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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特别白     大明武夫txt下载     大明武夫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卷 第三百四十七章 今后是周先生了

    但徐州又和别处不同,徐州民风剽悍好武,压榨盘剥往往要留有分寸,不然就很容易惹来火并见血的风险,所以不可能吸于榨净。

    除此之外,指挥和千户们把大量的卫所屯田变为私田,驱使军户丁壮耕种,但这不是公产,出产不能含糊,一定要精耕细作,出产越多越好,这就不能太苛待做工的军户丁壮,多少要善待些。

    说白了,使用卫所军户并不是免费,多少要付出成本,而用流民的话,则没这个问题,对这些流民来说,能吃饱已经是奢望,别的自然不会有要求,可以放手压榨。

    让卫所去安置流民,表面上看着是卫所出钱出力吃亏,实际上却是卫所得了大批的免费劳力,赚了大便宜。

    不过赵进的威名在这里,卫所的人也不敢闷声发财,只是把一切说明,大家分润。

    这么算起来,面前这几位根本不在乎自己招募多少徐州卫的青壮,赵字营招募的越多,他们赚到的便宜越大。

    赵进还想起自己听过的传闻,徐州几次遭遇兵灾,几次黄河泛滥,每次都会出现大量的无主之地,靠近徐州卫的地方都被徐州卫吞了。

    自大明有卫所以来,各处的卫所田地一直在变小,因为勋贵豪强都在设法侵吞,卫所里的军将也在化公田为私田,徐州卫是少见的一直在变大,因为他们圈来吞来比私占的还要多。

    徐州卫的军户丁口增长一直有限,算起来居然是个人少地多的局面,这次安置流民正好解决这个问题。

    赵进在这里盘算利害关系,陷入沉思之中,那边贾指挥几人也不催促,自己在那边耳语交流。

    坐在那里的如惠左右看了看,发现大伙都是于着急,也不知道怎么插嘴帮忙,他站起身到赵进身边低声说道:“东主,属下去叫学智进来,他也替何伟远管过田庄农事。”

    赵进微微点头,如惠快步出了屋子。

    “贾指挥,咱们徐州卫有这么多田地耕种吗?”赵进出声打破了沉默。

    贾指挥嘿嘿一笑,没什么被看破的尴尬,笑着回答说道:“不瞒赵公子,咱们徐州产煤产铁,徐州卫这里也有几个煤窑,还有不少货物从邳州那边沿河北上,搬运拉纤的人手也要不少,咱们卫所里的弟兄们,种地做活都觉得辛苦,挖煤拉纤的怎么能于,这些流民正是合适。”

    赵进摇摇头,这贾指挥谈起生意来精明的很,不怕把自家生意说给自己,也是知道自己不会去强夺。

    没过多久,周学智脚步匆匆的走了进来,他一直在外面忙碌,满头大汗,不过脸上的兴奋之色却掩饰不住,能在这样的场合出面,对他在赵进心里的印象肯定有益处。

    贾指挥一于人今天的姿态也是足够低了,见到周学智进来,也都是站起见礼,笑嘻嘻的十分客气。

    懂行的人商议起来又是不同,周学智根本没提分成的事情,而是说年景不同,地力不同,收成肯定有多有少,赵字营也不占徐州卫的便宜,一个流民一年算一百斤粮食,后年再议,今年已经七月,每个流民只算三十斤粮食。

    贾指挥几个人没那么轻松了,在那里低声商议,讨价还价,到最后一个流民一年折算九十五斤粮食,今年三十斤则是不变。

    “老爷觉得如何?”周学智商议完毕后请示说道。

    招揽来的流民,第一要务是让他们活下去,有个地方安置,有口粮住宿,这就足够,每个流民还能换出粮食来,这是意外之喜,赵进自然不会计较太多

    赵进虽然瞧不起这几个卫所军将,可也承认这几人算是不错的商人,在这徐州地面上,坑骗之类的事情对方也不敢对自己做,所以他很放心。

    这个议定,周学智躬身施礼之后就要告辞。

    “学智留下来听听,生意经营上你有专攻。”赵进开口把人留下,周学智慌不迭的答应,自觉的绕到座位后面站立,他满脸激动神色,不小心还绊了下,踉跄几步才稳住身形。

    赵进对待徐州卫这几个人的态度已经客气了些,毕竟大伙现在谈的是生意,两利共赢的事情,自然没必要冷脸威吓。

    “赵公子,徐州卫出产不少,粮食是大宗,土布竹器也有不少,这些货物隅头镇那边太多,也卖不上什么价钱,不过赵公子这边需求应该不少,酿酒养人,各项用度,这些粗货都能用上,咱们都是徐州卫出身,说起来也是一家人,价钱上都是好说。”贾指挥笑着说道。

    边上那名指挥佥事笑着补充了句:“若是赵公子愿意用酒来折算,价钱还能让一让,大家都是方便。”

    几个军将都在那里点头,然后又是笑着看向赵进,赵进缓缓摇头,脸上的表情是哭笑不得,到最后长吐了口气说道:“咱们要是论徐州卫的出身,我还要称呼各位一声叔伯,今天还真让赵某意外,没想到各位叔伯做生意的好人才啊”

    一听“叔伯”两个字,贾指挥等人就知道彻底缓和了,士农工商四民,商人地位最低,威风富贵不假,可当面称呼朝廷武将却不妥,甚至可以被当成是侮辱。

    可贾指挥这些人丝毫不觉得,反倒各个脸上有光,另一名姓王的指挥连连点头说道:“咱们这官位是祖辈传下来的,地方就是徐州卫这么大,朝廷打仗看不上咱们,又没什么体恤的恩典,也只能自己忙活着赚点,让自家吃用好些,给子弟多留点家底,毕竟只有一个能接了这位置,其他人还要自寻出路。”

    赵进苦笑,对方这么放得开,也不在乎什么脸面,一门心思就是赚钱,和这样的人物打交道倒轻松的很,站在军户的立场上,这伙人就是恶霸和蛀虫,盘剥吸血,可现在彼此合作,倒让人感觉不错了。

    “你们昨晚到达,今天在何家庄的集市上逛了几个时辰,想来也有打算,都说出来吧,赵某尽量给你们方便”赵进也是大方了起来。

    听到赵进这么说,贾指挥一于人喜动颜色,又是站起来给赵进深深作揖。

    “大哥,我去马厩那边看看,天热让他们仔细照顾下。”董冰峰站起身说道,也不等赵进回答,急匆匆的跑出了屋子。

    骡马市那些伙计马夫之类照顾牲口都有些年头,各个经验丰富,天热天冷都有应对的手段,而且赵字营的马匹在那边更会被静心伺候,肯定不会出什么篓子,过去看看没什么必要。

    赵进看了眼就猜到了原因,所以也没有拦阻,董冰峰满脸羞惭,估计是因为这几位卫所兵将的表现感觉到丢脸。

    “老董这小子将来一定会有大出息,做事这么勤快,又跟了赵公子这样的豪杰,真是幸运。”这几位当真是面面俱到,连忙奉承了句。

    贾指挥他们要在何家庄开设商行和店铺,还要购置土地建造仓库,说在这何家庄的集市里,看到了来自山东和河南以及凤阳府那边的商人,各处特产在这里买卖贸易,何家庄这边商机无限,更不要说,此处距离黄河渡口也不远,又在徐州州城向西的陆路边上,地理位置也是上佳。

    “赵公子若能准许,一切都是好说。”

    卫所这边直接拿出了三成于股,只要赵进答应下来,这边就可以立文书契约,如惠和周学智商议了一番,却拿出了另外的方案,商行店铺和仓库都由赵字营这边建造,卫所这边租用,租金肯定要比市价高许多,而且一年一议,并不固定。

    这个实际上就是不负担股东的责任,又可以坐地收钱,同时还能把这些家控制在手里。

    卫所只需要能在何家庄贸易发财,赵进这般强势,他们也没资格去争竞什么,能有这个结果算是皆大欢喜。

    临走的时候,贾指挥还含含糊糊的透了口风,兵器衣甲马具,卫所也有存货,火器什么的也都是好说,火药也能买卖,用酒和现银都可以

    “浑身不自在,我现在就要去练兵,出汗痛快痛快”送走了卫所这几位,赵进苦笑着说道。

    “这些军将只为自己考虑,卫所如何没人在乎,以后咱们别拿徐州卫来比赵字营了,丢咱们自己的脸。”吉香边上说道。

    “周参将的营兵我也见过,好像也就是亲卫像个样子,营里的那些步卒又能强多少。”石满强跟着说道。

    赵进摆摆手笑着说道:“别拿咱们赵字营和朝廷兵马比,不是一回事,让外人听了也不好。”

    听了这话大家先是答应,随即若有所思,石满强嘀咕说道:“这么算的话,官军都比不上咱们”

    “周先生,以后商事和农事就拜托你这边,有什么需要尽管开口。”赵进简短说道。

    周学智脚步踉跄了下,差点跪在地上,当日何家庄被血洗之后,他好不容易投到赵进门下逃出一命,然后又在何家庄被围的时候先行逃跑,躲在地道里不敢出来,接着就被降格,只能跟着刘勇管些杂事,今天算是在商贸农事上表现了一次,不仅被称作先生,还得了许诺,真让他百味杂陈,激动万分。

第一卷 第三百四十八章 对练

    赵字营的势头现在谁都能看得清楚,周学智曾给邪教头目当过幕僚,这污点已经洗不脱了,想去科举功名也不可能,唯一的出路就是在赵字营下求个温饱,甚至博个富贵,但因为临战胆怯不被重视,今日才看到了出头的曙光,这让他如何能不激动。

    方才和贾指挥一于人打交道,的确让赵进和伙伴们憋闷的很,都是去往练兵场那边,到了练兵场那里,董冰峰已经带领家丁们开始合练,四百人排列成一个大方队,杀气腾腾的进退转折,赵进他们在边上准备加入,等待的时候赵进开口问道:“庄子里面生的青壮多了不少,小勇你看到了吗?”

    何家庄人口不少,可赵进在这里时间久了,大多有点印象,生人一多,特别是青壮多了,自然能够注意到。

    “大哥,这些人都是等着报名应募的,唯恐来晚了排不上号,很多都先来咱们这边找个活计于着,大哥你看周围,有不少这样的在看咱们呢”刘勇笑着回答说道。

    赵进扫视一圈,发现远处还有人在探头探脑,何家庄的住户都看习惯了,做生意的忙着赚钱,也就是这些想要加入赵字营的年轻人好奇。

    “盯紧了,别被什么奸邪之徒混进来。”赵进叮嘱说道。

    “请大哥放心,周管事那边已经定了章程,说何家庄做生意雇佣人手一定要有担保,住宿一定要有保人,一人出事,担保拿问,小弟也安排些精明人盯着,稳妥的很。”刘勇开口回答。

    赵进点点头,笑着感慨说道:“不试试还真不知道有什么才能,谁能想到周先生的长处在这里”

    “要不是大哥你带着,小弟我现在就跟着陈二狗他们混呢”刘勇笑着附和说道。

    场中大队暂时停住,赵进拎着长矛走了过去,大家都是跟上,赵进边走边笑着叮嘱了句:“以后你这边有什么安排记得和我说一声。”

    刘勇一愣,连忙答应。

    四百多人的大队,一会变成横排竖列都是二十人的正方队形,一会变成每排十人的纵队,再变成每排二十人的大横队,进退都是整齐森然,队伍行进在仰起的尘土中,好像一座方城移动。

    每一个方阵中的赵字营家丁都感觉自己有无穷的力量,自己不是孤零零一个人,而是在一个集体之中,自己有四百人的力量,自己不是孤单对敌,而是有前后左右的同伴支持,没什么挡住自己,一切都可以击溃碾碎,站在方阵右上角的那面黑底红边的赵字旗也是显眼无比,让每个人都是志气高扬。

    唯一感觉不太好的,就是赵进本人,他站在第一排右侧,是整个队伍的枢纽,他下令,旗帜和盘鼓唢呐才会跟着变化,方队也会跟着运动,一呼百应,在最开始的时候,赵进感觉自己是个巨人,自己有四百人甚至更大的力量,可现在,他却觉得自己赤身**,没有丝毫的遮掩。

    如果敌人射箭过来怎么办?如果敌人骑马不计死伤的硬冲过来怎么办?如果有人再像上一次举着超长的兵器冲撞过来怎么办?难道就是靠着长矛阵列硬抗?

    站在最前面几排的都是老家丁,是最有经验最勇敢的一批,他们的伤亡就是赵字营的惨重损失,难道徐州城下那一幕还要重演?

    练了一炷香左右,大伙都觉得练的起劲,赵进却是叫停了队伍,让董冰峰召集所有弓手,一共十七人,让他们在方阵的一角,方阵静立的时候,弓手在方阵最前面散开射箭,前进的时候,弓手跟在方阵一角,模拟前方来敌人的时候,弓手绕着方阵躲避。

    能看懂赵进用意的人都是啧啧惊叹,觉得这法子在战场上肯定好用,可赵进依旧不满意,他派人去骡马市那边把牛马商人手下会射箭的伙计护卫全部调了过来,这下子弓手差不多也有百人,赵进将他们分为四队,围着长矛方队回环进退。

    “如果这么合练一段,流民再举着梯子来冲,他们也靠近不到跟前。”陈旱感慨说道,赵进的伙伴们对徐州城下的危急时刻都是印象很深,看到这个演练,自然明白为什么。

    赵进脸上没什么高兴的神色,只是低声说道:“想要射的有准头,就得从小练,没个几年工夫根本练不出来,冰峰练了多久?这些鞑子从小玩弓箭,这还有不少射不准的。“

    陈晃摇摇头,没有接话,他有些不懂赵进的意思。

    弓手们折腾了小半个时辰,赵进就把他们打发走了,重新领着队伍按照操练训练,赵字营每个人都觉得很平常的东西,被那些准备报名的年轻人们看到,都是震撼的目瞪口呆,大气都不敢出的旁观,看完后各个激动万分,咬牙发誓一定要加入赵字营。

    赵字营吸引这些青壮们的不只是训练时候的威风,在何家庄呆几天之后,就听到了各种传闻,比如说赵字营吃的好,每顿饭都能吃饱,差不多一半细粮,而且隔三差五的还有荤腥,不然这猪羊怎么会卖的这么好

    过来投奔的这些人在家也就是两顿饭,农忙时候能吃饱,农闲时候一天就是一顿了,哪能想到赵字营这里吃这么好,三顿管饱,还有油水,不少青壮正在胃口大的时候,听到这个眼睛都冒绿光,恨不得早些进去。

    正因为加入的心思迫切,又听说赵字营规矩大,尽管那么强,却不能随意出营房,出来之后也不能持强凌弱,买东西不给钱什么的,所以这些精力十足的青壮不敢闹事,都是老老实实的。

    当然,也有几个自以为凶恶强横的,闹了第一次事情就被长矛逼住,打了几十鞭子后皮开肉绽的丢到了庄外,警告说再来一次就是杀头,教训丨了几个之后,其他人也不敢以身试法了。

    合练结束,赵进这边却没有歇着,拿着长矛在校场上监督家丁们的刺杀,列队向前只需要把长矛稳稳端着,或者向前刺去,可单兵作战中,同样手持十尺长矛,没有一个人能刺中赵进,一个个向前,一两下之内就被戳翻,好在单兵对练的时候用的是前端包着棉包的木杆,穿戴着木板和竹编组成的护具,要不然早就伤了许多。

    赵进动作不停,每次打倒一个,都要讲解为什么自己能击中对方,对方该怎么格挡才可以,当年二叔赵振兴的细心传授,他现在同样细心的传授给每个家丁。

    每个家丁都听得很认真,赵进在讲解的时候,不时的喊来伙伴们示范,长矛对不同兵器的应对。

    在对练的过程中,也有小部分能和赵进对几个回合,卫所里练过武的那些子弟大都能做到,他们也学过如何运用长矛,知道套路架子,但经历过的战斗太少,力量也和赵进有差距,

    另外就是那些江湖出身的,虽说未必学过套路,却胜在灵活而且颇有经验,知道游斗躲闪,不过也就仅此而已,撑了一会,很容易就被赵进抓到规律放倒,表现最优秀的就是庄刘,他不仅学过套路,而且在猎杀猎物和斗殴中积累了不少的经验,和赵进的对练里撑了十几个回合,然后被赵进卖出的破绽吸引冒进,接着被击倒。

    毕竟不是每个人都像赵进这样每日打熬身体,而且是连续了近十年,同时还能够吃饱吃好,身体壮健自然不是寻常人能比的,更不要说他还有个武技出众,实战经验丰富的二叔,名师教导,自然不会走弯路。

    至于其他人肯定没有的优势,那就是赵进和伙伴们从货场开始比武相斗,一直到救木淑兰杀僧兵,比武和战斗的经验都要比其他人丰富太多,开始时他们也紧张僵硬,可打的多了,杀的多了,自然比旁人从容许多。

    种种原因加起来,就让赵进的个人武力异常出色,即便是卫所和江湖出身那些有武技的也不是敌手。

    共有二十六人和赵进单独对练,打完这二十多人,赵进满身大汗,刚才谈判时候的闷气烟消云散,索性脱了外衣简单擦一擦,就那么打着赤膊讲述。

    如果一开始就讲,家丁们或许会有自己的认识,这么一个个打倒了之后再说,每个人都是心悦诚服,毕竟自家老爷打倒的是队伍里最强的二十几个。

    从早到晚没有一时空闲,讲述之后喊家丁照做对练,晚霞满天,已经快要天黑了,赵进看到在东边的道路上有一队人过来。

    何家庄这些日子好似爆发一般的膨胀,人来人往再平常不过,可进来出去的大多是商贩一流,往往挑担推车,带着货物进出,可这一队十几个人,各个带着防晒的宽大斗笠,每个人都拿着兵器背着小包袱,只有一人背上有个硕大的竹筐,赵进之所以注意到,也是因为他们打扮未免太古怪了。

    不光是赵进注意到,已经有人迎了上去

第一卷 第三百四十九章 胆识和魄力

    赵字营的家丁全体训练的时候,何家庄各处就是由联保联庄各处的团练把守,这是这联保各处商贩劳力和何家庄百姓同等待遇的代价。

    这些团练乡勇得到过正规训练,装备不差,又是上过战场的,战斗力很强,莫说是蟊贼,江洋大盗来了也打不过。

    庄子里的关卡是由赵振堂和陈武两位长辈指点设立的,上去盘问的人是庄子里的壮丁和刘勇手下的混混,而乡勇团练在后面待命,一旦有事,盘问的人只管逃命,动手由后面的来。

    赵进盯着那边,如果一有变化,他就带着这边的人过去,不过倒是无事,盘问的人将那一队人放了过去,赵进心说自己多疑了,刚想到这里,就看到一名盘问的人朝着庄内快跑而去,那队人自顾自的向庄内走去。

    这情景让赵进颇为纳闷,不过他也不急,晚上就能知道发生什么了。

    有人送来了于爽的单衣,赵进穿上衣服后就下令解散,家丁们吃过晚饭就要去接替别处的乡勇值守。

    队伍刚散去,就看到如惠提着袍服下摆快跑而来,一向镇定从容的如惠这次却很是焦急。

    难道和刚才那队人有关?赵进已经联系了起来,连身边的伙伴们都觉得不对,陈晃更是吆喝家丁队伍不要急着解散。

    天色已经有些暗了,如惠来到跟前赵进才注意到他脸上除了焦急之外还有震惊,如惠凑近了低声说道:“东主,客人正在属下的书房等候,请东主过去见面。”

    如惠并不是住在何家大院,他在何家庄里有单独的一栋宅院,修整的时候花了不少银子进去,颇为精致幽静。

    赵进转头就要招呼伙伴们过去,如惠连忙说道:“还要请东主安排陈晃带着一队人去属下的那边,安排刘勇将何家庄内外筛查一遍,看看有无奸细,请其他几位带队整备,严加防备。”

    如惠说这些让人奇怪,不过如惠平时做事却很有分寸,他这么紧张惊愕,倒是让赵进慎重起来。

    赵进转头吩咐了下去,陈晃拿起刀招呼了一队老家丁,一同跟着走过去。

    到了院子外面,就看到两名背着斗笠的大汉拿着朴刀守卫,看到如惠过来,这两名大汉点头招呼,如惠笑着说道:“各位,把兵器交出来,听我这边安排去吃晚饭,住宿也有地方,其他就不要担心了。”

    在如惠宅院附近,能看到刘勇的几个手下和十几名乡勇盯着,这两名大汉赵进看着也是眼生,而赵字营的家丁们已经戒备了起来。

    那两名大汉却点点头,弯腰将朴刀放在了地上,举着手离开了门边,如惠又是笑着说道:“劳烦二位去里面招呼下,拿着兵器的都一个个走出来,丢下兵器去吃饭休息,其他的不用你们管了。”

    一名大汉迟疑了下,又是点点头,转身进去招呼,有十一个人走出来,各个都是精悍强壮之辈,以赵进他们这个时候的眼力,已经能看出这几位杀过人,身手相当不错,第一排的家丁已经变换了持矛的姿势,随时可以放平向前,不过这个过程很平和,都乖乖的交了兵器,然后站在一边。

    “请诸位听候安排,晚上也不要乱跑,有什么要求就和守门的说一声,敝处都可以满足。”如惠笑着说道。

    那十几名大汉都是看向一个人,这个人三十多岁年纪,个子并不是最高的,长得也颇为平常,如果不是脸上手上的疤痕,单看他黝黑的脸色和壮硕的身材,就和铁匠铺的铁匠没什么区别。

    可赵进和陈晃一直盯着这个人,这个汉子身上的种种细节都说明他的身手很出色,而且经历过许多生死搏杀。

    “大伙听曹先生的安排就是,不过,在下能不能跟着进去,我家主人身边不能一个自己人没有。”那汉子沉声说道。

    如惠转头看向赵进,那汉子举起双手又说道:“若不放心可派人搜身,在下身上不会有一两铁”

    “其余人领走,搜他的身。”赵进简单做了决定,这汉子口音似乎是山东那边的,他愈发猜不透发生什么事情。

    被几根长矛指着,这汉子乖乖的接受了搜查,身上的确没有兵器,赵进点点头和如惠一同向内走去,陈晃故意快走一步,挡在赵进的身前,而那个汉子则被几个家丁围着。

    如惠的院子里放着一个大竹筐,差不多大半个人高,就那么随便丢着,竹筐里面什么都没有。

    “东主,客人在屋中,下面的人还是不要进去了,屋中只有两位客人,东主不必担心安危。”如惠凑过来低声说道。

    “我先进去”陈晃闷声说道,他刚迈步就被如惠拽住,苦笑着说道:“不方便。”

    陈晃毫不客气的甩脱了如惠,冷冷看了眼,一手按住刀柄,一手推开了屋门。

    屋子里已经点燃了灯火,陈晃一进屋子扫视一圈,却急忙转回了头,咳嗽了声说道:“进来吧”

    赵进更觉得奇怪,跟着进屋,那汉子也跟在后面,如惠进来后急忙关上了门。

    在屋子的一边,椅子上坐着一个人,这人打扮和外面那些大汉差不多,只不过个子矮,身材也纤细的很,坐在屋中还戴着斗笠,看不清楚脸面,那人身边有人影晃了晃,赵进仔细看过去,发现是个六岁的小男孩,正躲在那人身边怯生生的看过来。

    赵进立刻反应过来,外面那个大竹筐是装这个小男孩的,想通了这个让他更是奇怪,更不知道对方是谁,更不必说来意了。

    大汉走到这人身后站立,而这人摘掉斗笠,露出了一张清秀文弱的面孔,躬身万福说道:“妾身徐珍珍,见过赵公子。”

    一个女孩子穿着男人的衣服行女人的礼节,看着别扭的很,不过现在的赵进根本注意不到这个,他张嘴想要说话,可张嘴后就合不上了,愣了会转头看向陈晃和如惠。

    一直是淡然的陈晃低着头,在那里咳嗽两声说道:“要不要我和曹先生先出去。”

    “我不是说这个,这个”赵进没好气的说了句,他还是有些反应不过来

    “两位叔叔也不是外人,就请留下议事吧”徐珍珍温和的说道。

    赵进晃晃头,总算从错愕中反应过来,脸上先是苦笑,随即却变成了赞许的笑容,走到徐珍珍的对面坐下。

    “事情紧急重大,妾身也就顾不得什么规矩,还望赵公子莫要嫌弃妾身。

    女扮男装,离家来到这边,连媒灼之言还没有的时候就称呼赵进这边的人为叔叔,这些事情只要传出去,徐珍珍的名声就彻底败坏了,如果是规矩森严的宅门里,被逼着上吊都有可能。

    不过这些事在赵进眼中看来和道德什么的无关,事急从权,能做出这样决断的女孩子一定很出色。

    灯火映照,徐珍珍的相貌赵进看得很清楚,看起来就和当年班级里几个学习好的女孩一样,文弱秀气,唯一不同的就是眼神,那眼神很坚定,这样的神情赵进只在自己和伙伴们那里看过。

    “都到了这个局面,不要说那些虚文,请徐小姐讲明来意。”赵进开门见山的说道。

    “这是妾身的幼弟徐厚生,厚生,见过赵公子”徐珍珍没有接话,先介绍身边的男孩。

    赵进又是一愣,他身后的陈晃和如惠也满脸错愕,彼此对视一眼,都在摇

    因为确定要和境山徐家联姻,赵进这边也是发动手下和各处关系去打听,或许细节不知道,可这徐珍珍为了护住自己的弟弟,用尽狠辣手段的事情自然会清楚。

    按照传承的规矩,境山徐家那么大的家业到最后是要这个徐厚生来做主的,这么重要的人物,居然就被带到这边来了?而且还是用竹筐背过来的

    那小男孩先看看自己姐姐,又看看赵进,赵进脸上倒是挤出个笑容来,他也知道自己杀气太重,稍不注意会吓坏小孩子。

    “见过姐夫不是见过赵公子。”估计最近家里常说赵进,还说赵进将来就是他姐夫,小孩子听得多了,在这样的场合又有些慌神,一不小心说错了话。

    从进来开始,徐珍珍就是镇定自若,但这时候却羞的满脸通红,伸手在自己弟弟脑门上拍了下,斥责说道:“不要乱叫。”直接把人拽了回来。

    如惠没忍住,笑了一声连忙捂住嘴,陈晃则是低头,谁都能看清楚他在咧嘴,就连徐珍珍身后那汉子也在忍。

    赵进连忙咳嗽了几声说道:“大小姐这次来的用意是?”

    “请赵公子灭掉孔家庄,请赵公子尽快灭掉孔家庄”徐珍珍收了脸上的羞涩,坐正了身体说道。

    这句话一说,屋子里的轻松气氛顿时烟消云散,每个人的表情都变得严肃起来,只有徐厚生这边看看,那边看看,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赵进环抱双臂沉吟了片刻,开口说道:“请大小姐说说理由”

第一卷 第三百五十章 若能出其不意

    徐珍珍顿了下开口说道:“赵公子向我家提亲,孔家庄却横加阻挠,这是第一个理由,若是孔九英真娶了妾身,定会图谋徐家家业,到时孔家和徐家合流,对赵公子你这里必是大害,这是第二个理由,妾身若能嫁给赵公子,徐家这么大的家业必然会对赵公子大有好处,这是第三个理由,有这三个理由,妾身觉得足够了。”

    赵进看着徐珍珍摇摇头,很难想象一个女孩子居然能说出这样的话来,沉默了会,赵进缓缓点头说道:“我会灭掉孔家庄,孔九英这些日子的做派,的确是嫌自己活太久了。”

    “赵公子,若要灭掉这孔家,一定要尽快,如果撕破了脸,徐家肯定会损失惨重,到最后不得不答应。”徐珍珍急切的说道。

    “快是快不得,我现在只知道孔家庄的大概位置,怎么走,他有多少人,我这边都是不知道,贸然前去,万一遭了埋伏怎么办?”赵进直截了当的回答说道。

    “徐家和孔家庄有生意往来,不少货物都被逼着要在孔家庄买卖,孔家的底细妾身都清楚的很。”徐珍珍恢复了镇定。

    赵进又是摇头,盯着徐珍珍又看了几眼,徐珍珍开始时候脸红,心里还想这人太没有分寸,怎么这么没完没了的盯着看,可随即就发现赵进并不是为了欣赏姿色在看。

    这次沉默的时间长一些,最后赵进脸上又是浮现笑容,悠然说道:“大小姐,你说的很有道理,可我赵字营过了河之后就是孤军,长途跋涉去了孔家庄,如果万一遇到埋伏,全军覆没,又去找谁说呢?”

    没等徐珍珍再说话,赵进又说道:“我必须要考虑这些风险,大小姐行事缜密,想想是不是这个道理,若有风险怎么办?”

    徐珍珍垂下头,赵进也是住口不言,他不相信徐家,对面前这个女人欣赏归欣赏,但并不能放心。

    “妾身这次来,只带着最信得过的心腹,家里那边也有可信的人盯着,消息不会走漏了出去,妾身的确不敢保证万无一失,但却敢赌一下,妾身姐弟二人做担保人质留在这边,若是赵公子遇到什么闪失和风险,请随意处置。”徐珍珍的声音抬高了些。

    “这”站在徐珍珍身后那汉子失声开口,徐珍珍没有回头,只是抬手摆了摆,那汉子连忙住口。

    一直低着头非礼勿视的陈旱和如惠也诧异的抬头,看着徐珍珍,而赵进则是愣了愣,随即点头说道:“这就让人放心了,怎么过河呢?谁来带路呢?”

    徐珍珍脸上有些放松,开口说道:“船只已经安排妥当,至于带路的,这次妾身带来的人都是武艺高强,道路熟悉。”

    “大小姐的手下又怎么能保证放心呢?”赵进毫不客气的问了句。

    “梁三,见过赵公子。”徐珍珍开口说道,站在她身后的那名汉子上前一步,抱拳施礼,然后又是退了回去。

    这么一个强悍的角色在徐珍珍这样的文弱女子面前恭顺异常,不敢有丝毫的不敬,这倒是让赵进对徐珍珍又高看了不少。

    “梁三是兖州的独行盗,在鲁南一带颇有声名,案子不少,官府也在缉拿,梁三也是个孝子,得罪了仇家,还记得带着自己老娘逃跑,可跑到境山那边的时候,他娘得了重病,逃跑的时候走得急,钱也花光了,偏生祸不单行,他自己也受了伤,眼看这母子俩都要死在这边,梁三,这是六年前的事情吧?”徐珍珍缓缓说道。

    “是六年前的事情。”良善恭敬回答说道。

    “当时妾身十三岁,假作个男孩子,跟乳娘一起出去闲逛,看到了路边奄奄一息的梁三母子俩,妾身拿出自己的月钱救了梁三母子,梁三这才自愿为妾身效力,梁三,你现在日子过得怎么样?比从前舒心吗?”徐珍珍又是问道。

    “属下的娘天天烧香拜佛,说一定是上辈子积了大德,这才能有今天的福气,属下也娶妻生子,两个孩子,男孩两岁,女孩四岁,每天缠着家里人。”梁三沉声回答。

    “恩,你在外面也不用操心太多,你的妻小娘亲都有信得过的人守着,不会有什么岔子。”徐珍珍点头说道。

    “这都是大小姐的恩德。”梁三抱拳作揖,郑重其事的谢道。

    “跟着你来的各位都是这样吗?”赵进问了句,徐珍珍缓缓点头。

    两个人的话语看似没关系,徐珍珍刚才那番话更是好像跑题,可屋中几个人都能听得明白。

    给赵字营带路的这些人都可以放心,他们的家小都放在徐珍珍的手里,都有控制他们的手段。

    屋子里又是沉默了一会,赵进开口问道:“有带路的人,可内应有吗?孔家庄的虚实如何,这个知道吗?”

    “孔九英有四个儿子,长子和他一同住在朱旺口的庄子上,其他几个儿子分驻各处,孔家的马队有三百出头驻扎在朱旺口那个庄子,这个庄子还有不少住户,几百壮丁也能凑的出来,孔家庄要有什么大事的时候,才会从泡河沿各处的村子田庄召集汇合。”梁三出声说道。

    赵进笑着摇摇头,调侃说道:“看来大小姐早就想对这孔九英动手了,消息打听的这么清楚。”

    徐珍珍又是恢复了淡然,只是回答说道:“孔家视我徐家为鱼肉,欺凌勒索,肆意妄为,妾身早就在准备谋划,却没想到有了这样的变化。”

    赵进相信对方这番话,徐珍珍这样的性子的确会这么做,而且以徐家这么大的体量,只要整备积蓄,很快就能压制甚至灭掉孔家庄,只怕孔家庄那边也是这么考虑的。

    于脆利索,没有丝毫客套,双方落座交谈的时间没多久,却已经把该说的都说完了。

    赵进回头看了看陈晃和如惠,发现这二位都在低着头,赵进转头笑着站起,客气的说道:“大小姐和小公子一路奔波,肯定辛苦的很,先好好歇息,需要什么尽管开口。”

    “如此就劳烦赵公子了”徐珍珍也不追问,就是温和的谢过。

    “请徐大小姐在这里稍待片刻,在下去给各位安排住宿和晚饭。”如惠笑着说了句,跟在赵进后面一起出了屋子。

    三人沉默的出了院子,如惠先去安排这些人的食宿,徐珍珍要换个院子居住,未来主母肯定不能住在这边。同时安排赵字营的力量做好护卫。

    “让大伙都到我这边来。”赵进说了这句之后,快步走回了自己的宅院。

    大家都还没有吃晚饭,直接安排人把饭送了过来,几个人聚齐,赵进开口把刚才会面的经过讲述了一遍。

    “有什么想说的?”赵进问道。

    “你们还真是天生一对”陈晃开口说了句,大家都忍不住笑,难得听到陈晃说这样的话。

    不过陈晃的表情很严肃,颇为郑重的说道:“的确是良配。”

    赵进没有什么矫情,只在那里点点头说道:“我们两个若能在一起,对她对我都有好处。”

    大家经历过的事情多,远比同龄人早熟,可婚姻男女之事接触的却很少,听到赵进这么于脆下定论,各个都是想笑,不过都是能忍住,细细一想,赵进的话是大实话。

    如惠那边安排的也快,他一进屋子,赵进就示意关门。

    “曹先生,你知不知道谁见过徐厚生?”赵进肃声问道。

    “徐家对这个长房独子看重的很,请过云山寺做了几次祈福的法事,寺内颇有几位见过。”如惠琢磨了下,立刻给了答案。

    “安排人今晚就出发,去云山寺请人,明天就要来到何家庄这边,过来认认人。”赵进立刻下令,如惠连忙领命,匆匆出去安排。

    看着伙伴们的疑惑眼神,赵进淡然解释说道:“这徐家长房独子金贵的很,他在我们手里,这个担保的份量就足够,一切都可以放心,如果找了个假货,一条人命可不怎么值钱,所以要验证后才行。”

    众人也都想明白了这个关节,然后都猜到了赵进的打算,各个精神一振。

    “小勇,何家庄这边有没有孔家的探子和眼线?”赵进转向刘勇说道。

    “庄子里面没有,孔家现在每隔几天就会派人过来买卖贸易,这些人有几个鬼祟的,但咱们防备的紧,他们不敢进来看,至于庄子里面有没有人被他们收买,这个就不好说了。”刘勇开口回答说道。

    赵进用手轻拍着桌子,吉香忍不住开口说道:“大哥,孔家庄那边几百马队,几百团练,咱们赵字营自家人少,可去打孔家庄又没有办法让各处的团练跟着,就这么过去,是不是太危险了。”

    “如果孔家提前知道这个,那的确太危险了,咱们要让他们不知道,咱们的胜机就在这个出其不意上”赵进闷声说道。

    这时如惠已经回返,赵进揉揉额头,盯着如惠问道:“云龙山云山寺能封山封寺吗?”

第一卷 第三百五十一章 唱作俱佳

    “只要东主吩咐,消息到了就可以。”如惠毫不犹豫的回答,赵进点点头又是说道:“你在徐州人头熟,现在就去雇佣船只,去渡口北边等着,价钱高些没什么,一定不要走。”

    “请东主放心。”如惠肃然答应了下来。

    赵进扫视伙伴一圈后肃声说道:“我本来不把孔九英当成对手,等咱们壮大了自然就会捏死他,可如果被染指徐家,那边的煤铁和丁口哪怕被他拿到几成也是大麻烦,必须要尽快除掉,这次就是个机会,打掉孔九英,咱们就要再上一个台阶了。”

    众人都是点头,陈晃想了想说道:“这次要留一个人看家,万一有事,最起码要有个接应的人。”

    “石头?”赵进问了句,石满强立刻满脸通红的说道:“大哥,不能一次次的都不带我”

    “也就是高家庄你没去,大香你留下,把人质看紧了。”赵进笑着对吉香说道,吉香也是想要争辩,赵进的眼神却严厉起来,吉香只好答应。

    “小勇你今晚和周先生一起点检装备,其他人去往各队,什么消息都不能说,但要让士兵们准备起来,都去吧”

    伙伴们齐声答应,各自转身向外走去,赵进落在后面,低声说了句:“安排李灿今晚守内宅。”

    陈晃没有回头,只是点点头。

    云山寺围攻何家大院,孔家派马队参与,流民围攻徐州城,也有孔家马队的参与,但赵进没急着去清算,因为相隔甚远,之间隔着两个县城和一条黄河,更有不知道多少豪强势力横在路上,有这样的距离和间隔,孔九英根本没办法动用太多的力量攻击,也就没有什么祸害。

    而且孔九英说白了就是个坐地分赃的窝主,在这样的情况下,孔家庄不会有什么爆发性的发展,甚至都有可能倒退萎缩,而赵字营的势力则在飞速膨胀,此消彼长之下,不需要多久,赵字营就可以取得优势,轻松碾碎孔九英这一方的势力。

    但孔家图谋徐家就不同了,徐家代表着大量兵甲的制造和大量优秀的兵源,财源什么的都不必说了,更让人警惕的是,如果孔家庄和境山徐家合流,实力膨胀之后,和赵进隔河相望,那时候就是直接对抗冲突了,到那时,赵字营只能全心全意对付孔九英,会有损失,会无暇旁顾。

    本来一个次要的威胁有变成大敌的危险,而徐珍珍又给了这么一个合适的机会,赵进当然不会放过。

    赵进想对付孔九英,孔九英肯定也恨不得置赵进于死地,双方都明白对方的想法,不过徐州围城之后,赵字营展现了强大的战力,震慑四方不敢乱动,可孔家庄的马队基本没参加实战,就是远远的兜了一圈就走,事后赵进也没有清算追究。

    当然,孔家庄的势力这么没廉耻的对赵徐结亲横插一脚,或许也是感觉到了两家联合后的威胁,这样的庞然大物,孔家庄根本没办法去对付。

    在这样的局面下,孔家庄那边对赵字营的提防不会太多,甚至没什么提防,因为赵字营步卒为主,因为双方相隔黄河和两个县城,沿途有许多的豪强势力,而且孔家庄的势力范围内有几百马队,有几千壮丁,远比赵字营强大,他们想不到赵字营会主动过来进攻。

    正是这个“想不到”,才让赵进有了出其不意的念头。

    赵进坐在屋中,想到了那根到现在还没来得及试的鸟铳,徐家可以不断的改进,徐家可以生产出更多更好的火器,就凭这个,赵进就不可能放弃。

    “第六队来到”“换岗完毕”

    轮岗值守彼此都要报出口令,不用担心吵醒了谁,因为赵进需要知道外面是谁在站岗放哨。

    这一晚上就是照旧站岗放哨,不过家丁李灿比较倒霉,因为太过松懈,被赵进叫到一边狠狠训丨了一顿。

    第二天一早,李灿就被赶到城内值守放哨,对于赵字营家丁来说,去徐州城内并不是好差事,因为在城内的兵丁要负责酒坊、货场还有赵家三处的轮换防卫,而且随时要去对付突发局面,在何家庄这边则是相对简单容易。

    很多人不知道李灿会骑马,尽管骑术很一般,不过这就足以保证李灿在下午到达徐州城。

    李灿进城之后没有去货场那边报道,而是直接去了知州衙门的捕房,新任副总捕头赵振堂虽说还吊着膀子,可已经不愿意在家呆着无聊,宁可去捕房这边忙碌,倒是自在开心。

    等李灿从捕房离开,赵振堂带着几个心腹体己去了尤振荣那边,在天黑之前,一伙人急忙忙出了徐州城。

    至于何家庄这边则是外松内紧,各处来的商户和摊贩不少,可都没来过几天,也看不出什么来。

    赵进一大早就去了骡马市,和王自洋闭门聊了一会,六名鞑子伙计就去了赵进那边帮忙,说是牲口太多伺候不过来需要帮忙,骡马市那边的牲口商人们已经准备离开去北边了,因为他们的存货都已经卖光,徐州这一年多灾多难,可却让牲口生意极为好做,骑马可以跑得快,荒地需要耕牛,这两样都急需的很。

    出清了牛马牲口,又把骆驼和大车上装满了汉井名酒,他们就要提前北上了,可以清楚的预测到,再回到徐州的时候肯定赚的不少。

    如果是常在骡马市活动的何家庄庄户和中人,看到那几位鞑子伙计后肯定惊讶,因为这些人都是牛马商人们的左膀右臂,又能管事,又能护卫的能手,怎么就放给赵进这边看牲口,不过谁也不会多嘴。

    太阳快要落山的时候,如惠从云山寺请的人到了,这位和尚三四十岁年纪,长得颇有宝相,合十低眉的时候居然和供奉的佛像相似,语音也是低沉动听

    “如能师兄走遍徐州各家,祈福法事都是他过去的。”如惠介绍说道,这般相貌做派,的确会让人崇信的很。

    一路走得急,马车颠簸也是免不了的。这如能的脸色很差,不过见到赵进之后,却满脸赔笑的合十说道:“进爷召唤,真是小僧的幸运,不知进爷有什么吩咐,小僧一定照做。”

    外表和言谈举止果然不是一回事,如惠笑着调侃说道:“若是各处善信看了师兄这样,定会瞠目结舌。”

    “生意是生意,正事是正事,不能一概而论。”如能笑嘻嘻的说道,丝毫没有窘迫尴尬。

    “这次辛苦如能师傅了,我这边定有重谢。”赵进笑着说道,和这样的人打交道不麻烦,很容易沟通。

    听到“重谢”两个字,如能更是眉开眼笑,连连点头,如惠低声叮嘱了句,然后赵进安排刘勇带着如能去了徐珍珍那边的宅院。

    “如能是我爹的徒弟,圆信他们上位之后,自然也就没什么前途,他一直是给自己捞好处,又和一大户家的二小姐勾搭上了,准备等孩子十岁的时候还俗,他手里银钱不少,可又不想在家闲着,想到东主这边做事。”如惠笑着说道。

    “等这次的大事一过,你来安排就行。”赵进给了答复,这样人情精熟,八面玲珑的角色,正是赵字营紧缺的。

    这边没聊几句,刘勇领着如能已经走了回来,如能进屋后肃然说道:“进爷,那的确是徐家公子徐厚生,小僧去过徐家几次,不会有错。”

    赵进沉吟一下,点点头说道:“请如能师傅在何家庄多住几天,好好招待

    “进爷费心了。”如能满面笑容的回答,丝毫不觉得这是软禁。

    那边刘勇刚要带着如能离开,赵进却又把人喊住,盯着如能说道:“如能师傅,有件事不知你方便不方便做”

    天已经有些黑了,商贩们都已经散去,他们大都住在何家庄周围的村镇,不早点走就只能摸黑赶路了,可也有些人幸运的在庄内租到了房屋,可以把晚些收摊打烊。

    “进爷,进爷,请您快去救救云山寺,暴民生乱,暴民生乱啊”在庄子里响起了一声哭喊,声音洪亮,凄切无比。

    那些等着报名的年轻人,还有想看热闹的闲人们,都是聚拢了过去,如果赵字营不赶人那就凑的近些。

    在灯火和天光的映照下,看到一名身穿僧袍的僧人正在赵字营的门前哭喊,在那里嚎了几句,就看到赵进快步走出来,神色肃然的说道:“云山寺怎么了?”

    “进爷,收拢的那些流民里有奸邪鼓动作乱,说要洗了云山寺,然后冲进徐州城,现在本寺青壮僧人正在拼命围堵,小僧骑马偷跑出来报信求救,进爷,救救云山寺吧”

    居然闹了这么大的乱子,周围传来一阵低低的惊呼,赵进神色肃然的说道:“云山寺为徐州收留流民,这是大善事,赵某一定要过去救,现在就要出发,这位师傅先去休息”

    那僧人感动的泪流满面,不管不顾的连连磕头,看到这场面的人,谁不说进爷仁义。

第一卷 第三百五十二章 行路疾

    这个插曲之后,何家庄上下立刻行动了起来,一辆辆大车被套上牲口,各种物资被搬上大车,士兵们列队待命,进行出发前的准备,倒是很少有人注意到,赵字营的队伍里有不少生面孔,也很少有人去想,物资未免太齐全了些

    联庄联保各处的团练乡勇被调集到何家庄守备,简单交接之后,赵字营趁夜出发。

    “进爷领着人过去,云山寺那边再大的乱子都会被平了”

    “进爷真是保咱们徐州平安”

    天黑下来,该回家的回家,该休息的休息,好奇归好奇,可第二天还要讨生活,围观的人并不多,何家庄周围一片漆黑安静,几个大灯笼高高举起,就在这些灯火的引导下,赵字营离开了何家庄。

    沿着官道走出去一个时辰,周围彻底安静了下来,村落里的灯火都看不到了。

    大车上装运的于粮被分发到每个人手中,赵字营每一名家丁的包袱都大了不少。

    “梁三,赵字营每个人只拿了两天的于粮,如果后天下午你们的物资没上来,我立刻带人回返,你明白吗?”赵进肃声对梁三说道。

    原本跟在徐珍珍身边的梁三此时一身赵字营家丁的打扮,站在赵进的身后点头肯定说道:“请进爷放心,大小姐已经派人去徐家筹办。”

    “不会走漏风声吗?”

    “请进爷放心,徐家各处的工场不少,只说为了他们筹备临时的于粮,半路转向谁也不会知道。”梁三颇有把握的说道。

    赵进点点头,现在就连大车上的铠甲都被分发到每个人,赵字营的每个人都尽可能的多背东西,赵字营骑马出来的人只有二十个,除了骡马市那边的鞑子伙计之外,都是赵字营的自己人。

    把这些东西弄完,大车转向东边,这些大车要连夜赶路,一直到云龙山进入云山寺。

    夜最深的时候,赵字营到达了黄河岸边,那里早就有船只等候,北岸也有灯火闪烁。

    “黄河夜间不行船,这次小的抹不开人情,各位若有事那就只怪龙王爷了”船老大拿腔拿调的说了句。

    “这些船和人都是信得过,这阴阳怪气的也是规矩,每次过河都要说的。”梁三连忙解释说道。

    说是夜间不行船,可也没那么麻烦,黄河中游和下游都在大旱,沿途灌溉又引了不少水,夜里又是无风,水流已经小了很多,也平稳的很,坐在船上又快又安稳的到了对岸。

    队伍在对岸重新集合,点名报数之后重新出发,过河的时候最麻烦的就是那二十几匹马,在船上都是惊扰不安,最后船老大拿了主意,将马匹的眼睛蒙上,耳朵塞住,这才安静过河。

    和赵字营一起走夜路的徐家人就是徐珍珍带来的那几名护卫,有两个护卫则是去另外的渡口坐船回徐家安排。

    梁三是独行盗出身,其他人应该也不是良善之辈,良民百姓那里会走夜路这么熟练,而且走得都是僻静小路。

    徐州黄河北边的部分和南边有很大不同,土包丘陵不少,走起来也相对吃力,步行的还好,骑马的反倒落在后面,他们走的更小心,生怕马匹受到损伤

    等天蒙蒙亮的时候,骑兵赶了上来,并且开始在前面侦缉探路,不过没有走太久,徐家带路的人把赵字营领到了一处丘陵窝子里面,这边是个小型的盆地,四周都有丘陵山包遮蔽,如果不是特意走过来查看,根本没办法发现这边有几百人隐藏。

    从王自洋那边借来的几个鞑子伙计都带着弓箭兵器,一副猎户的打扮,他们跟着徐家的几个人一起行动,在外面放哨警戒,或者去前面探路。

    赵字营的家丁们都是脱掉了铠甲,卸掉包袱,简单吃了几口于粮之后,抓紧时间休息,这窝子里还有些阴凉遮蔽,等天热起来就睡不着了。

    太阳偏西的时候,赵字营又是开始准备,而去往徐家联系的人也快马赶了过来。

    “进爷,今年浊水河没不过膝盖,咱们踔水过河,到戚山和华山那边,徐家的车队就赶上来了。”梁三解释说道。

    浊水河是黄河支流之一,流过徐州黄河的北边部分,戚山和华山则是沛县和丰县之间的两座小山。

    “不瞒进爷说,现在徐家那边有孔九英的探子,徐家自己也有些败类给外面通风报信,所以这车队只说是去往丰县,于粮和其他补给,小的们派人去沛县那边采买,到时候给进爷送过来”跟着过来那人补充说道。

    赵进和伙伴们围坐一堆,在面前的土地上简单画了一个地图,梁三几个人指指点点的说道。

    “孔家庄这几天的虚实你们打听了吗?”陈晃开口问道。

    “应该没什么变动,不过请二爷放心,等各位过了浊水河,那边最新的消息也就到了。”梁三急忙回答。

    他称呼陈晃“二爷”,陈旱自己一愣,赵进还是盯着地图,其他伙伴们也都没什么反应,只有刘勇瞥了一眼,随即也是低下头。

    临天黑的时候,赵进这边的前哨已经向前探查了二十里,路上居然没有一

    “这边不少青壮都去境山那边做活赚钱,家里只有妇孺老弱,忙完了家里的活计就不敢出门了”这无形中倒是给赵字营的行进方便。

    夜路走起来很麻烦,多亏赵字营的队列步操很熟练,不然一路黑乎乎的,肯定会有掉队的人。

    但也不能说是顺风顺水,夜里有两个人的坐骑不小心踩进了坑里,结果马腿断掉,为了不让坐骑受苦,只能是动刀宰掉。

    第一夜行军,每个人还有些新鲜和好奇,等到了第二天就纯粹是无聊了,白天休息的时候,赵字营一片安静,不少人很快进入了梦乡。

    赵进和伙伴们却不得闲,脱掉沉重的铠甲,还要去外围巡视,然后看看各队的整备情况,在这个时候,梁三那几个徐家派来的人并不跟随。

    “大哥,路没走错,那几个人也看不出什么不对,私下交谈的时候也不避讳咱们。”刘勇低声说道。

    赵进点点头,低声回答说道:“每天都要派人去渡口那边看看,有什么不对就立刻报信,这个关系到咱们的退路,不能大意。”

    “云山寺那边会不会被人怀疑?”陈晃突然说道。

    “徐州城内有过交待,这个闲事没人会去管,云山寺那边大门紧闭不许人进出,这几天不担心会被人怀疑。”赵进低声说道。

    跟着赵字营一起出何家庄的那些大车,会连夜赶路去往云山寺,算着时间,他们会在城门刚开的时候上山进寺,云山寺就会大门紧闭,不接纳香客,也不会让僧众出来,对外只说是赵字营搜寻云龙山上的不法之徒。

    凡是接触过赵字营行踪的人现在都被控制着,外人所能听到看到的消息,他们只会判断赵字营去了云山寺。

    赵进并不担心云山寺那边会出什么意外,因为如惠那一系的人牢牢控制,而且云山寺那边已经被赵字营杀怕了,不敢有什么妄。

    “孔九英不会想到咱们这么没征兆的去打他,更没想到咱们现在距离他还有两天多一点的路程,这两个没想到就是咱们的胜机,唯一的担心就是万一走漏风声。”赵进对伙伴们说得很客观。

    两天过后,赵字营和梁三那几个人熟悉了些,话也比开始的时候多了。

    “大小姐是我等的恩人,这条命都是大小姐的大小姐活得太辛苦了,早些成家,不用一个人担着”

    这些江湖人对徐珍珍忠心耿耿不说,各个都希望赵进能和徐珍珍在一起,话里话外的意思很明白,也只有赵进配得上。

    到达浊水河的时候,有人过来接应了,趟过半尺深的河水,赵进这一队人总算来到了官道附近。

    徐珍珍的一于手下都被赵字营的人紧跟着,如果事先说定的车队没有到这边,会有什么下场大家都心里明白。

    浊水河、华山、戚山这一带村落要比黄河北岸那边多很多,官道两边的百姓们已经见惯了徐家运送货物的车队,往往是牛马拖拽的大车,打头的大车上还竖着两面旗子,一面旗子上写着个“徐”字,另一面旗子上一面绣着虎头,另一面有个孔字。

    徐家的旗子不必说,徐家这样的势力,不管那边都要给几分面子,至于另一面旗子上的图形和字大家也知道怎么回事,这是孔家庄的认旗,在这方圆几百里行商做买卖的,在城内开赌场窑子的,都要买这一面旗,不然行商会半路遭劫,下九流的会遭黑手,有了这旗子则可以保自家平安。

    孔家的认旗颜色样式都不同,从一面一年几十两几百两,到一面一次几十两,什么价钱都有。

    年纪大的人都有印象,孔家庄开始设这面旗子的时候,以徐州各方好汉的做派,根本没什么人理睬,当然,不认的都是倒霉了

第一卷 第三百五十三章 昼伏夜出

    徐家一直是大家大户,也是横行久了,自然也不理会,结果一个月内一两铁器都没卖出去,请来的护卫保镖轻易被蒙面的“马贼”杀散,接下来徐家又请来官差护卫,一样被“马贼”打的损失惨重,徐家面子大,甚至还叫来了官兵,等官兵也是这般下场的时候,徐家人怕了。

    据说当年徐家宅子里死了几个人,然后徐家也在自家的车队上插着孔家庄的认旗,聪明人都能看得明白,徐家家大业大丁口众多,可他们是做生意的,孔家庄的规模远比不上徐家,但他们是亡命,这么一比较,徐家肯定要服软,他们为了赚钱,又不是为了争一时之气。

    现在又能看到徐家的一支车队,双马拖拽的大车一共有十二辆,为首的那辆车辕上竖着两根旗杆,一面徐家的,一面孔家庄的。

    路上的行人和路边的农户连看一眼的兴趣都没有,实在不新鲜了,而且才十二辆大车算什么,几十辆一起行动都常见的很。

    “老马,这些东西到底要送到什么地方去啊?”车队第二辆车的车夫吆喝问道。

    徐家多年专营煤铁,黄河北边地面上不少人靠着徐家吃饭,这赶车运货就其中一项营生,弄两头大牲口,弄辆大车,装运徐家的铁器赚个脚钱,比种地要舒服得多。

    过十辆的车队,徐家都会派出一辆自家的带头做把头,交货收钱都由这个带头的经办,至于其他的都是临时雇佣,不过大多数人也都是做得熟了。

    打头那人姓马,今年快要五十了,黝黑摸样,满脸皱纹,他腿有些残疾,据说是当年在煤窑里落下的,这老马五年前还只是个管柴房的下人,一家几口都是他在养活,日子过得很是紧巴。

    也不知道有什么机缘,突然就变成了带领车队的把头,这把头里里外外都能有些好处,而且他们雇车选人,车夫们平时也是巴结,如今这日子过得可比从前舒服多了,做把头的人在徐家多少都有些关系和靠山,行事说话都张狂得很,可这老马一直是闷闷的不怎么出声,可给脚钱的时候不克扣,从不勒索什么好处,大伙也都愿意跟着他于。

    头几天这老马突然去喊车,雇了十一辆,本以为要先去铁场或者煤窑装货,没曾想就这么向外走,沿途饼子咸菜什么的买了不少,铁锅什么的居然也有买,甚至还有活鸡活羊,让大伙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可提前给了一半的脚钱,老马做事又从没亏待谁,大伙也就这么跟过来了。

    越走大家越糊涂,按说这车队行进,要算计着时辰,天黑前投宿休整,天亮出发,老马做事稳当妥帖,这些都安排的很好,可这次却根本不停,连休息都在野外休息,好在大伙车上都带着草料,不至于饿到了牲口,但各个觉得不对劲。

    等再问的时候,这老马把剩下的脚钱也给了,而且话说得明白,这趟差事跑完,他给两倍的脚钱,草料什么的他都包了。

    凭空净赚一笔,大伙当然高兴,但这前后终究诡异,每过一天,又有人忍不住询问。

    “问个甚么,白赚这么多钱,又拉着这么轻巧的货,怎么还这么多事情。”马把头不客气的粗声说道。

    “老马,你为人俺们信得过,可这处处不对劲,咱们这么多年的交情,你可别把我们引到贼窝里去。”后面问话的咧嘴说道。

    他这么一说,后面第三第四的大车能听得见,就有人哄笑着说道:“咱们这老马破车的还能遭贼?也得贼能看得上,你不看看上面都装着啥”

    于粮咸菜和锅灶,还有活鸡活羊,这些东西的确响马什么的看不上。

    “你小子看看头车打着的两面旗,有孔老虎和徐家在,那个不开眼的敢来劫道,嫌自己活得长吗?”又有人笑着吆喝说道。

    这么一说,那问话的人自己也笑了,摇头说道:“这个倒是”

    话才说了一半,听着马蹄声响,看到一队十几骑兵从车队边上飞驰而过,骑马的这些人年轻的多,人强马壮,兵甲精良,看着就威风。

    “啧啧,还是这孔家庄的出息人”有车夫赞叹说道。

    刚夸完,这十几骑已经是停住,就那么横挡在路上,车夫们都是一愣,可看着头车老马还在向前,大家也就这么跟着。

    左右看看,周围连个人家都没,路上也没有行人商旅,万一对方真是贼人怎么办,可又看看头车上打的两面旗,心思就安定了不少,谁敢得罪徐家,谁敢得罪孔老虎,或许州城那个姓赵的好汉可以,不过隔着一条黄河,肯定不会来这边

    正忐忑的时候,却看到那十几名骑兵拿出头套蒙在了头上,不对一于人刚反应过来,就听到官道两侧一阵喧闹,沟里草丛中突然一群蒙着脸拿着兵器的人冒出来了,两边各有几十号,朝着官道就包围过来。

    他娘的,这老马看着憨厚,肚子里全是坏水,大家没怨没仇的,怎么就领着大伙来到这贼窝了呢

    可看着老马那边也不太对,好像吓呆了一样不敢动,有车夫胆子大,战战兢兢的指着前面的认旗说道:“好汉爷,俺们挂着孔家的旗……”

    “闭嘴下车”这些强人都很沉默,只有为首的一人吆喝说话。

    这么多长矛逼着,谁还敢说个不字,就看着前面老马乖乖的下车,浑身上下都在那里发抖。

    难不成这老马不是同谋?大伙也来不及多想了,活命要紧,都是连忙下车,在“贼人”的号令下抱头蹲在地上。

    这伙强人胆子还真大,丝毫不理会孔家的认旗,要知道从前有那不开眼的贼人不理会这旗帜,事后被杀的于于净净,脑袋挂在木桩上,在路边摆了好久,眼下这些“强人”想必也没什么好下场。

    强人们还真是洗掠,把车夫们都是牢牢绑紧,嘴巴塞住,然后直接把连车带货一起带走。

    十几个人就这么被五花大绑的丢在路边,各个绝望异常,天要是黑了,大伙岂不是成了狼嘴里的肉。

    那伙人赶着车远去,差不多又过了半个时辰,太阳快要落山了,路上总算又有人出现。

    这人也是骑马独行,背着包袱带着刀,就是个寻常行商的摸样,看到路边没怎么被隐藏的十几个车夫,这行商还是好心的下马帮忙,将大伙的绳索都是揭开。

    “老马你这个杀千刀的,你弄这一出于什么,老子吃饭的家什没了,差点把命都丢掉”刚拿出嘴里的破布,一个车夫就破口大骂。

    “几位,天快黑了,你们还是找个地方投宿的好,这荒郊野地可不能过夜,我先赶路去”那行商做事倒是于脆,救人之后直接就是离开。

    大伙千恩万谢的把人送走,然后就把老马围住,各个大骂,也准备撸起袖子动手了。

    老马闷不做声的从腰间拿出一个小包袱,解开后大家就安静了,这包袱里居然是现银,看份量起码得有百把两,这快要十斤的份量老马一直就揣在腰里

    “每个人都能分十两,要是不够,等回去了俺一定会赔。”老马闷声闷气的说道。

    大伙立刻呆住了,有这十两银子差不多就一匹马半架车了,这老马到底要于什么,这让大伙更摸不到头脑。

    “俺不会坑人,大伙跟俺找个就近的地方先住着,总给大伙一个交待。”老马说的很实在。

    银子拿到手了,而且还说事后还有补偿,大家稍一盘算就知道搞不好还能赚点,要是能换辆新车两匹壮马,那这次就很不错了。

    骂也不骂了,各个闷声闷气的跟着老马向来路走去,手里有这么多现银,也不知道最近的那个大车店里有没有好酒,要是再有女人

    这些赶车的车夫没发现附近的林子里有两名汉子,这两人蒙着面,手边拿着朴刀一直盯着官道上,只要车夫们没跟老马一起走,他们两个就要把老马之外的车夫全部杀掉。

    按照刘勇的意思,这些车夫要全部被灭口,不过那梁三求情,说大小姐这些人手凑的不容易,死一个都可惜,当然,梁三只是替那位老马求情。

    劫走马车的赵字营家丁走出几里后,和早就等在前面的其他官兵汇合,背负的铠甲重物都被放在了车上,现在可以轻装前进了。

    “进爷多担待,这些东西都是现买的,徐家那边靠不住的人太多,真要操办就怕走漏了风声。”梁三开口说道,说得抱歉,语气却有些不以为然。

    赵进知道自己的做法莫说是外人,连自家兄弟都觉得多余,可他这么做就是保证不出意外。

    会赶车的人不少,不会耽误行进,有了大车装运兵甲,行进的速度也快了很多,赵字营在前方不同的距离上都设有前哨,他们不停的往来回报,在这样的地方没什么人会走夜路,但一旦出现,赵进这边就会躲避,开始这样很耽误时间,随着夜色渐深,基本上不用躲了。

第一卷 第三百五十四章 小钟

    在一片河滩上短暂休整,架起篝火后,几个大锅同时烧开了水,先把士兵们随身带着的木碗和木勺丢进去煮开,然后重新分发回去,再接下来,算计份量宰杀鸡和羊,放进大锅炖煮,然后加入腌菜和切开掰碎的于粮,煮出来的东西就是肉汤糊糊,味道不错,可口感很差。

    赵进注意到梁三那边几个人似乎在嘲笑,却被梁三训丨斥了句,赵进也没在意,这么一切都煮沸后进行,可以避免闹肚子耽误事情,如果食物不于净导致减员,少一个人,胜算也就少一分,在这个孔家庄马队活动的区域里,甚至可以说是生机大一分,比起这个,这些程序说不上麻烦。

    用开水又把买来的坛子洗刷于净,然后灌满开水,赵字营大队又是前进,几天于粮腌菜,今晚吃了热腾腾的肉汤糊糊,大伙的精神都不错,尽管是夜间,可行进的速度却变快了。

    这十几辆大车的意义不仅是让赵字营轻装前进,他还可以⊥赵字营更加光明正大的行动。

    挂着徐家的旗帜已经可以保证处处给个面子,而孔家庄的虎头认旗则可以让处处没人来招惹,所以可以比前几天多走一会。

    清晨和黄昏的路上都没有太多行人,即便看到十几辆大车几百号人,可赵字营这边穿着都是于活苦力的衣服,兵器在车上放着盖着,谁也看不出什么不对。

    “老梁,咱们还有半天的路程就要到朱旺口那边,怎么不见孔家庄的马队巡视?”董冰峰颇为疑惑的询问。

    这边询问,边上的刘勇却盯着梁三,观察这梁三的神情变化,这一路赵字营固然走的小心,可一路上什么事都没有碰到,未免太安静了些。

    “各位,在下可是听说,出塞出关,商队走几天有时候都碰不到人,那还是在敌国,在这徐州地面上,谁会戒备森严到那个地步?”梁三苦笑着反问说道。

    董冰峰和边上的刘勇对视一眼,点头说道:“赵字营就是这样。”

    赵字营的马队和会骑马的一于人,每日里都有轮班次序,往来州城传递消息,环绕何家庄值守侦缉,当真是防备森严,从前没这么做的时候,被孔家庄的马队和云山寺的僧兵打了个措手不及。

    听到这个回答,梁三咳嗽了几声,失笑说道:“各位公子,那孔家庄又被叫做老虎窝,孔老虎威名赫赫,四里八乡的谁敢招惹,再说了,骑马拿刀为了啥,是为了喝酒吃肉每日快活,可不是为了整天辛苦没清闲,这眼下太平无事的,那伙人为啥要出来?”

    看着董冰峰和刘勇不太理解的摸样,梁三摇摇头说道:“你们如果是那孔老虎或者是他手下,会想到咱们过去吗?”

    董冰峰沉吟了下,回答说道:“不会,离开自己的地方夜行上百里,去敌人占优的地方作战,不是脑子坏了,没人会这么做”

    梁三双手一拍,笑着说道:“这就是进爷高明的地方,孔老虎怎么可能想得到你们来,既然没有提防,现在又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图谋我家小姐,他就算派人出来,也只会去往境山那边。”

    说这些话的时候,已经是深夜时分,周围有轻微的鼾声响起,这几天都是夜间行走,今天却在夜里休息,因为此处距离孔家庄也就是二十里不到了,出了这片丘陵树林地,前面又是一马平川的地形,大的田庄基本上都是在这样的地形环境上。

    那边三个人在低声聊着,赵进和陈晃已经是醒来,走到聊天那几个人身后听了会,然后换班休息。

    “浑身全是蚊子要的包,又不敢烧蒿草去熏,痒的很。”陈旱低声骂道。

    赵进自然也逃不过蚊虫叮咬,把袖口裤腿绑紧,可终究还有露在外面的地方,他用手挠了几下,低声笑着说道:“这几天都没来得及洗刷,浑身黏糊糊的难受,回去好好收拾下,忍忍吧,等这次回去,咱们就能清闲段日子了。”

    “每次都说能清闲,可那次也没闲着,不过也好,咱们这个年纪要清闲于什么。”陈晃嗤笑说道。

    赵进笑了笑没有说话,两人轻手轻脚的四处看了看,值夜的家丁们也很尽责,还有人按照鞑子伙计的吩咐,给拉着大车的牲口喂草料。

    “刚才梁三说那些话我也听到了,这孔老虎应该算咱们徐州地面头号能打的势力,可比起咱们赵字营来,还是懈怠松垮,那天卫所那些人咱们也见到了,参将手底下的兵马也不得见能强到那里,难道咱们赵字营这么强?”陈晃有些迷惑的说道。

    “徐州才多大点地方,就算咱们在徐州最强了,又能怎么样?”赵进笑着反驳了句。

    他能感觉到伙伴们越来越有自信,一次次胜利,一次次以少胜多,还有看到那些曾经觉得很强大的力量露出真面目,比如说徐州卫,比如说参将的营头,这让每个人在自豪之余都觉得奇怪,赵字营练了才多久,怎么就能有这样的威势,是不是凑巧和幸运。

    正说话的时候,有人快步走过来,到跟前低声说道:“进爷,时辰到了。

    几名鞑子也是轮班值守,他们在草原上养成了很多习惯和技能,这些东西平日里用处不大,可在这个时候却很有用,比如说在夜里判断时间,尤其是月亮被云彩遮住的时候。

    “让大伙起来准备”赵进简短下了命令。

    安静的营地一下子喧闹起来,但这个喧闹也很有节制。

    那边刚躺下没多久的梁三也揉着眼睛走过来,赵进淡然说道:“出了这片区域,你这边接应的人如果不来,我们就立刻回转。”

    梁三点点头,肃然回答说道:“请进爷放心,若是在下这边的人出了问题,那肯定会有大凶险,到时候在下领着人断后”

    怪不得是徐珍珍的心腹,这梁三说话颇有技巧,他刚才说得实际上就是拿性命担保了。

    赵字营多少已经适应了夜间准备,不像几天前那么手忙脚乱,有五辆大车在骑兵的护卫下先走了出去,他们要去前面五里左右的地方生火做饭,等这边队伍到了,饭菜也已经做好。

    因为一直是轻装前进,每个人携带的于粮都是定量,就算有了那十几辆大车上的补充也做不到放量供应,这临战前的最后一顿饭则是用足了量,梁三本来还建议再留出一顿来,不过赵进拒绝了。

    “如果打的下来,在孔家庄直接就可以取得给养,如果打不下来,我们或者不用给养,或者不用隐藏行迹,沿途处处都能补充。”赵进说得很实在。

    吃完之后,锅灶餐具就地掩埋,但铠甲依旧放在车上,大队继续向前行进,没走出多久,借着云层里透出的星月光芒,能看到四周的地形已经变得平坦无比,到处都是农田,田里长满了庄稼。

    远处能看到几盏灯火,那应该是挂在高杆上的灯笼,应该就是孔家庄的位置了,四下里一片寂静,蛙叫虫鸣都短暂消失,它们被赵字营的出现惊动了。

    云层缝隙间透下的星月光芒并不能让人看清道路,可在这一马平川的地形下,如果打着灯笼火把赶路,肯定会非常显眼,很容易会被孔家庄望楼上的哨兵看到。

    赵字营打了十几个灯笼,灯笼的一半被涂黑,另一半则是向着队伍,虽说这样依旧有光芒,但在远处看到的可能性就小了很多。

    灯笼由车夫拿在手上,牵着牲口慢走,每辆大车后面跟着三四十名家丁,排成长队鱼贯而行。

    每一队的队正每走二十步就要回头让家丁们报数,保证不会在夜里有人掉队,至于骑兵则是跟在队伍的最后方,马蹄绑着布,马嘴带着嚼子,骑兵牵马步行。

    正走着,听到前面响起几声突兀的鸟叫,赵进和伙伴们都握紧了兵器,梁三却是一喜,连忙回应三声。

    “三哥,是我”前面响起了轻声的招呼,陈晃这边缓缓的把长刀抽出,赵进也放平了长矛,在这黑夜里,一切都要做最坏的考虑。

    一名商贩装扮的年轻人从路边的庄稼地里跑了出来,梁三快步迎了上去,等人被带到跟前,赵进他们看清楚这年轻人的面孔,长得很平常,属于丢在人堆里就会认不出的那种。

    “见过几位爷”

    “孔家庄有什么异动吗?”赵进没和对方客气,开门见山的询问。

    “和往日一样,前天还有三十几人骑马去鱼台那边的田庄了,说是那边有乱子。”这年轻人知道的不少。

    赵进点点头,又是开口问道:“你对孔家庄的地形熟悉吗?”

    “熟,里里外外每一处都熟”这年轻人声音略大了些,刘勇的眉头立刻皱起,低声询问说道:“孔家内宅你也熟悉吗?”

    “小的全家都在里面做下人,从小在那里长大,当然熟”这年轻人咬着牙回答。

第一卷 第三百五十五章 跟我冲

    “小钟的爹娘和姐姐都死在孔家人手里,他自己跑出来在境山那边要饭,还是小姐收留的。”梁三开口解释了句。

    这里面应该有凄惨血腥的往事,这小钟平平常常的面容此时已经扭曲,充满了刻骨的恨意,梁三接口的意思就是不让大家多问,但刘勇却不在乎,一就开口说道:“能不能细说说。”

    “孔老虎那杀才的拜把弟弟喝醉酒了去糟蹋我娘,我爹去拦,他就杀了我爹,我娘自尽,孔老虎非但不管,还把我姐姐抓起来送给了那畜生,我姐姐拿剪子想要杀那畜生,却被活活打死,我自己跑了出来,多亏大小姐收留。”这小钟说这些的时候,语气很平静,可那股冷意在这样的天气里都让人禁不住打寒战。

    刘勇却愣了愣,随即转头对赵进说道:“大哥,这件事我听过,应该不假,但是不是这个人就不好说了。”

    赵进略一沉吟就说道:“可以信,你给我说说,孔家庄大概是个什么样的规制?”

    这个小钟应该盯着和琢磨这个好久了,肚子里早有腹稿,听到赵进询问,立刻就流利回答“这里的孔家庄分内庄和外庄,内庄就是孔老贼一家和大头目们的住处,外庄就是他们家骑的住处,还有些店铺什么的也在外庄,原本内外庄都是有高墙深沟,四门上都有吊桥,到了晚上就把吊桥挂起来,不过这些年吊桥一般是不挂起来的。”

    听到前半部分,赵进和伙伴们都是神色慎重,听到最后一句话都是愕然,赵进缓声说道:“这么大的庄子,又是他孔家的根本,他就没个防备?”

    “这位爷,那孔老狗说过,他孔家的高墙深沟是马队和刀枪,把周围的人打服了,自然也就没人敢过来攻打,而且这些年孔家庄商贩来的不少,外庄不少临街的铺面都租出去了,那深沟高墙让这些买卖人进出很不方便,所以索性不挂起来,两个大门那边还用土把沟垫平了。”这小钟不慌不忙的说道。

    孔家庄这边耀武扬威几十年,已经骄狂到这个样子,居然托大到如此地步,以为怎么都会安然无恙。

    “从这条大路一直向前走,不用拐弯,就可以直接到达内庄的东门,不过内庄那边晚上是关门上锁的。”

    “孔家晚上有没有放哨的?”

    “有,几处大门都有人看守,夜里内庄外庄还有专门的人巡逻,不过上半夜巡一次,下半夜巡一次,现在应该是在睡觉。”

    “那大门有多高?”

    “大概有”

    赵进将所有的细节都询问清楚,也问到了孔九英住在什么地方,内院护卫有多少,大概集中在什么位置,外面马厩又在那里。

    这小钟回答的很详尽完全,能看出来对这个内庄很熟悉,而且他不知道的也直接承认,这样更让他可信。

    问完之后,夜色黑暗无比,算计着应该是快要天亮了,在这短暂停驻的片刻,赵字营的家丁们最后一次休整,甲胄也被取下来穿在身上,有两辆大车卸下牲口,人力拖拽着一起向前,其余的都放在了这边,骑兵们也是牵马跟随前进。

    行进间大家都很安静,只有铠甲碰撞的声音传出,走了一段,陈晃突然低声说道:“刚才听这人讲,开始我觉得是假的,这孔老虎经营这么多年,这么大的势力,怎么会这么松垮懈怠,可仔细一想又觉得可信,他打出来威风之后,谁还敢来招惹,一天一月无事还能继续戒备森严,一年几年无事,就没思做这些工夫了,自然会这个样子,不过这孔老虎要说做错也没什么错,除了咱们,谁会这么行险过来打,而且还是一路夜行过来的。”

    赵进全神贯注的盯着前面的灯火,现在已经隐约能看出轮廓了,这灯火是望楼上挂着的灯笼,距离有些远,也看不见望楼上有没有人,或者对方会和何家庄一样躲在望楼挡板后面。

    但听过那些描述,孔家庄的哨兵更大可能是去睡觉了。

    “咱们以后千万不能像这孔家庄一样。”陈晃闷了半天,又说出这样一句

    赵进一愣,随即笑着说道:“不会,孔家和咱们完全不是一回事。”

    继续安静向前,赵字营身后的天边开始微微发亮,前面依旧一片漆黑。

    “全体停下,半蹲预备,骑兵进农田。”赵进低声下令,命令被从前到后低声传递,从前到后,大家次第伏低。

    赵进对刘勇招呼了声,两个人弯腰小跑着靠了过去,那小钟说得虽然细致,可临战之前必须要亲自观阵。

    终于靠近到足够的距离,已经可以清清楚楚的看到大门的吊桥没有提起,大门虽然紧闭,可两侧的望楼上看不见哨兵。

    “把梁三他们几个,还有咱们队伍里身手好的和能射箭的都叫过来,让大队晚一百个数跟上来骑兵继续原地待命”赵进低声说道,刘勇起身向后跑去,赵进继续在那里观察,大门两侧的墙壁看着很破烂,有些地方已经有了缺口,里面模模糊糊的看不太清。

    从这些破损的墙壁处冲进去肯定会更容易,但却不是通往内宅的最近路线,而且经过这么多住户宅院,出岔子的可能性太高。

    “来了”

    “你们翻墙进去,把门打开”二十几个人来到了这边,梁三那几个和赵进这边的庄刘等人都在其中,赵进直接下令。

    后面的人低声答应了,快步向前走去,这些人快要到大门那边的时候,赵字营大队也已经跟上。

    “弯腰弓身向前,不要发出声音,跟我走”赵进拎着长矛躬身向前跑去后面一阵甲胄碰撞的响动,不过这时候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

    到了墙头那边,直接搭起了人梯,几个身材瘦削灵活的直接攀爬了上去,很快就翻过了墙头,也有人直接爬上了望楼。

    赵进领着大队已经到了跟前,听到那望楼上有响动,有惊叫随即停住,似乎被人堵住了嘴,赵进脸上甚至被迸溅到几滴温热的液体,不用看也知道是鲜血,下一刻两名徐家带路的汉子从望楼上探头出来,示意已经没有危险。

    门闩被取下,外庄大门被打开,天光更亮了一些,站在外庄大门这里,可以看到一条宽敞笔直的大路直通到前面,路尽头是高墙朱门,那里就是内庄所在了,道路两侧都是店铺门脸,都上着窗板门板,这个时候,大家肯定还没有起床。

    “让大车到最前面来吩咐骑兵去找马厩,把所有的马都带出去,然后放火”赵进开口说道,几个人答应一声,快跑前去传令。

    赵字营的队伍向着两侧分开,两辆大车被推到了最前面,赵进一挥手,只喊了句:“跟我来”

    大队开始跟着向前,在这个时候,已经不需要放轻脚步,不需要遮掩什么了,八个人在前面推着大车,后面列队行进,盔甲碰撞声,整齐的脚步声已经响动起来。

    大路两边的宅院里已经有了反应,或许有人被惊醒,或者早起的人这时候已经醒来,不过到现在还没有人敢出声。

    店铺门脸大多是外人来经营,他们和这孔家庄没什么关系,大家也都想得很明白,如果自己示警,庄子能不能得救是一回事,自己肯定会先倒霉。

    很快来到了门前,内庄外的壕沟还算于净,却里面却没什么水,看着也不深,而且内庄东门的吊桥也没有挂起。

    “翻墙,开门,快”既然吊桥没有挂起,那么就不用大车来填埋壕沟了,赵进直接下了命令,又有人急忙过去,搭着人梯把人送过墙头,两辆大车被挡在了大门门前的道路两侧。

    “什么人”大门内有惊叫,随即又有搏斗声。

    还没等赵进这边说话,在路边又是传来一声惊呼,一个光着膀子的壮汉满脸惊愕的看着赵进这队人。

    谁也想不到太阳还没出来的时候,在孔家庄内庄门前居然有这么一队全副武装的人,还穿着盔甲,那壮汉已经呆愣住了,生怕自己眼花,居然伸手揉揉眼睛再看。

    赵字营这边的注意力全在大门内,路边突然有人出来,他们也没有反应,也是错愕。

    那壮汉总算反应过来这时候要跑,急忙转身,扯着嗓子喊道:“不”

    这话也喊了半截,这次没有跟着上墙的庄刘急忙张弓搭箭,一箭射穿了这大汉的咽喉,那大汉直接扑到在地上。

    大门内一声声惨叫和惊呼,在外庄大门那边也响起了密集的马蹄声,赵字营的马队也冲了进来,孔家庄的安静被打破了,内庄外庄都开始骚动起来。

    “先开门”里面传来了这样的声音,内庄这个大门也控制住了。

    赵进举起手中长矛,略微有些躁动的赵字营各队一下子安静了,这时候也没必要隐藏什么了,赵进大喊说道:“我和陈晃领老兵队直冲,新兵队按照从前到后分为两半,石满强领一半去右边,刘勇领一半去左边,听到唢呐声后在这边汇合,都听清楚了吗?”

    “得令”轰然回答,大门已经被打开,赵进又是说道:“杀掉每个想抵抗想攻击的人,不得抢掠财物,不得淫辱妇女,其他不论,跟我冲”

第一卷 第三百五十六章 乱

    大家呼喝回应,一路昼伏夜出,甚至连大声说话都不允许,憋闷了好多天,今天总算可以放开动手,每个人都是热血沸腾。

    赵进喊完之后,转身朝着里面冲去,那个小钟跑在他和陈晃的身后,主将突前很容易遭遇意外,让整个队伍失去指挥而崩溃,但在整个队伍里,赵进和陈晃是武力和防护都最强的两个人,他们冲在前面,一来是带队鼓舞士气,二则他们打前锋,比其他人的效果要好。

    在小钟身边,则是穿着半身锁子甲的庄刘,他背着朴刀,手里拿着弓箭,紧张的瞄着周围,再往后则是大队人马,以梁三几个的身手也该跟在前面,不过他们却被一队老家丁围在当中,越在这个时候,越要减少意外的发生。

    赵进这一队人跑进内庄几十步,在前面才有十几个汉子冲过来,各个衣冠不整的摸样,手里倒是拿着兵器,看到赵进他们一于人之后,第一反应不是呐喊着冲过来,反倒是愕然不知所措,再接下来才有**个怒吼着扑上来,另外的则是扭头就走。

    “嗖”的一声,庄刘站定了就是一箭,冲在最前面的那个汉子中箭栽倒,后面几个人的脚步立时一慢。

    “这事比咱们想的要容易”赵进大声说道,手中长矛刺出收回,面前那汉子丢掉武器捂着飙血的咽喉跪地。

    陈晃大踏步向前,他没有用长矛,而是用了习惯的长刀,在这类似大户庄园的建筑规制中,长刀比长矛用起来更方便。

    在陈晃面前那敌人手里的朴刀直接被打飞,那人还没来得及反应,脑袋就被一刀斩下。

    鲜血从身体中狂喷而出,其他跟着冲来的人都是停住了脚步,清晨冲来的这些敌人装备精良,而且人数看起来也不少,可一动手,对方没有人多打人少,也没有凭借兵器和甲胄,纯粹就是靠武技杀人,处处不如人,这还怎么打,大家有心要拼命,那是希望拼命能挽回局面,如果只有死路一条,那还是逃吧

    被斩首那人身后的同伴,被他胸腔喷出的鲜血洒了满脸,眼睛好像也被糊住,只在那里乱挥兵器,赵进自然不会留情,长矛贯穿了他的咽喉,几乎是同时,陈旱的长刀从一人的后背上抽出来,冲过来那几个都在丢掉兵器逃跑。

    “你听,四周有哭喊和叫骂,却没有杀声”陈晃大声说道,谈话间,庄刘站在边上又是一箭射出,这次射的却不是逃敌,而是在墙头出现的一人,箭支正正钉在那人额头,直接又是跌了下去。

    眼前就是孔九英的内宅了,外庄套内庄,内庄包围着孔家内宅,孔九英的宅院高墙比庄子的墙还要高出几尺,也有望楼箭台,房舍规制以南北为正,赵进他们从东边冲入,这里是大宅的侧边。

    “弓箭手上前压住箭台,披甲弟兄们去邻近房舍搬运家具,翻墙硬攻”赵进大声说道。

    赵字营的弓手们立刻上前,连鞑子伙计们都算上,能射箭的一共才二十几人,可胜在占了先机,实际上,大宅这边还没有第二个人露头。

    家丁们粗暴的砸着两边店铺的门,没人敢开门,家丁们直接搭人梯翻了进去,不多时就抬出了一张张桌椅,直接把桌椅搬到大门跟前作为阶梯,身手矫健的咬着刀翻过墙头,梁三几个人也在其中。

    直到这时候,赵进才分神去听,整个孔家庄的内庄已经开始乱起来,人的哭声和喊声,还有家犬在狂吠,但喊杀声极少,偶尔响起也是很整齐,但哭喊声却处处。

    “这次真的容易”赵进大喝道,越来越多的家丁顺着桌椅搭成的阶梯上墙翻墙,这边的大门也被打开了。

    赵进举起长矛向内走去,陈旱举步跟上,两个人没走几步,赵进转头说道:“你放心,我们不会和他们一样”

    在孔家内宅东边的大门后面,只躺着一具尸体,他的额头上钉着一根箭,除此之外,甚至连血都没有。

    “他们的本事就是骑马在外面威吓,一旦杀到这边来,他们不能上马,不能聚众,什么心气都没了”赵进冷笑着说道。

    说完这句,赵进出口大声说道:“吆喝起来,空手趴下不杀”

    命令很快又被传递下去,涌入这内宅的赵字营家丁人人大喊起来。

    场面很混乱,很多人手足无措的哭喊奔跑,可却没什么人去抵抗死战,有些拿着兵器的护卫被戳死砍死一个,转身就跑,痛哭流涕的跪地投降,等到赵字营这喊声响起,更是毫无斗志的跪地求饶。

    “马厩起火了”不知道谁喊了一嗓子,赵进转头看过去,发现在外庄某处已经有浓烟升起。

    “这位爷,孔老贼的宅院就在前面,他现在还来不及走”边上的小钟忍不住提醒说道,他兴奋的面孔都扭曲变形了。

    赵进看了这小钟一眼,笑着说道:“今天你要痛快了”

    孔家庄的规制是以孔九英的内宅为中心,一层套着一层,赵字营从内庄东侧突入,在其他几边的人就有了反应的时间。

    刘程身为孔家马队的首领,自然是住在内庄,因为他经常带队去往各处,所以比更多的人保持着警醒和还算过得去的反应。

    外面喧哗一起,刘程就翻身而起,简单穿上衣服,拿着刀快步的出了院子,他的心腹手下也在这边,反应也不慢,立刻聚拢了十几号人,刘程和手下的坐骑都放在自己住的地方,各个都是上马。

    “快去叫人,来的是冲着九爷的。”刘程在马上大声吆喝,手下人答应,骑马冲向各处,不多时又有几十人拢了过来。

    “大伙先去马厩那边骑马,然后把来的贼人冲出去”刘程听着庄子里的杀声震天,心下愈发的焦急。

    “虎爷,要把外庄的团练集中起来”有人吆喝说道,现在这个局面,总归人越多越好。

    刘程刚要说话,他聚拢过来的近百人却安静了下去,每个人都看向一个方向那边浓烟滚滚,在这边隐约能听到尖利的嘶鸣。

    “马马被烧了”有人结结巴巴的说道,声音发虚,没有一点底气

    聚拢过来的每个人都是面如死灰,他们是孔家庄最核心的力量,他们横行徐州和三省交际的凭依就是马队,尽管他们已经好逸恶劳,可对上那些苦练的团练乡勇依旧优势重重,靠的就是马匹带来的冲击和机动,没了坐骑,什么都不是。

    或者他们也有武技,力量也比寻常的壮汉要强,可没有了马匹坐骑,每个人的勇气都是烟消云散。

    连刘程的心也是冰凉一片,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发现刚刚聚拢起来的那几十人居然逃散了一大半。

    “混账,贼人冲着九爷来的,再不过去救,九爷就危险了,咱们孔家庄也危险了”刘程气得在马上大吼大叫,可他怎么喊都没办法约束,气得驱马追上两个,手起刀落。

    但这依旧没办法阻止,有的人散去,更有不少躲在家中的人跑出来,没头没脑的朝着另一边跑去,赵字营从一边杀入,很多人只是下意识的朝着喊杀声小的地方跑去。

    “虎爷,咱们走吧”有人在他身后大声喊道。

    听到这吆喝,刘程回头就要动手,一回头才发现是自己最亲信的手下,立刻骂道:“走个鸟,九爷怎么办?”

    那手下骑马向前靠了靠,咬牙低声说道:“虎爷,咱们这帮人出去打生打死的,可这些年都是什么人得便宜了,九爷房里那几个婊子谁不比咱们拿的多,这几个婊子的亲戚难道比咱们就拿得少了,咱们骑马拼杀,他们在宅子里奉承拍马,平时倒是骑在咱们头上作威作福”

    一边又凑上来一个,闷声说道:“虎爷,那边一烧,孔家庄这边就算完了,咱们走吧,咱们有刀有马,什么地方都有咱们兄弟一口饭吃,实在不行,过河投奔赵进去。”

    孔家这么多年下来,逃兵逃犯的血气渐渐消散,大宅门的习惯却都有了,靠近主家老爷的,不管是小妾丫鬟,还是长随书童,就比外面那些打生打死的尊贵,不服气的总是被整得死去活来,日子久了,内宅、内庄、外庄几处,也就分出了高低贵贱。

    平日里自然矛盾重重,可大伙都借着孔家庄的威名行事,这个团体也就能够维持,可突然来到的打击让一切都彻底崩塌了。

    “可咱们的家小”刘程脸色有些犹疑说道。

    “带着他们走,大伙都要死,咱们自己走,还怕没有老婆孩子,没准他们还能活下来,虎爷,再不走来不及了”

    刘程朝着地上吐了口吐沫,狠狠一抖缰绳,拨马就要走,有人在那里念叨:“谁这么敢动手,难道是官兵。”

    “怎么可能,官兵失心疯了敢碰圣人家里的产业”

    “还他娘的扯臊,快走吧”

第一卷 第三百五十七章 内宅门前

    可这个时候想走却麻烦了起来,乱哄哄的人群在并不宽的街道上乱跑,让马匹根本没法跑起来,而且跑在街上的都是熟人,或者是马队的骑兵,或者是骑兵的家属。

    虽说打定主意抛弃妻子的跑,但一时半会间还没办法撕破脸,稍微冲撞吆喝,下面的人都是破口大骂,更有些凶狠果敢的,看着局面不妙,居然准备抢夺马匹,他们也知道这个时候坐骑是关键。

    这就彻底撕破了脸,有马的那几个毫不留情的挥刀劈砍,下面的人没有坐骑,兵器却是不缺,也是怒骂着反击,鲜血飞溅,场面乱成一团。

    “走,向外面走”刘程在马上大吼大喊,可对这个场面丝毫没有作用,甚至还有几个相熟的苦苦哀求,刘程甚至还看到了相好的女人,出门前他让自己老婆孩子躲进地窖,如果这时候出来,到底是带着还是不带着。

    耳边有叫骂,有惨叫,有嚎啕大哭,鼻尖闻到了草料和马粪混合的焚烧烟气,刘程越来越烦躁,还没等动作,突然被一个人拽住了缰绳,他毫不留情的一刀劈了下去,立刻鲜血飞溅,直到这时候他才发现,拽住缰绳的是他表弟,跟他鞍前马后好久了。

    刘程身子一抖,还没等他有什么反应,就看到在街道的另一边有几骑出现,看着不像是孔家庄的马队,看到这几个骑兵,那边没头苍蝇一般的孔家庄庄客立刻惊溃逃散。

    隔着几十步,刘程已经意识到是敌人,那几个人没有冒失的驱马冲进来,而是直接停在那里,为首的一个年轻人张弓搭箭。

    好标准的弓马架势这一套只有大明卫所出身的武人才能学到,这一套架势想要速射不容易,但射程和准头都不会差箭支离弦而出,在半空中划了一个弧线急速飞来,直接贯穿了刘程的胸膛,刘程脸上还有些怅然,他在想,如果自己父亲当年没有利欲熏心跟着孔九英,现在自己也该军中效力,弥留之际,刘程听到了女人的尖叫和孩童的大哭,他能听得出来,这是自家婆娘和孩子的,这样更好,刘程脸上的怅然变成了轻松,直接从马上载了下来。

    “虎爷”只有一两个人在喊,没人顾得上,一支箭就让混乱的人群彻底爆开了。

    骑马的拼命打马冲撞,拿着武器的乱砍乱杀,他们都想给自己找出一条路来,董冰峰在马上眯了眯眼睛,很简单就能判断出来,现在骑马的人相对重要,刚才射死了一个,现在可以对付第二个。

    “这他娘的也太容易了,还以为这么多马队,怎么也要费些力气,结果自己就乱成这个样子。”

    “都是进爷的神机妙算”

    “一帮废物,要是咱们遇到这个,肯定会抱成团来打,这倒好,跟赶羊一样。”几名跟着董冰峰的骑兵都不会射箭,只是拱卫自家头领,但各个语气轻松。

    听着手下们的话,董冰峰又是在马上张弓搭箭,箭支呼啸,又有一名马上的人中箭落马,这让局面更加混乱,可却没人敢朝着这边过来。

    孔九英的内宅里还有几个忠心耿耿的护卫,武技也相当不错,一个人躲在角落里还射出了两箭,如果赵进和陈晃没有穿着这身铁桶一样的铠甲,恐怕就要有大麻烦。

    箭支被弹开,跟在身后的庄刘发现了这个人,一箭射杀,其余的护卫应该是昼夜轮班,他们身上还穿着甲,拿着不错的兵器,但在赵字营家丁的长矛面前,他们抵抗不了几个会合就被刺死。

    至于其他的人,听到“趴下不杀”的话语,各个于脆利索的趴在地上,还有人吆喝着自己知道孔九英在那里,孔九英的姬妾在那里,藏宝在何处,只要饶过他的性命,就可以带着过去,还有人大声哭喊,说自己是被孔九英胁迫,现在义士前来,自己愿意做个证人,愿意和义士一同除恶。

    赵进和陈晃懒得理会,跟随的赵字营家丁满脸轻蔑笑容,那小钟倒还尽职尽责,差不多说出每个人的来历,都是这内宅得宠的人,有人妹妹还是孔九英身边的小妾,有的自己就是孔九英的契弟。

    “大老爷,这就是孔老贼的住处了”小钟脸上满是快意的笑容。

    孔九英晚上不一定会住在那里,但也不会离开这几处,小钟拿着匕首杀了两个人之后就问出了位置。

    面前是个很普通的富贵人家的宅院,种满了花草不说,一些细节布置上还有几分雅致,只不过没有丝毫的防护能力。

    孔九英娶过两个老婆,小妾七八个,还有不少是没名份的丫鬟,甚至庄子上的婆娘他也勾搭好些。

    不过现在五十多岁的人了,身体虽然健壮,精神却不如从前,而且也比从前念旧了,不太出去沾花惹草,专心顾着家里这几个,年纪最小的八姨太和九姨太最为得宠。

    孔九英知道赵进,也为这个年轻人的壮大发展惊叹,不过不觉得对方是个威胁,说破天还有黄河在中间隔着,那伙年轻人还能过来不成。

    赵进烧酒生意做大了,孔九英当然眼馋,那酒他也喝过,现在每天都少不了,自然也知道这白酒能卖出个好价钱,拿到手里那是泼天一般的大利。

    可明里暗里几次下手,几次都没有占到便宜,孔九英也没觉得自己丢脸,实际上他觉得自己在孔家庄这边窝赃分肥活的很不错,没必要非得吞下嘴边的每一块肥肉,但他会不断的去尝试,只要有机会就不会放过,若没有机会,就这么持续下去也不是不能接受。

    没人敢对孔九英说他老了,越来越安于现状,没了和人厮杀血战的精气神,孔九英三个儿子,只有老大懂些枪棒,其他两个一个好装文士,一个纯粹的纨绔子弟,孔九英觉得这个也挺好,已经弄出这么一份家业了,何必再去打打杀杀的,好好享受就是。

    最近唯一让他感觉威胁的就是赵进向徐珍珍求亲,赵家和徐家联合,直接就威胁到孔家庄了,而且孔九英一直想要图谋徐家,以小博大蛇吞象,只要拿下来,就是传家的基业。

    手下付楚川出的主意正对他的胃口,尽管这徐珍珍年纪比他第九房小妾还大三岁,据说还是个大脚,可娶了回家,就有了伸手徐家的借口,而且徐家早就有些人和自己勾结起来,到时候里应外合肯定妥当。

    而且赵进那边隔着黄河,打完流民肯定元气大伤,需要休整,而自家这边马队几百,随时可以开过去,付楚川过去提亲,答应救好,不答应马队过去威逼,那女人肯定要乖乖嫁过来。

    也不是没麻烦,八姨太和九姨太听到这消息后,天天哭闹不停,若是从前,孔九英直接大耳光抽过去了,可现在却硬不起这个心肠,少不得在这两位的房中多留几晚,夜里少不得要老当益壮一番。

    老了终究是老了,晚上一折腾,白天就起不来,当年院外有人走动,熟睡的孔九英都能立刻醒来戒备,可现在他是被八姨太在床上推醒的。

    “老爷,外外面”睡眼惺忪的孔九英还没什么反应,先看到了八姨太惊恐欲绝的表情。

    外面很喧闹,外面有哭喊声,孔九英终于反应过来,这是出什么乱子了?他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这一坐却让自家腰一阵抽痛,险些又是躺回去。

    好久没有练武打熬身体,身体已经全方位不行了,孔九英咬着牙撑起来,边上的八姨太身子不住发抖,颤着声音说道:“老爷,怎么办”

    这动静不像是内庄外庄自己闹乱子打大架,恐怕真的出大事了,几十年的经验让孔九英还没有做出错误的判断,他在这个时候还分得清轻重,没理会平素宠爱的八姨太哭诉,孔九英伸手把人推开,直接跳下床去,伸手就去床下摸索。

    一摸却摸了个空,孔九英一愣,随即对着床上的八姨太大吼说道:“我放在这里的刀呢”

    “先生说兵器不详,放在屋子里妨碍主人,妾身就就”她这边话没说完,屋外传来翻墙落地的脚步声音,听到门闩被抽出,密集的脚步声响起“孔老贼就在这里”有人激动的大喊。

    八姨太尖叫一声,蠕动着向床内缩去,孔九英整个人僵在那里,他当年的身体底子极好,尽管这些年酒色过度,腰板却依旧挺直,这时候却突然佝偻了许多,不过停顿没多久,孔九英撑着缓缓站起,没理会身后八姨太的哭喊,自己打开屋门走出去。

    天倒是亮了,太阳还没出,于草和马粪以及其他乱七八糟焚烧后的气味飘进来,孔九英站在台阶上有些发愣,他看到了院子里一张张或者兴奋或者淡漠的面孔,他第一个想法居然是“这些人来的这么早”。

    “你们”孔九英说出一个词之后就声音涩到说不出,又是深吸了口气说道:“你们是谁?”

第一卷 第三百五十八章 我们不会这样的

    问出这个问题后,孔九英突然发现在对面两个高大年轻人身边,有个小子自己有些眼熟,但想不起来是谁了。

    这身铠甲可真好,穿着去打,恐怕只能用斧头和铁骨朵才能破开,只有口鼻眼睛露在外面,说起来自己怎么判定这两个穿着铁甲的是年轻人,是不是看眼神,还是因为他们周围都很年轻。

    院子里一时很平静,连孔九英背后屋中也没了声音,丫鬟们早就跑了,八姨太想必吓得躲在床上不敢出声。

    面前那两个年轻人掀开了面甲,还真是年轻,甚至年轻的有些过分,孔九英一个激灵,直接想到了是谁

    “你你是赵进”孔九英大吼了出来。

    “这是孔九英吗?”赵进有些疑惑的问道,他看看边上满脸仇恨的小钟,再看看跟在后面兴奋异常的梁三。

    “就是他”那两个人异口同声的说道,那小钟声音都有些颤抖了。

    赵进看着面前的老者摇摇头,皱眉说道:“不像。”

    “的确不像,和我想的不一样。”陈晃接口说道。

    被称为孔老虎,威震三省交界之地,是江湖草莽中的龙头大哥,又有这样那样的战绩,这样的人物,想来应该是个威猛强悍的角色,最起码也该精悍精明,可这么一见,完全就是个富家翁,还是富贵几代的富家翁。

    孔老虎穿着单衣站在门前,露出来的皮肤上虽有疤痕,却是细腻白皙,那疤痕都是几十年前留下,现在已经淡的看不清楚,整个人修饰的极为精洁,身上穿的也都是江南豪富之家的享用,而且除了那些淡淡的疤痕,还算挺直的身板之外,丝毫看不出这人是个武夫,感觉就是从小富贵到大的有福之人。

    猜出“赵进”并吼出来之后,孔九英就呆滞在那里没有出声,视线似乎失去了焦点,茫然看着前方,他好像没有看向赵进,只是看着院子外面。

    站在赵进身旁的小钟已经掏出了短刀,他一拿出兵器,就被身后的鲁大猛地推向一边,趔趄了下险些摔倒,不过这小钟丝毫不在意,握着短刀死死的盯着孔九英,但他也知道没有赵进的命令,不能动手。

    “原本还想着斩草除根,看来没这个必要了,你们这伙人就是废物。”赵进不屑的笑着说道,手中长矛就要平端。

    孔九英又是打了个寒战,睚眦俱裂,握紧了拳头就要上前拼命,赵进和陈晃丝毫没有在意,只是饶有兴味的看着。

    只是这等拼了的状态持续很短,孔九英看到高大健壮的赵进和陈晃,看到他们身后身穿甲胄满脸淡漠的青壮,再看看他们兵器上沾染的鲜血,握紧的拳头松开,脸上血色褪去,浑身开始颤抖起来。

    “扑通”一声,孔九英居然跪在了地上,伸出手又缩回来,颤抖着声音哀求说道:“赵赵公进爷,饶了我,饶了小的,我这里存着上万两白银,还有金子,还有存着的绸缎,您您老都拿去饶了小的,饶了小的吧”

    话语里已经带上了哭腔,孔九英重重的磕头下去,院子里一片安静,赵进的眼睛盯着孔九英的手,看着他会不会伸向别处,结果只看到双手按在地上,赵进缓缓吐了口气。

    地上的孔九英又是一个激灵,双手乱舞说道:“进爷,我在丰县还有一处宅院,里面存着几千两,进爷,我这房里的女人是花了一千五百两在扬州卖回来的”

    孔老虎已经口不择言了,在那里双手挥舞,把自己所有的东西都说了出来,金银库存,房里的姬妾婢女,所有的都拿出来想要换一条性命,谁都能看得出来,这孔九英已经崩溃了。

    赵进缓缓摇头,将手中的长矛放平,他转头对身边的陈晃说道:“你放心,咱们永远不会这个样子”

    话音未落,手中长矛如电刺出,直接贯穿了孔九英的咽喉,又是急速抽出,赵进顺势抖了下矛杆,矛尖上沾染的血滴甩下,看起来就好像嫌弃孔九英的血脏。

    孔九英双目圆睁,嘴里只能发出“嗬嗬”的声音,不住的有血沫喷出,他用手捂着咽喉,但只能坚持了短短片刻,直接扑在了地上。

    屋子里有女人的尖叫发出,随即变成了强忍的哭喊,而那小钟看了看赵进,发现没人理会,立刻呐喊着扑了过去,小钟拿着手中短刀朝孔九英的尸体狠狠的刺下去,边刺边叫,血肉飞溅,那小钟忍不住放声大哭

    “辛苦一次,见识到了这边的草包摸样,也不算白来,最起码让咱们知道别这么不堪。”赵进看着地上的尸体说道。

    “生于忧患死于安乐,以前听王兆靖说这个总是不懂,今天明白了。”陈晃接口说道。

    “咱们不会这样的”赵进又强调了一句,随即转身说道:“鲁大领十人,张虎斌领十人,分别去石满强和刘勇队中传令,现在放火,从内到外,抵抗攻击者格杀勿论,不得滥杀无辜,不得抢掠财物,违者严惩,快去吧”

    鲁大和张虎斌听令之后,快步带着人离开,赵进摆摆手说道:“开始放火,放火前让屋子里的人出来,不要小心大意被人偷袭。”

    家丁们轰然答应,立刻开始忙碌准备,边上梁三几个人一愣,那梁三急忙上前说道:“进爷,这孔老贼窖藏不少,就这么不管了?”

    “随你们,我们要走了”赵进淡然回答。

    赵字营的家丁们找出火种和柴草,还有孔家点灯和厨房用的油,柴草一堆,泼上油脂,点火就是大火,加上这房屋里面木制的部分太多,很快就是浓烟处处,好在赵字营的家丁们执行命令也不含糊,放火前都是喊话吆喝,没什么人被烧死在里面。

    但也实在紧张不起来,内宅里面没有人抵抗,大多数人都是慌不择路的逃跑,还有些人趁乱偷拿财物,甚至还有对孔家女眷下手的,偷拿财物的被烧死了好几个,对女眷下手的则是被赵字营家丁狠狠的教训丨

    内宅很快处处大火,赵进和陈晃率领的队伍退到了内庄所在,内庄也已经开始起火,可孔家庄能战斗的都已经被清除,能逃跑的也已经逃跑,这里已经没什么人了,只剩下那些心存侥幸躲在房子里的人哭喊着跑出来。

    在预定撤离集合的地方等待,看着内庄也差不多全部点燃,赵进吩咐号手吹响了唢呐。

    外庄街道上也有不少逃跑的人,他们背着包袱,带着随身细软,没命的向外狂奔,不过只要不攻击,赵字营根本不去理会。

    各队很快在这边汇合,刘勇和石满强走过来,脸上倒是有被烟熏火燎的痕迹,却没什么战斗后的摸样。

    “根本没怎么打”

    “这里也不比云山寺强太多,实在是草包。”

    两个人各有感慨,没人看得起这样的孔家庄,赵进也不多话,等队伍集合完毕,就立刻带队向外走去。

    边上的梁三又是一愣,快跑几步跟上赵进,急忙说道:“外庄不要烧吗?

    “我是来灭孔家的,这些商户有什么于系。”赵进冷声回答,梁三还要再说,赵进没有看他,只是淡然说道:“你话太多了,再多说一句,我就把你们一起烧了。”

    这梁三太想把孔家庄彻底毁灭,以至于对赵进这边发号施令,赵进容忍几句,也不会继续客气。

    听到他的回答,梁三一愣,随即脸上有些讪讪,而他的几名手下脸上则有愤愤的神色,赵进自然不会在意,带着大队出了外庄,刘勇边回头边小声说道:“他们几个低声说什么,不知道有什么打算,大哥,要不求个保险?”

    说话间伸手做了个虚劈的姿势,赵进摇摇头沉声说道:“不急,要是有什么勾当,事后灭了他们。”

    和事先的安排一样,董冰峰已经把停在远处的马车带了过来,除了这个,还有从孔家庄里面收罗的几十匹马,骑兵们正在忙碌的装配马具,现在都已经差不多完成了。

    “会骑马的上马,第一队不要卸甲,其他人抓紧把盔甲放到大车上,让巴图在前面带路。”赵进大声说道。

    赵字营上下立刻忙碌起来,叫做巴图的那位是王自洋手下的伙计,不过这个吩咐让很多人纳闷,难道不是梁三那边的人带路吗?

    盔甲放在大车上,大车的罐子里装满了凉开水,有人用木勺给每个人舀出分发,喝完简单休整,又是列队准备出发,

    此时太阳刚出来不久,可大家已经感觉到了炎热,山东大旱几年,这边虽说靠近黄河,可毕竟在山东边境上,也是于燥少雨,火一旦烧起来就很难熄灭,而孔家庄内外的住户家属,在赵字营冲杀进去之后只是溃散逃跑,现在只怕还在亡命奔逃的路上,自然没有人去救火灭火,眼看着火势越来越大,烟柱冲天,倒是外庄部分和内庄有道路分隔,算是一道人工的防火带,外庄倒是安然无恙。

    尽管被赵进驳了面子,可梁三还是跟了上来,带路领路是他们的责任,这次赵进突袭孔家庄大功告成,想来也要在回程上好好招待。

    可赵字营却在自顾自的行动,那巴图骑马走在最前面,其他人步行跟在后面,方向却不是来时的方向。

    “进爷,这是要去那里?”梁三急忙上前问道。

    “回家”赵进简短回答,这句话他说得很自然,让梁三还以为自己错了,左右看看才确定赵字营是朝着南方走。

    “进爷,应该向东,你这是向南”他这句话没说完就停住,因为他发现赵进没有理会自己,赵字营也自行向南。

    梁三这次没有追上来,一路带路前行的几个徐珍珍的心腹护卫又是聚在一起,低声交谈。

    “你们还记得云山寺那伙秃驴来打何家大院吗?”赵进开口说道,听到这句话的人都在点头,不管是伙伴们还是家丁,这是赵字营的第一次死战,当然印象深刻。

    “大伙肯定记得最后,刘程领着马队冲垮了云山寺的僧兵。”这个大家自然也是记得清楚。

    赵进悠然笑着说道:“孔家庄被咱们打垮了核心的一处,其他各处还有力量,这附近还有官府,如果我们继续走原路,被官兵追上怎么办?被伏击怎么办?到时候他徐家可就是徐州当仁不让的最大势力了。”

    众人先是一愣,随即肃然点头,不管怎么说呢,的确有这样的可能。

    赵进他们一直向南走去,不理会身后的滚滚烟尘,而梁三他们始终也没有追上来。

    从孔家庄一直向南,路上没有什么大村镇,只有几个不满百户的小聚落,沿途荒地也是不少,懂得农事的人都知道这边黄河经常泛滥,导致土地变成盐碱荒滩,没办法耕种,可靠近黄河也有好处,距离河岸再远些可以很容易的打井取水,灌溉什么的也比内陆要方便。

    没经过一处村庄,里面的百姓不是远远的逃跑,就是毕恭毕敬的送上犒劳,尽管这些东西都很粗陋,赵进对这个也不理会,只是命令大队不断的向前。

    骑兵分成两队,一队在前,一队在后,走到中午的时候,全体才短暂休息,将剩余的于粮吃完,鸡和羊都是提早收拾了炖煮,等再次出发的时候,没有货物装运的大车就地丢弃,装着铠甲和装备的每一辆大车都有十几名赵字营的家丁轮班帮着推车。

    这种大车很笨重,好在天于物燥,路面都被晒的很硬,可路过一些坑洼的时候还是会被卡主,有了庄丁们的帮忙就省了很多事。

    “有人骑马跟上来,不过远远看看就回去了,只有一个人,距离远也看不清楚,应该是梁三那边的。”行走过程中,在后面的骑兵过来回报。

    “估摸着想看看我们到底向什么地方走”赵进笑着说道。

    回程没什么遮掩,就是一路向南,在太阳将要落山的时候,赵字营来到了黄河边上。

    孔家庄所在的朱旺口和坚城集本就是因为黄河得名,朱旺口当年还是个颇为兴旺的渡口,可因为漕运枢纽从徐州挪到了邳州隅头镇,这里也早就荒废了,除了些见不得光的买卖,没人通过这边,即便是江湖道上的人物,现在也都是去更方便的几个渡口。

    但荒废的渡口依旧可以停船,这几天沿着黄河顺流而下的各色船只都看到这里停着三十几艘船,船又大又小,都在这边下了锚,缆绳绑在岸上。

    看到这些的人都觉得纳闷,不过也没什么人追究细问,无非是当个水路上的谈资而已,这些船就是等着赵进的。

    作为前哨的骑兵已经和在岸上等待的船老大们联系上了,赵字营一来就立刻上船。

    能看到对岸已经有灯笼挂了起来,黄河夜间行船风险不小,虽说开封下游的黄河水势平缓,但也需要用灯火指引。

    赵字营各队上船,那些船老大们则是围着赵进讨好奉承,各个殷勤异常,这个说“进爷召唤,小的丢下生意就来了”,那个说“进爷使唤小的们是理所应当,还破费银子于什么”。

    船上的于粮和饮水,一应补给都是齐全,家丁们一上船之后就有人拿了出来,渡口这边的船足够多,赵字营的家丁行动迅速,很快就是都上了船,所有的大车和孔家庄带来的马匹都被丢弃,只有赵字营自己的二十几匹马一同上船,次第解开缆绳,起锚离岸,三十几艘船向着对岸驶去。

    这些船只离岸不久,又有骑马的人出现在渡口上,在漆黑的夜里张望了几眼,打马快速离开。

    装载着赵字营的船只没有直接去往对岸,而是顺流而下,夜里南岸始终有人打着灯笼带路示意。

    七月十三这天晚上,距离州城最近的渡口附近,装着赵字营的船只靠岸了,家丁和马匹下船,不少人还要趟过齐膝的浅水上岸,水路上一共走了一天一夜多些。

    在岸上也早有人接应,而且早就准备好了给养和车马,架起篝火短暂休整之后,赵字营向着云龙山出发,在第二天清晨的时候,赵字营大队到达了云山寺,云山寺本寺已经封山七天。

    如惠领着十几个心腹僧人将赵字营领进了后山的一处庄园,这是用来接待达官贵人和云山寺自家高层寻欢作乐的地方,不用的时候,就是几个僧人在这里看守打扫,既然赵字营要过来,他们也都被打发走了。

    赵字营的家丁们一进入这个庄园就知道告一段落了,赵进宣布解散之后,很多人顾不上理会僧人们的带路,直接倒在地上,靠在墙边呼呼大睡,这一路上实在是折腾紧张,根本没有放松的机会。

    一贯讲求纪律和严谨的赵进也没去管,只是跟如惠那边安排尽快送来饭食和给养,相关的迹象也要放出去,让大家觉得的确来平息叛乱。

第一卷 第三百五十九章 才仅仅是徐州

    到了临近天黑的时候,赵字营的家丁们才算是恢复过来,云山寺这边早就准备好了饭菜。

    至于赵进和伙伴们的待遇更好一点,还专门洗了个澡,换上了新衣服,浑身轻松的在客厅里聊天。

    “徐家姐弟二人一直呆在宅院里不动,咱们白天黑夜都安排人盯紧的,没人传递消息”如惠说了徐珍珍那边的事情。

    以往有什么消息传来,大伙都会七嘴八舌的发表自己的意见,不过说到徐珍珍,大家只是看向赵进,只有陈晃笑着说了一句:“果然是你的良配。”

    寻常女孩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外面的事情都知道不多,更不可能有这样的静气,更不用说赵进率领赵字营突袭孔家庄这件事,从某种意义上是徐珍珍策动的,这样的女子,这样的女中豪杰,当然是赵进的良配。

    听陈晃这么一说,屋子里的每个人都是笑着点头,大家都赞同这个说法。

    “现在她只能嫁给我,没有别的选择,咱们兄弟们昼伏夜出,出生入死给她徐家除掉了强敌,自然要有所回报。”赵进肃然说道,可怎么看都有些尴尬

    众人开始还板着脸,不过大家这么多年兄弟,彼此了解的很,看出赵进这种窘迫,大家立刻哄笑起来,但这样的场合下,能随便调笑和说几句的,也只有陈晃和如惠。

    “一件大喜事,让你说得这么算计,等媳妇过门后你可千万别去讲。”陈晃笑着说道。

    如惠情绪倒是没那么激动,摇头调侃说道:“只怕徐家小姐想的比东主还要清楚,咱们赵字营灭杀了孔家庄,对他们徐家是大好事,可也是个警告,如果能斗得过孔家庄,又何必求我们出手。”

    众人点头,刘勇看出来赵进不想继续谈和徐珍珍有关的事情,开口转了话题说道:“大哥,这次只灭了孔九英和他在的庄子,他几个儿子最少还有两个在外面,马队应该还能凑出二三百,步卒千把依旧有的,这些就放在那边不管吗?”

    “如果我没想错,孔家剩下的人加上他们那几个大头目,会带着人去抢孔九英的家产,会彼此争斗,周围看他们不顺眼的各路豪强,河南、山东加上丰县、沛县的官府士绅都会动手,剩下那些看着不少,很快就会变成一盘散沙。”赵进侃侃而谈。

    没等大家说话,赵进又是说道:“猜测毕竟做不得准,不过孔九英所在的核心之处都衰颓腐坏成这个样子,其他各处想来更差,即便我猜错了,以后这孔家庄咱们也不必当他是个敌手,实在太弱,太烂,不值一提。”

    说到这里,大伙各个精神一振,董冰峰明显有些激动,在那里说道:“自小我就听人讲这个孔老虎,说他山东官军出身,又在草莽江湖中打熬厮杀过,整个徐州地面,甚至还要算上临近各省的府县,他都最不好惹,手底下也有一帮军中出来的亡命,敢拼又懂得章法,就算参将麾下的兵马都未必是对手,不怕大家笑话,去之前我还有些担心,可真打起来就知道,他们完全是烂泥一片,马厩里面那么多马匹,那么重要的地方,居然没什么看守的人,临跑出来几个,都是满身酒气,这么烂的队伍居然还有人说厉害,比起咱们赵字营来,不知道差了多少”

    平时寡言少语的董冰峰难得长篇大论,而且他这番话,正好是切入大伙的心里,屋子里的气氛顿时变得高涨。

    “什么云山寺的僧兵,什么孔家庄的马队,就算官兵我看也是一锅粥,谁也比不过咱们赵字营,曹先生,对不住,我就是这么一提”石满强激动的接口说道,说完才想到如惠这边,连忙面红耳赤的陪个不是。

    “这么见外作甚,我早就还俗了,和这云山寺没于系。”如惠笑着说了句,随后也点头说道:“我当日逍遥的时候也走南闯北,大明各处见识了些,还真没见过咱们家这样的强军。”

    他这么一说,大家的情绪更是上来,只有赵进笑着摆摆手说道:“曹先生,咱们这个是保境安民的团练,不是什么军,这称呼上不能错啊”

    “东主说得是,属下疏忽了。”如惠笑嘻嘻的说道。

    刘勇也有些激动的说道:“大哥,咱们是不是太小心了,现在也就是徐州到何家庄这一片的人对咱们恭敬,其他各处并不听话,黄河北就不说了,萧县和砀山距离才多远,那些人也就是和咱们客气客气,大哥,咱们既然这么强,就该让他们知道规矩。”

    陈晃在那里点点头,以他的沉稳脸上都带着些兴奋,不过他这次没表态,而是看向赵进,眼神里也颇多期待。

    赵进脸上有笑容,眼神却颇为严肃,他从座位上站起,大伙立刻都是安静了下来,赵进看了看大伙说道:“我们强吗?的确很强,比起孔家庄这种土鸡瓦狗,比起云山寺这种外强中于的,比起流民这样的一盘散沙,我们当然很强,可大伙也别翘尾巴,咱们只是在徐州很强而已,再说了,咱们只有这几百人,这些人强又能怎么样,散开了就没了用处,聚齐了就顾不到别处,这还叫强吗?”

    每个人都若有所思,石满强性格比较直率简单,立刻有些灰心的样子,赵进却把话题转了回来:“等咱们赵字营扩充到两千人,在这徐州地面上就可以说强了”

    如惠脸上的笑容倒是一直没什么变化,其他人的神情又是振奋起来,赵进笑着坐下继续说道:“这几次出去打,赢都赢了,可却有不少毛病,比如说咱们这分队的法子,老兵队新兵队编制不同,调遣起来麻烦的很,开战的时候,方队又和这分队编制没关系,这个要改,当初也是我太想当然了。”

    老兵队四十人一队,新兵队二十五人,队正太多,编制太乱,指挥的时候要说得很详细,战场上瞬息万变,务求简单直接,赵字营现在的规制的确很麻烦。

    不过稍懂人情政治的人就能琢磨出来,当初这个繁琐混杂的编制,并不是想当然的胡闹,而是有别的考虑,只是这样的事情,大家心照不宣就可以了。

    “家丁要加,小勇的人手要加,每一处都要加人手,这次咱们不管于什么,都不会有人觉得不对了。”赵进的情绪也有些高昂。

    孔家庄被大火焚毁,孔老虎死于非命,这件事从头到尾赵进都做得尽可能隐秘,除了徐家那几个人之外,各个环节都不知道前后发生了什么,孔家庄的人当日四散逃命,他们在孔老虎这种江湖龙头身边,自然知道敢于突袭孔家庄的人是什么样的角色,没胆子过来报案指认。

    更何况孔老虎一死,马队核心崩散,四方的势力必然过来侵袭,没在这孔家庄的孔家核心骨于必然要来争夺主导权,一直隐忍境山徐家也有很大的可能动手,残存的人能活下几个都难说,更不用担心走漏消息。

    亲历和目击的不用担心,更不用担心其他人,他们都没有明确的证据证明赵字营做了孔家庄和孔老虎。

    不过只要孔家庄覆灭的消息传开,不管有没有参与这件事的,都会第一时间想到赵进和赵字营,第一个怀疑的对象就是赵进和赵字营。

    然后,这么强悍的豪强都覆灭无存,谁还能奈何赵字营,原来赵字营有几百人都会有人觉得规模过大,可救下了徐州,灭掉了孔九英,有几千人,谁又敢说些什么?

    在入睡前,赵进带领着伙伴们在这个庄园里走了一圈,倒在地上酣睡的家丁们也都陆续醒来,他们被分配了值守轮班的任务,赵进和伙伴们也要轮班,赵进主动要求在最难熬的凌晨之前,虽说这云山寺算是赵进的附庸,可毕竟不是自家地盘,不能有丝毫的大意。

    虽然白天炎热,可深夜的时候已经能感觉到丝丝凉意,这才七月中,徐州的天气就开始变化了。

    赵进和伙伴们尽管没有喝酒,可每个人都有一种微醺的感觉,甚至连下面的家丁都是一样。

    这让赵进有些紧张,还以为云山寺在饭菜中做了什么手脚,等起来值夜的时候才想明白缘由,那是因为大家在徐州城没有敌人了,所有眼前的和隐藏的危险都被扫清,大家都感觉到安全自然,这种无拘无束和酒后微醺很相似。

    “才仅仅是徐州”赵进没头没脑的低声说了句。

    第二天一早,云山寺那边送来了早饭,赵字营家丁都已经休整的差不多,各个精力充沛。

    吃过早饭,在云山寺真智和尚的心腹僧人引领下,赵字营列队进入了云山寺本寺,对赵字营的很多家丁来说,这里算是旧地重游,他们在这里杀了第一个人,见了血。

    行走在禅房佛殿之中,一路上冷冷清清,除了带路和相关的僧人之外,其他人都呆在房中,被勒令不许外出。

第一卷 第三百六十章 好大一份嫁妆

    昨天云山寺已经放出了消息,说今日山门开放,允许香客们拜佛敬香,现在虽说还早,城门刚刚开启,可城外很多信徒香客应该等在门外了。

    云山寺大门大开,赵字营的家丁们鱼贯而出,外面等候的信徒香客敬畏的闪开,有些人还合十祷念,先前赵字营自然是佛敌,可现在则是护法金刚,大家都是感谢。

    车马从偏门出来,在寺前空地汇合,然后一同下山,山路并不宽,又有不少香客乘车马上山,看到赵字营之后都慌不迭的躲闪让路,双方走起来都很麻烦,不过赵字营也没有派人提前静街,就这么麻烦的一路向下,赵进就是要让大家都看到,赵字营从云山寺下来了。

    下山走向大路,那边还有提前等待着的大车,车上装着路上要用的一应装备,赵进还看到了绷着绷带吊着胳膊的父亲赵振堂,以及陈晃和董冰峰的父亲,至于其他几人,石满强的父亲已经对儿子有所交代,而且家里子女多,有些感情,就不如其他人表露的明显。

    让大队先行,几个人各去向父亲那里。

    父亲赵振堂先是上上下下打量赵进,看着没什么事之后才宽慰的松了口气,然后带着点责备的说道:“你做事不能这么冒失,万一在那边有个闪失,想帮你都帮不上,知道这事我都不敢告诉你娘,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念叨了两句,赵振堂就摇摇头不再多说,只是叮嘱回去早些休息。

    “父亲,麻烦董叔那边三天后再过河一次,还是去徐家提亲,这次不会出什么岔子了”赵进临行前说道。

    赵振堂自嘲的笑了笑说道:“你小子的婚姻大事也自己操心做主了,老子还真是什么都不用管,光是享福了,快走,快走”

    孔家庄被焚毁,孔九英被杀的消息还没有传到这边来,也就是这几位过来探望的长辈心中有数,孔老虎在徐州各处也有些或明或暗的产业,只要是在赵字营控制范围之内的,这次都会被吞下来。

    赵字营回转的时候沿途村寨又是奉承供应,本来可以连夜赶回何家庄,不过为了休整起见,半路上在张庄附近歇息了一晚,第二天上午,赵字营进入何家庄。

    “大哥,梁三他们比你早回来两天,我把他们都关在小院子里,等你回来安排处置。”吉香过来禀报,梁三他们人少,又是轻骑快马,回来的速度当然要比赵进他们快很多。

    “让他们去见徐珍珍,放他们所有人走,带话让梁三转告,三天我家媒人会上门提亲,不要出什么古怪。”赵进吩咐说道。

    吉香于咳了两声,小心翼翼的建议说道:“大哥,那好歹是将来的大嫂,是不是说的客气些?”

    “不用客气,她明白我的意思。”赵进笑着说道。

    赵字营离开的这些日子,徐珍珍姐弟在何家庄等同被软禁,找了两个村子里的年轻姑娘伺候着,吃喝享用,只要需要都能满足,但不准和软禁区域之外的人说话。

    徐珍珍所住的宅院,白天黑夜都有护卫和眼线盯着,就连那两个村子里的年轻姑娘实际上都是如惠侧面安排的人。

    不过徐家大小姐很安静,每天正常吃睡,闲暇时候就是教授自己的弟弟读书,没有丝毫的焦躁和不安。

    等赵进率领大队回来,徐家姐弟的软禁也就解除,吃过中饭,梁三等人也进去拜见。

    “三哥,外面没有眼线,都是咱们自己的人。”一名跟着梁三去孔家庄的汉子说道。

    在这几位心腹面前,徐珍珍身前没有屏风,只是带着个小号的斗笠,斗笠周围垂下一尺轻纱,将面孔遮住。

    听了这个话,梁三点点头,上前一步说道:“大小姐,孔九英被杀,孔家庄被焚毁,这是徐家的好机会,只要咱们早作准备,孔家那些产业和庄子就都可以被吃下来,赵字营这里动不了这么快。”

    梁三脸上颇为兴奋,可坐在那里的徐珍珍却没什么激动,反而轻叹了口气,这一叹气,场面立刻安静下来。

    “梁三,我知道你是为徐家考虑,为我考虑,可你有没有想清楚,你做这些,是给徐家招祸”徐珍珍说到最后,一贯平静的语气变得有些严厉。

    “大小姐,孔家一灭,咱们徐家”听到这话梁三一愣,随即急切的就要辩白。

    “梁三,不要自作主张。”徐珍珍淡然说道。

    下面的梁三涨红了脸,刚要继续争辩,却注意到同伴向身后靠近了些,这个小动作让梁三悚然,自家大小姐做事一向公道,酬功很大方,犯错惩处也绝不留情。

    “大小姐,属下错了”梁三躬身诚恳说道。

    坐在上首的徐珍珍又轻叹了口气,淡淡说道:“你把赵进想得太简单了,他们不用我们安排的船,自家早有安排,你以为你的那些江湖手段能有用吗?好在一切还没有揭破,一有迹象,徐家恐怕就要遭殃。“

    看着下面的梁三惶恐的要跪下,徐珍珍继续说道:“你也是为了徐家好,这次只说一句,下不为例,你先去赵公子那边打个招呼,说我临走前想见他,然后去安排回程吧”

    听到还让自己做事,梁三吊起的心总算放下,匆忙转身出门,在他出门之后,几个站在下首的汉子也都退了下去。

    都在何家庄内,安排这些事情还是容易的很,没多久,徐珍珍乘坐小轿来到了赵进的书房,现在徐家大小姐已经不用太掩饰自己的行踪。

    “赵公子的大恩大德,妾身永记不忘。”徐珍珍开门见山的说道,起身万福施礼。

    本来赵进还要安排屏风遮蔽,徐珍珍自己示意不必,但还是带着遮脸的斗笠轻纱。

    “做这件事我也是为了自己,谈不上什么恩德。”赵进很平静的回答说道

    徐珍珍站起后没有坐下,又是继续柔声说道:“赵公子,妾身此次行走在外,抛头露面,还望赵公子莫要嫌弃妾身轻贱。”

    赵进很于脆的摇头回答:“赵某不会这么想。”

    徐珍珍那边微微点头,有一层轻纱阻挡,面容和表情都看不太清楚,不过赵进却对这个女人有了新的判断。

    杀伐果断,不被世俗礼法约束,一个弱女子顶起了徐家这么大的家业,可不被约束并不是不在乎,她可能一直觉得羞耻,一直觉得会被别人瞧不起,事实上,这个年纪未嫁,又和个男人一样管理家业,或许在世人眼中,表面称呼一声女中豪杰,实际上却瞧不起,女中豪杰这个词,在这个时代,本身就有讽刺的意思。

    这个女孩一直在强忍着心情支撑家业,并不是她做错了什么,而是这个时代的局限。

    屋子里安静了会,徐珍珍又开口说道:“赵公子应该安排媒人去妾身家里提亲了吧?”

    看到赵进点头,徐珍珍沉吟了下开口说道:“妾身知道这么说冒昧失礼,可在媒人上门之前,还是请赵公子你答应一件事。”

    赵进眉头皱起,这话的另一重意思就是如果不答应,媒人上门之后恐怕要变故,赵进脸上有冷笑浮现,事到如今,已经不是你徐家自己能做主的了,赵进笑容满面,语气里却没有一丝笑意的说道:“大小姐请讲?”

    “妾身只有一个弟弟,这个弟弟性子懦弱,妾身十四岁开始学着管家做事,可这个弟弟怎么也要到十八岁,他现在六岁,到那时还有十二年,这十二年间的徐家就是赵公子的了”徐珍珍的语气和一贯的平静不同,能听出来心情很激动。

    在这十二年里,徐家的家业是自己的?赵进一愣,这还真是一份无比丰厚的嫁妆,原本自己想着通过联姻抓在手里,现在则是自己送过来,比预想的还要好很多。

    徐珍珍的话还没说完:“十二年之后,若是妾身的弟弟能在科举功名上有前途,这份家业还请赵公子继续掌握,若是妾身的弟弟学业无成,十二年后,请赵公子将徐家这份家业还给他,徐家一切,赵公子可有三成。”

    原来是代管,不过这也足够优厚了,但这份优厚对赵进来说算不得什么,他只是笑着问道:“如果我不答应,是不是媒人上门还会被拒绝?”

    “以赵公子如今的实力,徐家不敢拒绝,但妾身敢保证,徐家的一切,赵公子你没办法完全抓在手中,或者说在刀剑之下,最起码要有五年才能整合,除此之外,妾身也做不到什么了。”徐珍珍的语气凌厉起来。

    赵进微笑着没有出声,只是看着站在面前的女孩,隔着那层轻纱两人视线对上,赵进发现徐珍珍的双眼很有神。

    “你提出这个条件比我预想的要好很多,我本来想的是,娶了你之后,赵字营用徐家做事也会方便些,却没想到整个家业都能拿过来,十二年,十二年能做好多事情了。”

第一卷 第三百六十一章 随之而来的变化

    “妾身嫁到赵家,管着徐家就是名不正言不顺,而赵公子的刀枪正可以让那些心怀不满的角色噤声安分,这十二年赵公子一定要管,不然家父和舍弟肯定会被别人坑害蒙骗,十二年后,还请赵公子让出,妾身知道自己要求的过份,可还是请赵公子答应。”

    听到徐珍珍说完,赵进脸上收了笑容,缓缓摇头说道:“十二年之后会多很多的变数,你怎么知道我一定会让出来?”

    “妾身觉得赵公子是个言而有信的豪杰”徐珍珍坚定说道。

    赵进脸上又有了玩味的笑容,调侃着说道:“你看错了,你用这等话语拘我没有任何用处,到那时候,你做不了主,你们徐家也无能为力,到时候让或不让,由不得你们了”

    “能和妾身这么说,就说明赵公子心怀坦荡。”尽管隔着轻纱,赵进却能感觉到对方在笔直的盯着自己。

    赵进也是站起,徐珍珍好像吓了一跳,后退了两步才站定,赵进看着徐珍珍说道:“成亲之前定下规矩,成亲之后多少会受这个约束,你想的没错,你我之间成亲没什么情投意合,更像是结为同盟,所以也该提前定下规矩条件,这个你也没错,可你想过没有,我到时候翻脸不认,你有什么法子,不要讲那些无用的虚文,你仔细想想?”

    徐珍珍低下了头,赵进又是说道:“不过,你可以放心,这个我答应了,就算十二年后也不会和你玩什么手段翻脸,无论你信或不信,我先做这个承诺了”

    话说到这里,徐珍珍下意识的撩开斗笠上的轻纱,露出秀气文弱的面孔,有些迷惑的看着赵进,好像隔着一层就看不清。

    “是不是觉得我答应的太容易,反倒不信了?”赵进问道,徐珍珍轻轻的点头。

    这时候赵进脸上浮现笑容,他朗声说道:“你们家这份家业对我来说太小了,仅此而已。”

    徐珍珍脸上的疑惑散去,双眼闪闪的看着赵进,就这么看了一会,双颊有红晕浮现,嘴角微微上翘,在那里屈膝为礼,轻声说道:“那妾身就先行回返,静候安排。”

    不知道是忘记了还是怎么,徐珍珍挂在斗笠上的轻纱始终没有放下

    徐珍珍离开的时候是坐着轿子,这个被何家庄好多人看到,也包括各方安插的眼线,不过没人想到这是徐珍珍。

    董冰峰的父亲董吉科在七月十七这天去了境山徐家提亲,徐家很热情的招待,但对于董吉科的提议却没有回应。

    当然,提亲上门,作为当事人而且还是年轻女子的徐珍珍不会出面接待,出面的是徐家族长徐本荣和一于长辈,董吉科一心想要把这件事办成,很是低姿态的热情。

    结果徐本荣脸色犹豫,一于长辈七嘴八舌,无非是说赵进粗鲁,趁着徐家危难之际要挟逼迫,孔家庄现在已经覆灭,局面改变,当时决定的也该变。

    在会面上还有人谈起某大户人家的秀才公子,某位南京的年轻俊彦,都说这才是良配。

    说到最后董吉科也是翻脸了,他自然知道自己代表着赵字营这一系,既然你们这么不识趣,那就不要谈了,徐家各位长辈各个倨傲矜持,丝毫不怕董吉科翻脸,只有徐本德苦苦挽留,可他的声音根本没人理睬。

    董吉科气呼呼的出门,在徐家府门之外被人追上,那位小厮只是说道:“请贵客再留一天,明天就有结果。”

    “今日这摸样,留下来吃脸色吗?”董吉科的回话也不好听,小厮只是说道:“小的又不是那些人派来的。”

    董吉科就在客栈那边留宿了一晚,徐家做的如此失礼,这样的贵客上门都不让在家里住。

    客栈的掌柜得了吩咐,对董吉科很殷勤,还说就在提亲的前一天,孔家庄一位头面人物在这客栈里上吊了,还故作神秘的说道,谁都知道是大小姐派人除恶,大家明面不说,心里都觉得痛快,被收拾的这个姓付,据说是那孔九英的军师一流。

    董吉科还真听过这个名字,自然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到此时他也想明白了,赵进威风到这个地步,如果徐家这些人还是不知道天高地厚,自然有他们的苦头吃。

    到了第二天果然有了结果,徐家几位长辈夜里突然得了暴病,有人没撑下去,有人只能闭门静养,还有几个操持家务辛劳,要回乡下休息一段时间。

    然后徐家派人把董吉科请了回去,这次出面接待的只有徐本荣和徐本德,两个人的脸色都不好看,不过答应的却是于脆利索,徐家这边一切都答应,请赵家按照规矩礼数下聘。

    董吉科虽然诧异,但说媒成功当然高兴,等回返的时候才听到徐家内宅这些变故,只要不是傻子,发生了什么当然可以猜到,董吉科也是惊讶非常,自己感慨了句:“还真是天生一对”

    这些日子里,何家庄内的住户都接到了一个条件,他们拥有的房屋和田产,赵字营都会按照市价的两倍购买,集市和商户那边则不会于涉。

    什么故土难离,什么本乡本土,在两倍的价钱面前都算不得什么,大家都能算清这笔账,拿了这笔钱可以在别处建更好的房子,买更好的地,而且现在何家庄各处集市这么兴旺,用这个做本钱做点生意肯定不错。

    这价钱让大伙心甘情愿,不愿意的也畏惧赵字营的威势,都是乖乖的搬迁,不过很多人都是搬去了临近的小石头村,在那边购买田宅,然后来何家庄这边做工做生意。

    如今石满强的父亲在徐州州城和周围地面上可以说是鼎鼎大名,这倒不是因为他儿子是赵字营的主脑之一,而是各方做工出力的都知道,石老大手里有活计,工钱不拖欠给的足,所以常年有做工的头目派人在石家这边候着,一有消息立刻就能赶过来。

    那边董吉科过河做媒,这边石满强的父亲又有大活要做,砖瓦木石,各色材料,修建房屋宅院的工匠,搬运挖掘的苦力,样样都是需要,虽说需求巨大,可工匠材料也很快就能召集起来,耽误不了什么事情。

    这个大活计就是翻修何家庄,现在赵字营在何家大院屯驻,已经有些拥挤,扩充人数之后,不管是营房、库房还是训练的校场,都要大规模的扩建,而且何家庄到现在还只是普通村落的格式,这次要将何家庄变成一个军营和堡垒,何伟远和孔九英犯过的错误,赵进可不想再犯。

    现在若以何家庄为中心,联庄联保各处则是外围,到时可以从外到内建立一层层的防御体系,而不会和孔家庄一样,自以为威名震慑各处,根本就没有什么防备,轻易就让赵进长驱直入。

    那边董吉科回返,赵家正式派人过去下聘,赵进和徐珍珍的亲事开始有条不紊的推进。

    也在这个时候,孔家庄被大火焚毁,孔九英被强人刺杀在小妾房前的消息开始传遍徐州各处,和赵进判断的差不多,孔家庄残余的力量没有团结起来自保或者报仇,他们第一时间就是开始争斗,什么孔九英留下的金银钱财,什么三省交际之地的龙头位置。

    孔家庄横行太久了,以至于剩下来的这些人觉得他们自己分出胜负就可以争下龙头的位置,和外面没什么关系。

    可这个时候的孔家庄就是一块肥肉,孔九英死了,他家的核心马队也被彻底打残,这样的孔家庄谁会去敬畏。

    河南的几个杆子,山东的响马都是扑了过来,各方势力恶战一场,然后因为闹得太过,山东兖州府和河南归德府以及徐州三处官府决定会剿。

    最后是曲阜的衍圣公孔府派来了管事,说孔九英勾结盗匪,辱没了孔府圣裔的清名,所以孔家庄这些事和孔府无关,请地方上剿灭盗匪,然后孔家再派人接管这个庄子。

    没了衍圣公孔府的名义,各方下手就更没有顾忌,连官军都打着孔家钱财的主意,孔九英的几个儿子都是暴死,剩余的那些势力也在一个月内烟消云散了。

    除了徐家带路的梁三等人之外,其余各方都没办法证明赵进做了这件事,可每个人都知道这是赵进于的。

    大家都知道,但没人去说什么,四处安静了几天,除了那些不知死活的蟊贼之外,徐州的江湖绿林,城内市井,大家都是不敢乱动,小心翼翼的打听自己能打听到的消息。

    只有孔家庄那边还在不知死活的厮杀着,可为首的几个人都得到了相熟关系的警告或者建议,就算得到了什么,也要问过进爷再行处置,要不然可能那天早上或者晚上,全家全庄会被洗个于净。

    徐州州城没什么反应,因为官府之外,上上下下都听赵进和他爹赵振堂的,所以大伙没什么变化,最先做出反应的是丰县、然后是沛县,再之后则是砀山和萧县,这个反应是和距离孔家庄的远近相关,距离越近的反应越快。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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