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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特别白     大明武夫txt下载     大明武夫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卷 第二百八十八章 过河

    好在闻香教这些年在漕运上发了大财,光是倒腾下来的漕粮就不计其数,一直负责兵器采买的徐鸿举花重金和徐家这一代的管事人物搭上,决定设一个局,借着这次流民南下,打破徐家的一个庄子,把那个庄子洗掠一空,而在这之前徐家“恰好”在那个庄子里堆满打造好的兵器甲胄,到时候顺理成章的被抢走,又和徐家没什么关系。

    购买兵器的银子早就存在附近的传头家中,装运兵甲的大车也已经准备好了,没曾想事到临头却起了变化。

    进入徐州境内,事先说好过来联系的徐家使者到了,这人是那个管事的亲信,也是境山徐家族人,不过来时却是灰头土脸,哭丧着脸说道:“我家三老爷已经被大小姐圈起来了,大小姐派小的过来和各位讲,徐家不做犯王法的勾当,从前谈好的一笔勾销,银子什么原价奉还。”

    闻香教的一于人都是又惊又怒,好在过来的使者也是知无不言,境山徐家族长徐本荣今年四十多岁,有一儿一女,女儿徐珍珍,今年二十,儿子徐厚生,现在才六岁。

    徐本荣老来得子,先前就是把女儿当儿子养的,而且还出乎意料的宽纵,一个大户千金小姐,居然没有缠足,女孩子到年纪不缠足这可是稀罕事,所以得了个“徐大脚”的绰号,这徐珍珍整天抛头露面,也不把什么女主内男主外的规矩放在眼里,跟着父亲学管家,学和外面打交道,徐珍珍十二岁就开始参与徐家经营,如今已经能做徐家大半的主了。

    境山徐家泼天一般的产业,徐家族里不知道多少人盯着,先前徐本荣没有儿子,近支几房都有小算盘,有人想着以后过继个儿子给徐本荣,以后成为徐家家主,有人没那么大心思,就想着趁现在多捞些。

    不过有徐珍珍在,这些人的打算全都落空,闲言碎语当然不少,暗地里串联使坏也是少不了的,可这些全都被徐珍珍压了下去,一个族叔不小心掉进了铁炉里化成灰,一个堂伯被垮塌的煤堆活活压死,还有两个人押送货物的时候遭了响马,尸骨无存,这些事发生之后,没人敢对徐珍珍有什么不敬了,上下服从的很,就连身在京师的那位侍郎,都曾经说过“你怎么不是男儿身”。

    现如今徐家所有人都灭了自己的心思,这局面谁都能看明白,徐本荣就算撒手去了,徐珍珍也能把他弟弟带大,也能把这份大家业交给他弟弟,别人打主意那就是找死。

    而且大家都是心服口服,因为这徐珍珍的确英明果断,本来隐约有些下坡路的徐家在她手里越发的兴旺起来。

    这些事使者当然不会说太细,不过徐鸿举想要打听这些也容易的很,叫来附近的传头询问,什么都知道了。

    那使者说的是这生意相关,说把武器卖给云山寺,大小姐是知道的,而且一直是默许,可负责的那位管事要直接和徐鸿举做生意,大小姐却翻了脸,直接把人关了起来,然后派自己过来打招呼。

    这样的大事说断就断了,徐鸿举当即大怒,立刻翻脸说了狠话:要是不给,我们自己去拿。

    没曾想那带话的使者满脸尴尬的回答说,大小姐也吩咐了,想要来硬的,徐家不怕。

    话说到这样的地步,也只能撕破脸开打,徐鸿举驱动流民开始攻打徐家的庄子,却没想到难啃之极。

    境山徐家自己的丁壮足有几千,而且士气充沛,万众一心,兵器什么的都是齐全,鸟铳土炮这样的火器也是有的,在境山外围的一个庄子接战,流民压根冲不上去,第一波被徐家的庄丁杀溃,第二拨被火器一打,也是不敢上了,更让这徐鸿举几个人心惊的是,徐家这边点燃狼烟,周围一直缩着不敢乱动的村寨居然都派人出击。

    好在徐鸿举不是冒失人,侯五和夏仲进都是老军伍出身,急忙收住了队伍,这才没出什么大乱子。

    看到这局面,徐鸿举他们心都凉了,徐家啃不下来,而且即便预定的那几伙帮手过来,同样拿不下徐家,这就只能去徐州城下晃一圈,然后空手回返了

    不过境山徐家没有逼的太近,交战的那个庄子很快撤空,流民们在里面居然发现了几百把旧兵器还有几套铠甲,粮食也有两千多斤,这可是了不得的大缴获,流民们都是兴奋的很。

    但带队的人却觉得奇怪,打的时候那么难啃,怎么这时候就这么容易拿下来了,没纳闷多久,徐家的使者又到了,还是上次那个人。

    “各位远来辛苦,生意不成还有交情,总不好让各位空手而归”使者带来了徐珍珍的原话。

    话里意思说的很明白,得罪人不得罪到底,留个余地,日后好相见,这些兵甲和粮食就当是程仪馈赠了,而且徐家的事情没有做绝,还有个承诺,若是破了徐州城,徐州城内有武库,到时候徐家会按照市价提供武器甲胄,这对外面也有个说辞,武库被洗掠,大量兵器流落民间,徐家就不会担什么于系。

    徐鸿举听到这个提议之后大怒,可除了怒骂之外也没什么别的办法,他率队来就是趁乱带走大批兵器,然后打徐州而已,打破徐州城他可从来没想过,这境山徐家等于什么都没说,但发了一通脾气之后,也只能无可奈何的接受。

    不过天亮的时候,徐鸿举脸上却多了几分信心,见过这边的传头,和侯五夏仲进他们聊过之后,徐鸿举发现事情或许真的有可为。

    流民的营地距离黄河也就是几里路了,步行也就是半个时辰左右,在黄河南岸已经可以看到大队流民。

    自从流民出现在北岸后,徐州城就在几个渡口处设置了放哨的马快和乡勇,让他们盯紧,一有事就抓紧回报。

    虽说昨日下午就能看到对岸黑压压的流民大队,可镇口闸那边放哨的人并不怎么紧张,黄河河面宽阔,除了坐船之外没什么别的办法,现在的河上除了商船民船慢悠悠的南下北上之外,那有什么可用的船只,官府也不是傻子,早在流民刚入境的时候,就勒令南北两岸的所有民船上岸,如果还敢停留在渡口这边,那就严刑重责。

    没有船就过不了河,在渡口放哨的徐州马快,紧张归紧张,但也就是那么回事,晚上该睡就睡,胆子大的还带点汉井名酒过来喝。

    自从流民入南直隶徐州的消息传来,徐州城内城外就陷入紧张慌乱的气氛中,每日城门开着的时间也大为缩短,不过倒是没有太多的百姓进城逃难,大伙的心思和官府差不太多,无非是有条河挡着,想过也过不来,另外,年景不好,穷人家本就没什么家业,也不担心被抢破败,再差一层的本身就是流民了,还担心个什么。

    最安定的当属徐州城内和附近的住户,城内百姓觉得有城墙庇护,附近住户觉得到时候可以跑进城去,反正流民奈何不得这城池,不过每到这时候总有人浑水摸鱼,趁火打劫,让大家过不安生,这几日徐州城周围五里的村庄货场,积储的粮食被烧了很多,天于物燥的,水井都于了几口,连个救火的水都没处寻。

    也不知道是有人故意放火还是大家不小心,这当口什么都说不准,好在积存那么多粮食的不是商家就是大户,百姓们倒是没什么牵连。

    焦头烂额的官府派出捕快查访,也没查出什么蛛丝马迹,往往都是得出一个不小心酿成火灾的结论。

    所以渡口这边值夜的人也睡不太安生,往往到了深夜,某处就起了火头,大家张望议论一番,这就睡不着了。

    五月二十五这天凌晨,也就是看到对岸出现流民大队的第二天,距离徐州城池最近的夏家渡,两名值夜的差人正在闲聊,本来早该睡了,可天气燥热,然后又有一处起火,两个人睡不着,索性闲聊打发时间。

    “我突然想到,城外这几处地方好像都起火了,多灾多难啊”一人叹气说道。

    “老哥你倒是心细,真不知道是那路杂碎在玩火,越乱越跟着折腾,不过这是小事,对岸那十万流贼才是大祸,过来就了不得了”另一位接口说道。

    先前开口那个笑了声说道:“怕个鸟,现在河面上连块木板都没有,难道他们游过来?这么更好,淹死他们,尸首冲到邳州去,给那边添添晦气。”

    另一个人跟着笑了两声,却没什么兴致的样子,那位伸手拍了拍,宽慰说道:“别胡思乱想,对面那伙流民也不傻,就算要过河,来这边于什么,这城池城墙这么高,护城河这么宽,那伙草都吃不饱的饿殍能啃动,就算过来,肯定也去祸害四处庄子了,咱们徐州地面这么多英雄豪杰,这些庄子他们也打不动“

    “还是老哥你想得周全”

    随着闲聊,两个人眼皮也开始打架,天色最黑的时候也过去,开始蒙蒙亮了,一人打了哈欠,揉揉眼睛,动作却猛地僵住,另一个人正坐在那里闭眼打盹,鼻子里不知道进了什么,打了喷嚏迷糊着睁开眼,看到同伴模样禁不住纳闷,含糊着问道:“怎么了”

    “船”

    “什么?”

    “船”僵住的那人撕心裂肺的大喊起来,另一个人吓得站起,顺着看过去,整个人也是僵住,僵了没一会,身体不受控制的颤抖起来,两个人就那么呆了半天,一人才反应过来,用变调的声音颤着说道:“快,快回城报信,流贼来了来了”

    借着晨光可以清楚的看到渡口对面,一艘艘船停在岸边,密密麻麻的流民涌上船,然后朝着渡口划过来。

    放哨的那两个人已经吓坏了,也顾不得看太多想太多,踉跄着朝坐骑跑去,他们来不及细想哪来的那么多船,更没来得及去注意,那些船看着都是漕船样式,只不过外面盖着草袋破布遮掩。

    流民们按照事先的安排,分队上船,还有些力气的男丁拿着船桨划船,拼命朝着对岸划去。

    对流民们来说,饥饿、死亡和绝望马上就要到尽头了,这么多天,每天都有人在讲,过了黄河,到了南边就可以活下来,就可以过上好日子,等进了南直隶,这个目标更是被明确了,那就是徐州

    他们的脑海都被这个念头充斥,他们已经意识不到如果此时逃走,还有活的可能,流民们现在只信那些香主的号令,这个名字是最近才知道的,那些好心人每天都领着大家烧香念佛,拜弥勒,拜老母,他们就被称为香主。

    早上船,早脱离苦海,一开始流民大队甚至约束不住,大家争先恐后的上船,有人被从船上挤下来,有的船则是倾覆,黄河河面上已经有尸体漂浮。

    到了这个时候,混杂在人群中的闻香教彻底撕破了脸,香主大声喝骂,凡是不听的都直接杀死,拿着兵器没什么虚弱饥色的青壮也开始出现,不听香主喝令的流民队伍立刻被教训丨上船的地方河水都已经被染红了,在死亡的威胁下,秩序勉强维持住了,一艘艘船划过还算平缓的河面,到达南岸。

    这么大的动静,不止一处放哨的看到,每个发现流民有船过河的哨探都疯狂的向城内跑,可是这个时候,徐州城还没有开城门,每个哨探都在城下声嘶力竭的大喊,个别胆小的,甚至直接绕过城池尽可能的跑远。

    童知州心情依旧很焦躁,本来是把小妾叫过来伺候,还没等做事,也不知道小妾因为什么话触怒了他,被知州童怀祖扇了几个耳光赶走了。

    因为周参将还不能马上回徐州,邳州那边的乱子还没结束,周参将到达徐州,已经有几支兵马过来汇合,已经差不多有四千左右的兵马,这样的兵力平定乱局实在是杀鸡用牛刀。

    第一仗也很顺利,实际上第一仗都称不上战斗,聚集在邳州左近的流民一冲即溃,没有丝毫的抵抗之力,可溃散却不是被消灭,流民居然又聚在隅头镇附近,抢掠漕运物资,不少漕船躲避不及被放火焚毁。

    隅头镇是漕运节点,最为要紧的一处,当然不能放任不管,周参将率队马不停蹄前往隅头镇,结果去了之后才发现,那边有流民,可还不过三百,见到官军直接做了鸟兽散,隅头镇的巡检过来禀报,说放火的不是流民,突然间就半夜起火,很有可能是有人趁机作乱。

    还没等周参将行动,邳州州城那边又有人快马赶来,说被击溃的流民重新聚集,开始洗掠周围的村舍,这些流民不过几千,但如果不根除的话,就始终有威胁运河的可能,周参将只得调动兵马,请求地方官府征召民壮,准备彻底扫荡于净。

    可这么一折腾,自然就谈不上回到徐州了,这让童知州感觉心里没有底,心情也就跟着焦躁起来,睡也睡不好,窗纸一发白就睁开了眼睛,好不容易又有了点睡意,想要补补觉,却听到外面急促的脚步声。

    听到声音后,童知州顿时火了,翻身坐起就要开骂,这时脚步声已经到了门外,不管不顾的喊道:“老爷,流民过过河了,正正朝着州城过来

    在床上的童知州一愣,随即光着脚下地,快步跑到门前,推开睡眼惺忪要来伺候的丫鬟,直接拽开了门,外面的王师爷长衫开怀,脚上的鞋掉了一只,满脸都是惊恐神色。

    “流民过河了?他们怎么过的”

    “有船,有船”

    “快快去召集差人,快去召集民壮,快去,你们都别在那里傻着,都出去找人”童知州声嘶力竭的大喊说道。

    说完这句,他光脚跑出门外,又是抓住刚要去喊人的长随,厉声说道:“你现在去捕房,让那边的差役去通知城门,千万不能开门,快去”

    沿河放哨的人都朝着城池的方向疯跑,到了城下声嘶力竭的报信,让守城的兵丁开门放他们入城,但守城的兵丁根本不答应,只在那里咬着牙说知州大人严令,不到时辰不得开城。

    早早守在城门外要进城的百姓也知道了消息,听到后自然惊慌失措,也吆喝着要进城,可城门依旧禁闭。

    反应快的也顾不上进城了,直接朝着相反的方向跑去,反应慢的折腾了会也不敢耽搁,急忙的跑散。

    城门处的兵丁,还有征召的城内民壮,听到这个事情后第一反应不是加强防御,或者去流民所来的方向看看到底有多大规模,多久能到,他们首先要做的事情是去通知自己的家人亲朋。

    这么一来,太阳刚刚升起,徐州城内就没有不知道这件事的人了,人人慌乱无比,女人孩童在大声的哭喊,街上还有人漫无目的的乱跑,甚至出现了趁火打劫的匪徒,几处居然被点起了火,烟尘滚滚,更是乱上加乱。

第一卷 第二百八十九章 城中乱

    知州衙门里已经聚满了人,捕快差人们的头目,城内驻军的一个把总,还有团练乡勇的首领都已经来到。

    “梁把总正在城上盯着,四百多弟兄都已经上城了,请知州大人安排饭食供应,城头用的石块石灰还没有齐备,烧水的锅也没有征集,还请知州大人快些催办。”一名把总大着嗓门说道,他职位远低于知州,不过彼此间没什么统属,说话间也就不讲究什么礼数了。

    抱拳说完,上面却没有任何反应,正在小声议论的众人看过去,却发现童知州脸色发白的呆坐在那里,嘴里喃喃自语,说的话下面听得很清楚“怎么会来这边”“他们怎么有船”

    童知州的这个表态让下面众人脸色都不好看,他边上的王师爷倒还正常,总捕头陈武对他使了个眼色,王师爷会意,凑在童知州耳边说了两句,说话的时候还不小心碰了下。

    那边童知州一个激灵,总算反应了过来,茫然的看着下首,王师爷眉头皱了皱,又是附耳急忙把刚才说的话重复一遍。

    “好,好,本官这就安排,一定供应充足,事后一定重重犒赏劳军,本城的安危就交给王把总和梁把总了。”童知州语无伦次的连声说道。

    屋子里的人神色都是古怪,城内官面上的人都知道,这王把总不喜欢别人连带官职称呼,因为听着像是“王八”,职位低的叫他王大人,职位高过他或者平级称呼个老王。

    童知州这边一说完,那王把总哼了声,冷着脸一抱拳,转身就离开布置去了,等着王把总一出门,童知州又坐在那里发起了呆,王师爷刚要躬身提醒,童知州却反应过来,站起来大吼说道:“你们都在这里于什么,快去城头,谁要是懈怠了半点,本官一定治他大罪,快去”

    总捕头陈武却上前两步,抱拳说道:“太尊,城内兵丁有两位把总统领,城内捕快差役由小人统领,召集的团练民壮也要安排个统带的人,为了方便大人指挥,小人请太尊任命赵振堂统带,他出身军伍,有这个经验”

    “好,好,就依你说的做,王先生,你去写个文,用印用印”童知州面对周参将的时候还能沉得住气,在和杨举人议论的时候,还显得胸有成竹,可一旦事到临头,却根本是惊惶无措,说什么他都认可。

    总捕头陈武连忙躬身,然后招呼一旁的民壮头目,这头目名叫高宏源,是周参将的小舅子,在城内开了家货栈,专做驻军的生意,此人三十多岁年纪,平时也喜欢舞枪弄棒,这次召集团练民壮,高宏源热心出力,自家亲戚伙计的出了近二十个人,加上他这个身份,各处都推他做主。

    “高东家,按照老赵过来不是抓权,是为了咱们劲往一处使,还请你多担待。”陈武这话说得很客气。

    高宏源虽说有个参将姐夫,但也知道好歹,更知道这老赵赵振堂是谁,虽说没有官身,可份量也是足够,对方说得客气,他也连忙笑着回答说道:“都是为了守城,为了大伙的平安,陈捕头太客气了,在下一切听安排就是。”

    陈武也是满脸笑容,和童知州告辞,领着高宏源一起去了捕房,捕房里闹哄哄的,捕快差役都在这边,有的在小声议论,有的在叫骂不停,赵振堂则是沉着脸坐在一边,陈武一进来,赵振堂就是站起。

    “都安生点,昨天你们可都没病没灾,今天也不要和老子耍花枪,没来的都去告诉一声,正午之前若是老子没见到人,事后就不要在这捕房做了,明白吗?”陈武扯着嗓子吼道。

    捕房里一片安静,大家都是点头,陈武又开口说道:“咱们大伙的家小产业都在城内,若是被外面的流贼进来,什么都完了,这次守城谁也别偷奸耍滑

    “老总你放心,咱们大伙也不是孬货,咱们手里也有口刀”有人在下面大声吆喝着回答,众人轰然响应。

    “老赵,民壮这边你和高东家一起调配,咱们差役和民壮一定要拧成一股绳。”陈武又是安排,大家对这个当然没有异议,高宏源笑着跟赵振堂点头,彼此抱拳打了个招呼。

    “总捕头,现在街上已经有匪徒趁火打劫,城内已经有点乱了,是不是先让弟兄们把城内安定下来,要不然会出大乱子。”赵振堂急忙说道。

    陈武点点头,脸上全是煞气,恶狠狠的说道:“这帮渣子杂碎,居然这时候出来添乱,老解,老于,你们两个带着骑马的弟兄上街,看到那些趁火打劫的,直接砍了脑袋,有什么事我来担着”

    被点到名的两个轰然答应,快步走了出去,陈武开始分派任务,城内有吃官饷的捕快差人几十,又有白役差人上千,不过这些人各有职司,并不是人人都能拿刀持棍,连充场面的人都算上,差不多有四五百人的样子,民壮着实不少,这徐州武风昌盛,在这样的紧急时刻,不用官府强征,居然就有几千号青壮聚集,不过这么多人不能都堆到城墙上,有的要负责搬运,有的要戒备城门,这些就要军将们来安排了。

    密集的马蹄声在城内街道上响起,那些趁火打劫的匪徒根本没有抵抗之力,甚至连跑都跑不了,马快们也不手软,驱马赶上,直接刀砍棍砸,一下子就把匪徒们送上西天。

    城北城东大户人家居多,这些府邸宅院里都集合了青壮男丁,趁火打劫的匪徒占不到什么便宜,城西的店铺商行里很有些吃亏的,另外,马快们出了衙门就得到消息,城内最乱的地方是城南,城南混乱,牛鬼蛇神三教九流汇集,而且小门小户的人家多,没什么抵抗能力,虽说贫苦,打劫起来油水不多,可容易得手,还能积少成多,每次出乱子,遭殃的都是这些老百姓。

    可马快差役首先要肃清的却是城北,其次城东,再然后则是城西地方,最后才轮到城南,要是错了顺序,那这差事可就未必能保住了。

    有些心软的马快在马上看着城南烟柱处处,都是忍不住叹气,等自家赶过去的时候,不知道多少人家已经遭殃了。

    城南黑虎庙原来不是什么起眼地方,自从赵进平了铜头,扶起陈二狗,这边就成了城南的中心之一,市井江湖中人来来往往不少,周围这一圈的住户都是搬走,陈二狗花不多的银钱都给盘了下来,这陈二狗别的不行,经营上很有些门道,这些房子宅院他没有留下,全部推平,弄出好大一片空地,招揽别人过来摆摊做生意。

    江湖人的地盘,寻常摊贩也不敢过来,何况徐州这破败地方也谈不上什么商机,但窝赃销赃,不太方便走明面的交易,在这里却正合适,做了两个月不到,居然邳州那边都有人过来,陈二狗抽头收钱,很是发了一笔,这里也得了个名头,所谓“黑虎市”。

    今天城内城外这个样子,黑虎市当然没办法开张,不过没了三教九流,这里却依旧聚满了人。

    若是熟悉徐州市井的角色,一看黑虎市这边聚集的人,就会发现市井江湖中有名号的角色差不多全来了,站在黑虎庙门前那几十人看着却不像走江湖的,为首那名年轻人穿着短袍,手提剑鞘,鼎鼎大名的陈二狗,杀猪李都是毕恭毕敬的态度。

    “各位,现在四处城门都已经关闭,城内却有趁火打劫的贼人,大家要做的就是清除这些贼人,然后各自严防死守,千万不能让城内乱起来。”这持剑的年轻人大声说道。

    “进爷那小八义里,这位原本和陈大争第二把交椅,可现在要考功名,就留在城内,已经疏远了”

    “那也是管着城内的”

    下面小声议论,这年轻人自然就是王兆靖,流民过河的消息一起,他先安排河叔召集家中护院和青壮自卫,然后自己先去赵家,请家丁们护着何翠花和几名下人去王家暂住,这边妥当了他又去货场,把货场的人手都动员起来,将酒坊的护卫安排好,把这些都做完,王兆靖带着二十名家丁来到了黑虎庙这边,让陈二狗把够份量的江湖人都召集起来。

    王兆靖这番话说完,这些混混头目却没有预想中的回应,他们反倒是彼此看看,甚至在后边还有人冷言冷语说道:“这大好时节,咱们兄弟就看着别人发财?那不是傻子吗?”

    这话一出,本就不怎么安静的黑虎市上立刻骚动起来,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的议论起来,城中生乱,趁火打劫,本就是地痞混混们发财的好机会,可现在这个时候却被人叫过来,看到熟悉的人没过来,都觉得后悔,心想聪明人去发财了,而且这王兆靖不太出现在大家面前,看起来又是个世家文人的气质,大家更没什么敬服。

    下面的反应让王兆靖的脸色铁青,他抬高声音冷冷说道:“赵进赵兄授权我管着城内,我的话就是他的意思,你们谁敢不听?”

    这边提到赵进的名字,场面又是安静了下,不过随即有人大声吆喝说道:“城外十万流贼,赵进连城都进不了,还不知道是死是活,你个酸子少在这里拉大旗作虎皮,吓唬谁呢”

    场面又是安静一瞬,随即嘈杂喧闹,被这句话提醒,大家都是反应过来,城外那么多流民,赵字营最多也就是几百号丁口,根本不值一提,不过就是风浪里的小舟,马上就要翻船倒霉,彻底灭掉,既然这样,大家还怕什么?

    王兆靖转眼瞥了边上的陈二狗和杀猪李,这两个人都是满脸苦笑,但却不动作,虽然不知道他们心里如何想,可这二位城内江湖的头目完全是置身事外的意思。

    黑虎市这片空地越来越乱,大家都是群情激昂,看着就要四散去城内大抢了,王兆靖脸色涨红,深吸了口气,一咬牙,猛地大喝道:“这混账话谁说的

    “老子说的”一名胖大汉子满不在乎的说道,这汉子手里拿着一把两尺短刀,也不知道杀猪还是做什么用的,敞开怀露着胸毛,左脸上两道疤痕,看起来很是凶恶的模样,在他身边站着十几个年轻汉子。

    “这不是安铁塔”

    “他倒是选对了时候,今日扯旗,不少人会跟着”

    从人群中传出小声议论,那胖大汉子也是听见,他嘴角扯出笑容,大声吆喝说道:“各位爷们,各位兄弟,现如今是咱们自己做主的时候了,跟着俺铁塔发财去,开了宅子,俺铁塔只要四成,其余都是大伙辛苦,大家别怕什么了,外面那么多流贼,谁在乎什么老规矩,谁他妈就是傻子”

    王兆靖没有出声,迈步朝着安铁塔走了过去,他身后的家丁没得到命令,只是漠然的列队等待,那安铁塔看到王兆靖走来,也是停了吆喝,不屑的说道:“别多管闲事了,识相的回家躲着去,爷们开宅子发财不理会你”

    安铁塔这么一说,身边的年轻人都跟着鼓噪,王兆靖却继续走来,安铁塔有些紧张的举起手中短刀,恶狠狠的说道:“别敬酒不吃”

    话音未落,猛地惨叫一声,刀掉在了地上,握刀的手急忙缩回,上面已经被割开一道血口,他惨叫才出了一声,王兆靖已经冲到身前,手中狭锋长剑出鞘,急速直刺,直接贯入这安铁塔的咽喉,又是急速抽出。

    鲜血飚射而出,安铁塔捂着喉咙,圆睁双目,嗬嗬出声,直接仆倒在地上,这安铁塔边上的人才反应过来,手中斧头举起,王兆靖的动作更快,错步转身,抽出的长剑反手砍在了这人的脖颈上,立时砍开半边,鲜血狂喷,周围的人全被撒上,另一边一人怒吼着抽出匕首,还没等刺出,王兆靖身子已经转了过来,手臂一曲一伸,长剑从这人的嘴里刺入,从后脑透出,直接死透了。

    直到此时,被鲜血撒到的人才反应过来,直接觉得脸上站着湿热的血液,闻着血腥的气味,下意识的尖叫后退,尽可能的距离王兆靖远些。

    看着王兆靖身前的三具尸体,黑虎市中鸦雀无声,那个文质彬彬的世家公子转眼间浑身浴血,看起来是个杀神。

    “赵字营的话,不听就是个死,再这么多废话,我杀光了你们”王兆靖环视四周,恶狠狠的说道。

    说完之后,王兆靖抬起手臂,肃立在那边的二十名家丁立刻长矛平举,矛尖反射寒光,每个人都觉得杀气森森,又都是急忙的后退,谁也不敢出声了。

    “这位小爷也是跟着进爷一场场杀过来的”

    “赵字营在城内还有百余号人”

    说到这里,大家总算反应过来了,王兆靖回头看看陈二狗和杀猪李,这两个人都陪笑着连忙弯腰,杀猪李还吆喝着说道:“都他娘的各处看着去,乡里乡亲的,你他娘的就忍心祸害,快去,快去”

    “这帮小子记吃不记打,时间长不管,都不知道姓什么了”陈二狗的话也不慢。

    王兆靖冷冷扫了他们两个一眼,只是说道:“按我的吩咐快去,不然不管城外发生什么,我都能灭你们满门”

    陈二狗和杀猪李打了个寒战,连忙过去吆喝着安排,他们两个没注意到,刚才站在他们身后的几个人动作轻微的对王兆靖点点头,把手又从怀里抽了出来。

    王兆靖神色森冷,一贯爱好整洁的他顾不得身上的血污,只是带着人向城南深处走去,维持纪律不仅仅要指派别人去做,还要自己盯紧。

    走过三条街道,就遇到了七个结伙混混,正从一家宅院里出来,身上背着包袱,院子里有女人的哭喊,他们看到王兆靖这一队,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长矛已经顶到了跟前,直接刺了个透心凉

    巡视半个多时辰,王兆靖这一队已经杀了四拨,不过刚才还闹哄哄的城南各处,此时却安静了不少,黑虎市的那些人都已经按照吩咐开始维持了。

    王兆靖只觉得日光刺眼之极,他四下看看,只觉得很陌生,王法在城中,怎么突然间就没有王法了

    流民有船过河,到达南岸的消息,何家庄这边知道的并不比城内晚多少,赵进早就在河边安排了探马,一有消息就会回报,徐州州城附近各处村寨聚落得到消息的时间同样不晚,,因为城内安排的哨探没办法进城,只能四散而逃,沿途自然散布消息,整个徐州地面上都开始骚动起来。

    在所谓“十万流民”过河之前,赵进已经做好了预案,自以为发生各种情况都可以从容应对,但事到临头,却让他目瞪口呆。

    和何家庄联庄联保的九处村寨,赵进已经有安排,小部分壮丁团练留守,大部分的村民百姓去往云山寺萧山下院躲避,在这样的情况下,赵字营尽管力量有限,但机动力什么的足够,跑也来得及。

第一卷 第二百九十章 乡亲齐聚何家庄

    计划归计划,事情却没有按照赵进的安排发展,联庄联保的各处和赵进这边相处不久,还做不到毫无条件的信任,他们对赵进的安排疑虑重重,非但没有照做,反倒是留着不走。

    至于徐州黄河南岸的其他地方,大家先前都觉得有这条河挡着,北岸那边又有徐家之类的大庄子,流民怎么也过不来,自己要是走了,家里的房子田地被**害了怎么办,没走的也是大多数。

    一到今天,知道消息的各处都傻眼了,事到如今,傻子都知道徐州州城城门关闭,萧县和砀山两县的县城城门也不会开,“十万流民”虽然冲着州城去的,可随时都有可能四散,到时候遭殃的就是乡野了。

    在这样的时候,性命安全最要紧,房产田产放一边,要找个安全的地方暂时躲避,豪强们的庄子围子就成了最安全的所在,可现在大家都是求万全,这些地方早就是动员乡勇团练,封闭所有进出的通道,严防死守。

    云山寺按说也是个不错的地方,地势在高处,而且寺内一切也很完备,可那边距离州城太近,很容易被流民当成目标。

    那么现在最好的选择就是何家庄了,赵进赵保正义薄云天,手下的赵字营战力强悍,想必能够庇护四方,去那里总比在别处安全很多。

    结果早晨知道消息之后,四处就有车马行人朝着何家庄敢来,各处殷实人家有牲口,有人手,动作也快,早早的来到何家庄,花钱在客栈和大车店之类的住下,很快这几处就是住满,大家又花钱投宿民家,反正给个高价,大家总归愿意。

    何家庄的大部分人家都去了云山寺萧县下院,留守的人不多,有的人找不到投宿的地方急了眼,居然砸开门直接进去,让庄子里好一阵混乱,赵字营立刻安排了新兵队和各庄的团练维持秩序,拿着棍棒一阵乱打,总算压住了。

    等到了中午时分,何家庄的外围已经全是人了,田家庄,刘家矿的不少人直接全家来到,庄子里没地方,就直接在外面找块地方,其他住的稍远的百姓也在陆续来到。

    “这他娘的”赵进站在望楼上向外看,单说何家大院东边的空地就已经被各处填满了,看着好像何家庄凭空大了几倍,尘土飞扬,喧闹无比,赵进看得焦躁,脏话出口。

    “东主,若是继续这样,真要出什么事,这些百姓一乱,咱们的赵字营动不得,甚至会被直接冲垮,要出大麻烦的。”如惠也已经上了望楼,在那里急促说道。

    赵进点点头,转身下了望楼,直接把所有人喊过来说道:“小勇,你去牛马市那边联系王自洋,让他把所有能派出来的人手都派过来,能骑马最好,大香,你带着两个新兵队,把联保各处的乡勇团练都聚集起来,对,就是来到咱们这边的,最好是经过咱们训练的,列队待命,石头,你去庄子里面喊人,每家都要出人,来到这边待命,冰峰,你召集能骑马的都上马,大晃和我一起,所有队伍进入战备。”

    “老爷,曲里铺蔡员外求见”

    “邹家寨邹秀才求见”

    “萧县张庄张庄主求见”

    正在这焦头烂额的时候,又有这样那样的客人求见,这些名字赵进都在各种渠道听说过,都是徐州城西的土豪大户,距离这何家庄或远或近,但最远的也就是四十里左右。

    “领着他们去前厅等候,曹先生你去接待”赵进随口说了句,他现在根本顾不上这个。

    没多久,伙伴们按照赵进的吩咐都已经准备好,王自洋那边居然来了六十多个骑马的汉子,里面有二十个左右的蒙古伙计,他们神色也很郑重,知道眼下这局面非同小可。

    “让联保各处的乡勇团练出去喊话,何家庄这边只收容联保九处的住户,其他人等不得停留,让他们去小石头村那边,然后新兵队开始检查何家庄,庄内所有街道上不得有人停留,已经进了宅院的不去管他,让庄内抽出的人丁把守各处路口,严禁外人入内,其余待命,现在就去做”赵进抹了把额头上的汗水,下令说道。

    命令传下去,联保各处的团练乡勇立刻来了精神,这是关系到自己家人乡亲的事情,自然不会留力,立刻在外面大声吆喝了起来。

    什么田家庄、刘家矿之类的都喜笑颜开的向里走,而其他各处过来的人一片骚动,有人更是直接破口大骂:“你们又不是官府,手里有没有王法,凭什么不让我们呆在这里”

    “你们良心都被狗吃了吗?这时候居然还撵人”

    “让地主来说话,你们算个什么东西。”

    “皇天啊,这让我们怎么活啊”

    男人咆哮叫骂,妇人撒泼哭喊,那些派出去喊话的青壮乡勇,声音越来越小,气势极为的不足,在他们想来,这等紧急时候,就应该收拢乡亲,而不是向外驱赶,自家这么做实在是太不仁义了。

    看着他们束手束脚的,联保之外各处的村民百姓更是群情激昂,有些人直接推开面前挡住的青壮乡勇,大家彼此吆喝着向何家庄内冲去,在他们想来,只要进去,一切就安全了,谁还能赶他们出来不成。

    就在这场面失控的时候,急促的鼓声响起,开始时众人被嘈杂和喧闹影响,这鼓声隐隐约约,越到后来听得越清楚,最前面的百姓已经能看到,身穿统一服号,手持长矛的赵字营家丁已经排列成了一个大横队,四排每排百人,站在那里好像一堵墙,群情激奋的百姓们脚步都慢了下来。

    有人大喊号令,家丁们的长矛放平,鼓声又是敲响,响声之间间隔很长,响一声迈一步,就这么缓缓的向前推进。

    看着矛尖上闪烁的寒光,闹哄哄的人群开始安静下来,难不成这赵字营的人还敢对良民百姓动手?这光天化日的,他们就有这么大的胆子?大家心里怀疑归怀疑,但谁也不敢上去试试,万一被刺了个透心凉,老婆孩子怎么办啊

    “去小石头村,去小石头村,走走”赵字营的家丁们齐声大喊。

    再怎么不情愿,再怎么觉得自己理直气壮,各处的百姓们也不敢强上了,这时不知道谁喊了声:“晚去小石头村就没地方了,就只能窝在村外”

    这一声喊中了大家的心事,这边看来是进不去了,那就在那边找个好地方,当即争先恐后的转身,向着小石头村的方向跑去。

    东边这边肃清,赵字营也不敢耽搁,又是去往其他几个方向,联保九地的乡勇也被组织起来,他们跟着训练也就几十天,是所有人的训练天数加起来一共几十天,列队的时候歪歪扭扭,但能听懂口令,能跟着统一行动,而且他们的歪歪扭扭,看在别人眼里已经是森然队列了。

    几个方向肃清,牲口商人们派来的伙计则用来驱赶零散,颇有些机灵的村民,这边肃清就跑到其他方向钻空子,不过骑马的一兜圈子,都是被赶跑了。

    不少被赶走的百姓临走的时候都转头吐吐沫,大声咒骂赵字营没有良心,赵字营的家丁和联保九地的乡勇青壮脸上都有惭愧的神色。

    “如果大队流民前来,外面这几千百姓一乱,我们的队伍会被冲垮,我们也会和他们一样,不要说打,到时候恐怕活下来都难,就更谈不上什么救助护卫,现在这么做,不光是为我们自己,也是为了他们好,你们丧气个什么”赵进大声吼道。

    道理很浅显,一有人点明,大家就想通了,赵进没好气的挥挥手:“老兵一队,新兵两队轮值,其余待命,抓紧吃饭。”

    说完这些,赵进转头看了看,从肃清开始,就有三十几号人跟在后面看,这些人穿着打扮都很体面,里面一多半是下人随从,而且是从大院里面出来的,赵进也能猜到对方是什么人,想必是周围各处的头面人物了。

    但他现在也懒得理会,只是急忙吩咐说道:“冰峰,你带人去小石头村那边,吩咐那边的人清点人头,计算来人的口粮,如果不够,咱们这边会派人送过去。”

    自从流民入境的消息传来,存放在小石头村的高粱就朝着何家庄这边转移,何家庄内的酒坊已经堆积不下,骡马大车店和很多人家的宅院都被借用。

    那边有人给赵进送来热茶,还没喝下,就看到牛马商人的头领王自洋快步朝着这边走来,现在赵进对这个王自洋客气了不少,因为王自洋在得知流民入境的消息后没有离开,而是留下帮忙,还劝下了同行一起留下,搬运物资需要牲口,需要牛马大车,何家庄自己没太多,王自洋提供了不少。

    见他过来,赵进挤出个笑脸,开口说道:“王老板,流民已经过来了,你现在还能走,带不走的牲口留给我,我原价买下。”

    “多谢进爷的好意,在下这边不急,就算流民真朝着这边来了,在下这些人骑着马,那伙饿坏了的还能追上不成。”王自洋倒是很看得开。

    他这样的态度让气氛轻松了不少,赵进笑着说道:“王老板真是好胆量。

    王自洋连连摆手说道:“那有什么胆量,在下也怕得很,不过这担惊受怕和进爷的人情比起来,那就算不得什么了。”

    赵进一愣,和王自洋相对大笑。

    “进爷,在下手底下那些鞑子都很好用,他们在草原上长大,不光骑术了得,都有一手打探的好本事,进爷要是人手不足,可以派他们去看看。”王自洋说出了自己的来意。

    赵进点点头,也不和对方客气,开口说道:“如果王老板和同伴都愿意这么做,那现在就把所有能用的人手都交给我,事后定有回报。”

    听到“回报”两个字,王自洋喜笑颜开,大包大揽的说道:“赵字营的战马也都交给在下,一定伺候好,行路上阵都耽误不了。”

    “好,草料不够就用高粱,不用替我省钱。”赵进沉声说道,到这个时候,只能是尽全力了。

    “进爷还有客人,在下就不打搅了,进爷有事尽管吩咐,在下先告辞。”王自洋客气的说道。

    所谓客人,就是那些突然来访的乡间土豪大户,他们开始被安置在客厅,不过这些人又都跑出来了,看着赵字营驱赶各处过来避难的村民,然后一直等在外面没走。

    赵进转身向他们走过去,边走边抱拳说道:“赵某事务繁忙,让诸位久等,在这里赔不是了”

    他这边一抱拳,那边等候的人一愣,随即慌不迭的还礼,嘴里连声说着“进爷客气”“折杀了”“怎么敢劳动进爷这边”,只有一个五十岁上下的老者中规中矩的回礼,笑着说道:“赵公子真是名将种子,即便我等不懂兵事的人看了,也觉得赵字营有大军气象。”

    这态度和应答让赵进一愣,那边如惠走到赵进身后低声说道:“说话这个是曲里铺的举人蔡正秋,众人看着都以他为首。”

    徐州文风衰颓,秀才是本地考本地得,这个还好些,举人需要去南京参加乡试,考中的人就很稀少了,有个举人身份,立刻就是当地的头面人物之一,谁都要客气对待。

    曲里铺比何家庄还要大些,蔡家是曲里铺的大族,从前就已经是一方土霸,出了蔡举人之后已经成了徐州地面上排位靠前的人家,更是不同凡响。

    要知道,在徐州州城内,知州连贫苦出身的举人杨忠平都要客气对待,何况是这大族土豪出身的蔡举人蔡正秋,没想到居然亲自来了何家庄。

    “这乱纷纷的时节,蔡老身体要紧,怎么自己过来了。”赵进笑着上前。

    他的这个态度让那个蔡举人笑着点头,脸上都是满意神色,而站在蔡举人身边的那些人也都是松了口气的样子。

    赵进以武勇闻名徐州,外人谈起赵进,总会提到他杀过多少人,所以没和他打过交道的人,下意识的就会觉得这是个莽汉杀神,耳听为虚,眼见为实,若说从前都是耳闻传说,今日里看到的这些则确认了这个印象。

    这四里八乡的百姓过来避难,赵进不仅不接纳,反倒直接用自家私兵驱赶,居然还动了兵器,看着有大开杀戒的意思,看到这些,大家心中都是惴惴,心想这人若是个一味蛮横的莽夫凶徒,还真是不太好打交道。

    但赵进对那蔡举人客气的问好,居然礼数十足,这个做派一下子让大家放心了,最起码能讲道理。

    客套几句,把众人都请到了客厅,每到这样的场合,陈晃都是站在赵进身后,客人有资格坐下的工十几个。

    “赵公子,流贼自山东入境,黄河两岸就禁止船只停靠,但流贼依旧有船渡河,说明这伙流贼所图不小,而且有内贼和他们勾结。”蔡举人朗声说道。

    赵进缓缓点头,有些事明眼人都能看懂,他也知道蔡举人这话不过是引出下面的话题。

    “赵公子,徐州黄河南岸一州两县,城池都已经大门紧闭,没办法入内避祸,咱们大伙只能自保了。”在这样的时刻,蔡举人也没有太多弯绕,开门见

    大家都是点头,过来拜访的这些人脸上都有忧色,蔡举人看了看赵进,对方虽然年轻,可这涵养功夫不必自己差多少,不过这等时候,也没那么多将就了,蔡举人蔡正秋伸手虚划了一个圈,肃声说道:“都传是十万流民,这数目未必准,不过几万总是有的,老夫所在的曲里铺是各处人丁最多的,但男女老少都算上,也就是不到三千,在座各位到两千的怕是都没有。”

    曲里铺也是占了市集的便宜,若不然也没这么多人口,赵进已经明白对方接下来要说什么了,但他没有出声,等待对方开口。

    “流贼几万,我等几千,若是孤身应对,贼来后定然死无葬身之地,州衙、县衙自顾不暇,官军主力却去邳州,我等只能自救,分则弱,合则强,若是各处的青壮团练凑在一起,也有几千之数,和流贼尚有一战之力”蔡举人说到这里有些气喘,停下来端起茶碗喝水。

    这时候赵进开口了:“我赵字营斗马贼、战僧兵的事迹各位来前想必都知道的,我赵字营每天勤训丨装备精良,你们各处的乡勇团练想必比不了的,各位这次来,想必是求赵某援助,也要联庄联保,赵某说的对不对?”

    谁也没想到赵进说得这么直接,不过此时也不是弯弯绕的时候,蔡举人站起,抱拳作揖说道:“赵公子说的对,老夫等前来,正是为了请赵公子出手,护卫徐州乡里。”

    蔡正秋一站起,其他人也都跟着站起,都要大礼拜下,赵进也跟着站起,扶住那蔡举人说道:“大家不必多礼,即便各位不来,我也要去找各位商议此事,分则必死,合则有生机,赵某答应了。”

第一卷 第二百九十一章 酒匠

    本以为会有些纠缠,没想到这么容易,众人脸上甚至有点错愕,赵进又开口说道:“若让我来主持,有几件事要先说清,第一,各处乡勇团练统一听我指挥,战时容不得半点含糊,犯错的我要行军法,到时各位不要求情埋怨,第二,集中起来的大队就驻扎在何家庄,各处备好快马,遇事求援,我出动相救,第三,器械粮饷自备,在这样的时候,这个也万万含糊不得,如果有拖延克扣,我会自取”

    屋子里刚刚热烈些的气氛又冷了下来,大家彼此看看,这就等于赵进一下子把各处的乡勇团练抓到自己手里,然后这队伍还要呆在何家庄,这样的话,等于各处没有了自卫的力量,把安危交给远处的何家庄,那何苦联保自卫,至于这军械粮饷自筹,这个倒是小事,总不能让赵进又出力又出钱。

    大家也顾不得什么敬畏,有人直接凑到蔡举人的耳边小声说起来,那蔡举人蔡正秋倒是显出些养气功夫,神色不动双目微闭。

    赵进转身对陈晃低声说了几句,陈晃点点头,大步出门去了,那边陈晃出门,这边蔡举人捋了捋胡须,淡然开口说道:“赵公子,老夫和诸位乡亲今日看到,何家庄人满为患,已经不能接纳外人,这局面让人忧心啊”

    这话说完,众人都是看向赵进,赵进则是一愣,心想怎么扯开了话题,不过下一刻他就明白过来,当即笑着说道:“谈不上人满为患,何家庄住户大多去了云山寺的下院,空着不少宅院,各位若是想来,我这里欢迎的很。”

    蔡举人又是笑容满面,屋子里的客人们各个如此,赵进做出这个许诺之后,蔡举人也没什么多余的客套了,站起来说道:“既然如此,老夫等也就不耽误赵公子的准备,最迟不过今晚,乡勇团练便会汇集这边。”

    “请诸位放心,赵字营能够护住大家,咱们就算打不过,也能跑的过。”赵进笑着说道,大家都跟着凑趣哄笑。

    赵进送客出门,大院里在有条不紊的忙碌,有赵字营的家丁看着他们出来,急忙向外跑去,也没什么人在意。

    等到了东边的出口,各家的下人仆役去准备车马,还没出去却都停下了脚步,因为一队百多人的骑兵从东边空地经过,这些骑兵看着也是赵字营的家丁,每个人一手竖持长矛,一手握持缰绳,控制着马匹向前。

    这百余名骑兵勉强保持着队形,每排四骑,排成一个长队,从空地上缓缓走过,蔡举人一于人都很安静的看着,每个人开始时淡然,慢慢的嘴巴张开,眼睛瞪大,满脸都是震撼和惊骇。

    刚才赶人的时候大伙就看到六十多骑,来来往往报信的又有十几骑,眼下又看到这百余名骑兵,谁家团练就能凑出来二百骑的?

    而且眼前这队伍看着和寻常就不一样,明明骑在马上居然就跟地上列队一般,明明没什么动作却觉得煞气扑面而来。

    “这还真是”蔡举人把自己的胡须都捋断了几根,可他却恍然不觉,话也不知道怎么说。

    等这百余骑过去,众人还楞在那边,赵进含笑催促说道:“各位,时间紧迫,还是不要耽搁了。”

    大家一时还没反应过来,赵进又说了句,才慌不迭的连声答应,一边恭恭敬敬的对赵进行礼告辞,连那蔡举人都客气的抱拳,转身后都在那里兴奋的议论:“来这里肯定能安然无忧。”

    这些人一走,从早起就喧闹无比的何家庄总算安静了不少,赵进擦了擦额头汗水,轻吐了口气,远处一名骑兵打马朝这边赶来,到跟前下马说道:“老爷,联庄联保几处的乡勇团练都赶过来了。”

    没过多久,赵进就看到了联保各处的乡勇民壮,因为已经有几百号人在赵字营这边,他们带来的人也不多,最多的是刘家矿,矿上青壮比例本就很高,此时刘管事倒不是头目,而是几个手持朴刀的汉子,刘家矿上这次来了小二百号人,田家庄次之,百余号丁壮,为首的田英背着弓箭,手里拿着把雁翎刀,其余各处都是几十人的样子,让赵进有些意外的是,联保各处的乡勇团练居然有二十几个骑马的。

    骑马的人主要集中在田家庄和林家围子,这些人在平时的训练里从没见过,想必是这几家藏下的家底实力了。

    和乡勇民壮在一起的还有十几户人家,看穿着打扮比先前过来那些百姓都体面了许多,居然还有七八辆大车跟着。

    田英和林二也是骑着马,早早赶过来,到跟前下马施礼,谦恭巴结的说道:“进爷,小的们过来投奔了。”

    平时联保九处,特别是实力最强的田家庄、刘家煤矿和林家围子这三处,总是虚应故事,表面上恭敬,暗地里却尽量的维持自家的独立性,而且还私底下彼此串联,甚至收买胁迫那几家小的。

    这些事早就有人过来告状告密,过来告发的人有其他那几处小的村庄聚落,还有田家庄、林家围子的人,比如说田英的一个堂叔,还有林家老四,不是从前有旧怨,就是因为竞争族长家主什么的。

    几家自以为秘密的小动作根本掀不起什么风浪,只能暗地里琢磨,明面上派人训练,支应物资,什么都不敢耽误,在这样的情况下,赵进只当看不见了

    现如今大敌迫近,大难临头,这几家的态度立刻改变,赵进心里明白,脸上却没有表现出来,只是笑着说道:“都是一家人,谈什么投奔,那些是你们的家眷吗?曹先生先领着他们去庄子里安顿好,缺少什么就过来说一声。”

    如惠答应了一声,笑着请他们进庄,先过来的那几位千恩万谢的离开忙碌去了,那边陈晃大步过来,皱眉低声说道:“庄子里不能进太多人,不然路上都要塞人,咱们大队进退如果被堵住,那可就是麻烦。”

    赵进看了那边正在进庄的人一眼,笑着说道:“那有什么太多人,这边百余人,下午再有几百人,不会更多了,各处的团练乡勇听咱们调遣安排,放在外围就是。”

    陈旱一愣,左右看看说道:“这些地方加起来,扣掉上过进去的,再加上有人不来,最少也会有几千人过来这边,怎么会是几百人?”

    “这些士绅土豪都想着保住自己,那里会管其他人的死活,那蔡举人说的冠冕堂皇,还不是为了自家能避过来,庄子里难民太多,一样耽误他们的进退,他们为了自己也知道该怎么做。”赵进冷笑着说道。

    陈晃也是回过味,朝着地上吐了口吐沫,低声骂道:“无耻,他们肯定还要把乡勇团练带过来,那他们那边的百姓怎么办?”

    “估计也会朝着咱们这边跑,但他们只能去小石头村那边,何家庄维持现在这个局面就可以。”赵进说了句,然后叹了口气说道:“我们现在力量有限,只能保护力所能及的地方,等将来做大,那就可以兼顾四方了。”

    说完这句,赵进朝着屋子里走去,陈晃默然跟上,走了几步突然说道:“这些流贼来到咱们这边,除非他们豁出去硬攻或者长期围困,不然他们吃不下咱们。”

    这是对实力的自信,赵进也是这么想,赵字营加上各处汇集而来的乡勇团练,现在这何家庄就好像是个刺猬,在积储的粮食吃完之前,不会有什么闪失,至于粮食,大米白面或许不多,酒坊和骡马市那边,高粱堆积如山。

    回到屋子,赵进从正堂的一个盒子内拿出了钥匙递给陈晃,开口说道:“打开咱们的兵器库,各处过来的团练乡勇武器不足的,咱们尽可能的补充,但盔甲和弓箭只能咱们自己用,你现在去和各处说,各家能射箭能骑马的都要归我们统一调配。”

    陈晃接过钥匙,点点头就要出门,正在这时候,刘勇脚步匆匆的带着人进了屋子,他脸色很不好看。

    “酒坊那边不都是安顿好了吗?你带老卢过来于什么?”赵进看到跟着刘勇的是卢向久,顿时觉得奇怪。

    刘勇也不解释,转头说道:“老卢,你来说。”

    那边陈晃也停住了脚步,酒坊的工匠和伙计可以说是现在何家庄内最舒服的一批人,他们躲在酒坊里,不用去外面辛苦,也不用被抽做团练冒风险,只需要呆在酒坊里吃饱喝足等消息,卢向久身为酒坊的管事,那就更不用说了,在酒坊里那就是大爷。

    “进进爷,有个有个酒匠不见了”卢向久说这话的时候,声音颤抖不停,显然是惊恐到了极处。

    赵进先是一愣,酒坊按部就班的生产销售,他已经很少花心思在上面了,可赵进随即反应了过来,立刻肃声问道:“什么时候的事情?”

    “就就在这一个时辰之内,小的小的一直按照老爷的吩咐,按时点名,刚才点名的时候还见到了”

    “酒坊内找过了没有?”

    “小的领着人找遍了,连大的酒窖和酒缸都看过,没没人。”几句对答,卢向久总算平静了些。

    “大哥,酒坊里的所有人都在酒窖前面列队,我安排家丁看住,那人应该还在何家庄内。”刘勇开口说道。

    赵进点点头,稍一沉吟就说道:“把联保各处的头目都喊过来,骡马市那边的王自洋也喊过来,大晃,你去安排家丁,现在封锁何家庄各处路口,现在只能进不能出”

    “不过是一个酒匠,何必”陈晃说了句,在他看来,现在最重要的是防御流贼,做好戒备,何家庄里外都是纷乱,多一个人少一个人有什么要紧。

    “什么何必这是我们的根本”赵进抬高声音说道,随即觉得态度不太合适,放缓语气说道:“三年内我们赵字营就要靠酒坊来养活,若是做酒的秘诀泄露,咱们赚不到那么多钱,那就要有别的麻烦了”

    陈晃难得的脸上有尴尬神色,咳嗽了声说道:“我这就去安排。”

    流民大队过河的消息传过来之后,何家庄上下只是乱和闹,各处人闹哄哄的来,又被乱糟糟的赶走,恐惧惊慌的情绪反倒不多。

    突然间,赵字营开始森然戒备,各处头面人物领着亲信会同赵字营的家丁开始在庄子内搜检,上上下下都不知道发生什么,但人人都感觉到了紧张,难不成是流贼就要过来了?

    每户人家都要查看,何家庄本地住户由赵字营验明身份,其余各处新来的,则有各处的人验看。

    赵字营的人加上各处的乡勇团练,已经有近两千人,这么多人过筛子一样的搜检,小半个时辰之后,就在牛马市那边找到了目标。

    有钱的能进宅院里住,没钱的都是在几个空地处聚集,骡马市这边牲口已经卖出去不少,地方宽敞,联保各处的百姓都聚集在这里。

    其实并不怎么难找,百姓们按照所来各处不同分别聚集,然后又按照各家各户亲疏远近彼此分开,一个外人就算猫在里面也扎眼的很,但如果没有人搜寻,百姓们就会觉得这个陌生人无非也是来逃难的,也不会去注意。

    赵进之所以全面搜索,工匠和伙计或是何家庄的人,或者是徐州州城出身,或者是徐州之外的,只要他们还在何家庄,就没有可能混出去。

    被抓住那人三十多岁年纪,脸色煞白,浑身抖的好似筛糠一般,直接被人架到了赵进跟前。

    “你是姓贾?”赵进问道,他对这个人还有些印象,酒坊里的酒匠也有伶俐蠢笨的分别,这位贾姓酒匠是原来何伟远酒坊的老人,很懂得察言观色,赵进几次去酒坊,这位酒匠都奉承巴结,努力表现,所以才有印象。

    “对,对,他就是姓贾,平时悟性高,于活也实在,真是没想到”卢向久连声说道。

    身为酒坊管事,下面的人逃跑他也有于系,卢向久自然不会对这个人有什么好脸色。

    “兄弟们和我一起去酒坊。”赵进开口说道,已经回来的如惠立刻安排人去各处喊,没多久众人都是跟了上来。

    酒坊里已经有两队家丁值守,酒匠和伙计们被这两队夹在中间,每个人脸上都有惶恐不安,看到赵进一于人过来,很多人下意识的直接跪倒。

    走到工匠和伙计队伍们跟前,那个姓贾的酒匠被带到前面,直接按在地上,赵进淡然开口问道:“为什么要跑?”

    “小的听说外面十万流贼来了,心里慌了神,想着逃出这边。”那贾姓酒匠颤抖着声音解释说道。

    “酒坊里的人都知道消息,怎么就你一个人想逃,而且你逃了之后怎么不跑出去,反倒猫在骡马市那边的,是不是想要无声无息的混出去?”赵进脸上带着笑容又说道。

    这酒匠愕然,赵进笑着又说道:“我看你是一直想跑,这次觉得机会来了,结果跑出酒坊发现不对,就算出了庄子也会被骑马的追上,所以想要藏在人群里,到时无声无息的混出去,然后把这个酒坊学来的手艺用上,自己发财,是不是?”

    心事被说破,那贾姓酒匠先是面红耳赤,然后脸色变得煞白,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来,赵进转向惶恐不安的酒坊众人,抬高了声音说道:“你们要彼此盯着,一个人跑了,所有人受罚,所有人扣两个月工钱,再有人跑,我扣你们四个月”

    在赵进的酒坊里做活,虽然等于被软禁几年,但也能拿到极为丰厚的工钱,比外面做工要多几倍,工匠们甚至能多出十倍去,一下子被扣掉两个月,当真是肉疼的损失,众人看向那贾姓酒匠的神情立刻愤恨起来。

    贾姓酒匠更是垂头丧气,被抓回来,自己工钱想必会被扣更多,而且还把所有人都得罪了,以后日子肯定难过的很。

    “我一直想让你们知道逃跑的下场,不过你们都懂事的很,没给过我这个机会,这次好好看着吧”赵进又扬声说道,然后随边上的陈晃做了个下劈的手势。

    陈晃先是一愣,手握住刀柄看向赵进,赵进点点头,陈晃反手将长刀抽了出来,大步走了过去。

    到了这个时候,那贾姓酒匠知道要面对什么样的下场了,在那里拼命的挣扎起来,但他被家丁死死按住,根本挣脱不开。

    “凭什么圈着我们,那法子你不知道从那里夺来的,你不怕王法”事到临头,这酒匠声嘶力竭的大喊,可陈晃动作没有停顿,握刀劈下,那酒匠的脑袋直接被斩了下来,骨碌碌滚了出去,鲜血喷溅出前面一大片。

    头被砍下,其他的酒匠和伙计们还没反应过来,站得靠前的人都被血迸溅,就这么安静片刻,猛地乱了起来,有人惨叫一声,直接瘫坐在地上,还有人下身不住的颤抖,腥臊的气味弥漫,已经是失禁了。

第一卷 第二百九十二章 人心大祸

    赵进向前一步,酒坊里的人都身子一颤,刹那间安静,赵进冷声说道:“三年后你们就能离开,提前走的,这就是下场,至于王法,我就是王法”

    全场鸦雀无声,赵进转头说道:“留一个新兵队看着,只要有人想要出酒坊这个范围,格杀勿论。”

    边上的新兵队肃然听令,酒匠和伙计们都没有任何反应,他们都是吓傻了

    “他娘的,流贼到底过不过来,让人等的心急。”向外走的时候,石满强焦躁的骂了句。

    除了陈晃脸色平静之外,大家神情都不太好看,赵进左右看看,他明白大家的想法,恐怕都是认为他手段激烈了。

    “酒坊是咱们的根本,这酿酒秘法代表大利,谁知道都会心动,这次若是放过,下次恐怕会有更多人照做,到时防不胜防那就是大麻烦了,而且若没了酒坊的大利,咱们赵字营就要靠刮地皮维持了,那样局面就和如今大不一样。”正在这有些尴尬的时候,如惠笑着说道。

    赵进点点头,他知道如惠这番话不是奉承自己,而是解释给想不通的人听,果然,大家神色都是好了不少,赵进心里苦笑,上阵杀敌,自己这帮兄弟们都不会眨眼,但有时候又太不知变通,觉得一切都要按照规矩来,这倒也不能说不好,只能说大家赤子之心仍在。

    走到何家大院这边,透过缺口看出去,也就不到半个时辰,外面已经没那么乱了,联保各处的团练也摆出还算过得去的队形,在预先安排好的位置开始警戒。

    “的确奇怪,难道流民真奔着城池去了?”赵进开口说道。

    从知道消息开始,何家庄和赵字营就全力戒备,周围各处也频繁来往,但准备了这么多,却始终没有动静,未免有点重拳打在棉花上的意思。

    “大哥,刚才探马就有回转的,说流民正在州城附近的村子里,应该是搜寻粮食。”董冰峰开口说道。

    这其实算不上消息,谁都知道饥饿的流民肯定要搜刮沿途能吃的东西,接下来会朝着什么方向走才是最关键的。

    赵进摇摇头,刚要去忙碌,却发现远处一骑争疾奔而来,应该又有哨探回来了,这一骑在外围就被其他骑兵拦住,问询之后才放进来。

    “似乎是齐家兄弟?”董冰峰眼力最好,在那里辨认说道。

    齐家三兄弟至今仍是被雇佣的,可大家也不把他们当外人了,齐家三兄弟比赵字营这些年轻人大了几岁,又在江湖上打混过,经验丰富的很,他们出去放哨侦缉,往往能带回更多的消息。

    听到他来,赵进索性出了院子,就在东边空地上等着,没多久这一骑就到了跟前,却是齐家老三。

    “怎么这么多汗?”齐家老三的坐骑身上全是汗水,马匹鼻翼大张,在那里呼呼喘气,一看就知道马匹全速奔跑了很久,而且快要到极限了,再跑很有可能会跑死。

    赵进和伙伴们的神情都郑重起来,齐三这样经验丰富的骑手对马匹一向是爱护,如果不是出了大事,肯定不会这样不要命的跑回来。

    “进爷,列位,流贼那边居然有骑马的,这些骑兵有的是最后坐船过河,还有的好像是从东边过来的,小的本来一直远远的盯着,没曾想被眼尖的发现了,十几骑赶了过来,小的拼命跑才跑出来。”齐三气喘吁吁的说道。

    听到这话,众人悚然动容,这流贼十万有没有战斗力另说,现在居然还有了骑兵,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有多少骑?”

    “光是小的看到,恐怕就不下二百,总数肯定不止。”董冰峰和齐三的问答,让大家的神色更是难看。

    赵进沉吟了片刻,开口问道:“是流民骑马吗?”

    “不是,这伙人衣服虽然穿着破烂,可马背上的把式都不差,人也不瘦,马也不瘦。”齐三的确看得很仔细。

    “恐怕是响马跟着捡便宜来了”刘勇边上说道。

    赵进摇摇头,随即开口说道:“继续安排人过去盯着,让他们一有不对就跑,一定要保住性命,这个消息不要让别人知道,还是按照计划来,各队守好自己的位置,不要懈怠,都去忙吧”

    众人刚转身,赵进却喊住了吉香,低声说道:“去安排一下,所有的大车都要保证随时能走。”

    吉香肃然点头,急忙去了,赵进转头又对如惠说道:“你和学智一起,下午安排住处的时候,记得把要紧的安排在容易走的方向,不然会有麻烦”

    “咱们自己呢?”如惠诧异的问道。

    “如果真要走,咱们自己集合列队,马上就可以出发,这些人到时必然慌乱,如果放在里面,搞不好就会乱冲乱闹,这样反倒会耽误咱们的事情。”赵进解释说道。

    “东主你的心思真是缜密。”如惠笑着点点头。

    赵进苦笑着说道:“这样要紧时候,也只能面面俱到了。”

    如惠笑着快步去了,这边又剩下赵进一个人,赵进没办法安静下来,上了东边的望楼,登高朝徐州州城方向看过去,距离这么远,当然什么也不可能看到,赵进看了一会,忍不住自言自语说道:“这帮人到底要于什么?”

    “粮食”“粮食”在徐州城周围,现在充斥着嘶吼乱叫,所喊的内容都是差不多,粮食和吃的。

    流民上岸之后,渡口附近的几十户人家先遭了秧,他们以为隔着河很安全,根本没想到流民会过河,面对涌入家中的饥民流民,有的人想要抵抗,很快就被踩踏成了肉泥,有人不敢动作,看着家里的一切被抢个精光,只能过后嚎啕大哭,甚至被裹挟着一起向前。

    距离渡口三里外也有个百余户的小村子,但流民过河这么大的动静,村民们不可能不知道,大家都是不管不顾的向外跑,有些老人哭喊着说不愿意离开家门,实际上是怕拖累子女,没过多久,流民大队也冲垮了这个村子,先冲进来的人或者找到了些还没吃完的剩饭冷饭,或者找到了积存的粮食,前面的人吃饱更是刺激到了后面的人,一个村子被洗掠个精光之后,大家又怒吼着去往下一个村庄。

    可连续过了几个村子,每一处都只有几百人能吃到东西,原本想着黄河南岸每一处都满是粮食,却没想到每一处都不多,如今五六月间,去年的存粮早就被吃了个于净,距离秋粮下来还早,不太好的人家一天也就一顿饭,那里会有什么给流民吃的,而本以为会有丰厚收获的大户人家,却只能看到灰烬,抓来大户一问,说前几天遭了火灾,被烧的一点不剩。

    流民们一个个村庄聚落的洗过去,所能得到的仅仅是一小部分人吃饱,这当然满足不了他们,所有人都愈发焦躁愤怒,不断的催促着前行。

    “大伙去下一个,那里肯定有粮食”有人在大喊,众人就这么下意识的跟着,一处处的冲破,一处处的失望。

    那些逃走的村民百姓往往逃不太远,避开了流民大队却还是被逼了回来,只能跟在大队后面行动,少部分胆大的还想着趁火打劫发点小财,大部分人就是哭天抢地的跟在后面,有年轻人不管不顾的要跑,却被骑马的“流民”追上,直接杀死。

    大家都没有注意到,从这里到那里,城外一个个村镇聚落的洗过去,却只是围着州城在转。

    眼下的徐州城头已经站满了人,兵丁,捕快差人,民壮团练,都是全神戒备,战战兢兢的向外看,尽管城下的流民没有弓箭,没有人攻击城头,甚至都在距离城墙很远的地方活动,可城头的每个人都藏在垛口后面,好像这样做就能安心些。

    站在城头看下去,这几万流民无边无际,无穷无尽,好像不止是传闻中的十万,更像是百万千万,这么多的人就算空着手冲过来,也能把城下的护城河填满,然后和城墙齐平,然后攻进徐州城。

    “知州大人,滚木擂石还没有齐备,石灰太少,滚油也要征集,要不然万一有事,这边应付不来,知州大人”在城头主持防务的梁把总满头大汗的说道,他细数守城缺少的物资,说着说着却发现知州童怀祖没在听。

    徐州州城内的头面人物都在北段城墙上,听着那梁把总催促,大伙都看向知州童怀祖,此时的童知州脸色煞白,眼神呆滞,好像在看着城下的滚滚烟尘,实际上目光却没有焦点,满头满脸都是冷汗,细看过去发现童知州官府还在飘动,本以为是有风,可实际上是他身体在颤抖。

    “大人”王师爷实在看不过眼,凑过去提醒了句,童知州依旧呆愣不动,王师爷声音提高了些,童知州好似受了惊吓一般,身子大颤了下,急忙回头,王师爷连忙把梁把总说的话重复一遍。

    童知州魂不守舍的连连点头说道:“好,好,全依梁将军所说,只要这城池守住,本官全力协助,事后另有重赏。”

    梁把总抹了把汗,躬身说道:“这将军的称呼万万当不得,知州大人不必忧心,城外流贼人数虽多,却是乌合之众,没有攻城的器械,更不知如何攻城,而且这些流贼无根,城外能吃的被吃光之后,只能散去,咱们固守待援即可,等我家将军回返,到时候里应外合,流贼必破。”

    “好好好”童知州连说三个好,这梁把总也算是经历过沙场的,说出这番话有理有据,让人很是信服,知州童怀祖感觉稍微轻松了些。

    “梁把总若有什么需要,尽管和本官说,陈捕头也在城上,有什么事和他讲就可以,民壮团练也全听你的指挥,本官这就回衙门为你们筹措军需,绝不亏待了将士们一分一毫。”童知州语无伦次的说了一通,然后急忙下了城头。

    那梁把总这才直起身擦擦额头汗水,开口抱怨说道:“老陈,你们这大老爷已经吓破胆子了,真不知道他上来折腾什么。”

    站在边上的陈武笑了笑,没有接话,陈家出身军伍,这周参将的上司和戚继光却有些关联,连带着陈家和徐州驻军也有往来,彼此并不见外。

    “什么都不懂还胡乱安排,就这些百姓有什么用,真要动了刀子都傻眼了,还不如城外那些管用,好歹还见过阵仗见过血,要是老赵的儿子带着手下过来,等于平添一营兵,那还怕个鸟”梁把总愤愤不平的说道。

    “少絮叨两句吧万一有谁把你这话传到太尊耳朵里,虽说不是你本管,将来也少不得麻烦。”一边赵振堂也走了过来,他现在是民壮团练的指挥,当然也要在城头,赵家是徐州卫世官百户,和驻军里的人也是说得上话,赵进崛起之后,更是人人多敬几分。

    看着陈武和赵振堂凑过来,梁把总嘿嘿笑了声,不过随即摆摆手把人叫近些,压低声音说道:“都不是外人,俺就多说几句,你们都回去做做准备,城万一破了,也好有个应对。”

    听到这话,赵振堂和陈武都是一愣,陈武同样放低声音问道:“就下面这些饿殍?他们用牙咬开城砖吗?”

    “说是饿殍,可从山东这么一路过来了,黄河上还严禁停船,他们也弄来船过河了,你们看看,外面的人是在绕着城走,徐州城外多少地方,哪一个不比咱们这城池好开,他们就是不走。”那边王把总也走过来,梁把总也不避讳,还是说个不停。

    王把总听到这里扭头吐了口唾沫,压低声音跟着说道:“里里外外透着蹊跷,邳州没头没脑就他娘乱了,将爷去了居然还一时回不来,你说古怪不古怪,老子把能打的小子全放在将爷家那边了,如果有个万一,老子和老梁豁出这条命,也要护着奶奶和少爷跑出去。”

    “行了,行了,咱俩说这些不吉利的作甚,老赵,都说城外麻烦,我看你家小子倒是有大福,没准还真就波及不到。”梁把总笑着转开了话题。

    赵振堂刚过来的时候脸上还有笑意,此时却全是郑重,他没有接话,只是扭头看向城外,城外烟尘滚滚,嚎叫哭喊,远远的传过来,天于久旱,稍一跑动就是扬尘,何况这是几万流民奔跑呼号,尘土扬天,无数人影身形隐隐约约,光天化日,看着好似人间地狱。

    “我家那小子吗?他”赵振堂喃喃说道。

    “看看,那可是大老爷的独生子,要读书当状元的,这么个戏文里的人物,这几天砍了十几个脑袋,全城混混在他面前都不敢抬头了,你说俺也姓王,怎么就没有这么出息。”一边王把总突然说道,大家看过去,却是王兆靖带着人上了城头。

    王兆靖看到这边,远远的作揖施礼,赵振堂和陈武都是他的长辈,礼数可要齐全。

    “不过也不用担心,流贼一股气而已,真要敢过来攻城,我在瓮城那边集兵,抄他们的后路,杀过去他们就乱了。”王把总笑着点点头,自顾自又说道

    童知州倒是没耽误做事,但也可能是他吓呆了,师爷和六房的吏目不敢耽误,滚木擂石和石灰源源不断的送上城头,几家大铺面还出了不少生油熟油,烧滚了的油可是守城的利器,铁匠铺子彻夜不休,打造各种兵器,大户人家杀猪宰羊犒劳民壮,从城头上传下来的消息让大家明白,这次徐州城恐怕真的要有大难了,只能是团结一心,人人出力,至于那杨举人据说得了重病,已经不出门了,也没什么人理会,知州大人的长随传出话来,等事情一过,肯定要找这杨忠平的晦气。

    事先谁都没有想到,局面居然会朝着最坏的方向发展,流民们围着城池差不多转了一圈,到最后没有离去,而是在城池西面一里不到的地方宿营了。

    徐州城内的头面人物都上城去看了看,看到下面星星点点的篝火,听着下面不时爆发出的大吼,各个脸色惨白。

    “粮食就在徐州”

    “我昨天梦到真人了,真人在天上对我说,徐州里面全是粮食”

    “进徐州我们就能吃饱”

    “有真人保佑,咱们大伙一定能开了徐州城,吃饱吃肉,人人享福”

    “开了徐州”

    在流民宿营这边,每一处都有人声嘶力竭的大喊鼓动,这一路上,流民们难得有这种半饥半饱的状态,“好心人”一直说到徐州能吃饱,似乎在今天得到了部分的验证,每个人都更加狂热,开始只是那些“好心人”在喊,后来大家都跟着一起呐喊,声音震耳欲聋,连徐州城头都听的清清楚楚。

    几万流民又是散落宿营,当真好大一片地方,所以没什么人能注意到东边的边缘有一处不太一样的地方。

第一卷 第二百九十三章 若是城破又如何

    在这边的“流民”气色不错,身上的衣服也还算齐整,大概有两千多人的样子,这些“流民”并不像其他处那样的狂热,反而是聚在一堆,哭泣惊慌,在他们周围,东一堆西一堆的是带着武器的精壮“流民”。

    突然间哭泣惊慌的“流民”中一阵骚动,一个人影突然从人群中钻出,向着黑暗处狂奔而去,那些带着兵器的精壮“流民”怒骂站起,几个人拔腿就追,可眼看着那人越跑越远追不上了。

    “一帮没用的废物,再跑了一个,老子点了你们烧香”很快消息就传到更远处的徐鸿举那边,气得徐鸿举大骂。

    “二爷不要生气,这些徐州本地的跑了也就跑了,不影响大局。”边上的侯五开口劝道。

    徐鸿举有些焦躁的走了两步,粗声开口说道:“要是老何在这里,那还用费这么大力气,早就有人在里面把城门打开,迎咱们进了,等开了这徐州,一定荡平了那个什么赵进,多管闲事的杂碎”

    “何伟远的确是个有脑子的,也在徐州这边打开了局面,可惜了。”侯五接口说道。

    徐鸿举长叹了口气,又是坐回原处闷声说道:“朝廷的周参将就在邳州,等看穿咱们那些小手段之后就会赶回来,别看咱们这几万人,可是顶不住周参将的那几千兵马啊”

    一直没出声的夏仲进却开口了:“朝廷的精锐的确很强,不过只要开了徐州,咱们也不怕他。”

    徐鸿举一愣,神情放松了些许,缓缓点头,然后看向另外一边,那里距离此处还有几百步的距离,也是篝火点点,却是另外一个营地,他开口说道:“这些三山五岳的朋友也不知道靠得住靠不住?”

    相比于流民和俘虏的营地,响马骑队们的地方就热闹许多,白天缴获的猪牛羊都是宰杀,就那么大锅里熬煮,有身份的凑在火堆前大碗喝酒,大口吃肉,没身份的在远处啃着骨头,也是满嘴油光。

    四百多骑倒是分出将近十伙,大家都以那刘程为尊,不提孔家庄孔老虎的威势,这次刘程带来的马队过百,这可是最大的一股。

    此时刘程坐在人群中间,一边抿着碗里的白酒,一边听着身边吆喝交谈。

    “你家大当家的领人在十里外还是二十里外?”

    “咱们也犯不着出死力拼命,既然他下了帖子,咱们就给个面子,万事有那些饿鬼冲在前面”

    刘程脸上带着微笑,这些话他当然能听懂,闻香教既然给四方下了帖子,请大伙共襄盛举,那不来总是不好的,闻香教在山东和周围几省的势力太大,而且更麻烦的是无孔不入,大家总要给个面子。

    不过大伙都不是傻子,也知道想要开了徐州城近乎天方夜谭,让他们帮忙可以,要是硬冲不可能,而且大伙都是为了求财逐利,过来打望也都是存这个赚便宜的心思。

    有的杆子只派了十几个人骑马过来,大队人马却不是不动,而是远远的等着,如果这边城池真的开了,那肯定急忙赶过来。

    “刘爷,今天徐州城外扫了十几个村庄,可真有些水灵的货色,刘爷要不要弄两个过来伺候?”有人笑嘻嘻的说道。

    “你自己先玩就自己去,别扯到我身上。”刘程笑着说道。

    一被揭穿用意,说话这人嘿嘿直笑,那边刘程脸色变得严肃,站起来说道:“各位兄弟老少,自从跟着这大队行动,大伙一路上没少快活,今天又抓了不少体面水灵的小娘,大伙又动了心思是不是?”

    下面哄笑一片,刘程抬高些声音说道:“明天就要开打,各位难不成想骑马的时候腿软?直接被踩死,直接摔死,我已经定了规矩,我手底下的人如果今晚碰了女人,老刘我先剁了他小头,然后再砍了他大头。”

    他说是只管自家,可话说到这里,其他人若是识趣当然知道怎么做,大家脸色都是讪讪,不过没人提女人的事情了,远远的却有人吐唾沫低声骂:“装什么装,难不成还想着进城玩官家小姐,发疯了”

    即便听不到刘程也能想到有人骂他,可他毫不在意,继续坐下喝酒吃肉,有个四十多岁的人凑过来,笑嘻嘻的给刘程倒满,然后开口问道:“刘爷,你觉得这伙人明天真能开了徐州城吗?”

    “不知道。”刘程简单的说了句,随即缓声说道:“可谁又说得准,这几万人从山东这么一路过来,一路上没有内讧,没有被打散,而且大体上能指挥的动,让他们去于什么就于什么,这能简单的了吗?”

    那倒酒的一愣,琢磨了琢磨,脸上露出惊愕,有些不可思议的说道:“刘爷,你是说这些从头到尾都是背后有人忙活,不是跟着作乱?”

    “原来这伙烧香的只有两处信,一个城内富贵人家,一个是漕运上的漕丁运兵,可这些年处处都有烧香拜弥勒的,兴旺发达成这个样子,他们那个龙头大哥不简单啊”刘程感慨着说了句。

    过来倒酒那位陷入沉思中,过了会才于笑一声离开,显然刘程这番话让他想得很多,这人一走,一名和刘程打扮差不多的汉子凑过来说道:“郓城的那什么教主这么厉害?”

    “若是不厉害的话,咱们九爷为什么放他们过境,还要安排咱们过来?”刘程反问了一句。

    “不是要借机拔了何家庄吗?”

    “就算有这个打算,以九爷的身份,他们的下个帖子就派咱们来”正说到这里,震耳欲聋的欢呼声从流民大队那边爆发出来,所有人的谈话都被压过,连附近的马匹都被惊的乱动嘶鸣。

    “这鼓动人心的本事真了得啊”不止一个人这么感慨。

    如此巨大的声浪,不仅城外四野被惊动,城头守备的兵丁和民壮也被惊动了,在面对流民大队的城头垛口后面,正在出神的王兆靖身子颤了下,手下意识的握紧了腰间剑柄。

    他的反应还算镇定,很多正在打盹的兵丁民壮直接从地上跳了起来,还有人吓得大叫,整个城头上混乱不堪,随即军官、差役和民壮的头目都在大声吆喝,维持秩序,好不容易才安定下来。

    “少爷,这时候也不早了,还是回去休息吧”穿着束身短袍的河叔在王兆靖身后说道。

    看着王兆靖没有动,河叔又是说道:“晚上这边也有人盯着放哨,少爷你下午过来已经忙碌了好几个时辰,也该回去歇歇了。”

    “河叔,这不是太平世道吗?”看着城外的王兆靖突然问道。

    那河叔一愣,王兆靖自顾自的继续说道:“朗朗乾坤,徐州这样的大城居然被这么多流贼围攻,这不就是造反吗?”

    河叔笑了笑,他随即收了笑容,背对他的王兆靖自然看不到,河叔摇头说道:“要依小的看,眼下这局面已经不错了,得亏凤阳府那边有大兵驻守,那边的流民不是被压着就是被驱散,如果那边再控制不住,几十万流民在南直隶搅动起来,那才是大乱子。”

    凤阳府流民聚集淮上,部分去往邳州,尽管凤阳的太监和高官压住不上报,可外人不知道临近的徐州自然清楚。

    “流贼流民”王兆靖喃喃说了几句,看着下面星星点点的篝火又发了半天呆,过了会才开口说道:“等风调雨顺了,这些苦难百姓就自己散去了。”

    “风调雨顺有个屁用,现如今官府收税要的是银钱,种出粮食来,还要卖了换银钱,秋粮的时候粮贱,卖不出价钱,粮商官府都在压价,有的连口粮都要卖出去,等熬到春天青黄不接的时候,没粮食吃,没种子种,只能接高利贷买粮食,那时候粮价又他娘的贵了,这么里里外外的,谁经得起折腾,最后只能卖地”坐在边上的一个民壮接话说道。

    也是看着王兆靖和河叔都不是官府中人,那民壮才有这个胆子开口,城头上的气氛一直很压抑,有人开口其他人也是跟着聊,话头被打开了。

    “低卖高买都不算事了,我城外亲戚那边,有本事的都把田产投献出去,衙门在他们身上收不上税,就让那些没本事投献的多交,这帮当差的过手还不是要刮一笔,这里里外外的,活不下去”

    “你以为投献还是什么好事,那人一翻脸,都给你吞了”

    “都他娘闭上鸟嘴,以为自己在墙边晒太阳呢”远处有人怒喝说道,这边立刻安静了,民壮团练们说的高兴,可城头上也有衙门里的公差,自然不愿意听这些。

    “少爷,夜里风大风凉,还是早些回去吧”河叔又催促了句。

    王兆靖转过了身,脸上却有笑意,轻松的说道:“记得当年赵兄还说过这件事,高买低卖,这里面商机无限,他还想插手这里面做生意,后来才知道这一处水太深,不是那么容易碰的。”

    没等那河叔再劝,王兆靖自己向下城台阶走去,走到台阶处的时候脚步停了下,自言自语说道:“这么没有节制的敲骨吸髓,好年景尚且会破产无家,稍有不顺,岂不是流民满地岂不是说没办法”

    他这话声音放得很低,没有人能听得见。

    此时的何家庄俨然是个小型的徐州城,何家庄外也是处处篝火,篝火周围聚着形形色色的人,内圈是一队队精壮汉子,武器都在手边,而外圈距离何家庄都有些远,都是百姓民户,愁眉苦脸的围着火堆,不时的盯着何家庄的方向

    过来避难躲灾的百姓赶走一批又来一批,在利刃、棍棒和皮鞭的威逼下,他们不敢冲进去,也不敢在何家庄附近停留,但要去小石头村之类的地方,且不说人满为患,又觉得不放心,就这么远远的呆着。

    庄子里面热闹忙碌,一锅锅热气腾腾的蒸馍,一盆盆的肉汤还有用木桶装着的腌菜,流水一般的端出来,那些围着篝火的青壮汉子各个吃的高兴,

    而在赵进宅院里,也摆开了几桌宴席,这边可不是馍馍肉汤之类的粗疏吃食了,而是由厨子精心烹制,汉井名酒也开了两坛,席面上都是各处的头面人物。

    “蔡老初来此处,招待不周的地方还请见谅。”赵进客气的说道,他脸上带笑,心里却对这位蔡举人很不以为然。

    天将黑的时候,上午过来求援的一于士绅土豪就带着家眷纷纷来到,自家家小全都带来不说,下人仆役也是一个不少,蔡举人带着自己的两个厨子,现在席面上这些精美的菜肴就是蔡家的厨子烹制。

    除了家眷下人之外,这些士绅土豪还把团练乡勇也都带了过来,加起来也有一千六百左右,居然也能凑得起百余骑,这里面还有那么小部分看着颇为精强,显然是身具武技的角色。

    想必这些士绅土豪所来的地方还有许多百姓民户惊慌失措,也需要乡勇团练保护,这些所谓的地方领袖不管不顾的带着人来到这边,只要保住自家人安全,百姓死活谁去理会他。

    对这样的做法,赵进只是冷笑,乡勇团练都是本地百姓家中的青壮,士绅土豪们这么做,等于和乡亲们离心离德,真到了生死关头恐怕就显出后果了。

    大家安顿了好之后,心思都平静不少,随即又有确切的消息传来,说是几万流民围在徐州城边上不走了。

    这个消息传来,何家庄上下顿时是欢声笑语,赵进这边还好说,这些避难过来的士绅土豪人人脸上带着喜意,当即就打发下人回去看看情况,个别心急的,已经准备明天回返。

    赵进所在这一桌,只有他们兄弟几个加上蔡举人,如惠也在这桌上,而周学智则是在次席,没人有什么不满,以赵进如今的身份地位,他这么做已经是礼数周全。

    他们兄弟几个客气,蔡举人蔡正秋的神情轻松,不过他喝不得烈酒,赵进兄弟几个又有要事忙碌,所以这一桌不上酒。

    “州城坚固,城墙高厚,存粮和丁壮都是充足,守卫没什么问题,等周参将回返,流贼不足为患。”蔡举人笑着说道,他却有些幸灾乐祸的意思,州城县城早早的关闭,各处的富贵人家只能到何家庄这边躲避,当然心里会有怨气

    但用常理分析大家也都明白,徐州城不可能被打破,最多也就是吃点苦头,所以也就是幸灾乐祸了。

    蔡举人是地方名流,功名在身,自然不能把话说的太直白,不过大家也都听得懂,如惠笑了笑,赵进却神色郑重,放下筷子说道:“蔡老,几万流贼一路从山东来到了徐州,这一路居然没有溃散,而且还能渡过黄河,来到徐州城下,这背后肯定有人策动,流民队伍里恐怕也有居心叵测之人主持。”

    听赵进这么说,蔡举人缓缓点头,赵进扫视屋中,其他桌面上都是气氛热烈,欢声笑语,赵进继续说道:“蔡老,觉得流贼打不下徐州城的不光是你我,其他人也都这么想,据说城内各位也都是如此想,先前说流贼里面有能人主持,他难道不知道这事吗?”

    反问这句,蔡举人的神情也郑重起来,陈晃几人都仔细听着。

    “明知打不下,还是要动手硬攻,那肯定会死伤众多却一无所获,这是何苦来,而且他们难道不知道,洗掠乡野会得到更多,粮食、牛马、人口,各村各处那边也不缺少,他们为什么还要硬攻城池,今天传回来的消息,流贼连附近的云山寺都没碰,只当云龙山上没有东西,这又是为什么?”

    蔡举人缓缓点头,云山寺里的粮食和金银极为丰富,打开之后,几万流民也能得到很大的补充,而且这种触手可及的地方居然没有人理睬,这就未免太古怪了。

    “晚辈冒昧,说一句惊人之语,只怕流贼有破城的把握”赵进肃声说道

    这话一说出口,那边蔡举人手一颤,把手边的瓷碗碰到了地上,“喀嚓”一声粉碎,惹得其他席面的人等纷纷看过来。

    “破城”蔡举人颤抖着声音说出了这句话,赵进点点头。

    略一停顿,赵进肃声说道:“州城若破,流贼实力大涨,下一步就是洗掠徐州乡野,到时候我等还是难逃,州城若不破,流贼无奈之下还是会四散洗掠,徐州乡野也会遭殃。”

    颇有养气功夫的举人蔡正秋脸色都变白了,下颌胡须颤抖不停,只是盯着赵进,喉结滚动,想说话都说不出来。

    “蔡老,若是城破了,徐州全境恐怕都寸草不生,我等即便逃掉也回不来了,地方残破,又怎么能呆下去,只能去别处做个无根浮萍。”赵进恳切说道,如惠微微点头,在进行这番说辞之前,赵进和如惠仔细商量过,跟这样的读书人讲话,直来直去是不行的,也不能太过浅白,所以言辞中颇有修饰,还盯着这些地方士绅们最关心的来谈。

第一卷 第二百九十四章 去不去

    赵进神情态度都是极为诚恳,他又压低了些声音说道:“蔡老,即便城不破,那周参将回返把城下的流贼杀散,到时候遭祸的还是乡野,今年本就大旱,如果再被流贼祸害,恐怕就伤元气了。“

    他这边一提到“周参将”,蔡举人一个激灵猛地扬声说道:“对,有朝廷的”

    话喊出半截,满屋子的目光集中过来,蔡举人连忙压低了声音说道:“朝廷肯定会派大军过来。”

    “周参将一共四百余骑兵,这是能快去快回的,城下几万十万的流贼,他这四百骑兵能有什么用,若是调集大兵,蔡老,大兵过境和流贼有什么分别?”赵进声音有点冷。

    那蔡老一愣,脸上浮现出无奈神色,苦笑着点点头,到这时他也镇定不少,闷声说道:“赵公子考虑的比老朽长远,的确不能坐视拖延,不管是让流贼成了气候,还是等到朝廷大军前来,对徐州都是大害,周参将那边有事远水解不了近渴,赵公子,你说怎么办?”

    不等赵进说话,蔡举人继续说道:“咱们各处乡勇团练最多也就是三千,杯水车薪啊,怎么能和城下那十余万流贼相抗?”

    “十余万不过是以讹传讹,几万还是有的,不过一路上饥饿不堪,虚弱无力,还都是空着手,咱们这些团练都是青壮,吃饱喝足,又有器械,以一当十不是夸张,而且他们攻打徐州,一定想不到我们会去救援,到时候攻其不备,我们就是虎入羊群,大胜可期。”

    蔡举人陷入了沉思之中,过了会才开口说道:“打散了流贼,流贼四散岂不是祸害乡野。”

    “那时候就是小股饥民,不值一提,何况城池被救下来,城内也要帮忙,可以轻易压服。”赵进开口说道。

    举人蔡正秋眉头皱了皱又问道:“若是有死伤,这烧埋救助抚恤的银子怎么办?”

    这话问出,席面上诸人眉头都是一皱,心想这些人真是无耻,自家团练乡勇,居然还不想出这份银子。

    不过赵进也早有腹案,笑着说道:“咱们出力救助,城内自然也要有所表示,这份银子蔡老不必担心“

    “若是城内不给?”

    “咱们这么多人,他敢吗?”赵进**裸的说道,蔡举人点点头,却禁不住打了个寒战,盯着赵进半天没出声。

    这接风的酒席也算尽欢而散,赵进招呼伙伴们去他的屋子里,临走前,如惠好奇的低声询问:“东主,属下听说你没读过私塾,家里也不可能教授,这么多成语典故到底怎么知道的?”

    “私下偷学,王兆靖也教了我不少。”对这个问题,赵进也是早有固定的答案。

    在屋中坐下之后,吉香就开口问道:“大哥,各处会不会和我们一起去救

    “要看那蔡举人怎么去说,今天我们已经把利害关系摆明了,他这么精明的人物,肯定知道怎么取舍。”赵进说道。

    还没等大家继续说话,赵进继续说道:“但不管他们会不会一起去,我们必须要去”

    众人都是一震,每个人都是点头,只有刘勇开口说道:“大哥,小弟知道大家的家人父母都在城内,援救的心思急切,可城外几万十万,咱们这才几百,要是去了”

    大家彼此看看,都没有说话,赵进摇头开口说道:“我们的父母的确在城内,可你想过没有,咱们下面的家丁家人父母在那里?”

    刘勇一愣,随即露出恍然的表情。

    “大多都在城内,老兵队更是全部出身城中,如果坐视城内有难却不行动,今后怎么办,谁还会实心实意跟我们。”赵进肃声说道。

    听到这么说,大家的神色都是坚定起来,赵进开口说道:“小勇去骡马市那边,和王自洋一起准备马匹和大车,冰峰找个卫所出身会骑马的,现在去徐州卫那边求援,那边能出多少人就出多少人,多少是一股力量,石头你去点检兵器甲胄,吉香你去通知各队队正来这边,大晃,等下说完安排,你和曹先生去选出一百人的团练,不要赵字营的,不要太强的,但要在关键时候听曹先生使唤,这些人守住赵家庄,守住酒坊,若有个万一,这做酒的秘诀不能让别人知道。”

    如惠一愣,随即点点头,众人急忙出门,没多久,赵字营各队队正已经来到,在门前列队待命,赵进走出去站定,扫视一圈后开口说道:“明日清晨出发,救援徐州城,你们回去通知到下面每个人,今晚提早休息,明日谁若耽搁了,行军法“

    下面略安静了下,随即整齐划一的应答“领命”

    夜已经深了,各处的乡勇团练很多都是把简单的行李一铺,直接在外面睡了,反正天气于燥暖和,早起起来也没什么难受的,可何家庄内却没有丝毫夜深人静的意思,蔡举人那一伙正在激烈的讨论,所有会做饭的都被集合起来准备明日的于粮,牛马市那边在检查马匹和大车,一套套盔甲开始向下分发。

    联保九处的头面人物被叫到了赵进这边,赵进说了自己的打算,田英他们每个人都有些为难,赵进打开了屋中早就预备好的箱子,田英这一于人立刻被银子的反光震撼住了。

    “每个去的人给四两银子,你们领回去统一分配,若有受伤战死,救治烧埋抚恤由赵字营承担。”赵进开门见山的说道。

    大家盯着银子都在咽口水,都在权衡利弊,这些银子领回去自己分配,那说明还可以克扣,不过生死大事,城下那么多流贼,去了岂不是送死,怎么办呢?

    赵进接下来的话让他们再没有多想的余地:“发到每个人的时候,他们最少要见到二两现银,不然,你们翻倍吐出来,另外,明日不得不去,不去的死路一条”

    去的话有银钱可拿,不去的话死路一条,谁都知道该怎么选,可赵进表达的未免太直接了,让大家都很难接受,城下那么多流贼,咱们这几千人过去不就是送死吗?凭什么让大家跟着过去。

    联保各处的每个人都这么想,可彼此看看,犹豫再三,谁也没有说出反对的意见,谁也没这个胆量,相比于蔡举人各处,他们对赵字营的实力更加清楚,知道这威胁并不是空谈。

    大家脸色都有点发黑,但到最后还是唯唯诺诺的听命,回去各自整顿队伍,联保九处的人心里都在叫苦,在这个时候,连造假都不可能,自己那边能出多少人,赵字营这边都是一清二楚。

    这帮人一走,赵进让家丁带了一个人进来,那人满脸疲惫神色,在赵进面前颇为畏缩。

    “郑全还和你说了什么?你仔细讲讲,这些天你都看到了什么,也要仔细说,不要漏过了一点。”屋子里只剩他们两人之后,赵进肃然说道,那人连忙点头。

    这个人是郑全派来报信示警的,这人说自己曾被郑全救过性命,然后被安置在附近摆摊,暗地里郑全给他银钱花用,经常让他做些私密的差事,这个报信的人带来了郑全的信物,也看不出什么破绽,所以赵进相信他所说的。

    尽管郑全传来的消息没有什么明确内容,但要表达的意味却不言自明,正因为这些话,赵进才对徐州城的局面做了最坏的估计。

    确认没有更多的消息之后,赵进将村子巡视一番,安排好晚上的轮班后,早早的就去休息。

    自从习武以来,赵进身体状况非常出色,入睡也很快,可这时候却睡不着,心里牵挂城内父母的安危,翻来覆去的总是在想,赵进恨不得这个时候就带队出发,但他也知道不可能,除了赵字营之外,其他队伍没有黑夜行军的能力,何况威胁在前,黑暗中肯定会有大量的掉队和逃兵,只有赵字营一家去,未免势单力孤。

    徐州城千万不要有事,在自己赶去之前,一定要坚持住,赵进心里不住的念叨,就这么半睡半醒的到了凌晨。

    窗纸一发白,赵进翻身起床,简单收拾一番出了门,刘勇已经在外面的客厅等候,见到他出来,刘勇拿起身边的铠甲说道:“大哥,我帮你披甲。”

    “要行军很久,临战之前在披甲,尽量节省体力。”赵进吩咐说道,刘勇一愣,连忙说道:“那我去通知各队。”

    刘勇连忙转身出去通知,赵进走出了院子,何家大院里一片忙碌的景象,吉香的父亲昨夜带着人忙碌一夜,除了做出路上吃的于粮,还要准备今早的早饭,而且这于粮和早饭是要包括各处团练乡勇的,工作量翻了几倍不止。

    好在周学智对这个事情早有准备,请示了赵进之后,就在避难的百姓中征用劳力,让他们过来帮忙。

    赵字营各队兵丁在吃早饭,赵字营的家丁们食欲都不错,大口大口的吃着,他们已经有了经验,知道去徐州城要走很长时间,不多吃点路上根本没有力气。家丁们脸上看不出什么恐惧,只有些许的激动,他们已经见过血,经历过不少战斗,而且他们知道今天去徐州是救自己的家人。

    “大哥,各处的乡勇团练一大半在东边空地上,早饭已经运过去了,他们应该还不知道去救人的事情,都奇怪为什么这么早吃饭。”吉香过来说道。

    赵进眉头一皱,还没等说话,却看到蔡举人那边和联保九处那边一起向着这边走来,每个人都是没睡好的模样,脸色很差,眼圈发黑,到了跟前蔡举人拱手致意,其他人纷纷做大揖拜下,恭敬之极。

    “赵公子,老朽和乡亲们商议了,护卫救助乡里,我等义不容辞,各处团练乡勇,就听赵公子安排了”蔡举人开口说道,嗓音有些沙哑。

    赵进点点头,这位举人的脸色有些为难的说道:“只是我等担心提早说了这事,夜里难免会有逃散,甚至可能哗变,这个”

    边上的田英听到这话连忙于笑着说道:“小的们也是这么想,怕耽误了进爷你的大事。”

    “你们是等赵某去讲这些吧?”赵进不客气的挑明,虽说乡勇民壮归这些头面人物管辖,可去救援徐州,乍一听就是送死,很容易惹出众怒,闹起来砍了下令的人都有可能,徐州民风剽悍可不是玩笑。

    他一挑明,从蔡举人到小石头村的头目,人人脸上有尴尬神色,吉香脸上全是怒色,举步就要向前,赵进抬起手臂拦住,开口说道:“去把你们的人都集中到东边的空场上,然后和我一起过去,不要耽搁时间,快”

    赵进的语气完全是在下命令,那边也不敢不满,有些灰溜溜的急忙各自去了。

    “大哥,这帮滑头想让咱们去得罪人,宣布的时候闹起来,咱们会有麻烦的”吉香急忙说道。

    “有利有弊,不过现在顾不得这么多,赵字营吃完饭之后也去东边列队,就在望楼下面,快去吧”赵进沉着脸说道。

    吉香还想要争执几句,看到赵进的神情,还是快步离开去安排。

    东边地方宽敞,昨夜乡勇团练不少就在那边宿营,现在召集倒也很容易,没多久就是全部到齐,虽说他们惊讶早上开饭早,可年轻人胃口好动作快,现在也差不多利索了。

    那边东一堆西一堆的站好,加起来不到两千,这数目说起来不多,可真正看到,也是黑压压好大一片,东边空地已经有些嘈杂,乡勇团练们彼此都在小声议论,邻村邻庄的还在扯着嗓子吆喝打听,看到这一幕的赵进等人都是皱眉,赵字营令行禁止,纪律森严,再看到这样松松垮垮的队伍,的确不适应。

    赵字营各队也是开了出来,就在紧邻何家大院东边缺口处列队,他们悄然肃立,整齐无声,开始外面的团练乡勇看着新鲜,各个啧啧称奇,等那边队列站好,不知不觉的都感觉到了压力,空场上的声音也小了很多。

    “还是老规矩,我说一句,弟兄们大声重复一句”临上望楼前,赵进吩咐说道,陈晃点点头。

    赵进这边向望楼上走,那边又有人赶来一辆辆大车,在望楼下一字排开,蔡举人等各处头面人物都走上大车,站在车上。

    空场上又是一阵骚动,看着自家老爷和别家老爷站在大车上,大家更是好奇,心想这到底是出什么事了。

    “诸位,我是赵进”赵进在望楼上中气十足说道,下面的列队的赵字营齐声喊了出来,这行为在战斗中已经练习过多次,已经非常熟练。

    几百人齐声大喝,车上的很多士绅土豪都被吓得差点摔下去,那些骚动喧闹的乡勇民壮立刻安静下来。

    “根据各处传来的消息,过河的流贼大队要围攻徐州城”听到这话,各处的乡勇团练都是松了口气,看来不会祸害到自家,能早点回去了。

    “徐州城危急,我要带赵字营和各位去救援徐州”这句话说出,场面瞬时鸦雀无声,不少人都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随后好像爆发一般,场面变得喧闹嘈杂,大家都在彼此询问,刚才听到的是不是真的。

    “流贼过河的时候,各处城门关闭,不让咱们进去,现在流贼围攻他们,咱们凭什么要去管”有人大喊说道,随即更大的喧哗爆发。

    “那边几万,咱们这才多点人,去白白送死吗?”

    “你们赵字营的去,我们曲里铺的不去,谁愿意去谁去”

    “咱们走”

    若不是赵字营各队持矛肃立,下面的团练乡勇恐怕都要动手了,现在倒还按捺的住,只是怒骂不停。

    “救徐州城就是救我们自己……”

    “徐州城若是被打开,流贼实力大涨,肯定会祸害乡野,到时候各位家小都要跟着遭殃,或者死,或者变为流贼”

    “徐州城打不开,他们四处劫掠乡野,各位的住处和家人难道能逃过

    赵进说一句,下面齐声重复一句,喧哗和吵闹没办法掩盖,几句话说过,下面又是安静了下来,因为赵进说得有道理,挑明这一切后,大家才意识到,围攻徐州不代表自己没有危险,而是大祸临头了。

    “现在唯一的方法,就是趁还没有波及到别处的时候,在徐州城下击败流贼”

    “咱们吃饱喝足,兵强马壮,手里又有器械,流贼饥饿虚弱,又是空着手”

    “咱们徐州是出英雄豪杰的地方,这是为了家里爹娘,为了老婆孩子,为了乡亲去打,难道你们还不敢吗?”

    “在杀贼的时候,赵字营会冲在最前面,跟着我们去,没胆子的孬种现在滚回家里,有胆子的跟我去徐州城下闯一闯,你们去不去”

    “去不去”的大喊喊出,场面又是安静一片,大家彼此张望,神态各异

第一卷 第二百九十五章 此去徐州

    突然间人群中有人大喊道:“去

    “脑袋掉了碗大个疤,不做那没胆子的孬种”

    “那伙流贼连人肉都吃,真要成了那个样子,还不如死了痛快,和他们拼了”

    “去”

    喊声此起彼伏,一声声喊过来,人群的气氛渐渐被鼓动起来,越来越多的人跟着大喊,每个人心中的血性都在爆发,事关自身安危,事关家人,为这样的理由去战斗,谁也不会胆怯。

    “请各位放心,赵某拿人头作保,各位不必担心别的,若有个万一好歹,一切由我担着,不信的话,问问带你们来的各位乡老,我说话作数不作数”赵进又在上面喊道。

    听到这话,场面又是安静,站在马车上的蔡举人一于人当然要承认,或者大声吆喝附和,或者拼命点头。

    尽管想到了可能发生的死伤,可每个人都已经热血上涌,这样的承诺更是火上浇油,让气氛更加热烈起来。

    站在马车上的各处士绅土豪都在压抑着脸上的兴奋和喜悦,昨夜蔡举人痛陈利害,他们身为各处的头面人物,自然也能想明白这些,他们一直担心手下的团练乡勇不敢或者不愿去救援,让整个徐州的局面大坏,让自家的利益受损

    没曾想这位赵进小爷还真有本事,几句话就把大家煽动了起来,现在群情激奋一致,都是要去救援。

    也有人转向蔡举人蔡正秋,若不是蔡老的坚持,大家也不会去想这其中关节,蔡老对乡里可是有大功,想必蔡老看到眼前这一幕也会很欣慰高兴,不过让大家奇怪的是,蔡正秋的神情很复杂,看看前面又回头看看望楼。

    看着眼前这一幕,蔡举人开始也高兴了下,可随即就觉得有些惶恐,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似乎是有什么不受掌控了

    场中呼喊此起彼伏,赵进已经从望楼上走下来,到了大车前面也没什么客套,只是请车上的各位把统带团练乡勇的头目叫过来,这些统带头目往往是族中练武的子弟,或者是护院的武师教头,尽管地位也不低,可真正说话管用的还是读书人和德高望重的长辈,但接下来赵进就要直接和这些人打交道了。

    到了这个局面,大家只能乖乖的听赵进安排,一切照做,站在另一边的如惠和刘勇交换了下眼神,脸上都有笑意,方才人群中喊话的人一开始并不是自发,而是早就安排好的,联保几处都有赵字营的眼线,他们在那里大声应和,自然没什么人会质疑,人皆从众,气氛就这么被挑动起来。

    昨夜赵字营已经做好了一切准备,此时只需要开拔就可以了,唯一的耽搁和拖延就是各处团练们的集结和出发。

    联庄联保九处共出乡勇民壮六百,弓手十五,骑兵二十,其余各处共出乡勇一千一百,弓手五十,骑兵七十,各自还有小部分在何家庄留守。

    赵字营这边步卒五百,其中弓手十五,牛马商人们出骑兵六十,除此之外,教授赵字营骑术的老骑兵也有六人愿意一同前往,牛马商人们所出的骑兵里,那些草原上出身的都能射箭,其他人也多少有些勇力武技,舞刀弄枪还是会的。

    无论赵字营还是团练,骑兵和弓手都被集中起来,由董冰峰统一指挥,赵字营分为两队,其中一队为四百人,其余八十五人和联保的六百乡勇混编成两队,而其他各处的乡勇并不混编,只是按照原本的分别分为十一队。

    分队之后,骑兵当先,轮班派出的哨探现在还有没回来的,各处骑术精良的又被派了出去,要知道城下流民的动向,要知道沿路到底有没有敌情。

    除了派出去的侦缉探马,还有十几骑是如惠派出去的,在大队出发之前,按规矩应当留守的如惠找上了赵进。

    “东主,眼下这个局面,多一个人多一份力,东主今日所为乃是大义,知道的人也太少了些,请东主拨给属下十五名骑兵,属下要安排他们去各处宣扬。”如惠郑重说道。

    “现在做这些事有用吗?沿路各处,恐怕都知道了流贼的规模了”赵进没有拒绝,只是好奇询问。

    “有用,东主久居城内,对徐州的民风不如属下明白,斗胆请东主允许属下去试试”如惠说得很直接,眼下这个局面也不能弯绕虚文。

    赵进随即叫来了董冰峰,让董冰峰过去安排。

    大队出发,赵字营本队现在是第一队,和联保九处混编的两队被称作是第二队和第三队,这样的编制大家在训练中也已经熟悉。

    赵字营走在最前面,所有会骑马的兵卒都是骑马,其他各队次第跟在后面,骑兵们不停的围着大队跑动,这样既可以游动侦查,又可以防备有人掉队当逃兵,一辆辆大车跟在队伍的后面,上面堆满了装备给养。

    天蒙蒙亮的时候开始准备,等大队开出何家庄的时候,天边才开始大亮,蔡举人他们虽然疲惫,可也不能就这么回去休息,少不得郑重其事的站在路边相送,还要勉励队伍中的本地子弟。

    他们看到那些装满物资的大车,各个忍不住咋舌,私底下小声议论:

    “打这一仗要花多少银子啊?”

    “这赵进未免太有钱了,开个酒坊居然就金山银海了”

    “你不看看他们洗了多少地方”

    那边蔡举人却没参与到这个聊天中,只是在那里喃喃自语说道:“了不得,了不得”

    至于联保几处的庄户头目,比如说田英和林家老二等人,却是跟在大队之中,他们不比曲里铺这样的大村镇,还有专门的武师教头带着团练,他们自己就是团练的头,田英他们当然不愿意去徐州城下送死,可赵进说的也很简单:“你们还想不去吗?”

    得了这话,田英几个脸色难看了半响,到最后田英朝着地上猛地一跺脚,恶狠狠的说道:“他个十几岁的少年都这么大胆子,咱们怕个鸟,去”

    听到消息禁不住紧张,被鼓动起来的时候热血沸腾,等集合列队走出何家庄,大家反倒是平静了不少,很多人才到何家庄,从前对赵字营好奇,这次还是第一次见,少不得要看个新鲜议论两句,赵字营也的确给了他们足够多的谈资。

    “我的娘咧,这怎么也得有三百骑兵吧?”稍微懂行的人都知道,一匹马是个什么价钱,养马用马的耗费有多少,看到赵字营这么多人骑马,他们和昨天蔡举人一样被震撼了。

    “这骑马算什么,我刚才路过那大车,车上全是铁甲,咱们教头不是有一套吗?天天宝贝的跟什么似的,这边装了几车”

    “你们看到何家庄周围村庄的那些团练了吗?各个眼睛朝天,好像自己就是赵字营一样,他们这穷鬼地方,别人连闺女都不愿意嫁过来的”

    “靠着何家庄这就是福气,你看到他们手里拿着的家什,那刀枪都是好铁打造,你看看咱们自己,有铁家什的又有几个”

    和何家庄联庄联保,接受赵字营训练的乡勇团练手里拿着的都是制式兵器,赵字营这边存货不少,自然能够从容提供,而曲里铺、张庄、邹家寨等处的团练乡勇就不一样了,带队的团总教头装备不错,有些人身上还有锁子甲披甲,手中拿着的也是好兵器,可团练们能有杆长矛的已经算是精锐,不少人手里拿着的都是削尖的长棍,然后用火烘烤过。

    “快看,快看,那位小爷就是赵进,他身边那个胖大汉子应该就是陈晃,都是英雄”

    赵进和陈晃从队伍的另一边经过,顿时引起骚动,赵进走在前面,陈晃跟在身后,不时的走到队伍里面,和带队的头目说几句。

    “他们怎么不骑马?你看咱们的教头还骑着呢?”

    “你倒是没得比了”

    看到赵进这样的人物都没有骑马,赵字营的本队和混编的二队,三队自然觉得正常,可新跟上来的各处团练则觉得惊讶,惊讶之后,大家都是安心前行,先前那些“还要走几个时辰”“等走到那边天都快黑了”“走的腿酸,到那时候怎么还能开打”,诸如此类的抱怨都烟消云散,那边赵进都在步行,大家还有什么可说的。

    走了一个多时辰,太阳已经升起来了,人人额头上都是见汗,对这个也是早有准备,有马车上拉着水缸,里面装着的都是凉开水,水碗水瓢也准备好了,不会让队伍里的人渴到。

    赵进闷不做声的走在最前面,伙伴们则是游走在队伍之中,不停的维持秩序和整备队伍。

    刚出何家庄的时候,不管赵字营本队,还是混编的两队,又或是其他各处的团练队伍,队列都很整齐,看着颇有气势,走了一个多时辰则有了分别,赵字营的本队没什么变化,最前面骑马的队列阵型依旧不变

第一卷 第二百九十六章 仗义来投

    混编的两队则是有些乱,那两队赵字营的兵丁都在吆喝着维持队伍,至于其他各处的队列,那就直接没法看了,东一堆西一堆的,有人闷头走路,有人彼此聊天,还有人低声抱怨,如果不是有骑兵经常绕圈来回跑动,只怕已经有逃跑的人了。

    “老爷,前面三里左右的地方有百余人的队伍,带队的是严管事,其他人都是拿着刀剑枪棒。”一名骑马的家丁回报。

    “你们别逞强,靠近了很容易被人发现,要是被人盯住就有危险了,远远看着就回报,明白吗?”赵进先叮嘱了一句,如果是齐家三兄弟和老骑兵,甚至是牛马大车店的那些伙计他就不会这么说了,可眼前这个却是卫所子弟,弓马武技都不错,正是年轻气盛的时候,如果遇到敌人大队也和这次一样凑近了,那就不会像现在这么好运气了。

    那年轻骑兵在马上挠挠头,有些尴尬的答应了,打马离开。

    所谓严管事就是严黑脸,他在何家庄操持采买杂务,认得他的人不少,周学智被叫做周管事,他则是严管事,赵字营都是些良民子弟,很少有人知道他是城内赫赫有名的严黑脸。

    又继续向前没多久,赵进就看到了迎面走来的百余人队伍,为首的除了严黑脸之外,另外一个人赵进也是认得,齐家村的齐二奎。

    隔着几十步远,严黑脸和齐二奎慌不迭的指挥身后的队伍去了路边,等距离十步左右的时候,齐二奎扯着嗓子大喊道:“进爷,一家有难,四方帮扶,二奎带着村里的乡亲和盐路上的兄弟共一百一十人,请进爷下令,水里火里,绝没二话”

    齐二奎手里拿着朴刀,他身后那些汉子个个都是健壮精悍的汉子,手里的兵器比不少团练们的都要齐整,着实要花费些好铁打造,刀剑枪棒都有,更有几个人背着弓箭,说是有乡亲,恐怕都是盐路上的盐贩私枭,各个凶神恶煞。

    可就这么一群恶徒,齐二奎吆喝的时候声音发颤,他身后一于人个个低头,抬头的脸色也有些白,他们总算知道赵字营到底是什么实力了,且不说这前前后后近百骑兵游走环绕,就看看这整齐列队的二百骑兵,看起来好像一座移动的小山一样,站在边上就觉得喘不过气,马上的年轻人手持长矛,面无表情,一直看着控制坐骑看着前方,可齐二奎一于人就觉得浑身发冷,这杀气也太大了些。

    赵字营大队没有停,赵进脚步也没有停,只是点点头说道:“好,这份情我记下了,你们跟上来”

    “得令”齐二奎这是在戏文上学来的套路,喊完这一声,兴高采烈的领着百余人向后走,他身后那些汉子脸上也都高兴的发光,进爷也记得咱们这份情谊了,以后这好处有的是。

    骑马的老兵队,整齐前进的新兵队,混编的两个队,又到后面的团练队伍,再看看更后面那些堆满物资的大车,齐二奎一于人都是目瞪口呆,各个规矩了不少。

    各处乡勇团练也都和这些江湖人打交道,各处吃的也不是官盐,对盐路上的贩子和私枭都不陌生,齐二奎这一于人目瞪口呆,各处团练也都惊讶的很。

    “这不是齐家村齐老二吗?”

    “你是说那个盐贩子?”

    “就是那个,好大势力的,居然来这投进爷了”

    “那不是草包老七吗?那小子不是一直跑河上吗?怎么也来了?”

    齐二奎这队伍里的不少人都被认了出来,大多是江湖上有些名气的人物,齐二奎这一帮也认出了来自各处的团练,他们盐贩私枭并不是在徐州乡野横行无忌,对这些团练乡勇也要客气,少不得大家闹哄哄的彼此招呼,攀攀交情,还是石满强黑着脸过来吆喝了几嗓子才安静下来。

    严黑脸却跟在了赵进身边,解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都说流民入境,赵字营在何家庄全力戒备,但该忙的还是要忙,严黑脸和齐二奎操办盐货奔波,结果又到了分盐的日子,徐州地面上不少盐路人马聚在齐家村。

    也就是这时候有人传来了消息,说流民过河了,齐家村老弱妇孺都连忙逃难,可这帮盐贩私枭却不怎么怕,一来是徐州地面熟悉,随便找个什么地方逃跑躲藏,外来的流贼追不上,二来是没王法的事情做多了,想趁着这时候发个财。

    严黑脸年纪大,心性稳重,看着老弱妇孺都逃了,剩下这百把人可用,就出主意说道一起去何家庄,那边安全,而且沿路可以看看有什么买卖做,大伙天天听人讲赵进,可不少人还没看过,这次有个机会,大家哄然答应。

    流民大队都靠着城池,齐二奎他们都是地理鬼,远远的兜了个圈子,还找了个已经没人的村子吃了顿饭,这才朝着这边来。

    半路上就遇到宣讲吆喝的骑兵,一询问才知道赵进领着大队人马去救徐州,和团练们的害怕为难不同,这帮盐贩私枭稍一合计就决定加入进来,赵进杀响马灭僧兵大破云山寺的事迹官面民间不知道,江湖上早就传遍,大家都觉得赵进有胜算,这一铺值得赌一赌,不管是进爷的人情,还是接下来趁乱打劫,都有大便宜赚。

    “进爷,这伙人也算是厮杀汉,不过比不得咱们赵字营,而且靠不太住。”严黑脸倒是知无不言。

    赵进点点头沉声说道:“多一个人多一份力量,严黑脸你有功,我记着的

    严黑脸上的忐忑登时换成了灿烂的笑容,自己也堵对了这一铺

    “老爷,前面有五骑自称乐家兄弟,说是要来和老爷一起去救徐州”严黑脸这边的事情刚说完,又有前面游动的骑兵回来禀报。

    严黑脸说完之后还没去往后队,赵进直接看向他,严黑脸知趣的解释说道:“进爷,乐家五兄弟是捞浮财的,几个人本事不差,又有马匹,有时候给大户看家护院,有时候则跟着杆子于活,反正是谁给银子就给谁卖命,徐州地面上也有点名气。”

    “有做过伤天害理的事情吗?”赵进开口问道,严黑脸回忆了下,摇摇头说道:“他们兄弟几个在本乡本土求食吃的,而且住在乐家村,真要做了那样的事情,早就呆不住了。”

    说话间,已经看到路边有五名大汉站立,身后带着坐骑,一看赵进他们过来,其中一名大汉大喊说道:“进爷,小的乐家兄弟,愿意随进爷一起去救徐州,请进爷指派”

    “好汉子,赵某不会亏待你们,骑马跟上,听董冰峰的指挥”赵进笑着摆手说道。

    那五个人齐齐作揖,然后翻身上马,跟人打问谁是董冰峰。

    之所以问有没有做过伤天害理的事情,是担心那些翻了重罪的江湖人借机洗白,一同过去援救,就有了官府和赵进的人情,等于是托庇过来,赵进可不愿意被别人钻了这样的空子。

    “五里庄团练八十七人,愿同进爷前去救援徐州”

    “跟上来”

    “小的白家兄弟,愿听进爷驱策,救援徐州”

    “跟上来”

    “在下杨继盛,带家中丁壮三十口,愿从进爷一同救援徐州”

    “跟上来”

    “永固山”

    “赵家圈”

    “房村集”

    随着队伍的行进,在路边总有或多或少的队伍人群,他们有的装备精良,弓马齐全,有的只有几口刀几把枪,其余的都拿着农具,还有的只有削尖的木棍,他们有的是江湖人,有的是村庄里的乡勇团练,还有的没什么来历,就是觉得该去救徐州,就拿着手边的家什赶过来。

    赵进总算明白如惠要安排骑兵沿途宣扬了,本来自己只是召集了何家庄周围和来到何家庄避难的那些人手里的乡勇团练,而现在许多知道这件事的人都主动加入进来,面对徐州城下几万流民,多一个人的力量也是好的。

    从何家庄出发一个多时辰之后,赵字营本队之外的人马已经觉得枯燥,开始担心战场上的遭遇,士气也变得低落,可随着沿途不断有人加入,大家的情绪渐渐高涨起来,原来咱们这是义举,是万众来投的,这事做得光彩,不管先来后到,大家都感觉自家慷慨豪杰,人人挺胸抬头,于劲十足。

    除了沿途加入,要跟着赵字营一起去城下救援厮杀的力量,沿途的村庄聚落还主动做出了犒劳的表示,刚出发那一个多时辰,路过第一个村庄的时候,里面只来得及端出热水,牵了两头羊出来,赵进自然是推拒,等到了第二个村庄的时候,那边已经炖肉烙饼,大队一过来就端出犒劳。

    眼看着就要到午饭时分,赵进吩咐后面的马车收下,然后照价支付了银钱,那个犒劳的村庄还和赵进推拒了半天。

    平时大伙混杆子、跑江湖,各处唯恐避之不及,团练乡勇也未必怎么招待见,经常有人在背后吐口水骂娘,说这是给大户当狗,可今天不同,沿途百姓都是满脸热情,拿出平时舍不得吃的好东西出来犒劳,这样的待遇大家那里感受过,一时间这于劲又多加了几分。

第一卷 第二百九十七章 城前攻守

    又有十几个人过来汇集,不过这次赵进没有接收,反倒是怒骂着把人赶走,因为这次这些都是不到十五岁的少年,纯粹是热血冲昏了头,这个插曲让队伍里一阵哄笑,气氛轻松了不少。

    可走到这个时候,董冰峰的脸色却变得越来越难看,赵进预先估计的盟军之中,最有把握的就是徐州卫,那里虽然大部分都是农夫,可习武之人的比例要高很多,弓马娴熟不少,组织性也不错。

    不管怎么说,如果卫所的人要来,现在早就该到了,但此时半个人影也无

    “他们肯定不敢出来,缩在里面当乌龟。”一向低调的董冰峰愤怒说道。

    说完这句之后,他又是满脸歉疚的对赵进说道:“大哥,我这件事没有办妥,我对不起大伙”

    “没什么对不起的,卫所里也有老弱妇孺,也要人护卫,再说了,咱们赵字营本来就要自己去,有没有人一起我们都要自己去”赵进朗声回答,这样才让董冰峰神色好看了些。

    这时候远处有一骑快速跑来,走在赵进身边的吉香笑着说道:“大哥,前面又有人来投”

    话说了一半,吉香就改了口:“是齐家三兄弟里的老大,他是从城那边过来的”

    赵进在何家庄起床的时候,徐州城西的流民大队也醒了,他们不是被吵醒,也不是被饿醒,而是因为闻到了食物的香味,好像是粮食,好像还有肉

    昨天流民们把徐州城池周围的村庄洗掠一空,每个人多多少少都吃了些东西,这么多天下来,大家就从来没有吃饱过,这点东西根本不顶事,反倒让饥饿感更加浓烈,现在闻到这样的香气,肚子里就好像着了火。

    大家挣扎着爬起来,发现流民各队之间,不知道什么时候摆上了大锅,这些铁锅或许就是昨天那些村庄里的东西,锅下面生火,锅里冒出一阵阵香气。

    吃的很多人从懵懂中清醒过来,第一个反应就是冲过去,抢一口吃的,别让别人抢走了,可冲到那锅跟前,立刻就被打了回来,还有人冲的太过疯狂,被打也不肯后退,锅边的人却动了刀子。

    惨叫声声,血流满地,饥民流民们都被吓住了,大家这才注意到锅边有拿着刀的青壮汉子护卫,这些护卫里也有流民出身的,他们都是被“好心人”香头选中的,平时就能吃的好些,现在看他们嘴角还有食物的残渣,想来已经早吃过了。

    虽然都是苦出身,还有同乡,甚至是亲戚的关系,可这些流民出身的青壮汉子没有一点的心慈手软,只是护住那口锅。

    饥民流民们再怎么疯狂,他们想要吃东西也是为了活下去,在死亡的威胁下,没有人敢乱来了。

    “弥勒慈悲,能拿来的吃的都拿来了,大伙不要乱,一人一碗糊糊。”那些“好心人”传头们吆喝着说道。

    不乱是不可能的,流民们直接围了上去,你推我抢,彼此推搡厮打,叫骂哭喊,外面如何乱,里面并不理会,进了那个范围如果不守规矩,那立刻是棍棒甚至刀剑招呼。

    喧闹和纷乱中,流民们吃完了“早餐”,每人一碗糊糊,糊糊居然是米面,似乎还有荤腥,这一碗吃下去,虽说可以⊥人有力气撑一天,但却没有丝毫饱腹的感觉,反倒是让人想吃更多的东西。

    “打开徐州吃馍吃饱”

    “打开徐州吃肉”

    吆喝声开始此起彼伏,这些日子流民们每天都被灌输开了徐州会怎样,吃不尽的白面于粮和炖肉,全家能能在这边安生下来,从山东一直到这边,每天都在饥饿中,每天身边都有同伴死去,本来已经渐渐麻木,但过河之后,却吃的比从前多了,从前两三天才能有少少的一顿,可这两天却吃到了更多的东西,似乎感觉到肚子里有存货了,这种变化让人情不自禁的去相信,

    一人喊,十人喊,百人喊,很快所有人都跟着吆喝了起来,徐州城西边的流民营地沸腾了,四下的乌鸦禽鸟都被惊上了半空。

    “开了徐州有吃的,开了徐州”每个人都在大喊,大多数流民的面孔已经扭曲,双眼透出疯狂。

    徐州城头也被惊动,能看到有人从垛口向外看,还能看到人影慌张的跑动,城头也升起了白气和烟尘,那是在烧水烧油。

    “弥勒慈悲,咱们在山东饿着,家人饿死在身边,谁家没经历过,乡亲、亲戚、爹娘、夫妻、子女,都一个个饿死在身边,凭什么咱们这么苦,他徐州就能每天吃饱喝足,凭什么,我们不服”每个香头队长都在嚎叫着讲述,围在他们周围的流民听得泪流满面,捶胸顿足,跟着齐声嚎叫:“不服,不服,凭什么”

    “填上壕沟,把土包垒砌到城头去,咱们进城,咱们进城”有人大喊,下面如雷回应。

    徐州城头有人破口大骂,可是下面根本听不清楚,城下的声音太大,城头也是听见,有人气得双眼发红,在那里扯着嗓子嚎叫道:“徐州也饿死人了,徐州也有许多吃不上饭的,你们这些混账”

    “让徐州的杂碎上去填壕,不去的就戳死他们”有人吆喝着说道,昨天被俘虏的两千多老弱妇孺被推到了最前面,他们身后是拿着削尖木棍的流民,恶狠狠的叫骂逼迫,让这些百姓向前。

    昨夜早就预备好了很多装土的袋子,就交给徐州这些被俘虏的百姓背着,让他们去添西边的护城河。

    “都退回去,过来可就射箭了”有人吆喝着说道,还有人拿起一块大石丢了下来,大石凌空落下,在护城河里激起好大水花,那些被驱赶的徐州俘虏百姓立刻向后退去。

    尖利的惨叫声响起,大家都是看过去,只看到一个神色呆滞的流民,他手里的削尖木棍前端已经被鲜血染红,这好像是个信号,流民们吼叫着向前刺去,徐州俘虏百姓一个个的倒下。

    在死亡的威胁下,这些人终于向前动了,到护城河边,把布袋里的土倾倒在护城河里。

    天于久旱,徐州的护城河虽然没有于涸,可也就是剩个浅底,一袋袋土倒进去,很快就是显出成果。

    城头上一阵吆喝,石块呼啸着被丢下来不少,可除了在护城河里激起水花之外,并没有伤到什么人,毕竟护城河和城墙还有距离,城头上的人也丢不了那么远。

    这样的效果让填河的人动作更快了些,眼看着被填的这段河道越来越窄,城头上的人愈发焦急,大家吆喝着举起垛口后的石块,还有人吆喝着附近的兵丁向下射箭。

    “都停住打不到就别浪费东西”正在这时候,快步走过来的王把总大吼说道,城头的躁动顿时安静了下去。

    王把总从垛口外探头出去看,脸色也是难看异常,嘴里念叨说道:“流贼怎么会了鞑子的法子?”

    念叨一句,回过身又是大吼说道:“等人到了城墙根再动手,不要射箭,咱们这二十几张弓有个毛用,留着等我号令,都拿石头拿滚木的记得,向下砸,别向外扔”

    说到这里,边上的梁把总也是脸色难看的说道:“好贼人,居然知道避开墩台,谢家的那个,你领着人去堵住内城门洞,快去”

    开始时这王把总还想着出城冲阵,可这时候那还敢出去,只能把瓮城内门堵住。

    城下流民呼号涌动,在徐州俘虏百姓的后面,同样有大批背负装土口袋的流民,没那么多布袋,很多人都是拿着自己的破烂衣服,他们自己则是赤身**,而在更远处略高的地方,徐鸿举几个人都是站在那里,身边的侯五开口说道:“草原上的鞑子没什么攻城的家什,一般都是绕着城走,一到攻城的时候,就去抓来附近的百姓,让他们冲在前面人命填,本乡本土的谁也下不去手,城下哭,城上也在哭,士气跌的厉害。”

    边上的夏仲进也开口说道:“这次咱们还有别的准备,如果就是硬攻,南岸和邻近的人口要全部搜过来,一起填进去。”

    徐鸿举面色严肃的点点头,伸手在前面虚划了个圈子,把大队流民都圈了进去,开口说道:“你们是把这些杂碎当成自己人了,他们的命不值一文,随便死就是了。”

    “二爷,话是这么说,不过咱们这次要弄的妥帖些,别让有心人看出来蹊跷,就让人当成是流民绝望攻城,这几万人到最后不知道能剩下多少,但剩下的肯定是本教的忠心铁杆。”侯五沉声说道。

    夏仲进也跟着说道:“有不少好苗子,敢打敢杀的,如果能吃饱了练练,将来管用的很。”

    徐鸿举嗤笑了声说道:“蹊跷早就能看出来了,几万流民一路来到这里,还有船过河,谁都能看出来不对。”

    “淮上流民三十万,徐州和淮安也有流民,河南也有流民,南下求食,古怪是古怪,也能说得通,二爷,河应该填平了,现在该死人了。”夏仲进估计着说道,因为远远看过去,城头丢下的东西一下子密集起来。

第一卷 第二百九十八章 死又何妨

    ”二爷你看,咱们选这个位置距离那西边的瓮城要远些,如果距离那瓮城近了,咱们爬墙的时候就会被左边攻击,而且守军会在瓮城里集合杀出来,到时候乱了阵脚,两边凸出的马面距离也稍远,不太用顾及。”侯五远远的指点说道,徐鸿举缓缓点头。

    城池并不是个正方形或者长方形,在城门处往往会有个凸出部,这里有里外两道城门,中间被城墙圈着一片空地,这一部分就是瓮城,战时敌人若打破外面的城门,里面还有一道防线,城内的部队也在瓮城的空地上集结整队,然后关内门开外门出击。

    马面就是墩台,指城墙每隔一段距离就会有一个前出的高台,可以攻击攻城爬墙的敌人,可以扫清城墙防御的死角。

    只不过瓮城的规制要地都能做到,马面墩台这个往往做不到全无死角,眼下流民们选的这个位置,两侧的马面墩台只能开满弓才能射到,但哪有那么多的弓箭可用?

    泥土、尸体很快就把不怎么深的护城河填平,被俘虏的徐州百姓又背着土包土袋向前走去,这时候,城头开始投掷木石了。

    “我是徐州百姓”

    “我经常在城门这边摆摊”

    这些被俘虏的百姓都在哭喊,城头砸下的东西却没有丝毫的减少,三丈多高的城头上抛掷下来的重物,足够杀人了。

    惨叫呼喊交织成一片,城下几十人被砸死之后,被俘虏的徐州百姓一哄而散,丢下手中的东西啊向后跑去,可流民们怎么会让他们逃走,那削尖的木棍恶狠狠的戳下去,又是不少性命丢下,只得再背土去城下,然后再被砸死,这么周而复始

    “剩下一百的时候报过来”侯五对一名汉子喊道,那汉子答应一声,又是向着城墙那边跑去,他身上穿着破烂衣衫,看起来和流民没什么区别。

    徐鸿举看着人声鼎沸的前方,又看看东边的方向,闷声说道:“现在就要开始吗?”

    “还不成,这种要紧关头,必须要在这边下死力去攻,别处才有机会,等俘虏来的徐州百姓死光了,就让大队上去”边上的侯五沉声说道。

    在被攻打的城下已经有了个泥土和尸体组成的斜坡,被俘虏的百姓又被逼回来的时候,开水从城头倾倒下来,有人直接就被烫死在城下,惨叫声震天动地,往来几次,被俘虏的徐州百姓没有几个人了。

    或许是因为开水浇下的场面太过骇人,那些拿着削尖木棍的流民也呆滞了下,整个场面有了些许的安静。

    城头上的兵丁们还好,差人和团练们都是哭喊着投掷东西,城下那些人可是徐州本地的百姓,没准还有自己认识的熟人,可在这个时候,什么都顾不得了。

    “还傻愣着于什么,快他娘的搬东西,快”城头军官和各级头目都在大喊,城内的民壮团练川流不息的把用掉的东西补充上来。

    “真要被流贼开了城,怕是肉都要让他们吃了,都打起精神”王把总吼了两句就诧异停下,转身朝着城下看去。

    刚才还有点安静,好像在流民大队后方有人大喊什么,然后这喊声从后向前传递,喊声越来越大,到最后成了巨大的声浪,城头有人在大喊,可却发现身边的人听不到。

    “开城吃饱”“开城吃饱”城下的每一名流民都在这样大喊,前面的人开始奔跑,后面的人开始奔跑,整个大队都开始向前涌动,几万流民好似海浪,在这个瞬间突然有了海啸,好像要把这段城墙冲垮,把整个城池淹没。

    那王把总吓得后退两步,随即反应过来,大吼说道:“砸,砸,砸死他们

    不用他大喊,垛口后面的每个人都举起手中的东西向下砸去,每一块石头丢下去,每一根木头砸下去,都有血花飞溅,可没人能听到惨叫,因为整个场中到处都在吼叫。

    王把总喊完之后,晃晃头自言自语说道:“我怕个鸟,他们这么傻冲怎么可能上来?”

    城下的流民并不是一股脑的涌到城下,其实是按照平时已经分别开的各队轮流上前,把扛着的土丢下,或者直接倒在城墙前,自己成为了斜坡的一部分

    石块、滚木、开水都不断的倾泻而下,前面的人死掉,甚至没来得及死掉就被后面的人踩死,城下的尸体和泥土迅速的堆积起来。

    流民们再怎么狂热,再怎么懵懂疯狂,他们也不是真正的疯子和傻子,随着进行,他们也知道冲上去会死,也有清醒的人想要落在后面逃走。

    “他是妖孽”“他想拖后腿”一旦有人想要逃跑,每队里的骨于就声嘶力竭的大喊,随即拿着手里的刀棍扑过来,将人驱赶回去,一向是慈眉善目的好心人手里也都拿着兵器,杀死每一个想要逃的。

    在这样疯狂的气氛下,清醒的人来不及逃避,更多的人已经被这个狂热疯狂的气氛同化,不管不顾的向前。

    “死了痛快,死了不用受罪”城下也有人这么大喊,或许这样的喊叫才是流民们的心声,几年大旱,家里的庄稼死绝,没有饭吃,可催缴租税的地主和官差却丝毫不手软,只能卖地卖房,卖儿卖女,即便这样还是无法维持生计,看着一个个亲人饿死在身边,甚至有人吃亲人的尸体。

    自己不想这么做,逃荒到外地,遇到了和自己差不多的人,每天除了饥饿就是饥饿,身边的人已经不像是人,看着好像地狱里的恶鬼,每天没完没了的走下去,说是去南边能活下去,每天都在饥饿之中,每天身边的人都在死去,那些好心人再说什么烧香和弥勒,有些人的确能吃饱了,但更多的人没这个机会,女人要和婊子一样用身子去换。

    今天来到城下,看着近四丈高的城墙,雨点般砸下的石块滚木,惨叫着的同伴,终于明白一切都是假的,这样的日子还不如死了痛快,死了就不用遭受这样的苦难,只是死前也要拽着别人

    到了这个时候,城下流民的情绪真正疯狂了,堆起的那个斜坡迅速的变高变宽,距离城头越来越近了。

    “倒油快倒油”有人大喊着下令,可油锅不在正对斜坡这边,几个人手忙脚乱的运过来,却不小心翻倒洒落,外面的流民没什么事,城头上却有人在大声惨叫,滚油烫伤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手忙脚乱之下,还是有滚油倒了下去,再怎么疯狂的流民也敌不过烧开的滚油,一股熟肉的气味弥漫,无数人在斜坡上惨叫扭动,很快就没了声息。

    城头也好不到那里去,就连守城的兵丁都忍不住呕吐,估计以后很多人不会吃炸肉了。

    几锅滚油淋下去,总算把城墙附近清出了一块空地,流民们的攻势也慢了下来,因为他们昨夜准备的土包用的差不多了,要重新开始挖土向前。

    城内城外都在呼号,城外尘土扬天,没什么人注意到太阳已经升起很高。

    孔家庄来的刘程率领手下在徐鸿举等人左边,保持着百余步的距离,那些三山五岳响马盗匪一流,都围在刘程的身边。

    他们看着城下沸反盈天,各个都是目瞪口呆。

    “奶奶的,这还真是有大才,几万人就这么被鼓动着去送死,要是时机合适,十万几十万也不是不能。”刘程坐在马上喃喃说道。

    “这徐鸿儒做教主之后,闻香教立刻在山东开花结果,现在江湖绿林谁不给他们几分面子,真是了不得”有人在边上接口说道。

    “现在这年景一年不如一年,这帮人岂不是越闹越大”说这话的那人声音都发颤了。

    刘程在马上晃晃头开口说道:“老少兄弟们,咱大伙不用操那么多心,咱们大伙都做好准备,等城一开,咱们别耽误了自己发财,四条腿要是跑不过两条腿,那岂不是要闹笑话。”

    这伙响马盗匪这才转了情绪,不少人在马上哄笑出声,有人更说道:“刘爷,咱们这次来是抹不开他家的面子,还真指望着破城发财吗?这么多蚂蚁啃不动徐州城的”

    大家又是哄笑,笑的都格外大声,有人还禁不住紧紧衣服,攻城这场面尽管是远看,可还是让人浑身发寒,看得稍微专注些,就觉得不似人间。

    “各位别笑,咱们又不是那些没脑子的流民,大伙都知道他们教门下了多大本钱,这么大本钱若是拿不下这徐州城,岂不是亏的太大了”刘程扬声说道,众人都是安静下来。

    这边说话也没什么隐秘,很快就是报到了徐鸿举他们那边,听到这个,徐鸿举冷笑了声说道:“想得倒是明白,二位,第二波要开始了吧”

    侯五和夏仲进对视了眼,侯五点点头说道:“土都装的差不多了,二爷在这里且看着,属下要去前面盯着了。”

    说完之后,侯五接过一件破布袍子披在身上,在十几名青壮汉子的簇拥下,朝着人群中走去。

第一卷 第二百九十九章 城中乱 城门险

    徐鸿举随手拿过一个葫芦,拔掉塞子喝了几口,擦擦嘴说道:“大哥有些话没说,不过我也懂的,别看木家还在东昌府,可他们的根子就在徐州,只要那个劳什子赵进在,他们木家的人回来就能做大,木家也有人想做教主,不把他们的局面打残了,我大哥那个位置就不稳当,他木家是伺候老教主出身的,我们徐家就是下面烧香的”

    说到这里,边上的夏仲进咳嗽了声说道:“二爷,有些话心里明白就可以了,万一传到主上那边,总归不方便。”

    徐鸿举点点头,把手里的葫芦递给夏仲进,盯着城池的方向说道:“城内就要动手了吧?”

    “老五这次去就是个信号,城内的人马上也要跟着发动,二爷,属下去那边等着了,二爷这边也要小心,孔家庄那帮人不是什么善心的。”夏仲进抱拳向南走去,徐鸿举笑着点点头说道:“我也是厮杀汉出身,谁也不会怕谁,你放心忙你的。”

    夏仲进点点头,同样有十几个人簇拥着向另外的方向而去,走出去十几步,徐鸿举吆喝说道:“老夏,那什么赵进会不会领着人来救徐州?”

    “他怎么会有这个胆子,别说他,这么大的场面,就连官兵都要汇集了才能过来,二爷放心就是”

    “我不怕他来,我就怕他不来,收拾了这小子,没准木老二还要念我个人情。”徐鸿举哈哈大笑。

    徐州西边的城头,驻军的王把总和梁把总,衙门的陈武和赵振堂,团练的高宏源都在这边,到了现在谁都能看出来流贼主攻的方向就是西边,徐州城内的力量也在朝着这边集结。

    “流贼这是疯了?”高宏源纳闷的说道

    “别管疯不疯了,高大官人,你先去将爷府邸那里,领着人把奶奶和少爷护好了,真要有个不好,领着朝东门走,你先去,这里不用你操心。”那王把总说话很不客气。

    但话里的意思大家能听明白,那高宏源作揖抱拳开口说道:“那我就去了,各位所做,我会和我姐夫说的。”

    说完之后,高宏源快步下了城头,没人顾得上去送,梁把总皱着眉头说道:“老陈,你要留些差人在城内,我就担心城里会有乱子,到时候里外都出事,咱们顾不上,老赵,现在这局面你也看到,我们两个把总把人准备都集中到西边,你领着团练顾着其他三处,现在我们顾不上了。”

    “这伙流贼里面有明白人,他娘的,选这个位置都逼开了马面和瓮城,

    陈武和赵振堂也神色严峻的点头,正这时候,听着有人吆喝着上来“小心炭火”“你们几个要不停提水上来”,转头看过去,发现是穿着软甲的王兆靖,正在指挥民壮们搬运东西上来。

    “各位叔伯,小侄觉得滚油存量不多,应该用在要紧时候,平常时候用滚水一样可以伤敌”王兆靖上来施礼,开口说道。

    赵振堂摇摇头说道:“你今年就要考举人了,过来沾这么多血气于什么,回家守好,这里不用你。”

    “赵叔,多一人多一份力,若是赵兄在城内,也会这么做的。”王兆靖慨然回答。

    “你倒是奇怪,一个读书种子居然好武,而且还不是来添乱。”边上王把总粗声说了句,脸上却有笑容。

    那梁把总开口说道:“既然你要帮忙,就去北门那边,这里我们几个都在,其他几处倒是没人管了,你去盯着吧”

    王兆靖躬身示意,转头大步去了,等他下了城头,陈武开口说道:“你莫要觉得他帮不上忙,他们练出来那些小子,加上城内混混里的厮杀汉,未必就比你们的兵丁差,不过去别处也好,他不出事最好。”

    “他爹那可是京师御史,知州和我们将爷还等着他爹来收尾那,这小子万一有个好歹,怎么担待得起。”梁把总开口说道。

    “不过这小子不讨厌,没那些读书人的酸气,到时候”王把总跟着说道,话没说完,城外的喧哗又起,刚刚后退些许的人浪又是向前涌来,第二波的攻击开始了,城上咆哮,城下呼号,尘土仰天。

    万历四十四年夏季的徐州城下,遍地杀戮和死亡,好似地狱。

    王家宅院里单独辟出一处供何翠花和赵家的下人居住,说是下人,其实就是赵三夫妇,还有赵进收留的那对兄妹,王家上下都知道这是贵客,伺候的很是殷勤。

    除此之外,照例守卫赵家的十名赵字营的家丁依旧在这边,王兆靖还安排了自家五个精悍的护院帮忙,在最外围还有从陈二狗、杀猪李那边抽调的三十名混混看护,赵进母亲的安危可是第一等的大事,王兆靖还特意留下了两个会骑马的,一有事就去求援。

    “啧啧,这公子哥看着富贵,杀人一点也不手软,那几个趁火打劫的都被他当街宰了”在外围的混混们都在闲聊,现在街面上也看不到什么人,城外的沸反盈天城内隐约也能听到,让他们心里忐忑焦躁,却又不能去别处,只能闲聊了。

    “那也是和进爷这些年一起练出来的武艺,身手能差得了吗?你没见衙门的马快过来,还笑嘻嘻的夸赞”

    “陈二狗和杀猪李肯定是有小心思,看到死人都傻眼了。”私底下他们可对这几个头目没什么尊敬。

    这两个人正聊的高兴,听着身后脚步声响,回头看却是王家的一个仆役拎着个食盒走过来,到跟前打开食盒,里面却是白面包子,闻着香气十有**是猪肉大葱的。

    “二位辛苦了,家里管事让小的送饭过来。”那仆役很是客气,两名混混已经连咽了几口口水,白面肉馅的包子,他们一个月也吃不了几次,今天却开荤了。

    两个人也不嫌烫,抓起包子就大吃起来,油汤顺着嘴边流下,那仆役送到这边应该是告一段落,站在那里说道:“外面几万流贼,咱们这徐州不知道能不能守住,”

    一个混混三两口吃下一个,然后又抓起个包子,含糊着说道:“怕个,当年白衣贼过徐州的时候都没打下来,那是骑着马的亡命,外面这些饿掉了半条命的能于什么。”

    所谓白衣贼是几十年前的所谓白衣神兵,是养马的马户造反,这些人南下北上,也曾路过徐州,围攻多日却没有打下来。

    王家的不少仆役都是从京师那边跟着回来的,对这些典故也不懂,只是在那里点头。

    “怎么回事?”一个混混叫了声,这边三个人都能听到急促的脚步声,还有闷声的吆喝:“站住”

    两个混混把手里的包子一丢,都是拿出了自己的兵器,无非是短刀斧头,看着眼前路口有一个中年人狂奔过来,身后跟着十几名汉子,稍一分辨就能看出那中年人是被后面的人追。

    “救命,救命,我伺候过进爷”跑在前面那中年人撕心裂肺的喊道,追他的十几个人也从怀里扯出了兵器。

    两个混混本来想要让开,听到“进爷”这个称呼立刻停住,一个混混扯着嗓子大喊道:“兄弟们,这边有人硬闯,人多挡不住,大伙快来帮忙”

    另一人怒声喝道:“进爷和王公子的地盘,你们不知道死活了吗?”

    在这徐州城内,报出赵进的名号足以吓退大多数人,可追过来的十几个汉子彼此看了看,居然拿着武器继续前行,看他们杀气腾腾的模样就知道不对。

    就在这时候,那两名混混身后有人涌出来,同样也是气势汹汹“这地方都敢闯,不想活了吗?”

    最外围的几十个混混本就距离不远,本来这脚步声就让人觉得不对,这么吆喝起来自然都过来了。

    跑在前面的中年人气喘吁吁的,已经有点支持不住,一进这个范围脚步踉跄了下,直接趴在了地上,看着这么多人涌出来,后面追赶的十几个人停下了脚步,随后他们看到了手持长矛的家丁出现在另一边路口,这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打过,有一人朝着地上吐了口,怒声骂道:“叛徒,早晚要火烧了你。”

    这十几个人扭头向外跑去,到路口一拐就不见了踪影,这边混混和家丁们也知道守卫宅院要紧,没人去追。

    “这不是烧香的郑全吗?”

    “据说他们两口子是徐州地面烧香的大人物了,怎么来这边了?”混混们都是地头蛇,自然认得。

    郑全手脚并用的从地上爬起来,气急败坏的说道:“我儿子和闺女都给进爷做事,快派人去救我婆娘,快带我去见王公子,我有十万火急的事情去说,快去,不然这徐州城就危险了”

    他这一通话里要做的事情当真不少,王家的护院和家丁头目一合计,五名家丁,两名护院再叫上几个混混,护着郑全一起离开这边,这郑全一开口就把进爷名号爆出来,又扯上这徐州的安危,谁也不敢轻忽。

    护院家丁们拿着兵器,但真正起作用的倒是混混,这帮人没走出几条街道就遇到了相熟的,立刻喊人到处报信,不多时,又有几十个混混过来,一帮人去了王家那边继续护卫,一帮人跟着这一队,人多壮声势,刚才追郑全的可也有十几个。

    郑全的宅院距离这边不算太远,一于人匆匆赶到却看见院门屋门都是敞开,看到这些,走在人群中的郑全腿就是一软,险些跪在地上,大家直接这么冲了进去,屋子院子一片狼藉,显然刚有人进来搜检过,这时候郑全倒是有了精神,跑进厢房推开屋角的一个柜子,露出了下面的地窖。

    “家里的,你在吗?”

    地窖里传来一声回答,郑全身子一软,这次则是因为放松了,不过他甚至都没顾着打开地窖的盖子,转身就说道:“劳烦几位带我婆娘去王公子家,现如今也就是那里能安全点,我现在就要去见王公子,大事,天大的事”

    信或不信的,看到郑全家里这个样子,他又是如此惶急,而且混混们都说这个人是城内烧香教门里的头目,大家也都跟着郑重起来。

    去了西边城墙找,却得知王兆靖被打发到北门去了,大家急匆匆的又去北门那边,王兆靖又是不在,领着郑全的人们索性兵分两路,一路带着郑全去东边,一路则是骑马去南边找人。

    “赵字营几十家丁,咱们王家三十护院,加上城内市井里可用的青壮,咱们这几百人未必就次于官兵和团练,可他们偏把我当孩子对待。”王兆靖在城头抱怨说道,此时他正在东边的城头上。

    北门是凶门,加上多少年来外族入侵都是从北向南,所以各处城池的北门一般都是堵死不用,说白了这里就是一面城墙,守备起来相对容易,王兆靖看了看那边的警备,就带着人来到了东边城墙上。

    对王兆靖的抱怨,站在他身边的河叔只是笑着说道:“少爷,他们可不敢让你有个闪失,徐州上下还等着老爷帮他们兜底。”

    这里面关节,大家心里都是清楚,王兆靖一愣,苦笑着摇摇头,他看向城外说道:“流贼只是盯着西面不放了,这几边都是安静的很。”

    河叔刚要说话,却看到了上城墙的人,皱眉说道:“你不在家里看着,来这边于什么?出事了吗?”

    上来那人却是王家的一名护院,那护院一闪身,郑全就朝着王兆靖跑了过来,河叔一愣,手已经按在刀柄上,那郑全来到跟前直接跪下说道:“王公子,闻香教城内的教众要打开城门,放外面的流贼入城。”

    “什么?”王兆靖一愣,随即大惊,刚要开口说话,他的话语却被西边突然爆发的巨大喧哗淹没,那边又开始攻城了。

    “。半个月前城外有传头入城,进城之后却不听号令,也不知道踪迹,就在早晨有一个相熟的人跑过来见我,说传头们要打开城门放流贼入城,说完这个他出门就被人砍杀了,小的把婆娘藏在地窖里,从后院翻出来报信,王公子”郑全拼命控制着声音,他怕自己一不小心就喊出来。

    王兆靖呆立了下,晃晃头马上反应过来,开口对河叔说道:“河叔,怪不得这帮流贼敢这么猖狂的攻城,他们是有了把握,三处城门,他们会从”

    话还没说完,却听到附近有人大喊道:“快看城内,好多人聚过来了,于什么的。”

    王兆靖急忙走到城墙边缘,向城内的方向一看,发现许多人从各个街道汇集而来,都朝着城门这边走来。

    “都疯了吗?都疯了吗?”王兆靖念叨了两句,直接把剑抽了出来,大吼说道:“我带来的,跟我下去”

    一声吆喝,赵字营的家丁还有王家护院,市井抽调来的汉子都跟了过去,二百多号人从城头下急忙走下。

    在下面守着城门的有二十几名兵丁还有差役加上团练也有近二百号人,他们个个也是紧张无比,为首的几个头目一直在大喊说道:“你们来于什么,快退回去”

    “再向前一步,格杀勿论”赶到城下的王兆靖一声大吼,他手中的剑举起,身后的人也都亮出了兵器。

    正在向前走的人都是停下了脚步,脸上露出惶恐的神色,现在这一于人都觉得有些不对劲了,过来的这些人都是老翁老妪,还有些中年妇人,这时候全城百姓不是躲在家里,就是被征发帮忙,这些人应该是躲在家里,来到这边于

    王兆靖也觉得不对,直接用剑指着一名妇人说道:“这位大嫂,这兵荒马乱的时候,你来这边于什么?”

    那妇人一看到这寒光闪闪的利刃,脸色变了,腿也软了,站在那里直接打起了哆嗦,王兆靖不耐烦的又是喝问一句,才带着哭腔说道:“传头那个上面说,来这边烧香磕头,就能保住咱们徐州不被流贼打破,还说要不来,神佛要降罪……”

    身后那些老翁老妪都跟着点头,信神佛的大都是这类糊涂人,看他们的神情倒也不像是作假。

    王兆靖一愣,若是闻香教想用这些人打开城门,那岂不是笑话,这些过来的人都已经不敢向前,甚至有人已经扭头转身了。

    “城外有流贼,城外有流贼”城头上又有人大喊示警,王兆靖心里又是一惊,难道真的是彼此勾结。

    “河叔,你在这边看着,我去城头看看。”王兆靖嘱咐了一句,快步顺着台阶上了城头,城门外的确有几千流民,阵型看着倒是比西边的大队整齐不少,可依旧显得闹哄哄的。

    “王公子,咱们这边人少,去西边求援吧”有人大喊说道,在这边没什么位置高的,王兆靖过来就是首领。

    城外那些流民突然鼓噪起来,呼号着向城下冲来,城头上的人都被这突然爆发的呼号震了下,各自紧张的戒备起来,正在这时候,却又听到城内有人扯着嗓子大喊:“打开城门迎神佛,打开城门迎神佛。”

第一卷 第三百章 城下

    不光一个人在喊,最起码十几个人在声嘶力竭的大喊,王兆靖心猛地揪起,难道自己刚才看走眼了,难道那些老人和妇人就是闻香教过来夺门的教众

    王兆靖深吸一口气,握紧了剑柄,看来要拼了,他勉强镇定下来,可城头上的其他人却已经慌乱起来,有人对着城外,有人想要回头看看城内,都好像没头苍蝇一样。

    “都他娘的听我号令”王兆靖大吼了句,一脚踹翻了身边一个乱晃的,顺手抓起一根长矛朝着四周抽打下去,谁也没想到这等世家公子会这般暴怒,连抽带打,秩序居然维持了下来。

    慌乱平息,王兆靖才听清城内的哭喊,走到边上一看,没什么人冲过来夺门,那些涌过来的徐州百姓正在哭喊着四处乱跑,有几个被拥挤到城门方向的,根本不敢面对兵丁和团练们的兵器,直接跪在那里连连磕头。

    下面乱成一团,根本不知道谁喊出了那句话,只知道那句话喊出之后,所有百姓都被吓到了。

    难道就是为了煽动这个混乱,城外什么动向,王兆靖急忙转身跑到垛口那边,城外那些流民也在填埋护城河,可看他们这个速度,只怕一百年也不会把河填平。

    王兆靖松了口气,伸手在额头抹了把汗,回头却走向不知所措的郑全,恶狠狠的盯着对方说道:“这就是你说的里应外合,这不是个笑话吗?”

    郑全惶恐的前后看看,突然咬牙说道:“王公子,要是个笑话,小的不会被人追杀,告诉小的消息那人也不会被杀”

    “棍子那几个平时胆子不小,怎么刚才一闹起来就要去西边求援”身后有人笑着说道,这帮人刚才也被吓得要命,这时候却有心思取笑别人了。

    听到这些的王兆靖突然愣住,一把推开面前的郑全,朝着城下跑去,到了城下之后,顾不得那乱糟糟的局面,直接对河叔说道:“河叔,你守在这里,能用的人我全部要带走,西边危急”

    说话间,王兆靖翻身上了坐骑,举起剑喊道:“跟着我来的,跟着我走

    也只能这么大吼,因为他带来的人太杂,不过听到他这个吆喝,各路人等都是齐声答应,骑马走路,急忙跟上。

    西边杀声震天,城内街道上空无一人,王兆靖满头大汗的骑在马上,他还不敢驱马太快,怕甩下身后的队伍,他一手握住缰绳,一手握紧剑柄,这时候,只有兵器才让他感觉到安心。

    流民主动的西边城墙已经乱成了一锅粥,在徐鸿举所在的方向,能看到尸体和泥土垒砌成的斜坡正在越来越接近城头,流民们蜂拥而上,有的躲避不及,直接被从两边挤下去,现在那斜坡高处已经离地很高,这么摔下去往往就是活不了了。

    之所以速度加快,是因为徐鸿举他们彻底撕破了脸,轮流驱赶各队流民向前,谁迟疑不前的,立刻格杀勿论。

    一直隐藏在大队流民之中的闻香教骨于,还有这段日子发展起来的流民信徒,都拿着兵器恶狠狠的逼迫,此时没人讲什么慈悲,也没人顾念从前的情谊,只有一件事,不背土上去只有死。

    除了杀戮逼迫,一筐筐的烙饼就那么直接倒在地上,一袋子土填到斜坡上,回来就是换一个饼子。

    这可是没掺杂野菜草根的粮食饼子,有这么多粮食,为什么先前不拿出来,有人有这个疑问,有人想要过去拿,可那边却有拿着钢刀木枪的青壮守着,谁敢乱动,立刻不管不顾的砍杀刺杀过来。

    想要吃一块饼子,那就背土上去回来换,不去反正是个死,去了还能换口饼子吃,临死前也能做个饱鬼,被城头木石开水滚油惊吓住的流民们又是疯狂起来,他们用手挖土,用自己的衣服装着,踩踏着同伴的尸体,就那么向上跑去,这种世道,死了更好

    流民们全力动员行动,而城头防守反击的力度却比先前弱了很多,木石依旧充足,开水比先前还要多,滚油一直是齐备,可没什么人敢露头了。

    因为就这一波攻势刚刚发动的时候,城头上已经有些适应了的兵丁民壮呼喝着投掷木石,浇下开水,可刚刚露头,却有几个人惨叫着翻身跌倒,居然被来自城外的弓箭射中了

    流贼居然有弓箭,谁也没有想到流贼居然有这种利器,几个人中箭,其他人还没反应过来,结果又被射中,大家立刻都不敢动了,猫在垛口后面发抖,生怕被弓箭夺命。

    其实被射死的人一共才五个,其余的都是受伤,而且一共不超过二十支箭,敌人的弓箭数量有限,可谁也不愿意当这个倒霉鬼,士气更是大跌,流贼有弓箭,谁知道还有没有别的。

    到这个时候,城头上的几个头目都急了,王把总拿着刀鞘到处乱砸,逼迫大家继续反击,兵丁们拿着盾牌严严实实的遮挡,然后再投掷木石倾倒开水,可这样的速度已经慢了太多,有几个大着胆子露头的又是被箭射过来,倒是反应的快,没有被伤到,可再也不敢抬头了。

    城头反击的力度弱了,流民们的效率大大提高,但这个斜坡耗费的土方数量巨大,城下各处又被流民们踩踏的结实,现在已经需要专门取土才够用,可这个时候的斜坡距离城头也就一人多高了。

    “老梁,城东那边也有流贼,你领着人过去看看。”城东求援的人已经到了这边,现在这边守的艰难,如果另一边再被流贼突入,那就要崩盘了,在这两位把总看来,只能用官兵去做主心骨,才能守住。

    “你这边怎么办,贼人马上就要登城了”梁把总担心说道。

    “怕个鸟,上城来老子用刀给他砍下去,还真欺负咱们城里没人吗?”王把总恶狠狠的说道,不光是他,赵振堂和陈武都已经拿出了自己的兵刃。不管是官兵、差人还是团练们也都知道这个时候不对了,破城后的恐惧大过了被弓箭射中的恐惧,一锅锅的开水开始被倒下去。

    “倒油”有人大喊,几个人吆喝着用力,盾牌遮挡住他们身前,能听到箭支射中盾牌的动静,几大锅滚油被倾倒了下去,能听到外面的凄厉的惨叫声响成一片,流民们终于又是退下去了。

    直到这时候,梁把总才有机会带着兵丁去往东门那边,现在都不敢直着身子在城头上行走,猫着腰快步离去,走出攻守这段城墙的范围后,梁把总才直起身松了口气,抬头就骂道:“那几个报信的兔崽子呢,怎么不见人,是不是逃到城里去了。”

    说到城内,梁把总忍不住转头看过去,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城内有几处起火了,白日里烟柱升腾而起,估计城外都能看得清楚。

    天于物燥,失火倒也正常,城内百姓自己就会去扑救,不会出什么大事,梁把总嘟囔着骂了一句:“越忙越乱”

    起火之后浓烟滚滚这是免不了的,可这么浓的烟,倒像是满屋子牛粪被烧着了,但这兵荒马乱的时候谁还顾得上这个,周围邻居急忙去打水救火,生怕波及到自家。

    “二爷,起烟了”徐鸿举身边有人大喊说道,隔着城墙前扬天迷眼的尘土,想要看清的确不容易,不过的确看到了。

    徐鸿举脸上露出兴奋神色,向前摆手说道:“都上,都上,开了城,大伙有的快活”

    原本在徐鸿举身前几百名青壮汉子,此时只剩下十余个,徐鸿举喊过来两人说道:“去给那边的马队传信,让他们向前凑,所有想跑出来的都宰了,事后有他们的好处。”

    立刻有人飞跑过去传信,那边一直看热闹的响马杆子们纷纷上马,散开向着前面压去

    几大盆开水从正对斜坡的垛口浇下,正在倒土的几个人惨叫着从斜坡上跳下,后面的人刚要跟上,却从流民队伍中“嗖嗖”射出几支箭来,守城的一人倒霉,被箭支直接钉在脑门上,守城的兵卒们吓得纷纷缩头,趁这个空挡,却有流民们抬着一扇扇门板冲了上来,到跟前把门板搭在城墙上,现在踩着门板已经可以攀上垛口了

    “大伙拿好兵器,不用慌神,这帮流贼早就没什么力气,等露头就他们推下去”王把总一手拿刀,一手拿盾,怒吼着说道。

    城头上的兵丁和团练们都是拿着长矛大刀,做好了肉搏的准备,守城的人少,进攻的人却太疯狂,而且还有冷箭发射,双方这么消耗下去,守城一方耗不起,还不如利用以逸待劳肉搏。

    “快快上来了”有人颤抖着声音大喊,外面流民的叫喊说明他们已经就在外面。

    呐喊一声,一只手扒在垛口墙沿上,一个流民头露出半边,早就等候在里面的兵丁挥刀砍了下去,直接剁掉了那手掌,露头的流民直接摔下

第一卷 第三百零一章 瓮城有两道门

    守在垛口前面的兵丁团练们放声大喊,手中兵器不住的向前挥动,爬上垛口的流民都成了靶子。

    死的人一多,有更多的尸体垫脚,后面的人踩踏着就已经可以和垛口平齐,后面的流民手里也有了兵器,他们把手里削尖的木棍拼命的向前戳刺,甚至直接投掷出去。

    官兵和团练这时候也顾不得闪避,冷箭杀人可怕,面对面的肉搏反倒是另外一回事,怒喝叫骂,用盾牌推着向前,长矛和大刀不住的招呼过去,城头垛口处已经被鲜血染红,还没有流民爬上城头。

    可是流民数量太多了,死去的人为后面的人当了垫脚石,削尖的木棍同样能够杀人,官兵身上穿着的棉甲就是棉袄,团练们身上连棉袄都没有,不少人被木棍刺穿。

    那王把总套着一身锁子甲,挥舞着大刀已经砍了六个,边砍边骂:“你娘的,有这个本事,何必来打徐州,沿路多少县城庄子都能打开。”

    这王把总根本没想到流民居然如此敢战,居然如此悍不畏死,但他不知道,驱使流民这么不管不顾向前的不仅仅是生不如死的绝望,还有后面的驱赶,一队队拥挤上来,前队想要转身、后退、逃跑,都只有被后面杀死的下场,他们唯一的活路就在前方。

    即便前面的人不敢动作,被鲜血和尸体吓破了胆,他们也没有任何选择,后面的人会推着他们向前,硬生生的挤到对方兵器下面。

    城头上的守军还有地利,可以居高临下,不用攀爬后再动手,尽管也有死伤,流民们始终攻不上来,在这样的情况下,那王把总还有余力调换部队,让各队轮流上前,免得体力透支。

    这王把总也是经历过沙场的角色,知道死战不退也有个限度,等过了这个限度之后,敌人就会溃散,现在这个局面,对守军大大有利。

    “总爷,城门那边出乱子了”有人跑上城头大喊,王把总一愣,在城外的杀声震天中隐约听到了喧哗和杀声,这是在城内,这伙流贼居然在城内还有预备,城门若是被打开,一切都完了。

    恍惚之下,王把总身前两个兵丁被冷箭射中,外面的流民趁着这空挡翻了过来,这还是流民第一次踏上城头,外面响起了疯狂的欢呼,那流民手握几尺长的削尖木棍,站在那里呆了下,随即呐喊着朝王把总冲来。

    “老王”“老总”城头惊叫声响起,王把总反应过来,身子一闪,反手一刀劈了下去,那流民连招架都来不及,脑袋直接被劈掉,鲜血狂喷。

    王把总又是上前一步,直接戳穿了垛口上的一个敌人,收刀退回,几名士兵补了上去,王把总深吸一口气,大吼道:“衙门里的赵大刀,陈武,你们能听到吗?”

    “在这呢”赵振堂的吼叫传回来,他们率领团练民壮等在一旁,这边乱成一团,根本插不进手。

    “你们快领人下去,堵住城门,城门要是开了,咱们大家都完了,这里有我,你们快去”王把总的嗓子已经沙哑了。

    赵振堂没多说话,只是摆了摆手中的大刀,对身后一于忐忑恐惧的年轻人喊道:“跟老子走,城门要是开了,大伙家里都完了,为你们老子娘,跟我下去”

    这话实在,大伙豁出性命来这边守城,就是因为家人在城内,流贼进城,什么都完了。

    刚才看着城头血腥厮杀,大伙都是胆寒心颤,听到这么说多少有了点胆气,吆喝着跟赵振堂向下跑去。

    身后能听到那王把总声嘶力竭的大吼道:“弓手去马面射箭,不要惜力,快他娘的去”

    原来瓮城内城门这边有几十名兵卒和两百多名团练守卫,可这时候也已经乱成一团,兵卒和兵卒,兵卒和团练,团练和团练彼此厮杀,还有不少穿着城内百姓服色的汉子也拿着武器冲过来。

    赵振堂一于人在台阶上远远看到这一幕,都是愣了下,随即反应过来。

    “有内贼”赵振堂骂了句,提着大刀快步跑下,城门洞那里面已经有沙袋被搬出来。

    “赵爷,他们人比咱们多,让上面再派人下来”身后有大人大喊,赵振堂带了近百人下来,可下面混战的却不止几百人。

    赵振堂脚步一停,随即骂道:“那还能派人下来,咱们平了这边,还要上城头帮忙,你们怕个,下面这还有自己人”

    走在台阶上,从喊杀的间隙中能听到城头箭支破空的尖啸,呼号冲杀的声音也平静了些,想必是两侧马面上的弓手射箭压制住了疯狂的冲击,可弓手本就不多,又能射出多少箭,城下那些流民才死了几千,看着无穷无尽一般,接下来还有恶战,等着人援救。

    赵振堂提着大刀走下,那边也有人发现了他们这队人,也是大吼着调遣,有百余人朝他们迎了过来。

    在这个时候,人或者吓破了胆子,或者被激发了血性,看着赵振堂不管不顾的冲上,也有人嚎叫着说道:“赵爷年纪这么大,家业这么大,都什么不怕,咱们怕个,冲上去拼了”

    “让外面这帮流贼进城,什么都完了,拼了”差人民壮们也是各个大吼,拿着兵器快步跟上。

    和赵振堂正对面冲过来的是个敦实汉子,手里拿着一把朴刀,眼看到了跟前,朴刀一摆,朝着赵振堂心口就戳,赵振堂把刀身一翻一碰,直接格开了对方的攻击,猛地向前踏步,手中大刀灵活的好像是匕首,直接从这汉子的脖颈上拖了过去,瞬时割开半边,鲜血喷洒。

    看着前面这样,后面那人却吓得“啊呀”一声,手里的斧头掉在地上,赵振堂也不会留手,挥刀就是斩下,又是头脑落地,鲜血狂喷,赵振堂下一刻却大吼了起来:“都丢了兵器滚回去,你们他妈失心疯了吗?好好日子不过,却来这里送死,都滚”

    斩杀了两个人,后面的人都是吓得手软脚软,这时跟着冲上来的人也看出不对,除了几个能战的汉子,其余的都是徐州百姓,有人每日砍柴卖柴,还有的帮人做活,今天却拿着兵器来到这边了。

    平时熟人,见面或许还能打个招呼,此时谁也不会手下留情,手中兵器直接朝着要害处招呼。

    这伙或许是被煽动而来的百姓来时脑子发热,看到鲜血,看到同伴身死,看着这厮杀场面,各个知道不对,胆战心惊,到这时候莫说是打,连跑都跑不动了,赵振堂连续砍翻了三个,他在战斗中始终大吼着,让对方丢下兵器快滚,等到这时候,过来的这些人终于反应过来,惊叫连声,丢下手中的兵器就跑,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

    赵振堂连喘了几口粗气,四十多岁虽说是壮年,他每日里打熬练武也是不停,可这个年纪毕竟是在走下坡路了,刚才冲下杀敌,已经感觉到疲惫。

    到这时候,赵振堂也能看明白局势了,几十名兵丁和几十名来历不明的汉子守住内城门那边,堵着不让外人冲进去,在城门洞那里不住的有沙袋沙包丢出来,外面的兵丁怒吼着向前冲却怎么也进不去,而且外面这些兵丁身后还被城内的乱民骚扰,不能尽全力。

    开始时王把总还想着出城野战,所以西边瓮城内外城门仅仅是落了闸,刚才城外厮杀的激烈,意识到情况不对,这才派人来堵住这内城门,这根本就没多久的时间,内城门洞里沙包什么的没有放多少,很快就能打开,到时候再去开了外城门,里应外合,徐州城就真的完了

    赵振堂睚眦欲裂,又是率队冲上,但城门洞这些人就比刚才那伙乌合之众要难缠太多了,几十杆长矛不住的向外乱戳,那几十个来历不明的汉子手里也是有把式的,朴刀和刀盾用的娴熟,不断的进出游斗,加上外围乱民的骚扰,根本没办法攻进去。

    “开了”“开了”城门洞里和外面的人都在大喊,里面的人是惊喜无比,外面的人则是惊恐万分,真要开了,那就什么都晚了。

    赵振堂怒吼着领人前冲,可城门洞左右就这么大的地方,拥挤不开,几次躲闪不及,反倒差点被长矛刺中,看着里面的人卸下门闸,又是转动绞盘,将内城门缓缓打开。

    看到这一幕的每个人都是心里大急,更混账的是,还有人直接丢下手中的兵器,扭头向着城内跑去,他们觉得一切都要完了。

    连正在战斗的那些兵丁也压不住阵脚,居然被对方向外推了出来。

    “立刻散开,挡路者格杀勿论”听着一声大喊,马蹄声在城内的方向响起,场中恶斗的人都静了下,回头看,那些在外围骚扰的乱民正被驱赶着四散而逃,王兆靖领着人到了。

    “小王,快带着人攻这个城门洞,要是被他们开了城门,什么都完了”赵振堂嘶声大吼。

第一卷 第三百零二章 城门要开了

    王兆靖在马上踩着马镫站起看了看,重重点头,然后大声吆喝着说道:“赵字营列队,其余的,把你们手里的东西全都砸过去”

    赵字营的六十名家丁在喝令声中已经排成队列,而那些抽调来的市井混混们怒骂着把手里的刀斧朝着城门洞里投掷了过去。

    城门洞内空间狭小,丢过来东西躲无可躲,刀斧当即就能伤人,本来已经占到优势的那些士兵和汉子猝不及防,直接被砸的头破血流,有两个倒霉鬼被斧头劈在脸上,当即了账。

    趁着这混乱时机,列队完毕的赵字营家丁齐声呐喊,平着长矛就冲了上来,里面混乱城一团的乱兵等人来不及反击,直接被戳穿了一排,其余的人也被推挤着后退,此时二十几个人已经从打开的内城门钻了过去,朝着外城门那边狂奔而去。

    此时斜坡两侧马面的弓手已经射光了手中箭支,各个累的肩膀酸麻,斜坡上刚刚被压制住的流民大队速度重新加快。

    有的流民已经被前后逼迫的接近疯狂,冲到垛口处不管不顾的扑进去,身上被刺中砍中也不管,就那么抱住面前的兵丁,这么不顾性命的硬撞出个空挡,后面的人却能在城头上站住脚了,尽管刚刚站住就被兵丁团练们刺死,可后面的人能够跟上,流民能在城头保持十几个人,而且这个趋势还在不断的扩大

    “去找老梁,让他过来救援,快”王把总的刀上和身上已经全是鲜血,兵丁团练顶在前面,稍有空挡他就挥舞着大刀补上。

    边上的陈武和几个能战的差人身上也都带着血,现在这个局面,能顶上的都是上了,每个人的脸色都难看无比,徐州城在这样疯狂的攻势下,眼看就收不住了,徐州就要完了!

    现在已经没什么人顾着去看城下,各处能来援救的人都在朝着这边赶,没人注意到在西边城门外流民正在填埋护城河,没有阻拦,没有反击,城门前的护城河被一点点填满,越来越多的青壮集中到这边,他们和那边疯狂上城的人不一样,这边手里大多拿着刀枪兵器,穿着破烂却不瘦弱,各个盯着吊桥后的徐州西门威远门。

    “城外的兄弟们,这城门就要开了”里面传来了大喊,已经拥挤到门边的流民们听个清楚,顿时爆发出巨大的欢呼。

    王兆靖被安排到北门那边的时候,赵进所带的队伍距离徐州还有大半个时辰左右。

    守城攻城都是浴血死战,没人注意到时间飞逝,没人注意到从凌晨一直杀到下午,但赵进率领的队伍却能清楚的感觉到,他们可是长途跋涉。

    一路行进,赵进一直算计着时间,在日过正午小半个时辰的时候,全体休整吃午饭。

    从何家庄出发到现在,沿路不断有人过来投奔,现在总人数已经接近四千,骑马的人近四百,远远看着也是声势浩大,过来的人都被赵字营的整齐和装备所震撼,乖乖的听从安排,这倒省下了很多麻烦。

    吃午饭的时候,赵字营把携带的于粮、菜肴和饮水全部提供出来,不过吃用大家都是足够,因为沿途村庄凡是没有逃难的都送来了慰劳的食物,各家也有携带,没什么短缺。

    最后一支过来投奔的对方让赵进很意外,居然是闻香教里的小土豪尤振荣,在赵进预想中,这个尤振荣应该是叛乱的主力,郑全的消息也没提过这个人,本以为接下来就要战场上相见了。

    “进爷,这帮杂碎失心疯了,小的烧香是为了给自家行个方便,可没想着破家杀头。”尤振荣说的也是实在,他本地土豪,家人家业都在徐州,怎么会跟着这么疯狂的折腾。

    尤振荣带来了五十几号人,都是尤家的亲族,兵器什么的也还齐全,不过赵进对他并不怎么放心,特意安排到队伍的最后,而且骑兵围着他们绕圈,一有不对的苗头,立刻可以掐死。

    吃完饭之后,各自整队,赵进却把各处的头目叫了过来,大家围在一辆马车旁边,赵进站在马车上,用兵器临时支了个架子,一块三尺方圆的大包袱皮挂在上面,包袱皮上用炭条画着三个小方框,看起来是个“品”字。

    “各位仗义相助,赵某感激不尽。”赵进先说了一句客气话,抱拳示意,下面轰然答应,各个起身还礼。

    “大家跟着赵某一起来救徐州,都想着的是救下徐州,不让自家受到波及,都想活着回去,那大家就要按赵某订的章程来。”赵进说得颇为直接,虽说赵进名头很响,可毕竟不过二十,这世道讲究个老成为先,要放在平常,他这么大包大揽的说自己做主,下面肯定有不服气的。

    不过大家都是一块走过来的,自家手下走了一个时辰不到就叫苦喊累,队伍更是松垮的不像样子,而赵字营的那几队据说是从早晨走到现在,队形一直是整齐,连骑马那百余人的马队都是齐整的,更不要说那装备了,长枪大刀,还能看到整套的盔甲,这样的军容,这样的底子,谁敢不服,只能心服口服的听话。

    看着众人点头,赵进又说道:“等下战场上,我赵字营当先,诸位跟在身后,大家看到这三个方框没有,大家领着人厮杀,只能在这三个方框的左右和后面,不得越过,若是挡在这三个方框前面,不要怪长矛无情,大家明白吗?

    下面先是安静,随即有人大声说道:“进爷仗义,在下带着人来也是去拼命的,没有让进爷当先的道理,进爷,小的们不怕死,您安排就是了。”

    附和的人当真不少,大家都颇为激动,贪生怕死虽然是人的本性,可敢跟随赵进去城下救援的,或多或少都有了觉悟,说是血性也好,说是莽撞也好,在这个时候,大家不怎么怕死

    赵进咧嘴笑了下,摆摆手说道:“不是不让大家拼命,只是要按照我的规矩去拼,只有这样,咱们才有胜算,这规矩各位牢记,免得到时候埋怨赵某我心狠,请各位把各自手里能射箭骑着马的喊过来,我另有吩咐,话说在前面,赵某不会亏待了大家”

    话说到这个地步,谁还有二话,赵字营冲在最前面,让大家跟着捡便宜,这可是厮杀见生死的战场,对方这个态度让大家彻底服气,接下来的安排也都是配合的很。

    “各位看到这三个方框没有,这是我赵字营的三队,你们到时候在我这三队之前射箭,敌人过来,就绕着我这三队逃避,自有我赵字营来挡住,厮杀不用你们厮杀,只要你们射箭就可以。”赵进对赶来的弓手们说道。

    “诸位,从现在起牵马前进,你们要节省马力,免得等下耽误事,一切听董冰峰来号令”

    众人继续前进,赵字营的老兵队一路上骑一个时辰走半个时辰,保持自己的体力,也维持马力,吃过午饭之后,赵进等人都是骑马行进,他们也要保持自己的体力了。

    距离战场还有大半个时辰左右的路程,远远的已经能看到扬天的尘土,甚至连喊杀和嚎叫都能听的清楚了,大队又一次停下,赵字营开始把铠甲发下去,赵进和伙伴们,还有大部分的老家丁都开始披甲。

    这个场面又震撼的周围鸦雀无声,看着赵字营的铠甲、锁子甲在阳光下闪闪发光,有人念叨着说道:“这可真是一身是铁。”

    将铠甲穿上之后,穿着盔甲的人重新上马,这也是节省体力,等看到敌人的时候列队也来得及。

    赵进在伙伴们的帮助下穿上铠甲,正要带上头盔,石满强却让大家稍等,他很快从马车上翻出一个形状特殊的头盔,这头盔上有一个三寸长的尖角,周围还有虎纹镂刻,其余的规制倒是差不多,石满强将这个头盔递给赵进说道:“大哥,俺爹特意做的,说这个叫做虎牙盔,是给元帅大将带的,可以辟邪。

    “咱们手上这么多人命,邪早就避开咱们了”赵进一边接过头盔,一边笑着说道。

    这边刚带上头盔,那边却又有人回来了,这人是派到徐州城那边去的探子,他回来后马匹直接就瘫软在地上抽搐,稍微明白马性的人都知道,这马累脱了力,已经活不成了。

    “进爷,流贼已经快要上城了,这好像疯了一样,本来小的想要从东边兜出来,没曾想他们在东边盯着的骑兵太多,被追着跑出来,其他地方倒还好。”这骑兵气喘吁吁的说道。

    流贼之所以封锁东边的道路,是因为周参将大队会从东边回来,报信的人也要走东边,其他处他们根本没有理会。

    赵进点点头,看了看周围,却转身从大车上拿下了那块包袱皮,就是刚才比划给每个人做演示的,他拿着包袱皮走到那匹将死的马跟前,掏出腰间短刀割开了马脖子。

    “也好,让这牲口死个痛快”有人低声说道。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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