第一卷 第三百三十二章 这个女人不简单
“今晚你和我一起去见徐家的人,把大晃也喊上。”赵进开口说道。
如惠点点头,沉吟下又是说道:“东主还是喊上董公子和其他几位公子的好,不然会有些生分。”
“小勇要去安排城内江湖市井的事情,顺便查查徐家到底要于什么,石头和大香各自镇着一处离不开,至于冰峰,他晚上还要回卫所,围城那时候卫所没有派一个人来帮忙,估摸着要为这个收尾。”赵进笑着说道。
流民围城,赵进率领赵字营来援救,当时的计划中,徐州卫是最大的助力,不说董冰峰的身份关系,就算赵进自己也是徐州卫的军户身份,结果一兵一卒没有见到,倒是其他不相于的各处有不少人过来。
董冰峰因为这件事一直觉得抬不起头,好在赵进兄弟几个也不当回事,不过让赵进他们奇怪的是,现在事情已经快要了结了,徐州卫居然没有一点表示,连董冰峰父亲董吉科都没出面,这未免太不懂做。
不过董冰峰现在没事就要出城回家,大家也能猜到些,估计卫所里有一番纠缠。
“我和冰峰出身那边,家里长辈更是卫所世官,所以等那边答复出来再说,若是一直没有答复,那就是不知死活了,到时候再去计较。”赵进早就和伙伴们说过这个处置。
看着天色已经偏黑,赵进把那支鸟铳取出来看了几眼,就带着人朝家中走去,他这边带了二十名轮班值守的家丁,等到了家门那边一看,陈晃也带了二十人,刘勇也到了这边,凑在一起低声说道:“里外有三十几个放哨的,有什么风吹草动都瞒不过。”
相比于赵进的轻松,他们对徐家的来访都很慎重,陈晃和刘勇直接就在赵家吃饭了。
赵进的父母知道孩子们有正事要忙,给赵进他们单独摆了一桌,自己则是去里屋吃饭。
吃饭时候,如惠又把白日里和赵进所说的担心讲了,陈晃和刘勇神色也都神色慎重,别的不说,那次流民围城,城下乌泱泱好似无边无尽的人海,让每个亲眼见到的人都不会忘记,如果数量更多的流民来到,那可真是大祸了。
赵进吃完了手里的饼,看到伙伴们的神情,他摇摇头说道:“想太多也没有用,在回家的路上我也想明白了,既然要来谁也拦不住,来了我们就收下,地盘不够,那就找更多的地盘”
“自家粮食田产,谁也不愿意白拿出来。”刘勇随口说道。
“那就让他们知道赵字营的厉害。”赵进淡然说道,陈晃缓缓点头,刘勇一愣,脸上也是浮现笑容。
境山徐家在徐州经营煤铁已经接近百年,根深蒂固,已经有了世家的气派,礼数规矩什么的都是齐全,登门拜见的时机把握很准,他们几个吃完后,外面就有人进来通传了。
礼尚往来,徐家这么客气,赵进也很热情,他带着一应兄弟直接走出院门相应。
徐家的排场当真不小,十几骑,护送着一辆马车,一顶四抬的轿子,那十几骑被赵字营的家丁毫不客气的挡在街道外面,马车到了跟前,徐本德从里面下来,满脸笑容的抱拳见礼。
礼数做完,徐本德有点尴尬的低声说道:“赵公子,能否暂时让院子和客厅里的男丁暂避,在下这边要在客厅里布置几扇屏风。”
赵进一愣,随即反应过来,这十有**是轿子里那人的安排了,当下笑着答应,转头和院子里吩咐了几句。
徐家人做这个已经是熟门熟路了,有人从马车上卸下屏风,朝着院子里搬过去,等到这个做完,有人出来说了声,轿子被抬进了赵家的院门。
“徐家大小姐这么金贵的人物,贵府上也看着?”如惠开口问道,虽说这年头女子妇人抛头露面的也不少,但富贵门第却不同,规矩都很森严。
当然,这问题本就不合适开口,也就是如惠这性子才会问。
“也就只能看着了,谁还敢管吗?”那徐本德随口说了句,赵进几人都朝着他看过来,这话里似乎有怨气,不过这也在意料之中,如此大的家业居然是个年轻女子做主,身为长辈男丁只能跑腿,心气能平静倒是奇怪了。
发现众人望过来,徐本德于咳两声,正色说道:“若没我这个侄女,如今的徐家早就四分五裂,恐怕一半要落在云山寺手里了,徐家一门上下都是心服口服。”
煤铁利润远大于耕田,而且打造兵器更是暴利,云山寺肯定不会放过,只有徐家抱成团才有威慑,若是分家分裂,肯定被有心人所乘,当然,赵进肯定也要吃上一口。
“各位老爷,已经布置好了”一名丫鬟出来招呼了声,这丫鬟一直是跟在轿子边上。
赵进笑着调侃道:“这到底是在徐家还是在赵家。”
一于人哄笑着向内走去,刘勇却凑近几步低声说道:“这丫鬟带着兵器,应该是练过的,我喊人盯着她。”
赵进点点头,一于人进了屋子,那丫鬟是没资格进来的,只是留在院子中等候召唤,赵字营也有几名家丁进来,只说是等候吩咐。
客厅已经变了样子,几扇屏风单独隔出一块空间,在屏风边上放着一张椅子,其他桌椅被挪在另一边。
徐本德笑了笑,自己走向屏风边上,这时只听到屏风里面有清越的声音响起,能听出是个女子,不过却没什么娇柔媚气。
“赵公子偌大局面,自奉却如此俭朴,真是让妾身佩服。”
赵进一愣,这句话如果不是“妾身”二字,如果不是女子声音,肯定会以为是一位士绅名流所说。
这个倒谈不上什么重男轻女,而是女子一般不抛头露面,见识经历自然就少,思想和言谈举止也就有了局限,有些话根本说不出,也想不到。
“事务繁忙,顾不上这些,不过接下来要让父母更舒服些。”赵进笑着答道。
“妾身徐珍珍,见过赵公子,见过诸位”屏风后似乎是女子站起,那边徐本德也跟着站起。
赵进只觉得这场面古怪别扭,可还是跟着站起,抱拳作揖,陈晃几人也都照做,算是彼此见礼了,那屏风上有设计巧妙的空洞缝隙,徐珍珍看这边能看到,这边却看不到屏风后。
这时候屋门打开,孟家兄妹端着茶盘茶水走了进来,妹妹端着去了屏风后,哥哥端着给其他客人。
孟子琪养了这些日子,已经白净了不少,说美人胚子是夸赞,但长大了绝不会难看,难得的是双眼灵动,看着可爱,女眷们见了都要夸奖几句,不过屏风后的徐珍珍没有说话。
等孟家兄妹下去,赵进咳嗽了声开口,按说等对方说明来意最好,可赵进觉得自己再不说话,这里就成了徐家,一点主动也是没有了。
“徐小姐,今日礼物太重,走时还请带回,你我两方没这么深的交情,要不了这么重的礼物。”赵进开门见山的说道。
脸都没看到,怜香惜玉也就不必了,尊重女性在这个时代也是休提,更何况徐家处处占先,已经弄走了几千青壮,那还有什么客气的。
听到这话,徐本德表情很是尴尬,屏风后的声音又是响起:“赵公子客气了,些许杂货谈不上重礼,流民北来南下,徐家闭关自守,流民围城的时候徐家也没有出力,事后更是带走了六千多丁口,徐家不劳而获占了大便宜,理应补偿。”
“那还是换成银子更好。”赵进笑着说道,眼神中却没有任何笑意,说到这里,他也没有把对方当成女子看待,这徐珍珍思路清晰,不次于自己见过的任何一位杰出人物。
“既然如此,明日徐家会给赵公子送来六千两。”徐珍珍开口说道,语气平常。
赵进一愣,他边上的几个人也彼此交换眼神,赵进沉吟了下开口说道:“那就换成六千两白银,机锋也不要打了,请徐小姐说明来意。”
这话说出,徐本德睁大了眼睛,还真要银子,不要礼物,这场面礼数都不在意了,不过随即摇头苦笑,坐在那里依旧沉默。
“赵公子快人快语,妾身有几件事要和赵公子商量,第一,赵公子麾下几百丁壮,兵器铠甲大多是缴获,石家师傅从前没打过太多兵甲,而且人手不足也做不了太多,现在还能维持,赵公子这般胸襟志向,赵字营肯定要扩充的,兵甲需求也会大增,到时候石家师傅恐怕就做不了了”
听到这话,陈晃神情变得森然,刘勇也左右看看,如惠稍一迟疑低声说道:“这些事打听就能知道,琢磨推测就能得出。”
这才让众人放松了些,刚才这些话谁都会以为机密泄露,赵进自然想得明白,他沉吟着没什么反应。
那边徐珍珍继续说道:“徐家冶铁本业,打造兵甲更是娴熟,我徐家以冶铁为生,一向精益求精,质量上佳,南北直隶,豫、鲁二省,甚至山西和湖广都有人用我家的铁器,而且我家工匠众多,出产自然也是众多,赵字营这么大的需求,也只有我徐家才能供应,而且彼此都在徐州,价钱上也请赵公子放心,绝对的公道。”
赵字营扩张到两千人,甲胄、兵器还有各项装备,这个需求都是巨大,而且赵进这边不仅仅是赵字营需要
“赵公子,各处收容过万流民,农具想来也是急需,这个也是徐家生意的大宗,愿意平价供应。”徐珍珍恰到好处的说道。
赵进盯着屏风看了看,从知道徐珍珍这个人到现在,赵进还是第一次有想见见真人的愿望。
这女人考虑的还真是全面,而且还真是无孔不入,装备和农具,的确是赵进这边的急需,石满强家里的铁匠铺尽管扩充了几倍,可对于赵进的需求来说还是太小。
拿下何家庄之后,就立刻开出优厚的条件吸引铁匠过来经营,可过来的人并不多,而且手艺出色的更少,根本对装备没什么帮助。
好在赵字营的规模一直不大,洗了何家庄,搬空云山寺,战利品和缴获数量不少,这才没有什么问题。
可现在又不同了,赵字营要扩张需要兵甲装备,收拢的大批流民需要农具,将来可能要到达这边的大股流民也是需要,这个需求就是巨量,赵进每次想到这里都很头疼,徐家煤铁为业,又近在咫尺,自然也是赵进考虑的方向之一,不过这是命脉大事,如果交到别人手里不受控制不说,隐患也是巨大,还是要自力更生。
不过此一时彼一时,现在这徐珍珍主动提出,情况又和考虑时候不同了。
“铁匠工坊开在何家庄或者赵某指定的所在,你们派人并提供材料,生产出来的兵器和用具若是合格,我照价付钱。”赵进沉吟片刻,说出了自己要求
徐本德听到这个,神色变得慎重,转头凑向屏风那里低声说了两句,然后沉默下来。
没过多久,屏风后的徐珍珍又开口说道:“工坊铁炉的一应花费应由贵处承担,工匠在这边的安置食宿也应由贵处承当,事先开列需求,提前付三成款子。”
这话一出口,赵进看看左右,陈旱和刘勇还好,如惠略一沉吟就点头赞同,那边徐本德却是大急,转头就要说话,还没开口里面就又有话传出来,立刻泄气转回身。
“可以,大处这么说定?细节再议?”赵进给了答复,那边屏风里传出平静的答复:“就依赵公子所言了。”
从头到尾,也就这句话才像是女人的口吻,赵进几人的态度却都严肃起来,屏风后这个还没看到相貌的年轻女子,并不比他们差。
“赵公子,徐家铁器行销四方,但路上走得都是不顺,原因倒也简单,铁器可做兵器,这是暴利,沿途各处都想要在其中抽成,让徐家很是为难,若是赵公子愿意出面,那么各处宵小必然不敢妄动,徐家这边一切也就便利许多。”那徐珍珍又是开口说道。
赵进眉头皱起,自双方落座,就是这徐珍珍不断对赵字营提出要求,去做这个,去做那个,她凭什么以为自己有这个立场,赵进咳嗽了一声就要开口。
“赵公子,我家鸟铳北地第一或许自夸,但也差不太多了,而且做了这么久,心得颇深,别人就算想要打造,摸索钻研也要花很多工夫和银钱,若是赵公子想在鸟铳上下工夫,徐家愿意帮忙,熟手工匠也可以提供,一切都是好说。”徐珍珍娓娓说道。
听这女子说完,赵进此时都注意不到对方是女子了,皱眉沉思一会,陈晃压低声音说道:“当日你对着鸟铳发疯,估计都被这婆娘看在眼里了。”
如惠凑过来想要说什么,却被赵进挥手制止,赵进抬起头开口说道:“你要运货去那里?”
“山东那边徐家自有商路,河南和淮安府两处,受到的刁难太多,还望赵公子帮忙。”
“你卖什么去这两处?”赵进沉声问道,淮安府是淮盐产地,为了保证煮盐的燃料,那里不允许垦荒,大片的滩涂荒地,上面长着芦苇荒草,因为荒滩荒地太多,所以人口也少,对铁器的需求自然也就少,徐家为什么把淮安府和河南省并列起来,赵进实在是奇怪。
这次回答的却是徐本德,徐本德也能察觉自家占了主动,笑着说道:“赵公子有所不知,煮盐需要铁锅,但煮盐锈蚀铁锅太厉害,那边各个盐场对铁锅需求始终是大宗,至于河南那边”
说到这里,徐本德转头看了下屏风,可能是得到里面人的同意,这才继续说道:“其实铁锅也是大宗,不过有人运到山西那边,还有些铁器,河南各州府民间需求不小。”
贩运铁锅到山西?赵进先是一愣,不过他随即想到了骡马市王自洋想要贩运汉井名酒去山西,最后的目标肯定都是草原上的蒙古部落。
蒙古部落需要那么多铁锅煮饭烧菜吗?铁器在草原上珍贵,又不怎么会锈蚀,每一口铁锅都会用很久,之所以需求量还这么大,无非是冶铁落后,需要铁料来打造兵器,铁锅就是用来做这个的。
至于河南这边,不说明细,只说铁器,稍一想就知道肯定是兵器买卖,河南寨子多围子多杆子多,无论地方豪强还是绿林好汉总要有些兵器才有战斗力,钢铁兵器自然有销路。
想到这里,赵进又是想到淮安府,那里荒草滩这么多,颇有些不法之徒藏匿其中,这就是所谓“草窝贼”,想来他们也在徐家买兵器。
这些生意都不怎么能见光,却必然是暴利,若是平常,赵进当然不愿意搀和,可这徐珍珍太过精明,直接就把鸟铳制造拿出来做筹码,而且徐珍珍说得很实在,赵进自己摸索需要的时间太多,而这边的熟手工匠却是现成的。
权衡利害,赵进脸色已经沉了下去,坐在屏风边上的徐本德不住的看赵进,这小爷可是杀神,千万别得罪过了。
第一卷 第三百三十三章 女人们
“好,但我赵字营能到的地方也就是徐州一地,出州界十里左右也可,再远恐怕就难了。”赵进开口回答,徐本德瞪大了眼睛,居然就答应了。
“河南一地好说,我徐家的货只不过送到边境,有些豪霸之辈心怀不轨,只不过淮安府这边,还要请赵字营护送到收货之处。”徐珍珍在坚持。
“细节再议,现在应承,做不到又有何用。”赵进摇头说道,淮安府和河南不同,赵进第一反应是可以去,但他不会直接答应。
“也好,赵公子费心了。”这差不多是第二句女人口吻。
陈晃和刘勇的脸色都不太好看,倒是如惠眉头皱起,看看屏风,又看看赵进,整了下头巾,突然笑了。
赵进手在大腿上轻拍几下,开口说道:“孔九英应该是你们徐家的大主顾吧?”
“孔九英”三个字一出口,徐本德脸色就变了,猛盯着赵进,身子都有些颤抖。
“孔院外在我家花销不少。”徐珍珍淡然回答。
“珍珍”徐本德怒喝一声,站起来已经有些急了。
屏风里传出的回答依旧淡然无波,清越动听:“三叔,这有什么不能说的,你不用急。”
赵进笑了笑,指着徐本德说道:“大小姐,这徐本德和孔九英没有勾结吧
徐本德身子大颤了下,转过身来,却看到刘勇和陈晃正盯着自己,脸上血色立刻消失,惨白一片。
“三叔对我们徐家忠心耿耿,和孔九英没有什么往来,他只不过为我徐家着想,不愿意招惹是非祸患而已。”徐珍珍解释说道。
赵进脸上依旧有微笑,继续问道:“孔九英地跨三省,徐州有他的庄子,你们徐家想必是送货上门吧?”
“正是,孔家庄子上兵器马具农具需求都是不小,也向四处贩卖兵器,他们庄子各处,徐家都送货过去的。”
“好,到时少不得要请徐家带路了”赵进朗声说道。
徐本德身体已经颤抖起来,也顾不得压低声音,只是转头说道:“珍珍侄女,使不得,使不得,那孔九英可是个大虫,若是被他知晓今天这事,那你就是害了徐家,害了咱们大家啊”
“三叔,咱们徐家忙着挖煤冶铁,没心思去动武逞强,可你真以为孔九英敢对我们动手吗?”屏风后的徐珍珍也抬高了声音。
赵进深吸了口气,却是点头,这女人还真不简单,孔九英固然横行三省交界之地,可徐家同样是个庞然大物,他几千青壮都是煤工铁匠,但发下兵器也能作战,徐家做正经生意,自然不愿意和孔九英这样的江湖大豪冲突,但真要撕破脸,胜负还真未可知,只不过双方都会损失惨重罢了。
那边徐本德愣住,或许他就从来没有考虑过这个,徐珍珍声音又是恢复了平静,在那里继续说道:“孔九英是一大害,徐家去往山东河南的生意,他都要从中横敲一笔,这几年更是数次逼迫我家,想要由他负责山东河南两省的发卖,若赵公子仗义除害,徐家愿意鼎力相助。”
屋中安静下来,赵进愣了愣,转头看看陈晃,看看刘勇,又回头看了看似笑非笑的曹如惠,禁不住摇摇头,此刻赵进的表情也颇为古怪,本以为这次自己占据了主动,怎么到头来还是为他人做了嫁衣裳,这徐珍珍似乎早就有除掉孔九英的需要,自己正好送上去了。
正在尴尬时候,屋中有笑声响起,却是坐在那里的如惠,笑得很是开心。
赵进转头纳闷的看着如惠,然后自己也忍不住笑出声来,边笑边忍不住摇头,那边徐本德又是坐回了座位,却有些不知所措。
“徐大小姐当真不凡,今日方知徐家为何这般兴旺发达。”笑多了失礼,赵进笑了几声就站起身来,郑重说道。
“让赵公子见笑了,妾身主持家务,不知惹来多少闲言碎语,可偌大个家业,总不能看着分崩离析。”徐珍珍的声音略微有了些波动。
屋中所有人都用诧异的目光看着赵进,徐珍珍的确出色,可毕竟是个女子,赵进何等人物,用得着这么夸奖吗?
赵进自己觉得很自然,这徐家大小姐的确不凡,计算万全,初次会面就谈成了这么多事,而且处处占据主动。
徐珍珍说这些话的时候,大家都看到徐本德脸上有尴尬神色,偌大徐家,却是女子主持,他身为男丁,的确要尴尬。
也到了辞别送客的时候,少不得赵进几人和徐本德出了院子,轿子抬进来之后,丫鬟留在院中,反正是小姐出屏风上轿,不会有其他人看见。
等轿子出了院子,赵进几个人重新回去,孟家兄妹匆匆进屋去收拾,如惠却喊住了孟子琪,笑着说道:“小妹妹,你刚才去屏风后面送茶,那位大姐姐长的怎么样啊?”
大家都是愕然,陈晃的眉头更是皱起,连里屋的何翠花也咳嗽了声,曹如惠这问题未免太轻薄了。
那边孟子琪先是一愣,随即羞的满脸通红,平时人情精熟八面玲珑的如惠却根本不在乎大伙的反应和观感,居然弯腰继续追问:“说说,那位姐姐好看还是难看?”
孟子琪窘迫的不知道怎么反应,到最后用蚊子大小的声音说道:“好看,还很和气。”
说完之后,端着茶盘飞跑了出去,边上的孟志奇恶狠狠瞪了眼如惠,在那里收拾扫尾,如惠却恍然不觉的笑着说道:“孩童不知说谎,最起码这位徐大小姐的相貌还算端正。”
这让人感觉愈发古怪,陈晃和刘勇对视一眼,索性不去理会,陈晃开门见山的说道:“赵进,你不会真信这徐家吧?万一他们有勾结?”
“如果徐家和孔家勾结,咱们赵字营到了半路上遭遇埋伏,那就可能全军覆没,不过若有徐家帮助,咱们去灭了孔家庄才最为隐蔽,最为方便。”赵进开口说道。
看着赵进心里有数,陈晃和刘勇也不再多说,赵进笑着说道:“徐家今晚提了这么多条件和要求,如果帮不了这个,那就一切不要提了,利害轻重,让他们回去想吧”
“东主今年十七岁了吧?”如惠开口问道,赵进下意识的点点头。
“属下也知道东主的年龄,可每次问每次都觉得不信,这样的年纪,怎么就能做出这么大的局面,真是英杰,英雄”如惠感慨说道。
大家议论大事,这位谋主一样的人物怎么这么荒唐,每个人都很是糊涂。
徐本德是坐马车来的,出院子的时候却没有上车,而是快步跟在轿子边上,赵家门前的街道上都是全副武装的家丁,他也没有说话。
出了路口,被挡在外面的护送马队也跟了上来,徐本德凑近轿子刚要说话,一名轿夫就低声提醒道:“三老爷慎言,这附近不清净。”
徐本德一惊,看向两边,发现有些“闲人”蹲在路边,可天已经这么黑了,这边又没有什么赌坊青楼,街道冷清,哪有人专门过来闲聊的。
又这么向外走了两条街,却看到那边六七个混混围成一圈,看到队伍过来才是快步跑开,被他们围在里面的却是四个蹲着的汉子,脸上带着淤青。颇为狼狈的摸样,看到徐家的队伍过来,起身就迎上。
护卫的马队刚要阻挡,轿子边上的徐本德就不耐烦的说道:“是自家人。
那四个汉子跑过来后,徐本德挥手让队伍停下,皱眉问道:“怎么回事,不是让你们四下看看吗?”
“三老爷,小的们一过来就被人围上了,动作都还没动作,他们就把刀子掏出来,小的们报出徐家的名号这才没下手。”
“无能,丢人”
“三叔,早些回去吧,在这里吆喝更是丢人。”轿子传来冷冷的声音。
徐本德恶狠狠的瞪了那几个汉子一眼,这才又是跟在轿子边上,向前没走多久,看着四下没什么人了,徐本德才有些焦急的说道:“侄女,你答应赵进那些事,可是伤了咱们徐家的根本啊,要是都按照这些来,这个赵进本就是虎狼一般的人物,肯定会起心思吞并。”
看着轿子里没有回答,徐本德又是说道:“侄女,徐家大小事情都是你做主,三叔一直没话说,可这件事太大了,我要和大哥那边商议”
“三叔,你也知道他是虎狼,咱们不趁着还没翻脸的时候换些好处,交个朋友,难道等翻脸的时候被他抢走吗?”轿子里徐珍珍的声音很冷。
徐本德一愣,停下脚步,等反应过来又是快步追上去,颇有些气急败坏的说道:“他赵进若是敢对咱们徐家下手,咱们徐家近万丁壮就要他好看。”
“近万丁壮,有这么多人,为何还要对孔九英那边低声下气,赵进手里握着云山寺,又招揽这么多流民,你以为他们弄不出近万丁壮吗?”徐珍珍语气平静森然。
“大哥,徐家派了几个探子想要摸摸这附近情况,被小的们抓住了,现在都已经放走。”刘勇早就得到了外面的禀报,直接转述给赵进。
赵进点点头,陈晃看了看夜空,回头说道:“今夜我去货场那边看着,你在家住一晚上吧”
“大晃你好不容易回来一次,多陪陪爹娘。”赵进笑着说道。
陈旱摇摇头说道:“我可是兄弟两个,你家就你一个,不一样的。”
说话间已经出了门,那边刘勇打了个招呼也是告辞,在那里不知道想什么的如惠却连忙开口招呼说道:“刘小弟等我下,咱们一起走。”
赵进还没反应过来,如惠已经快步跑了出去,只听到外面如惠正在询问“……咱们这边对徐家打听的很详细,那”,脚步声和话语声都远去了。
外人离开,赵振堂和何翠花才从里屋出来,赵振堂肩膀上还包扎着,不过每日换药换布,一天天见好,得亏是赵家有这个条件,换了别人,在这么闷热的天气里受伤,只怕伤口早就溃发,即便幸运,这膀子也保不住。
而且赵进还特别吩咐,包扎伤口的绷带一定要在开水里煮过后,烈日曝晒,用过的直接丢弃,这也起了作用。
“要不把邻近这宅院买下来算了,你这一来客人,我和你娘就要躲到屋子里去,折腾。”赵振堂笑着说道。
赵进挠挠头笑着回答:“不如孩儿买一处大宅院,多请些伺候人,爹和娘也该享福了。”
“我不搬,这宅子风水好,要不然你怎么会大难不死,而且还这么出息,你爹也是乱花钱,你整天在何家庄那边,能回来几次,要是天天有客在家里招待,娘情愿忍着。”母亲何翠花抢白说道。
说完这个,何翠花招呼赵三家的进来,让他给赵进拿点点心,等屋中只剩下一家三口,母亲何翠花却皱着眉头说道:“小进,你那些兄弟都不错,就和亲兄弟没差,可这个如惠娘不喜欢,年纪大,不正经,别人家一个姑娘撑着家门,抛头露面的很不容易了,他居然还问人相貌,流里流气的,这样的人,你要离着远点。“
“你个妇道人家知道什么,不要乱说话,小进这么聪明怎么会不知道这些,再说了,这如惠从前在徐州地面上就是一号人物,又怎么会差。”父亲赵振堂不客气的呵斥说道。
说完这句之后,赵振堂清清嗓子说道:“不过这如惠倒是个风流人物,有些事小进,你现在不缺银子,又是这般的威势,女人这块可要把持的住,别淘虚了身子,孩他娘,该给小进说门亲事了吧?”
赵进也是咳嗽起来,这话题越转越是古怪,到最后扯到自己身上来了,如惠今晚的表现的确和平常不一样,但问清楚原因就是,怎么会想到自己的亲事
一听这个,何翠花连连点头说道:“要认真找找,能配得上咱们小进的闺女可不多。”
说到这里,何翠花却又想起了木淑兰,有些感慨的说道:“不知小兰怎么样了?”
“别念叨了,以后能不能见到都两说。”赵振堂无所谓的说道。
听到父母提起这个名字,赵进一时间也是惘然,小兰到底在什么地方,他还单独问过郑全,郑全夫妇也是没有任何的消息。
天下人都知道现在的山东是人间地狱,那里大旱两年,易子而食,民变处处,只怕地狱也没有这么残酷的景象。
山东六府,登州府、莱州府、青州府最为惨淡,济南府和兖州府虽说还过得去,可被其他几处的流民搅动,原本七分灾情也变成了十二分,除却府城和几处要地之外,处处疮痍,唯一好些的也就是东昌府了。
东昌府是山东六府中最小的一个,地方小,且有两处运河枢纽重镇,一处是府城聊城,一处是临清州,但靠着漕运集散商贸,也能够养活整个府了,加上这几年勉强风调雨顺,又有兖州府和济南府挡着灾民,日子还算过得去。
但饥民流动,那里都避免不了,东昌府这边也涌进不少,官府民间自然是如临大敌,没曾想这伙流民大都是跑到兖州府去了,据说还涌向了南直隶。
能跑出来的流民都去了南边,跑不出来的都死在家里和路上,东昌府地面上难得的太平兴旺起来。
这等于是天降福缘,各处少不得烧香拜佛,许愿还愿,民间隐约有消息流传,东昌府之所以躲过这么大劫,是因为有圣女做法,让弥勒护佑,让邪祟妖魔避开。
说是隐约,可只要用心打听下,谁都能找到圣女在何处,却是在靠近北直隶的临清州。
山东省城济南,东昌府府城聊城,可这两处都比不得临清繁华,山东最繁华富庶的地方都是靠着运河,一个是济宁州,一个是临清州,单论城市的规模,临清州足有几个聊城大,甚至还要更多。
临清州靠着运河繁盛,在运河码头和运河两岸,处处都是商铺仓库,也有些豪门富户的大宅。
圣女就在规模最大的一户人家之中住着,这是运河李巡检的宅院,运河每日南来北往多少财货,都要这李巡检过手,早就积攒了泼天一般的家业,这李巡检娶了一个老婆,小妾却有十几个。
李巡检妻妾这么多,却只有一个儿子,女儿倒是有七个,而且这儿子因为是快四十岁上才得的独苗,从小娇生惯养,身子一向是不好。
去年更是染了风寒,在床上一病不起,这让李家上下都慌了神,如今李巡检已经快五十的人了,有心无力,这个孩子若是没了,这万贯家财都要便宜了外人,对李巡检全家来说,就好像天塌了一样。
寻医问药,银子流水一般的花出去,济宁州、济南城、甚至连京城的名医都请了过来,结果这独苗的身子只是一天天不好下去,眼见着就不行了。
到这时候,李巡检当真是什么也顾不得了,和尚道士神婆之类的开始朝着家里请,银钱自然又是大笔花出去,可孩子的身体却变得更差,真的朝着死路上走了。
第一卷 第三百二十四章 木家人
正在这危急关头,没什么人听说过的圣女出现了,是这李巡检的一位好友介绍过来的,病急乱投医,这时候谁还顾得上靠谱不靠谱,立刻把这个圣女请进府中。
不过大伙一看这圣女是个不到十五岁的女孩,而且身边跟着个大三岁的年轻丫鬟,心都是凉了,这也就是刚能出嫁的年纪,能有个什么医术,可这时候死马当活马医吧
结果却很出人意料,圣女闭门做法,当天晚上这李家小子就缓过劲来了,而且这圣女还不是一味的依靠法术,第二天开始用药,连饮食上都有自己的主
那么多名医看不好,可就在这圣女的调治下,这李家小子的身体一天天好转起来。
这真是天降福缘,果真是圣女显灵,有这个结果在,先前的怀疑都是烟消云散,只剩下满心的感激和崇敬。
重金酬谢,圣女婉拒,又问有什么需求,李巡检在临清州和东昌府都是手面通天的人物,就算修庙拜神,也不是做不到,圣女也是谢绝,只是说李家公子的病症还没有去根,需要盯着病情,而且要在临清州这边传教,求一个清静宅院就可以。
濒危的时候惊慌失措,到了此时人都冷静下来,开始觉得这圣女心怀叵测,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长得漂亮,收拾的齐整,尽管平素里端庄,可偶尔间看着烟视媚行的,谁看着都是心痒痒的。
莫非想要卖弄色相勾引李家公子李玉良,然后将这偌大的家业弄到手,这年头李巡检全家不想,也有人帮着他们想。
李玉良虽说才十一岁,可大户人家的孩子,这年纪破了身子的也不少,为了防备这个,李巡检都不敢让三十岁以下的女人在他跟前伺候。
防备归防备,毕竟刚刚救下性命,也不好就这么翻脸赶出去,而且大家也怕旧病复发,也只能留下来盯紧些了。
没曾想还真就是治病,每天虽说见面,可没有牵扯到任何男女之事,饭菜上鱼肉减半,各色蔬果份量加大,细粮减半加上粗粮,而且每日里督促这李玉良运动不停,拿着器械习武。
就这么几个月过去,先前一个病怏怏的公子哥,居然变得壮健起来,每日里活蹦乱跳的精神十足,而且比起从前被娇惯出来的混账性子,现在还懂事了,待人接物的有了规矩。
这样的变化真是了不得的惊喜,李巡检全家的怀疑烟消云散,这圣女当真是圣女,供在家宅里一定会有福气,而且李巡检也算计的明白,若是这圣女一走,自家孩子病了或者走回从前的老路,那不就是鸡飞蛋打了吗?
在这样的大喜气氛中,李家府上有几个丫鬟仆役暴病也就没什么注意到了,李巡检还连忙把人送出了家门,还埋怨管家,这几个就是伺候少爷或者离着少爷近的,没准这病就是他们传过去的,万一再传给李玉良,那不就是祸事了吗?丫鬟仆役出了府,有人说病死了,也有人说回家了,反正没什么人去关心
临清州上下只知道李巡检特意把相邻的宅院买了一栋下来,专门给那位圣女居住,李家公子病重的事情大家都知道,而且不少人还探望过,谁也没想到就这么痊愈,那圣女莫非真有几分法力?
渐渐也有人想要去找圣女诊治,圣女的规矩也很简单,想要见面,提前三日下帖,圣女会算一算,若有缘可见,若无缘则不见。
有人以为玩花样,没曾想无缘不见的有些就是没病,有缘的则是有病症,并不是避难讨巧,而且只要见面,往往隔着帘子就能说出病症,还会赐予丹药
有些人治好了,有些人没有好,但毕竟好的人多,不好的就会认为自己不虔诚,所以丹药才不灵,还有人问祸福,问杂事,圣女往往也会一一解答,往往都说得很有道理。
能和李巡检家来往的都是富贵之辈,被圣女治好,或者解答了疑难,少不得要拿出银钱布施供奉,这些银钱圣女取少部分自用,大多数却是用来赈济贫苦。帮扶弱小。
若说看病卜算还是在富贵阶层,这行善赈济,就在百姓民间扬名了,过来拜访的一于士绅中颇有些文人士子,影影绰绰的隔着薄纱竹帘看到圣女的形象,更是惊为天人,私下里大肆颂扬。
如果这圣女只是自己做这些事,那么终归只是小圈子内的传扬,成为临清州部分士民的谈资而已。
但这圣女的作为总是传扬的很广很广,治好李家公子一个月不到,已经有专门从聊城来的百姓在李家门前磕头求治,连兖州府都有人知道这位圣女的善行和神奇。
为了不打搅李家上下,圣女特意在城外买下了一个小宅院,每隔七天就会去一次,在那里治病救人,赈济百姓,她做出这个决定之后,那个小宅院周围立刻形成了一个集市,连做生意的商贩都汇聚了过去。
圣女每次从李家去那边,不过乘坐一辆马车,两个婆子,两名仆役跟随,简朴异常,开始时候零零星星的有人在路边叩拜,然后叩拜的人越来越多,到最后每次出行都是全城轰动。
去了城外的小宅院之后,圣女会给贫苦者钱粮,给患病的医药,然后为大众宣讲经义,她也不说什么大劫,只说是灵狐曾送香给她的师傅,让她师徒扶危济困,行善积德,还说平时礼拜烧香,来世就可以去往极乐世界。
圣女每次露面的时间都不长,但从来不求什么,只是一味的乐善好施,帮扶百姓,那些有资格去那小宅院拜见求助的,他们也不见圣女怎么享用供奉和香火,自奉很是俭朴。
种种综合,这位凭空出世的圣女的名声轰动临清州,影响逐渐扩展到了整个东昌府,甚至连;邻近府县都有所听闻。
旁人会以为这位圣女平时在李家那个小宅院里勤谨修炼,或者施法救助众生,实际上圣女在那里和普通年轻女孩没什么区别。
那宅院的“小”是相对李家占地广大的宅院来说的,这院子也颇为空阔,里面什么摆设园景都没有,只是平坦的地面。
一个十一岁的男孩穿着短袍,正在围着院子气喘吁吁的慢跑,他身材看着很瘦弱,不过气色却不错。
两名老仆,两名妇人带着各色用具在场中看着这男孩慢跑,随时等候吩咐,这几位下人还不时的看向另一边,那边的屋门开着,门上挂着竹帘,竹帘后就是那个圣女了。
“咱们家少爷现在真像个样子了,从前都说他活不久,又得了那大病,没曾想现在居然没事了,看着这身子也一天比一天壮健,就是有一桩不好,平白了多了个姐姐,有了这个姐姐,连亲姐姐都不认了”
“我看这倒好,宅子里那几个心思太多了,都恨不得少爷早死,还是这个闺女心善,诚心实意的护着咱们少爷”
“要叫圣姑娘娘,啥闺女,不过真是心善,又教咱们少爷道理,又教他练身体,大宅门里多少老的攒下家业,小的给败家散个于净,现在看咱们少爷会有出息了,从前不都还说,这家业不是被少爷败掉,就是被几个姨娘分了吗
两个婆子聚到一起话多,你一言我一语说得高兴,站在前面的一名老仆回头瞥了眼,眼神极为严厉,可两个婆子根本不怕,直接瞪了回去,大家资历差不多,耍什么威风。
那老仆摇摇头,看了眼那边的屋门,又转向少爷那边,看了会开口说道:“这兰妹子就是闻香教的人吧?”
“老李,你才知道吗?谁看不出来啊”边上那人接口说道。
“咱们李家和这个教门搅和的这么深,这可不是什么好事。”说完这话还叹了口气。
“你以为老爷不知道吗?咱们老爷因为出身,这么多年城内有几个理会他的,可现在多少人来往,你不想想这功劳是谁的,再说了,你还真以为这教门什么犯王法啊河上多少人练这个的,咱们府里现在多少人开始烧香,几位姨娘不也虔诚起来了。”
说话间那男孩已经跑到了屋门那边,这男孩苦着脸说道:“姐姐,跑到什么时候停啊”
“乖,再跑两圈,然后先去擦汗再过来。”竹帘后传出清脆的声音。
“姐姐,今天教我什么?
“今天姐姐教你拳脚。”
听到这个,男孩立刻激动的大声答应,又是加速跑开。
“小兰,你要多和李孟李巡检打交道,总和这小孩子在一起有什么用,这等孩童没什么心机,万一泄露机密什么的?”
“小兰做得对,你以为咱们的打算这姓李的不知道吗?无非各取所需罢了
“小良是个好孩子,看到他就想起小进哥哥他们小时候,我从小就一个人,也很想有个弟弟的。”
帘子后三人对谈,被称作“小兰”,又知道叫“小进哥哥”的,天下间也只有一个木淑兰而已。
第一卷 第三百三十五章 父母之命 媒妁之言
木淑兰盘膝坐在竹榻上,穿着一身道姑的淡青袍服,黑发披散在肩上,笑吟吟的看着外面跑步的男孩,在她竹榻两边站着两个人,左侧是她二伯木吾真,右边则是一个年轻许多的汉子,长相和她以及木吾真都有相似之处,显得精悍异常。
听到木淑兰的回答,木吾真和那个汉子的眉头都皱了下,那汉子摇摇头又是说道:“小兰,大事为重,现在局面这么好,千万别因为一点小事坏了大局
木吾真点点头,木淑兰脸色一阴,随即笑着说道:“二伯,四叔,东昌府这边各处香堂都已经建起来了,小良他爹的也给了不少银子,我这边不就是当个幌子吗?有什么要紧的?”
一听这话,连木吾真的脸色都不太好看,沉声说道:“小兰不能这么说,若没有你这个圣女的号召,东昌府的局面又怎么会这么快被咱们抓到手中,现如今连济南府、兖州府,甚至北直隶的广平府和大名府,很多传头都要倒向咱们,你现如今就等于那徐鸿儒的位置”
说到这个,被木淑兰称为四叔的那个脸上浮现兴奋神色,接口说道:“二哥说的对,小兰,那徐家兄弟这次在徐州吃了大亏,果然是名字上的忌讳不能去碰,连兖州府他徐家的铁杆都派人送信给咱们勾搭,其他几府他两兄弟不是经营的好吗?可下面香众心向咱们,传头会主也没办法小兰,你爹的那些法子真好用,等时机一到,就让教主他老人家”
“原来四叔还记得这是我爹的法子,要不是我把这个法子给了二伯,咱们木家就要被逼着回滦州了吧?”木淑兰笑着插了一句,那边的四叔一愣,随即怒气上涌,满脸涨红。
这四叔在那里大喘了几口气,眼神变冷,在那里怒声说道:“小兰,你虽然是我的亲侄女,可若你不顾大局,规矩终究是规矩。”
“姐姐,我跑完了”正在这时候,外面那李玉良的声音响起。
“姐姐马上过来。”小兰笑着答应了声,坐在竹榻上穿鞋站起,转头双眼笑得好似月牙一般,柔声说道:“四叔你信不信,我现在喊一声,你就会被砍死在这里?”
“你”
“我知道一切都是为了木家,我爹为这个死了,我也要和个粉头婊子一样抛头露面的演戏,这些我都能做,不过这些小事四叔你就不要管了,我难道什么事都不能做主了吗?”木淑兰笑嘻嘻的说道。
说完之后,又对木吾真点点头招呼了声,然后出了屋子摆手说道:“跟姐姐来。”
“二哥,她太没有管教了,若是这么任性,坏了大事怎么办,还不如早早送到滦州教主后宅去,现在局面已经定了,这样的祸害不要也就不要了,当初生下来就说克人,三嫂难产,三哥也那”这四叔越说越是激动。
木淑兰二伯木吾真的眉头皱起,闷声说道:“吾家,咱们兄弟几个就你有儿子,早晚都是他们的,你也不用这么急,大局定了,单就东昌府这一处还要靠着这李家行事,这叫定了?”
木吾家的脸色变得通红,扭头就要反驳辩解,木吾真不耐烦的摆摆手说道:“这套东西是老三琢磨出来的,而且就是要用在小兰身上,你真以为小兰什么都说出来了吗?”
屋子里安静了下,木吾真又是继续说道:“现在这局面是因为有她这个圣女号召,下面建香堂分会,召集各方豪杰才会那么容易,若没了小兰,你以为徐鸿儒会这么在郓城于看着?”
木淑兰的四叔木吾家激动的咬牙切齿,可到最后还是泄气低头,木吾真的声音变得有些冷:“老四你也不要总是想着滦州,王家把教主的名份都肯给徐鸿儒了,你以为还能给你什么吗?咱们木家就是他们用来敲打徐家的。”
在院子里,木淑兰似模似样的比划拳脚,李玉良在笨手笨脚的跟着学,如果赵进他们看到,就会发现这些拳脚是他们在二叔赵振兴家的宅院里学到的,木淑兰教的很用心,好像是大姐姐一样。
木淑兰没有理会在屋子里的二伯和四叔,也不在乎他们现在说的话,因为有人在那里偷听,会等下把这些话告诉她,自己父亲经营了好多年,尽管没有保住自己性命,但还是有些靠得住的,特别是自己这圣女名号立起,自然有许多人重新投奔过来。
临清州号称北地繁华第三,第一就是京师,第二则是济宁州,在这样的运河枢纽之地做个巡检,在别处给个知府都不换,每年银子和淌水一般的朝着家里走,位卑权重招财多。
临清州的沿河巡检虽说才是个九品的芝麻武官,可背后往往站着大佬,这李巡检逢年过节都要给京师送礼,据说大内一位公公是这李巡检的族兄,双方很是亲厚。
在临清州,在东昌府,在整个山东,都没人敢小瞧这位李巡检,不然的话,这么肥美的位置差事有无数人盯着,没有足够的份量,早就被人换了下来。
所以有李巡检的支持和庇护,莫要说临清州知州衙门,东昌府府衙也要敬畏三分,说得更深入些,山东的锦衣卫千户也会给几分面子的。
不过闹得再大,也仅仅是一府之地,而且东昌府还只是山东六府里最小的一个,大多数人只知道这是圣女,即便是东昌府的闻香教众也只是知道圣女圣姑而已,没人知道这是木淑兰,更不要说把这个消息传出去。
正在徐州的赵进自然也不会知道,爹娘提起相亲,他下意识的想起朝夕相处了好久的那个女孩,可只不过是念头一闪而过。
和徐珍珍的商谈并不轻松,赵进带着满脑子的筹划入睡,第二天虽说照常醒来,却觉得浑身疲惫。
应付这样的状态赵进倒是有预案,他穿戴整齐出门,安排赵三夫妇做好了早餐送到二叔赵振兴的宅院那边,然后在家预备好洗澡的水,他要练两个时辰,让自己彻底恢复过来。
带着一身大汗回家,却在家门前遇到了如惠,此时的如惠满脸笑容,看到赵进客气的打了招呼说道:“东主今日要去货场那边还是回返何家庄,属下去货场那边整理下就过来。”
这如惠看着应该是刚从自家出来,只是不知道来做什么,赵进想起昨晚此人的奇怪表现,想起父母双亲对他的厌恶,心想这次进门恐怕不会得到什么好脸色。
“找我有什么事?”在赵进想来,如惠上门肯定是寻自己的。
“现在无事,属下只是来见太爷和太夫人的。”如惠笑着回答。
赵进一愣,如惠那边施礼后告辞离开,赵进一边纳闷一边进了屋子,父母都坐在堂屋里。
本以为母亲何翠花会例行告诫几句这人轻薄,没曾想何翠花第一句话就是笑着说道:“这位曹先生真是不错,小进你们兄弟几个还年轻,要多听听这位曹先生的。”
赵进愕然,心想到底发生了什么,昨晚母亲还是厌恶,今个一早就印象大好,这时候赵进才注意到,不光是母亲满脸笑容,父亲赵振堂也高兴得很。
还没等他问,父亲赵振堂就说了原因:“这位曹先生还真是有心,今早过来讨了你的生辰八字去,说要找人给你合一下,看看到底合适不合适,你身边果然还要有个老成持重的,你那几个兄弟怎么能想到这个。”
赵进已经有些眉目了,那边母亲何翠花笑着又说道:“怪不得那曹先生昨晚问这个问那个,原来是给小进你打问,娘虽然也没见到徐家小姐的真人,可也觉得差不了,你这个年纪,就应该找个大些的在身边,女大三,抱金砖,只可惜这女孩没缠脚,这个年纪再收拾也晚了。”
“在意这个作甚,你还不是个大脚。”赵振堂又不耐烦了。
一听这个,母亲何翠花也是双眉倒竖,叱喝说道:“老娘小时候日子苦,缠脚怎么能于活,小进如今已经是大人物了,怎么不得找个像样的,听说那徐家小姐娘没得早,她爹又是个心软的,舍不得孩子受罪,这才一直到今天”
“爹,娘,你们说得是徐珍珍?”赵进插嘴问道,他只觉得莫名异常。
且不说一直隔着屏风没见到真人,昨晚那时间不长的交谈,那有丝毫能扯上说媒相亲的,虽说只是说话,但却和城下血战没什么区别,争的都是切身利益,为彼此现在将来斤斤计较。
可这样针锋相对的谈判,今早却变成了相亲之类的场面。
还没等赵进这边说话,母亲何翠花的眉头却皱起,有些担心的说道:“这徐家小姐今年都二十了,到这个年纪还没许人家,是不是有什么毛病,就算没有,这年纪是不是也大了些?”
在这个时代,女子十六岁前后出嫁是正常,超过这个年纪已经算大龄,不过赵进对这个一直没什么感受,听到母亲的话,下意识的说道:“二十岁算什么大”
第一卷 第三百三十六章 手段你放手去用
赵进父母二人一听这个,先是一愣,随即笑嘻嘻的彼此看了眼,这时候,赵进也反应过来,哭笑不得的摆摆手说道:“咱们和徐家八竿子打不着的,爹,娘,你们就不要乱操心了,我去洗洗,今天要准备下,明天带队回何家庄了,爹,你那伤口一定要按照我说的换药换绷带,千万别马虎,这可是大事。
赵振堂和何翠花都忍不住笑出声来,赵进自小早熟稳重,难得有这样窘迫的时候,拼命的扯开话题。
他们这一笑,赵进更是尴尬,扭头就去厢房那边冲洗了。
长久在何家庄经营,偶尔回城一次又是血战厮杀,赵进知道父母担心,他也想趁着这次处理善后各项杂事的机会多陪陪父母,可这次却顾不得这么多了,只想着快点回去,在这边讨论这个的确尴尬。
厢房的洗澡水冷热合适,几桶水先冲下去,整个人觉得舒爽无比,赵进这时候才算冷静下来。
也该到了找个媳妇的时候,不然赵字营的确有隐患,成家立业,早有后代,那么一切就会稳定下来。
这时代晚婚晚育的都是那些文人士子,不过之所以结婚晚,无非是没有功名身家,也就没有人愿意理会,等金榜题名,功名在身,一个比一个心急,娶妻纳妾,什么都不会耽误。
赵进泡在浴桶里,感觉浑身都松弛下来,脑子里又是想到了木淑兰,到现在小兰音讯全无,难道自己还要守着吗?
“尤振荣,以后这城内城外我就交给你了,从前那些人做法和下场你也看得到,我不想多说,做好了有你的好处,做不好,你自己心里明白。”赵进在货场堂屋里朗声说道。
身形胖大的尤振荣本来已经跪在地上,赵进却让他站起,不过这番告诫却丝毫没什么客气。
“请进爷放心,小的明白,小的有分寸。”尤振荣连忙躬身回答。
赵进居中,伙伴们分别坐在两边,如惠则是站在赵进身侧,尤振荣的年纪足有赵进两倍还多,可站在那里却唯唯诺诺,不敢有丝毫的不敬。
赵进沉吟一下又是说道:“你是闻香教的传头出身,又在这市井中打混多年,城内烧香的教众和这些三教九流都要管起来,有什么不对的苗头,该打就打,若是那些该死的你不要动手,直接送到衙门里结果了,这个你明白吗?”
那边尤振荣点头答应,赵进又是说道:“刘勇管着你,刘勇说的就是我说的,你明白吗?”
尤振荣又是转身面对刘勇,恭敬的抱拳见礼,刘勇站起身回礼,赵进点点头,站在他身边的如惠神色一动,凑到赵进耳边低声说道:“东主,还是要安排个人做副手”
话刚说到这里,那边尤振荣深深抱拳作揖说道:“进爷当日和小的说过,说愿意让小的儿子在身边历练,当时小的猪油蒙心,不知好歹,这次小的豁出脸求进爷开恩,让小的两个儿子去何家庄当差伺候,请进爷答应。”
双方第一次打交道的时候,赵进曾提议尤振荣把儿子送过来,当时尤振荣于脆拒绝,这一次却旧事重提了。
“那就不必安排副手了。”说话的如惠愣了下,低声下了结论。
赵进笑着点点头,又是说道:“我爹在衙门里当差,你要有什么拿不准的,也可以去问他,我爹说的就是我说的。”
尤振荣一愣,随即笑容满面,刚才让自己接受刘勇管辖是公事程序,现在又提起赵振堂,这就有些情谊在了,说明不把自己当外人看待。
想明白这个,尤振荣直接跪在了地上,恭敬的说道:“请进爷放心,老太爷那边小的一定恭敬孝顺,绝不会违逆了一点。”
“小勇,你领着老尤去黑虎庙那边,让城内各方面的都来认认人。”赵进转头对刘勇说道,刘勇笑着答应了,客气的招呼了尤振荣一声,两人向外走去
尤振荣长得粗豪,心思却很细,先给赵进和伙伴们磕头告辞,然后跟在刘勇身后,绝不肯并排同行。
看着他们出了院子,吉香摇摇头说道:“当时让他送过来不敢,现在却巴不得。”
“现在徐州上下都巴不得攀上东主的关系,这尤振荣送儿子过来,一边是送人质自明心迹,一边却是和外面显示他和东主的关系不同。”如惠笑着分析道。
赵进却对陈晃和吉香开口说道:“大晃和大香今天就去召集队伍,最迟明早开回何家庄,咱们在城内的事情已经做完了。”
陈晃和吉香都是答应,他们两个也是出去布置,屋子里只剩下董冰峰一个,从早晨过来,董冰峰的脸色就不太好看,一直有话要说的样子却不开口,所以赵进先把其他人一个个安排了出去。“
“曹先生在这里方便不方便?”赵进说得很是直接。
董冰峰一愣,随即苦笑着说道:“其实当着兄弟们说也没什么不方便的,只是小弟觉得丢人而已。”
“自家兄弟说这个于什么,尽管开口。”赵进也能猜到董冰峰要说什么了
“大哥,我爹这几天都想着过来找叔父那边赔罪,可总觉得抹不开,在家里唉声叹气的不停,不是小弟护着,这事的确和我爹没什么关系,当时卫所里一兵一卒的援军都不出,我爹也做不了主,都是贾指挥的主意,他是管事的指挥”
卫所里的指挥使往往有好几个,真正管辖具体事务的就是管事的,所有人都要听他的命令。
说到这里,董冰峰自己也叹了口气,摇头说道:“实话实说,我爹当时应该也怕了,真是”
“这事和你没关系,也和你家没关系,只不过,卫所没有派人来参加援军,这件事不能这么算了,你传话回去,让徐州卫看着办。”赵进于脆利索的下了结论。
听到这个,董冰峰连连点头说道:“大哥你这么说小弟就放心了,现在徐州卫上下心急火燎,生怕大哥你怪罪过去,那几个指挥找到我爹,我爹又找我,真是丢人丢脸,今天我就传话回去,让他们看着办。”
“你不用回去了,这边忙得很。”赵进又说了句。
董冰峰心怀感激的点点头,他自然明白赵进是不想让他回去难堪,当即站起来说道:“大哥先忙,小弟去安排人送信回去。”
看着董冰峰出了屋子,站在赵进身后的如惠却摇头感叹说道:“卫所是国家养兵之处,且不说正编五千余丁,现如今万余青壮也凑的出来,没曾想却惧怕几百乡勇团练,真是可笑。”
赵进皱眉转过了头说道:“曹先生,我是乡间保正,我手底下这些团练也是为了护卫酒坊,你不要说这么大。”
如惠微笑着说道:“东主,此处只有你我二人,又有什么不能说的。”
“曹先生,你怎么就觉得赵某有这么大的志向?”赵进开口问道。
“真没有吗?”如惠似笑非笑的说了句,赵进却直接扯开了话题,他先示意如惠坐下,然后苦笑着开口问道:“曹先生为赵某真是殚精竭虑,连亲事都操心起来了,以后这等事还请曹先生不要自作主张,先和赵某打个招呼。”
曹如惠笑嘻嘻的坐了下来,也没有正面回答,只是说道:“好叫东主知道,今早老太爷和太夫人那边已经答应了,属下随即去求了衙门礼房卢书办,他老人家虽然身为吏目,却在徐州德高望重,卢书办已经答应帮忙,算着应该是过河了,今天就能问出徐小姐的生辰八字来。”
问生辰八字,实际上就是提亲,或者说给双方一个回转的空间,若是不答应的话,也就不会告诉,若答应了,直接就进入下一步的程序。
赵进更是哭笑不得,一时间居然不知道说什么好,这时的如惠神色却郑重起来,肃然开口问道:“东主,属下冒昧问几件事,还望东主不要怪罪。”
“东主嫌弃那徐家小姐年纪大吗?”
赵进摇摇头,他对这个没什么所谓。
“东主嫌弃徐家小姐是大脚吗?”
自然还是摇头,赵进对缠足更反感,木淑兰也一直没有缠足,他对这个也没什么概念。
“东主嫌弃徐家小姐抛头露面,不守妇道吗?”
“这叫什么不守妇道,她也是为徐家奔波操劳”赵进下意识的反驳说道
说完之后,赵进才反应过来,自己心里不守妇道的概念和如惠说的不是一回事,他想的不守妇道等同于红杏出墙,而这如惠所说的恐怕就是三从四德里面的概念。
听到赵进这么回答,如惠脸上重新有了笑容,双手一拍说道:“徐家丁口过万,境山更是号称北地煤铁之宗,昨夜徐家小姐那一席谈,高明不逊于东主,这样的人,这样的家业,正是东主良配,东主觉得意下如何?”
这如惠当年到底是读的书经还是纵横学问,说得还真是直接**,赵进苦笑着沉默下来,如惠也不催促,只在那里笑着等待。
就这么安静了一会,赵进开口说话了:“不管八字合不合,不管徐珍珍自己怎么想,我都要娶她为妻,手段你放手去用,但最后一定要成。”
第一卷 第三百三十七章 卫所贾指挥
这次愕然的是如惠,笑容也僵在脸上,他根本没想到赵进会是这样的回答,实在是意外之极。
屋子里又是安静下去,反应过来的如惠缓缓摇头,看着赵进说道:“东主,现在你就活的这般无趣,以后怎么办?”
赵进脸上露出笑容,缓声回答说道:“有得有失,而且此处无趣,别处自有大快乐。”
说完这句,赵进站起身说道:“以后咱们还是少谈玄打机锋,这个亲必须要结,徐家太大了,如果跟别家结亲,那就凭空多了一股不受控的势力,对咱们大有妨碍,这件事你抓紧去做,尽快回复”
这次如惠脸上也有了苦笑,站起领命说道:“请东主静待佳音,属下这就去忙碌了。”
看着如惠出门,赵进也是摇头,这如惠精明归精明,而且也有一套纵横心术,可骨子里还是脱不了风流名士的性子,当年为报父仇压抑自己,可现在没什么牵挂,自己手下又没有太大规矩,本性渐渐恢复了,这样的心性,也就只能做个幕僚了,在官场上恐怕吃不开。
货场这边的院子已经喧闹起来,回家的家丁在这边都记录有住址,通知归队简单的很,休假的家丁们现在都归队了。
赵进打开角落里的木箱,拿出一本簿册翻了翻,果然没有标点断句,想要看懂实在麻烦,赵进把邸报放回,大步走了出去,要去看看自家手下的气象。
可还没出这个院子,就和匆忙赶回来的董冰峰碰上,城内这边去城外徐州卫的清军厅怎么也要一个时辰,怎么回来的这么快。
一向寡言平静的董冰峰却是气冲冲的,一见赵进就开口说道:“大哥,小弟安排家人出城,没曾想我爹和贾指挥一直就在城内等着,现在正向这边走,这件事他们做的也太小气了。”
赵进也是失笑,徐州卫这些人做事实在是猥琐,因为害怕和抹不开面子,让董冰峰一个小辈过来探口风,然后唯恐来晚了得罪人,早早的在城内等候,但这让董冰峰却觉得丢脸。
“让董叔去我家看望我爹,让这个贾指挥自己来。”赵进笑着说道。
赵进也不多说,于脆利索的给了回复,这让有些尴尬的董冰峰好受不少,连忙转身跑出去了。
这个贾指挥赵进听自己父亲说过,在这徐州卫世代好多年,他家祖上据说是跟随成祖朱棣靖难起家的,一代代传了下来,贾指挥的一个妹妹嫁到了南京那边,据说是某位大佬弟弟的小妾,靠着这层关系一直在徐州卫管事,大佬弟弟的小妾,听着不好听,但在徐州地方上已经是了不得了。
正想着,院门打开,董冰峰领着一位富态中年人走了进来,坐在那里没有动,只是眯着眼睛观察。
怎么卫所里面的世官武将各个都不像武夫,反倒像富商地主,董冰峰的父亲董吉科这样,眼前这位更是如此,若不是事先说明,看着就是个肚满肠肥的富贵员外,浑身看不到一丝武人迹象。
如果不是满面油光,这位贾指挥也称得上俊朗,不然妹妹也不会嫁的那么好,不过现在胖的不像样子,也就谈不上什么摸样了。
这贾指挥一进门就看到赵进,那赵进年纪轻轻,却大马金刀的坐在那里,没有丝毫起身相迎的意思,贾指挥眉头一皱,脸上立刻有些不高兴,赵进的威风归威风,可毕竟算是晚辈,而且指挥使再怎么没权,也是正三品的武官,赵进他爹才是个百户,自己只不过是个没官身的保正,这架子未免太大了。
来之前,贾指挥的确心中忐忑,他也是徐州土著,自然知道地方上豪强的能量,可看到赵进本人,看到是这么年轻的摸样,心里立刻把架子端了起来。
“这位就是赵进赵小哥嘛,赵振堂当年那么潦倒,真不想到他儿子居然这么出息”还没等董冰峰引见,这贾指挥就大咧咧的开口说道。
那边赵进笑着从座位上站起,有些发急的董冰峰一愣,贾指挥脸上则有了笑容,那老董把这个赵进说得好像吃人的老虎一般,说白了还不是个少年,几句话就唬弄住了,这赵进手里好多生意,是不是能赚赚便宜?贾指挥开始胡思乱想起来。
“这里不是会客之地,贾指挥跟我来”赵进笑着走出了屋子,抱拳回礼什么动作也没做,就这么从贾指挥身边走过。
如此目中无人,大家彼此给个面子也就算了,居然还这样的嚣张,真逼急了,老子写信给自己的妹夫,心里这么想,阴沉着脸的贾指挥还是跟着赵进向外走去。
因为他发现有点不对劲,方才还把自己当长辈对待的董家小子,现在却冷冷看着自己,手还放在刀柄上,让人心里发寒,真是世风日下,年轻人都不知道尊敬长辈吗?
赵进带着贾指挥来到了平时练兵的货场空地上,那边正有十几名兵丁在搬运器械,大队要回返何家庄,很多装备家什自然也要带回去。
“传我命令,全体家丁在此列队,五十个数内到齐”赵进站在那里扬声说道,身后贾指挥气哼哼的还不知道发生什么。
赵进话音未落,那十几名家丁立刻丢下手中活计四散跑了出去,贾指挥却颇为厌烦的说道:“来这里作甚,尘土太大了。”
他刚说完这句话,就看到手持长矛的青壮从各处入口快步跑进空地,各个神色肃然,兵器寒光闪闪,贾指挥立刻后退几步,有些慌张的说道:“你们干什么,我可是朝廷命官,我可认识你爹”
赵进不耐烦的抬起手,贾指挥立刻闭嘴,却不住的四下打量,却是在找逃跑的路线。
有没有数满五十个没人知道,可从赵进下令到队伍集合完毕,的确时间很短,赵字营的家丁们手持长矛森然列队,目视前方。
因为临时召集,很多家丁还没来得及换衣服,服装并不整齐,但这支队伍经历过城下与流民的血战后已经脱胎换骨,按照平常的操典站在那里,就已经是杀气森然。
贾指挥看了一眼就不敢动了,他虽然不通武技,整日里琢磨着吃喝玩乐,生聚发财,但好歹也是卫所世官,见过些场面的,卫所里安心种地的不少,可也有些用刀枪博功名的,不说远的,在周参将麾下做亲卫的就有几个,而眼前这些穿着各色服装的青壮,赫然就有何那些亲卫差不多的气质。
明明天气燥热,可贾指挥却觉得空地一下子阴凉了,他只想把低头弯腰,把身体缩的小些,在列队的赵字营家丁面前他都有些喘不过来气了。
赵进看着面前的队伍点点头,这几百年轻人已经没了当初的毛糙,已经成了他手中寒光闪闪的利器,每次看到,都让他禁不住心生自豪。
就这么安静一会,赵进笑着转头说道:“贾指挥,当日城下流民十万,我和这几百弟兄杀了进去,大胜解围,救下徐州,这便是我的仗恃,你凭什么在我面前拿大?”
贾指挥身子大颤了下,脸色变得惨白,他想说自己是四品武将,想说是朝廷命官,想说徐州卫有多少人,可没有一个能出口的,面前这年轻人和他身后的力量太强大了,或许真撕破脸他们不是朝廷大军的对手,但在那之前,自己和自己全家都要灰飞烟灭。
“这个。这个。本”贾指挥结巴了几次都没有说出话来。
“那日徐州危急,不过千人的村镇也派来百余团练,徐州卫那么多丁壮武备,我派人去请还没有人过来,事后到今天才有人上门说明,我就觉得奇怪,有这么不怕死的胆量,当时怎么缩头不出来?”赵进言语里丝毫不留余地。
董冰峰站在一边还好,赶过来的陈旱手已经放在了刀柄上,冷冷的盯着这贾指挥。
那日城下大战虽然大胜,可那些该来没来的援军依旧可恨,胜了当然好,若败了,这些人也算凶手,赵进和伙伴们自然不会有什么好反应。
“别,别,闭门自保是几位指挥一起决议赵公子,赵公子开恩,饶过在下,看在你也是卫所出身上,饶过在下”贾指挥结结巴巴的求饶说道,他双腿已经开始打颤,眼前这局面,他还真怕被人一刀砍了。
此时的贾指挥恨不得抽自己几个耳光,来前怕成这个样子,也想过这位小爷在城下尸山血海的杀出来,这样的人物谁敢得罪狠了,过来赔罪求饶,把事情过去也就算了。
可自己来到这边发了昏,看着对方年轻,又是卫所子弟,禁不住拿出了平日里的派头,结果招致了眼前这个局面,怎么看着都和死局一样了。
赵进盯着这贾指挥看了一会,这贾指挥就要跪地磕头的时候,赵进才开口说道:“今日我这里事务繁忙,没工夫和你聊,三天后去何家庄,在那里细说,你走吧”
第一卷 第三百三十八章 城中不是久居之地
听到这话,贾指挥只觉得一下子放松了,双腿一软直接坐在了地上,赵进对列队的赵字营喊道:“准备行装,明日一早回何家庄,解散”
“得令”赵字营的家丁们齐声大喝,这才散去,这一声大喝让刚刚撑着站起的贾指挥又坐在了地上。
这时候赵进又是转过身对贾指挥说道:“三天后你可以不去的。”
说完之后,赵进招呼人朝着里面走去,过了院门坐在地上的贾指挥才反应过来,在那里颤抖着声音喊道:“赵公子放心,小的一定去,小的一定去”
那边吉香转身关了院门,满脸不屑的说道:“从小就知道这徐州卫,还以为徐州卫的指挥是什么样的猛将,没曾想却是这么草包,比咱们赵字营不知道差了多少。”
董冰峰表情很尴尬,不过还是解释说道:“卫所里也就是年轻子弟还有心思练武,年纪大些的都在经营家业,那里名为卫所,和地方上一样的。”
“我二叔倒是练武一辈子,最后怎么样,有这个例子,谁还会去练武。”赵进随口感慨了一句。
快进屋子的时候,陈晃突然开口说道:“那就是个草包,你吓唬他有什么用?”
吉香看到贾指挥的表现,连带着对卫所也轻视起来,而董冰峰忙着解释,只有陈旱看出来不对,赵进也不隐瞒,直接说道:“接下来要有用到卫所的地方,先给个下马威,免得不听话。”
“冰峰,劝劝你爹来徐州城内住,卫所那些事不要插手了,你现在的局面要比一个千户大太多,别因小失大。”赵进又叮嘱董冰峰说道。
董冰峰立刻点头答应,徐州卫千户的位置反正也跑不了,至于那些田租铺面的生意,和赵字营这边的产业比起来,早就不够看了。
赵字营如今是徐州关注的焦点,这边发生的大事小情,只要不是刻意保密隐瞒,外面的人都会很快知道。
尤振荣成为徐州州城市井首领,徐州卫指挥使贾某面见赵进赔罪,灰头土脸的出来,这几个消息传遍了全城。
六房吏目和捕快们都是徐州土著地头蛇,别人看不懂的他们却清楚。
“徐州最大的几家,云山寺是一个,境山徐家是一个,这徐州卫也算一个,徐州卫如何算不得一个,那几个指挥和云山寺的方丈监寺有什么区别,拿着卫所屯田当自家私产,层层分下去的,赵进已经把云山寺抓在手里,又要和徐家结亲,徐州卫这块肉自然也要吃一口下去,他还有个军户身份,倒是名正言顺”
对赵进的企图,大家都觉得理所应当,这样的强豪,就该横行霸道,把能吃下来的都吃下去。
赵进晚上回到家中,不出意外的看到了满院子的礼物,父亲赵振堂没好气的说道:“老董就差跪在门口了,弄得老子好不自在,这些东西都是卫所几个管事送的,一帮混账东西,下面的吃饱肚子都难,他们满坑满谷的捞。”
因为在徐州卫活得太苦,赵家兄弟两个,一个去当兵博功名,一个进城当了刽子手,自然对徐州卫那边没什么好印象。
赵进在父母面前也不必隐瞒自己的打算,在饭桌上直接说了,赵振堂听到后只是点头赞同:“徐州三卫里,邳州卫你够不着,徐州左卫太穷,就是这徐州卫有地有人,你拿在手里总不会亏待了里面的那些穷军户,肯定比那边本管的强。”
城下那场血战当时让母亲何翠花提心吊胆,不过数量那么悬殊的以少胜多倒是让何翠花多了些信心,今晚知道赵进第二天早晨出发,也没有说太多保重小心的叮嘱。
“小进,你爹和娘在城里过得好好的,你也不用挂念,好好忙你的正事,不过若有和亲事相关的,你该回来可要回来,这可是第一等的大事。”何翠花还是扯到了亲事上去。
赵振堂点头赞同说道:“你娘说得对,成家立业,你现在年纪也不小,成家是第一等大事。”
“请爹娘放心,孩儿一定不会耽误。”赵进于脆利索的答道。
这让赵振堂和何翠花颇为惊讶,他们还以为赵进会扭捏一番,没想到这么于脆利索。
“等你成亲,早点给我们生个孙子出来,先是孙女也行。”母亲何翠花笑吟吟的说道。
说到这个,赵进终于有点受不了,咳嗽了两声说道:“不急,不急。”
赵振堂和何翠花对视一眼,都是笑了出来。
因为天气炎热,正午的时候赶路会有中暑的危险,所以要尽量早走,赵进比往常起来的好早些,他在屋子里穿戴整齐,到了堂屋却一愣,因为父母早就等在那里,桌子上摆着热气腾腾的饭菜。
“知道你要早走,所以起来给你准备了早饭。”母亲何翠花笑着说道,好像在说一件平常事。
赵进坐下大口的吃起来,赵振堂和何翠花就在那里含笑看着,等赵进吃完,拎着长矛出门。
“千万要小心,千万要小心。”身后传来了何翠花的叮嘱,赵进重重点头
赵三夫妇和孟家兄妹也已经起来了,孟家兄妹满脸崇敬的看着赵进,一边跑前跑后的帮着赵进拿东西。
等到了货场的时候,那边已经准备的差不多了,大车上装满了给养和装备,石家铁匠铺子还有两个伙计来到,见了赵进禀报说道:“进爷,我们东家说,还有十七套铠甲没有修补好,等好了给您送过去。”
赵进点点头,这次城外战斗,铠甲兵器坏掉损伤不少,兵器库存足够,更换起来也简单,铠甲却是坏一套少一套,那些受损严重的,要送到石家铁匠铺去修理,石家铁匠铺有将近六十人,手上的事情全停了忙赵字营的活计,结果二十六套破损严重的铠甲,在四天时间内一共才修好了九套。
若是从前赵进也就慢慢等了,可此时却禁不住想到那徐珍珍的提议,相对于一个从前主要打造农具铁器的铁匠铺,徐家那种大工场作坊能力和产量肯定强很多。
石家铁匠铺一直在扩大规模,而且从来都是以赵字营的需求为主,绝不会藏私,可能力终究悠闲,赵进设计的那种钢铁铠甲,如果讲求质量的话,二十几天打造一套已经算极限,加了人手也是如此,因为能敲打出甲板的熟手工匠就那么几个。
而且赵字营各项兵器也要石家铁匠铺打造,常常是顾了这头,丢了那头,忙得不可开交不说,还做不出多少东西。
徐家的煤铁一定要拿在手中,希望如惠办事得力,赵进心思转的飞快。
此时的赵字营无论老兵新丁,出发整备之类的事情都已经做熟了,赵进到达的时候,一切就已经收拾的差不多。
尤振荣接手徐州城内的江湖市井,刘勇还要在里面做些布置,他要在城内多呆几天,早早的也是跟过来相送。
“郑全的两个孩子这次跟我们一起回何家庄。”赵进开口说道,没多久,一对兄妹就被带了出来。
赵进依稀还记得从前这兄妹的摸样,两人都是瘦弱,而且畏畏缩缩的,在何家遭了不少罪,这几个月过去,兄妹两个都是壮实了不少,也有了这个年纪该有的活泼。
郑家兄妹俩在货场自然不会被苛待,所谓于活也就打扫收拾,吃饱吃好,没人欺负。
这兄妹两个年纪和孟家兄妹差不多,妹妹还好,做兄长的个头比孟志奇高出不少,郑家兄妹相貌都不出众,平常朴实的摸样。
两个人被领出来,一见到赵进就乖巧的跪下磕头,哥哥叫做郑多福,妹妹郑金香,赵进只是笑着点点头。
当日大乱,郑全自己跑出来报信,把老婆丢在家中,或许是从前的渊源,或许是忌讳赵字营在城内的势力,又或者事态紧急顾不得那么多,郑家婆娘倒是安然无恙,在州城解围之后就被人护送到了何家庄,这次郑全也算有功,让他们夫妻团聚算是酬答之一。
天仅仅是蒙蒙亮,四下还很安静,赵字营的大队人马向着西城那边出发,虽说开闭城门都有固定的时辰,但在赵进面前,守城的兵丁知道自己该怎么做,拿了五两银子好处之后,人到城门就开。
赵进骑马当先,刚拐出货场的路口,就看到有几个人转身跑开,赵进禁不住一愣,转头看向刘勇,城内防备上的事情一般都是交给刘勇来办,而且以刘勇小心谨慎的性格,怎么会让人在这里盯梢。
“大哥,城内各方要对你表示,又不知道咱们什么时候出城,所以派人在这里盯着。”刘勇在马上笑着解释说道。
赵进笑着点点头,边上的陈晃闷声说道:“当日围城的时候,这伙人大都躲在家里,现在倒是蹿出来了。”
货场在城西,直接出西门,沿路住户不多,富户人家更少,就这么安静的走了一会,就看到路边有人从门内走出来,恭恭敬敬的作揖拜下,也有人门前摆着一张长凳,凳子上放着茶水,也是在后面拜下,还有讲究的则是摆上方桌,桌上果子点心茶酒皆有,人则是作揖参拜。
第一卷 第三百三十九章 这是我们的何家庄
尽管没什么人出声,可大伙都知道,这是拜谢赵进救下徐州城的大恩,赵字营解围救援,救下徐州,救下了徐州城内的十万丁口,值得这样的拜谢。
赵进不住的抱拳示意,身后列队行走的赵字营家丁步伐也越来越整齐,各个挺胸抬头。
随着不断前进,赶过来的人越来越多,有人在路边作揖,有人直接跪地磕个头,大家都被这庄严肃穆的气氛影响,没有人喧哗,都是安静的施礼致意,然后安静的观看。
等到达城门的时候,赵进发现那边已经有很多人在等待,从为首几人的穿着打扮上,能看出是士绅一流的人物,还有几辆大车停在一边,大车上都堆满了货物。
“赵公子义薄云天,护佑徐州全城百姓,受我等一拜”有人高声说道,那边众人一起作揖拜下,后面不少仆从下人直接都是跪地磕头。
在这样的场合下,赵进也懂得怎么做,连忙翻身下马,抱拳上前说道:“赵某也是徐州百姓,尽了自己本份而已,怎么能当得起父老这般厚爱。”
这话语说得赵进自己牙酸,不过该做的总要做,如惠早就料到有这样的场面,把如何应对,该说什么,都教得很详细。
彼此客套几句,那边守城的兵丁已经把瓮城内门外门都是打开,过来的这几位在徐州城内都是德高望重之人,却说不上是实力最强的,他们代表徐州父老相送,还真有些民心的意思。
他们和赵进没什么利益纠缠,又对赵进这杀神心存敬畏,这仪式也不想走多久。
“赵公子,这是城内父老的一片心意,还请赵公子手下。”那几辆大车上装着食物和布匹,都是平常能用上的物资,这就是民间自发的犒劳了。
赵进谢过后收下,为首的士绅姓周,有个监生的身份,做完这一切之后,这位监生转过身从仆役那里接过一块黑布,双手托着到了赵进跟前,开口笑着说道:“赵公子,那日城下激战,许多人都看到赵字营打着一面黑旗,前几日,在下也去看过,那面黑旗已经破烂脏污,城内各方做了这面旗帜,也不知道合用不合用。”
“有心了”赵进一愣,随即笑着接过。
那日在战场临时用包袱皮浸染马血染出一面战旗,在战场上沾上了不少尘土,从红旗变成了黑旗,事后没怎么放在心上,只想着回到何家庄之后要重新做一面新的,没曾想这些士绅倒是有心。
接过之后直接抖开,布料用的考究,四边封边还有挂在旗杆上的扣眼,黑底红边,当中用红色写着一个斗大的“赵”字。
黑色红色相配日常很多忌讳,但用在武事上却是正好,这面旗帜的设计给赵进的印象很不错。
“好,多谢各位父老的心意,以后赵字营就打着这面旗帜,护卫徐州乡里”赵进朗声说道。
他这句话说出,周围一片叫好之声,经历过流民围城,守城血战之后,能有赵字营这么一只可靠的力量护卫,大家当然觉得安心,赵进这么说出,更合大伙的心意,这声“好”倒是没有丝毫的客套虚假。
“把旗帜打起来”赵进也是豪气顿生,那边鲁大自觉地跑出来,刘勇却跑到赵字营自带的车队那边,从车上拿下一根长矛,这长矛比赵字营正常用的略长略粗,在矛杆的上半部分有挂钩设置,这就是军旗的杆子。
鲁大接过这旗杆,笨手笨脚的把旗帜挂上,然后举起挥动,黑旗招展,上面那个“赵”字醒目十分。
“赵公子虎威”有人大喊说道,周围的人都跟着喝彩叫好,就连赵进和伙伴们以及赵字营家丁都觉得精神一振。
“鲁大,你以后就是我赵字营的掌旗官了”赵进笑着说道。
鲁大也弄不懂这个掌旗到底是什么意思,只是听到“官”这个字就觉得差不了,连忙大声领命。
这一套礼节完毕,众人送到徐州城外才告辞回返,那几辆装着犒劳物资的大车也是跟在后面,这些大车本身也是犒劳。
走出城外几里,刘勇也要回转,刚打了招呼,赵进就笑着问道:“这件事是如惠张罗的?”
刘勇一愣,嘿嘿笑着说道:“曹先生只是一提,城内士绅很热心,那旗是曹先生弄出来的,其他都是自发。”
曹如惠的字赵进看得很多,赵字是赵进的姓氏,比别的字更熟悉些,这次看着就是如惠的笔迹,而且这一切有些太做作,那旗杆也准备的太及时了。
“曹先生做的不错,不过再有这样的事情,还是提前告诉我,免得措手不及。”赵进笑着说道。
他神态语气都很轻松,不过刘勇在他身边久了,自然能听出话外之音,当即面色一整,肃然说道:“请大哥放心,下次不会了。”
赵进点点头,又是叮嘱说道:“流民虽然散去,可城内也不是没有凶险,你自己要小心些。”
刘勇答应之后,又和其他几人打了个招呼,打马向着城内而去。
赵字营大队向前走了一段时间,赵进在马上沉声说道:“如惠这个人筹划智谋都不错,或许在云山寺这些年压的久了,现在行事就有些太散漫自由。”
“这才多久,过一段或许就变过来了。”边上陈晃说道。
赵进点点头没有言语,又走了一会,陈旱开口说道:“如果是几天前,我会劝你忍着些如惠,不过现如今可以等几十天再说。”
“读书人的毕生心血都在科举上,中了举,明年还要上京,一步步向上走,还是会越来越远。”
“且看看吧,我倒是觉得他转过来了。”
走一个半时辰之后,太阳已经升起,开始感觉到炎热,人人脸上见汗,赵进安排队伍简单休息了下,要趁着还不太热的时候再走一个时辰,然后歇过中午。
这时候天已经大亮,沿途村镇的百姓也都忙碌起来,在外面玩耍的孩童和闲人们看到赵字营经过,都是急忙回村报信。
从路过第一个村子开始,赵字营行进的速度就慢下来,因为走过去没多久,村子里的头面人物就带着犒劳追了上来。
东西也很简陋,现烧的热茶,村子里自产的果子和糕饼,杀猪宰羊来不及,直接把活物牵出来,还询问要不要村子里安排青壮帮忙。
对待这样真心实意的热情,赵进诚恳谢过,茶水会喝一点,其他的东西一概不要,这让村子里的百姓更是感慨赞叹。
天到了最热的时候,正好赶到一个庄子附近,庄子附近有一片树林,正好在那里歇息。
赵字营还没停下的时候,那家庄子上下够身份的就出来迎接,一看歇息在这里,立刻要筹办饭食,尽管赵进这边推拒,可还是杀了六只羊,大锅煮了送上来,这一顿午饭吃的很是丰盛。
庄子里的邀请赵进去庄子的饮宴,还腾出于净地方让他休息,这些都被赵进拒绝,只和赵字营上下在树林的荫凉中午休。
等到临走,赵进给庄子留下了白银二百两,这差不多是各项犒劳花费的一倍,庄子里的人诚惶诚恐不收,赵进却坚持让他们收下,庄子里的人送出来五里才回去。
“这才是人心,比那些做戏的勾当要有用的多”赵进在马上总结说道。
快要到何家庄的时候,太阳已经落下,远远能看到路口许多人在那里等待,骑马在前面探路的齐家兄弟早就回报,石满强领着留守的人马和何家庄百姓都在那里,连庄联保几处的头面人物也在,连蔡举人他们都在。
这可不是如惠安排的,不过城内那套送别的仪式这边也要照做一次,家丁们各自回营,可赵进这边还不得闲,在大车店那里摆下酒席,招待各方来客。
大车店很是简陋,还是王自洋这些牛马商人帮忙弄出了酒席,勉强算是不失礼。
“赵公子,大家都是徐州乡亲,理应同气连枝,赵字营要扩充,老朽也有许多热血子弟,都愿意加入其中,听从赵公子驱策”一起坐下,这蔡举人也顾不得什么礼数,开门见山的说道。
“进爷,张庄子弟不是软蛋,这次也跟您老一起厮杀出来的,请进爷接纳,以后水里火里,若是皱下眉头,那就不是人生父母养的”也有人粗豪无比的拍胸脯说道。
“进爷,田家庄以后不要这个名目了,本庄上下几百口,就是何家庄的庄户。”田亮说得更是直接。
“进爷”
这酒席上气氛热烈无比,从开始到现在,却一口酒都没喝,群情激昂,都说自己手里多少青壮多少子弟,请进爷一定要收纳。
连庄联保那九个地方的一副甘愿为奴的态度,而其他各处也有自己的“长处”,这个说自备兵器,那个说粮饷自筹,还有人说要为赵字营分担粮饷。
除此之外,还有人说自己有个美貌女儿,那个说自己有个美貌妹妹,这些人都不敢说要嫁给赵进为妻,只说伺候暖床。
正在这无比热烈的时候,如惠却走了进来,一看如惠风尘仆仆的摸样,就知道他刚刚到达。
第一卷 第三百四十章 真是天作之合
在场众人有认得有不认得的,可听到称呼之后,就知道这是赵进的心腹师爷,大家也不敢怠慢,都是站起来问候,如惠笑着一一回应,然后站到了赵进身后。
“你这是赶了夜路?”赵进开口问道。
“东主,属下幸不辱命。”如惠笑着说道。
赵进明白事情差不多了,现在不是谈这个话题的时候,他开口对酒席众人说道:“各位想让子弟加入赵字营,这份心意赵某明白,各位报个人数过来,我这里规矩大家也都知道,不合规矩的就不要算进来了”
桌面上一安静,如惠趁机摸出手帕来擦擦额头汗水,按照身份地位,蔡举人最先开口:“老朽这边有五百人”
又是一静,其他人脸色立刻变了,张庄那位直接就开口说道:“蔡老,进爷一共就扩充一千五,你曲里铺一家就五百,还给不给我们留空了”
蔡举人在赵进面前客气,在他们面前却不含糊,手捋长须肃然说道:“我曲里铺子弟人人热血,为了护卫乡土愿舍生忘死,莫说是五百人,就算一千也凑得出来。”
其他人的眼睛都是瞪起,赵进笑着摆摆手说道:“各位只管报上人数来,当日两千未定,只是一说。”
“我张庄愿出子弟三百”
“子弟二百”
酒席上一下子又是热闹起来,曲里铺是徐州最大的几个镇子之一,除了一州四县之外,也就是这边了,而且曲里铺不光是自己一处,周围村落寨子之类的也都是等同于曲里铺的属地,所以那蔡举人张口就是五百,其他处就没这么多的人口了。
不过你一言我一语的,粗略加起来已经过了三千,气氛热烈,每个人都恳切无比的看着赵进,赵进笑着没有出声,站在他身后的如惠却凑近耳语说了四个字:“借鸡生蛋。”
赵进脸上笑容不变,只是微微点头,抬手示意大伙安静,然后笑着说道:“赵某谢过各位的好意,各处愿意出这么多子弟入赵字营,赵某真是感激不尽,不过这些青壮想来也是各处的劳力,也是家中的支撑,如果都到赵字营这边训练,岂不是伤农伤本,这份好意赵某心中感激,却不敢领受,还是先谢过大家了。“
说完后,赵进站起身来抱拳为礼,大家先是一愣,随即跟着站起还礼,连说“不敢当”,桌椅跟着一片乱响。
虚情假意的客套一番,众人重新落座,赵进笑着说道:“赵某也不是要把各处的子弟拒之门外,可赵某办团练的本意就是让各处安居乐业,不受盗匪滋扰祸害,如果因为办团耽误了大家的生计,那岂不是荒唐。”
屋子里的气氛冷了下来,赵进好像全无察觉,只在那里说道:“赵某这里倒是有个两全其美的法子,不耽误各处的生计生产,又能将各处子弟练成如赵字营这般的精强。”
这话大家当然是不信的,不过赵进肯帮着训练也算有所收获,毕竟赵字营把一伙没什么经验的年轻人召集到没有一年,就练出来了这样的强兵,肯定是有独到的法子,去帮着自己练会藏私,但也会传授些真手段,能达到赵字营的几分之一也是不错。
大家彼此眼神交换,彼此都有些埋怨,若不是蔡举人心急火燎的先说出个五百的数目,大家又怎么会这样的争先恐后,这么多人估计直接把赵进吓退了,心急坏事
口中都说愿意遵从赵进的安排,可每个人都暗自下决心,不能送那么多人来,少几个总是可以,把自己兄弟子侄送来,一定要学了这边的法子。
赵进的提议也很简单,各处定时派人过来一起训练,或者由赵字营派人去训练,但装备必须要和赵字营统一,听从赵字营的指派。
这些本就在大家的计算之中,赵进提出,大伙都是答应,然后这席面上气氛才算重新热闹,大家尽欢而散。
赵进待客基本不饮酒,所以吃完说完,很快就是散席,其他人各自回去休息商议,赵进在骡马店这边没急着走,王自洋殷勤的送上好茶点心,陪着聊了几句也是退下,只剩下赵进和如惠二人。
“都打得好算盘,几百人派到我这里来,等练出来了直接回去,或者在我这里替自己乡里说话,赵字营面子上看着大发了,实际上却成了个筛子,还是你的比喻好,借鸡生蛋。”赵进笑着说道,他丝毫不提如惠自作主张的送别之事。
如惠也是坐下,喝了几口茶才说道:“不过能把各处子弟收入麾下,对咱们也不是没好处的,抓牢了这些人,就等于把他们后面抓住了。”
赵进笑着点点头,站起身说道:“要还是要的,但不能让他们成队送来,一个个过来报名吧,让他们感恩我们收留,而不是感恩他们族长家老的送来。
“东主想的周到,倒是属下多虑了”如惠奉承了句,然后笑着把茶水一饮而尽,放下杯子笑着说道:“东主,中午时分卢书办已经捎信回来,说徐家那边给了生辰八字,找了高人一合,和东主是天作之合啊”
“这么于脆就给了?”赵进倒是一愣。
“徐家果然事事都是他家小姐做主”如惠先笑着说了这一句。
徐家在黄河南岸这边也有很多生意产业,那夜徐珍珍和赵进谈完之后,继续住在州城中处理事务,如惠这边说动礼房卢书办去徐家问生辰八字,徐珍珍一行人回家还要比他们晚些。
礼房卢书办虽说是衙门小吏,可在徐州当了这么多年差,德高望重四个字也是配得上的,豪门大族都要给几分面子,他一进徐家,就是徐家家主徐本荣出面招待。
一听要问生辰八字,再一听是赵进托人来问,徐家立刻郑重了起来,按说媒灼之言、父母之命,不关女儿什么事,可徐本荣立刻派快马去询问徐珍珍的意思。
这等惊世骇俗的处置让卢书办目瞪口呆,不过也知道徐家也是认真,如果一点心思没有,这边直接就回绝了。
好在这时候徐珍珍已经到了北岸,快马来回的时间并不长,很快就带来了徐家大小姐的口信,生辰八字立刻给了过来,按照卢书办的消息说,徐珍珍应该还说了些别的,徐本荣已经开始追问赵进的一切情况。
这里如惠特意多说了几句,以赵进在徐州的名声和局面,稍微有些势力的豪强早就派人打听的清楚,可这徐本荣居然不知道,早就听说徐家的家主虽然没有什么功名在身,却很喜欢风雅闲适,不操心家务,也不操心外事,从这件事上到能看出来传闻是真。
要来生辰八字之后,如惠立刻找人算过,虽说不是天作之合,可也算是良配,这里如惠也单独说明,说如果不合就按照吩咐造假,不过运气不错,八字相合。
这个消息也告诉了赵进的父母,等着卢书办一回来,赵振堂就准备请人上门提亲,因为如惠三十多岁年纪,通晓世事,赵进父母还和如惠商量了一番,到最后决定从徐州卫请一位相熟的出面,这人十有**就是董吉科了。
“徐家小姐做事和东主颇为相似,这或许就是缘分所在”说完后,如惠笑着点评了句。
赵进点点头,沉吟片刻开口说道:“你在徐州人面广,把徐家的底细打听清楚,这么大的家族,肯定有几房,一个女子当家肯定有人不服,这些都要打听,其他方方面面的,越仔细越好。”
如惠连忙答应,答应之后却是失笑,赵进奇怪的看过去,如惠摆摆手解释说道:“属下在想,徐家小姐是不是也在吩咐身边人来打听东主。”
赵进一愣,也是失笑,从那晚见面的观感来推断,还真有可能会这么做。
不过如惠没有继续开玩笑,徐家小姐马上就要成为自家主母,尊重和分寸还是要有的,他主动转了话题说道:“属下今晚就开始整理四十三年的邸报,明日里东主就可以开始看了。”
两人聊完,一前一后的出了大车店,一出门却看到了一大队骆驼,伙计们正搬来木桶喂水,还拿着毛刷给骆驼清洗。
骡马市上牛马为主,这骆驼看着倒是新鲜,送客的王自洋连忙笑着解释说道:“这是行走河南和北直隶的驼队,小的特意请他们过来运酒的。”
骆驼善于行远负重,走得又是稳当,比车马还要方便些,背负酒坛去往草原,是最好的驮兽。
赵进笑着点点头,然后开口说道:“记得替我招揽那些流浪无依的鞑子,能骑马射箭的,我这里有他一口饱饭。”
王自洋笑着点点头,随口说道:“进爷的赵字营天下无敌,怎么还要这些鞑子。”
赵进没有回答,只是瞥了一眼,带着如惠径直离开,王自洋的笑容僵在脸上,直到赵进出了门,才抽了自己一个耳光,多嘴该打。
第一卷 第三百四十一章 姓齐的和姓齐的
奔波一天,晚上又和这些士绅名流虚情假意,而且在徐州城内的时候,赵进也谈不上什么休息,从大车店回来,疲乏上涌,有些顶不住了。
“你也早点休息,我先去睡了。”
“东主先去休息,属下去整理下去年的邸报,明日东主就能看到第一份了。”如惠笑着说道。
在徐州州城这几天风很少,结果城外焚化尸体的气味许久不散,让人很不舒服,何家庄这边倒是好很多,只剩下牛粪马粪的味道了,赵进的那个屋子也是宽敞凉爽,他拖着身体到了床边,倒下就睡。
赵进很少做梦,可这些天经历太多,睡下之后恍恍惚惚的做起了梦。
人在梦中,意识不到一切都是虚幻,赵进发现自己走在一条大路上,伙伴们跟在身后,胖乎乎的孙大雷也在其中,还在那里结结巴巴的说道:“大哥,我我不是怕,我家里有事。”
“你小子就这个怂包样子。”边上陈晃笑骂说道,几个人都跟着哄笑。
赵进已经忘记孙大雷战死的事情,只觉得他还活着,听着伙伴们谈笑,心里只觉得快乐无比。
大伙就这么一直向前走着,谈笑聊天,也不知道要去往哪里,只觉得这么一起走就很高兴。
或许走了很长的路,或许才走了几步,孙大雷停下脚步说道:“大哥,各位兄弟,俺要回家了,你们继续走。”
“少拿回家说嘴,你爹妈都在隅头镇那边,你回家自己有什么意思”吉香起哄说道。
“俺真要走了,爹妈想我,大哥你们走好”孙大雷笑着说道,站在路边和大伙摆手告别。
赵进笑着摆手,陈晃在那里摇头说道:“大雷这货就吃亏在嘴上了,每次跟着大伙冲,每次事后都缩。”
“他就这个样子,自己兄弟还在意那么多”赵进笑着说道,边上王兆靖和其他几人连连点头。
向前走出一段,赵进回头看看,发现孙大雷还站在那里挥手,赵进又是摆摆手说道:“快回去吧,明天见”
他声音不小,孙大雷却没有回应,赵进也不在意,领着大伙继续向前走,大路很宽,却没什么人,似乎很远很远的前面有人活动,总之是空旷的很,而大路两侧也是空旷的田地,两侧的人有很多很多,看着不像是农夫,也看不清面目,赵进也懒得在意。
又走了一段,王兆靖拍拍额头说道:“赵兄,各位,小弟还要读书,这就告辞了。”
“呸,你小子就是不想和大伙一块走,瞧不起我们这些练武的。”陈晃直接说道。
大晃说话做事没这么直接刻薄,今天这是怎么了,赵进转头瞪了过去,王兆靖脸上还有笑容,只是抱拳作揖说道:“告辞了。”
说完他扭头转向,不知何时,大路边上出现了一条颇为宽敞的道路,王兆靖快步走了上去。
“都是自家兄弟,再说他家那么清贵,本就该读书,你说这个话岂不是伤了大伙的情分。”赵进忍不住说道。
“说是自家兄弟,他这人心思太多,总把咱们大伙当傻子,我看着就怒。”陈晃愤愤的说道。
赵进摇摇头,也是没什么话,大家继续向前,又走了一段,董冰峰突然说道:“大哥,路两边好多人啊”
顺着看过去,发现两侧挤挤擦擦黑压压的全是人,每个人面目都模糊不清,有些人在哭喊,有些人在叫骂,声音也模糊不清,好像要向前拥挤,但始终没有上这条大路。
赵进看了一眼就没去理会,他心里觉得这没什么紧要,不需要太多注意,没走几步,却看到王兆靖气喘吁吁的从一条岔路口跑回来,到跟前笑着说道:“大哥,小弟还是和大哥你们一起走吧”
说完之后就跟在了赵进身后,还能听到陈晃念叨了一句“折腾什么”
赵进笑着摇头,只是继续向前走,这次没走几步,却看到路边有一个年轻女子,淡绿色的比甲和襦裙,在那里躬身万福说道:“赵公子,妾身和你一起走。”
女子面孔模模糊糊看不清楚,赵进先是一愣,随即意识到这是徐珍珍,赵进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笑着点点头说道:“我们一起走吧”
徐珍珍也是跟了上来,就在这时候,前面响起了一阵银铃般的笑声,赵进顺着声音看过去,看到一个奔跑女孩的背影,是木淑兰,是小兰,赵进顿时激动起来,马上就要去追
就在这一瞬间,赵进醒了,直接从床上坐起,呼呼喘了几口粗气,额头上已经全是汗水。
想想自己的梦,赵进骂了一句,伸手擦掉汗水,屋中依旧黑乎乎一片,看来距离天亮还早,赵进揉揉额头,回忆了下梦境,却发现记不太清,只记得最后遇到了木淑兰。
赵进心中暗骂,已经定下心要和徐家小姐成亲,结果却梦到了木淑兰,不过也无所谓,人很难忘记什么,不过心思是心思,现实是现实。
如果要招募两千人的话,何家庄又要大兴土木,如果要把各处抓在手中,肯定还要派人过去,赵进想着想着,又是睡了过去,这次没有做梦。
第二天一早,一切事情又是恢复了正规,赵进先是翻出了那根鸟铳,本想试射几发,可发现赵字营上下没有会操作这火器的,要么问问卫所里有没有懂行的,要么只能请徐家帮忙。
齐家三兄弟在这次的解围战斗中出了大力,赵进直接就询问这三人愿意不愿意加入赵字营。
“进爷肯收留小人兄弟,是小人们的福气,可小人是从淮安府逃过来的,就怕将来给进爷带来麻烦”齐大开门见山的说道。
齐家三兄弟在赵字营也有段日子,对赵进的行事颇为了解,知道藏私隐瞒不如有什么说什么,赵进虽然年轻,却不是个没担待的。
“我只问一句,你们这个麻烦是不是犯了伤天害理的大罪?”赵进说得很直接甚至都不提“王法”。
“不是,就是和冯家仇杀。”齐大回答。
“你们为我出生入死,你们的麻烦我来担着。”赵进回答的于脆利索。
不过这齐家三兄弟却不是归董冰峰管理,而是自成一队,刘勇、如惠和周学智都可以号令。
因为齐家三兄弟久在江湖,有些习气已经改不了了,赵字营现在名头这么响亮,已经可以预见又有许多人过来投奔,这些人能改造的就归董冰峰那边,不能改造又可以吸纳的就归入这一队。
并不指望这一队去血战攻坚,但打探消息,侦缉遮蔽,甚至威胁恐吓,都能用得上。
第二件事还和姓齐的有关,却是齐家村的齐二奎,齐二奎在赵进率领赵字营去解围的时候,是最早几支加入的援军,这份情谊赵进自然记得。
首先是换装,齐二奎这一帮人所有的兵器都换成了崭新上佳的,齐二奎和几个打头的还每人得了一套锁子甲。
“以后你在外面遇到了麻烦,就说自己是赵字营的人,我来替你出头”
“以后徐州地方上,你的盐货分销能做多大就做多大,谁要是阻拦,我来替你出头。”
“这次一起援救城下的盐路朋友,你要带着他们一起发财。”
“齐家村的子弟,愿意参加赵字营的尽管送过来,我这边优先录用,绝不会亏待了”
赵进说了这几句话,齐二奎那边额头都已经磕碰出血,满脸的感激和兴奋
齐二奎这边则是由严黑脸来负责,这次来参加援军的很多土豪势力,就近的赵进直接管理,距离较远的规模不大的,则是交给严黑脸来接洽,不过齐家村这边比较特殊,齐二奎的地位也就比严黑脸稍低一点。
把这两件事处理完,赵进和伙伴们开始督促训练,等天大亮的时候,赵进能感觉到外面的喧哗和热闹比以前大了好多。
还没等他出去询问,周学智就兴冲冲的过来禀报,现在方圆三十里的地方,除了那些必须要就近买卖的之外,其余所有上规模的集市开始朝着何家庄这边汇集。
最开始是因为流民围攻徐州,大家觉得何家庄相对安全,等赵进大获全胜之后,大家又想到了别的,在别的地方生意上难免起争执,生客难免害怕被骗,可在这边,有什么事可以直接找赵进主持公道。
当然,赵进不会为这样的小事出面,但何家庄各处集市有周学智和一应人手管辖,处处很有规矩,那些欺行霸市的,借着人堆偷鸡摸狗的,都不敢在何家庄这边露头,别人几万人都杀回去了,几个鸡零狗碎的谁还在乎,一切都是安静的很。
不少有点实力的商人来到,第一件事就是先过来问规矩缴银子,第二件事就是亲身或者派人回去,把自己没搬过来的东西都收拾过来,然后通知原来的客人们来这边。
交银子问规矩就知道这边不是扒皮的地方,而是让大家规矩做生意的市场,在看到南来北往的人这么多,这么热闹,当然要把自己家业都赶快搬过来。
第一卷 第三百四十二章 赵徐联姻
齐二奎在赵进这边磕头之后原本想着回家,可看到这样的局面之后也不能走了,人流物流汇集,正是分销盐货的好地方。
不要说私盐,大批的货物从邳州那边的运河转到黄河,部分要在徐州下船,走陆路去往各处,何家庄距离附近的黄河渡口也不远,又是这么热闹的所在,有些商人们已经过来看了,搬过来也是最近的事情。
在这样的局面下,何家庄已经容纳不下,必须要开始扩建,这些事就由周学智来操心了,他去城内找来懂营建的工匠,就地招募劳力,银钱什么的都是充足,很快就能开始。
不过这些最早也要半个月之后,而且现在天气太热,差不多每天都有中暑的人,大规模营建开始更容易爆发疫病,还是要等天凉些才好做。
赵进也没想到会这么忙,从早晨开始到现在,就是不断的吩咐下令,不断的迎客送客。
吃过午饭,此时是最热的时候,赵字营又刚刚大战归来,所以会有一个时辰的午休,赵进趁着这个空档在书房里看看邸报。
有了当年的底子,这些古字也没有几个不认识的,每一句间隔都被如惠用毛笔点了点,这样看起来就明白许多。
但这邸报读起来很是无趣,朝廷大臣上疏要见天子,说万历皇帝好久没有临朝,这样对国家不好,还有各处官员的任命,没有什么有印象的人命,唯一感觉有些联系的就是去年徐州这边黄河决口,当时沿岸不少地方遭灾,不过没有进城就不是大事,没什么人在意,可这件事却出现在邸报上,还有工部商议如何赈灾的说法。
赵进耐着性子看了一会,外面又有客人上门,大家算计着午饭午休的时间一过,这就纷纷登门拜访了。
在书房书桌上放着一叠标点断句完毕的邸报,而如惠早早就出门了,赵家和徐家联姻的事情是如惠挑头发起,自然要从头到尾参与,他骑马又赶去徐州州城那边操持。
“东主,联姻结亲的消息今日就要传开,这些天就要震动徐州了”如惠临走的时候笑着说道。
徐州一州四县,被黄河分隔成两半,沛县和丰县在黄河北岸挨着山东,砀山、萧县在黄河南边,州城也在黄河南岸,以黄河为界的话,南边部分还要比北边稍小。
虽说州城所在就是中心,可徐州北边部分自成一体,和南边好像不相于的两处。
所以赵进崛起,他的势力没有过黄河以北,可大家都还是说赵进独霸徐州,实际上北边没什么影响。
这次流民过河,围攻徐州,赵进带队解围,他的强悍和武勇才在各处传播开来,当然这范围已经不仅是徐州一地了,淮安府、凤阳府、甚至山东和河南一带邻近徐州的地方都已经有所传说。
而以往徐州黄河北岸部分最认的大家豪门自然就是境山徐家,近万丁口,泼天也似的煤业出产,家里又有人在工部做侍郎,这等放在南直隶这样豪强多如狗的地方也能排得上位置。
现在新近崛起的赵进要和老派的顶级豪强徐家结亲了,这消息当然要震动一方。
礼房卢书办被拜托去问生辰八字,他老人家满面红光,觉得是这辈子最光彩的几件事之一,只要能成,他在赵家和徐家两处都有了人情面子,子孙几代靠这个都吃用不尽。
没人叮嘱他守密,卢书办也知道从徐家出来之后,只怕徐家自己就要把这个消息传出去了,所以有人来问的时候,卢书办也不隐瞒。
赵家要和徐家结亲了消息迅速从北岸传到南岸,从州城传到县城,乡野之间很快也都是知道。
刚听闻消息的震惊过后,大家细细咂摸,觉得这也是理所当然,以赵进的身份地位,要在徐州本地找的话,配的上够格的也只有徐家了,大家隐约也知道赵进有个青梅竹马,可这这两年已经不见了踪影,那就谈不上什么了。
一个行事霸道,一个实力广大,这两个结合会有什么影响,最发愁的莫过于知州童怀祖,这两家真要在一起,那就没官府什么事了,自己这官做得还能有什么意思。
不过发愁没多久,王师爷说了一句话就让他宽了心:“东翁不必担心,赵、徐两家即便联姻,徐州和从前又有什么不同吗?”
的确如此,赵进已经把该拿的都拿的差不多了,徐家那边一直如此,两家在一起之后,徐州本地也没什么值得他们动手的。
权衡利害之后,徐州的方方面面都得出了差不多的结论,大家震惊之后悬起的心也放了下来,开始纯粹的好奇和看热闹了。
赵字营这边以及和赵进相关的每个人,对赵进这次成亲都是乐见其成,最多也就是表示惊讶,因为实在是太快了,连带着陈晃、董冰峰、石满强、吉香一于人家里都是着急起来,连带着徐州州城的媒婆到处走动,为这些“年轻俊彦”牵线搭桥。
但对于徐家这边情况却完全不同,徐珍珍的父亲徐本荣自然高兴,自家闺女二十岁未嫁,外面已经有好多的风言风语。
怀疑徐珍珍身体有隐疾的已经算是厚道,更有不少人说徐珍珍的闺房里养了好些面首,从白面书生到精壮武夫一应俱全,现在有人上门提亲,早些嫁出去,也就平息了这些流言。
徐家家主徐本荣对自己的长女一直心存愧疚,徐珍珍为了振兴家业一直里外操劳,自己的亲事都顾不上,还惹来这么多风言风语,早些嫁出去,也不用这么劳累。
身为父亲,对自己女儿当然不会有什么恶意,可徐家其他人就不一样了。
徐珍珍把持徐家不过五年,但经营的有若铁桶一般,没什么空子让人钻,徐家传承这么多年,不肖子弟自然不少,从前偷拿贱卖,内外勾结,挖墙脚占便宜的事情做得不要太多,徐珍珍一主事这些就都被禁绝,这次徐珍珍要嫁人了,在他们看来,嫁出去的女人就是泼出去的水,她成了赵家媳妇,当然没资格继续管徐家事,大家的机会也就来了。
卢书办问生辰八字,还没出徐家大门的时候,徐家不少人已经约了晚上喝酒庆祝,这女人总算要走了。
除了高兴的,担忧的也有不少人,比如说三房的徐本德,尽管他身为长辈却被侄女晚辈驱使,被一些无良之辈称为“通房大丫鬟”,可徐本德也明白,若没有徐珍珍的提携,徐家三房能吃饱饭就不错了,人丁少,性子弱,一向是被欺压的存在,正因为徐珍珍帮忙,有了面子也有了好处,吃饱穿暖,孩子们也都有了去处。
如果徐珍珍一嫁人,徐家三房用不了多久就会回到原来的样子,这可是祸事。
可徐本德对自己的侄女唯唯诺诺久了,也不敢去说什么,只是拐弯抹角的去找徐本荣谈,说如今这个局面,按照珍珍这个性子,还是招赘一个的好,若赵进能答应这个最好。
说了一次,徐珍珍派人打了个招呼,徐本德立刻噤若寒蝉,不敢再出声了,任傻子也明白,以赵进的地位身份,根本不可能入赘。
除了上面这两种,还有些人算是忠心徐家,他们处处为大局着想,他们也反对这亲事,原因很简单,赵进这样的强豪如果娶了徐家大小姐,肯定会借势侵占徐家的家业,到时候徐家的一切没准就便宜了赵家,这怎么可行,或许只是家主自作主张,大小姐还未知情,一定要把这件事翻转过来。
从头到尾,除了没什么依靠的徐本德之外,其他人都不去理会家主徐本荣的态度,大家都觉得大小姐表态最重要。
徐珍珍的表态同样于脆利索,得到了确认的消息后,徐家立刻是几人欢乐几人愁,有头脸的各方媳妇婆姨什么的都是要见徐珍珍,有人说这亲事好,有人劝慎重,还有人直接说那赵进就是匪盗一流的粗鄙人物,怎么能配的上徐家千金。
“珍珍,几位先生都说那赵进是个粗鄙武夫,配不上你,为父听了觉得有道理,一个打打杀杀的莽汉,母家屠户出身,父亲这边是卫所军户,还操持着衙役贱业,这样的夫家,你嫁进去又怎么会舒服,当日里为父也是一时糊涂,好在一切都没说定,为父回绝了他们,让你在京师的二叔给你找一门好亲事。”在徐家家主徐本荣的书房里,徐本荣开口劝道。
乍一看徐本荣,怎么也不像是这么大家族的家主,这相貌身形更和挖煤冶铁扯不上什么关系,倒像是江南繁华地的世家子,且不说他身形瘦削,穿戴精致,这书房布置的也是清雅异常。
徐本荣长的白净文气,相貌颇为柔和,手里拿着一把折扇,看着古旧,不知道是那位名家的手笔,此时穿着一身细布道袍,斜倚在榻上,细声细气的说话,正是所谓名士风流。
第一卷 第三百四十三章 横刀欲夺爱
“小生,别乱跑,今天的功课做完了吗?”坐下下首的徐珍珍没有回答他父亲的问话,而是拽住了在屋子里乱跑的弟弟徐厚生。
徐厚生很怕自己的姐姐,一被拽住就安静了,连忙点头,徐珍珍笑着摸摸弟弟头顶说道:“乖。”
一被自己姐姐夸奖,徐厚生又是活泼起来,抬头好奇的问道:“姐,听说你要嫁的那人很厉害,和房子这么高,手里拿着的兵器和房梁这么粗,两个眼睛夜里会发光。”
孩童天真的话语让徐家父女都忍不住笑起来,徐厚生来回看看,还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
徐珍珍相貌和徐本荣很相似,看着颇为端庄文弱,大家大族,娶妻相貌上不会差,一代代传承下来,不会生出什么丑八怪。
可初见徐珍珍的人都不会想到,这个应该文弱娇怯的女孩子,面对威名赫赫的赵进都能从容进退,侃侃而谈,没有丝毫的示弱胆怯,反而为自家争取到足够的利益。
和赵进梦中的不一样,徐珍珍穿着一身淡蓝色的襦裙,套着灰色的比甲,纹样也很简单,看起来不像二十岁,反倒衬得老气。
“父亲,和你这么说的于先生,是不是还说女儿这个年纪,要嫁到好人家去,也只能续弦了,可即便续弦,也要比嫁给赵进那个粗鄙武夫强?”徐珍珍这时候才回答他父亲的问题。
按说父为子纲,在这样的大宅门里,父亲说一句话,子女要恭敬对待,立即回答,徐珍珍这样的态度算得上是轻慢无礼了,而这回答直接可以去衙门里告忤逆了。
不过徐本荣却好像已经习惯了,在那里苦笑着摇头说道:“于先生说得也是有道理的,咱们徐家是什么门第,那个赵进家谈得上门第吗?那卢书办上门来,爹一直急你的亲事,也是糊涂了,事后一想,这不是害你吗?珍珍,你再好好想想?”
“父亲,那于先生有个远方堂哥,在淮安府做同知,去年妻子病死,现在却和你说这番话,也太不遮掩本意了。”徐珍珍还是平静的语气。
靠在榻上的徐本荣一愣,随即反应过来,瞪大眼睛惊问道:“真有此事?这于先生如此风雅,心思怎么会如此腌膜”
徐珍珍摇摇头,满脸无奈的说道:“父亲,家里这几个清客,您就不打听他们的底细吗?”
“这个混账,为父明日就把他赶出门去,亏我还以为他一片好心,真没想到,这样的丹青妙手居然如此市侩阴险。”徐本荣重重的拍打扶手,脸气得通红。
看着自己父亲发火,徐厚生也不害怕,只是好奇的看着,徐珍珍低头柔声说道:“父亲,他这么说话你不听就好了,徐家铁器行销淮安,要于同知关照的地方很多,有些时候还要让此人出面。”
徐本荣的怒色僵在脸上,过了会才无奈的摆摆手中折扇说道:“好吧,我这女儿心有万事,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不过其他人说得也不错,以咱们徐家的门第家世,就算招赘也有佳婿,你何必执意那武夫,一想他双手鲜血淋漓,为父就不舒服。”
“父亲,女儿是为了徐家,是为了弟弟。”徐珍珍平静答道。
徐本荣愣了下,随即长吐一口气,很没精神在榻上躺平说道:“为父没什么用,就听你的,就听你的。”
对父亲和姐姐的争执徐厚生已经习惯了,而且知道会是什么结果,看到这个,立刻笑嘻嘻的说道:“姐姐,我想去那边看看,听说那里好多有意思的东西。”
徐珍珍对这个弟弟却是溺爱,轻抚徐厚生的额头说道:“好好读书做功课,到时候姐姐领你过去。”
看到这一幕,徐本荣叹了口气,看着天棚说道:“为父百无一用,内事外事,什么也帮不上你。”
“父亲生我养我,这就是帮女儿了。”徐珍珍微笑着说道。
这话让徐本荣脸上又有了笑容,刚要开口,却听到外面有人拍了几下门,有人沉声禀报说道:“老爷,小姐,泡水那边的孔家派人来了,说有要事求见
“泡水孔家?”徐本荣表情变得很难看,身子就是一颤,下一句就有些结巴了起来,畏惧神色已经遮掩不住。
看到自己父亲的样子,徐珍珍低了下头,然后抬头说道:“让孔家来人去客厅,让三叔先去陪着,摆上屏风,我马上过去。”
说完后,徐珍珍站起对满脸惊惧的父亲施礼,然后摸摸弟弟徐厚生的脑门,转身向外走去。
等徐珍珍这边出了门,徐厚生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愣愣的问道:“爹,刚才姐姐为什么叹气啊?”
在徐家府邸大门外,十几名大汉带着兵器,旁若无人的聚在那里高声谈笑,他们的马匹散放,已经去啃徐家门前种植的花草,徐家门前也有不少青壮聚集,对这些大汉怒目而视,却没人上前,而路过这边的人看到这一幕都是绕远些,唯恐沾上。
和听到名字就畏缩徐本荣相比,在客厅待客的徐本德也强不了多少,脸色青白不定,满脸都是赔笑,不住的拿眼睛去瞄客厅一角的屏风。
坐在徐本德对面的付楚川却是谈笑风生,在这徐家地盘上,看着比在自家还要轻松从容。
“那赵进是做什么的,市井中一个混混出身,当爹的杀人,当娘的杀猪,生出来的孩子能是什么好货,将来也是下狱被千刀万剐的杀才,徐三哥,贵处居然给了生辰八字,这真是糊涂了啊”
畏惧归畏惧,付楚川这番话却让徐本德点点头,那日合议和晚上见面,赵进都收拾的于净利索,不过杀气太重,让人很不舒服,而且徐本德心里也觉得赵进并非良配,不由自主的有些赞同。
付楚川笑得很亲切,身体前倾继续说道:“既然大小姐要挑女婿,在下倒是有个好人选,不知三哥愿意不愿意知道?”
没等徐本德回答,付楚川自顾自的说道:“我家九爷是圣人后裔,血脉高贵,又在各处那么大的场面,只可惜我家主母去得早,房里一直没个管家管事的,听闻大小姐有意,我家九爷就派在下过来问问,若是徐家答应,咱们立刻按照规矩走。”
这话一出口,不光是徐本德脸色大变,连屋子里伺候的仆役脸上也有愤怒神情,可付楚川却丝毫不在意。
“多谢九爷的好意了,九爷年近花甲,应该找个成熟体贴的才好,小女子怎么配得上。”就在这时候,屏风后响起了徐珍珍的平静声音。
她的声音响起,徐本德长出了一口气,仆役们也都重新恢复了平静,大小姐来了,主心骨也就来了。
付楚川收了笑容,狠狠盯着那屏风看了几眼,又是笑着说道:“我家九爷年纪大了些,不过却龙精虎猛,看着也就是四十出头,二十岁的年纪正好,何况大小姐这般女中豪杰,您二位天作之合啊”
“龙精虎猛”这词对孔九英是赞誉,但听在徐家人耳中却是**裸的侮辱,即便是徐本德这样的脾气也忍受不住了,重重一拍桌子就要站起,付楚川反倒是靠在椅背上,拿起茶碗来抿了口。
“三叔,上次流贼过境,咱们徐家出动了多少人防贼?贼人死伤又有多少?”屏风后的徐珍珍转了话题说道。
站起来的徐本德深吸了几口气,恨恨的看了付楚川一眼,转头说道:“咱们徐家共出青壮六千,贼人死伤两千余。”
“咱们这次又收拢了多少流民?”
“差不多五千余人,都是年轻男女。”徐本德也渐渐跟上了思路。
付楚川脸色一正,随即又是笑了出来,坐在那里连连点头说道:“以一家之力可出万余男丁,这真是了不得了,的确是让人敬畏啊”
徐本德又看了一眼屏风,眼神里已经有了敬服,自己这个侄女当真胸有韬略,转了话题,显示了自家实力,那付楚川一下子就被镇住了。
“我们孔家也就能拿出马队五百,步队一千七百,比徐家是远远不如的,不过我徐家的马队步队随时能拉动,从泡河沿出来,在徐州兜一圈方便的很,河南、山东也是常去的,徐家这边除了送货的商队之外,还有什么能出去吗?”付楚川说得轻松自在。
徐本德没有听懂,怒色依旧不减,恶狠狠的盯着对方,心想我有壮丁过万,底气十足,你孔家又算什么,而屏风后却已沉默下来。
付楚川似笑非笑的看着徐本德,悠然说道:“只要我孔家一动,你们徐家一两铁也卖不出去,三哥你还想不明白吗?”
你过万壮丁绝大部分是用来生产的劳力,流民来袭,事关生死存亡,自然可以动员起来守备,而且有工事和建筑凭依,也有足够的保障和勇气,至于拉出去进攻开打,徐家就没这个动员能力了。
而孔家不然,他们家依靠的根本不是田产农耕和商贸百工,就是坐地分赃,倚强凌弱,他那几百马队和千余步卒或许也有些人平日要生产劳动,但他们的主业却是出去开打。
第一卷 第三百四十四章 我怎么是个女人
双方真要撕破脸动手,孔家真能拿出两千野战的力量,而徐家却未必,甚至连商贸都会被彻底封锁,当然,孔家没办法啃下丁壮过万,武备精良的徐家,可封锁住生意商贸就会让徐家喘不过气,导致种种后果。
付楚川这么一解释,徐本德终于明白了过来,刚刚涌上来的那点底气烟消云散,脸色惨白的坐回到椅子上。
“原来孔家有五百马队,为何去往何家庄和徐州城下的才二百余呢?”屏风后面又传出声音。
不过这个质疑盯着的是细枝末节,付楚川这边已经全面占了上风,他笑着说道:“有条河拦着当然不方便,孔家和徐家都在黄河北边,这又不一样了。
骑兵过河比步卒更麻烦,而且很容易有波折,自然不可能一次投入太多的力量。
屏风后面又是沉默,付楚川笑着站起说道:“在下来就是说这么个意思,徐家这边若是觉得合适,孔家礼数不会亏缺一分,一定让大小姐风风光光进门,付某多嘴一句,孔家和赵家若是结为秦晋之好,黄河北岸,几县几府,都是咱们的了。”
付楚川谈兴颇高,继续在那里说道:“那赵进怎么能是大小姐的良配,低贱出身,一个做酒的莽夫,不懂进退,这次流贼围城,居然领着几百人过去援救,这次他运气好,天知道下次会不会折在里面,我们九爷什么出身,做事更是周全周到,这局面已经稳稳几十年,大小姐,优劣轻重,您可要分清啊”
屏风后依旧安静,付楚川也不在意,只是笑嘻嘻的说道:“请徐家尽快给个答复,付某就在这边等着,过些日子,或许就要称呼您做主母了。”
徐家人脸色都是难看之极,可大多数人都是低着头,只要脑子清醒些的都能想得明白,不低头还有什么办法。
付楚川这边告辞,徐本德勉勉强强的把人送了出去,他回到了客厅里,发现伺候的人只剩下徐珍珍的贴身丫鬟。
“梅香,珍珍还没走?”徐本德诧异问道,还没等边上的梅香回答,围成半圈的屏风,猛地向外倒下,砸在地上轰然大响,徐本德下意识向后一闪,而丫鬟梅香更是尖叫一声。
这动静立刻惊动了外面,几个带着兵器的精壮汉子快步冲入,惊魂稍定的徐本德和梅香这才看到徐珍珍站在屏风后,一向沉静的她满脸通红,胸口起伏,紧紧咬着嘴唇,已经咬出血来。
“让他们出去”徐珍珍的声音已经恢复了平稳。
梅香身子一颤,连忙快步跑到门前,将那几名汉子赶走,回到堂中的时候,看到自家小姐拿出手帕擦掉了嘴角的鲜血,白净细长的手指紧紧攥住手帕,好像要把血再挤出来。
徐本德和梅香都有些慌了,他们从没看过徐珍珍这个样子,此时又不知道如何去劝,就这么僵了一会,只听到徐珍珍咬牙低声说道:“我怎么是个女人
孔老虎孔九英派付楚川过来提亲的消息很快就是传遍了徐家,绝大多数的人都是愤怒,一个老头子居然也想娶我们家大小姐。
徐家的铁器卖到邻近各处,孔家在这上面盘剥不少,徐家上下对这个都是怨气十足,没想到现在蹬鼻子上脸欺负上门了,更是群情激奋,私下里都是叫骂不绝。
不过能做到的也仅此而已,付楚川呆在徐家的客栈里,上上下下还是要笑脸相待,这样杀人不眨眼的豪强谁也得罪不起。
徐家收容了这么多的流民青壮,七八月间又是铁器销售的旺季,整个徐家都忙碌的不可开交,按照往日的规矩,徐珍珍会坐在书房里,隔着帘子处置应答,大事小情的做主,可今日里却找不到,一切事情都在徐本德那边汇总,能办的办,办不了的先等等,大小姐正在家主老爷那边。
即便心急,即便耽误了事情,大家也没什么催促和怨言,大小姐遇到这样的事情,也只能找老爷那边的诉诉苦了。
大伙想来想去,自家大小姐嫁过去虽然各种不般配,好像被抢走一样,可也没什么别的办法,到最后只怕还要认命。
徐珍珍一直呆在徐本荣的书房里,她依旧是安静的呆在那里,客厅里的失态好像从未发生一样。
消息被徐本荣知道之后,徐本荣试着说道:“既然这样,淮安府的那个同知倒是不错了”
“父亲,孔九英又怎么会怕那么远的一个同知,而且这同知如果也是图谋徐家的家产家业,弟弟怎么办?”徐珍珍冷静的说道。
“爹没用啊”徐本荣长叹了口气说道。
徐珍珍已经习惯了徐本荣说这句话,她也不出声,只是在那里安静坐着。
这一坐就是一天,到了晚上,旁支管事的徐家同族,居然有人上门来劝,说孔家那边才是良配,真要成了,双方都有好处。
徐本荣耳根子软,还真是细细考虑了一番,而徐珍珍的处置很简单,直接革了族里的差事,然后把人撵了出去。
来的两口子也算徐珍珍的长辈,被革了差事之后哭天抢地,说自己一片好心怎么却得了这番对待,徐珍珍打发丫鬟出来说了一个字“蠢”
听到这件事的也觉得这两位蠢,勾结孔家没什么,但犯不着这么早就跳出来,徐珍珍的手段还真忘了啊
到了第二天,徐家这边就传出了消息,大小姐夜里怒气攻心,不小心又感染了风寒,病倒卧床,请了郎中来看,说这病倒是小事,但先前劳累太多,如果不好好养病的话,恐怕要伤了元气,养病的时候要少见外人,免得外气攻入,让病症又有反复。
徐珍珍看着身子弱,却很少有得病的时候,这次消息传出来,大伙纷纷传言,大小姐真是被气坏了,徐珍珍还做了决定,她养病期间,徐家的事务由徐本德主持。
至于真正的家主徐本荣则依旧是悠哉悠哉,大门不出,每日里还是和那些清客谈诗论画,风流雅致,以往徐厚生都是徐珍珍盯着,生怕出了什么事,徐珍珍这一病,在病床特意下了令,让徐厚生也必须呆在院子里,不能出去。
这么一来,赵家派来的媒人也只能打道回府,赵家选的人还真是董冰峰的父亲董吉科,董千户接了这个差事兴奋异常,却没想是这个结果,只能悻悻然回去。
而那付楚川就在徐家的客栈住,当然知道的更早,他只是笑着安排手下一起回返孔家庄,临走的时候还给徐本德带了口信:“拖一时拖不了一世。”
先前已经把生辰八字给了赵家,现在因为孔家上门,徐家就缩了,这也不是什么光彩事情,没人会主动和董吉科说明,加上这位媒人兴冲冲来,急忙忙走,也没顾得上上打听,想不到里面有这层关系。
对于赵家这边来说,徐大小姐得病,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是“拖一时拖不了一世”,反正已经进行到这个程度,无非早晚而已,并不着急,何翠花还特意置办了些礼物拖人送过去,让徐珍珍好好养病。
“或许有些不对”如惠下了这样的判断,但却空不出手去查,因为收拢灾民的事情千头万绪。
流民们都是怀念家乡,从那种疯狂绝望的状态中解脱出来之后,就开始琢磨着怎么回去了,负责收拢的和尚们嘴不严,说山东官府已经开始赈济,这更让人心浮动。
好在收拢前,赵进和如惠都考虑到了这一层,让流民们画押按手印的契约都是死契,想走,官府随时可以抓人,即便这样,还是有人煽动着闹事离开,不过流民们被分散到各处,也不是人人都想回去,靠着各处云山寺的青壮就压了下去。
为首的头目立刻被抓了出来,直接当着流民的面打杀了,这股风潮立刻就被压了下来,收容流民的云山寺僧众也得了警告,告诉他们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
另外,一直没有回城的郑全夫妇也被派了出去,他们两口子一看到自己儿女来了赵进身边,得了赵进的许诺之后,什么后顾之忧都没了,于劲十足的要为赵进效死。
郑全夫妇连同他们仅有的亲信去往各处收拢流民的地方宣讲,他们说的也是弥勒降世之类,但却变了说法,比如说他们来到徐州,得了考验后就会有福报了,从此能活安稳能吃饱。
经历过徐州城下那般地狱景象,也没几个人继续信这个了,不过郑全他们的说法却更能让他们接受,让更多的人认命。
郑全这些人并不仅仅被派出去宣讲,刘勇的手下,还有城内江湖市井中信得过的混混,以及连庄联保各处的伶俐人,都假扮流民混入各处,在里面安定人心,打探消息。
流民们一路上不断死亡,不断有人加入,除了家人乡亲,彼此之间认得的也不多,混进几个生面孔也没人觉得意外,说话做事,自然也就没什么人躲避。
第一卷 第三百四十五章 莫要让他成真
这个做法很快收到了成效,流民里的死硬骨于,残留下来的山东闻香教众,还有些留下来伺机动作的,不少都被揪了出来,徐州总捕头陈武对这件事十分看重,特意安排几个心狠手辣的过来审问,不是每个人都能忠心不二,舍生忘死,招供的人不少,这么一连串的又带出不少人来。
什么隐藏在流民中的,什么徐州本地安插的教众传头,什么彼此串联,各种事情不断的被揪出来,开始杀的人头滚滚,监牢里不断的上报“瘐毙”“暴毙”,几天之后,人心就安定了不少。最让人感觉无奈好笑的是,居然还有云山寺的十几个和尚被抓了出来,他们的罪名是侵吞赈灾钱粮。
这让如惠觉得很是丢人,云山寺上下经手办事捞好处已经成了习惯,不过这些和尚属于不知道轻重的,赵进的钱财居然也敢伸手。
不养吃白食的,整日里闲着圈着肯定会闹出乱子,这是上上下下的共识,稍加休整的流民们第一项工作是修建自己的住处,第二项工作也有了计划,那就是挖沟清淤,靠着黄河却没有享受到什么灌溉的好处,赵进和各处精通农事的人商量之后,决定挖沟渠灌溉农田,这项大工程一开始,流民就都有事情做了。
七月初八这天,先前在城中货场灰头土脸的贾指挥带着徐州卫的几个头面人物上门了。
因为比赵进定的日子要晚,徐州卫那边还特意安排人过来告罪,说几个人在外面没回来,要聚齐了再来。
不过过来告罪的那人和董家赵家关系都不错,直截了当的说是有个指挥在清江浦那边养了两个小的,一时间赶不回来。
三个指挥使,一个指挥同知,一个指挥佥事,卫所里这个位置的人不止这几个,不过来的应该就是说话管用的了。
他们七月初七的晚上就是来到,先派人递了帖子,说这么晚就不上门打搅,第二天未时登门。
这让赵进很是奇怪,未时都已经是下午,他们上午去做什么,这个就不用他来吩咐,刘勇已经安排人过去看着了。
第二天上午赵进不得闲,练武之后练兵半个时辰,周学智和陈宏以及云山行的几个账房就报着账本过来了,知州衙门一次拿不出这么多现银,要用库里的东西折抵,估计盐引秋粮上也要有说法,这倒是正合赵进这边的需求,最起码现在流民那里就需要粮食,为了应付如惠所描述的流民涌来的景象,加大储备也是必须。
赵进自己的储备要用多少,多少要用官府支付的劳务犒赏,这些都要计算,两个酒坊重新开始出酒营业,隅头镇孙家的需求量开始变大了,不仅补上了几处的缺口,甚至还有超过,高粱怎么调拨,银子要划拨多少给灾民们购买材料农具,这些也要打算。
现在所有人里,对这些最熟悉的就是陈宏,他年纪小,赫然是大管家的样子,赵进问的问题,他立刻能报出精确的数目,并且拿出办法来,开始的时候,周学智和其他几位账房用“这个少年真了不起”的眼神看着,到了后来,则是不把陈宏当成少年,就是专注认真的讨论数字。
“你们兄弟两个都为我操劳,你这么壮实我不担心,二宏还不到十五就操心这么多,可别伤到了精神,那我就是造孽了。”赵进和陈晃笑着说道,账目什么的理清,陈宏就要坐着马车尽快回城,他还要和衙门户房户书典吏等人对账核销。
一说起自己的弟弟,喜怒不形于色的陈晃脸上也有笑容,摇头说道:“我爷爷十二岁就拿着刀上阵了,我爹十五岁进的捕房,他不过动动脑子怕个什么,没那么娇惯,家里也就是我娘心疼,还总是念叨,有这个脑子应该去读书取功名,可二宏记账可以,读书却记不住。”
说到这里,两个人都是笑了,那边刘勇进了屋子,一边给自己倒茶一边开口说道:“徐州卫那伙人一早就起来,拽着冰峰去逛了,每个集市都走,还看了咱们积存高粱和卖酒的地方,一路上就是问价钱看货色,他们带着的下人还买了不少东西。”
赵进和董冰峰都是出身卫所,赵家和徐州卫关系已经淡薄,而董冰峰这边千丝万缕,没撕破脸就要做个晚辈,这帮人招呼着就不得不去。
刘勇喝完茶也是摇头笑:“徐州卫这伙人看着就是做生意的,丝毫看不出都是武官武将,那贾指挥去问价的时候我还凑近了看看,那手上一点茧子也没有,怕是从小到大没于过一点活,刀把都没摸过。”
他说话喝茶的时候,吉香也是进来了,吉香和石满强不同,他看到兄弟们人一多,不敢手里有没有事,总要凑过来说几句再离开,而石满强则要做完手里的活计,不叫他就不过去。
听到刘勇的话,吉香笑着接口说道:“徐州卫比咱们赵字营差太多了,不知道天底下其他卫所怎么样?”
他这边随口一说,陈晃却开口说道:“咱们徐州人性子烈,大伙都是好武,有时候什么都不顾,拿出刀子就上,因为这个,卫所里有些事还不敢太狠,所以算是好的。”
吉香和刘勇都瞪大了眼睛,徐州卫看着废物成这个样子,居然还算是好的
“听我二叔说,其他各处卫所的军将真把军户当牲口用,强占妻女这样的勾当也是寻常。”赵进接口说道。
他这一补充,大家都能理解徐州这边的情况了,以徐州卫军户的性子,当牲口一样于活能忍,要是做别的,那真是掏出刀子火并了,事后还有无数人叫好,民风如此,军将们自然会有分寸。
“徐州这么废,各处居然更废。”吉香在那里嘿嘿笑了几声,转身就要继续去忙。
“大明如今又不靠卫所来打仗,周参将那些兵马才算根本。”赵进笑着说道,吉香点点头迈步出门。
午饭时候如惠才出现,云山寺收拢的流民要尽可能的打散混杂,同乡同县尽量的不要在一起,如惠上午就去忙碌这个,云山寺那边来了几个庄头。
“东主,徐家那边的消息传过来了,原来是孔九英也上门提亲,估计那徐家小姐感觉两难,所以才装病。”如惠还带来了别的消息。
赵家和徐家结亲,当日轰动徐州,孔九英派人上门,即便徐家不想让别人知道,可也隐瞒不了多久。
这个消息一说,赵进脸色一沉,其他伙伴们脸上都有怒意,居然在亲事上横插一脚,实在是太目中无人,而且这举动中侮辱的含义太重。
“郑全那边从流民里打听来的消息,恐怕这孔家的马队也参与了,这样的祸害应该灭掉”吉香怒声说道。
石满强边上点头,粗声粗气的附和说道:“这伙杂碎就是仗着多了四条腿,打不过跑得快,现在还真是胆大包天,留不得了。”
“应该灭杀”陈晃说得很简短,也很坚定。
“大哥,孔家在黄河北边经营的时间太久,城外的江湖草莽,城内的三教九流,他们伸手太深,即便这次不少人过来磕头示好,可还是麻烦,孔家对咱们有大妨害。”刘勇也跟着说道。
赵进一直没出声,阴着的表情也恢复正常,伸手撕了块饼后沉声说道:“的确该灭,可刚才石头说到了点子上,他们有马,相隔这么远对他们就不是大事,骑马可以游荡袭扰,我们的活动范围要小很多,而且现在我们对泡河沿孔家庄那边不熟,真要过去,太容易被提前发觉,如果他们不和我们硬碰,而是派马队不断袭扰,那就祸事了。”
这番话说得大家都冷静下来,赵进摇摇头,沉默了会又对如惠说道:“孔家这么于也是针对我们,而且孔家距离徐家没有隔着河,对徐家的影响肯定更大,徐家现在为难,时间久了,估计会倾向那边。”
“东主说得是,孔家自己有马队,那边的几伙马贼不是他们假扮,就是受他们控制,如果他们双方真的撕破脸,徐家向外销货的商路就彻底被堵死了,那徐家小姐把家业看的天大,会怎么样,还真是不好说。”如惠说话直接的很
赵进把饼撕成小块,一块块放入口中,直到吃完才闷声说道:“孔家和徐家如果结合,对我们是大害,我不想看到这件事变成真的。”
如惠听了这话,直接看向刘勇,刘勇愣了下对如惠点点头,然后两人一同对赵进点头。
这顿午饭吃完后,气氛有些闷,那边董冰峰却擦着汗走了进来,一进来就抱怨说道:“从不知道这伙人有这样的精气神,在卫所的时候怕冷怕热怕累,连马都懒得骑,今天却精神这么好,东走西跑到现在,连口水都不愿意喝,不停的看,不停的问,可累坏我了”
董冰峰性子沉静坚忍,大伙从来没看到他这样的表现,可见真的烦躁异常
第一卷 第三百四十六章 货真价实的生意人
那边刘勇笑着过去给他倒水,屋子里常备着于净毛巾,这也是赵进和伙伴们不多的特权之一,喝完水擦了汗,董冰峰又在那里纳闷的说道:“大哥,贾指挥他们没有丝毫的畏惧害怕,方才还互相埋怨,说把时间订的这么晚,还要晚回去一天,早些见大哥才好。”
那天都已经吓得跪在地上,今天那里来的胆气,还这么兴冲冲的样子,只要不是傻子都能想明白,来到这里肯定要被赵进扒一层皮,割肉都有可能,这些卫所武将胆气自然没有,都是爱财如命,大家怎么想都是纳闷。
吃过午饭之后短暂歇息,赵进和伙伴们召集家丁进行了训练,各个都是满身大汗,的确要避免最热的时候训练中暑,可最热的时候不能不训丨生死杀场,可不会给你让你选择最舒服的时候开战。
吉香的父亲煮了大锅的绿豆汤,还在城内买了不少防暑药,做好了足够的预防。
赵进和伙伴们练完之后回到屋中,盔甲里面的内衬都已经被汗湿透,必须要换上一身,那几位指挥已经等候多时了。
一进屋子,贾指挥当先站起,满面笑容的做了一个大揖,其他几人也都是如此,态度热情无比,各个躬身施礼。
“赵公子是咱们徐州的英雄,救百姓和咱们徐州卫的军户于大难之中,咱们徐州有这样的人物,真是大伙的福分啊”
“从前来往的少,以后可要多多亲近才是”
“赵公子事务繁忙,在下几人来的实在是打搅,在这里先陪个不是了”
热情客气的让赵进都摸不到头脑,难不成他们几个以为伸手不打笑脸人,想要逃过去,真金白银切实利益面前,靠这点小伎俩就想躲过去,这怎么可能,这贾指挥虽然糊涂,却不至于天真到这个样子。
赵进不想给对方侥幸之心,绷着脸冷声说道:“那日你们临阵脱逃,差一点将赵字营和徐州城陷于绝境,这些事没那么容易善了。”
听到这话,贾指挥和其他几位对视一眼,又是深深作揖,脑门都要碰到地上了,起身时满脸沉痛的说道:“赵公子,当时我等猪油蒙了心,吓得连门都不敢出,差点就耽误了赵公子,这件事是我等的大错,愿受惩罚,请赵公子处置”
赵进一愣,一位比贾指挥还胖,已经见不到的脖子的人挤出几滴眼泪,说话居然带了点哭腔:“事后想起来,这心都和刀割一样,赵公子和小董是咱们卫所的人才,要这么坏掉了,怎么对得起老赵和老董”
“就是,就是,我们觉都睡不着,想起来饭也吃不下”边上几个人附和说道。
赵进咳嗽了声,看看自己身边的同伴,董冰峰满脸惭愧神色,在那里只是不肯抬头,其他几个人也是目瞪口呆的样子,不知道这几位姿态为何这么低,一副躺倒地上任宰的意思。
“事情已经到了这般,我等也有赔罪的打算,只求赵公子看在同是卫所出身的情分上,手下留情,手下留情。”贾指挥边说边抱拳恳求。
难道如此低姿态就是为了让自己下手别太狠,赵进感觉摸到了脉络,不过还是觉得有些不对。
“以后赵字营会去徐州卫招纳青壮,徐州卫不得阻拦。”赵进也懒得废话了,于脆点明。
“卫所那些小子,整日里舞刀弄枪的不安份,卫里和家里就担心他们惹事,又赵公子帮着管束,这个正好,只是辛苦赵公子和各位费心了,有什么麻烦的地方还请多多担待。”一名指挥同知急忙说到。
吉香大声咳嗽了起来,大伙回头一看,吉香捂着嘴说道:“喝水被呛到了
赵进摇摇头不再理会,刚才若是自己喝水恐怕也被呛到,卫所的丁口等同于财富,赵字营自行招募青壮等于是挖墙脚断根子,这些人怎么这么配合,弄得好像赵进做了什么吃亏的事情。
整个徐州地面,民风尚武,但最适合赵字营的还是卫所出身的军户子弟,虽说大部分军户子弟都只是农民,可学武的那些人不仅仅是好勇斗狠,多少都知道些战阵军中的事情,这样的年轻人或许在比武争斗中未必能占上风,但却能更快的适应赵字营这样的队伍,知道听令,知道配合,更习惯群体生活。
现在的赵字营的几十名队正,除了当年老资格之外,大多是卫所出身,表现出色的也都是卫所出身,而且因为徐州卫几个千户的关系一直一般,来自卫所的年轻人会按照谁来自某个千户抱团,而不会形成来自徐州卫的大团体,这样也符合赵字营的要求。
穷文富武,卫所里能学武的都是军将子弟,像庄刘这样自己奋发的是少数,赵进除了这些学武的军户子弟之外,其余青壮也是多多益善,只是这些人来投奔赵进,就等于贾指挥他们手里的劳力变少,出产也跟着变少,更不用说卫所里会有不听他们指派的军户出现,对卫所军将来说,怎么想都是有害无益,怎么答应的这么利索。
“这次徐州收拢了大批流民,徐州卫在徐州本地,赈济善后的事情徐州卫也有义务,也要帮着安置流民,第一批先接纳四千人,食宿住处由卫所负担,后续还有流民安置。”赵进开门见山的说道,他还觉得有些不对,不过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请赵公子放心,徐州卫上下也是人生父母养的,怎么会没有慈悲心肠,赵公子这样感天动地的善行徐州卫也要帮衬,跟着积德扬善。”五千人的食宿安置,花费当真是不小,卫所武将这伙爱财如命的答应起来肯定会有困难,没想到又是这么于脆利索。
听了这个回答,赵进又是愣住,和屋子里的一于人交换了下眼神,大家都有不解的神色。
徐州卫就在徐州,可徐州知州和各县知县却没有管辖的权力,卫所自成一体,卫所的屯田也不在地方官府的统计之中,算是个独立之处,严格来说,倒是和云山寺颇为相像,是拥有大量地产和丁口的地主。
这样的实体赵进当然不会放过,但能利用起来的也就是他的丁口和田地,选择青壮充实赵字营,用田地安置流民,能做的也就是这两条,卫所里军将富裕的不少,可毕竟没什么血海深仇,又有这样那样的关系,不能撕破脸去明抢
但吸纳青壮,安置流民这两项,已经让徐州卫大大的破费了,赵进家里就是卫所出身的,从小到大不知道听了多少,这些军将们作战练武一塌糊涂,可各个爱财如命,自己享受挥霍无所谓,别的事让他们多拿一文钱都和割肉一样,董冰峰也同样这描述。
本以为今天会面,少不得要推三阻四,自己这边要仗势欺人,恐吓一番,没曾想却是如此配合,这倒奇怪了,好像运足了力气挥拳,却一下子打到空处,让人很不舒服。
一时间赵进也不知道如何继续,如惠在那里低头算计,其他人脸上也有迷惑神色,至于董冰峰在那里只觉得丢人,卫所里出来的这些长辈各个奴颜婢膝,丝毫骨气没有,连带着他也觉得抬不起头。
“那个……赵公子有些事不知道方便不方便问。”安静了会,那贾指挥打破了这个瓶颈,这位胖乎乎的武将双手互搓,满脸堆笑,小心翼翼的说道
“讲”赵进不客气的回答,心里却松了口气,今天这会面徐州卫处处躺倒认栽的态度让人很不舒服,现在应该会露出些真实目的了。
贾指挥看了边上几个人一眼,交换了下眼神,又是继续说道:“徐州卫安置这些流民,也不能让这些流民白吃饭,他们也要劳作耕种,这个产出怎么算
赵进一愣,贾指挥挺直了腰板,连带着表情也严肃不少,郑重其事的说道:“劳作耕种必然要有所得,他们用的是徐州卫的农具种子,在徐州卫的田地上耕种,这出产收获该怎么分配,人是赵公子你抓来的,其他的却是徐州卫出的,有赵公子的面子在,一文不收也是应该,可徐州卫又不是我等私人的,上上下下都要交待的过去。”
说这些话的时候,贾指挥先前的窝囊和猥琐都是烟消云散,浑身居然也散发出些气势,在赵进面前丝毫不怯场。
赵进沉吟了下,看对方的眼神也不全是威吓和轻蔑了,这几人的确不是合格的武将和卫所指挥,但却是个精明的商人。
卫所屯田为国家所有,军户耕种屯田,缴纳赋税,国家不用花一文钱一粒米养兵,这法子看似巧妙,在最初几十年也的确管用,可越到后来就越是崩坏,军将们侵吞卫所田地,驱使军户如奴仆,克扣缴纳中饱私囊,卫所就成了指挥和千户们的庄园。
徐州卫是明太祖朱元璋时建立,传承这么多年,自然没什么例外的,徐州卫中军户日子也过得辛苦无比,指挥和千户们则富得流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