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玄幻魔法大明武夫TXT下载大明武夫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大明武夫全文阅读

作者:特别白     大明武夫txt下载     大明武夫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卷 第三百零三章 咱们兄弟一起

    没曾想接下来赵进将那块用作包袱皮的方布凑在伤口处,任由马血将包袱皮染红,等整个浸透后又是拧于,赵进走到赵字营那边看了看,却出声喊道:“鲁大出列。”

    鲁大快步跑了出来,赵进将这块浸血染红的布绑在了鲁大的长矛上,大声开口说道:“鲁大,你打着这旗跟在我身后,这面旗在,赵字营就在”

    大家的目光都看向这块血红还有点发黑的布,鲁大接过长矛的时候,下意识摆动几下,那块浸血的红布跟着展开。

    “这是血旗,战前立血旗,果然是咱们徐州的英杰”边上有人赞叹说道。

    浸血之后的包袱皮并不整齐,只有摆动的时候才能展开,树立的时候则是垂着,并不怎么好看,可所有看到这面旗帜的人都肃然凛然,都感觉到了大战之前的气氛。

    赵进没有说什么,只是摆摆手,示意前进,他表情上略有些尴尬,因为这其实是赵进的错漏,他事先没想到在大战的战场上要有标识和旗帜,现在想到,只能事到临头弄一个。

    在这边大车都被留下,按照赵进的吩咐,大车的牲口被卸下,大车头尾相连就地做一个圈,赶车的车夫也得了安排,如果得到前面兵败的消息,就立刻赶车向回走,如果太阳落山之前没有人通知他们,那也立刻赶车离开,并且告诉何家庄那边的人情况。

    继续向前走,已经能看到前面扬天的尘土,喊杀和喧哗的声音也越来越清晰,队伍也跟着安静下来,终于能看到徐州城池,也能看到城下的人海人浪,在烟尘滚滚中,能看到斜坡和城头相连,黑压压的人流不住的涌上。

    “下马前进?”有人询问说道。

    赵进摆摆手,沉声说道:“望山跑死马,这平地上咱们最少还要走小半个时辰,再向前走一走。”

    到这个时候,不要说后面加入的团练乡勇,连赵字营本队都开始骚动,陈晃回头大喝了声:“肃静,喧哗者斩”

    赵进笑着回头看了看,鲁大打着旗是一贯的满不在乎模样,其他人脸上都有忐忑的意思。

    “鲁大,你怕不怕?”

    “小的不怕”

    “你是不怕,咱们胜了这么多次,可看着怎么都没有底的样子?”

    “老爷,这流贼人也太多了,杀不光啊”

    听着鲁大瓮声瓮气的回答,赵进在马上放声大笑,这笑声让场中的气氛也轻松许多,赵进笑声停歇,指着前面说道:“杀的光,只要咱们动手,多少也能杀光”

    赵进这边能看到那边,流贼那边也应该看到这里,可赵字营这几千人一直向前行动,那边却没什么反应。

    陈旱开口说道:“这伙流贼要么就是蠢到家,要么就是不把咱们放在眼里

    又向前走了一炷香左右的时辰,这时的流贼大队已经有了反应,能看到远处的骑兵正在朝着这边兜过来,赵进抬起手臂,赵字营各队停,身后各处过来增援的也次第停下。

    “下马,列队,备战”赵进大声喊道,前面各队也跟着大声喊道。

    除了骑兵之外,所有骑马的人都翻身下马,赵字营本队和二队三队迅速的排列成横竖皆为二十人的小方队,本队居前,二队三队各在两翼,三队呈“品”字,彼此相聚二十步。

    赵字营和各处的人凑起来也有一百四十多个能开弓射箭的,按照事先的安排,紧贴着赵字营本队两边站立,其余各处团练都跟在后面,而几百骑兵则是在右侧稍后的地方。

    这阵型看着有些古怪,赵字营本队那是没话说,前面九排都是披甲,后面的上身都套着胸甲,可左右两队的兵丁有些很镇定,有些脸色发白,手里拿着的长矛都在颤抖,后面的人看的清楚。

    “这怎么能打仗,怕是一接战就是跑了”在后面已经有这样的议论

    赵进正在那安排,五名拿着朴刀长矛的大汉快步走过来,正是先前路上加入的乐家兄弟,为首的那人慷慨激昂的抱拳说道:“进爷,进爷本队威武,可左右两队却看着每个样子,别到时候耽误了大事,小的兄弟五个,愿意冲锋在前”

    后面好多人都在盯着此处,如果赵进答应了,他们也会上前求战,到这个时候,自动加入的都不缺血腥和狠劲,反倒是赵进带来的非赵字营本队团练,有些撑不住场面。

    赵进转头看了看,把一切看在眼里,笑着回答说道:“各位求战的勇气,赵某知道了,不过在这样的战场上,纪律和训练比个人的勇武更重要,咱们还是按照安排来”

    语气温和却很坚决,乐家兄弟犹豫了下没有继续坚持,有些讪讪的退了回去。

    骑乘的马匹被留守的人牵着向后,大家都是各就各位,能看到对面有百余骑朝着这边跑来,后面还分出来好大一队流民也是冲过来。

    “兄弟们,怕不怕?”在伙伴们各自落位之前,赵进突然大声说道,陈晃去二队,吉香去三队,董冰峰领骑兵,刘勇和石满强跟在赵进身边。

    “生里死里,刀山火海,咱们兄弟一起去闯”陈晃缓缓回答,听到这句话,其他人脸色都是涨红,跟着一起说道:“咱们兄弟一起去闯”

    赵进闭了下眼睛,睁开后肃声说道:“那就一起去,各就各位”

    伙伴们各自跑向自己的位置,整个队伍,自赵进开始次第肃静下来。

    “击鼓”赵进扣上虎牙盔的面甲,下令说道,在他身旁的鼓手咬牙敲响了扁鼓,赵进长矛向前一指,大喊说道:“跟着我,一起向前”

    赵字营的家丁们齐声呐喊,各处团练,本路加入的各路人等齐声呐喊,大队开始向前

    天气于燥,那血旗曝晒了一段时间,在这时候早就已经被晒于,风卷着尘土吹来,掌旗的鲁大一抖长矛,血旗迎风展开,猎猎飞扬。

    “冲进去,追过去,外面城门打开,咱们都完了”赵振堂大吼着挥刀向前,他已经急眼了。

    城门洞狭小,尽管里面的兵丁已经被赵字营的家丁冲乱,可依旧能组织起抵抗,当即三根长矛朝着赵振堂戳刺过来,赵振堂手中大刀斜着劈下,直接砍断了两根长矛,脚步跟上,大刀跟着翻起斩下,一人咽喉被豁开,另一名兵丁胸前直接被砍开,都是活不成了,可一刀对三矛,砍断两根,第三根却没有躲过。

    仓促间赵振堂只来得及转身,却被身边的同伴挡住,那长矛直刺入赵振堂的左肩,赵振堂痛的大吼,手中的大刀直接丢了出去,刺中赵振堂的那兵丁躲闪不及,被大刀直接劈进了脑门,软着倒了下来。

    赵振堂此时也没了力气,那人倒下带着长矛,扯动他肩膀,赵振堂也跟着歪倒下来。

    “赵爷”“赵叔”众人齐齐惊呼,赵振堂咬牙握住肩膀长矛,大吼说道:“都他娘的叫,快去追,快去挡住城门”

    他一下子砍杀三人,城门洞里的防御已经散了,被赵字营的人拿着长矛又是戳死十几个,再也没有人敢挡在这边,都是连滚带爬的向着瓮城跑去,不少人也朝着瓮城的外城门奔去。

    王兆靖没有下马,借着马匹冲力,居高临下的连续劈砍,马前鲜血飞溅,已经没有人挡在门前,打马前冲,直接从城门间冲了出去,后面的一于人呐喊着跟上,大家都是红眼了,杀到这个地步谁也不能再退。

    什么四书五经,什么圣贤文章,王兆靖把他们都丢掉了九霄云外,他现在只是想要追上去杀

    绞盘已经转动,闸门缓缓向上提起,那些汉子拥挤到城门的门闩下,准备动手卸掉门闩,好像知道城内的动向一般,外面的呼喊咆哮猛地加大。

    追出来的人不管在瓮城四散奔逃的乱民,每个人的目标都是城门那里,要把城门的控制权夺回来

    正在这时,两个汉子从门闩下离开,就在城门洞那里站定,将背着的弓拿下,站在那里开始发射

    箭支呼啸飞来,在王兆靖身后的一名家丁直接中箭扑倒,第二支箭朝着王兆靖射来,王兆靖在马上急忙俯低闪避,箭支从身侧飞过,他的坐骑吃这么一惊,登时有些躁动。

    瓮城外城门洞前的两个汉子动作不慢,又是两支箭射了出来,一人惨叫,一名跑在前面的团练被射中胸口,仰天倒下,另一支箭还是冲着王兆靖而来,人在马上,骑士的目标太大,尽管急忙拨马闪避,可还是躲不过去,那箭支正正的没入马脖下方。

    王兆靖胯下马匹痛嘶一声,人立而起,王兆靖慌忙间抱住了马脖子,才没有被从马上摔下来,那一箭射来的时候,毕竟已经做出了闪避,箭支没有射正,或许没有射到要害,王兆靖紧紧扯住缰绳,大声吆喝,坐骑居然没有狂躁乱跳。

    “冲,冲”王兆靖的声音已经尖利的变调,双腿猛地一夹坐骑,坐骑痛嘶一声,又是向前跑动。

第一卷 第三百零四章 关门 关门

    马匹一动,身子却是颤了下,被箭射中的地方血猛地飚射出来,在这样的跑动中,马匹浑身血行加速,稍有伤口,血就会加速涌出,提速却有些提不起来了。

    那两个弓手脸上都露出冷笑,却是张弓搭箭,朝着王兆靖身后的家丁民壮又是发射。

    大家都有决死的勇气,可箭支呼啸着射来,总不能不管不顾的迎上去,都在闪避,速度一下子慢了。

    王兆靖人在马上,更是能看到在外城门洞里的那些汉子吆喝着去托举那城门门闩,外面的呼喊声更加狂暴。

    “大哥,兄弟们”王兆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喊出这两个词,他大声吼出,手腕一翻,用长剑猛地在马屁股上狠狠扎了下。

    本来已经有些脱力的坐骑被剧痛刺激,狂嘶着向前冲去,不管不顾的向前

    那两名弓手没想到那人马匹中箭还能向前冲,愕然之后,连忙张弓搭箭,齐齐朝着王兆靖射来。

    王兆靖上身伏在马背上,一只手扯住缰绳,另一只手只是用剑去砍马屁股,在痛觉刺激之下,他胯下坐骑越跑越快,马脖子中箭的地方鲜血已经似乎喷出,显见活不久了。

    “嗖”一声,王兆靖把脸一闪,颧骨处火辣辣生疼,想来被飞掠而过的箭支擦破,王兆靖根本顾不上这些,已经是正手持剑,两名弓手已经在眼前。

    马匹冲来的太快,那两个弓手射箭之后已经躲不及了,一人朝着边上就闪,另一人仓促转身,王兆靖手中长剑扬起劈下,转身那人半边脖子被劈开,直接毙命,另一名弓手趴在地上,爬起来还没等动作,两根长矛已经贯穿了他的身体。

    王兆靖的坐骑仍在疯狂前冲,直接撞进了那城门洞里,粗大的城门门闩已经快被抬起,厚重的城门被外面撞的连连颤动,隔着城门,每个人都在兴奋的大吼。

    “有马”有人看到了冲来的疯狂马匹,尖声大叫起来,兴奋的大吼变成了惊恐的大叫,正在抬举城门门闩汉子们都是松了手,有人去拿起兵器。

    可已经来不及了,跑疯了的马匹刹不住速度,就那么嘶鸣着直接撞了过去,面前三个人手里兵器还没有抬起,那马匹已经撞了过来,两个人被直接撞飞,正当中那人被重重的撞在门上,上身骨骼不知道断了多少根,口吐血沫不能活了,马匹也是软软的瘫倒。

    就在马匹撞过去的一霎那,双脚离开马镫的王兆靖从马背上飞身扑下,他长剑已经丢出,扑下时抓住了一个人,两个人被这巨大的惯性带到,在地上翻滚起来。

    马匹撞中城门,抬门闩的一于人四散躲避,刚举起的门闩重重的落在卡口上,外面有人在大吼:“怎么了,快开门,快开门”

    躲避的汉子们纷纷站起,还没等他们动作,浑身是血的王兆靖也是站起,他扑倒的那个人胸前被匕首开了几个大洞,王兆靖站起之后没有停顿,怒吼着扑向距离最近的那人,那人刚刚举刀,就被他匕首扎入脖颈,王兆靖抓住这人尸体猛地向前一推,后退两步,捡起了自己的狭锋长剑,然后又是冲上

    “快杀了他,开门”城门洞里的汉子怒吼连声,为首两个一人朴刀,一人雁翎刀大踏步的迎上,王兆靖一手狭锋长剑,一手匕首,不管不顾的对冲,双方刚到跟前,王兆靖身体猛地下蹲蜷缩,然后急速的直起前扑,整个人好像是一张弓,手中的剑就是箭

    朴刀那汉子没想到王兆靖突然发力会这么快,手中朴刀前刺已经是刺空了,眼睁睁看着对方的长剑朝着自家咽喉,只来及扭头,然后喉咙就被割开。

    另一人手中雁翎刀已经劈下,王兆靖匕首去碰,大刀碰短匕,直接就是磕飞,可这一刀砍下收回还要刹那,王兆靖需要的只是这刹那,他左脚为轴,右脚蹬地,手中长剑直接撩上来,那用雁翎刀的人胸前被豁开一尺长的血口,跪地扑倒气绝。

    没人想到王兆靖居然这么悍勇,刚拿着兵器围上来的人下意识后退了步,王兆靖长吐了口气,弯腰捡起了匕首,抬头看着面前的敌人,敌人还有十六个,朴刀、雁翎刀还有短斧。

    王兆靖下意识的舔了舔嘴唇,又咸又腥,不知道是谁的血,他没有觉得恶心,他这个时候只想杀敌

    “老三老四去挡住他,其他人跟着我开门”一个汉子吆喝了声,两个手持朴刀的人立刻向前站出来,其他人转身就去抬那个门闩。

    王兆靖身体一弯,手中长剑一指,迎上来的两个人顿时动作一滞,王兆靖左手抬起猛挥,匕首脱手而出,直接刺入左边那汉子的眼眶,那人惨叫着倒下,王兆靖怒吼一声,挥剑冲上。

    看着同伴身死,另一人也是狂吼,手中朴刀直刺而来,王兆靖身子一闪,长剑和朴刀一碰一滑,迈步向前,手腕翻转刚要动作,脚下去踩到了血迹,整个身体失去了平衡,朝着地上就要摔倒。

    那汉子脸色兴奋狰狞,朴刀扬起砍下,可动作刚做了一半,一根长矛刺了过来,趁着这人胸腹空当大开的时候直接刺入他的胸膛,后面的家丁赶到了

    “上城头,把绞盘夺回来,放下铁栅”王兆靖大吼说道,立刻有团练向着城头跑去,家丁们拿着长矛已经是朝前冲去。

    可就这个时候,门闩轰然落地,厚重的城门缓缓向内推开,那些搬运门闸的大汉都在疯狂的吼叫大笑,王兆靖已经能看到外面同样嚎叫着的流民,或者不是流民,各个兴奋扭曲的面孔。

    在这个瞬间,王兆靖的脑子空白了下,但随后他就捡起了刚刚掉落的朴刀,狂吼着向前冲去,就在城门之间的缝隙内,不管不顾的刺了过去,家丁们本来已经冲到跟前,看到城门打开,他们的动作也是停顿了下,看到王兆靖上前,他们也怒吼着杀上,那些城门洞里的汉子没有什么抵抗,都被刺杀,临死时候还在大喊:“等着被千刀万剐”

    最前面那人拿着削尖的木棍,刚要上前,就被劈下的朴刀砍掉了半个脖子,他的尸体居然没办法向后倒,后面有人向前一推,就要跟着挤进来,王兆靖后退半步让开尸体,手中朴刀不管不顾的向前乱戳,又有两个人被刺中身死,也有削尖的木棍刺进来,甚至刺到了王兆靖的身上,却被他身上的锁子甲挡住

    “乱贼,乱贼”常年打熬身体,经历过多次血腥厮杀,即便在狂暴之中,王兆靖的战力和杀伤也不是外面的流民甚至是那些青壮骨于能比的,他一边大吼,一边砍杀。

    可外面的人太多了,即便有吊桥局限人数,可在外城门与吊桥之间依旧拥挤了几百人,他们拼命的向内拥挤,城门被一点点推开。

    王兆靖手中朴刀左砍右杀,沙哑着嗓子喊道:“关门,关门”

    两侧已经清除了敌人的家丁和团练们拼命在里面推着城门,要把城门关上,双方呐喊吼叫着角力,在打开的缝隙处寸步不让的死战。

    外面的流民人多,外面的流民更加疯狂,外城门洞里还没有赶到更多的人,王兆靖在厮杀,他身后的家丁也是跟上拿着长矛乱戳,一具具尸体扑到在门前,可这个缝隙还是被越推越大。

    门已经被开到可以容纳并排四个人站立了,王兆靖依旧拿着朴刀不退,身后几名家丁也是咬牙用长矛刺杀,可每个人都感觉到绝望,城门被越开越大,已经挡不住了。

    “妈呀”不知道谁坚持不住了,也不在城门后推了,哭喊着扭头就跑。

    “顶住,我们顶不住,徐州城就完了,我”王兆靖大喊,一口气上不来,剧烈咳嗽起来,动作慢了半拍,被一根削尖的木棍重重的戳在胸前,木棍尖端被锁子甲挡住,可这样,王兆靖还是被打的向后跌倒,流民跟着杀过来,却被身后的家丁们逼退,城门又被开大了一点

    “王公子,咱们走吧,小的们护着大家从东门走,还来得及”有人一边刺杀,一边大声喊道。

    王兆靖此时只觉得喘气都是疼痛,浑身都提不起力气,张嘴想要说话都说不出,可他还是咬牙撑着自己站起,又是捡起了朴刀。

    “杀杀”嗓子沙哑无比,不仔细听已经很难听清了。

    刚才一直是绷住,此时一停,顿时感觉撑不住了,王兆靖站起向前,脚下却踉跄,急忙用刀撑住身体。

    外面的呼号呐喊狂叫依旧震天动地,流民就要涌进来了吗?

    自己说要读书进学,远离江湖杀伐,走科举仕途,和生死与共的兄弟们渐行渐远,这一步走对了吗?

    王兆靖觉得的确挡不住了,脑子里无数胡思乱想,不对,不太对,城外的呼喊喊叫不太对,城门正在缓慢合上,挡住了吗?

第一卷 第三百零五章 赵字营 赵字营

    越来越多的人涌进城门洞,城门被一点点重新关闭,门前那些疯狂的流民似乎在转身。

    “上闩,上闩”在城门洞的人都在大吼,城门合上,门闩又被落在了卡口上,每个人都在欢呼,很多人流着泪狂喊,老天保佑,这城门洞守住了。

    “都闪开,落栅了”城头又有人大喊道,一于人彼此搀扶着向后退,刚被升起的铁栅缓缓落下,铁栅落下,大家都是狂吼,这又是多了一层保险。

    “有援军,有援军”城头又有大喊传来。

    难道是周参将率兵回来了,怪不得那些流民没办法突进来。

    “是赵字营,是咱们赵字营,只有咱们赵字营才有这样的队列”城头也有赵字营的家丁,方才上去夺回城门铁栅的绞盘,这几个家丁已经喊的破了嗓子,声音已经颤抖。

    “赵字营”有人重复,更大声的欢呼爆发出来。

    王兆靖呆呆的站在那里,听着这欢呼,重复说道:“赵字营,赵字营。

    说着说着,王兆靖泪流满面,就那么痛哭了出来,边哭边跟着大喊说道:“赵字营来了,赵字营来了”

    就在城门被推开的这一刻,城头的局势也变得恶劣起来,流民被后面的不管不顾的推上来,靠着身体牵制住兵丁团练,掩护后面的人上来,后面的青壮手里拿着长矛大刀,有力气也有些配合,而且还是生力军,城头上的官兵猝不及防,又是被他们上来十几个人。

    城头已经有三十几个流民战士,而且后面还有更多的涌上,王把总领着兵丁在一边,陈武领着差役团练在另一边,都在拼命冲杀。

    “老陈,你家里人都在城内,你先走,老子和他们拼了”王把总挥舞着大刀斩杀了一个,却险些被一根长矛刺中,连忙退回,他已经看到两个穿着铁甲的人上了城。

    流贼居然还有这样的后手,这还怎么去打,梁把总那边还没赶回来,城头已经要守不住了,瓮城那边也出了大乱子,看来要完了。

    “走个屁,能走老子早走了,怎么走得了,一起拼了吧”陈武在另一边气急败坏的大喊道,他也练武,可事务繁忙下得功夫不深,现在已经支撑不住,但看这个势头的确走不了了。

    王把总身边一名兵丁刺中敌人,没来得及抽矛就被赶上来的流民一刀砍中,惨叫着倒了下去,王把总上前一刀斩了那流贼,瞥了眼城外,看着依旧是无穷无尽的人向上涌来。

    “弟兄们,咱们也对得起这徐州了,预备着走吧”王把总用刀逼退了面前敌人,压低声音说道。

    他们驻军徐州,却不是徐州本地人,没有那种护卫乡土的决心,到这个地步,没有任何胜机,方才和陈武喊归喊,现在却要为自己打算了。

    眼下这个局面,最多能顺着别的城门跑出去,甚至有可能窝在城内等机会,但看着城头上的血泊和尸体,谁都不敢再打下去了,反倒是团练民壮和差人都是徐州土著,各个怒吼着不退,但那边的死伤更多

    “总爷,流贼退了,流贼退了”一人用不可思议的语气喊道。

    王把总一愣,却看到刚刚上城的那几个身穿铁甲的角色,又从城头翻了回去,斜坡上的人也在急忙向下。

    城头上的人顿时士气大振,刚才还悍勇无比的一于人流贼都在争先恐后的逃,有的人慌不择路,居然从城头翻了下去,几丈高直接就是摔死。

    刚才还面临或拼死或逃亡选择的城头守军此刻能做的也只有欢呼,更多的人趴在垛口,趴在城头向下看,想从这灰尘和人海中看看援军。

    “恐怕不是咱们将爷,他要回来,应该是骑兵,也该早给这边消息……”有人喃喃说道。

    “是我家那小子,是赵家那个小子,他们来救援了”在另一边,却响起了陈武惊喜的大喊。

    “是赵字营,是赵字营”

    “赵字营来了,赵字营来了”城头不知道谁在大喊,众人跟着喊起来,这喊声和瓮城传出的喊声交杂回响。

    刚刚进入战场的时候,流民居然有一百多骑和大队的流民迎了上来,连鼓声的节奏都有些变化。

    旗手和鼓手都在赵进身后,赵进略抬高些声音说道:“好好敲你的军鼓,又不用你上阵厮杀,你怕个鸟。”

    “稳住,向前,向前”赵进不住的发出命令,他的命令被身边的家丁大吼着重复。

    “弓手跑到前面去准备射箭,快”赵进又是下令。

    夹杂在赵字营本队和混编两个队间隙的弓手们都有些紧张,看到这三个队整齐向前,他们心思也多少稳了点,每个人都有个判断,在这样的战斗中,自己只要跑得快灵活些,就可以始终躲在这三个队后面,就算从战场上逃命,后面也有别人挡着。

    心思安定,就能听令向前,看着弓手们乱糟糟的排在身前,赵进大喊道:“你们只射一箭就转身回来,不得多射,射箭后不要撞在长矛上,听我号令

    这么多话,家丁们也没办法重复,只是赵进一个人声嘶力竭的喊,前面的弓手也不知道多少人听到了。

    但是过来的骑兵却没有硬冲,远远看着赵进这边就是从一边兜开,这里几千人这么密实的阵型,最前面的看着兵甲森然,而且还能看到后面同样有几百骑兵跟随,傻才硬上。

    骑兵们兜开,流民们却呐喊着冲杀过来,跑在最前面的人脸上都有着狂乱和狂热,也有的带着惊恐和绝望,他们没有什么选择,或者甘心去死,或者被身后的人杀死。

    “射”赵进大喝,家丁们同声大喝,那百余名早就张弓搭箭的弓手,纷纷开弓发射。

    百余根箭呼啸着飞出,朝着几十步外的流民抛洒下去,没有任何防护的流民立刻躺倒仆倒一地,后面的人猝不及防甚至被绊倒了不少,向前的冲势顿时一停滞。

    弓手们的表现也很狼狈,有人下意识的要射出第二箭,有人则是手忙脚乱的向后跑,赵字营和联保几处的弓手知道绕行,大部分的人直接朝着方队撞了过来,有的看到长矛急忙停住脚步,有的居然不管不顾的跑,想的是反正不可能误伤友军,长矛要给我闪开。

    让他们没想到的是,长矛巍然前指,没有任何挪开的意思,乱跑的弓手们破口大骂,有的脚步踉跄,让阵前一阵混乱。

    “下次再有这样,直接刺杀”赵进大声喝道,他用手中长矛把面前一个昏了头的弓手直接打翻,气得眼皮直跳。

    好在流民前冲的势头被弓箭打停了片刻,不然这就要出大乱了,弓手们从长矛前面走于净,流民们已经重新向前冲来。

    “向前,刺杀敌人,向前,刺杀”赵进大吼,他身后的鼓声节奏一顿随即变得急促,凄厉的唢呐响了三声。

    赵字营的本队齐声大喝,迈步向前,混编的左右两个队也发出参差不齐的大喊,迈步跟上,后面的那些团练和义勇也个个跟着大吼,他们下意识的就要向前冲锋,在他们想来,所谓大战死战,无非是举着刀枪冲锋在前,谁武艺高,力气大,就能得胜。

    “按规矩来按照进爷说得来”后面的队伍里有人大喊,联保几处没有在混编队伍里的人都在大喊。

    得了这个约束,蠢蠢欲动的团练义勇才没有前冲,勉强刹住了势头,但也是混乱一片。

    前面已经接战了,赵字营本队前面十排都是披甲,手里九尺长枪,矛尖打磨的雪亮,而冲过来的流民怕是连五尺以上的木棍都弄不到,好一些的也就是拿着半路上捡来抢来的柴刀短斧。

    更不要说赵字营的家丁每天吃饱苦训丨精力十足,而这些饥民流民从早晨起来喝了碗糊糊,到现在还没吃什么东西,已经饿的发虚,全凭一股虚幻的狂热在支撑,看着斜坡已经接近墙头,幻想着冲进徐州城内享福,支撑他们的仅此而已。

    可就凭着这样的狂热,他们居然也敢冲到赵字营的本队之前,而赵字营的家丁却没有见过这样疯狂的景象,倒是先沉不住气。

    一名流民觉得面前长矛和长矛之间有足够的缝隙,自己可以顺着这间隙冲过去,杀伤持矛的兵丁,他呐喊着闪避,他也的确避过了两根长矛的刺杀,冲进了间隙之中,然后第二排的长矛刺了过来,他几乎是赤身**,锋利的长矛毫无阻碍的穿透了他,然后抽回。

    一个个流民狂喊扑上,然后一个个死在长矛之下,就在这碰撞、杀戮和死亡中,赵字营本队的心稳了下来,踏过尸体,稳步向前。

    在战场上,阵型最突出的地方会最先接敌,队伍也总会下意识的去攻击对方的突出部,对于流民这种几乎靠着本能行事,最多被身后的人逼迫的散沙,不出意外的都涌向赵字营本队。

第一卷 第三百零六章 反击

    身体被长矛刺穿,倒下变成尸体,自己却没有办法奈何对方,流民们的狂热支撑不了多久,最前面的人死掉之后,后面的就迟疑不前了,更多的则是转身逃窜,流民们毕竟人多,也有的冲向混编的左右两队,只是这些人已经不多,到了那两队跟前,只是送菜的命运,更少的流民跑到了后面的团练那边,对于这些武勇之辈来说,这些落单人少的是送上门来,正好见血。

    实际上除了赵字营本队的前几排接敌之外,大部分人只是跟随着向前,这个大三角的阵型还是没有任何的变化。

    “弓手随便开弓,朝着前面的人射”赵进大吼着下令,躲在各队身后的弓手纷纷跑出来,行进间张弓搭箭,身体不稳,自然谈不上什么准头,可前面的流民队形太密集了,只要把箭支抛射过去,立刻就有杀伤,百余张弓开合射击,流民大片的死伤。

    开始的接触过后,被长矛刺杀,被弓箭射杀,流民们的狂热已经被鲜血和死亡浇灭,前后推挤逼迫冲上城头的时候或许悍不畏死,可杀不死对方,又有逃避的空间,谁还会去拼命,饥民流民之所以被人驱使着从山东来到徐州,还不是因为他们想要求活,心里有求生的**。

    赵字营兵锋所向之处,都没有什么接战,流民们四散逃避,现在本队和混编两队之外的团练乡勇开始杀人了,他们原来躲在方队的后面,现在看着形势变化,开始纷纷上前,每次超过方队的界限,都会被大声的呵斥回来,他们就在品字三队的两翼展开。

    这些武勇之辈最起码不会饥饿,多少都有些习练,不少人拿着真正的钢铁兵器,手里哪怕拿着竹竿木杆也是一定长度,削尖后用火烤制,甚至还在粪水里沾过,即便是没什么战力的乡勇团练,也因为本乡本土彼此照应。

    他们这些人比起赵字营整体战力自然远远不如,但如果单独拿出来和赵字营的家丁比,则有些人还是胜过,更不要说面对这些流民,双方一接战也是砍瓜切菜,让他们逐渐的兴奋起来。

    援救赵字营的援兵就好像是个大号的尖头楔子,朝着几万流民的大队钉了进去,越钉越深,直接把对方豁开。

    聚集在徐州城下的流民大队已经混乱了,看到赵字营走过来,就慌不迭的闪避逃跑,几个人推挤,几十个人混乱,几百人几千人的躲避,流民的人海人浪被推的从城下散开。

    本来城下的流民看着混乱,却已经分了层次,那些被选拔出来的流民青壮,那些仅仅穿着破衣服的假流民都已经堆到了前面,甚至连后面的几百马队都已经向前跟上,可赵字营从外面压来,流民们慌张踩踏,到处拥挤乱跑,将一切都是打乱了。

    “让侯五和老夏把手里的人都收回来,回来,到我这边来”徐鸿举站在那里大吼说道。

    手持兵器的汉子们已经把他围起来,有流民靠近就被他们乱打乱杀回去,徐鸿举所站的位置看不到太远处的情况,但他知道场面已经失控了。

    “去找刘程,让他们去接应侯五和老夏,就在这里汇合,就在这里汇合。”徐鸿举还算镇定,拼命的发号施令。

    从兜回来的骑兵那里,刘程已经知道了赵字营的到来,让他没想到的是,对方居然几千人马,居然也有几百骑兵。

    “既然去接人,咱们兄弟就卖这个人情,要是让咱们去打,那就去他娘的。”刘程在马上大声吼叫说道,场面突然大乱,他不这么说,恐怕就抓不住队伍了。

    那一碗糊糊到现在已经消耗于净,很多流民连这碗糊糊都没有抢到,饥饿无力,狂热的情绪也已经烟消云散,现在人人都在跑,都在慌乱,平时说什么弥勒慈悲,老母护佑的“好心人”香头也都不见了踪影,他们现在彻底成了一盘散沙。

    在这样的散沙面前,刘程的骑兵可以轻易进出,他们也不在乎什么人命,若有人拦着,直接砍杀下去,刀砍马踏,很容易就清出道路,将聚在城门前和斜坡那边的骨于接应出来。

    夕阳西下,尘土飞扬,十步之外都看不清动静,赵字营就在坚定的向城下推进,曾经蚁附在城下的流民都是向外逃去,城池之围已经缓解了。

    王把总一直趴在城头没有动,赶来救援的梁把总跟着趴过去到现在也没有动,两个人傻傻的看着城下赵字营的推进。

    “这是什么”

    “将爷的家丁能做到这样吗?”

    “那几百人马上要得,下马就未必”

    “这要只是民团乡勇,那还要咱们官兵做什么”

    也就他两个人还能镇定的对谈,其他人那还顾得上惊叹,都在那里狂喊欢呼,在临近破城的边缘终于翻转,终于被救了回来,这样的劫后余生,最让人狂喜。

    有几万人的间隔,赵进这边也没办法知晓流民细节的动向,他们没注意到徐鸿举已经在战场的另一侧收拢了最骨于的部队,这些人都是拿着兵器,一直混杂在流民之中。

    在徐鸿举一千多核心的外围,又有两千左右的流民骨于,这些人一路上被选中,吃的比别人好,跟着香头作威作福,已经入了闻香教,最是死心塌地,他们已经被许诺要带回山东享福,尽管有不少人死在了攻城的过程中,但他们是在后面被用上,死伤也比流民小很多,在刚才的混乱里,香头们的第一反应就是叫着这些人聚齐保护,然后一起向外突,到最后来到了徐鸿举这边。

    这些人的更外围,则是被收拢来的流民,到这个时候的流民已经茫然失措了,现在已经不可能破城,他们吃尽千辛万苦来到这里,此时希望破灭,都不知道何去何从,只要有人出面,哪怕是逼迫和压迫,他们都会下意识的跟随。

    就在这样的情况下,聚拢在徐鸿举外围的人越来越多,气氛也是越来越躁动。

    “二爷,走吧”侯五沉声说道,他有些狼狈,可神情还算镇定。

    “走什么走”徐鸿举冷声说道。

    “二爷,到现在这局面,不管怎么说城池也拿不下来了,咱们得抓紧去渡口,如果船再出什么问题,那就要有大麻烦。”夏仲进边上附和说道。

    徐鸿举喘了几口粗气,闷声说道:“咱们带来的能战教众近千,流民里面选拔出来的过两千,又可以驱使这么多流民在前面,他们来了多少人,怕个什么”

    “二爷”侯五和夏仲进对视一眼,凑近了恳切的说道:“儿郎们走了几百里,又在这徐州城下见识了攻城和厮杀,下次就可以上阵大用了,这一路上,咱们也知道了各处的虚实,这已经得到不少,咱们何必在城下争这口气呢?

    徐鸿举的脸色猛地阴沉下来,粗声说道:“这次本来要在境山徐家买回大批兵器,这个没了,然后要把这徐州彻底弄残破了,这也个也没有,没了兵器,咱们能于什么,徐州不残破,木家那几个就始终有翻身的机会,这口气必须要争。”

    “木家也就是在徐州这边放置了个会主,下面三成的传头还都是听主上的,而且这边除了官府之外,黄河南岸有赵进,北岸有徐家,咱们教门很难有起色”

    “狗屁赵家那小子和木家的关系你们难道不知道?看到他手里的实力没有,要是他支持木家呢,那我兄长就有麻烦,这次到底是不是我来统带,你们到底听不听号令”徐鸿举一下子抬高了声音。

    他一抬高声音,外围许多青壮的汉子立刻回头,盯着徐鸿举身边几人,眼神颇为不善,而其他人则是神色犹疑。

    夏仲进脸上浮现怒色,侯五则是苦笑摇头,马上开口说道:“二爷这是哪里话,自然是二爷做主统带。”

    “咱们不是早就预备好对付官兵的法子吗?罗玉,罗佩,你们兄弟两个不总是说自己出身行伍,能打大仗吗,三炷香到十炷香的人马都交给你们统带,外围香头带着的教徒也归你们,去给我灭了那什么赵字营”徐鸿举大声发令

    站在徐鸿举身边的两个精壮汉子立刻躬身答应,这两个人撤掉身上的破衣衫,露出了里面的皮甲,这两人是兄弟模样,年长些的稍矮,有一道刀疤从额头直到脸颊,可巧双眼正常,看着就和一张脸被分成了两半,另一位个子高些,双颊上各有一个铜钱大小的疤,似乎两腮被什么穿透过,这两位脸上都有兴奋神色,大声领命,提着朴刀走入了人群中。

    “把事先预备的东西都用上”徐鸿举大声说道,那两人又是大声答应。

    徐鸿举瞥了边上沉默的侯五和夏仲进一眼,又大声喊道:“谁砍赵字营的一个脑袋,奖五两,谁能取赵进的性命,重赏两千两,升他做会主”

第一卷 第三百零七章 大麻烦

    花红是白银两千两,又有会主的位置,闻香教徒都知道这许诺的份量,千余人都是激动的大喊。

    “带我去找刘程,他那几百马队难不成还不能用了”徐鸿举说完这个之后,带着人离开。

    那边罗玉、罗佩兄弟两个发号施令,不时的看看侯五和夏仲进,眼神和表情颇为挑衅,侯五和夏仲进各在十几名亲信护卫的簇拥下,看着徐鸿举走远了,夏仲进才怒哼了声,侯五低声说道:“何伟远被洗了满门,一直是二爷的心病,咱们这位二爷什么都好,就是这江湖气太重了些。”

    外圈亲信们知趣的站远了些,夏仲进冷笑了声说道:“就罗家兄弟那两个蓟镇的逃兵能于什么,难不成还能翻盘,这伙流民就是一股气,泄了就没用了,真是,别到时走不了。”

    “说那么多作甚,他自己又不上前,到时候怎么也带走了。”侯五低声说道。

    正在行进的赵字营自然不知道这边的情况,赵字营本队和混编两个队现在已经杀不到什么人了,他们只能看到敌人的后背,甚至连队列之中的弓手也已经停止了射箭,因为大部分流民都在射程之外奔跑溃逃,偶尔才有几个彻底绝望崩溃的,就那么坐在躺在地上,用虚弱无比的声音求饶,这样的目标又实在太浪费箭支。

    跟在后面各处乡勇团练则是大幅度的展开,眼下也只有他们才能杀到流民,因为几千人的队伍,除了前面一千二百人之外,其余的都是展开到两翼,实在是太宽了,彼此拥挤,胡乱奔逃的流民根本没办法避开。

    不过,即便是这些团练,也杀不到太多人了,流民们都在逃,没人会傻傻的过去拼命。

    “进爷真是咱们徐州第一”

    “……来时候还以为刀山火海,没曾想是这么一帮杂碎……”

    “……要不是进爷带着,你以为能赢吗?”

    已经有兴奋的议论声传来,那些抱着慨然赴义心态来的各处团练,徐州武夫,都是兴奋异常,几千人对几万人,事先每个人都以为会艰苦异常,谁也没想到居然打成这样简单的胜仗。

    “鼓点不要乱,继续前进”赵进却没有那么激动,一直在出声叮嘱。

    流民人海人浪,赵进倒是镇定,可身后的鼓手却有些激动,鼓点几次出错,连带着步伐跟着变乱,队伍都不怎么整齐。

    赵字营就这么一路到达了护城河边上,这里真可以说得上是尸山血海,城墙下全是尸体,城砖上都已经变了颜色,上面全是血迹,那直通向城头的斜坡两边都是尸体和残肢断臂,这斜坡本身就是由尸体和泥土组成。

    “什么这么香?”不知道谁念叨了一句,随即他反应了过来,哇哇大吐,这香味来自被滚油和滚水杀死的流民。

    兴冲冲的各处援军终于安静了,但城头上却爆发出巨大的欢呼,欢呼声夹杂着劫后余生的嚎啕大哭。

    “徐州得救了”

    “徐州平安了”

    “老天爷保佑啊”

    各种大喊,还有放声狂笑,放声大哭,每个人都在宣泄情绪,这样的狂喜让城下的援军也跟着激动了,忍不住舞动兵器向城头示意,赵进深吸一口气,大声说道:“整队向左转”

    命令下达,赵字营本队第一排左侧第一人原地踏步,整个队伍向左转向,大部分的流民都在城墙的左侧,也就是朝北的方向。

    “就这么转过来了?”

    “直娘贼,这么转居然还没乱”

    城头上大部分人只顾着欢呼,看城下这一切也不觉得如何,而趴在那里观看的王把总和梁把总却被震撼了,他们没想到赵字营居然能做出这样的队列变化,大明官军不是做不到这样,可能做到这样的都是第一等的精锐强军。

    “据说戚爷爷的队伍能这般,可谁看过啊?”王把总喃喃说道。

    实际上城下的赵字营本队转向之后,队列也有些歪斜,而混编两队已经不像样子了,可还保持着队伍模样,至于后面的那些义勇团练,就是一锅粥,只知道跟着闹哄哄的乱跑,好在前面有赵字营做遮挡,他们也不担心被人偷袭什么的。

    “整队对齐队列”赵进下令,唢呐发令,鼓声急促,各队都是迅速的整理好阵型,弓手们也多少知道了点章法,在队列变化的时候都尽可能的躲在后面,此时则是贴在两翼。

    “……传我号令,董冰峰率领马队将本阵身后的流民打散彻底赶走,其余各队继续向前,将流民向北赶”赵字营自己的弓手除了射箭之外,还有传令的职能。

    听到这句话之后,立刻有弓手向着各处跑去,从开始接敌到现在,将近四百的骑马各队就一直跟在大队的后面,始终没有动手,本来骑马的这些人还以为自家是主力,可看到前面步队的战果就知道,即便是骑兵打头,也未必能这么好了,而且这人山人海的,几百骑兵又不是一块,很容易就失陷进去。

    号令一来,一直憋着没动手的骑马各人都兴奋起来,吆喝连声,拿着兵器驱赶马匹跟着董冰峰和几个老骑兵一起转向。

    赵字营这支援军是个巨大的尖头楔子,钉入城下的几万流民,到达城墙之后,以徐州城墙西面为边,将流民分成了两个部分,北边占了大半,南边则是少数。

    来之前赵进就有计划,如果将流民彻底打散,那徐州乡野还是会遭殃,想要把流民尽可能的无害,那就将他们从城下向北边驱赶,北边是黄河,那边已经被流民糟蹋的破败,不用担心什么,而且黄河本身就是障碍,可以将他们逼在那里然后再行处置。

    南边的那些流民本就在逃跑,根本不可能对抗一直积蓄力量没有动的马队骑兵,董冰峰他们要做的也很简单,那里人多,就驱动马匹冲向那里,将人群彻底的打散,向远处赶去。

    赵进深吸了口气,却被尘土和刺鼻的味道弄得咳嗽了起来,尘土依旧飞扬,尽管夕阳西下,可穿着盔甲的赵进依旧闷热,盔甲的内衬已经被汗水打湿了

    “发令,击鼓,向前”赵进闷声说道。

    凄厉的唢呐声响起,鼓声敲响,赵字营本队迈步前进,混编两队跟上,后面各队呐喊着跟上,前面的流民相距已经是百步开外,不是他们不想跑太远,而是几万人拥挤,即便是彼此踩踏厮杀,也一时半会没有办法散开。

    “大哥,咱们赢了吧?”边上的石满强开口说道,尽管因为头盔面甲的遮蔽,声音有些发闷,不过语气还是很轻松。

    今天这战斗打的太顺了,凌晨出发,赶到后投入战斗,然后就是一路摧枯拉朽,面前没有任何的阻碍。

    赵进目视着前方,一步步的前进,顿了顿才开口说道:“还没赢,你也听到禀报,也看到了那个直达城头的斜坡,如果流民真是一盘散沙怎么能打成这个样子,你看看城下死了多少人,要是饥民怕是早就散了……”

    听到这话,石满强顿时沉默下来,参加过历次血战之后,石满强当然明白这能说明什么,这样的伤亡,连那些强悍的杆子都要溃散,流民们居然一直维持住,还弄出了这么一个泥土和血肉混杂的大斜坡,要不然就是这些流民足够的狂热强悍,可刚才接战的时候证明不是,要不然就是还没有打垮。

    “大哥,你听到什么了吗?边上的刘勇突然说道。

    喧哗、哭叫、呐喊甚至还有欢呼,脚步声、马蹄声、喊杀声,耳边的鼓声和铠甲碰撞声,想要听清什么声音很难,但刘勇不会妄言,赵进一愣,耳边的确听到了什么。

    似乎前面的流民在齐声大喊什么,好像不是眼前这一盘散沙在喊,眼前这些流民好像跑的慢了……

    “……弥勒……”耳边隐约飘来声音,的确有人在喊。

    在赵字营视线内的流民越来越慢,已经有弓手瞧出了便宜,快步上前射箭,又是一片一片的人倒下。

    “……弥勒……世……家乡……”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能听清,前面流民的脚步停止,已经能清楚的看见流民向着左右两侧分散,甚至还有人朝着赵字营的方向冲来。

    护城河不太深,但也能淹死人,却有流民不管不顾的朝着护城河跳下去。

    “定,定”赵进大喊,鼓声和唢呐声分别响起,大队还是朝前两步,然后刹住,弓手们已经在赵字营本队前聚集,兴奋的张弓搭箭,朝着前面的流民施射,那就是一群靶子。

    “不要射”赵进大吼,身边的家丁也跟着大吼,吼了几声,弓手们都是诧异的回头。

    “敌人就要出来了,对着敌人射”赵进又是大吼。

    弓手们各个诧异,流民难道不是敌人吗?不过从跟着进入战场,总算习惯了赵进的发号施令,各个停下。

    “张弓搭箭,快”赵进又是怒吼,麻烦来了

第一卷 第三百零八章 近战混战

    这些弓手用得很不顺,各处聚齐本来就没什么规矩,现在要统一调度,实在是麻烦之极,从一开始接战,就打的太顺风顺水,这些弓手更是轻松,只躲在赵字营本队和混编两队的身后,根本没碰到什么困难,打到现在没有丝毫的紧张感,他这边怒吼,身边的家丁也跟着怒吼,在这样的情况下,很多人开始抽出箭支,而且刚才射箭没有节制,很多人的箭囊和箭壶里只剩下两三根箭

    “弥勒现世,极乐家乡”“弥勒现世,极乐家乡”整齐的喊声清晰的传入耳中。

    “流贼朝你们冲过来了,他们抬着好长的兵器,就快要到了”城头上的人声嘶力竭的大喊,尘土遮掩,流民嘈杂,也就是这个时候才能看清楚。

    不管是赵字营还是城头的守军,都能感觉出这些流民的不同,没有那种狂热的呼喊,颂扬口号的声音很冷静,很有序。

    城头看得更是清楚,和攻城时候不要命的一窝蜂不一样,现在前冲的流民各队更整齐,更有纪律,脚步也没有显出饥饿的虚浮,各个都很沉稳,次第有序,城头的欢呼沉寂下去,大家都是鸦雀无声,他们都在后怕和胆寒,如果流贼这股力量也用上,那么还真未必守得住。

    “稳住,到跟前再射”赵进大吼,站在队列前面的弓手们已经开始不稳了,有人已经向后跑,有人已经开弓射箭。

    “就要过来了”城头传来撕心裂肺的大喊,赵进心里怒骂,眼前被弓手们挡着,自己居然要靠城头的叫喊来判断,这弓手的使用,自己太过想当然了

    在这生死局势瞬时变幻的战场上,想当然就是自杀。

    “阵如山,平矛”赵进大喝,唢呐急速的吹响,鼓声则是单调的节奏。

    此时的徐州城下并不喧闹,已经有些安静,只剩下那有节奏的“弥勒现世,极乐家乡”

    “阵如山”赵字营本队的家丁们也在大喊,混编两队的人们也在参差不齐的大喊,这并不是一个比喻形容,而是赵字营的口令,下达这个命令,所有人都是平矛前指,立正不动,军阵如山。

    “弓手散开,散开”赵进能看出来弓手们惊慌失措,也不知道几个人此时能把箭射出去,不如让他们让开,自己好能做出及时的应对。

    “大哥,让阵型散开,散开”似乎有个熟悉的声音在城墙上大喊,可赵进这个时候已经注意不到了。

    自己还不是一个合格的指挥官,赵进脑子里念头一闪而过,弓手狼狈四散,敌人距离已经几十步。

    赵进终于看清了敌人,知道了这长兵器是什么,居然是一架架长梯,这梯子应该是为了攻城制造,两丈三丈的长度,用木材和树于捆扎,这长梯两边各有十余人,合力抬着梯子向前跑,一共十架长梯,就朝着赵字营的本队硬撞了进来。

    在长梯背后,则是举着刀剑的“流民”,看起来也不是先前那样的一团散沙,也有队列和组织。

    硬碰硬?还是让队伍散开?赵进意识到自己大错特错了,他生搬硬套长矛方阵的概念,想当然的以为弓手可以作为远程,却没想到没经过训练,和赵字营没有配合的弓手只能在顺风时候用,在这样的时刻反而有大害

    “站定了,长矛不动”赵进大吼,他也站住不动,长矛指向前面。

    队伍已经有了骚动,就连赵字营本队阵列也在乱,有的兵丁手中长矛不住颤抖,而混编两个队已经有人丢下长矛扭头跑了。

    这个时候反倒是后面那些团练呼喝着涌上来,他们没有队形,自然可以闪避,在这个时候,谁也没有退的道理。

    弓手并不是纯粹添乱,退到赵字营方队两侧的弓手心定了些,开始将剩余的箭射出去。抬着长梯的“流民”中箭倒下,可两边可有十几人抬着,倒下一两个人根本不会停止他的速度。

    “稳住稳住”赵进大吼,几架长梯已经朝着赵字营的本队冲撞了过来,赵字营的九尺长矛刺中了抬着长梯的“流民”,不止一个“流民”被赵字营方队层层叠叠的长矛贯穿,可后面的抬梯子的“流民”依旧拼命的向前推。

    有的木梯被前面倒下的“流民”带歪了方向,可也有的“木梯”就那么硬撞了进来。

    在木梯冲进来的时候,本队的兵丁已经意识到无法硬抗,可队形紧密,正当中承受冲击的兵丁想要躲都无法跑开,

    借着这推力,借着这个惯性,长梯撞入了方队之中,有赵字营的家丁被这长梯撞正,甲胄丝毫没有作用,整个前胸都被撞的凹陷了下去,口吐鲜血向后仰倒,赵字营的队形密实,前面一人被撞中,后面推力不停,第二排和后面兵丁虽然有前面的同伴阻挡,可依旧脚步踉跄,站立不稳,这方队已经无法维持住了,后面混编两队更是直接被撞散。

    赵进很幸运,尽管旗鼓唢呐都在他身后,可冲来的“流民”长梯却没有指向他的,都是冲向方队的中央,或许没人觉得边缘的这位有什么重要。

    在木梯撞到身边的那一刻,赵进手中的长矛已经急速刺出,直接洞穿了敌人的脖颈,抽回再次急刺,又是一人毙命。

    赵进左侧的方队被撞乱,密集的队形开始变散,赵进也被身边的石满强撞了个趔趄,站稳身体,手中长矛再次向前刺出

    撞向赵字营本队的木梯已经停住,抬着木梯的“流民”都被家丁们刺杀,这些冲锋的“流民”身体强壮有多少有些战斗的底子,但怎么可能挡得住长矛,有人抽出腰刀,却依旧无法奈何不断前刺的长矛。

    只是这个时候,跟在长梯冲锋队伍后面的“流民”大队也是杀到,这个时候,赵字营的本队混乱没有阵型,混编两队散开,更不要说什么阵型。

    赵字营的家丁对敌,并不是个人如何勇武出色,他们依靠阵列,彼此帮扶,这是他们的致胜之道,但一旦散开,他们也只是强壮的士兵,并不比对方的人多什么优势。

    看着前面乌压压冲来的“流民”,没了阵型依靠的家丁们都有些心虚,有的人想要战斗,有的人想要逃跑,还有的不知所措,在这样的距离下,已经容不得他们的迟疑,敌人已经冲到跟前,混战开始了。

    此时的赵进则变得扎眼了,他身后鲁大依旧高举血旗,这面旗帜现在脏污发黑,身后又有鼓手和唢呐号手,身上的铠甲和头盔也和常人不同,不管认得不认,大家都知道他一定是头目,杀了他肯定没错。

    居然有十几个人围了过来,赵进平端长矛,矛尖好像是毒蛇的舌信,不住的刺出收回,矛尖前血花飞溅,一次刺出,就有一人毙命。

    “跟我上,杀光他们”赵进大吼,他手中长矛虎虎生风,在这时候,二叔赵振兴传授的长矛武技,在这个时候有了最充分的发挥,没有一个人能冲进他长矛矛杆之内。

    “跟老爷杀,杀光他们,你们两个跟我一起喊,傻在那里于什么”在赵进身后的鲁大扯着嗓子大吼,这鲁大的确是一根筋,别人在这个时候惊慌,或者会拿绑着血旗的长矛投入战斗,可鲁大只是按照赵进的吩咐,在他身后举着这块马血染红的包袱皮。

    一个人大吼在这样的乱局中或许听不清,但两个人一起喊,四个人一起喊,那就不同,越来越多的人听到,赵字营的家丁们看到那血旗仍在,而且在每个人的前方,接着就看到自家老爷正在前面奋勇杀敌。

    有人带头,就有人跟随,何况赵字营有纪律,平时的训练早就培养出来他们的意识,听从命令,何况这局面仅仅是挫折,仅仅有些混乱,还没倒崩溃的地步,想当年大家把杀入何家大院的僧兵赶出去,曾经面对养精蓄锐的骑兵冲锋,眼前这个又能怎么样

    “杀”有人大声怒吼,挥舞着长矛刺过去,赵字营的家丁没有学过什么花哨的武技,他们只是每天都在训练,每天都在养精蓄锐,每天都在学习刺杀,他们现在能做的就是按照平时的训练,鼓足力气,手持长矛向前刺过去

    石满强的紧邻赵进,他也没有被冲撞波及,队形一散开,石满强抓起长矛向前刺去,他平时用长矛不多,力气又大,长矛直接把刺中的敌人贯穿,想要抽回来的时候却卡在骨缝里抽不出了。拽了两下没有抽出,已经有两个人冲到他跟前,石满强一愣,随即怒吼着扑上,抽出腰刀来不及了,他身上穿着铁甲,刀砍还奈何不得他,可此时只能对付一个。

    看着石满强扑向一人,另一人手中刀就要挥下,动作才做了半截,却发现有一小个子已经冲到跟前,他下意识的刀变向斩下,却已经来不及了,一斧头重重的砍在他脖颈上。

第一卷 第三百零九章 大哥

    “石头,站起来打”刘勇拿着滴血的斧头喊道,在这样的混战下,他已经拿出了趁手的短斧。

    石满强把那人按倒,用头猛撞了两下,他带着铁盔猛砸,那人脸颊凹进去一块,已经不能动了。

    站起来抽出腰刀,石满强和刘勇并肩靠着,却听到了赵进的怒吼,他们两个跟着大步向前,也是大声吼道:“杀”

    赵字营前面几排的家丁都是穿着铠甲,近战中也只有长矛的用力刺杀还有斧头锤子的重击才能杀伤,刀的劈砍只要不在要害上就没什么用处,而后面没披甲的阵型还不怎么混乱,和敌人的距离没有拉开,手中的长矛正可以发挥。

    队形短暂混乱之后,冲进来的“流民”战士都被杀死,可这个时候的赵字营方队已经不是团队作战了,每个人都在手持长矛呼喝着和“流民”相斗,方队越来越散开。

    石满强和刘勇护卫在赵进身侧,赵进手中长矛如大蟒翻腾,每一次刺出都要人命,在石满强和刘勇面前的敌人也没什么机会,他们两人虽然是短兵器,却因为身穿铁甲,可以和敌人拉近距离杀伤。

    “我没事,护住血旗不倒”赵进大呼。

    混编那两个队更是混战,没有甲胄逃出方队的家丁和团练已经有了死伤,也有了溃逃,但局面还维持住了,因为陈晃已经双手持刀,将面前的敌人一个个斩杀,他身躯胖大,动作威猛迅捷,面前没有一合之敌,有的“流民”更是被他把半边身子直接斩掉,这等威势,已经没人敢出现在他面前,赵字营的家丁们聚在陈晃的周围越来越多。

    在木梯一撞过来的时候,吉香就是翻滚着闪开,看着前面混乱,身边溃散,他先跑了两步,却看到前面的血旗,还有在旗帜前面大呼酣战的赵进,吉香没什么迟疑也是抽出背上的长刀回头战斗,他身边也有人聚集起来。

    最猛烈的冲击已经被赵字营本队和混编两个队挡住,冲在最前面的“流民”战士也在围着这三个队厮杀,其余冲到后面义勇团练面前的,势头已经不那么猛,也不是最强悍的那一批了。

    各处聚集而来的团练义勇,平日里舞刀弄枪,横行乡里,或者在江湖上做没本钱的买卖,对血腥和厮杀并不陌生,敢来这里,必然对自家的勇力有几分自负和自信,装备上也不太差。

    即便这样,看着那些流民冲乱了看似无敌的赵字营三个队,他们还是惊慌失措,但一直跟在后面,城下看似广阔实际上也没办法乱跑,只能迎战。

    但一接战,他们就发现自己并不吃亏,甚至还有优势,已经后退逃跑的看到赵字营的旗帜飘扬,看到赵字营根本没怎么后退,也渐渐聚集回来。

    刚才已经逃到团练队伍中的弓手们也开始张弓搭箭,不过他们大多数人的箭支都已经射完,或者在逃跑的过程中丢掉,他们就地捡起兵器,也开始投入战斗。

    局势已经从开始的溃败在即,变成了开始相持。

    城下恶战的人们未必能感觉都啊局面细微的变化,城头观战的人看到的景象更是悲观,他们只看到整齐有序的阵型被“流民”的反击一下子打乱了,大股的流民已经把援军围起来了。

    “咱们快出去救他们,他们快支持不住了”已经上了城头的王兆靖在大喊,大家脸色都很难看,却没什么人附和,那边陈武看到这个局面,看到赵字营一乱,居然直接坐在了城头上,明显有些晕眩,几个差人正在照顾,而赵振堂受伤还在城下包扎。

    王兆靖在两个把总身后喊了两句,却没有得到回应,咬咬牙抽剑举起大喝道:“跟着我来的,跟我出去救人”

    他带着的赵字营家丁、王家的护院还有城内混混一流也有近二百号人,方才的厮杀王兆靖已经表现的足够服众,他一声令下,立刻有人大声答应,那梁把总却从垛口那里转过了身,阴沉着脸走过来,看着要斥责的样子,王兆靖点点头也不想理睬,扭头就要下城。

    王兆靖刚转身,梁把总已经抽刀出鞘,直接把刀架在了他脖子上,城头观战的人都愕然回头,梁把总冷声说道:“你出城救人,你交代在外面不打紧,万一被流贼进城怎么办,城外几千,城内十万,谁轻谁重?”

    还没等王兆靖说话,那边王把总也大声吼道:“严守各处城门,填死城门洞,都给老子看好了,谁敢乱动,军法从事。”

    兵丁们轰然答应,王兆靖脸色难看之极,那边刚站起来的陈武脸色也是难看,可眼下这个局面,他们已经没什么办法。

    城头上僵持一会,有人下了王兆靖的佩剑,也没有继续拘着他,大家一起向着城下看去。

    “杀了这个,砍了这旗”有人大喊,涌过来的“流民”们也看出了谁是关键,突前这面脏污旗帜竖立不倒,援军始终不散,而且那旗帜前面的那人不住的发号施令,有人已经能猜到这是赵进了。

    但想要近身实在太难,赵进的长矛并不是刺向胸腹,而是对着脖颈、眼眶和咽喉这样的点刺杀,极少脱手,每一刺都有杀伤,他身上铁甲又是护得周全,左右两翼又有人护卫,根本没办法靠前。

    “击鼓,吹号,收拢队伍”赵进大喊,一直被赵进三人遮蔽的鼓手和唢呐号手此时胆色也壮了不少,听到这个命令齐声答应,立刻开始敲鼓吹响唢呐

    说话间手上不停,长矛从一人眼眶抽出,赵进矛尖所向之处已经有了十几具尸体,那些冲杀过来的“流民”已经下意识的避开这边,但后面有些穿着皮甲,手持刀枪的大汉正在靠上来。

    一名大汉劈手夺过身边同伴的削尖木棍,稍一准备,朝着赵进猛地投掷过来,赵进长矛刚刚刺出,想要拨打已经来不及,如果要闪开,身后就是旗手和鼓手号手,如果他们死伤,队伍又要失去控制,赵进没有动,反而用左臂遮住了脸。

    “当”的一声,赵进胸口巨震,只觉得一阵疼痛气闷,那削尖的木棍很有准头,正中赵进胸前,只是没有办法穿透这精工打造的铁甲。

    挪开手臂,一名大汉已经冲到了身前,手中朴刀好似短矛,朝着赵进就是刺来,仓促间赵进侧身,刀尖刺中胸甲滑了出去,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可这一下力气太大,赵进站立不稳,踉跄着后退,他此时单手持矛,能做的动作就是抽打下去。

    那有道斜疤,好像把脸一分为二的丑陋大汉,根本不管抽打下来的矛杆,朴刀一翻,向赵进的脸上刺来,这甲胄有护颈,但面甲上却有缝隙,赵进双臂张开,右臂已经来不及,左臂猛地向上扬起,将刀刃打开,脚跟却不知道被什么绊了下,仰天就倒。

    “大哥”惊呼响起,左右的刘勇和石满强都要过来救助,可他们同样被人缠住,真正面对面的战斗,他们也必须要认真应付。

    面对赵进那大汉倒转朴刀,朝着赵进就要扎下,赵进身穿铁甲,做不出打挺跳起的动作,只是顺势朝着边上翻身,那朴刀又是落空,赵进翻身手臂撑地,抽刀蹲坐前冲,朝着那大汉下盘扑去,双方距离已经拉近到一臂,这大汉手中的朴刀也施展不开了。

    只是大汉的身手高明,眼见赵进短刀刺向腰间,朴刀不便,居然横刀下压,撤步后退,用朴刀的三尺长柄重击赵进的护腕,这力量好大,赵进没想到对方这么应对,加上手上沾血,短刀直接被打的脱手。

    可现在双方距离足够近了,赵进怒吼一声,整个人向前扑去,那朴刀横在两个人腰间,根本没办法翻转,那大汉反倒是不便。

    赵进已经搂住对方的肩膀,蹬地发力,直接把对方按倒,那大汉反应不慢,手臂一摆,朴刀甩在一旁,手已经从腰间摸出了匕首,朝着赵进肋部就刺,匕首刺在铠甲上滑开,却划断了连接前后两片铠甲的皮索,下一次就可以从铠甲之间的缝隙直刺杀人。

    人已经被扑倒在地上,那大汉在下,赵进在上,倒地的冲击加上赵进连人带甲的重量,让这个大汉气息一窒,动作慢了下,但他已经觉得胜券在握,赵进空手,什么都来不及了,随即这大汉看到赵进一把扯下了头盔,重重的砸了下来

    赵进怒吼着砸下,第一下那大汉脸上已经开了血洞,第二下砸在脖颈上,鲜血狂飙出来,赵进手上一直不停,只是不停的砸下,血肉飞溅,开始时这大汉身子还抽搐几下,马上就不动了。

    虎牙盔上的三寸尖角,此时却成了杀人的利器。

    “大哥,大哥”冲来的流民畏惧的后退,可也有人凄厉的大呼,赵进愣了愣才知道不是在喊他。

    刚才短短一刻,却是生死厮杀,已经消耗巨大的赵进此时有些脱力,撑着上半身向前看去,发现一名双颊有金钱疤的大汉怒吼着扑来,只能用手上的头盔来战斗了,两侧的同伴救助不上,此刻的赵进感觉自己浑身僵硬,眼睁睁的看着那大汉冲到跟前,远处已经有同伴大喊,城头也有人大叫

    赵进只觉得头顶一暗,一根长矛从头顶直刺向前,没入冲来那大汉的胸膛,然后抽回,赵进有点艰难的回头,却看到了有些紧张的鲁大,鲁大刺出的长矛正是绑着血旗的旗杆,他憨声憨气的说道:“老爷,俺忍不住了,这才平了旗帜去戳,老爷别怪罪。”

    边上已经有家丁赶过来,肃清了已经没什么战意的敌人,遮蔽在赵进身前,赵进忍着胸口的巨痛,深吸了口气,他用手撑地站了起来,赶到这边来的李五快走几步把长矛和短刀递给了赵进。

    将短刀入鞘,握住长矛,赵进笑着对鲁大说道:“下次再这么做,老子狠狠抽你,把旗子高举起来”

    鲁大重重点头,高举起了血旗,已经脏污的旗帜上却有了些鲜红,这是被鲁大刺死的那人溅上的血。

    冲上来的“流民”已经在后退,冲乱了赵字营本队和混编两队,却没有办法彻底打垮,冲到团练壮勇那边反倒是占不到便宜,随即就被体力和装备都有优势的徐州义勇打了回来,如何还能坚持的住,为首的两个人死掉,更是让他们士气大跌。

    “以我为先,赵字营全体列一队,击鼓吹号”赵进大声喝道,高高举起了手中的长矛,他身后的鲁大也跟着高高举旗。

    尖利的唢呐声响起,鼓声急促响起,以赵进为方队第一排右首第一人,赵字营的家丁们快步向着赵进这边跑来。

    被敌人突如其来的冲击打乱队形,没有同伴可以依靠,没有上司发号施令,大家只能各自战斗,但在这样的情况下,看似要崩盘的局面还是被一点点翻转回来,现在赵字营又要站在一起

    原来站在第一排和第二排的不少家丁都没有过来,第三排的家丁替补上前,以赵进为基准开始列队。

    “我的兄弟们到第一排来”赵进大吼道。

    “陈晃在”“吉香在”“石满强在”“刘勇在”次第大喊回答,每个人都站到了第一排。

    赵进和伙伴们人人浴血,他们在最前线和最多的敌人战斗,正因为他们死战不退,所以赵字营的家丁们也从最初的慌乱和恐惧中恢复,聚拢在他们身旁,也因为他们体力充沛,武技优秀,装备精良,杀戮之后,都没有受什么伤,兄弟们彼此看着,都没有说话,此时也不用说什么多余的话,大家心意相通也是相同。

    近五百人摆出了横三十的横队,最后几排并不完整,但却不断的有人补上,那混编两个队的家丁不断的跑回来,自动自觉的站在后面,那些团练壮勇也是聚过来,和事先的安排一样,排列在赵字营的两翼,弓手们还有箭支的则是去前面。

    而刚才还冲过来的“流民”都在后退,尽管还有战斗,但已经变成了追击,“流民”战士们并不是没有力气,可他们知道自己已经败了,现在还能跑,等下可能就没有办法跑掉了。

    “赵字营弟兄们,你们都在吗?”赵进大吼说道。

    “在”

第一卷 第三百一十章 走吧

    “我是赵进,我在第一排,我领着你们向前,把流贼赶到黄河里去,发令,前进”赵进声嘶力竭的大吼说道。

    “前进”家丁们齐声大吼,唢呐声急促的吹响,有节奏的鼓声响起,赵进长矛向前一指,赵字营全体又是怒吼,迈步向前。

    赵字营前进,那些团练义勇都是欢呼狂吼,跟着向前,而那些冲上来有退下去的真假流民,都是加快了逃散的脚步。

    夕阳西下,残阳似血,漫天尘土的徐州城下好像不是人间,从狂热到恐惧,从恐惧到绝望,现在即便是绝望也没有力气逃走了,那些掺杂在人群中,假作流民的教众和那些被选中的骨于不是战死就是溃逃,鼓动和威逼他们的人也不在了,流民们彻底崩溃了。

    还有点力气的,有的直接跳进了护城河里,还有的用手里能找到的东西给自己一个痛快,有时候,的确死了更好。

    但更多的人只是跪在那里,趴在那里,躺在那里,在哭号,在骂天骂地,在求饶,更多的人没力气张嘴了。

    可他们在崩溃之前,依旧竭尽全力从赵字营面对的方向离开,每个人都害怕自己被那如山的方队碾碎,变成徐州城下的血泥。

    安静了些许的城头又是爆发出巨大的欢呼,个别眼神好的看到在赵字营身后有一支马队兜过来,可还没到足够出声示警的距离,先前跟在赵字营身后的马队却从另一个方向迎上,那偷偷靠近的马队远远的就是避开,不敢有对抗的行动。

    “这他娘的白做恶人了”城头上的王把总喃喃说了句,边上的梁把总满脸苦笑。

    方才把刀架在王兆靖脖子上,直接得罪了王兆靖,不出城救援,也就是不救赵进和陈晃,这就把赵振堂和陈武两个人得罪了,现在城头虽然欢呼,却分成了几处,王兆靖带着的赵字营家丁、王家护院还有城内的混混一处,陈武领着的徐州差人捕快是一处,对这两位把总手下的兵丁态度不善。

    不善归不善,倒也没有什么过激的举动,大家心里明白,徐州城的安危还是放在第一,这两位把总虽说不近人情,却不能说做错。

    “等下去找王家的公子赔罪,到时候磕头也成。”梁把总低声说道。

    王把总在那里点头,同样低声说道:“别说磕头,就算挨打也行,他家老子如果和文官们弄些是非,咱们将爷也要倒霉啊”

    不远处的王兆靖却没顾得上这么多,他就是趴在垛口上向外,神情复杂,甚至有些失魂落魄的,身后有人叫也不理睬。

    站在城头居高临下的看,以赵字营为核心,又是形成了个巨大的三角形,赵字营的大方队是突出部,各处团练义勇跟在两翼,这个三角形逐渐变得扁平,两翼的团练义勇都不断的加快脚步向前赶,眼下这个局势傻子都能看出来,流民们彻底败了,追击杀敌就可以,不用担心什么危险了。

    赵字营的马队赶走了想要偷袭的敌人骑兵之后,又是跟在了大队的后面,董冰峰一个人打马绕到了前面。

    “大哥,这伙流贼果然不对,他们居然还有杆子响马的骑兵,但已经不敢战了,刚才远远的拦在面前,他们自己就跑远了。”董冰峰驱马到方队的右翼,在赵进身旁说明刚才的情况。

    赵进点点头,他今日新带的虎牙盔上全是鲜血,已经是染红了,赵进把手中长矛向前一指说道:“冰峰,你现在领着骑兵突到前面去,那里流民人多,就冲向那里,把他们彻底打散,赶走他们,现在这伙流民不敢接战动手了,快去吧”

    “各处过来的骑马团练早就等不及了,我这就领着他们去”董冰峰在马上笑着答应了声,打马绕了回去。

    这些骑马的团练义勇本以为自家是主力,作战什么的都要突前当先,没曾想一开打他们就跟在后面,驱赶人少那部分流民的时候也没有战斗,纯粹就是赶羊,刚才和流贼的骑兵对上,也是远远对峙,对方很快就散了,居然没什么动手的机会,现在得了命令,大伙都是兴奋起来,吆喝着打马从前面的大队绕了过去,自顾自的分散成大横队,就那么冲了过去。

    几百骑兵彼此拉开的横队,宽度要远远超过同等人数的步卒,马蹄落地,蹄声沉重,人在马上,居高临下,这样的压迫更足,让前面溃逃的流民们更是心慌意乱,不管真假,能跑的都是尽可能飞奔,可人怎么可能跑得过马,那些骑兵们甚至不用挥动手中的武器,只是驱马向前,马匹的冲撞就有足够的杀伤

    这追击让人绝望,真正的流民们跪下躺下,无可奈何的等死等活,他们没办法逃出去,没力气奔跑,已经没了任何的出路,到这个时候,连死活没机会去选择了。

    刚才被赵字营反击击败的那些“流民”,他们本以为会从容的逃走,混杂在大队的流民之中,等于有了遮蔽和阻挡,赵字营的追兵也是步卒,根本很难追上,他们根本没想到,在这个时候,赵字营居然把一直没有动用的马队派了上来。

    流民人海在这马队的驱赶之下翻滚涌动,但对于隐藏在其中的闻香教众和那些骨于却已经不是遮蔽,而是灾难。

    有的人放弃了逃跑,有的人还在狂奔,大家都好像是没头苍蝇一样,有人挡住了后面的逃生之路,后面的人就拿着兵器乱砍乱杀,有的流民被砍倒在地,有的则在绝望的抵抗,让局面愈发的混乱,本来还有些组织的教众和骨干也开始溃散了。

    “罗家兄弟都折了,咱们走吧”侯五和夏仲进以及他们的护卫都已经上马,马匹早就预备在不远处,也有流民朝着他们这边跑来,只要一靠近,护卫们就是毫不留情的砍杀,在他们的后面,徐鸿举也被二十几名骑马的精壮汉子围着,护卫的很周全。

    侯五说罗家兄弟下场的时候,没有一丝的惋惜悲愤,反倒是有点幸灾乐祸的样子。

    夏仲进回头瞥了眼,转回来说道:“罗家兄弟以为在行伍里混过,还当过什么把总之类的,就总觉得委屈自己,也不想想像他们这样的,咱们教里有多少。”

    “先护着二爷走,说话小心些,莫要让他觉得咱们看热闹。”侯五沉声说道。

    “看个的热闹,这是过千种子啊,折损了多少,能回去多少,还他娘的打残赵字营,结果咱们先残了。”夏仲进恨声骂道,一抖缰绳,朝着徐鸿举那边跑去。

    徐鸿举脸色阴沉的发黑,看着侯五和夏仲进过来,当即粗声说道:“你们来的正好,咱们这也有近百骑兵,收拢下队伍,打他们一个反击,肯定有胜算

    “二爷,走吧,这队伍已经控制不住了,漕运上那些人向来靠不住,咱们可别连艘船都没有。”侯五恳切的说道,他的语气里面已经带了些不耐烦。

    若是方才,徐鸿举会咆哮大怒,可现在却发不出脾气,突然朝天伸出双手说道:“折了这么多人,徐州却还好好在这里,我哪有脸回去见我哥哥,这些人都是大家辛苦练出来的,就这么散了没了,咱们咱们冲回去,把人收拢起来再走”

    “二爷,他们自己能回去的,他们各个忠心虔诚,只要今天能保住性命,能回去的都会回去,沿途有各处会主传头接应,他们这次在城下历练过了,以后就是能用的好汉,走吧”侯五继续恳切说道。

    他们这边还算整齐,大股大股到处乱窜的流民好像找到了主心骨,都朝着这边冲来。

    “走吧,再不走,咱们这队伍就要被这些杂碎冲垮了,到时候就有大麻烦了,天也要黑了,夜过黄河,风险太大”夏仲进已经抽出了刀横在马鞍上,大吼着说道。

    那边马上的徐鸿举身子一震,太阳都已经落山一半,背光的地方已经很暗,看着乱糟糟的场面,徐鸿举咬咬牙握住了缰绳,开口说道:“咱们还会再回来,走,走”

    说到最后一个字,徐鸿举已经大喊了起来,显见已经气急败坏,他们这几十人打马远去。

    太阳落山,连晚霞都消失之后,赵字营才停下了追击,开始回到徐州城下,骑兵比他们晚回来一会,在这个时候,徐州城方圆五里之内已经没有有组织的流民了。

    赵字营的兵丁们都已经疲惫不堪,他们觉得身上的甲胄,手中的兵器都变得沉重无比,身后那些团练义勇们也没了兴奋,只是低声议论。

    “冰峰,你还不能歇着,布置人到周围警戒,然后让大车过来。”赵进开口说道,他身上关节无一处不痛,激烈的战斗,长时间的行进,体力消耗的实在太大。

    “重伤的流民就给他补上一刀,还能活的就把他们赶到一堆去,咱们自己的伤员无论轻重都要收容”赵进大声喊道,这个命令是下给所有人的,大家自然没什么二话,轰然答应。

第一卷 第三百一十章 相见

    大家自顾自的走到徐州城下,到了西边城门那里,他们这是要进城休整,没曾想城门没有一点反应,

    “快开城门,流贼都被赶跑了,老子们要进去吃饭睡觉”在这个时候,大家都没什么耐性,有人大吼着说道。

    城头那边安静了一会,才有人语气尴尬的喊了回来:“各位英雄好汉,太尊太爷有令,说天黑入夜,为防备奸人混入城中,城门要等明天才开,明日再犒赏诸位”

    话还没说完,城下的义勇团练顿时炸开了,有人指着城头破口大骂:“老子拼死拼活赶过来救你们,要不是老子要不是进爷领着大伙,徐州城早就被流贼打破了,现在过河拆桥”

    “早知道还不如不来,这帮狼心狗肺的东西”

    污言秽语,什么难听的都说了出来,若在平时,过来救援的团练义勇没这么大胆子,可今日慨然来援,浴血奋战,拼了命一片好心却这个下场,换谁也是大怒,还有一个原因,他们今日和赵字营杀进杀出,只觉得自家武力无敌,原来要敬畏的城内官军官府,现在也不放在眼里了,好在大家还有点分寸,不然“打进城内”这样的话也有人叫出来,此刻虽然不说,却好多人这么想。

    不要说这些团练义勇,连赵字营的家丁们脸上也都有愤愤不平的神情,低声咒骂的人也是不少。

    “都别说了,平时这个钟点城门早就关闭,在这个时候,也应该小心。”赵进扬声说道。

    他浑身疲惫酸痛,也没什么力气,这声音自然中气不足,不过喊出来之后,原来群情激奋的场面立刻安静了下来,往日都是耳闻,今日却是亲见,赵字营和赵进的确勇悍无双,而且对大家还是照顾,如果战场上不顾着,大伙不知道死了多少次。

    不说别的,被流民的木梯撞进去,赵字营自己要逃也就逃了,后面大家伙恐怕就要交代在这里。

    这样勇猛仁义的英杰,谁敢有不服的心思,赵进一句话,比什么都管用。

    “谁还能扯嗓子喊,我说一句你说一句。”赵进开口说道,立刻有人站过来。

    “我们人要吃饭,马要吃草,城内快些把这些人吃马嚼的送出来,还有城外遍地死尸,处处脏污,要准备些生石灰给我们,夜晚照明警戒,火把也要备齐,我这里死伤不少,派郎中带着药出来,要快。”赵进一句句的说出,身边那人大声的喊出来。

    城头安静了会,随即有些为难的说道:“进爷,城门不开,这些东西送不出来。”

    “那不是有个斜坡吗?你们不送出来,我们自己进去拿?”赵进冷冷说道

    这句话被他身边的人吼出,安静下去的团练义勇们又跟着咆哮叫喊起来,不过直到这个时候,大家才想起流民搭起的那个斜坡,从城头到城下的确有个通路,这个斜坡只要在,所谓的奸人贼人一样可以进城,换句话说,有这个斜坡,城门开闭意义也就那么回事了。

    “进爷莫急,小的先去禀报太尊太爷。”城头那人吆喝着一声,急忙去了

    “大晃,你没事吧,你还好吧”城门处那人一走,城头却又传来了这样的大喊,却是总捕头陈武的声音。

    有低低的哄笑响起,陈晃有点尴尬,不过还是上前大喊回答说道:“爹,孩儿没事,您守城有没有事?”

    “你老子我连皮都没擦破,就是你赵叔肩膀上被内贼刺了一下,现在已经没什么大碍了,小进还好吗?我给老赵带个消息去”

    “陈叔,小侄无事,我爹那边要紧不要紧,小侄今晚不能进城,劳烦您好好照顾了。”赵进一听自己父亲有事,顿时有些着急,城外恶战,怎么城内还有战斗,一定是那帮丧心病狂的教众。

    “不要紧不要紧,真要有事,就让你顺着斜坡爬上来了”陈武哈哈笑着回答。

    城头城下都很安静,大家的声音都听得很清楚。

    徐州城内的反应比想象中要快,差不多过了小半个时辰,就有人顺着斜坡出城,又过了半个时辰左右,西边城门也是打开,各色物资都被送了出来。

    跟着这些物资一起出来的还有王兆靖,王兆靖带着过百号人,直接出来帮忙。

    这个时候,停在远处的大车也已经过来了,战场上也粗粗搜检了一遍,赵字营和团练义勇的伤员尸体都被收了回来……

    大家都懒得折腾,想在城下清理出一块地方直接休息,赵进却不愿意这么做,城下死人太多,天气又这么热,一晚上下来,很容易得上疫病,还是离远些好,他一句话,大家自然照做。

    远远的用大车围出个营地,设置出口入口,出去放哨探查的骑兵不断的进出来去,还有人回去报信,传递这大胜的消息,团练义勇一于人倒是没有离开的,尽管他们不少人家离这边很近,打了这么大胜仗,城内总该有些说法,不带着点犒赏回去,谁也不甘心。

    王兆靖是带着食物犒劳一起出来的,知州衙门那边倒是有了难得的高效,六房小吏带着差人们拿着现钱挨家挨户的敲门,不少人家这一天惊心动魄,得到了流贼撤围的消息才开始做晚饭,这时候正好做好,差人们直接用现钱买下,就这么凑出了城内城外守军的晚饭,当然少不得要杀猪宰羊,也没什么精细做法,直接带出去大锅炖煮,又高价在酒坊买了二十坛酒一并送了出来。

    物资之类的官库和各家店铺大户共同分摊,危急的时候,大家愿意出钱出力,这一解围,白白贡献大家就未必情愿了,衙门里也给了法子,户房出面打了白条,秋粮赋税这块肯定会有折抵,总归大家吃不了亏。

    至于医药这个,大户们倒是愿意出钱请人,这事最起码可以和赵家结个善缘,到现在徐州城内还不知道如何对待赵进,从前就已经是一方大豪了,现在恐怕就不是一方大豪的名号能配得上了,这是救徐州百姓于危难之中,而且这次赵进表现出来的实力和号召力,也让人震撼心惊,不过不知道怎么对待,无非是不知道磕几个头,不知道该叫爷还是叫爷爷,巴结奉承那是免不了的。

    短短时间,城内一切居然都做的妥帖了,不太明白的都夸知州童怀祖高明,说城也守住了,善后也办的很迅捷周到,可明白的都知道是王师爷以及六房的书办们做事勤谨用心,还有些风声传出来,说差人去衙门报捷,说流贼被赶跑了,去了衙门没见到童知州,到了后宅却看见几辆大车,车上箱笼都是捆好,还看到一个穿着百姓服色的中年人和童知州很像

    王兆靖还是穿着武者的软甲短袍,长剑配在腰间,他脸颊上有一道伤口,现在已经抹了伤药,家里几个丫鬟仆妇心疼的掉眼泪,王兆靖面如冠玉,一等一的俊朗人才,这一次却是破相了,不过他不怎么在乎。

    走在这营地里,看着有序整备的赵字营,王兆靖看得仔细,神色却很平静,不远处就是赵进所在,那边点着火把,地上铺着缴获来的门板,门板上躺着伤员,赵进和其他几位伙伴都围在那边。

    “进爷,这位肋骨断了,伤了内脏,恐怕熬不过今晚,而且会遭不少罪,小的无能,实在救不回来”一名郎中诚惶诚恐的说道。

    “你去照看别人,这边没你的事情了。”赵进摆手赶人,他脸上倒是没什么怒色。

    战场厮杀,刀枪无眼,而且在混战的局面下,伤员很难得到及时的救治,轻伤的会自己逃开或者参加战斗,重伤的在战斗结束的时候往往已经救不得了

    不算没什么大碍的轻伤,赵字营死伤十五人,有一人会落下残疾,他右臂粉碎,但这已经算幸运,其余死十一人,还有三人都是重伤,已经不行了。

    躺在门板上这个不时的咳嗽,每咳嗽一次就有血沫喷出,赵进蹲在他身边,看着王兆靖过来,只是抬头示意了下,又是低头下去问道:“刘进勤,你有什么心愿,都说一说?”

    那伤员的咳嗽剧烈了起来,然后却平复了下来,他脸上神色不再痛苦,却变得很平静,双目无神的看着夜空,也不知道他现在到底能不能看见。

    “我兄弟姐妹多平时就盼着吃饱,却一直吃不饱平时家里都是吃一顿只有大户办红白事,才能跟着吃个饱我现在”这话断断续续,好像在回答,又好像在那里自言自语,只是说到后来就没有声音,气息也没了。

    “小勇,记得照顾他家里,有什么能帮的,咱们一定帮。”赵进声音有些发涩,神情也是沉重。

    刘勇抽了抽鼻子,点头答应,赵进站起来,却听到身后有人说道:“芦根走了”

    这句话带着哭音,王兆靖只觉得鼻子发酸,这芦根他有印象,却是黄河渡口那边出身的家丁,人很是伶俐,轮班在城内值守的时候,自己曾让他办过几次事情都很妥当,还想着和兄弟们说说,说这个人值得重用。

第一卷 第三百一十一章 城外扎营

    围在这边的家丁已经有人哭了出来,这边一哭,躺在另一边的伤员却痛叫一声坐起,他身上尽管被包扎,可血液已经渗出白布,胸腹间应该是受了重创,这人疼的脸色煞白,面孔已经扭曲。

    赵进几个转过来,那重伤家丁咬着牙问道:“老爷,我家每年能拿足五两银子,五担粮食吧”

    “我说话算数,能拿足”赵进点头说道,这个数目就是抚恤死难家丁的

    那重伤家丁脸上露出个笑容,只是这笑容在扭曲的面孔上看着很古怪,他嘶哑着说道:“值了,值了,死的值了”

    念叨两句,巨痛又是让他一抽,他嘶声喊道:“老爷,给我个痛快,给我个痛快,疼,太疼了”

    说到最后,这家丁大喊了出来,赵进深吸了口气,伸手捂住了这家丁的嘴巴,另一只手拔出腰间短刀,刺入这家丁的心脏,这个家丁的身体猛地一抽搐,神情平和了下来,再也不动。

    “贾二能打,又能护着自己队里的,我还想和你说,他也够格做个队正,他娘的”站在赵进身后的陈晃突然说道,说到最后,低声骂了句只是抬起头看天。

    赵进擦了擦刀上的鲜血,站起后低着头,沉默了半天才抬起头说道:“死伤的弟兄们一定要抚恤好,别让他们流血寒心,这件事咱们都要盯紧。”

    “请大哥放心,少了一个小弟就用人头交代”刘勇肃声回答。

    赵进摇摇头说道:“是咱们大伙都要用心,又不是说你做的不好。”

    刘勇负责赵字营的杂务内务,尽管如惠和周学智也做了不少的伙计,可现在还没有完全移交。

    “水不能用战场周围的,宁肯赶着大车去远处拉来井水,一切吃食都要做熟,生石灰掺水去营地周围撒,不要有漏的地方。”各处团练义勇的头目都聚拢过来,赵进则是沉声安排。

    当即有人答应,领了这个差事,赵进又是说道:“大家出人出力救了这城内城外几十万军民,官府总该有个说法,大家把各自的花销和死伤报给我,我来和官府打交道,少了一点,我补给大家”

    聚在赵进周围的一于团练义勇头目都是愣住,随即有些骚动,彼此看看,似乎对赵进的话有所怀疑。

    “赵某说话从来算数,各位这次帮了我,我不会亏待大家,若有疑虑,赵某先把这些花费垫付了。”赵进说得很实在。

    “怎么敢”“怎么当得起”“进爷一个字一个坑,我信”众人纷纷吆喝说道,下意识的应答完毕,有人心悦诚服的竖起大拇指说道:“从前少和进爷打交道,今天跟着进爷出生入死,才知道进爷高义”

    “进爷可是咱们徐州的擎天一柱,保着咱们徐州太平”

    “赵保正何止保着何家庄,咱们大伙不都是被赵保正护着吗”你一言我一语,都是诚心实意的夸赞。

    为了自家的安危,也为了慨然仗义,热血出头来这边援救,等到胜利的喜悦过后,很多事情就摆在了眼前。

    别看有赵字营突前战斗,挡住了流民最强的力量和最凌厉的反击,团练义勇也大多上阵搏杀,但他们的装备远远不如赵字营,赵字营突前的家丁大部分都有甲胄护身,装备精良体力充沛,而且彼此间有配合,而各处跟从而来的团练义勇则远远不如,他们的死伤比赵字营还要大,尽管和这个胜利比起来,死伤算不得什么。

    只不过除了赵进之外,众人最大的也才是个围子的寨主,不管是带着大伙出来援救徐州的花销,还是手底下人死伤后的抚恤救助,都是很重的负担。

    热血兴奋过后,众人都是发愁,大家都跟官府打过交道,也知道这个做派,做事前千好万好,做成了收尾则是能拖则拖,何况这次仗义救援官府还没有主动开口,事后怎么报销补偿,想想都头疼。

    可头疼还没半个时辰,赵进这个承诺让大家都是放下心来。

    “晚上赵某安排值守护卫,流民虽然溃散,但毕竟是人多势众,咱们还不能太过大意,按我刚才说的做完,各位早些吃饭早些休息,明日还有的忙”赵进安排说道。

    众人都是答应,赵进和伙伴们朝着自家营地走去,这些人还没有散开,看着赵进的背影议论纷纷。

    “这小小年纪,居然就这么仗义,了不起”

    “打的时候冲在前面,收尾的时候为咱们着想,徐州这破败地方居然出了这样的人杰”

    “以后得跟紧喽这次的事情了结,也算和进爷搭上了关系,有情份在

    “徐州地面上,进爷得是第一等的英雄豪杰了”

    “什么第一等,进爷就是徐州第一”

    身后的话语赵进也懒得理会,只是闷头朝着前面走去,王兆靖自然而然的跟在右边,就好像从前一样。

    “听送东西的人讲,你在城内也是一场恶战?”赵进先开了话头。

    王兆靖想起这个脸上禁不住浮现后怕的神色,摇头说道:“大家都觉得这帮流贼没办法破城,觉得流贼们是脑子不清才来打徐州这样的大城,所以没做什么防备,没曾想脑子不清的不是流贼,而是城内的各位,这伙流贼在城内布置了好多后手,要不是郑全及时反水,天知道会有多大乱子”

    大家听到这个,神情都是郑重,赵进缓声说道:“如果流民破城,赵字营也没什么办法了,十几万灾民涌出来,不管有没有战意咱们都打不过。”

    走了几步,王兆靖闷声说道:“太太平平的,怎么就这个样子了?”

    “太平?凤阳府流民三十万,十几万二十万总是有的,沿着水路去祸害邳州了,山东那边已经连续两年大旱,河南那边闹蝗灾,咱们徐州流民难道就少了,这样的年景,怎么说太”赵进笑着说道,说到这里突然停住,大家都是看过来。

    赵进沉默了会又是说道:“如果有意引流民去邳州,邳州是漕运咽喉所在,周参将不得不救,然后徐州空虚,正是最适合攻下的时机”

    “黄河上本来已经没船了,可流民们却弄到了足够多的船只过河,这里面本就有蹊跷”陈晃也开口说道。

    王兆靖脸上露出愕然震撼的神情,情不自禁的压低了声音说道:“若是一切都有意,流贼自山东一路南下来到徐州也是有人策动,何等人物,居然有这等翻云覆雨的手腕?”

    “今天打下来,最后上来那批怎么可能是流民,那是硬生生把咱们冲开了,要不是大哥领着咱们顶在前面,怕是要有大难。”吉香也说话了,大家把这一切都串联起来了。

    “大哥,今晚要不要加强戒备,防着对方来偷营?”刘勇连忙说道。

    赵进摆摆手,笑着说道:“已经撒出去探马和哨兵,流民若来,咱们临时整备就足够,我也不信他们能夜间偷营,若有这个本事,趁夜攻城,这徐州城早拿下来了,而且从头到尾流民的头脑表现的很不错,他们这时候只能快走,再不走,周参将就要领着兵回来喽”

    听到赵进这番话,大家都是笑,石满强嘿嘿笑着说道:“晚上还偷营,他们一天未必能吃上一顿饭,晚上肯定是瞎子。”

    吃不饱饭会有各种病症,夜里看不见看不清,有若盲人,所谓“夜瞎子”就是一项,即便吃饱,如果荤腥食物吃的少,也有很多人夜里没办法看清。

    这还是普通人家,这些从山东到徐州的流民,虽然能吃到东西,可这些由闻香教沿途提供的粮食却仅仅是维持他们不死,让他们保持饥饿的**,至于其他那是不必提了。

    黑夜中没有办法看清东西,自然就谈不上偷袭作战,万一有行动的话,自己炸营内讧自相残杀都是有可能。

    至于那些教众和骨于假扮的流民,他们或许夜间没什么毛病,但他们只要没有决死打光的心思,现在的第一要务就是逃,过河、分散,逃开接下来朝廷官兵的清剿和追捕。

    大明兵马虽然弊病丛生,可依旧是足够庞大的力量,这次流民围攻徐州,就是耍了手段,将周参将和麾下精锐调到了邳州,如果让周参将从容准备,恐怕就不是徐州攻城了,而是朝廷汇集几省兵马会剿。

    几万流民攻打徐州这件事足够震动朝野,接下来大军汇集,追剿流贼就是必然的程序,而且流贼和各处坐地豪强也是死敌,团练乡勇同样会出击。

    只要率领流民的头目脑子里还有理性,现在最要紧的就是逃,而且过河之后就要分散,不然就是全军覆没,连乡野之间也没有藏身之地,因为那里还有虎视眈眈的豪强私兵。

    即便对方真的不管不顾疯狂来袭,经过白天的战斗,赵进也有把握再次击败对方,而且会有更大的战果。

    尽管做了很乐观的判断,可夜深休息之后,赵字营还是进行了三三轮换

第一卷 第三百一十二章 夜谈

    保持三分之一的人值守,三分之一的人休息,三分之一的人在休息的时候装备甲胄在身。

    赵进值第一班,家丁们的轮换是严格按照时间,而赵进和伙伴们则是谁想睡再去叫醒第二班值守的人。

    王兆靖没有回城,而是和大家在一起,轮班的时候,王兆靖主动排在了第二位,这一天城外激战,城内也是血战厮杀,王兆靖更是冲锋在前,吃饱后躺下后疲惫困乏立刻涌上来,沉沉睡去,其他人也是一样,几个人打鼾的声音都是震天响,谁也没被吵醒。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王兆靖睁眼清醒,猛地坐起,心想自己肯定睡过头了,起身左右看看,发现赵进坐在不远处的大车上,似乎正在沉思。

    王兆靖双手把脸揉搓几下,站起走过去,夜深人静,外围偶尔传来虚弱的嚎叫,哭声也是若有若无,在城下和营地之间还能看到不知道是野狗还是狼的野兽,战场上太多血肉,血腥气飘散,把它们也都引来了。

    难得看到赵进有这么入神沉思的时候,王兆靖走到他身后还没发觉“锐士

    王兆靖不小心踩到了一块石头,这声响惊动了赵进,赵进猛地向前一扑,就在大车上打了个滚,返身的时候短刀已经在手,作势就要刺出。

    看到是王兆靖,赵进才自失的笑了笑,摇头说道:“夜深人静,你这也太吓人了。”

    “赵兄值夜多久了,小弟不小心睡过了头,赵兄快去休息,换小弟盯着吧”王兆靖连忙说道。

    赵进还刀入鞘,又是坐在大车上,拍拍身边的车板示意王兆靖坐过来,笑着说道:“没事,我睡不着,你们多睡会就是。”

    “赵兄,刚才所说锐士,可是春秋战国时的秦地精兵?”王兆靖开口问道。

    赵进一愣,迟疑了下,才咳嗽了起来,然后笑着说道:“正是。”

    不过他坐这个回答的时候,神色很不自然,王兆靖人情精熟,看到这个反应,当然不会多问。

    赵进之所以不自然,是因为他在回忆那册子上的内容,刚才他所说的是“瑞士”。

    在这个时代的战场上,步兵方阵想要在战场上的生存和取胜,纪律、训练和勇气这个不必说,还需要有远程火力的掩护和杀伤输出。

    西班牙大方阵是这个时代最优秀的战阵,他的长矛兵在战场上主要充当火枪兵的屏障,敌人的冲击会被火枪兵杀伤和削弱,到跟前之后,长矛方阵就是城堡和工事,火枪兵围绕着方阵游斗,在更多的时候,仅仅依靠火枪就可以击败击溃敌军了。

    而且方阵自己的火枪兵之外,一个标准编制的西班牙步兵团还会携带几门野战炮,这更是敌人步兵和骑兵的噩梦。

    火枪、火炮赵进现在没有一点头绪,他知道西班牙步兵大方阵厉害,却没办法模仿,不说别的,如今人数都不足,要知道西班牙步兵长矛方阵,光是长矛兵的方队就是八百人到一千二百人。

    赵进一直所想所模仿的是年代稍早的瑞士步兵方队,可即便是瑞士人的方队,也有弩兵和火枪兵,个别富裕的团也配备轻型火炮,而且在瑞士方队的外围,有老兵组成的小队,这些小队拿着长戟短斧还有弓弩,游荡在方队周围,阻挡骚扰敌人的第一波攻势,还要试攻试探出敌阵的薄弱环节。

    除了这些之外,瑞士的步兵方队内部并不是长矛,而是拿着比长矛略短的长戟,这种兵器可以劈砍砸勾,老兵可以用来单兵作战,在混战的时候丝毫不吃亏。

    赵进知道瑞士方队的成功也有原因,瑞士人贫苦,各个村社的百姓平时的娱乐就是列队步操,加上山民本身的坚韧勇悍,久而之久,就成了配合娴熟,纪律严谨的精锐部队。

    而自家的赵字营却没有这些条件,目前之所以还没什么败绩,就是因为自家训练充足,装备精良,还有队形和纪律,也有配合,靠这些本钱横行徐州是足够了,但徐州只是天下一隅,这次只是山东的流民过来,以后天知道还会遇到什么强敌。

    必须要改进,必须要壮大,不然莫说青史留名,能不能自存自保,护住家人兄弟都两说。

    王兆靖问了一句就没有再说,赵进自己陷入沉思之中,等拿定了心意才想起身边有人,笑着说道:“我这边愣神,倒是没顾上你。”

    实际上王兆靖也在发呆,赵进这么一说他才回过神来,摇头笑着说道:“自家人客气什么。”

    “八月乡试,你应该早些去南京才对,在徐州砍砍杀杀经历这么多,扰乱心神可不好。”赵进开口说道。

    士子科举,尤其是乡试这种大考,往往都会提前几个月去省城和两京,提前一年半年的也不稀罕,一来路途遥远,交通不便,赶路需要时间,二来大家平时不离乡土,一下子去了外地都要有个适应,万一出现水土不服,可就耽误了大事,三来要和同年交际往来,这也是难得的人脉,四来要去走通关系,这等大考,官面上有人照顾总归是好的。

    听到他这话,王兆靖沉默了会说道:“小弟也算走南闯北,去过不少地方,南京那边也不是去过一次,倒是没必要提前折腾,临场科考那是看平常下的功夫,提前去也未必能有好处”

    他的语气有些迷惘,顿了顿又说道:“今天在瓮城内外的厮杀,我什么书经文章都不记得,只是拿着剑刺砍,什么圣贤道理,书中大义,什么立身之本在这个时候都没用了,只有手里的兵器最信得过。”

    赵进笑了笑,在大车上站起向四处看了看,到处都是安静的很,他站在那里说道:“眼下这个世道,读书做官的确是正途,徐州这地面本来就乱,这次那些流民背后不知道什么人策动,这才有了这番杀伐,其他地方会很太平的,咱们徐州也会很太平。”

    “恐怕不会”王兆靖又是沉默片刻,才徐徐说道。

    “家父说三大征耗尽朝廷强将精兵,这些年没有丝毫补充,一条鞭法竭尽民力民财,但官府中枢却没有得利,豪商豪强愈发做大,和官员士子互为表里,盘根错节,无人能制,圣上倦政,各党互相攻伐,内外奸邪蠢蠢欲动,这世道看着太平,实际上已经是千疮百孔,天下就要乱了。”王兆靖声音不大,赵进却听得背上有寒气。

    “赵兄,天下大乱,四书五经还有什么用,还不是要靠手里的兵器,你不就是在为这个做准备吗?”王兆靖的声音猛地提高了些。

    王兆靖复述他父亲这番分析,赵进也觉得很有道理,三大征虽然大胜,可戚继光,俞大猷和李成梁他们训练出来的精兵强将损耗也是巨大,而且接下来没有战事,天下太平,内阁中枢谁还顾得上军队,都在想着怎么克扣裁撤,补充和加强是谈不上的。

    至于这一条鞭法,收银收粮,百姓的负担愈发沉重,纷纷破产,而豪商豪强在百姓农户的破产中大肆吞并,大发横财,偏生他们大都有避税的法子和身份,官府在他们身上占不到一点便宜,然后只能把多出来的负担转嫁到那些还没破产的农民身上,就这么恶性循环下去。

    至于所谓的各党互相攻伐,圣上倦政,这个赵进多次听王兆靖说过,万历皇帝已经近二十年没有上朝,朝中多个位置空缺,大学士和尚书侍郎这样的中枢要职,经常有人自行致仕回乡,就那么空悬位置,而其他的官员又分成各党,彼此攻击,不问对错,只问来历,所谓党同伐异。

    这的确是千疮百孔,至于天下就要乱了这个,赵进却不太好判断,他对这个没什么记忆,他想了想笑着说道:“自大明立国,成祖靖难,从山东一路打下南京,然后是佛母唐赛儿,在山东作乱,然后是汉王谋反然后是刘六刘七的白衣贼,你这么算起来,这次的流民攻打徐州好像也不算什么,咱们徐州这边,隔几年就要闹兵灾。”

    徐州尚武,赵家又是卫所军户出身,对这些事迹自然是如数家珍,赵进二叔赵振兴和赵进说过很多次。

    “当时俺答都要把北边打穿了,那时候东南又在闹倭寇,一边挨打,一边收不上钱,还不是挺到今天”赵进笑着说道。

    嘉靖年间,河套附近的俺答部崛起,将黄金家族一系赶到东边,将兀良哈部赶到漠北,自己称霸草原,而大明朝廷因为杨廷和全面反动正德皇帝的政策,导致军队混乱不堪,草原对大明有了绝对的优势,几次入塞破口都是如入无人之境,逼近京城也不是一次两次,好死不死的,当时东南倭寇猖獗,身为大明的赋税重地的南直隶和浙江被倭寇祸害,损失惨重。

    想要抵抗俺答,就必须要出钱练兵,可赋税收不上来,自然练不好兵,那时说大明在崩溃灭亡的边缘都不为过,可也就这么挺过来了

第一卷 第三百一十三章 是背叛吗?

    俺答信了密宗,沉溺酒色,没了进去的斗志,俺答部和大明渐渐有了和平,至于倭寇,一个个名将出现,彻底将倭寇赶出了沿海,大明就这么维持了下来,而且还维持的不错。

    至于党争,什么时候朝廷不争?即便赵进对大明政局不了解,可听王兆靖说过太多次了。

    最关键的一点是,赵进知道大明要灭亡,还知道亡国之君是崇祯,也知道李自成的闯军和满清八旗,但眼下这是万历皇帝,他自然有把握说天下不会乱,但赵进自己也有些无奈,前后大概了解,中间的过程有多少年,发生了什么,则是没有丝毫认识。

    赵进拿来反驳的好多事例和理由,还都是王兆靖曾经讲过的,不然他也不可能对俺答和之类的事例这么了解。

    听着他说,王兆靖也是无言,赵进笑着说道:“做什么准备啊,在徐州地面上,你想过好日子,想要不被人欺负,就得有自己的力量,咱们那酒坊日进斗金,没有几百人马你怎么护得住,过来抢的,暗地使坏的,可不是一拨了,再说,我是卫所世官,不弄武事又去于什么?”

    王兆靖的话赵进当然不会承认,预计到天下将乱,所以积蓄人马做准备,单这个理由就是抄家灭族的大罪,虽说是自己兄弟,可这样的事情上,怎么小心也不为过。

    “赵兄大哥,你是不是觉得小弟要专心科举功名,是叛出赵字营,是对不起大伙?”王兆靖顿了顿问道,神情很是忐忑的而看着赵进。

    赵进一愣,转头看了眼王兆靖,失笑说道:“你这样的家世,你这样的读书种子,不去读书科举,在功名仕途上发扬光大,那才是真正的古怪,咱们自家兄弟,那有什么叛出和对不起,你多想了”

    “大哥”王兆靖喝了一声,声音有些大,在这夜里刺耳的很,在附近放哨的家丁立刻看了过来。

    王兆靖严厉的摆摆手,那家丁马上转头,家丁们平时看到的王兆靖都是温文尔雅的温和样子,灯火映照下的厉色让人很是震惊。

    “大哥,大晃那么沉稳的人几次都那么说小弟,大家在何家庄被僧兵和马贼围攻,小弟却在城内安然太平,这不是叛出是什么?”王兆靖有些激动,言谈间已经失了分寸。

    赵进脸上也没了笑容,转身看了王兆靖一会,沉声说道:“咱们从小一起长大,一起出生入死,并肩面对敌人,咱们当然是兄弟,是朋友,不过,路是自己选的,自己走的,你真的想多了。”

    一起相处了这么久,王兆靖自觉地对赵进已经很了解,但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赵进和大伙似乎隔着一层,这隔着一层并不是说在并肩杀敌的时候会不管同伴逃跑,也不是大家一起做非法亡命的勾当被官差捉拿后会出卖朋友,王兆靖知道赵进在一切时候都值得信任,但就是感觉隔着一层。

    就在此刻,王兆靖觉得自己似乎看到了真实的赵进,但这番话赵进说的诚恳,他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反驳。

    “我我”王兆靖连说了两个字都不知道怎么继续,他突然看到赵进的手放在了腰间的刀柄上,刚要发问,王兆靖也觉得背后有人。

    “读书人心眼多,你就是为自己打算,难道我还说错了”身后声音传来。

    “大晃”赵进抬高声音说了句,他手已经从刀柄上挪开。

    王兆靖脸上先是涌上怒色,随即泄气下来,变得尴尬,最后则是换上了苦笑,回头看看没有反驳。

    “你在城内就安生了吗?今天马也死了,脸也破了”平日沉默寡言的陈晃难得话这么说,不过看到赵进严厉的表情,他也不出声了,就是自顾自的走到赵进的另一边坐下,尽管卸下牲口的大车用木桩顶着四角,可陈旱一坐下还是颤了颤。

    坐下之后,陈晃倒是没有继续针对王兆靖,只是看着远处城头的灯火说道:“我醒来之后还以为睡过头了。”

    刚才话说到这个份上,赵进的话其实已经很让人尴尬,陈晃那话更是不客气,按照以往王兆靖的性格,恐怕早就离开,不过他也坐在一边没动,就这么沉默了会才说道:“这该死的世道,最靠得住的还是手里兵刃。”

    不知道这话是说给谁听还是自言自语,但赵进和陈晃都没接话,三人就沉默的并排坐在那里,看着城门楼上的灯火。

    赵进是被刺鼻的烟火味和嘈杂的人声惊醒的,醒来时发现自己正躺在大车上,身上盖着一条毛毡。

    睁开眼又急忙闭上,阳光刺眼,天应该早就亮了,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味道,乍一闻有些香,好像是烤肉焦了,随即赵进就反应过来,只觉得腹中翻腾,想要呕吐。

    坐起时果然看到了预料之中的景象,营地和徐州城之间的空地上全是忙碌的官差和百姓,尸体被搬运到一起,到了足够多之后,就堆上柴草焚烧。

    徐州五六月天气已经很热,这尸体一天一夜已经容易腐烂,再不焚烧很容易引发大疫,到时候徐州百姓还要遭殃,城内城外都知道这个道理,动员民壮团练什么的也很简单,大家都是积极。

    昨天倒在地上的流民,大多受伤的都挺不过这一夜,虚弱没力气的即便没受什么伤,可支撑他们从山东到徐州的虚妄信念破灭,再也没有什么能让他们继续,就那么无声无息的死在那里。

    其他各处跟随而来的团练不少早就醒了,城内青壮大出,自然没有劳动援军恩人的道理,他们也是清闲,早就等在赵字营边上,看着赵进醒来就过来奉承。

    听到他们的介绍,赵进心里松了口气,在这样的状况下,逃走的那些流民更不用担心什么,随走随死,会不断的削弱下去。

    至于流民大队里的那些“骨于”,昨日激战已经杀伤不少,而且这些人的战斗力要在裹挟着大量流民炮灰的时候才是麻烦,如果单独来战,赵字营没有丝毫的畏惧。

    “进爷昨日辛苦,还是进城好好休息,城外有我等就足够了”一名团练头目殷勤说道。

    他这一开口,其他人纷纷附和,更有那伶俐的角色开口说道:“昨日小的们受进爷大恩,族里肯定要重谢的,到时候定然备下厚礼过来报恩。”

    别人听到这个,都是恍然大悟,他们一介武夫,领着所在的团练乡勇,在本地也是有身份的人物,可上面还有族长、家主之类的管着,进爷的身份这么高,他们致谢感恩有什么用处,还是自家长辈、主人的出面有用,虽然身份也不对等,但起码离得近点。

    而且再考虑深一层,看进爷这般武勇无敌,以后徐州地面上第一号人物也想不出别人了,早些过来磕头总比晚些强,看看田英林二那几个货色,平时一州四县谁知道他们是谁,如今居然是进爷手下骨于,手底下的团练也像模像样的,以后不能轻看喽

    赵进笑着从马车上站起,先扫视下四周,赵字营各队井然有序,伙伴们各自管着一摊,看着他看过来,都挥手打了个招呼,王兆靖没有离开,带着城内的队伍也在营地中。

    只是骑兵马队什么的都已经撒了出去,远远看着十几骑正朝着这边跑来,打头的似乎是董冰峰。

    看兄弟们和手下都在,赵进才对下面围着的众人抱拳说道:“各位太见外了,赵某还没有谢过昨日各位的仗义援手,咱们大伙都是徐州的乡亲,从前事务繁忙,没来得及往来,今后还要多多亲近才是。”

    围过来的众人先是一安静,随即气氛变得更加热烈,有本事的强人脾气都不会小,赵进这个年纪肯定更加年轻气盛,大家本来都有这个心理准备,没曾想赵进如此和善动作,大家先惊讶了下,然后都是高兴,跟这样的人打交道,总比和莽夫往来要容易。

    还没等下面的人奉承,赵进又摆摆手说道:“大伙都是生死与共的弟兄,客气的话也不必说了,以后来何家庄,酒肉管够,赵某这边别的没有,好烧酒那是多,来了就喝个痛快”

    下面立刻轰然,这做派比刚才那句更得人心,来这边的都是舞刀弄枪的厮杀汉,喜欢粗豪做派,更觉得亲近了。

    “进爷那好烧酒平时都喝不到,这次可得着了”不知道谁说道,大家都是哄堂大笑。

    赵进在马上也是跟着笑,然后才说道:“大家伙先不急着走,等拿了这次的花费钱粮再回去,出了这么大力气,没道理空手回去是不是,城内好酒还存着不少,也带回去些,让家里各位都尝尝。”

    “好”又有人吆喝了声,大家都跟着叫好,气氛热烈的无以复加。

    大家都是高兴,聚过来奉承一来是为讨好,二来就是为了这犒赏和烧埋抚恤,可赵进三言两语就把这些事都应承了下来,让大家又是放心又是高兴

第一卷 第三百一十四章 赵进进城

    昨日赵字营的强悍,赵进的武勇大家都看在眼里,今天这些话更让大家佩服,这样能文能武,体恤大伙的人物,跟着肯定没有坏处。

    城下那边搬运尸体焚化,清理血迹斑斑的土地墙砖,气氛凝重之极,听着这边欢呼雀跃,都是不解的看过来。

    那边骑兵跑到跟前,果然是董冰峰一于人,齐家三兄弟也在队伍中,齐家三兄弟名为雇佣,可以也算是用的放心了,这次事情大,就把他们当成自家的骑兵使用。

    “各位先回去整理队伍,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和赵某说。”赵进笑着下了逐客令,大家自然不敢违背,都是恭敬客气的抱拳告辞。

    人一散,赵进才从大车上跳下,他自嘲的笑了笑,心想这年头说个话都跟开大会一样,而且还要扯着嗓子大喊,不然别人听不到。

    不过他立刻看到董冰峰和那些骑兵的脸色都很难看,难道出了什么大事?赵进心中一凛,连忙把四处的同伴都叫过来。

    “他娘的,淮安府洗围子的场面咱们也不是没见过,可那也没有这么惨的,作孽啊”齐三在那里粗声骂道,其他人有的叹气,有的点头。

    董冰峰走到跟前,大家才看到他眼圈有些发红,竟然是哭过的样子,众人更是惊讶,没等大家发问,董冰峰自己先开口了:“大哥,一路看过去实在是太惨了,路上全是倒着的流民,还有的坐在路边,靠在树上,开始还以为是活着,走近一看才知道是死了”

    “还有几个脸上居然带着笑,我还纳闷,后来想明白了,这是死了比活了好。”齐大瓮声瓮气的说道。

    赵进点点头,从城下就能猜到昨夜的局面,流民被击溃逃亡,那时已经天黑入夜,他们可能看都看不清路途,却不敢停留,只是朝着北边逃,沿途自然会崩溃虚弱,直至死亡,这样的场面很容易想象,那就是人间地狱。

    “他们现在怎么样?那些和咱们硬拼的怎么样了?”这才是赵进最关心的问题。

    “大哥,流民们过河的时候不是有很多船吗?可现在那些船都没了,我找了河边的人问,说那些船本来一直停在河边,和昨晚北岸有人过来,好多船都被放火烧沉了,还有的船不敢呆在这边直接顺流南下,流民没船过河,不少人到了河边之后都直接哭着跳了下去,就那么活活淹死,其余的都留在河边”董冰峰又是说道。

    众人都是愕然,陈晃皱眉说道:“谁会这么做?如果要和这些流民作对,应该在过河的时候动手,这逃走的时候折腾什么?”

    “那边还有多少人?”王兆靖出声问道。

    “还是好多,过万甚至两万总是有的。”董冰峰回答,这么多人又是没有丝毫队列秩序的流民,很难估计出精确的数目。

    王兆靖略一沉思就说道:“大哥,这么多人还未散去,如果不及时处置还是大害。”

    “怕个鸟,来了就杀光他们”石满强粗声说道,被赵进看了一眼立刻不出声了。

    王兆靖左右看看,却又压低了声音说道:“大哥,这么多人如果能吃下来,对咱们也是大有好处啊”

    众人一愣,本来在低头沉吟的赵进缓缓抬头,看着王兆靖,“赵兄”的称呼换成了“大哥”,这个还好,但王兆靖能说出这样的谋划,却和从前的态度很不一样。

    “这几万人都是年轻男女,没有老弱,只要能吃饱,肯定能恢复过来。”刘勇跟着说道,他喘气都有些粗了。

    “可咱们哪有这么多的粮食?”吉香边上说道。

    “有的,官府存粮、大户存粮、还有我们的高粱。”赵进抬头说道。

    大家彼此看看,沉默一会都是点头,既然能解决这个问题,那么的确值得做。

    “要这么多人于什么?”有人想开玩笑的问一句,而且不止一个人这么想,不过大家最后还是沉默。

    能壮大一分总是好的,可以让酒坊的生意更加安全,可以⊥赵字营更加强大,而且那几万流民能救活下来,也是积德,那是天大的慈悲。

    可赵字营几百人,已经横行徐州,一个个强敌被打垮,眼看着各处团练乡勇也被收复,那还用得着这么多人,何况这么多人需要巨量的粮食和花费,何必去折腾,不过这个问题没有人提到,大家似乎都不去想,或者大家有意避开

    “大哥,这事还是要官府出面主持,我们直接动手,那就太显眼,太容易落人口实了。”王兆靖又是低声说道。

    赵进看了王兆靖一眼,又是点头,然后开口说道:“你说得对,咱们现在先进城休整,各自回去整队。”

    大家一听回城,都是轰然答应,各自散开,陈晃这边距离的近,没有走开,看着王兆靖的背影说道:“我倒是看这小子顺眼些了。”

    赵进转头看了陈晃一眼,无可奈何的摇摇头。

    赵字营的队伍集合完毕,直接朝着徐州西门走去,其他各处来的团练乡勇,以及那些单于的好汉都是留在城外,他们倒也不急,反正已经安排人回去报捷报平安,赵进又有这样的承诺,在这里等消息就是了。

    营地和城门距离很远,集合好队伍走过去也要走一段路,沿途都是收拾尸体的徐州百姓,看到整齐的赵字营走过来,大家都是自觉的让开。

    徐州城内百姓看过赵字营训练的不少,可那时候赵字营才百余人,又要分配各处值守,根本没多少人训练,几十个人看不出什么。

    但现在赵字营近五百人,兵甲精良,步操娴熟,列队向前,自然有一种森然如山的气势。

    徐州尚武,昨日赵字营城下的威猛表现已经尽人皆知,现在看到这般气势,那些仅仅耳闻不信的也是信了,都在聚精会神的看着,年纪大的是敬畏,年纪小的是羡慕,恨不得自己是其中一员。

    “那不是城南胡家的小子吗?原来是个孬货,现在看着也是条汉子了”

    “程家老七我认识,遇到打架就跑的,你看看现在,真是威风。”

    赵字营新兵队老兵队大都是城内出身,认识的人不少,他们经过训练和血战后从内到外的改变极为巨大,这些熟人一看,都是惊叹称赞。

    这些话语也多少被赵字营的家丁们听到,他们想到辛苦的训练,想到昨日的血战,再想想死伤的同伴,各个都自觉不自觉的挺胸抬头,把手中长矛握的更紧,步子迈的更标准。

    赵进和伙伴们是首领,都是骑马走在前面,他们昨日激战疲惫,自然谈不上什么军姿标准,在马上也都没有什么精神,可谁又敢轻看他们兄弟几个,谁不知道他们是什么人物?

    城下忙碌的各路人等已经停下了手边的活计,都是聚过来观看,自动的在赵字营两侧形成了围观的人群,边看边议论,声音嘈杂无比。

    “那是进爷”

    “进爷可真是少年英雄”

    “什么少年英雄,进爷在咱们徐州那就是第一号的好汉”

    “第一号,谁还能比他强”

    “那陈晃就是第二号了。”

    下面的人自动的给他们排出了座次,不知道谁先喊了句“进爷威武,进爷好汉”一帮人都跟着哄然叫好。

    在这样热烈的气氛里,大家脸上都有了笑意,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正在这时候,从城门处却有一个身穿青衫的中年人快步朝着这边跑过来,这中年人身后跟着两个官差打扮的汉子。

    城外不少人都认得这个中年人,此人是童知州的亲随,在知州衙门里也算是个了不得的人物,也是姓童,外面都叫童大爷的。

    知州大人高高在上,他的管家亲随门房之流也成了大人物,上传下达,狐假虎威,威风不必说,好处也是少不了的,这亲随在衙门的地位不次于六房书办,大家都是敬重的很,

    一看他过来,当即有不少人殷勤的招呼,可这位童大爷却顾不上客套,只是朝着前面跑,边上仔细的都能看出来,这位脸色难看的很。

    没过多久,这位童大爷就跑到了赵进马前,他一路匆忙,满脸是汗不说,气喘吁吁也免不了,赵进勒住了坐骑,在马上一抬手臂,鼓声停住,唢呐响起,一名高大的汉子举起一面脏污发黑的旗帜摆动,大队也是停住。

    这么整齐的队伍如此于脆利索的由动到静,场面跟着安静,大家好像感觉到什么东西震动了下,那童大爷更是身子一颤,惊慌的后退两步,至于他身后那两位差人,已经站到了两边看热闹的人群中,满脸事不关己的摸样,根本不管这位如何。

    那童大爷脸上的汗水更多,他也顾不得擦拭,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来,嘶哑着嗓子说道:“赵进那个赵公子,太尊有令,各处团练乡勇在城外就地休整,一律不得进城,用度犒赏城内会送出来。”

第一卷 第三百一十五章 回家

    这话边上的人也听得清楚,听到“赵进”“赵公子”这两个称呼的时候,很多人看着这位的脸色就不对,心想你个当下人的也能这么叫,真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吗?

    一听后面这些话,大家自觉的向后退出两步,留出更宽的地方来,各处乡勇团练赶过来援救,厮杀死伤付出这么多,你居然不让进城,还敢对赵进这样的强豪说,真心是不知道死字怎么写啊

    赵进一愣,转头看看自己的伙伴们,他们脸上或有惊讶,或有愤愤,王兆靖却在那里摇头说道:“这位知州倒是做得出来。”赵进随即笑了,转过头对着那童大爷摆摆手,然后抬起手臂向前示意,旗号摇动,鼓声响起,大队又是向城内走去。

    “赵公子,你父亲还在衙门当差,你不要目无王法”这位亲随看着大队向前走来,脸上的汗更多了,只在那里结结巴巴的说道。

    “滚开”吉香一声怒喝,那知州亲随童大爷吓得身子一颤,后退踉跄两步,直接坐在了地上,然后手脚并用的向路边闪去,生怕被人踩着。

    有人在那里哄笑,也有胆大的问道:“童大爷,这差事您老亲自跑啊”

    那童大爷身子颤抖着不停,连回答都顾不上,等大队从他面前过去,他才哭丧着脸转头说道:“你以为我愿意啊,一听出来办这个差事,衙门里的人都不见了,我是被抓了差。”

    按说此时非常时刻,这城头城门那里也有兵丁和团练值守,不过看着赵进带着赵字营进城,却没人不知趣的过来阻拦,带队的军官还客气的招呼,至于团练们和外面的人表现的差不多,就差大声欢呼了,只不过这议论声和外面不太一样。

    “啧啧,王公子城内,进爷城外,这兄弟几个都是好汉。”

    城门洞堵塞城门的沙袋什么的已经清理的差不多,可那天激战的血迹还没来得及冲洗,赵进一于人左右看看,又对骑在马上的王兆靖说道:“那天你也是凶险,谁也想不到他们城内布置了这么多。”

    “若不是城内有布置,这些流民也不会来打徐州城。”王兆靖开口说道。

    “多亏了你,若不是你城内灭杀,城门一开,城内大乱,咱们即便来了恐怕也没什么用处。”赵进沉声说道。

    还没等王兆靖那边开口,陈晃却调侃说道:“你读书用功,这武艺也没丢下啊”

    赵进眉头一皱,心想这个时候还盯着不放就无趣了,没曾想王兆靖却坦然的拍拍剑柄开口说道:“要紧时候,还是手里的刀剑靠得住。”

    陈晃没有继续,只是笑得很开心。

    赵字营的队伍走的不快,在瓮城中走了一半的时候,从内城门洞里匆匆跑来几个人,远远的就能看出来是陈二狗和杀猪李,还有身边的几个头目。

    他们也不敢迎面拦着,只是到了路边跪下,连头都不敢抬,赵进打马向前,没有丝毫停留的意思,路过的时候瞥了路边一眼,却开口问王兆靖说道:“听说流民围城的时候,这二位江湖大佬很有些想法?”

    陈二狗和杀猪李本来还想说话,听到这句话,立刻重重的磕头下去,王兆靖在马上冷笑了声说道:“流民围城,都以为会去祸害乡野,这二位琢磨着大哥就要倒霉了,城内以后就是他们最大,自然有了别的心思,草莽中有豪杰,这两位很懂得取舍啊”

    “小的,小的”杀猪李说了两句,却颤抖着声音说不下去,陈二狗在那里只是牙关打战,一句话也说不出了。

    赵进笑着摇摇头,在马上说道:“小勇,城内咱们不能丢,你找个好用的人把城内管起来吧,这二位豪杰如此大才,别放在城内屈才了,去何家庄管牲口吧”

    队伍行进的很安静,赵进和伙伴们的对谈下面的人听得很清楚,陈二狗和杀猪李两个人听到这话身体的颤抖居然停了,砰砰磕头不停,陈二狗终于能说出话了,带着哭腔不住的说道:“谢进爷不杀之恩,谢进爷不杀之恩。”

    马上的众人都忍不住失笑,陈晃只是摇头,吉香回头看看,转过头鄙视的说道:“就这么两个货色,居然还有胆子动心思。”

    “他们还是做过事的,所以留他们一条性命,但他们这小心思肯定有手底下人的撺掇,少不得要抓几个过来见血。”赵进沉声说道,众人都是点头。

    进城之后,队伍分为两拨,一队去往酒坊,一队去往货场,住下后发三个月的月钱,然后每队允许一半的人请假,一半的人留守,家属也可以过来探亲,食宿都由赵字营负责,战死的家丁也有专人去通知,抚恤荣养的银钱也已经分拨出来。

    货场和酒坊没有请假的家丁食宿加倍供应,做到顿顿有肉,每天能吃一次细粮,而且头三天不必操练,这就是战后的犒赏,大家都是应得的。

    刘勇没什么亲人可以去探望,所以和往常一样,由他主持城内各处,徐州城内市井江湖的秩序也需要重新整顿,刘勇也需要和各处交流。

    董冰峰则是带着卫所出身想要请假的人回去,这次赵字营不顾安危前来救援,而徐州卫本就有守土之责,结果却没有派人出来,让一应人等心里都很不舒服,董冰峰和卫所出身的一于人更是讪讪,说起来赵进也算卫所百户,不过他从不把自己当成军户,也没什么感觉。

    石满强自然要回铁匠铺,吉香在城内转了圈之后,和几个亲戚招呼了下,反倒是要骑马回何家庄,现在吉家都搬了过去,那边已经是他的家乡了,而且那边也要人来坐镇。

    至于赵进、陈晃和王兆靖三人,货场和酒坊安排完之后,又是一同回家,他们三人住得很近。

    “咱们兄弟三个好久没一起回去了,恍惚觉得是一年前。”王兆靖笑着说道。

    说完这句之后,王兆靖摇摇头,又是笑着说道:“居然只有一年,赵兄离城之后不过几月,可感觉好像是几年,太多事了。”

    这番话说得大家都沉默下来,陈旱摸索了下长刀刀柄,闷声问道:“距离乡试还有两个月,你什么时候去赶考?”

    “按说这就该走了,不过还是等家父回来,徐州发生了这么大的事,不能让他老人家担心。”王兆靖开口说道。

    陈晃点点头,在那里沉默了会又是开口说道:“如果不是我爷爷和爹娘还在城里,这次就把二宏接到何家庄去,原以为城内安生,现在看真是未必。”

    “纯是偶然,事后一定能从闻香教那里查个明白,大晃你也别把这个当成什么常例,这徐州城的麻烦不在流民,黄河才是大害,那一年涨水城内不是慌乱,小时候不还淹进城了吗?”赵进笑着说道。

    好久没有回家,走在熟悉的街道上,人也禁不住放松下来,如今徐州城内当然没有敢对他动手的,而且就算有人冒险,面对披甲持刃的他们三个,能不能打得过还两说。

    即便这样,赵进身后还有二十名家丁和五名骑兵跟着,更有十几个本城的混混分布四周跑前跑后,这等排场,赵进很是不耐烦,不过刘勇却有自己的坚持,也就只能这样了。

    陈晃此时心情也很不错,听到赵进的话,忍不住笑着反驳说道:“就今年这大旱,黄河不见底就不错了,还发水呢”

    众人都笑,和从前一样,到了路口的时候,陈晃自己回家,赵进和王兆靖继续走,自有三分之一的人手跟着过去。

    等到了门口,赵进拍拍王兆靖肩膀说道:“你在城内做了不少事,兄弟们的家人都是你在护着,大家都知道,也都记在心里,大晃那人说话就那样,他还是当你自家兄弟”

    “不用大哥说,小弟都知道的。”王兆靖笑着说道。

    赵进点点头,和王兆靖告辞道别,转身拍开了自家的院门,过来开门的却是那个收养的孩童孟志奇,这才几十天不见,当时那个脏臭不堪的瘦削男孩已经变得有些壮实,溃烂伤口也已经愈合,如果不是曾经见过,很难和从前那个形象联系起来。

    “少爷回来了”孟志奇满脸都是欣喜,看着赵进的眼神还有些崇拜,赵进在城外神勇无敌的事迹别人晚知道,赵家自己肯定不会,早就有人过来活灵活现的叙述了。

    少年人最崇拜英雄豪杰,何况这人就在身边,也难怪孟志奇有这样的表现,赵进笑着点点头,心里却有感慨,这孟志奇兄妹的运气还真是好,尽管也经历了千辛万苦,家破人亡,却还是有自己收留,他们出身耕读之家,到现在成了衙役家的仆役,说起来是沦落贱役,实际上却是老天护佑,因为最起码活了下来,而城外那些流民的下场又是什么?

    昨日战斗,今日焚烧尸体,几乎没有四十岁以上,十六以下的丁口,说明老弱都死在了半路上,如果孟家兄妹在这些人中,下场可想而知。

第一卷 第三百一十六章 儿在外母担心

    边想边走,突然听到有人说了声“见过少爷”,是个女孩子,带着些鲁地口音的官话,赵进看过去,发现一个小女孩正在红着脸施礼,长的很是秀气,应该就是孟志奇的妹妹孟子琪了。

    赵进笑着点点头,脑子里却突然想到了木淑兰,小兰的官话很标准,几乎听不出什么口音。

    想到小兰,赵进站在了院子里,孟家兄妹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小心翼翼的站在边上,兄妹两个都盯着赵进看,满脸都是好奇和崇拜,赵进心里有些怅然,他发现自己对木淑兰的记忆有些淡了,算算不过一年时间,可现在不是牵扯到闻香教和山东相关,已经很少想起那个在自己身边几年的女孩

    就在这时候,屋子里突然传出了母亲何翠花的哭声,赵进一下子就反应过来,接下来就是遍体生寒,自己父亲不是说只被刺穿肩膀吗?难道这个时代没什么高明的医疗手段,小伤致命的例子不要太多,难道心念电转,可仓皇之下赵进居然迈不动步子。

    “你这婆娘嚎个鸟,那猢狲死了就死了,让外人听了,还以为老子和小进出什么事了”赵振堂的粗豪声音随即响起,虽说这声音有些虚弱。

    “那也是条生灵,在咱们家这么多年,你怎么就这么狠心”

    原来家里那只猴子死了,怪不得进来的时候没动静,就刚才那么一瞬间的恍惚,赵进浑身都是冷汗,走都走不动了,只不过脸上全是哭笑不得的神情,这等误会当真吓死人。

    “少爷回来了,怎么还不进屋,小的这就让婆娘去烧水。”这时候看着赵三拎着个箱子走过来了,箱子用一块白布包着,赵进大概也能猜到这是装那猴子的容器。

    看着赵进目光所向,赵三连忙解释说道:“昨日奶奶带着小的们去王家躲避,回来这猢狲就死了,听邻居说这猢狲尖叫了声,那时候城内城外都乱,也没人顾得上,老爷说弄个箱子装了,送去法场那边埋下,这也是以往的规矩。

    屋子里的赵振堂和何翠花也听到了外面的动静,只听到脚步声急响,脸上带泪的母亲何翠花已经冲了出来,肩上缠着绷带的赵振堂脚步也不慢,跟在老婆后面,走动间还牵到肩膀伤口,不住的倒抽凉气。

    赵家父母满脸都是关切,何翠花看到赵进之后,脸上眼泪更是滚滚流淌,只说了句“我的儿”就一句也说不出来,上前抓着赵进仔细看,生怕赵进受什么伤,赵振堂不住的用完好的那只手臂擦拭眼睛,嘴里却粗声说道:“你和你二叔一个德行,心眼都是实的,城下乌泱泱几万人,你领着人就这么硬撞进来,真以为自己是铁打的汉子,你要是”

    本来正在粗声训丨斥,说到这里,赵振堂突然哽咽,伸手只是擦眼,可还是止不住眼泪流下。

    赵进身上真没什么伤,一来是防护的好,二来他武技出众,敌人很难近身,要说没见血没伤口也不可能,不过都是被铠甲和兵器磨出来的,在那样的战斗和战场上,这样已经算是完好无损了。

    不过母亲何翠花那里顾得上这些,看到一处血泡,看到一处伤疤,就忍不住哭着埋怨。

    每次面对这样的场面,赵进都不知道怎么应付,每次都觉得很感动,却又很难受,手足无措,到最后他只是说了一句:“娘,孩儿这不是没事吗,我饿了”

    “快进屋去,娘给你做羊汤,给你烙饼。”听到自己儿子说饿了,何翠花终于醒过神来,一迭声的说话,擦擦眼角就去招呼赵三的婆姨,一直怯生生呆在边上的孟家兄妹连忙跟过去帮忙。

    父亲赵振堂在那里擦拭了半天,总算止住了眼泪,想开口却担心失态,只是对赵进招招手,示意跟着进屋。

    父子二人到了屋中坐下,赵振堂先叹了口气说道:“算算这猢狲死的时候,正是昨天城内杀贼受伤那一刻,还真是巧,难不成是替我挡了灾?”

    赵进也不知道怎么接话,只是笑着问道:“爹,你肩膀上的伤要紧不要紧

    “死是死不了,按说也废不了,不过以后估计砍不下脑袋了,这刽子手的差事要别人做喽。”赵振堂颇有些惆怅的说道。

    对谈中赵进能发现,别看自己父亲刚才对母亲的伤心不耐烦,可对这只猴子的死,赵振堂未必就不放在心上。

    “不做就不做了,现在孩儿各处做的还算不错,爹娘跟着享福就行了。”赵进开口说道,他在城外何家庄,赵振堂在城内衙门里,内外相隔,一有事彼此牵挂,还不如接到何家庄那边孝敬。

    赵振堂摆摆手,不耐烦的说道:“又不是老的不能动了,享什么福,你那算不错吗?凶险成这个样子,天知道什么时候没了性命,这话晦气,不说这个

    父子两个转开话题,少不得说说昨日城内外各自的惊险厮杀,流民大举攻城的时候,赵进还没有赶到,瓮城城门危险的时候,赵进还在外围,对细节和经过不太了解,王兆靖所见所闻又和赵振堂的不同,而赵振堂这边对赵进如何决定援救,怎么在城下鏖战也不清楚,彼此交流,又有一番惊心动魄之处。

    “这些事别和你娘讲,她听到又要被吓坏了。”赵振堂少不得叮嘱一句。

    “那蔡家在曲里铺周围可是一霸,秋粮在那里根本收不上来,官差更不要说插手,全是蔡家说得算,老蔡居然能听你的指派,还真是没想到。”赵振堂笑着评点说道,徐州地面上的英雄谱,他自然精熟。

    “有句话叫唇亡齿寒,徐州州城真被打破,整个徐州地面,甚至连带着周围都要糜烂,这道理大家都懂,所以才愿意一起出人出力,不过还真是没想到,这伙流民居然能做出这么大的事情来,城内有内应,还能攻上城头,有这个能耐,为什么只来动徐州,沿途城池可是不少。”赵进疑惑感慨说道。

    赵振堂下意识想抬起受伤的手臂,牵动伤口一疼这才没动作,只是说道:“蹊跷,蹊跷,又是有船过河,又是不计死活的攻城,如果真想着洗村子求食,去邳州沿着河一路走,那可比徐州这边肥实多了。”

    战斗的时候,很多细节考虑不到,现在回想,自然能发现很多疑点,赵振堂说完这个脸上却带着些怒色说道:“这次守城从头到尾都是乱七八糟,要是调周围的乡勇团练帮忙,何至于打的这么辛苦,听衙门里的人说,那个混账杨举人和知州出的主意,说什么本城力量足够,那糊涂知州也就答应了,现在想想,这分明就是对着咱们家来的,估计觉得流民不会攻城而是祸害乡里,想要借刀杀人,小进,你不要放过杨举人这个混账。”

    赵进笑着点点头,颇为轻松的说道:“他真是不知死活,云山寺圆信那帮人一没,他还敢这么猖狂,真是笑话。”

    闲聊几句,又说起城门处的死斗,说王兆靖骑马硬冲向城门洞,撞死几个汉子,然后拼命砍杀,这才保住了城门不失。

    “他王家是高门,又是读书出身,那王兆靖有这样的血性还真是难得,能交到这样的兄弟是你的福气,现在他在城内,你在城外,好好的兄弟朋友,千万别生分了。”赵振堂感慨说道。

    赵进笑着点点头,有意让气氛轻松,调侃着说道:“爹,王兆靖能和我还有大晃做朋友,这也是他的福气啊”

    文贵武贱,王家家主王友山进士出身,又在京师做过御史,这等人物可以说是清贵高门,放在什么地方都不算差,在徐州这等文风衰颓之处,更是一等的一的人家,这王兆靖已经有了秀才的功名,被大家称为神童,将来前途肯定不会差了,而军户低贱,衙门差役更是贱役,赵家、陈家和王家的地位可以说是天差地别,在正常情况下需要仰望,即便是千户出身的董家在王家也是抬不起头的。

    赵进说王兆靖和他还有陈晃成为朋友,是王兆靖的福气,也只能在家讲讲,若是被外人听说,当真要笑掉大牙。

    听到这话,赵振堂摇头也要笑,随即愣了愣,点头说道:“或许还真是他的福气。”

    羊汤和烙饼的浓香传进屋中,饭就要做好了,何翠花已经在堂屋吆喝着他们父子出来吃饭。

    对赵进的平安归来,母亲何翠花高兴之极,连赵三两口子和孟家兄妹也在外面吃羊汤和烙饼,上上下下都是喜气洋洋的。

    在饭桌上,母亲何翠花却说起了刚才赵振堂提过的话题:“小进,你爹肩膀受伤,衙门里的差事也做不了了,不如咱们家就搬到何家庄去一起住,娘给你做饭洗衣服”

    说到这个,赵振堂却不耐烦的说道:“搬什么搬,城内这么多事情,咱们得帮小进盯着,上上下下的还要往来,怎么能离开?”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434/ 第一时间欣赏大明武夫最新章节! 作者:特别白所写的《大明武夫》为转载作品,大明武夫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大明武夫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大明武夫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大明武夫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大明武夫介绍:
赵进平凡一生,没想到在明末有了新的开始 他要在历史上留下自己的名字 凭手中矛,平万里河山,这就是大明武夫大明武夫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明武夫,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明武夫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