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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特别白     大明武夫txt下载     大明武夫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卷 第二百七十三章 一口吞了(贺喜第三更)

    赵进点点头,那田英继续说道:“先前何员外……不……何伟远那老贼在的时候,心怀不轨,也不会照应临近的乡亲,经常有贼匪过境,不敢碰何家庄,却去祸害我等,在下这几处都是吃了大亏。”

    其余几人都是连声附和,田英看了看赵进的反应,发现赵进听得很仔细,这才又是说道:“现如今赵保正坐镇此处,自然再不会有那样的恶事发生,这次咱们来拜见赵保正,一来是恭贺赵保正搬来此处,二来是想和赵保正敲定联庄联保的事宜,万一有什么盗匪流贼乱民什么的,咱们一处力量单薄,但大家合力就不用担心什么了。”

    赵进回头看了陈晃一眼,笑着说道:“早不来,晚不来,等马队僧兵什么的被打散了,跟咱们说联保了。”

    陈晃不屑的一笑,赵进这话声音不高不低,当然不是说给陈晃听的,屋子里的人都听得很清楚,各个神色尴尬,有人禁不住低下头去。

    那一晚几百马队突袭而来,上千僧兵举着火把夜间行进,这周围的村落最起码有一半能看见,而且那一夜火光明亮,杀声震天,在那么安静的夜晚,周围怎么可能听不到,可非但没有人来救援,第二天连个过来帮忙的都没有,就这么一直到今天才九家联合过来,这分明是一切尘埃落定后的决断,这还说什么“同气连枝”。

    田英咳嗽了两声,那位刘柱刘管事于笑着开口说道:“赵保正,咱们各处都是小庄小村,真要遇到大股的盗匪也不敢出头,生怕遭了报复,所以咱们这不是来找赵保正吗?等大家联庄联保,合为一处,那么谁还敢来招惹。”

    “以后大伙遇事都商量着来,保境安民”林二能粗着嗓子说道。

    他这句话说完,还扫视了其他几个没来得及开口的,那几个人立刻跟着附和。

    赵进又是笑了,又回头看了看陈晃,发现陈晃也在摇头笑,赵进的笑声变大,屋子里众人神态各异,没跪的那四家脸上都有不快的神情,而跪下的那五队则都是有些惶恐,还有人脸上迷惑,弄不清到底发生了什么。

    可不快、惶恐、疑惑甚至别的情绪,却没人敢打断赵进的笑声。

    好在赵进也没有故弄玄虚的笑个没完,他停了笑之后开口说道:“遇事商量,是不是一处出一人,到时候人多的说了算?”

    田英他们的神色有些尴尬,却没有反驳,赵进继续说道:“那么我这里有一个,你们九个,岂不是事事要听你们的,世上哪有这么便宜的勾当。”

    他直接说出来,不跪的几个想要反驳,跪的几个却惶恐起来,赵进摆摆手,只是自顾自的说下去:“联庄联保这件事不错,如果贼人去了你们的地方,盘踞在你们那里,不光祸害百姓,对我这里也是麻烦。”

    听到他这个表态,众人脸上没什么喜色,大家都知道还有下文。

    “你们也不用费尽心机占我便宜,搞那些小动作没有用处,即便你们不说,我也要做这件事,只不过要晚些而已。”

    没理会大家难看的脸色,赵进自顾自的说道:“你们各处都有力量,小的几十人,多的上百人,那煤矿几百人也能凑得出,这些都要归我统一调配,我会保你们平安,但你们也要服从我的调配,听我的命令”

    话音刚落,田英好像屁股上着火一般跳了起来,满脸怒色的说道:“赵保正这是要把我们几处都吞下来吗?大家初次见面,赵保正你怎么能这样肆无忌惮”

    那田英刚跳起来,陈晃眼睛一眯,大家都听到“啪嗒”一声响,武人都熟悉这个动静,刀鞘的绷簧被打开的声音,所以田英跳起来归跳起来,却站在那边没敢乱动。

    “肆无忌惮?你们手里多少人,我手里多少人?”赵进笑着问道。

    “我们几处同心齐力,足有过千壮士。”田英硬着脖子说道。

    赵进脸上的笑意愈发浓重,悠然说道:“你们几处加起来凑个千把壮丁应该可以,要是豁出去,更多人也不是不能,但这些人还要种地做活吧?这些人能配齐兵器吗?”

    几个问题问出,田英却结结巴巴说不出话来,每家每户都有一个或者几个青壮男丁,这些人拿着家什就能上阵,但这些青壮男丁的主业就是农户,平时要做活求食,打架或许不少,真要上阵作战却不顶用,而且兵器都要花钱,就算最便宜的长矛也要去铁匠铺打造,各村各庄的土豪大户,谁也不会花这个钱,都是拿着个削尖的竹木杆子,什么刀剑长矛的都是给自家的奴仆亲信装备,话又说回来,真要给农户男丁装备上了长矛,万一闹事,怎么弹压的住,大家都想得很明白。

    不是专职的兵丁武备,就不可能随时召集起来,即便召集,他们也会因为农活家计没有忙完而没有士气和战意,更不用提没有训练就没有战力了,没有正规的武器更说明战力低下,赵进一说就说到了关键。

    “赵字营有乡勇五百,每日训练不停,刀枪齐备。”赵进朗声说出,屋子里安静无声,田英神色变换,最后颓然的坐了下去。

    赵进站了起来,扫视一圈,又是笑着说道:“你们的心思实在是天真可笑,居然还想占我的便宜,我在这此处站稳,下一步就是吞并你们,你们不知主动投靠,还想着和我分庭抗礼,还想借着人多驱策我的力量,真是不自量力,笑话。”

    田英、刘柱的脸色都是难看之极,那林二能却腾地站了起来,粗声吼道:“赵保正,当年那何老贼也没有吞了我们,你凭什么这么说”

    赵进脸上的笑容变冷,看着这林二能说道:“如果你不是个浑货,你现在就被劈了。”

    那林二能一愣,随即暴怒,只是还没等他做出什么举动,赵进身后的陈晃向前迈了步,肩膀沉下,林二能下意识的后退了步,腿弯正碰到椅子,就那么坐了回去,在这一刻,屋子里的人都打了个寒战,到这个时候他们终于意识到,赵进他们是杀过人的,而且杀了许多许多的人。

    马队突袭,大队僧兵到来,一夜的杀声震天,第二天的骑兵来援,州城的人不知道如何,他们却知道真相,赵进真是杀了几百人,硬生生把那马队和那大队人马彻底打垮。

    想到这个,许多人都已经后悔了,心想自己猪油蒙了心,想要占这个便宜,这赵进年纪小,但也是城内出来,见过世面的,怎么会被自己的话糊弄住,很多人脸色已经有点发白了,那林二能更是低着头,他连对视都不敢。

    “你们来得也是正好,跟我出去看看吧”赵进开口说道。

    屋子里的气氛已经快要僵住,听到赵进这句话,大家正好就坡下驴,各个站起,只不过都是低头弯腰,个别灵醒的已经想到,先前那么多商议,可来到之后,为首的田英和刘柱一样是恭谨到了极点,小心翼翼不敢造次,就这个样子,还谋划着想要占便宜,实在是荒唐可笑,自取其辱。

    他们跟在赵进后面,一起走出院子,来到了东边空地上,他们都不知道赵进要于什么。

    这空地上很是热闹,除了各家送礼的队伍之外,还有过来装酒运酒的商户以及车马,都停在那边,两个新兵队也在那里列队待命。

    赵进站定之后,转身对那两个新兵队下令说道:“赵字营全体,在这里集合,第六队清场,第八队传令。”

    两队新丁都是肃然答应,一队人立刻散开驱赶空地上的闲杂人等,一队则是朝着大院跑去。

    “田英,你们这次来,我事先不知道吧?”赵进突然问道。

    这问题问的突兀,田英根本摸不到头脑,倒是带着小石头村队伍的那个壮汉连忙回答说道:“昨天下午田庄主才喊各庄聚会,商量今天送礼道贺的事情,进爷您怎么可能知道。”

    他这话说完,田英和刘柱都是恶狠狠瞪过去,那壮汉却是低下头不理,赵进问完这个问题后就不出声了。

    东边空地上一阵鸡飞狗跳,那些闲杂人等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可被拿着长矛的家丁驱赶离开,他们也不敢有什么话说,只是手忙脚乱的收拾折腾。

    没过多久,一阵阵整齐的脚步声响起,老兵队、新兵队纷纷到来列队,他们都是小跑前进,在跑动中也维持着整齐的队形,实际上新兵队依旧不太合格,跑动中队列难免松散歪斜,可这个是赵进和伙伴们以及老兵们的印象,在其他人看起来,这足够整齐了。

    整齐的队列,统一制式的服装和兵器,神情肃然的青壮,这些村里乡里的土豪大户那里见过这样的场面,进城几次,见到朝廷的兵马列队行进已经是敬畏非常,眼前这样的甚至都不在他们的常识中。

第一卷 第二百七十四章 骡马市中

    除了眼见,这些临近村庄的人还想到了那天晚上,何家庄这边的火光冲天,四下都能听到杀声,天快亮时候还能看到狼狈溃逃过境的僧兵,本以为何家庄成了一片废墟,事后才知道居然大胜。

    更是想起大家的传闻,这几个年轻人在雪地里杀了上百亡命

    眼见耳闻回忆结合,每个人心中都有敬畏滋生,终于明白赵进根本是高高在上,自己过来谈条件占便宜是多么的可笑。

    但让他们震撼的还不止于此,也就在他们刚刚回过味来不久,赵字营各队已经列队完毕,四个老兵队居前,新兵队次第在后,每个人脸上的敬畏和难堪变成了目瞪口呆,尽管没有计时,可他们知道,这几百人集结花费的时间不会超过一炷香。

    “不都说何伟远的那些护院就是一等一的精强了吗?我看怎么还比不上这些”

    “何止比不上,天上地下了”

    “谢天谢地,这下子太平了”

    “你脑子是不是坏掉了,咱们以后上面要有个祖宗”

    当遇到了超出理解的震撼时,人会下意识的忘记规矩,这窃窃私语就是一种表现,赵字营这样的队伍已经不是他们的概念之内,他们已经不知道怎么反应了。

    肃立的赵字营家丁们漠然平视,在这视线范围之内的各村庄头面人物都情不自禁的低下头,可低头不去对视,依旧感觉到浑身犹若针刺,整个人好像被包裹在寒气中,已经不止一个人开始颤抖。

    赵进的伙伴们也都跟着过来,站在队伍之前,在队伍集合的时候,东边空地围了不少人,过来运酒的商户,车夫马夫,还有集市上的摊贩顾客,都过来看这个热闹,此时都安静了下去,谁都不敢大声说话。

    看到身边人战战兢兢的样子,赵进大步走到队伍跟前,转身和那些人对面,朗声说道:“看过来。”

    声音淡然,田英那一于人却好像听到命令一般齐齐抬头,赵进笑着说道:“听我号令,是你们的运气。”

    说完之后,赵进转身回去,高声说道:“想要平安,就要小心谨慎,就要听从命令,若是敌人要挟临近村镇的百姓,敲锣打鼓的过来,你们觉得无害放行,他们进来后暴起杀人,这时后悔还来得及吗?”

    大家都知道赵进在说什么,不过一片鸦雀无声,赵进在那里点了四个人的名字,肃声说道:“罚你们,你们心服吗?”

    被点到名字的人都是放哨报信的家丁,他们刚刚挨了军棍,脸上并不好看,但听到问话都是大声回答:“服了”

    “所有人都明白了吗?”赵字营的家丁们稍一停顿,齐齐大吼回答:“明白了”

    这一齐声回应震动四方,片刻安静之后,是惊叫连声,一边停驻的马车受惊,乱跑乱走,车夫连忙折腾着控制。

    至于各村庄的队伍这边,有人被这齐声大喝吓得直接坐在地上,此时正狼狈不堪的爬起来,这个时候,彼此交换眼神的情况没了,脸色难看也没了,实力相差到这样的地步,人很容易做出判断取舍。

    “解散,按照集合前各自继续”赵进下令说道。

    赵字营的家丁们齐声领命,然后有序散去,这样的纪律性让围观者已经有些麻木了,倒是没有先前的震动。

    赵进和陈晃对视一眼,脸上都有微笑,赵进转身向着院内走去,路过田英身边的时候说道:“回去想想,明天天黑之前给我答复。”

    说完之后,赵进也不理会,这些人不值得他费太多心思,展示出自己的实力之后,这些人如果还不知道何去何从,那他也不会客气。

    这边向前走了几步,后面却听到脚步声响,他转头看过去,发现是小石头村和丁家河村的使者,也是先前跪下的人之一。

    看着赵进回头,这两个人又是跪下,在那里诚惶诚恐的问道:“进爷,何家庄的集市兴盛,小的乡亲都想过来做些生意,能否请进爷开恩,放他们进来

    实力强的村寨琢磨着合纵连横,实力弱的只想着做点生意贴补,但来时他们一切听从田英那几人,赵进显露实力之后才开始自主。

    赵进没有立刻答应,而是开口问道:“从前的规矩怎么样?”

    问到这个,跪在地上的两个人脸色都有些不好看,犹犹豫豫的说道:“何老贼的规矩古怪,不许周围的人来这边摆摊做生意,但外乡人却可以,乡亲们辛苦产出的东西,反倒被外乡人低价收购。”

    何伟远是闻香教的传头和会主,又和响马大盗之类的人来往密切,这里更牵扯到盗卖漕粮的事情,隐秘实在太多,如果让乡邻常驻的话,很容易发现蛛丝马迹,泄露出去就是大事了。

    “其他做生意的人什么规矩,你们的人也什么规矩,老老实实做生意就来吧”赵进随口答应了声,周围乡邻和何家庄这边的经济联系越多,就越会成为一个整体,这不是坏事,赵进对这个并不在意。

    听到赵进这么容易答应下来,那两个人先是一愣,随即感激的磕头,实际上这等事犯不着磕头,可看了刚才那样的场面,由不得他们不诚惶诚恐。

    赵进没有回到屋中,反倒在院子里随便走了一圈,直接去了另一边的牛马市,经过那天买酒的接触,赵进对这些牲口商人们也多少有了点了解,他们每年秋天去往口外塞外,和蒙古各部交易,然后驱赶着牲口回返南下,来到徐州这边贩卖,然后周而复始,每年这个时候,牛马骡驴的交易都开始兴盛,因为各处农忙,需要牲口畜力。

    但去年生意就不怎么好,已经存了些在这边,今年本以为会有个转机,可往年此时卖的最好,现在却大不如前,那些商人各个叫苦,好在是家大业大,牲口只要不遭疫病就不算赔钱,维持着倒是不难。

    “现在就等着卖酒回本。”这是王自洋的原话,他们今年就不打算给现银了,准备用牲口结账,对这个赵进没什么反对的,他那百余匹战马有伤病的不少,正好淘换成好马,然后他还准备买些用来拉车耕田的牲口,现在很用得上,赵进过去,就是要去看看这些货物。

    赵进刚走出院子,老兵队也纷纷走出,他们到不是去护卫赵进,而是临近午饭时分,到了练习骑术的时候,栾松几个骑兵教头要求的很严格,让他们在午饭时候也尽量和自己的坐骑在一起,这样彼此熟悉,配合起来更默契。

    看见赵进过来,骡马市的伙计们慌忙禀报王自洋一于人,牛马商人们急忙过来奉承,赵进明知道他们要卖酒去草原上获取暴利,却不和他们争抢,这可是好大一个人情,更不要说能赚多少还要看赵进给他们多少酒的份额,甚至他们在这何家庄的牛马市上能不能待下去,也要看赵进的脸色。

    “进爷,小的们已经挑了一批好马,可惜还不怎么驯丨熟,请您先过目验看下”王自洋巴结的说道。

    从午饭时候开始,练习马术的老家丁就要和自己的坐骑在一起,牛马市这边喧闹骚动,按照规矩,家丁们自己动手,将坐骑装上马具,骑马去往训练的空地,尽管距离很近,可还是尽量骑马行动。

    看着动作生疏僵硬的家丁们,赵进心里很愉快,因为最起码他们骑在马背上,比刚开始的笑话百出,要进步太多太多。

    田家庄、刘家矿的那一于人现在都是垂头丧气,开始定好的同盟如今也是四散,那几个小村落的人开始被他们胁迫,现在看到了赵进的强大,当然知道怎么选择取舍,谁还会理他们。

    他们坐井观天久了,赵进初来此处又有太多的事情要处理,结果赵进的安静收敛反而被这些土豪土霸以为是可欺,以为有机可趁,结果送上门来自取其辱。

    等见识到赵字营的实力,才意识到这几位年轻人那些不可思议的传闻都是真的,心中的侥幸都烟消云散,只剩下后怕和惭愧,自己这么不知道天高地厚,还想上门虚张声势占便宜,万一这位小爷发作那怎么办,自己还说什么上千人丁,和那整齐森然的队伍比起来,自己那些人就是笑话,何况大家并不齐心,能凑出一半来就不错了

    想想虚张声势被揭穿,上门占便宜反倒被吞的情形,这田英只觉得羞惭无比,他在这一片也算是个人物,本以为何伟远一走,自家怎么也能捞些好处,地位上进些,没曾想今天丢脸丢大了。

    羞恼交集,可田英却不敢发作,他甚至没有任何反抗的心思,只能自认倒霉,他甚至看不出赵进展现出来的实力代表着什么,但知道自己没资格异动,只能乖乖的交了礼物,还要低声下气向刘勇询问应该做些什么。

    来时田英和刘管事,林二能彼此还有个默契,此时形同陌路,互相不理睬,偷鸡不成蚀把米,莫说从前的交情,彼此的怨气都是不浅,田英回头看了看何家庄,心想如果不是自己有小心思过来,也不会招惹赵进这个大虫,虽说早晚都会吞并,可能多当几天土霸王总是好的。

    相对他们的懊丧低沉,其他几家则是兴高采烈一些,小石头这样的村子本就弱,习惯被强势欺压,反正不是东家就是西家,早就习惯了,眼下赵进要做主,对他们来说没什么损失,反倒因为能来集市上做生意得了好处,而且跟上赵进这样的强豪,村寨的平安肯定没有问题,男丁子弟能成为赵字营家丁那样的角色,总比跟着邻村土霸做事要强,种种有利无害,当然情绪高昂。

    十五岁到二十五岁的男丁数目,村子里的田亩和出产数目,村子里有多少大牲口,还有村子里有势力,和城里有关系的人,都要一并报过来,这边还要派人过去复核,还要安排人到何家庄这边常驻,往来联络,田英只觉得脑门生疼,心想这帮小子,不,小爷的年纪不大,事情还真多,要这些东西有什么用

    “小人得志说的就是他们,也不知道能猖狂几天”田英咬牙埋怨说道。

    田家庄跟着来的都是田英的亲信,不管心里怎么想,嘴上总要附和着说几句,什么这样长久不了,将来必定遭祸之类的,算是自己解解闷气。

    这么边说边走,还没出何家庄的范围,大家突然哑了,他们看到大队骑兵从眼前经过,这些人马走的都很慢,仔细观察的话还能看到马上的骑兵动作僵硬,神情紧张,骑兵们穿着的衣服他们认得,正是刚才赵字营的家丁打扮,再看看长相也都眼熟,这肯定就是赵字营的骑兵了。

    田英他们都是浑身僵硬的站在那里,安静无声的等着这骑兵过去,这百余骑因为速度不快,所以很是等了会。

    等骑兵过去,田英还是呆立在那里没动,后面的人等了会,忍不住开口说道:“老爷,咱们”

    那田英这才反应过来,打了个寒战,然后才说道:“咱们回去,回去把进爷交办的事情抓紧办一下。”

    “何必那么仔细,编个数目”身后有个人无谓的说道,话说到半截,田英猛地转身,狠狠的给了他一个耳光,面目扭曲的怒骂说道:“进爷交办的事情,你怎么敢马虎,下次再说这样的屁话,老子扒了你的皮”

    田家庄的人都是愕然,心想自家这位首领怎么变得这么快,可田英说话的时候眼睛始终追着那百余名骑兵走,看着大队人马,所有人都明白了。

    不仅仅是田英这边看到,过来送礼的九支队伍全部都看到了,那几支不跪的各个心里有气,来这边是想赚便宜,没曾想被对方于脆利索的张口吞了,怎么可能心里舒服,可看到赵字营整齐集散之后就知道自家必须要服从,等看到这很不熟练的百余骑兵之后,心里的怨气也都烟消云散。

    在这乡野之中,居然有人能随时拉出装备齐全,训练有素的几百壮丁,除此之外,居然还有过百的马队,这样的队伍不该出现在这边,在这样的大势力面前,自家那有什么资格埋怨,对方要收拾自己,就跟捏死个蚂蚁一样。

    赵进不知道外面这些人的情绪变化,他跟本就没有放在心上,何伟远被他灭掉,云山寺也被他打垮,这些乡野土霸什么算不上,赵进正在骡马市这边看

    “进爷,这匹马可是驯丨熟了的,是一个小部落头领的坐骑,那部落被马贼洗了,这马也被卖了出来,在下本想买来卖个高价,突然想到进爷还没有合适的坐骑,宝马配英雄,就送给进爷用吧”王自洋身为商人,口才那是不必说的。

    不过即便是赵进这种不懂马的,也能看出眼前这是良驹,这匹马比这骡马市的其他马匹高出差不多两拳,健壮也要超过,而且能看得出性子温顺,很听牵马马夫的命令。

    赵进记得二叔赵振兴说过:“这烈马只能用在锻炼骑术和平时消遣,战阵之上却不合适,因为马有烈性,不知道什么时候性子发作不听控制,战场杀戮,瞬息间决定生死,这不停控制很容易招来大祸,所以要用驯丨熟的坐骑,阉马为上。”

    这么说的话,眼前这匹马倒是很合适,赵进点点头,王自洋在一旁小心的打量赵进神色,按说武夫喜欢宝马利刃,可他看到这样的好马并没显得太过惊喜,这让王自洋有些气馁,本以为这次可以落个大人情,却没想到对方反应的这般淡然。

    赵进的确没什么惊喜,他的骑术水平和家丁们差不多,想要熟练还要有一段时间,好马劣马区别不是太大。

    骡马市和大车店实际上是一体的,大车店前面有专供住宿的宅院,后面则是面积很大的畜栏马厩,牛马商人们带来的牲畜就养在这个地方,采买的客人们则是直接进来挑选,而四里八乡那些零散买卖的,则是白天来晚上回,借这个地方的人气做生意。

    此处平时有几百头大牲口,这已经是了不得的规模,徐州周围的府县都有人来这边采购。

    “不怕进爷笑话,这两年的生意都不好做,原来这个时候,栏里只剩下马了,现在牛都没卖出去几头。”王自洋无奈的说道。

    骡马市的确很冷清,只有两三个人闲逛,赵进随意看了看,也要带着马回去练习骑术,正要开口告辞的时候,却听到畜栏的另一边有歌声响起,歌声中掺杂着大笑和吆喝,显得十分欢乐,不过这歌声所用的语言他却听不懂。

    赵进一愣,王自洋也注意到了,连忙说道:“进爷莫怪,小的手下有几个人喝多了。”

    说完这句,王自洋扯着嗓子吆喝说道:“鬼嚎什么,喝多了就在那里穷折腾,都给我老实点”

第一卷 第二百七十五章 郑全来访

    歌声和吆喝都是中断,有一个怪腔怪调的声音响起:“老爷放心,我们不闹了。”

    这倒是汉话,口音却古怪的很,刚要走的赵进这时候却来了兴趣,对王自洋说道:“领我过去看看。”

    “都是些不知道规矩的鞑子,万一冒犯了进爷”王自洋脸上有为难的神情。

    “过去看看。”赵进笑着说道,他这么一说,王自洋立刻不敢推辞,连忙在前面带路。

    笑归笑,赵进心里却在嘀咕,在刘勇打听的消息里没有说这王自洋有鞑子伙计。

    两个人绕过畜栏,就看到了几个坐在地上的伙计,看他们的穿着打扮完全是商队伙计的模样,也难怪不知道是鞑子,这几个人除了脸上风霜色重些,没什么不一样的地方,话说回来,经常南北奔波的辛苦人,谁不是这个样子。

    那几个人看到赵进和王自洋过来,都连忙从地上站起,但身子都有点摇晃,显然是喝了不少,长相和汉人没什么区别,赵进心里说道。

    伙计里面有蒙古人这不是什么犯忌讳的事情,朝廷和地方上有蒙古人出身的官吏,军队里有蒙古人担任的将官,边镇地方有许多蒙古百姓定居,这伙计也没什么稀罕的,何况王自洋的商队要去草原上收购牲畜,贩卖货物,有几个熟悉草原本地的蒙古人也很正常。

    酒气浓烈,赵进随意的看了那个酒坛一眼,眉头却皱起来,那是汉井名酒专用的酒坛,这些牲口商人为了汉井名酒愿意拿牛马来换,可却把这样的好酒给下面的蒙古伙计来喝,这实在有些古怪。

    “快盖住,快盖住,别跑了酒味。”有人注意到酒坛口敞开着,连忙吆喝着说道,一人拿起盖子去盖,脚下一个趔趄,直接坐在地上,这几个伙计一阵没心没肺的哄笑,王自洋看了赵进一眼,没好气的训丨斥道:“在进爷面前,都规矩些。”

    “进爷那个”一人开口询问,却被身后的伙伴拽了下,几个醉醺醺的伙计这时候都规矩了。

    赵进点点头,转身离开,王自洋连忙跟上,陪笑着说道:“这伙鞑子不知道规矩,倒是让进爷笑话了,不过那晚上他们都是看到进爷大战的,一听您来了,都老实了,进爷虎威啊”

    “王老板对自己伙计还真是大方,居然开了坛好酒。”赵进笑着说道,可他眼神里却不见丝毫笑意。

    汉井名酒贩运到草原上会有暴利,一斤酒就是一两银子,可逐利的商人居然舍得把这酒给自己的伙计喝,而且这几个伙计还是蒙古人,这实在古怪。

    王自洋对赵进的话没什么感觉,只是笑着说道:“这几个鞑子虽然是浑货,却救过小人的命,他们馋进爷那边的烧酒也不是一天,趁着近水楼台,弄一坛让他们尝尝。”

    “救命?”

    “小人这种做牲口生意的,本钱重,身上带着的金银也多,草原上的马贼,内陆的响马土匪,小人都遇到过,有一次距离山西杀虎口还有三十里的时候,被马贼围上了,得亏这几个鞑子拿弓箭射杀了八个,这才吓退了马贼,安然回返。“王自洋说得简单,可语气却有些唏嘘,显然是勾起了回忆。

    赵进听得很仔细,王自洋继续说道:“这几个鞑子没家没业,死心塌地的跟着小人做事,除了好酒也没什么别的毛病,喝点也就喝点吧”

    “看他们也都是三四十岁的年纪,没有妻儿父母吗?”赵进此时心里疑惑没了,却变成了好奇。

    那边王自洋叹了口气说道:“口外这些年惨啊,天越来越冷,雪越来越大,一到冬天闹白灾的时候,有整个部落全被冻死的,部落之间大鱼吃小鱼,大部落拼命的吞并小部落,有的直接是抢走年轻女人和牲畜,其余的全部杀光,这几个人,两个是跑到我这里来的,来的时候就剩一口气了,还有两个是我在土默特那边买的,还不如一头牛值钱”

    赵进没那么多悲天悯人的情绪,他停下脚步皱眉说道:“草原上这么冷,这么难活,岂不是每年冬天都要犯边?”

    二叔赵振兴曾经在边镇呆过,给赵进讲述过那边的局面,草原的冬天寒冷异常,会有大批的牲畜被冻死,依靠牲畜活命的蒙古部落往往会大举南下犯边,劫掠遍地的军民百姓,大小战斗无数,死伤也是无数。

    说草原上的蒙古牧民可怜,他们为了活命才南下劫掠,可为了他们活命,大批的汉人百姓死伤,这难道就不可怜吗?赵进说这个的时候,声音有些发冷

    王自洋说的兴起,听到赵进的问题之后笑着说道:“犯边可是三十年前的事情,俺答兴起之后他们也过了几十年的太平日子,早就废掉了,来大明占不到半点便宜,这些年他们都是自家打打杀杀,来咱们大明就是做生意。”

    这说法倒是让赵进颇为意外,他转头看了眼重新打开酒坛的那几个蒙古人,笑着开口问道:“草原上的彼此吞并,劫掠厮杀,这样无依无靠的青壮一定不少吧?”

    那边王自洋点头,赵进又说道:“我这边缺人手,能射箭能骑马的青壮汉子,若是贫寒孤苦,我这里也可以收容几个。”

    王自洋愣了愣,立刻明白过来,笑着说道:“进爷好算计,莫说进爷这边,连京城的禁军京营都在招募这样的,小的今年去口外,一定替进爷留心,只是过关口时会麻烦些,不过请进爷放心。”

    赵进笑着点点头,接过那匹马的缰绳,离开了骡马市这边。

    有了这匹好马,赵进在练习骑术的时候轻松了不少,不过教授马术的栾松却提了不同的意见“这马太好骑了,以后若遇见难骑的怎么办?还是先从劣马练起。”

    这话赵进深以为然,安排人将这好马送回马厩,自己依旧是用从前的马匹训练,差点从马上摔下来。

    大家都可以专心致志的练习骑术,唯有赵进这边不行,骑一段就要停下来安排处理各项事务。

    小石头村的人去而复返,他们倒是很清楚自己的定位,也就是一个上午不到,他们已经把自己当成赵进的附庸徒附了,他们是来禀报一桩古怪的事情,他们送完礼回返,村子里却来了一伙人,这伙人看着是两个账房先生之类的人物加上几名大汉护卫,这伙人出市价三倍的价钱买地,而且付现银。

    三仙台何家庄这一圈土地都算不错,因为距离黄河不远,不愁灌溉,是徐州地面上难得的水浇地良田,买地倒也不稀奇,可没有一出手就要把整个村子买下来的事情,这手面未免太大了些。

    土地是农户和地主的命根子,一般都是不肯卖的,没曾想这伙买地的人还有条件,说买了地之后,要土地原主照看十年,要帮着做活看守,也有工钱结算。

    这条件优厚到古怪的程度,有卖地的收入,又有工钱可拿,两项加起来,怎么算都不亏,何况给现银结算,本来大家还在观望,第一户拿了银子之后,其他的人唯恐落后,也都纷纷卖出,等送礼的队伍回去,小石头村一半的田地已经卖出去了。

    小石头村不大,村长大户也不过是小地主,只不过家里兄弟多,喜欢舞枪弄棒才做主说话,听到这件事也是非常动心,可又想到即便土地换了主人,自家还是要在这边长住,马上联庄联保,必须要知会赵进这边。

    赵进也觉得奇怪,看了看小石头村带过来的契约文书,买地的人来自沛县,是个没听过名字的店铺,东家掌柜什么的也没熟悉的人。

    但对这个异常,赵进没什么担心,小石头村换了主人对他没有影响,不管谁来这边,都必须要服从赵进的安排,归入赵进的体系中,想把这小石头村做为什么基地图谋何家庄也不可能,彼此距离太近,站在望楼上就可以看到那边的大概动向,那几个骑兵的巡逻范围也把小石头村包括在内,一有风吹草动,这边就会知道。

    “只要是自愿买卖,我没有话说,如果你们村里做主的人换了,记得让他来见我。”赵进反应的也很简单。

    那些人得了允许才唯唯诺诺的离开,他们一走,赵进就喊来了刘勇,让刘勇做些暗地里的布置,不过应对也就仅此而已,不可能风吹草动这边就全力戒

    临近天黑,训结束的时候,有外面守卫的家丁过来禀报:“城内太爷派人给老爷送东西,还说要当面交给老爷。”

    赵进觉得有些奇怪,边上刘勇也是疑惑的说道:“伯父如果送东西过来,不会这个安排,我去看看。”

    那边刘勇领着几个人过去了,赵进则是回到住处,没过多久,刘勇也是来到,还有一个中年人随行,难不成真是家里派人送东西?当看到这个中年人的相貌,赵进立刻明白过来。

    “你和小勇商量个法子出来,我不喜欢别人用我家做借口。”赵进开门见山的说道。

    这中年人一进屋子就是跪在地上,刘勇则是关上了屋门,就站在那人的背后,这中年人连忙磕了个头说道:“小的一定记牢,这次出来的匆忙,又怕这边守卫森严见不到进少爷,所以编了这个理由。”

    赵进笑了声说道:“你当了徐州会主,自然忙的顾不上我这边。”

    来的人正是郑全,木家二伯来了一次,这个先前不怎么走运的传头立刻成了会主,身份陡然不同。

    但听到赵进这句话之后,郑全脸色立刻就白了,在地上连磕几个头说道:“进少爷,闻香教传头升会主要焚香沐浴闭关,然后还有几个麻烦的仪式,小的这段日子都出不来,今天是刚有了空闲。”

    赵进摆摆手止住他的动作,开口又说道:“你两个孩子就在城内货场那边,想接回去就接回去吧”

    郑全一愣,随即磕了个头恳切说道:“有进少爷照顾他们,小的也能放心,带回去反倒是提心吊胆的,还是劳烦进爷您了。”

    从城内搬到何家庄的时候,吉香要带上郑全的子女,说放在身边才好控制,赵进却否决了这个提议,他想的更深一层,就放在城内货场那边,如果郑全想要把孩子接走或者用什么别的手段,那就可以证明他的态度,赵字营可以做出应对,放在那边做个风向标就是。

    “进爷有大本领,小的那两个进爷要是肯带在身边,那就是他们的大福分”

    “都是自家人,别跪在那里了,坐下吧”赵进笑着打断了他的话,郑全连忙谢过站起,满脸松了口气的摸样,他也知道这么长时间没从城内过来很失礼,何况何家庄这边又遭遇了这样的大事,单单失礼还好,如果让赵进怀疑闻香教也有参与,那可就是粉身碎骨的大祸患。

    郑全站起之后,刘勇才重新开门,吩咐外面的人送茶水进来。

    “先和进爷说一桩事,小的今天出城来这边,花了三倍的价钱才雇到大车,说是徐州州城的牛马大车都被雇走了,这里面不知道有什么古怪”郑全说了自己的见闻。

    牛车马车一辆车最少能装几百斤,最多上千斤,徐州城内外这样的大车也有个二三百辆,到底是什么东西要运,居然要雇佣这么多。

    赵进点点头,按照城内城外传递的速度,明早城内就应该有确切的消息过来,倒是不急着打听,他笑着问道:“闻香教最近有什么举动吗?”

    对这样的地下教门,赵进一直没有放松警惕,从搬家到现在,闻香教徐州各处一直被刘勇的人盯得很紧,也有预案去对付,真要有什么异动,赵进会通过父亲和长辈们发动官府和官军镇压,好在这段时间闻香教一直很安静,木家二伯没有暗地里做什么勾当,他摆脱了跟踪后就再没被发现,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

    但身为会主的郑全对赵进意义更大,他主持整个徐州地面上的闻香教教务,消息无论里外大小,肯定清楚。

    泄露机密,暴露身份,对任何一个低下教团来说都是大罪,会遭受严厉的惩罚,但郑全也知道自己的地位怎么来的,更清楚自家和赵进的关系,这边一问,立刻开口说道:“进少爷,何伟远的事情据说本教总舵那里震动很大,还有人要兴师问罪,不过后来没什么声息了,木家二老爷也讲过,何伟远那个是笔烂帐,追究太深,反倒是本教内部会有大麻烦,所以没什么人出声。”

    “哦,木家二伯对你还真是栽培,和你说了不少机密事啊”何伟远对于赵进来说已经过去,他更关注的是木吾真对郑全的照顾,还有木吾真说过的机密。

    听到赵进的话,郑全脸上露出苦笑说道:“二老爷说现在木家门下只有徐州一个会主,所以要下力气经营,还说要不是进少爷你除了何伟远,连这一个也没有。”

    赵进脸上露出迷惑,看木家二伯的言谈气派,还有能指定会主的权力,在闻香教中位置应该很高,怎么门下只有一个会主,赵进对闻香教的架构有个大概的了解,闻香教教徒上设小传头大传头,传头之上是会主,会主负责一地,若把闻香教看成大明天下,那么这些会主就是各地的巡抚和布政使一流的人物

    这门下会主人数的多少,想必也代表着在上层教内的实力和地位,难不成是自己把木家高估了。

    看到赵进脸上的表情,郑全也能猜到他在想什么,当即开口解释说道:“现如今会主只从两家出,一家是王家,一家是徐家,王家是教主一门,徐家则是这二十年兴盛起来的,教主对他们极为信任,都说徐家得了弥勒真传,替教主主持教务。”

    王家,徐家,这个徐家想来不是徐州境内那经营煤铁的豪强徐家,赵进沉思了一会才想起些头绪,周学智曾经说过,何伟远的生意大头就是漕粮换酒,对一名姓徐的壮汉很是巴结,也能看出来这人的地位很高,或许这个徐姓壮汉和闻香教的徐家有关系。

    赵进没有说自家猜测,只是笑着调侃说道:“闻香教事事机密,结果该知道的还是能知道,我还以为这教主的名字是绝密呢”

    “进爷说笑了,也是小的当了会主后才知道这些,这还多亏了二老爷的传授。”郑全陪笑着说道。

    “以后你这位置不会做的舒服,既然是木家的独苗,想必是其他人的眼中钉,或明或暗,会有各种针对你的手段,我在何家庄这边,对你而言,远水解不了近渴,你自己要小心。”赵进叮嘱了句。

    听到赵进这么说,郑全脸上有感激神色,又要跪下磕头,却被赵进笑着制止,这时外面的茶水送到,刘勇接过来后给两人倒上。

第一卷 第二百七十六章 怪事

    “也请进爷放心,二老爷那边也说了,说木家已经有了应对的手段,还说小的到时候能跟着高升。“郑全笑着说道,脸上颇有些期待。

    这郑全已经成了闻香教的徐州会主,也是主持一方,有权在手,自然尝到了好处,自然要期待更多。

    赵进能看出对方的这种转变,不过这郑全目前还算放心,没必要去纠正什么,赵进此时也有点走神,木家二伯应该已经回到山东了,小兰应该也在那边,她现在怎么样,会不会想徐州?

    那边郑全神色已经变得严肃,刻意压低了声音说道:“二老爷临走前特意和小的交待了几句,说去年山东大灾,南直隶江北小灾,今年山东还是大灾,这边也有了遭灾的迹象,现在各处流民已经不少,万一再有灾情,等于是火上浇油,如果有人折腾挑拨,必然会有大乱子,到时候,有城墙护着的地方还好说,乡野之间恐怕要有大祸。”

    赵进沉着脸点点头,郑全那边挠挠头,有些拿不准的样子,犹豫着说道:“二老爷临走时候说的,这话说得突然,小的琢磨两天,总觉得这话未必是对小的说,恐怕是让小的捎话过来”

    说的是南直隶,又说乡野之间,而这郑全则是在城内,联系各处,这话或许真的有所指。

    郑全边说边回忆,断断续续的说道:“当时进少爷你率兵打垮孔家和云山寺兵马消息传过来,二老爷满脸的惊讶,当天正好是他要走,临别时候,二老爷说了这番话。”

    每逢灾荒乱年,居心叵测的教门总是会异常活跃,或诱惑绝望的百姓加入,或煽动流民造反,借此从中渔利,图谋天下,自从赵进知道闻香教和这些地下教门,就听说了许多这类组织的作为。

    赵进身为一方豪强,如今又有了个保正的头衔,不管于公于私,维持一方安定都是必须,这个提醒当然很及时,但这个提醒居然是闻香教中的高层给的,这让赵进感觉很古怪别扭,而且他想的更深一层,木家二伯木吾真能有这个提醒,会不会他知道什么,会不会有闻香教参与其中,又或者仅仅是观察局势的推测。

    不过赵进能肯定一件事,木吾真这么做带着善意,以前有和小兰父女的缘分,灭掉何家庄等于是为木家报仇,而闻香教想要在徐州维持下去,也必须要看赵进的脸色,这个消息的可信度很高、

    赵进在那里沉思,郑全即便是会主,在赵进面前也是下仆的身份,不敢打搅,安静等待,过了一会赵进才抬起头来开口说道:“小兰有消息吗?她还好吗?”

    郑全一愣,本以为赵进会深究这个消息,没曾想却问到了木淑兰,说到这个,郑全脸上有了真正的轻松笑容,笑着说道:“二老爷一提起大小姐就夸,说木家的年轻一代,没有能比得上大小姐的,还说当年老爷自己在徐州独力打开一片局面,现在大小姐又这么出色,真是亏待了他们”

    说着说着,郑全有些动情,伸手抹了抹眼睛,可他这些话对赵进来说意义不大,还是不了解木淑兰的近况,忍不住追问一句:“她现在在那里?到底在做什么?”

    郑全一愣,摇摇头说道:“二老爷从来不谈这个,就算问起,也只是前面说的那些话,好像瞒着什么。”

    看他一脸疑惑的样子,赵进也是无奈摇头,郑全也就是个传头的才干,做这个会主心计什么的差了些,但这对赵进来说也不是坏事。

    谈到木淑兰,气氛变得柔和轻松了些,不过双方也没有话题可以继续了,郑全喝了口已经凉掉的茶水,站起身来说道:“小的现在身份不同,留在这里会给进少爷添麻烦,趁着天还没黑,小的赶去邻近的村子投宿。”

    说完之后,又是恭敬行礼,然后才转身离开,刚到门口就又被赵进叫住,赵进顿了顿笑着说道:“你家姑娘我就放在城里了,我娘是厚道人,不会亏待的,你家小子我要带在身边,难免要磕碰摔打,受伤什么的,你不要埋怨。”

    郑全一愣,随后直接跪下,砰砰几个头磕到地上,抬头时候已经满脸感激,说话的声音都带着些哭腔。

    “进少爷大恩大德,小的粉身碎骨也难报答。”

    “不要你粉身碎骨,你们闻香教无处不在,耳目众多,打听消息好用的很,这流民什么的事情,你要替我盯紧。”赵进一边说,一边上前把郑全拽了起来。

    赵进盯着郑全真诚的继续说道:“你们两口子去接小兰的事情我记得清楚,每天几次见你们,我梦里都经常梦见,咱们是一家人,只有家里人才会真心

    说话间赵进用力拍着郑全的肩膀,郑全眼泪都已经流了下来,只是不住的点头,赵进转头对刘勇说道:“明天安排人,在城内给郑全五百两银子。”

    那边刘勇答应,郑全的感谢还没说出口,赵进又说道:“你这个位置难免花销大,不好走公帐的就和我说一声,我来想办法”

    千恩万谢的郑全自己出了门,为了隐秘,赵进和刘勇都没有出去送,安排了一名做饭的杂役带路出去。

    这边关上门,刘勇就笑着说道:“大哥你一讲把他孩子带在身边,郑全立刻死心塌地了,他这教门的身份这辈子见不得光,可还是想让自家孩子出息。

    赵进也笑着点点头,即便郑全没有闻香教会主的身份,他的子女也很难有个好的境遇,因为他们只是木家的奴仆,还不是那种家生子,这样的身份能有个温饱已经不错。

    跟在赵进身边,不仅仅身份合法,有赵进照顾,可以有个不错的前途,最起码可以做个温饱无忧的良民,而不用担心有个万一被全家抄斩。

    另外,只要是和赵字营接触过的人,都能得出一个结论,加入赵字营的年轻人短短时间之后就有和外人不同的精气神,有一股昂扬向上的气质,这样的气质从前只在大家子弟身上看到过,平常人看到这些只会感觉不同,而敏锐的人则会觉得震惊,郑全能做闻香教的传头,和寻常人还是有些不同,孩子在赵进身边是做人质,可从另一方面说,安全也得到了保障,还会得到优秀的教导

    除了这些原因之外,赵进还想得更深刻,徐州闻香教的活动在赵字营的注视之下,那么多鲜血,那么多人命,身为徐州会主的郑全想必如临深渊,战战兢兢,郑全和赵进虽然有木淑兰这一层联系,可木淑兰已经不在徐州,这联系也就虚无缥缈,不能当作依靠,但赵进把郑全的子女带在身边,一方面这是人质,另一方面也证明双方有了更加紧密的联系。到这个地步,往日的情分就可以起作用了。

    子女送到赵进身边,不仅能得到好的照顾,前途有了保障,自己也得到了赵进的支持,这郑全当然会感激涕零。

    “郑全现在值得咱们下本钱了,你找个时间进城一次,安排几个信得过的人加入闻香教,让郑全提拔两个做传头。”赵进最后下了结论。

    晚饭时分,赵进兄弟几个刚坐下,发现董冰峰没到,正要问去什么地方,董冰峰脚步匆匆的进了屋子:“大哥,望楼上的人说小石头村点了篝火,隐约能看到不少人在忙碌,我骑马带人过去看看。”

    赵进的眉头皱起,放下碗说道:“立刻传令下去,各队抓紧吃饭,饭后集合整队,让庄子里预备火把和灯笼。”

    其他几人点点头,三两口抓紧吃完,起身就去安排,那边陈晃刚把刀挎上,外面却有家丁禀报说道:“老爷,小石头村那边来人了。”

    “赵保正,各位爷,那些买地的人让村子里今晚就要平整出一块土地来,又是出了不少工钱,村子各户正用碾子压地,估计要折腾一晚上了”听到这个说法,赵进和伙伴们面面相觑。

    正安静间,赵进拍了下额头说道:“这事情办的迂了,还琢磨什么,把那些买地的人抓过来拷问就是,大香,你跑一趟。”

    “赵保正买地那些人留了银子就走了”小石头村的人犹豫着说道。

    还真是奇怪了,赵进把这个报信说明的打发走,沉吟片刻后开口说道:“今晚随时要有一个老兵队和四个新兵队待命,冰峰你带着几个会骑马的走一次,在小石头村看一眼,然后去小石头村周围的道路上看看,小勇你安排人去临近各个庄子上看看,另外,今晚何家庄周围每条路都要安排暗哨,随时准备回报,咱们兄弟今晚也轮流值夜。”

    大家都答应了,各自散去忙碌,安排各队值夜一般是赵进和陈晃两个人,他们两人落在了最后。

    陈晃沉吟了下开口说道:“如果真是有敌人,恐怕也不会从小石头村那边过来,而且如今徐州地面上,谁还会和我们为敌,有这个本事的就是官府和黄河北边的徐家,但有都没什么于碍,难不成是孔九英安排的,可他除了马队,别的也过不来,这马队对咱们没用。”

    “未必是敌人,倒像是做事紧急,顾不上那么多。”赵进随口说了句。

    小石头村的一切都做的太张扬了,而且还是徐州本地的商行在做,如果真是有什么图谋,那未免太简单了些。

    说完这句,赵进又是说道:“我们打听消息的耳目少,给我们通风报信的人也少,所以咱们遇事只能自己小心,先保证我们自己没破绽,别人钻不了空子。”

    赵进自己也上望楼看了看,小石头村外的确灯火通明,看着就和何家庄那夜大战差不多,影影绰绰的能看到不少人忙碌不停。

    随着夜深,董冰峰也是转了回来,说是村子里的确在忙碌,还把村子靠近道路的田地都挖掉庄稼,用碾子压平,说是今天来的那伙人给了工钱,给了柴禾钱,还说要是明天完工另有赏赐,村子里连老弱妇孺都动员起来了,除此之外,各条道路都安静的很,没有一点异样,那边刘勇也把村子里的耳目派了出

    赵进他们还注意到一件事,临近骡马市的方向也有人上了房顶,赵进派人过去问了问,那边人的回复是很少看到临近村庄夜里折腾,所以各位老板夜里都不敢睡,让所有伙计们拿着兵器值守。

    这应该是被那一夜的大战吓怕了,所以要提前做个准备,刘勇亲自进去看了看,出来后才去忙碌自己的事务,之所以要问询查看,是因为担心骡马市的这些商人和外人勾结。

    赵进这一夜穿着外衣入睡,甲胄兵器就放在旁边,他随时准备出去作战,想着到到底是什么人弄玄虚,想着郑全这个资源怎么利用,到最后想着木淑兰,他只有分别时的记忆,不知道现在女孩怎么样了,不过想想分开还不到一年,应该没什么变化,就在这胡思乱想中,赵进沉沉睡去。

    和往常差不多的时间醒来,窗纸已经蒙蒙亮了,这一夜居然无事,赵进睡得也是很好,简单洗漱,在家丁的帮忙下穿上盔甲,赵进拿着长矛在院子里开始巡视,巡视中伙伴们也纷纷起床。

    大家都感觉莫名其妙,在赵字营的附近大张旗鼓却不来打个招呼,徐州地面上,谁也不会做这么蠢的事情。

    平安无事最好,按照撒出去的暗哨回报,这一夜各处都安静如常,小石头村的青壮到现在还是忙碌不停,村子外面已经清理出好大一片空地,可见那伙人给的条件多么优厚,让村民心甘情愿的毁掉自家的庄稼。

    “让齐家兄弟尽早出发进城,问问兆靖那边城内有什么异常的动静,小勇你先留在这边,派人去附近村庄打听。”赵进做出了安排。

    刘勇掌握了不少暗探和眼线,他亲自坐镇的时候当然效率最高,他连忙答应下来,但犹豫了下又是说道:“大哥,王兆靖和城内各位叔伯长辈有事不会不说。”

    “他们那边当然不会有什么隐瞒,可眼下这局面实在是古怪。”赵进苦笑着摇头说道。

    “石头,今天你领着人去小石头村,若是那边再来人,抓过来。”赵进又下了一道命令。

    中午时分,昨日送礼不成反被吞的九家把赵进要的信息送了过来,让人有点意外的是,田家庄的实力并不是最强,他们庄子有三百多男丁,而刘家矿上差不多可以有六百壮丁,因为矿工都是健壮男丁,林家围子也有二百多人,其他的次第不等。

    不过昨天刘勇的简单攀谈,就已经知道田家庄田英为首的原因,这田英的堂兄是州衙六房户房一名得力的文书,这也算官面上有人了。

    而且从这些信息里也能看出徐州的文风不盛,把何家庄也算上,这十个地方只有一个秀才,这个秀才还是周学智

    “真要有急事,各处劳力能凑出一千五百上下,若是按照本营的家丁要求,可用的最多不过七百。”周学智一边在那里记录,一边评价说道。

    各处信息送来,少不得还要打听各处的情况,都无异常,小石头村那边的忙碌总算停止,大家都是回去歇息了。

    看来真的无事,赵字营的戒备也渐渐放松,一切都恢复正常。

    “咱们不差集市上这份收入,但钱还是要收的,要让他们知道,这集市是谁在做主”从前何伟远不让临近村庄的人进来做生意,也不和集市上的摊贩收钱,就那么听之任之,赵进却改了这个规矩。

    “钱不重要,可收钱却能体现出咱们在这里做主”听赵进的说法,众人都若有所思。

    “周学智来办这些事,小勇,你在何家庄和报了数目的这九家里招募二十个人,交给周学智维持集市,收取费用。”赵进安排说道,坐在最下首的周学智听到这个,立刻激动的站了起来。

    “进爷交办的差事,学生一定要做”一贯伶俐的周学智居然结巴了起来,因为他知道自己得到这个任务,在赵字营这个体系内,地位又提高了一点。

    他这边还没把话说完全,所有人都是看向门外,大家都听到了急促的脚步声,靠在门边的吉香手已经放在刀柄上。

    “小的齐三进进爷,正有大批的大车朝咱们这边来,在路上足有几里,押送的人也是不少”事情紧急,这齐三在门外就大声喊了出来。

    齐家兄弟被打发去城内办差,算算时间,这齐三是去而复返。

    城内大车全被雇走,小石头村地被买下,全村在平整土地,然后,这大批的大车正朝着这边来,这些事一下子被联系下来。

    “进来说话,你怎么知道要来小石头村?”

    “小的把马停在一边,装作出力的过去询问,说要不要搬运的脚夫,他们都说不用,说前面的人有安排,小的去最前面的问询,他们没理会小的,还赶小的走,小的转身却听到他们说小石头村这里有安排”

第一卷 第二百七十七章 拜见主公

    众人都是看向赵进,赵进沉吟片刻开口说道:“赵字营全体戒备待命,庄子里各处先不急着清场,反正小石头村距离咱们这边还有几里路,真有事情再准备也来得及。”

    说完这句,赵进摇头又说道:“这光天化日的,十有**不是敌人了,冰峰,你把各位师傅和会骑马的人都召集起来,去路上盯着,随时回报,各位,训练暂停,列队待命,装备库房也都打开。“

    众人都是站起,每个人脸上都没什么紧张的感觉,只是迷惑糊涂。

    赵进这边也是穿上盔甲,走到院子里下意识用手捂住口鼻,灰尘实在太大了,家丁们集合整备,扬起满地尘土。

    “早晨起来不是洒水了吗?”赵进自言自语一句,他突然反应过来,差不多两个月没有一滴雨下来,天于物燥,这样的尘土飞扬实在正常。

    两个月没有下雨,还赶上播种春耕的要紧农时,南直隶江北区域,除了靠近河流方便灌溉的田地,其他处恐怕就要颗粒无收,这已经算是闹灾了。

    怪不得木家二伯要通过郑全提醒自己小心流民,山东连续两年大旱,河南一年大旱,南直隶这边去年也是小旱,今年这两个多月没有下雨,恐怕也是要有大麻烦了,更不要说河南、山东、南直隶三省相连,这麻烦恐怕是彼此影响

    思绪正发散的时候,一名家丁高声通报说道:“老爷,外面有三骑来访,来的人自称如惠。”

    赵进一愣,随即明白过来,嘴里嘟囔了两句,开口说道:“让那如惠去我那边,让陈晃他们几个也去。”

    回到屋中还没解下盔甲,如惠已经被家丁引了进来,看到如惠,赵进倒是愣了下,因为这如惠的打扮和从前不同。

    长衫罩袍,牛皮马靴,玉扣腰带,头上罩着纱帽,还能看到束发的银圈,当然头发不可能长得那么快,应该是假发。

    赵进虽然衣着朴素,但因为王兆靖的打扮颇为考究,对这些东西不算陌生,如惠这一身打扮都是上好的材料精工制造,不会比王兆靖那种贵家公子穿的差,实际上,如惠的打扮和王兆靖某些时候很相似,都是世家贵子的装束。

    不得不说,这一身穿在如惠身上很合适,如果不是从前认识,赵进会以为这如惠是来自江南的某位大家子弟。

    “在下见过赵公子。”如惠笑着抱拳作揖,连礼节都不是出家人的合十了

    赵进奇怪归奇怪,先问的却不是这个:“小石头村那边是不是你们买了?

    “是”

    “城内那些大车是不是你们雇了?”

    “是”

    “你们装着东西要放在小石头村那边吗?”

    “是”

    问答之后,赵进没好气的请如惠坐下,开口埋怨说道:“这些勾当事先通报一下多好,弄得我这边如临大敌。”

    如惠一愣,也是忍不住笑,摆摆手说道:“赵公子莫要埋怨,你搬家的时候不也是这样吗?东西多,小心些总没有坏处。”

    家丁拿着茶水进来,给赵进和如惠倒上,赵进觉得口渴,大口喝下,如惠抿了口,皱眉摇摇头说道:“赵公子你这么大家业,自奉却这么简薄,何苦来哉。”

    赵进也是摇头,心想如果不是长相一样,现在的如惠和从前那个几乎是两个人,从前那个内敛沉静,现在这个未免张扬了些。

    这时陈晃他们几个也都来到这边,听到小石头村和大队车队的消息后,每个人都哭笑不得,都是招呼一声,出去取消命令,去往小石头村的石满强也要叫回来。

    “这几位都是赵公子的兄弟亲信了吧?”如惠开门见山的问道。

    那边赵进点头,如惠又笑着说道:“还请赵公子让各位等下回来,在下有事要说。”

    今日这实在是不正常,没多久陈旱他们几个又是回来,陈旱在落座前对赵进使了个眼色,赵进能猜到这个眼神的意思,赵字营的戒备肯定没有解除,小心为先。

    “诸位,在下姓曹,名字是什么记不太清了,就把法号做名做字,叫做曹如惠吧”看着人差不多齐了,如惠站起身抱拳为礼,却说出这番古怪的话来

    众人彼此交换眼神,都不清楚如惠的用意,曹如惠坐下后自顾自的说道:“大概是后日,云山寺的方丈就是如正了,真智会再入空门,辅佐如正。”

    听到这话,众人先是一愣,随即大惊,赵进立刻开口问道:“那你做什么

    “今日还俗了,以后就是曹如惠。”如惠坦然说道。

    赵进眉头皱起来,赵字营辛苦打了几场,死伤近百,这才把如惠扶上云山寺方丈的位置,事先打算,能借此控制当然最好,如果不能控制的话,也要从云山寺榨一大笔好处。

    可这一切的前提是如惠当方丈,如果没他在,虽说用强力也能达到目的,可毕竟云山寺还没有崩溃离散,目标太大,太过扎眼,容易带出些麻烦来。

    赵进眼神变冷了些许,淡然问道:“大仇得报,你父亲的位置你坐上去,这是得偿所愿的人生快事,怎么做出这样的决定?”

    “赵公子,寺庙方丈乃是出家僧人,和俗世亲眷毫无关系,这父子传承,你不觉得古怪吗?”如惠笑着问道。

    “乍听到是古怪,但看得多了”赵进简单回答,那如惠脸上依旧微笑,柔声说道:“各位,在下当年是想着进学的,秀才功名也已经到手了,还和邳州一位士绅的女儿定亲,云山寺做得大,银子不缺,人面也熟,乡试上那一关也不是太难,这么走下去,在下肯定是前途无量,光宗耀祖。”

    能中了举人的话,那立刻就成了本地豪强,以如惠这等人,背后有云山寺的人面和财力支撑,肯定不同凡响,若是能更进一步,中了进士,那人生更是一片坦途。

    “事情大家也都知道,家父暴毙,在下为了维护从前的故旧,也只能出家,科举上的前途不必提了,定亲的女人也改嫁别人了”如惠的嗓音不错,叙事也有节奏,屋子里众人都听得入神。

    “其实在下也想通了,报不了仇,就把心死了,坐这个知客一辈子,或者卷一笔银子去江南快活,若能报仇,云山寺的主持,难道还比徐州的知州差了不成,所以这些年也是心思坚定”如惠和尚的声音已经低沉下来。

    这曹如惠先前嫌茶水难喝,说到这里,自顾自的拿起茶碗喝了口,脸上却露出迷惘的神情。

    “赵公子雷霆手段,在下难了十年二十年的勾当,赵公子几个时辰之内坐定,在下也披了一身紫袍当起了方丈,各位不要小瞧这方丈,圆信是个禽兽,糟践女童,可他要正常享用,不知道多少女人愿意服侍,吃穿用度那是不必说了,扬州和苏杭有的,在下也不会缺,可在下这些日子心里空荡荡的,在下也想,也报仇了,也坐上这位子了,还矫情什么?”说到这里,如惠缓缓摇头。

    “原来都说圆信那伙贪鄙,可云山寺的产业好歹做大了,现在这伙清修,可这几天他们就把多少东西装进自家腰包里,贫僧说了说了两句,他们居然振振有词,说这些年辛苦”如惠已经自称贫僧了,边说边苦笑。

    赵进和身边几位同伴交换了下眼神,大家都微微摇头,不知道如惠为什么说这么多。

    “有一个做的实在过分了,我让戒律院惩治,然后开革出去,他居然破口大骂,说我这等不近人情,早晚有一天要和我父亲一个下场这话让贫僧悚然,发现在这位置上只有两条路可以走,一个是我父亲那条路,一个是圆信那条路,可这两条都是死路”说到这里,如惠用手重重的拍了下大腿。

    屋子里安静了片刻,如惠和尚,不,曹如惠的脸上露出笑容,悠然说道:“我不想做了,可也不想把这些好处留给这些蠹虫蠢材,所以把该拿的都拿出来了。”

    “你这可是发了大财。”赵进笑着说道,云山寺金山银海,赵字营在薛晓宗手里搜刮来那些就足够让人瞠目结舌,何况云山寺本寺。

    曹如惠笑着说道:“何止是大财,开始的时候,在下都看得呆了,这才几代,居然就弄出了这么多东西,不过,这笔大财在下分文不取。”

    听到这里,屋子里一片安静,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在想自己是不是听错了,大家突入云山寺,那圆信求饶的时候可是说过几个数目,更不用说云山寺在徐州地面上的产业,明里暗里的收入大家猜也能猜得到,那一定是个惊人骇目的数字,如惠说自己把这笔钱拿出来了,大家心里难免羡慕,可说分文不齐,这就让人弄不懂了,这如惠看着可和淡泊名利扯不上什么关系。

    如惠离开座位站起,走到屋子当中,颇为郑重的整了整纱帽,然后肃然跪下,开口说道:“在下愿将这些财货献给赵公子,以此求入赵公子门下,愿为驱策奔走,求赵公子应允。”

    说得郑重其事,说完之后,大礼拜下。

    屋子里依旧安静,话里的转折太多,让人一时间很难适应过来,到这时大家才明白,说了这么多,做了这么多铺垫,居然是为了投入赵字营。

    众人又是看向赵进,大家脸上都有些自豪和欣喜,即便是沉稳的陈晃也是如此,对方这样的主动投靠代表着自家力量的强大,代表被人认可,想通这个关节,作为赵字营核心的一于人各个高兴。

    大家都听过不少评话和类似故事,按说这等拜求,被求的那个人应该是赶快走过来搀扶,双方说几句彼此看重的话。

    “你都带来了什么?”赵进却问出了这句煞风景的话。

    地上跪着的如惠一愣,抬头说道:“空口白话不好妄言,要等东西到了一一说明,现在能拿出来的,就是些地契。”

    如惠从怀里掏出十几张纸来,摆在自己面前,然后解释说道:“云山寺的田地一部分是用本寺名义,这些是所谓公田,动起来繁琐,牵扯众多,还有一部分田地虽然是本寺购买,买主却都是用的假名,只要契约在手,田地就在手,在下这次拿来的就是这些,最上面这六处都在三仙台左近。”

    那边刘勇看了眼赵进,却上前拿起了契约,翻了几张后立刻满脸惊喜的说道:“大哥,这就是那几个庄子的”

    其他伙伴们脸上也是欣喜,何家庄周围有几处云山寺的庄园,尽管没什么力量,却不能放着不管,武力胁迫服从是一回事,可名正言顺的拿到手里,又是一回事,有法理在,庄子里的那些人就会心甘情愿的换个主人。

    赵进摆摆手,身体前倾,脸上有笑意,笑意却显得有些冷,他开口问道:“你刚才说了不少,听着慷慨激昂,但细想想太假,才子佳人,英雄相得,那是评话戏文里的勾当,你是不是觉得我等年纪不大,被你这么一说,就会热血沸腾的陪着你演戏?”

    如惠脸上有些诧异,陈晃和其他人脸色则是沉下来,这时候,石满强正从小石头村那边赶回,一进屋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是不是我要连忙站起,快步走过去把你搀扶起来,还要嘴里说着先生有何教我。”赵进说的是调侃,可脸上已经没了笑容:“我等皆是武夫,只认刀枪实际,你说说实话吧”

    大家都大概能猜到,若是如惠不说实话,等待他的是什么,可跪在那里的如惠却没什么惧色,只是抬着头看前面的赵进,左右端详,好像从不认识这个人一样,就这么看了片刻,如惠脸上泛起了笑容,他跪在那里拱手说道:“赵公子这般年轻,却有这样的机心,这就值得在下投靠追随了,不过在下这么说话,赵公子肯定觉得在下打机锋。”

    “还真是好大胆子”那边石满强小声念叨一句,自己找了个座位坐下。

    “赵公子开始时只是和座上诸位在城西玩闹,第一次杀人应该是如难的六个手下,第二次杀人应该是在城南巷子里和那十几名亡命大盗,第三次应该是高家庄那边的雪地,第四次则是和本寺僧兵大战,从小到大,从无到有,由弱变强,这才多少时日,赵公子赤手空拳做到了这样的地步,这等才具气魄,即便是徐州这等豪杰辈出之地也是少有,这难道不值得追随吗?”如惠侃侃而谈

    坐在屋中的陈晃、董冰峰、石满强、吉香、刘勇,包括赵进自己,都是情不自禁的挺直了腰板,脸上都是充满了自豪,尽管有几次隐秘的夜袭暗杀对方不知道,可听着自己的功劳事迹被娓娓道来,每个人都觉得自豪,都觉得自傲,这的确是短短时日之内做出的大成就,自己想是一个感觉,被别人夸赞,又是感觉不同。

    如惠说完这些,脸上的笑容变得戏谑,语气也是调侃:“看赵公子的行事,云山寺这些家当现在不送过来,以后赵公子也是会去拿的,还不如这时做个人情。”

    赵进一愣,看了看身边的同伴,然后放声大笑,伙伴们也都是忍不住笑,自从赵字营的威风大起来,还真就没有人敢这么说话,这如惠和尚真是风趣。

    “赵公子手下都是精锐,武风昂扬,经济之道也有点石成金的手段,这出谋划策,应酬交际的事情却没什么人来做,在下没什么谋略,可做了这么多年知客,些许经验心得还是有的,愿为赵公子效力。”如惠趁热打铁的说道。

    赵进站起身来,走到跟前把如惠扶起,笑着说道:“你这样的才能,我这里恐怕委屈了。

    “现在或许委屈,以后或许就是高攀。”如惠风趣起来也是了得。

    赵进又是笑了,笑完之后说道:“那就一起做,也别说自己没什么谋略,出谋划策你也要出力。”

    听到这话,如惠面容一整,又是肃然跪下说道:“既然如此,如惠拜见主公”

    说完重重磕了三个头,赵进却又是伸手把人拽了起来,朗声说道:“咱们做实在的,不要搞那些虚文,主公什么的都是评话里叫的,咱们现在这个规模,叫这个被人笑话,叫我老爷就成。”

    “在下觉得称呼东主更为合适,主公觉得怎么样?”如惠却在这里坚持了下。

    “随你”赵进对这个却无所谓。

    把这件事敲定,赵进笑着对伙伴们说道:“今晚要吃些好的,喝几杯酒,为如惠,不,为曹先生接风”

    听到“先生”二字,如惠身子一震,随即笑着点头,经过方才那一番对答,大家对这如惠的印象都不错,纷纷笑着致意。

    “东主,酒不急着喝,算一路上的时间,天黑后,车队应该到了。”如惠笑着说道。

第一卷 第二百七十八章 大搬家

    这番话说完,如惠又把地上的地契捡起,双手呈给赵进说道:“东主,这些契约还是要及早去衙门公证过户,免得夜长梦多。”

    “这几天进城去找下户房的书办,顺便将此事办妥。”赵进开口说道。

    这些地契的东主都是假名,但这对赵进不是问题,就和云山寺这么做也没有问题一样。

    “我领你在这何家庄走一走,以后你要常住在这边了,住在大院里或者庄子其他处,都是随你,你看好了就说。”赵进笑着说道。

    一于人都是走出了屋子,院子里的兵丁并没有解除警备,还是列队稍息待命,赵进开口说道:“今天提早一个时辰吃晚饭,然后列队待命。”

    立刻就有人去安排,如惠笑着跟在后面,他心里明白,直到现在赵进这边也没有放松戒备,队伍依旧随时能够作战。

    如惠从前看赵字营不过是看个热闹,现在看赵字营却是看自家的队伍,立场不同,心态自然不同,看着整齐的队伍,忍不住赞叹说道:“东主,从前看如难练的僧兵就觉得那是虎狼,可看了东主练的家丁,就觉得如难那些是土鸡瓦狗,才知道在下从前坐井观天。”

    “如难练出来的那些已经算是不错了,只不过咱们的更强。”赵进中肯的评价说道。

    正说话间,那边周学智兴冲冲的走过来,施礼前看到如惠忍不住一愣,赵进笑着介绍说道:“这位是曹如惠,以后就是赵字营的师爷先生了,曹先生,这位是周学智。”

    周学智脸色顿时变得难看,但还是躬身施礼,然后起身说道:“进爷,何家庄各处集市店铺都已经记录在案,以后店面每日五十文,摊贩每日三文,可用实物抵扣,从明日开始实行,进爷觉得如何?”

    “按照你的去办吧”赵进开口说道,周学智连忙躬身答应,起身后又看了如惠一眼,这才转身离开。

    等那周学智走远,如惠笑着说道:“东主,这院子里穿长衫的,除了在下之外,就只有这位了,看周先生的脸色,似乎对在下的来到很不高兴啊”

    “他当然不会高兴,因为他一直觉得自己才是幕僚师爷,现在被你抢了位置,他怎么能乐得出来。”赵进说得直接。

    如惠咳嗽了两声,有些尴尬的说道:“东主还真是快人快语,等在下找机会解释一下,免得今后误会,不好共事。”

    “没必要去解释,他是我的俘虏,你是自行加盟,你们身份不同,位置自然也不同。”赵进说得很简单。

    “在东主眼中,师爷的位置应该是王公子的吧?”如惠却把话题转开。

    赵进沉默了会,闷声说道:“王兆靖的眼界太高,看不上这个摊子,他要在科举进学上走出一条路来。”

    按说这新人加盟入伙,总要和大家拉近关系,吃住在一起是必要的,不过这如惠却特立独行,直接买下了何家大院南边的一间宅院,而且颇为豪奢的出了三倍价钱,让对方立刻搬走。

    领着把何家大院和周围走完之后,如惠自己在何家庄中闲逛,赵进则是回到了大院中,伙伴们又是聚集在一起。

    “大哥,这如惠算是自己人了?”刘勇开口问道,看到赵进点头,刘勇犹豫了下又说道:“这是不是不太谨慎,毕竟只是他在说,咱们就这么信了吗?

    “虽然直接了些,不过只要两件事证明,就可以信了,第一个,看云山寺的方丈到底有没有换人,第二个,看看今晚到底要来什么”赵进说了判断。

    云山寺方丈的位置代表着权势和财富,而且是大权巨富,舍得放弃这个,那自然能让人相信他的决心,今晚来的东西则是证明另一重诚意,看看他把云山寺的家当到底带过来多少。

    “四个新兵队今晚去小石头村,他们的任务很简单,每一辆大车上装的东西,都要用长矛刺一次试试,看看里面有没有藏人。”赵进说道。

    陈晃点点头,开口说道:“我跟着过去。”

    “不必,咱们所有人在这里等着,若有事就要拿出最大的力量来,冰峰,你把骑马好的都安排上马,去小石头村外围盯着,一有事就立刻快马回报,石头和大香则是要保证何家庄在天黑后清场戒严,另外,安排雷子带着两个人跟在如惠身边,若有不对,立刻制住。”赵进给每个人分配了任务。

    众人肃然听命,然后散去各自忙碌,落在最后的陈晃被赵进叫住,赵进笑着说道:“有时你是铁石心肠,有时却又舍不得,这倒奇怪。”

    陈旱一愣,随即笑着摇摇头,走出去两步才开口说道:“辛苦练出来的,耗费掉太可惜。”

    天慢慢黑下来,石满强和吉香领着兵队在何家庄走了一圈,整个庄子迅速安静下来,赵字营的命令无人敢违抗,而且今天赵字营的动向已经让敏感的人觉得不太对劲,骡马市那边的商人们又是紧张的戒备。

    在望楼上能看到小石头村外一堆堆篝火燃起,在火光映照下能看到四个新兵队已经到达,院子里的赵字营各队也都是做好了随时出动的准备。

    那如惠在庄子里转了一圈,直到这个时候才出现,他身后跟着三个好像是随从的人物,却是雷财和两名家丁。

    “没想到这里的烧羊如此厚味,不比城内差,可惜今晚要忙,不然配上汉井名酒,烧酒羊肉,这可是绝配。”如惠神情语气都是轻松的很。

    赵进就坐在院内的长凳上,他身上披甲,站久了太过消耗体力,听到如惠说话,没好气的回答说道:“曹先生喝点也没关系,反正忙的不是你。”

    如惠摇头微笑,施施然站在长凳边上说道:“东主还真是小心万全,即便这样,对在下还是提防。”

    “赵字营就这么多人,却被太多人盯着,如果风吹草动都要顾着,那肯定忙不过来,能做的就只有小心谨慎。”赵进笑着回答说道。

    如惠若有所思的点点头,他看着夜空,却放低了声音说道:“今晚其实有很多大车是来何家庄的,多留些人在这里也好,到时候正好帮忙。”

    赵进转头看了如惠一眼说道:“费这么多周折于什么?”

    “东西多,要紧的也多,不让他们知道去那里,也省得他们提前计划布置。”如惠低声回答说道。

    赵进笑着摇头说道:“你做方丈这才几天,把东西弄出来想必也很突然,谁会提前计划布置,你这个小心倒是和我差不多。”

    “东主,你还不满二十,可心思周全却好像是四十多岁的人,属下有这个小心不稀奇,东主能想的这么周全才是天纵奇才。”如惠和尚笑着说道。

    闲谈两句,却听到马蹄声急响,远远的就听到马上有人喊道:“进爷,有大车停在小石头村,有的大车则是朝何家庄来了。”

    赵进从长凳上站起,扬声说道:“放这些大车过来。”

    骑在马上那人高声答应了句,拨马回转急忙去了,赵进又转身喊道:“东边空地点篝火,新兵队路上设卡,每辆大车都要长矛穿透,若有异常,格杀勿论”

    待命的各队轰然答应,没多久,东边空地上的篝火燃起,左右各一排,每隔三十步就是一堆篝火,何家庄里的庄户男丁也被叫出来几十个,他们的任务就是守着火堆,不停的添加柴禾,这些庄户男丁每个人都很紧张,还以为要发生什么大战。

    视野渐渐变得明亮,如惠安静的看了一会,却开口说道:“东主,属下不懂武事兵法,也不知道说得对不对,我看东主下令,没有指派什么人做什么,下面的人都是按照默契自行领命,这个显出来赵字营平时训练有素,可东主有没有想过,真要关键时候,这样很容易生乱。”

    赵进点点头,他现在下令很少具体指派到每个队,往往各个队自己要商议,或者由陈晃几个人协调,平时还好,真要到了要紧时候,那时候错一步都有可能酿成大祸,这样的命令传递肯定不适合。

    “属下曾看过如难操练僧兵,他自己有一队亲卫,这亲卫也是他的传令兵,这也是军中常例,东主何不试试?”如惠说的很客气。

    “赵字营初建,需要改进的地方很多,你这个说的对。”赵进沉吟片刻,给了肯定的答复。

    赵进的回答让如惠很意外,兵法编制是大事,牵扯到方方面面,自己一个刚刚加入的角色提了意见,即便这意见是对的也不会轻易采纳,没想到赵进这么于脆利索的接受。

    如惠盯着赵进看了看,在火光映照下,赵进的神情很淡定自然,如惠心里突然想到,这就是所谓的虚怀若谷,他没有继续说话。

    在火光映照的范围内,已经能看到马车出现,家丁各队都已经做好了准备,赵进也从长凳上站起向前走去,如惠连忙跟上,赵进边走边说道:“既然已经是一家人,那就要知无不言,我们兄弟几个毕竟年轻,有很多疏漏,也有很多考虑不到的,你看到什么,就说什么,不要怕得罪人。”

    “东主,你真是不满二十?”如惠笑着问道。

    赵进也是笑了笑,却没有接这句话,两个人一同向前走去,一辆牛车已经被叫停,掀开苫布,能看到车上装着的麻包草袋,赵字营的家丁顺着码垛的缝隙向内刺入,刺了一半就似乎停下,动手的家丁大声吆喝说道:“里面有硬东西。”

    喊出这句话,立刻一队人围了上去,在赵进身边的如惠开口说道:“东主,那车里装着的是箱子,你安排他们把麻包草袋卸下,箱子不要打开,直接拉进院子里,何伟远这样的大户窝主,肯定有地窖和地库吧?”

    得到了肯定答复之后,如惠又补充说道:“箱子直接放进地库,明日再行点验,看到的人越少越好。”

    赵进点点头,喊来一名家丁吩咐下去,那边有两队待命的家丁上前,解开大车上的绳索,开始搬运麻包草袋,就直接摆放在东边的空地上,很快的,车上的码垛被半空,露出下面一个木箱。

    这时候,赵进和如惠已经走到跟前,赵进发现赶车的车夫似乎也不知道车上还摆着个木箱,张大了嘴满脸惊讶。

    “大车进云山寺,车夫不能进,里面有十名最心腹的弟子打包装箱,外面是五十个信得过的青壮弟子装车,然后把车赶出去,车夫们什么都不知道,那六十名弟子做完这些事之后被安排到后山禅堂闭关三日。”如惠笑着说出了安排。

    “想必这些弟子不是一伙的,互相还看不顺眼。”边上的刘勇接口说道,如惠笑着点点头。

    如惠在身边人手里要过一个灯笼,上前验看了那木箱上的封条,然后才让这车过去,如惠在这里忙碌,身后赵进的伙伴们彼此交换了下眼神,刘勇和吉香都是撇嘴,陈晃也缓缓摇头,石满强倒是顾不得这边,他又是带着人回大院那边打开一处地库,地库和地窖,何家大院的确不缺。

    “老爷,小石头村那边已经卸下了二十几车,都是高粱。”派到那边的骑兵回来禀报,很多牛马大车停在小石头村紧急规整好的空地上,早就准备好的村民们卸车码垛,赵字营的家丁验看的很仔细,每一包都是高粱。

    “咱们酿酒要用高粱,本寺的庄子里就是这个出产多,这次把能拿来的都拿来了。”如惠边验看封条,边笑着解释说道。

    酿酒需要高粱,云山寺高粱换酒,让赵进这边有了大量的存货,短时间内耗用不完,不过何家庄那次夜战之后,高粱的供应就中断了,突袭云山寺之后也没有恢复,一直拖到今天,因为原料充足,赵进倒是不急,但已经有了用武力强夺强占云山寺出产的计划,没想到如惠急人所急,居然全部带过来了。

    凡是到何家庄这边的牛车马车上都有箱子,有的居然还是铁箱,大小不等,上面都封条暗记,如惠一个个的仔细查验。

    “请东主放心,高粱换酒是两利的好事,不管谁来主持云山寺,都会继续下去,何况真智重回空门后管着云山寺的财计,他知道怎么做的。”在检查马车的间隙,如惠说出了这番话。

    马车牛车速度不快,又是在云山寺装运之后朝着这边来,而落在后面的那些大车在入夜后走的很慢,何家庄这边也跟着折腾到了后半夜,庄子里面的男丁也被喊出来百余号人帮忙,何家庄这边安静下来之后,小石头村那边还是灯火通明,大车还在源源不断的运货前来,赵字营又派了家丁过去轮换。

    第二天早晨起来,洗漱穿衣之后,赵进特意看了看天色,又是万里无云,按说这晴朗天气是好事,可赵进现在却能感觉到旱情在持续和加重。

    今天何家庄醒来的也比往日早,因为赵字营昨夜就和各处打了招呼,各家各户都要出人出力,搬运昨夜来到的货物,东边空地上已经快被装着高粱的麻袋草包填满了,要把这些弄到酒坊的空地上,还有一部分暂时放在骡马市那边的空场,还有些劳力要去小石头村那边帮忙,那边应该是运了一夜,不知道现在停下没有。

    对这个摊派庄户男丁倒是没人说辛苦,因为赵字营这边给工钱,没有一点克扣,如今农田里半死不活的,还不如去做工赚钱。

    那边如惠起来的也很早,昨日定了主仆的名份,今天他的打扮就没有昨日那么出挑了,而是穿着一袭青衫,头上带着小帽,寻常师爷都是做读书人打扮,周学智平日里也是生员装束,这如惠是丝毫不讲究,这摸样和个长随也差不

    如惠打扮随便,却没有缺了礼数,见面施礼问候,然后才谈到正题:“东主,喊上其他几位,一同去库里看看吧”

    赵进点点头,他对那些箱子里装着什么也很好奇,按照昨晚石满强的说法,每个箱子都很沉重,不到两尺的箱子居然有上百斤的份量,如果不是如惠派人提醒了下,很多搬运的家丁肯定会被拉伤。

    在如惠的要求下,来到地库的人就只有赵进兄弟几个以及周学智,刘勇带着钥匙开了大门。

    尽管有些气闷,可这地库修的很用心,墙壁居然都是用条石垒砌的,也亏得在徐州不缺石头,再往南去,这样的材料只会用在富家宅院里。

    大门敞了一会,赵进他们打着灯笼进去,这大院里地窖和地库不止一处,从这个也能看出来当初何伟远的心思不小,现在这些地库主要是存放金银,酒坊的收入,城内薛家的财富,都是集中在这边,金银体积小份量重,这边一个地库还没放满,可数目说出去却很惊人,至于原来秘藏的兵器铠甲之类,赵字营使用频繁,在地面上另有装备库房。

第一卷 第二百七十九章 丰厚

    眼前这个库房实际上就在赵进居住的宅院正下方,看着颇为宽敞,地面上摆满了木箱铁箱,最高叠放三层,这也是昨夜如惠的提醒,说是这个重量如果层数太高,会把箱子压坏,到时候搬运也很不方便,借着灯光映照还能看到木箱都是用铁钉钉死,铁箱上则是浇了锡封。

    “属下没什么力气,就帮着举灯笼了。”如惠笑着说道。

    石满强和吉香都把手里的灯笼递给他,赵进指着最靠前的一个箱子,刘勇上去用斧头撬开。

    箱盖打开的时候,每个人都情不自禁的吸了口气,箱子里满满的都是银锭,银锭的表面有些发黑,显然是放置的时间久了。

    “这差不多得有三千两”周学智眼睛都要瞪出来了。

    “这样的箱子,每箱两千两上下。”如惠笑着说道。

    接下来开箱的时候,都是选差不多的箱子动手,一个个箱子打开,每打开一个,大家都倒吸一口气,有的箱子里面银子表面更黑一点,有的则是很光亮,份量都是不少,一共二十七个箱子。

    “白银六万两,只会多不会少。”如惠笑着说道。

    赵进兄弟几个都已经脱了上衣,每个箱子的份量都不轻,他们各个累的一身汗,趁着开箱,也直接整理了一番。

    差不多大的木箱开完,刘勇刚要冲着别的木箱动手,如惠却指了那个铁箱说道:“劳烦先开这个。”

    刘勇大概扫了一眼,发现这样差不多大的铁箱也有二十个左右,铁箱不大,他自己就要去搬,这时候石满强却连忙喊道:“两个人一起,不然会伤到腰,这铁箱的份量很重。”

    搬下铁箱,用斧头砸开,众人本来已经被震惊的有些麻木了,在还是吸了口气,周学智更是“啊”了一声,灯光映照下,箱内整齐排列的金锭发着金光

    一个个铁箱都是如此,每个里面的金锭都散发着光芒,等十九个箱子打开归整,如惠又是笑着说道:“黄金两千五百两左右,各位知道为什么看着崭新吗?那圆信每天晚上都会一个个打开擦拭。”

    “乖乖,寺里和薛家加起来,差不多十几万两银”吉香在那里惊叹了一句。

    “运河不在徐州,黄河还在,官道还在,徐州依旧连着河南和山东,南货北货要走徐州,私盐要走徐州,本寺下院分布各处,官面上的关系足,人手也多,这些生意都避不开本寺,只能让本寺插手分钱,更不要说,鲁豫淮上的好汉,销赃也通过本寺,本寺还是江北最大的窝主之一”如惠侃侃而谈,众人听得很仔细,那边周学智颇有些灰心的样子。

    赵进连连点头,如惠这番话与其是说这些金银的来路,还不如是在介绍生财之道,徐州是陆上枢纽,运河衰败,但还有黄河水运,相邻的淮安府又是淮盐产地,这里面可以做的文章太多了。

    “不过属下做方丈这几天,借着便利查了查账,云山寺这几年最大的生意是贩铁,这个让属下有点糊涂,不知道是不是圆信他们在账目上做的手脚,要是按照账目来算,本寺在铁上差不多赚了六万多两银子”如惠的语气很迟疑,自己也不太相信。

    刘勇擦了把头上的汗水,接口说道:“贩铁,在徐州贩铁,还不是在徐家买铁然后再卖出去。”

    徐州徐家,这是徐州第一大豪强,手下壮丁超过几千,按说这样的豪强早就应该横行徐州,和云山寺,和赵进之间不是冲突就是联合。但实际上彼此间却没什么关系,赵进和徐家也没有什么冲突,唯一的交集就是赵进买了徐家不少铁料,徐家买了赵进不少烧酒。

    弱肉强食,豪强之间没什么仁义可言,这徐家之所以和云山寺相安无事这么多年,赵进崛起之后也没有冲突,原因很简单,徐家在黄河的北边,赵进和云山寺都在黄河的南边,滚滚大河就是一条天然的分界线,将双方隔开,在这个时代,横渡黄河虽然不是难事,可也不怎么轻松,有了这个分隔,大家想要冲突都要考虑是不是方便。

    徐家这几千壮丁不是用作武备,而是他们家的产业需要,徐州的煤矿和铁矿都在黄河北岸,茶城、境山和镇口闸这个三角地带,挖煤挖铁,冶铁锻造,每一项都需要大量的人力投入,这些人力还只能是青壮,不过这些壮丁虽然只做劳力,但拿着家伙出去火并也不是不行,自然而然就是力量。

    徐州的铁器行销天下,徐家自然也就财雄势大,但这铁器毕竟不是太稀罕的东西,再怎么贩运,又怎么能有这样的暴利?

    连如惠都糊涂成这个样子,其他人更不知道,不过大家也没有在这个念头上纠缠太久,库房里差不多十万两白银的财货,这个把大家的注意力全都吸引过去了。

    赵进几兄弟都是精赤着上身忙碌,虽说他们整日里锻炼打熬身体,各个健壮,可这些箱子的确沉重,一个个搬运下来,都是浑身大汗。

    累归累,每个人都很兴奋,而且都用很炽热的眼神看着其他的箱子,前面真金白银,那这些又是什么,周学智脸上的灰心已经变成了苦笑,他本来以为师爷的位置是自己的,没曾想被这个如惠后来居上,周学智心里当然不会好受,可看到这么多财货,再看看还有这么多箱子没有打开,他也只能心服口服,对方可是下了重注的,得这个位置也理所应当。

    接下来的箱子比先前打开的那些要大要长,不过挪动的过程中却感觉不那么重。

    “属下也没想到云山寺的武备居然这么齐整,这东西应该是叫棉甲,有四十套。”如惠边上说道。

    一个个箱子打开,里面的甲胄露出,看到这个棉甲,大家都惊叹了声,这个东西虽然沉重,却真正能防住箭射刀劈,穿上棉甲冲锋当真是所向披靡,是战阵上的重器。

    赵进倒是神色淡然,改进自板甲的铠甲已经开始打造,那种盔甲相对棉甲更轻便,但防护能力并不弱,棉甲的重要性已经不那么大了。

    “好东西,好东西”石满强一边赞叹,一边伸手去摸。

    这时候灯笼中的火光有些黯淡,在这里时间久了,烛火也快烧尽,赵进眼神一眯,走到那打开的箱子跟前,伸手把整挂棉甲拿了起来,开口说道:“多拿几个灯笼过来,要亮一些。”

    那边周学智连忙快步出了仓库,赵进让灯笼凑过来之后,又是仔细看了几眼说道:“你们有没有看出来什么?是不是和咱们的棉甲很像?”

    “棉甲就是棉甲,当然很像”如惠笑着说道,随即觉得不对劲,连忙停住。

    “应该是一家做出来的。”陈晃过去说道。

    董冰峰也凑过去看了几眼,点点头说道:“很像。”

    石满强把灯笼交到吉香手里,过去仔细看了半天,然后说道:“铜泡钉和几个铁件的确和咱们那个像,最起码这铁工是一家出来的。”

    “听那些骑兵师傅说,棉甲这个东西做起来费工费料,穿着又热又重,所以穿的人少,打造起来偷工减料的也多,这等用心做出来的本就不多,一有相似,很容易被发现。”赵进解释了几句,如惠点点头。

    周学智已经拿着灯笼跑了回来,地库里也变得明亮了不少,赵进开口问道:“学智,何伟远这些甲胄兵器入库的时候你知道吗?”

    “小的只看到箱笼,却不知道里面放着什么东西,但这些棉甲入库的时候不太久。”周学智苦笑着回答。

    “那么这些箱笼是不是经常进出何家?”赵进追问道。

    “应当是,地库地窖里的东西除了教里那些东西之外,其余的都是存货,进进出出的很平常。”周学智连忙回答。

    赵进瞥了一眼周学智,自家不可能问的面面俱到,不知道这周学智还有多少东西没说,有的他自己可能觉得无关紧要,实际上却能说明很多东西。

    但眼下这件事可以放放,赵进将那棉甲放下,开口说道:“继续开其他的箱子。”

    “锁子甲一百二十套。”如惠也感觉到气氛不对,不再用献宝的语气说话

    一个箱子打开,一挂挂锁子甲被拿出,董冰峰对这个最懂,用手指戳了戳赞叹说道:“这个真是精工打造,指头肚都穿不进扣环,我爹说如今官家武库里的锁子甲的锁扣都和手镯一样大,挂在身上跟卖把式的差不多。”

    锁扣越小,甲胄就越细密,防御能力就越强,那和手镯一样大的锁扣锁子甲,刀枪弓箭直接就从那锁扣里刺杀进去了,根本没办法防护。

    这边的地库只放着十套锁子甲,其他的东西在另外一个地库,这边上了锁,大家又去了另一个,这个地库却有两道门,一道门从赵进的住处可以下来。

    “雁翎刀二百口,矛尖六百,斧头五十,戟头五十,匕首一百”如惠说着数目,这些东西都已经牢记,随口报出。

    赵进和伙伴们脸上没了发财的欣喜,反倒有些沉重,这些武器打造的都很用心,绝不是官家武库那些烂货能比的。

    清点完毕,赵进坐在箱子上,擦擦汗调匀呼吸,然后开口说道:“曹先生,这几万两的金银来路我大概能猜到了,你别以为这些兵器不值钱,这么多东西下来,几万两也是有的,你们贩铁给谁家,我大概清楚了。”

    如惠脸上的笑容早已不见,他一拳打在木箱箱盖上,恨恨说道:“这伙秃驴的胆子还真是大,这样的银子也敢赚”

    在场众人,有的脸上露出了恍然震惊的神情,有的则是懵懂不解,赵进又是开口说道:“铁器不是暴利,兵器也不是暴利,什么样的人必须要花大价钱买兵器?”

    “不能光明正大的买?”吉香接了一句。

    “对,买家不去说,卖家的风险都是要掉脑袋的,所以云山寺低价买来兵器,然后高价卖出去,他云山寺在徐州境内嚣张,谁敢去查,谁敢去管?”赵进继续说道。

    “云山寺卖给闻香教?”石满强闷声说了出来,云山寺、何伟远、闻香教、兵器、暴利,赵进已经把这些事的来龙去脉说得清楚。

    “闻香教屯这么多兵器于什么?”谁也没想到,说出这话的居然是周学智,他有些失魂落魄。

    “想于什么,想做大事,从唐赛儿到现在,想着造反的教门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如惠没好气的说道。

    自大明立国,白莲教和相关的衍生教门就发动了无数次的反乱,大的祸乱一省几省,小的为害乡野,尽管最后的结果都是被官军镇压下去,可却前仆后继,闻香教和白莲教没什么本质上的差别,能做出这样的事情并不奇怪。

    大家搬运了很久,都有些疲惫,就这么直接坐在木箱上,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的猜出真相之后,心情都是沉重不少,安静了会,董冰峰才开口说道:“这么说咱们岂不是惹祸了?”

    一向话不多的陈晃却嗤笑了声说道:“怕什么,在徐州地面上,咱们还用害怕吗?”

    这话放在别处会被认为张狂,但在这里说出来,却透出一股强大的自信,董冰峰也是一笑,赵进在那里把外衣穿上,笑着说道:“大伙都穿上衣服,免得着凉,刚才说这些东西是云山寺做二道贩子卖给闻香教的,你们有没有想过,这些东西也有可能是云山寺自己用的?”

    赵进一说这个可能,大家都是愣住,倒是如惠摇头笑了,不过笑声里带着些许无奈,坐在那里摇头说道:“吃饱喝足,娇妻美妾,金银满屋,手里有这么多人,又有这么多产业,自然会动歪心思,在徐州做土皇帝久了,当然想要做真皇帝。”

    听到如惠这么轻佻的说出“皇帝”二字,这地库里除了赵进之外,所有人脸色都变了,这些话可是犯大忌讳的,哪怕被人听到都是杀头灭族的罪过。

    如惠说出这句话之后扫视一圈,看了看每个人的表情,就在这时候,灯笼里的烛火燃尽,地库一下子陷入了黑暗中。

    “盔甲和兵器都拿到上面去,该装上柄的都装上,咱们兄弟几个定下班次,那金库每天都要里外看一圈,里面东西太多,太过要紧,咱们要谨慎些,都上去吧”赵进转开了话题。

    大家借着通道投进的光芒摸索着走出去,只当刚才那些话没说过。

    一于人回到上面,没急着出去,却都是进了屋子,大家身上的衣服都被汗湿透了,要换上一身。

    在堂屋坐下,大家都很沉默,一时无言,如惠坐在那里有些诧异,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石满强突然开口说道:“其实我家日子在城内算不错的了,我爹是个铁匠,好歹有份自己的产业,只不过家里人口多,想吃口好的不容易,也就中秋和过年能见到油腥,当时就想,要有钱了一定要天天吃肉,白面烙饼还要放糖。”

    陈晃笑了笑,其他人都脸色专注,听得很仔细,石满强自己咧嘴笑了:“当时货场比武得了第一,拿着一大包点心回家,弟弟妹妹吃的高兴,我也高兴,还想着给爷爷奶奶晚上吃,当时就想,要有了钱,一定天天吃这些。”

    说到这里,石满强自己挠挠头说道:“刚才突然想到,现在我有钱了,想吃什么都行,那次听我爹说,我弟弟吃肉多了嫌腻,要我娘做菜汤喝。”

    众人都是哄笑,石满强自顾自的又说道:“都已经这么有钱了,我突然不知道要于什么,这些银子咱们大伙花一辈子也够了吧?”

    “够了,这钱足够我们富贵一辈子,经营的好,子孙也都不愁。”赵进笑着说道。

    他这话出口,陈晃、如惠都看了过来,而董冰峰、吉香、石满强和刘勇脸上都有些迷茫,周学智则是低着头。

    赵进看看每个人,笑着又说道:“只不过到了现在,你们不觉得这些太少了吗?”

    众人都是一震,这么巨量的金银,居然被说成太少?那些迷惘之色都是消失,变成了迷惑和神往。

    “我们现在说话管用的地方有多少,州城内和这何家庄周围方圆十五里,我们要在整个徐州都说话管用,我们要赚到让我们子子孙孙都享用不尽的钱财,相比于这个,现在这些不是太少了吗?”赵进悠然说道。

    石满强重重一拍手,嘿嘿笑着说道:“大哥这么一说,俺一下子就想通了,俺的眼睛还是小了,只能看到丁点的东西,刚才看了那么多金银,脑子糊里糊涂的,现在清醒了。”

    赵进看了看屋中诸人,发现每个人的神色都已经变得正常,坐在一边的如惠脸上则有微笑,这边刚要出门忙碌,如惠笑着站起说道:“东主,诸位,属下还有一桩大礼没有拿出来,现在则要呈上。”

第一卷 第二百八十章 面面俱到

    屋中诸人都是一震,金银兵甲这已经足够惊人了,怎么还有大礼,这几天功夫,如惠难道是把这云山寺搬空了?

    “什么大礼?”

    “云山寺上下过两万的丁口,足有八千青壮可用,这些青壮比起金银和兵甲来要贵重无数,东主若用,随时可以拿过来。”如惠笑着说道。

    大家愣怔了下,彼此对视,每个人的眼神都变得很炽热,赵字营现在各种人员都算上还不过千人,做事战战兢兢,如果这八千青壮加进来,那赵字营会到什么样的地步?一想到这一点,大家的心里就有火烧起来。

    不要说别人,就连赵进自己也觉得热血上涌,但他很快就平静了下来,赵进笑着问道:“咱们现在手里这五百人练的怎么样了?”

    新招募的家丁训练才刚刚起步而已,老兵队的那些倒是足够用,大家立刻冷静了些,赵进又开口问道:“联庄联保,他们差不多能有近千青壮要训练,这些练了吗?”

    问完这两个问题,众人倒都是从幻想中清醒了,赵进笑着说道:“饭一口口吃,路一步步走,先把咱们眼前的事情做好吧”

    一上午忙碌的浑身是汗,精神也都是大起大落,不过都被赵进一一解决,大家纷纷起身向外走去。

    如惠只是站起,却没有和大家一起出门,既然是师爷幕僚,那就要随时跟在主家身边,等人都出门,如惠表情变得郑重,颇为严肃的说道:“东主,金银兵器都是虚妄,真正的根本是人,云山寺这几万丁口,可是……”

    赵进打断了如惠的话,他笑着问道:“你觉得赵字营的家丁如何?”

    如惠一愣,随即回答说道:“一等一的精锐,这等肃然勇悍的气质,见所未见。”

    “一个人最多能训丨百人,千人万人顾不过来,这些家丁就是种子,等他们完熟好用了,撒下去就能丰收。”赵进答非所问。

    如惠却听懂了,摇摇头笑着说道:“倒是属下多虑了。”

    赵进起身向外走去,边走边说道:“你把云山寺差不多搬空了,留下的人愿意吗?”

    “他们都迂的很,不敢不听方丈的命令,再加上谁不知道属下是东主扶上来的,血淋淋的例子在前,都明白该怎么做。”如惠笑着回答。

    赵进在四月初派人在徐州各处宣扬,凡是来何家庄这边开设铁匠铺子的,只要符合要求的,地皮用具什么的都是免费,伙计工钱由何家庄这边支付,一切产品按照市价两倍来收购,这些折算起来,铁匠铺子的利润要比正常的多出五倍到六倍,甚至还要更多。

    这个消息一出,不出三日,何家庄内多了六家铁匠铺,还有不少会铁匠手艺的过来投奔,但能开铺子的也不多,因为赵进对手艺要求的很高,没有十几年二十年的工夫达不到标准。

    听到这件事的人都是说赵进败家,但也会说赵进这边败家的起,那烧酒赚的太多,这个耗费算不得什么。

    云山寺被如惠狠狠割了一块肉之后,就算有什么心思也不敢表露出来,只能和赵进这边走的很近,高粱换酒的生意仍旧在继续,酿酒耗用不了这么多,很多都是处理后喂了战马。

    熟能生巧,赵字营的百余名家丁在马上的时间越来越多,活动的范围也越来越大,每日里都要跑遍周围这些村庄。

    与何家庄联庄联保的这几处总有些阳奉阴违的地方,出产人丁的各项数据上也有隐瞒,不过这马队一家家转悠过去之后,都是老实了。

    他们这样的村庄和赵进这边不同,他们的青壮劳力都要参与生产,每处能抽调出来的不多,九个地方加起来才有一百五十人,农闲时候这个数目可以翻几倍,但现在也就是这么多了。

    这些人被编成五队,由家丁们进行训练,每一队配两名老家丁,一名新家丁,配发的兵器也只有长棍,这十几个教头位置很多家丁都眼热,看成是出头的机会,赵进这边做的很公平,表现优秀的人都有任用。

    尽管事先说吞并,可赵进并没有把事情做的那么绝,各村青壮来到,都是由赵字营提供伙食和住宿,而且还有工钱可拿,发放的时候赵进还会亲自到场,每个人勉励几句,这让开始时还有些战战兢兢的各村丁壮都是放松下来,经历了不同的训练,吃饱拿钱回去,这些人已经能感觉到和同乡的不同,别人也能看到这种不同,下次再来的时候,很多人就不会推拒,而是争先恐后。

    因为管饭就不会家里耗费,给工钱抵消了不能忙活农事家事的损失,甚至还有贴补,更关键的一点,他们知道这些都是赵进给的,没有赵进,就没有这些改变。

    赵字营方方面面算上,一共千把人出头,这些人不事生产,吃穿用度都要采购,开始时候何家庄上下都是害怕的很,生怕赵进刮地皮,连集市上的摊贩商人都跑了不少,赵字营这么大摊子,谁知道能不能维持住,万一把集市洗了,大家哭都来不及。

    知道赵进酒坊的收入后,大家放心不少,可也不是完全松下来,这年头能不花钱去抢,谁还会花钱,等到赵进这边的采购都实实在在的花钱,每笔生意都不欺压克扣之后,大家才明白好日子来了,不过赵字营这边不欺负别人,也容不得别人作假,在米面里做手脚的几个,都直接在集市上被打断了胳膊。

    这么多人的耗用,每月大笔的采买银钱花出去,让何家庄旧有的集市兴旺无比,原来的那些摊贩商人甚至无法承载,结果看到商机的商人摊贩纷纷涌入,有临近村镇的,甚至还有从州城那边过来的,如果不是赵进对外人搬入何家庄查的很严,何家庄的规模现在翻一倍都有可能,这些外人现如今都住在临近各处,小石头村和另外两家距离近的都沾了光,现在村里不光房子租出去不少,还有不少人花钱买地皮盖房。

    受益的不仅是这些人,骡马市的牛马商人们发现自己的牲口好卖了,还有人想要租用牛马,原因很简单,现如今徐州、淮安府和凤阳府,汉井名酒差不多已经铺开,商人们就琢磨着去河南、山东和北直隶贩卖,毕竟远处这酒还没有,而且大家伙都知道,这种口味醇正的烈酒,在北方肯定不愁卖,想要运出去就需要畜力,这附近有骡马市可是正好。

    邳州那边的量逐渐上涨,赵进洗过云山寺之后,因为云山行和云山楼被赵进的徐安商行接收,店面接收过来容易,可分销网络却没办法迅速掌握。

    按说这会造成销量下跌,但依旧没有多余的酒发卖,这边空出来的,被邳州隅头镇孙家商行上涨的需求补上了。

    去年隅头镇骆马湖上的机缘巧合,让漕运上的运军漕丁知道了汉井名酒,一坛坛的烧酒随着漕船的南下北上传遍各处,不管是运军漕丁们自己在船上喝了解乏驱寒,或是贩卖给船上的商旅,岸上的住户,需求都是巨大。

    这种需求本来是在预料之中,但赵进还是感觉到奇怪,因为细节和他所想的不太一样,孙家都是一次几坛十几坛的卖出去,最多一次也不过三十坛,没有太大量的需求,也没有什么长期定量的订货,都是过路的漕船商船过来买一些带走。

    先前漕运上这些人偷盗漕粮出来,都是在何伟远这边换成烧酒,何伟远酿酒都是用米麦,成本比赵进的高粱烧酒高出许多,那样依旧赚的盆满钵满,而赵进这边用更廉价的高粱酿酒,利润会更高。

    这些漕粮因为来路不正,所以也卖不到市价,往往会很便宜,而赵进这边的高粱几乎算得上不花钱,这么算计起来,酿出烧酒,等于在酒上赚一份,在漕粮上还要赚一份,暴利惊人。

    灭掉何家庄,知道漕粮换酒的底细之后,然后孙家那边又和运兵漕丁搭上了关系,赵进一直很期待利润的爆发增长,即便赚钱不多,如果能有廉价的米麦囤积起来,那也是大好事,没曾想一直安安静静,什么都没来。

    “你是说年后漕粮就再没进过徐州?”赵进疑惑的问道。

    “对,粮路上几个旧相识都这么对小的讲。”下面严黑脸和齐二奎站在那里恭敬说道。

    齐二奎和赵进手下的齐家三兄弟没关系,他因为不敬不服被赵进教训丨过一次,因为齐独眼的求情反倒和赵进这边有了关系。

    如今赵字营的招牌在徐州好用的很,更不要说,城内官面上和赵字营千丝万缕的关系,谁能和赵进攀上交情,徐州地面上就是畅通无阻,不管是官面上巡检的卡子还是私底下豪强绿林的关口。

    这齐二奎因为这个着实得了不少便宜,何家庄那场夜战,城内的赵振堂和陈武知道消息,发动了所有能动用的力量,除了驻军和卫所之外,江湖上的人手也发动了不少,这时候陈二狗和杀猪李这边反倒不可信,而齐家村的齐二奎则是能用的。

    当然,那天齐二奎带着三十几个汉子战战兢兢的走到半路,就知道了那边平安的消息,虽说白跑一趟,却得了赵进这边的一句承诺,有事可以来找。

    那一场大战打过,又血洗了云山寺,徐州地面上也就平安无事了,不过齐二奎很快就得到了好处,赵字营在何家庄那边大张旗鼓的做事,需要各种物资,盐和杂货也是大宗,在外采买由严黑脸负责,虽说严黑脸自己也有盐货的生意,但这时候就要去照顾齐二奎这边了。

    这个照顾可不仅仅是让齐二奎赚何家庄这一地的利润,何家庄方圆二十里的地方的盐货都由齐二奎接手了,等于卖盐的地盘凭空扩了十几个村庄围子,这对于齐二奎来说,等于生意涨了三分之一还要多。

    赚钱都是小事,徐州一州四县,大小盐枭早就划分好了地盘,官面私下都有了规矩,盐贩子生意地位也是定下,没有厮杀火并甚至官吏更迭很难改变,而这齐二奎因为赵进的采买,在徐州私盐这一行的地位,又抬了不少。

    巴结上贵人,得了这么多的好处,齐二奎自然会落力奉承,盐贩子奔波各处,和官府江湖都打交道,消息也灵通的很,这次来送货,赵进直接把严黑脸和他叫过来询问。

    “以往漕粮是怎样?”赵进开口问道。

    “今年也是古怪了,以往漕粮沿着河走,有的卖到凤阳府去,有的卖到河南去,不管怎么走都要过咱们徐州,大家都跟着分润不少,今年却没有,这就奇怪了。”齐二奎开口说道。

    赵进点点头又问道:“会不会卖到别处去?”

    这时候齐二奎却迟疑了下,边上严黑脸于笑了声说道:“进爷,粮食这东西不比盐货,靠着运河的地方不用,江南不缺,要卖到凤阳府和河南、山东那边去,就必须要走咱们这边……”

    “也没听说什么漕运严查的风声,那帮水耗子也不会平白吃素,不偷漕粮,他们吃什么去。”边上的齐二奎接口说道。

    严黑脸瞪了齐二奎一眼,犹豫着说道:“进爷,也可能是这粮不走粮道和盐道,如果和小的平日打交道的没什么关系,那就不好知道了。”

    赵进在那里沉思一会后才开口说道:“你们盯紧些,有消息就过来说。”

    严黑脸和齐二奎点头哈腰的答应了,两个人退出去之后,还能听到严黑脸没好气的说道“……在进爷面前恭敬些,说错话要招祸的……”

    这两人离开,站在赵进身后的如惠沉声问道:“东主准备在漕粮上做做文章?”

    “贪多嚼不烂,漕粮漕运早就盘根错节,我何必招惹那个麻烦,不过往日里来换酒的漕粮不来了,而且我听孙家的消息说,以往骆马湖周围,那伙漕丁买东西都是拿粮食换的,现在有八成倒是给钱了,这太古怪了。”赵进闷声说道。

    “事物反常必为妖,但漕运上的运兵漕丁自成一体,又大多是教众,想要打听消息很难,不过运河如今不在徐州走,邳州隅头镇那边到州城也要一天两天的路,真要有事,也来得及做出反应。”如惠缓缓说道。

    如惠,曹如惠来到赵字营之后,在武备和经济上帮不上太多,甚至发展策略上也没有什么良策,按说做不到这几点的师爷已经算无能,但曹如惠显出了别的长处,那就是交际。

    赵字营的几个成员出身不同,但年纪都不大,除了赵进这个特殊情况之外,其他的都没有接触过太多的人,而且因为从小聚在一起,接触外人的机会更少,大家只是通过家人长辈来了解这一切,赵进崛起是在徐州城内,对城内的三教九流强力压服,至于和方方面面打交道的事情,则是有赵家、陈家、王家和董家的父辈出面,他们交游广阔,关系深厚,王家更是一流清贵,对外交际之类的事情也不用操心。

    等到了何家庄这边,对外交际少这个弱点就有问题了,何家庄周围村庄聚落密布,可赵进等人如在孤岛,没有消息,没有交集,将来肯定要有沟通,但这个沟通赵字营也是准备直来直去的压服。

    这样肯定有弊病,可距离城池几十里,捕房和卫所的关系就有些鞭长莫及,而王家这边,且不说王兆靖在城内读书,王友山的关系人望主要在京城一带,对城外乡野,他同样是够不到,至于其他家更是如此。

    除了自动送上门来的那九个村社聚落,再有各处购买汉井名酒的商户,赵字营在这何家庄居然没有别的关系,平时维持还好,到了关键时候,就会出现僧兵和马队长驱直入,到了何家庄跟前才被发现的情况。

    “如果有人要对付云山寺,只要他进了徐州地面,就会有人急忙通报,云山寺会比来人早三天知道消息,甚至来到徐州附近的府县,只要他们暴露出这个意思,消息也会报到云山寺这边来。”如惠这么说道。

    云山寺为什么消息灵通,就是因为这么多年方方面面打交道积累下来的关系和朋友。

    “云山寺见利忘义,横行霸道,不得人心,可借着威势和利益攸关,就能做到这个地步,现如今以赵字营的强力,以汉井名酒的热火,肯定能做的更好

    这句话算是如惠做出的承诺,短短十几天的功夫,如惠的交际就让人刮目相看。

    首先是徐州一州四县的州城和县城中,从知州知县到下面的白役差人头目,人人都有好处,送礼人人都会,难得的是知道给谁,知道每个人该拿多少,不会让他心生怨气,不会让他拿的太多心生贪婪,如惠就做的这么恰到好处。

    赵字营的确强势无比,威震徐州,官吏差役不敢勒索,可常例拿不到,心里难免会有怨气,现在拿到了好处,而且还是从强势不需要给他们好处的赵字营拿到的,这感觉又是不同。

第一卷 第二百八十一章 流民

    如惠带着银子和酒坛跑遍了一州四县之后,徐州各处,人人皆称赵进仁义,保境安民,造福乡里。

    除此之外,还有些意想不到的效果,比如说砀山差役就抓出了十几名“反乱”的云山寺僧兵,萧县则是揪出了两个云山行的管事,从前大家不招惹你,可遇事也不愿意伸手,现在就不同了。

    然后是汉井名酒的生意做到了徐州全境,云山寺自己的店面,云山行在各处的分店,都开始经营汉井名酒,赵进这边没有收拾起来的网络,在如惠手里恢复了,酒坊又要加大产量才能满足。

    但这个并不是主要的,如惠定了一套规矩,就是说各处的店铺定期来何家庄这边买酒,每隔两天三天就会赶着大车过来一次,来到这边并不仅仅是买酒,赵字营的人会去问问消息,这样徐州各处的消息都会定期传递到何家庄。

    如惠还和各处乡绅的田庄收购高粱,有愿意高粱换酒的,酒坊这边也做这个生意,尽管比云山寺的价钱低些,酒坊赚的少些,可胜在彼此往来,自己赚钱的同时也让别人赚了钱,有了关系,和买酒一样,送高粱的人手也会带来各处的消息。

    不仅仅是买高粱,何家庄所用的各项杂货也开始从徐州各处采买,这些的意义和上面的一样。

    这些事做完之后,赵保正义薄云天,徐州紫金梁之类的说法开始在各处流传。

    让赵进和伙伴们放心的是,如惠建立了各种联系,账目明白的很,送礼这边有名册,收购这边则不沾手,他跑好关系,让相应的人去做。

    短期内几千两银子撒出去了,长期看,每月的利润会少几百两,但这笔钱对赵进他们来说能够承受,带来的是一个善意的环境和密布徐州的消息网,这个价值则远远大于那些银钱,按照各处传来的说法,各处都说赵字营是个好去处,说子弟去了之后不会学坏,还会学来一身本领,这个说法让赵进高兴颇为高兴。

    赵字营招兵,范围都是在州城和附近,其他地方过来投奔的很少,原因也很简单,各处豪强和宗族对赵字营心存疑虑,也就不会让自家子弟过来投奔,不然这么好的条件,报名的人数要比这几次到场的多很多,在消息灵通之前,赵进还以为当时那种报名的景象已经是盛况空前……

    何家庄的几个路口都设了茶棚,招待四方来客喝茶吃饭,若是有什么江湖角色,茶棚也会把消息通过过来,如果有看着重要特殊的,这边也会出面招待酒饭,甚至花费更多。

    这一项看似花销巨大,可实际上却没几个钱,但却给赵字营带来了其他各处的江湖消息,甚至一些官面上看不到的见闻。

    “这个是属下和如难他们学的,本寺当年就有这个安排,各处下院在交通便利的地方都有茶棚,后来都懈怠了,不是只做生意就是于脆撤掉。”如惠说得很实在。

    如惠把这些经营起来,赵进的伙伴中刘勇变得极忙,每天都看不到人影,何家庄和临近村社比较机灵,又想跟着赵字营找口饭吃的年轻人都有了事情做,还有不少脸生的城里年轻人来到何家庄,各处卖酒的店铺里也都多了一两个徐州城内的年轻人,都是熟人介绍过来的。

    随着如惠的经营,赵进感觉自己愈发的耳聪目明,徐州以及周边的消息都能及时的知道。

    “赵字营我行我素,强则强,却和周围格格不入,寻常时还好,若遇非常,容易被千夫所指,为众人公敌,属下只是将做知客的那些挪到这边来,让赵字营和徐州上下有个笑脸”如惠做了这么多事,却从不居功自傲,这点更让众人亲近,觉得他轻佻的看法也烟消云散。

    搭建起来这个网络,但信息却由刘勇和周学智进行汇总,汇报也是他们两人进行,如惠从不参与,只是在赵进需要的时候提个意见。

    刘勇如今忙碌异常,但每天都要抽时间把知道的事情和伙伴们通报,赵进的意见是大家一块听,不过刘勇每次都会单独说些什么,赵进对这个也没有反对。

    “也不知道当讲不当讲?”刘勇边擦汗边说道,春天好似初冬,可一入夏就燥热异常,自从两个人中午训练时中暑之后,赵字营的午休时间就变长了。

    听到刘勇这句话,赵进一愣,随即笑骂道:“在我面前还有什么当讲不当讲的?”

    眼下只有他们两个人,也难怪赵进这么说话。

    刘勇咳嗽了一声说道:“今天中午传来的消息,说是听王家的厨子说自家少爷在家憋闷的焦躁,前几天还砸了东西,算算时间,应该是曹先生来咱这边做师爷的消息传过去了。”

    赵进又一愣,随即脸上露出玩味的笑容,摇头说道:“要读书就专心读书,八月乡试,沉不住气怎么行。”

    有些话也没必要说透,大家都是心里明白,以往赵进这伙人的师爷参谋之类的事情都是王兆靖来做的。

    “这种事以后少打听了,他在城内管着酒坊,还要读书进学,已经忙得不可开交,咱们就别看热闹了,各处流民的事情你打听的怎么样?”赵进收了笑容,肃然问道。

    “山东到现在还没下雨,那边去年就饿死了好多,今年不知道会有多惨,南直隶这边,徐州靠着黄河,地里断不了水,勉强还能维持,淮安府那边本来就没多少地,也倒还好,凤阳府那边有大麻烦了,一滴雨也没下不说,凤阳那边的官府还瞒下灾情不报,朝廷一直没什么赈济,那边是皇帝家的祖坟,太监们说是神灵庇佑,风调雨顺,所以有灾情也含糊过去。”刘勇开口说道。

    自从郑全过来提醒之后,赵进就派人去打听各处的消息,尤其是注意流民方面的,听到刘勇说凤阳府,赵进低声骂了句,旱灾持续了这么久,居然还瞒住不报,等于是火上浇油,让灾情变得更加严重。

    “大哥,现在破家破产的百姓都是朝着淮河边上走,那边有水,田地什么的还能维持,可是这么多流民过去,原来还能维持的被吃了抢了,也维持不下去,不是家破人亡,就是一起变成流民,越来越多。”刘勇的语气也变得沉重起来。

    “徐州怎么样?”

    “靠着黄河的就好些,远些的就不行,萧县情况最好,砀山、丰县和沛县都有了小股流民,但最多也就是几百人,还算不得什么。”赵进和刘勇都对徐州本地的流民更关心。

    赵进点点头,从座位上站起说道:“要出去练武了,小勇,做事归做事,练武别耽误了,刀枪上的功夫可是咱们的命根子。”

    刘勇笑着拍了下胸膛说道:“大哥放心,从没耽误过。”

    两个人一前一后走出了屋子,来到院中赵进抬头看天,嘟囔了一句:“怎么还不下雨。”有向前走了几步,赵进自言自语说道:“漕粮哪里去了?”

    来到何家庄本想做这个漕粮换酒的生意,没曾想到现在也没见到过漕粮

    天于物燥,旱情处处,和往年一样,流民和盗贼又开始兴起,可该过的日子还是要过,行商的车马依旧出现在灾区和不是灾区的道路上。

    黄昏时分,徐州和邳州交界处的官道上已经很冷清了,在这个时候不管怎么赶也进不了城池,虽说世道还算太平,可盗匪依旧存在,客商旅人在太阳还没落山的时候就早早的投宿住店,有一辆牛车慢悠悠的走着,车上的麻包草袋堆了个半满,也不知道装着是什么,车夫则是坐在车上无精打采,不停的打着瞌睡。

    太阳已经落下,但燥热没有稍减,好像热气在这个时候才从土地里泛出来,距离天黑不远,这附近没什么客栈,最近的村落也要几里开外,也不知道这牛车要去往何处,不过各有各的难处,谁也不会理睬。

    等牛车进了徐州境内,靠在车上打盹的车夫清醒了些许,左右看看,打了个哈欠又是闭上眼睛,好像终于睡着了。

    又走了一里左右,路边坐着两个庄户汉子,边上放着一辆独轮车,牛车就从他们面前走过,那两个庄户汉子自顾自的聊天,一个汉子盯着车辕看了看,咳嗽了声说道:“大哥,有水吗?借口喝”

    看着睡着的那个牛车车夫猛地睁开了眼睛,叫停了牛车,却从身边拿出一个皮制的水囊,没好气的说道:“要喝就喝,借什么借,你怎么还?”

    水囊不知道是什么皮子做的,软木塞子,水囊上居然还有图案,上面是一个小小的莲花,天色已经暗了,想要看清楚可不太容易,借水的那汉子死盯着看了几眼,这才开口说道:“大哥,你这水好香。”

    说完这句,车夫脸上的表情变得严肃,开口说道:“你们来了两个人,是一处的,还是两处的?”

    “一处的“

    “那就拿七袋,快搬。”车夫说完,两个庄户汉子上前把车上麻包草袋搬了七袋到独轮车上。

    “一袋你们自家用,其余存好,不要动用,不然的话就要开堂动刑。”那车夫严肃的叮嘱说道。

    “俺们省得,有这一袋已经是福气了,其余的一定看好。”那两个庄户汉子肃然回答说道,车夫点点头,上车扬鞭,赶着牛车继续前行。

    两个庄户汉子把七个麻包草袋放在独轮车上固定好,一个年轻些朝着里面伸手抓了把,然后放在鼻尖深吸了口气,又恋恋不舍的放了回去,开口说道:“叔,白花花的大米啊,闻起来都是香的。”

    “你可别乱动,咱们家那一袋子要计算着用,其余的一定要存好。”那年纪大的急忙说道。

    “叔,俺知道的,听说咱们徐州教里没多少家办这个差事?俺这几天各处看了看,教里面的兄弟们好像都不知道。”那年轻人兴致勃勃的问道。

    那年纪大的庄户汉子立刻急了,连忙问道:“你和别人说了吗?露出风声了吗?这是要碎舌头遭雷劈的啊”

    “俺不是小孩子了,俺要乱说,就被雷劈了,就进不了那啥啥家乡”年轻人也急了,在那里赌咒发誓说道。

    看到他这个表现,被称作叔的总算放松不少,吐了口气说道:“真空家乡,说多少次你也记不住,将来怎能有出息。”

    “叔,这次咱们办好了,上面会有好处吧”

    “给教里办事,那是积攒福德的,还谈什么好处,不怕被佛祖听了去。”那被称作叔的训丨斥了句,脸上却露出笑容,接下来又是喜滋滋的说道:“咱们徐州各处香堂已经被妖孽把持了,他们早晚要遭报应的,到时候,你叔也能做个传头,没准你还能跟着做个小传头”

    “真有这个福气,周传头可是睡了好几个寡妇小媳妇。”叔侄两个一边议论,一边推着车远去了。

    在徐州的农户,弄一袋米要精打细算,再折腾些野菜之类的,也能勉强度日,而在山东各处,除了紧邻运河的几个重镇,几位藩王居住的城邑,其余的地方则是人间地狱,不要说粮食,野菜树根什么的也被吃了个精光,人吃人的人间惨剧已经不能让人震惊了。

    侥幸不死的流民们聚集成队,到处求活,山东乡野间的豪门大户都是结寨自保,很多寨子围子被流民们打破,这些豪门大户的积储被吃了个精光,全家也加入流民的行列,也有的青壮足够,装备尚可,高墙深沟,杀死了足够多的流民后,侥幸存活下来。

    流民们不敢向北走,因为北边有大军驻扎,而且北边并不比闹灾的地方号多少,大家都在向南,都说江南是鱼米之乡,都在说扬州繁华无双,大家都觉得能到那边去就能够脱离苦海了。

    可饥饿不仅仅会让人没有体力,同样会夺走人的性命,很多人走不出自己的家乡就饿死了,但受灾的地方太多,流民的数量太过巨大,还是有很多很多人走出了家乡,还算能维持的山东兖州府一带,流民越来越多。

    济宁州富庶无比,积储漕粮无数,但这里流民不敢去,因为此处驻扎重兵,又有乡绅们组织的团练乡勇,不仅会阻拦流民进入,甚至还会主动出击扑杀镇压,而且临近济宁州,还有鲁王所在的滋阳,衍圣公所在的曲阜,这两处都是驻军卫所密集,团练乡勇众多,大家为了求活,而不是为了求死,都是主动避开。

    来到兖州府,济宁州、滋阳县、曲阜县三地就好像横在兖州东部的闸门,拦住了想要过去的流民大队,所以流民只能停在郓城县、巨野县、嘉祥县这小小的三角地带。

    在流民刚到的时候,各县的知县和乡绅也曾悲天悯人,组织赈济,但随后就意识到不对,这么下去,不但赈济不完,甚至有可能把自己拖进去,到了四月时候,各县县城大门每天只开一个时辰,放粮食用度入内,其余时候都是禁闭。

    郓城县这边稍好些,因为附近有个大水泊——梁山泊,出产相对丰富,田地也没有怎么遭灾,可临近两县城门关闭,等于是把流民驱赶了过来,在三月二十五这天,比其他两县晚了十几天,郓城县也开始关闭城门。

    因为那个出产丰富的水泊,因为周围还算能维持住田野,流民在郓城县这边还有一丝求生的希望,当然,这希望也是越来越小。

    对于城外哭号的流民来说,眼下活命的出路就是进城,进城那怕是捡垃圾也能活命,在城外就只有死路一条,饿死的人多了,疫病也开始流传,城外已经是地狱模样。

    郓城县本有几百兵驻守,县内有组织了近千乡勇,这才勉强安定了局面,每次开城门,想要冲进去的流民都被毫不留情的砍杀。

    流民中最漂亮的姑娘最俊秀的小伙子,不是被人牙子买走带到别处,就是被城内的大户们收留,看着健康伶俐的孩童们也都是有价值的商品,城内的人需要,别处赶来的人贩子也需要,到了现在,这些人都没了,其余的似乎只能等死。

    其实每一处都是这样,流民们的价值被压榨一空后,就会绝望的死去,绝望的散去,散去之后也是死在路上,在这样的情况下,危机就会解除,也有些偶然的情况,城池会被打破,灾难会延续一段时间。

    不过郓城和别处有些不同,每天正午城门开启的时候,总会有一位善人出城赈济,他从不买什么人,也不想从流民身上得到什么,只需要大家颂扬“我佛慈悲”。

    所以三四月间的郓城城墙外,每到中午“我佛慈悲”的口号就声震天地。

    “真人出来了”“真人出来了”惊喜的声音此起彼伏,郓城城墙外的流民好像波涛涌动,都朝着一个方向聚集而去。

第一卷 第二百八十二章 真人活神仙

    尸臭、排泄物的臭气,还有流民身上的味道交杂在一起,被正午的烈日一晒,闻到之后让人想要呕吐,可走在人群之中的那名中年人,脸上始终带着亲切而又同情的表情。

    这中年人身材高大,长眉细眼,五官极为方正,看着居然和寺庙里的神像一般,半尺胡须,修饰的很整齐,他身上穿着粗布的短袍,脚上踏着麻鞋,举手投足间都极有韵律,让人看着很舒服。

    在这中年人身侧和身后,各有二十名精壮汉子,几名汉子护在那中年人左右,其余的则是护住三辆牛车,牛车上装着大筐,这筐里散发出粮食的香味,闻到这香味,流民们的骚动更加剧烈。

    可骚动归骚动,却没什么人敢冲上去乱来,因为这些精壮汉子都是好拳脚,上去的就会被打翻,而且还有古怪,前几日出来赈济,有人乱的很,不管不顾的上来抢吃的,而且还是同乡同族一起几十人,直接搅乱了场面,那位真人也动了火气,说这些人不知弥勒的慈悲,必然要有报应,饿极了谁还在乎这句话,没曾想当晚这几十人就都暴毙死了,接下来连续几次,大家都是吓住了。

    流民不怕死,可不怕死就会这么聚集在城下求食了,这么一来二去,这个赈济队伍出来,大家都不敢冒失。

    开始的人知道教训丨后来死的人多了,大家对这个真人已经有发自心底的敬畏,口口相传,都说这真人乃是神仙化身,是上天派下来救大家的,谁要冒犯了他,就会被天打五雷轰,而且死后下十八层地狱,世代不得翻身,大家这辈子活不好,都指望着下辈子能好些,谁也不敢犯这样的忌讳。

    大家只知道扯着已经哑掉的嗓子喊“我佛慈悲”,大家都说,只要心诚,只要喊的声音足够大,就能得到些恩赐。

    “那边可怜啊”被称作“真人”的中年人说了句,站在牛车上的汉子立刻朝着那个方向抛洒烤饼,这可是杂粮、麸皮和野菜做的饼子,里面还加了点盐,吃起来喷香。

    饼子被丢出,人群中立刻有骚动,大家没命的疯抢,那中年人脸上露出悲天悯人的神情,扬声说道:“众生皆苦,你们的可怜,佛祖都看在眼中,来世必去西天极乐”

    这中年人的声音很洪亮,周围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没抢到烤饼的人悲从心生,在那里嚎啕大哭。

    突然人群中又有骚动,一个年轻男子架着一个人冲了出来,架着的那人一条腿不能着地,黑乎乎的脸上全是痛苦神色,两个人带来那中年人跟前直接跪倒,碰碰磕头不停,那年轻人只在那里说道:“求真人救救我哥哥,他腿坏了,突然一动动不了。”

    护在那中年人身旁的汉子立刻就要动手,却被那中年人制止,那中年人上前蹲下身来仔细看了看那条腿,流民身上破烂脏污,自然于净不到哪里去,可这中年人脸上却没有什么厌恶,看了看摸了摸,那腿坏的哥哥疼得浑身颤抖,在那里惨嚎不停,那中年人点点头,开口说道:“他是遭了邪祟,现在是腿坏了,三日后恐怕整个身体都要坏掉。”

    周围的人情不自禁的安静,听到这个说法都是倒吸一口冷气,那年轻人更是急了,碰碰磕头恳求说道:“真人,求真人施法”

    磕的额头见血,声音里已经带着哭腔,那中年人摇摇头说道:“我不是什么真人,我只是心诚而已,你若是心诚,佛祖庇佑,邪祟散去,你兄长就有救,你心诚吗?”

    “小的心诚,小的心诚。”

    “那我教你几句口诀,你诚心念诵,这邪祟就可以驱除”说出这话之后,这中年人凑到那年轻人耳边说了几句,年轻人一愣,明显露出不信的神色,迟疑着开口问道:“真人这就有用?”

    “要看你是不是虔心诚恳了。”中年人肃然说道。

    年轻人愣了愣,随即磕头在地,然后双手合十的念诵不停,围观的人渐渐安静,大家都聚精会神的看着这一幕,那坏腿的哥哥捂着腿有气无力的痛叫,怎么可能好,城外这样的事情多了,有人不小心被割破了个小伤口,没几天那伤口变成了大疮疤,整个人都活不长,这人腿坏了,想必也是类似。

    突然有人大喊道:“我闻到香味了”

    城外的味道腥臭欲呕,比起茅坑都要恶劣十倍,那里会有什么香味,可一个人喊出,又有人跟着大喊,喊出这话的人越来越多,前面的倒还好说,在后面挤不进去的,听着前面的人这么喊,恍恍惚惚间也觉得自己闻到了香味,也跟着大喊起来。

    在呼喊的时候,大家都或多或少想起来,从前在乡里,现在在城下,有人宣讲什么烧香信佛,还说那香是九尾狐送来的,解脱人脱离苦难,虔心信奉就能闻到香味,百病不生,当时谁信这个,可现在却觉得这是真法,如果虔信没准真能脱离苦难。

    (妖狐送香一事记录与闻香教的经典之中,是这个教门的经法宗源之一)

    人正常时候神思清明,遇事理性相对,很难哄骗,可在这样的绝境之中,就好像溺水濒死,看到根稻草就要去抓,那里还顾得上真假,何况眼前这场面看着很是真实。

    就在这好似癫狂的呐喊声中,痛叫捂腿的那个哥哥脸上的痛苦变成了不可思议的震惊,他那条蜷缩着的腿也缓缓伸直,一直喃喃默诵的弟弟激动的无与伦比,却不敢停了念诵,那哥哥突然间大喊道:“我腿不疼了,我腿不疼了

    兄弟两个大哭大笑,激动的不能自制,围观这一幕的灾民百姓齐齐发出惊呼,靠在前面的人突然闻到一股香味,原来真有这香味,而且就在这兄弟两个身上发出。

    “多谢真人大恩,多谢真人施法”那兄弟两个彼此搀扶着来到那中年人身后,急忙跪了下去,急忙的磕头,泣不成声。

    “这是活神仙啊”“刚才那是显灵了”“快跪下”议论纷纷,到最后大片大片的人跪下,朝着那中年人磕头。

    “有生皆苦,佛祖看着大家沦落苦海,也是悲恸,各位兄弟姐妹不必着急悲伤,佛祖慈悲,会给大家一条活路走的”中年人鹤立鸡群,用洪亮无比的声音说道,嘈杂流民队伍居然安静了下来。

    “城门就要关闭,我就要回城,各位兄弟姐妹,心诚则灵,念诵我佛慈悲,必有福报”随着他这声大喊,牛车上的汉子把烤饼抛洒到两侧远处,流民们涌动疯抢,这中年人扫视一圈,又看了看城池的方向,这才回转。

    “刚才那弟弟默诵的是什么?”“肯定是真人交给的秘诀”“没看到他们小声说小声念吗?”“只要知道了,肯定不得病,没准还能有好报”“没准还能成神仙”又有人说起这件事,刚才那一幕神奇的治愈,好多人都看得到,更有很多人闻到了“香味”,现在又有人活灵活现的说起,不由得大家不信。

    聚集在城外的饥民和流民因为饥饿身体虚弱,连带着神智也不那么清醒,在烈日曝晒下浑浑噩噩的在人群中,有人说谁是“真人”,他们就情不自禁的信以为真,有人说闻到了“香味”,他们也好像闻到了味道。

    一个敏锐的人在此处,或许能看出些蛛丝马迹,可现在这炼狱一般的环境,早就让人失去了最基本的清醒和判断,何况人都有从众的意识,那么多人都说如此,他们也跟着如此了。

    即便在这样的情况,饥民流民里也有几个有见识的角色,他们能注意到城外有很多新鲜陌生的面孔,这些人看起来没那么饥饿,却把自己装扮成遭受苦难最多的灾民,城内的那位“真人”一出现,这些新鲜面孔就会带动身旁的人大声呼喊,就会鼓动煽动。

    有的人说出这种看法后,当天晚上暴毙,有的人看出不对劲,自己早早离开,在这样的局面下,郓城城外的灾民愈发的如痴如狂,他们甚至都不愿意去其他地方流动,只留在这边乞求真人带他们脱离苦海。

    城外灾民将这位“真人”看成活神仙,城内的郓城军民也对这位“真人”敬重无比,大家都知道这位真人姓徐,是从巨野县迁过来的殷实人家,虔诚信佛,平日里就乐善好施,扶危济困,威望已经极高,城内城外的人遇到事先想到的不是官府,而是这位徐员外,都听他的调停。

    实际上连郓城县令和在这边的把总也和这位徐员外交情极深,县令和这位徐员外平礼相待,而那位把总每次都是用见上司的礼节见徐员外。

    徐员外的宅院在郓城城北,那边是城内富贵士绅们聚居的地方,徐家的宅院坐落其中,说不上大,却和周围几户人家共用墙壁,彼此相连。

    “知县大人委托学生谢过徐员外,大人说若不是徐员外每日出城赈济,郓城早就遭受大难,大人还说,徐员外每日赈济的钱粮到时候列出个单子来,县里诸位公摊,绝没有让徐员外这边独立承担的道理”一位师爷模样的中年人在这徐员外面前毕恭毕敬的说道。

    徐员外脸上已经有疲惫的神色,但还是和那师爷客气几句,这才回到自家的宅院。

    那知县的师爷等着徐家关上大门才转身离开,他身边跟着一个家仆模样的少年,两个人安静的走出这条街道,师爷停下脚步回头看看,却是叹了口气。

    “楼先生怎么叹气?”

    “老爷在这郓城还要做四年,也不知道能不能安安生生过完。”

    “吓,还四年,咱们府里上下都不在说,可能这个月都撑不过吗?万一外面那些饥民进来”

    “大祸在内,而不是在外,这徐鸿儒”师爷欲言又止,最后还是迈步前行。

    徐员外徐鸿儒回到宅院里,脸上的温和变成了肃穆,院子里的下人们垂手低头,恭敬到了极处,若有豪门出身的角色在这里,就会惊讶的发现,这徐家宅院的规矩居然不次于亲贵高官。

    “主上,香汤已经备好,这时冷热正合适,还请主上入浴,去去身上的晦气。”一名五十多岁的老仆躬身说道。

    徐鸿儒点点头,那老仆冲着前面打了个手势,正在堂屋门前的几个小丫鬟连忙转身入内准备。

    堂屋内弥漫着一股清香,几扇屏风将大浴桶围在其中,浴桶的水面上还飘着些于花瓣,若不是亲见,谁也不会相信郓城这个兖州府的县城,居然还有这样的享用,而且城外如同人间地狱,每天因为喝了脏水腹泻而死的就不下百人,这边却如此奢侈。

    沐浴之时,有四个面貌姣好的少女在一边小心翼翼的伺候,在屏风外则有两名面无表情的壮妇盯着她们的一举一动,壮妇腰间都带着铜棍,随时可以击

    没过多久,徐鸿儒走出浴桶,侍女们急忙上前伺候,头发披散在背后,换上一身上好的白绸长袍,穿上草编的拖鞋,向着屋子一侧走去。

    徐家的宅院虽然不小,可沐浴的这个屋子不大,走到一侧就是墙壁,但那两名壮妇连忙上前,恭恭敬敬的将衣柜柜门打开,这柜门却是一个屋门,里面又是别有洞天,原来徐家这个宅院和周围几家完全连在一起,外面看是几家,里面却是一家,这样的面积已经是豪富世家才能有的了。

    衣柜柜门的那头是一个长廊,长廊上又有白袍的青壮肃立,见到徐鸿儒出现,都是齐齐单膝跪地,口中颂声说道:“参见教主。”

    那名外面的老仆已经来到了这边,躬身跟在徐鸿儒的身后,徐鸿儒进入这长廊后走了两步,然后淡然说道:“马家兄弟两个今晚离开,不要出现在城外人前。”

    身后老仆连忙答应,徐鸿儒继续说道:“还夸他们伶俐,马六今日既然装的是重病,为何身上没有一点异味,脸上的泥土涂抹的这么均匀,本座碰到他腿的时候居然还要缩,真以为外面的人都昏了头吗?”

    又走了几步,老仆压低声音禀报说道:“二爷和护法以及会主们都在客厅那边等着,主上您”

    “先去诵经拜祭,然后见他们。”

    长廊前面一拐,却又是一件密室,这几个宅院外面看着普通,里面却好像是迷宫一般,这密室不大,却十分整洁,在墙上挂着几幅卷轴,上面有弥勒佛和无生老母,香案上只有一个香炉,三柱线香,地上摆着一个蒲团。

    徐鸿儒在那蒲团上盘膝坐下,闭上了眼睛,外面那老仆则是带上了屋门。

    此时的客厅有十几个人,这些人年纪大都是三四十岁,也有两个五十多岁的,穿着打扮差异很大,有的看起来是大豪模样,举手投足间带着悍然之气,还有的看着满脸富态,一看就是养尊处优的上等人家,除了这一等,还有几个穿着补丁衣服,身躯佝偻,满脸皱纹深深,站在那里就有局促的神色,看着分明是没见过世面的农户,他们各自坐在座位上,彼此没有交谈,最多就是目光示意。

    徐鸿儒走进来的时候已经换上了一身黑色的道袍,头发依旧披散,神色肃穆,这客厅中的十几人都是起身站起,大礼拜伏在地说道:“见过主上,弥勒降世,传香天下。”

    “在这里各位不必多礼,都坐着说话吧”和在城外的仙风道骨不同,和在刚才的高高在上也不同,此时的徐鸿儒脸上全是亲切的笑容。

    一于人纷纷落座,有侍女送上茶水小点,然后退下,那老仆双手呈给徐鸿儒一本薄册子,然后站在了徐鸿儒身后。

    徐鸿儒打开册子仔细翻阅,其他人口鼻观心,都在那里安静等待。

    “这个月临清的朝贡为什么少了三分之一?”徐鸿儒突然问道,闻香教各处分会要定期向总舵上缴银钱,称之为“朝贡”。

    被他这么一问,坐在右边的一个胖子连忙站起,他脸色有些发白,诚惶诚恐的解释说道:“主上,王教主在扬州买了个戏班子,这八千两银子是临清、济南还有北直隶河间府那边帮他摊掉”

    “什么王教主,如今教主是主上,就在你眼前,你这么说话,是想被天火焚身吗?”左边一名大汉怒喝站起,那胖子吓得直接坐了回去。

    “不得胡说,本座是暂代教主之位,王尊者才是真传所在,不过,规矩就是规矩,以后朝贡银钱要先到本座这边,然后由本座支应尊者花销,潘会主,不要有下次了,你明白吗?”徐鸿儒说完,站起的那名胖子连连点头,短短时间他额头上已经全是冷汗。

    闻香教本是北直隶蓟州王森创立,十年前王森被二次下狱,在那时候,王森的三子王好贤成为教主,不过不知道为什么,王好贤很快就让徐鸿儒暂代教主的位置,他则成为“尊者”退居幕后,总舵所在也从北直隶的滦州石佛村,换到了山东兖州府郓城县。

第一卷 第二百八十三章 向南可活

    徐鸿儒说完这句,将手中簿册放在一边,又开口问道:“成武和单县两处偷盗教产的传头处置了没有?”

    一名老农模样的人躬身站起回答说道:“主上,四个传头已经被关进了香堂,只等主上的法旨。”

    那边徐鸿儒点点头,那老农犹豫了下,闷声说道:“主上,这几个人一时糊涂,他们家里也是难为,看着派下去的粮食多,不该起了贪心,还请”

    “必须用天火加身的大刑。”徐鸿儒冷冷说了句,那老农一个哆嗦,徐鸿儒的语气变得严厉,肃声说道:“教众困苦,本教理应救济帮扶,但这次是大事,他自家多吃一碗,那些受苦的百姓就要多死几条人命,本教的大计就要耽误,这等因小失大的败类,必需要严惩”

    那老农连忙领命,坐下时身体还有些发抖,客厅里愈发的安静。

    不过此时徐鸿儒的语气放缓,笑着说道:“各位这两个月也是辛苦,五月的朝贡各位可以少交两成,若事情办的得力,本座这边还会另有赏赐。”

    听到这个,刚才还有些沉闷的气氛一下子活络起来,左右两边无论打扮模样,都是面露兴奋神色。

    闻香教各处分会定期上缴朝贡财货,这个数目不小,但却很难隐瞒克扣,因为闻香教层层密报,自己做些手脚,很容易被手下和身边人举报,撤掉位置不说,还要有严刑伺候,而且这位徐教主极为精明,山东和周边各处分会都有他的耳目眼线,什么事情都瞒不住,所以大家都不敢克扣。

    可下月少送两成,等于是给大家留下了两成的财货,这可是好大一笔,财帛动人心,一于人当然兴奋。

    徐鸿儒脸上也有了笑容,这时边上一名大汉说道:“主上,如今山东处处灾荒流民,各处信众都是大涨,官府也都是焦头烂额,这正是做大事的好时机,这样的局面,只要主上一声令下,地上便是佛国家乡。”

    众人又是安静,齐齐的看向徐鸿儒,每个人的眼神都变得狂热,而徐鸿儒却在缓缓摇头,然后沉声说道:“还不是好时机。”

    那大汉一愣,没等他继续说话,徐鸿儒解释说道:“现在遭灾的也仅是山东四个府,南直江北的凤阳府和徐州,河南黄河沿线的三个府,山东这边重些,其他几处则还能维持的下去,朝廷的兵马和豪门大户都没有伤到元气,我们若动,立刻就是灭顶之灾,你们看到城外的灾民了吗?郓城县百余兵丁,千把青壮就逼得这几万人不敢乱动,说明他们心里还有念想,还不敢彻底的豁出去,在这样的局面下,我们若动,非但大事不成,反倒是到了明处。”

    他这个分析让在座的每个人都在点头,那大汉有些遗憾的说道:“这样的机会错过,实在是可惜,万一年景好了”

    “年景好了又如何?这大明倒行逆施,已经没了天意眷顾,接下来上苍和佛祖会不断的降下灾荒,到那时,只有拜佛传香的我教信众才能得福缘得天眷,这都是弥勒佛祖和无生老母的法旨真意。”徐鸿儒朗声说道,众人齐齐站起,跟着颂扬说道:“弥勒降世,传香天下。”

    众人重新落座之后,徐鸿儒笑着说道:“本座知道大家的心意,但这等大事,即便有佛祖和老母的保佑看顾,也要精心准备,也要谨慎小心,本座问各位,你们手里有多少招之可用的信众,手里多少器械兵器,可有能用半月的粮食,没有这些,难道拿着木棍农具去和官兵手里的刀枪拼命吗?”

    一番话说完,众人眼神里的狂热都消失了下去,反而有些灰心丧气,看到这一幕的徐鸿儒脸上又露出微笑,温和的说道:“我们也不是什么都不做,这一次的布置就是在试,这万千灾民丁口就是利器,可怎么用,怎么能用的好,大家还不知道,这一次我们就能试出来。”

    “主上,那徐州可是大城?”“那边还有徐州参将守着”下面有人低声说道。

    “若是败了,我们知道下次怎么做,活下来的都会成为教众骨于,若是胜了,那徐州是陆上枢纽,他那边拿下,河南、山东和南直隶三省的局面就会大好,大事可成,胜败对我等都有好处,大家何必担心呢?”徐鸿儒悠然说道。

    大家纷纷点头,一名五十多岁的富态老人说道:“主上有大智慧,每次拜见,都是拨云见日,想不通的都能明白过来,既然这样,咱们大家伙就按照教主的吩咐去做,吃小亏占大便宜,做什么事都是这个道理。”

    徐鸿儒笑着点点头说道:“今晚大队就要启动,各位用心去做,有几件事要再叮嘱各位,沿途不要做的太露痕迹,灾民里也有明眼人,而且若是传教招人太明显,官府和沿途豪强也要于涉,还有在这山东地面上要尽可能的收敛,这里信众太多,若是沿途糟践过去,我们也没什么人心了。”

    众人都是起身抱拳,徐鸿儒说到这里脸上笑容加重,继续说道:“不过进了徐州,各位就可以放手做事了。”

    大家脸上都露出了然的笑容,一名老农模样的咳嗽了声说道:“主上,东昌府那边都在传圣女的事情,主上知道吗?”

    屋子里又是安静,徐鸿儒脸上的笑容僵硬了下,随即恢复自然说道:“他们这也是为了本教着想,做得越大,本教好处也就越大。”

    “诸位,此次大事,不得轻忽,诸位的人手都由徐鸿举统领,可明白了吗?”徐鸿儒站起身,直接转开话题,肃然说道,众人也都是肃然答应。

    “本月一成的朝贡会在月内送到各位府上,大事启动,各位早些回本处坐镇,本座就不留了。”徐鸿儒笑着送客,这一成也是偌大的好处,每个人脸上都有兴奋的神情,各自躬身告辞。

    等人都出了客厅,穿着白衣的年轻侍女进来收拾,徐鸿儒脸上却没了表情,漠然坐在那里,而坐在他左手边的一名大汉却盯着那些侍女看,侍女们都是低头不敢对视,却不敢有什么生气的表情,因为他们知道这位大汉是教主亲兄弟徐鸿举。

    侍女们收拾的时候,站在徐鸿儒身后的那名老仆离开了片刻,等回来时对着那些侍女摆摆手,屋中只剩下徐鸿儒兄弟两个和他。

    “主上,县令身边的那楼师爷担心他家县令能不能做完这四年,还说大祸在内不在外。”那老仆低声禀报说道。

    “他娘的,这孙子不想活了吗?我今天安排人剁了他”徐鸿举咆哮说道

    徐鸿儒瞥了自己兄弟一眼,只是说道:“老白,安排县衙里的人盯紧些,公文私信继续都要过目,别的倒也不用做太多,那县令不是真糊涂就是装糊涂,碰不了我们。”

    被称作“老白”的那老仆点头,这番话说给他听,也是说给徐鸿举听的。

    徐鸿举嘿嘿笑了两声,然后身子前倾说道:“大哥,木家那边没完没了的折腾,还弄什么圣女,我可是听说东昌府很多人着了道,要不要我领着人过去,火并了那木吾真,把小兰抢回来。”

    “不要乱来,王好贤虽然糊涂,但也知道木家是他的班底心腹,你这么动手,会坏了大事。”徐鸿儒的表情顿时严厉起来。

    “二爷,那木家可是老教主王森身边的,这一代有几个精明的兄弟,那王好贤不喜欢木家人管着他花天酒地,可也知道把人派过来掣肘主上,若是动了他们,主上如今的局面就会有麻烦,毕竟教里好多人还认王家是正统,而且主上现在顺风顺水”老仆语重心长的说道。

    “还用你这个老东西说,这些我又不是不知道,这不是觉得木家那些人碍事吗?而且那小兰那姑娘”这徐鸿举越说越是兴奋。

    “酒色误事若不是你拿着银子去买了烧酒倒卖,云山寺那批兵器又怎么会落在别人手上?”徐鸿儒冷声说道。

    兴冲冲的徐鸿举顿时蔫了,只是低头说道:“我那不是赚了银子吗?”

    “你赚了银子是为买下济宁州那个粉头,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以为今天那些人不知道吗?”徐鸿儒追问说道。

    听到这话的徐鸿举从椅子上直接跳了起来,怒骂说道:“我身边谁敢”

    在徐鸿儒严厉的目光下,徐鸿举低头坐了下去,徐鸿儒摇摇头,长吐了口气缓声说道:“酒色财气都是小事,只要大事成就,什么都会有的,这花花世界都是我们的,你何必看着眼前这些小事。”

    那边徐鸿举只是不出声,徐鸿儒摇摇头,严肃了些语气说道:“这次的事情,你要牢记这几项,这几年下面收拢了不少官军里出来的,这次你要笼络住,花多少银子都可以,抓住他们,咱们的大事就多了几分把握,还有,这次去徐州,徐家庄那边一定要谨慎,打开该打开的之后,别的不要去碰,这个切记切记。”

    徐鸿举低头嘟囔着说道:“大哥你说了多少遍,我记住了,这徐家也真是的,他卖给那帮秃驴那么低的价钱,卖给我们却那么贵,还要费尽周折做这么大的场面,大哥你这边要没别的事,我就先出去准备了,下午就要出城了,我不在这边,大哥你可千万小心,别被人暗算喽。”

    说话就是站起,徐鸿儒也跟着站起,扶着徐鸿举的双臂说道:“我这边有老白照应,不会出什么差错,鸿举,你武勇是有的,可只会些江湖上的打杀,这次去徐州,一路上要多跟侯五和夏仲进他们学学,打徐州城的时候也要多看多问,你将来可是我的兵马大元帅,这些东西一定要会的,还有,鸿举你去那边千万要小心,刀枪无眼,记得穿着甲,不行就走,你别出事最要紧。“

    徐鸿儒的这番絮叨却不像是个教主了,徐鸿举嗓子有些沙哑,粗声说道:“大哥你放心,你在这边也保重。”

    说完后,徐鸿举后退两步,肃然拜下,然后转身出门,徐鸿儒没有回到座位,而是站在那里看着徐鸿举离开。那老白凑上去两步说道:“主上不必担心太多,侯、夏两位会主都是老行伍了,这次各处聚起来的,足有四百多行伍出身,再加上江湖绿林上的好手,还有北边南边这万千灾民,没准徐州都会被打破。”

    徐鸿儒沉默着没有出声,过了半响才开口说道:“哪有那么容易,只希望能多回来些吧”

    他身后的老白低下头去,徐鸿儒声音提高了些又说道:“能活着回来的,今后必然就大用了。”

    说完这句,徐鸿儒转身向另一个门走去,边走边说道:“加派人手去盯着木家,圣女,让自家闺女抛头露面,他们也舍得”

    城外几万灾民流民,鼓噪着要进城求食,他们若是冲进来,城内的百姓就遭殃了,不是家破人亡就是跟着变成这种猪狗不如的灾民。

    正因为这样,郓城县的兵丁、捕快和组织起来的乡勇都守卫的异常用心,看着城墙下黑压压的人群,闻着腥臭欲呕的味道,每个人都紧张异常,但大家都没想到的是,在这样的局面下,居然也有人得了好处,每天中午开城门的时候,都有热心的乡绅上城头劳军,好吃好喝的供应,每天还有人要被吊着出城,这样的总得给他们些贿赂才成。

    守卫城池的人们当然不知道,每到中午过来的劳军就是让他们不要看城外发生了什么

    不过这点好处抵消不了紧张和疲惫,城头上的卫兵已经病倒了好几个,中暑则是每天都会发生,甚至因为这个死了两个人,这才四五月间,居然就燥热到了这样的地步。

    四月十八的凌晨,天刚刚有些发亮,城头上昏昏欲睡的兵丁乡勇就听到了城墙下的动静,他们急忙拿着武器向外看,却各个目瞪口呆。

    在城下盘踞了几十天的灾民们居然走了,都在向南走,只留下满地的污秽垃圾,还有一些已经腐烂的尸体,已经有胆大的野狗冲进了场中,天上盘旋的乌鸦也多了起来。

    “走了”不知道城头谁在大喊,安静过后,其他人也都跟着大喊起来,很快的,这喊声从城头传入了城内,城内紧张了这么多时日的百姓们也跟着狂喊起来,得救了,灾民们总算走了,也不知道又有谁起头,有人在城内高喊:佛祖保佑

    或许是城外多少天来的念诵影响了城内,现在城内百姓不管信不信的,也都是开始念诵“我佛慈悲”“佛祖保佑。”

    城内所有人松了口气,所有人都在狂欢,而在城外的流民中,气氛也和往日不太一样,并不是那种绝望等死,而是有了希望,尽管很少很少的一点。

    这些天下来,城外的灾民队伍里多了许多的好心人,这些好心人也都是来自山东各处的难民,他们主动帮扶弱小,将自己弄来的吃食分给同乡同伴,流民灾民就在这些人身边聚集成了大大小小的圈子,对他们的话都是言听计从。

    昨天真人施**力神通治好了那对兄弟两个,真人一走,就有无数人去和那兄弟两个打听真人到底传给了他们什么秘诀。

    到了晚上,这秘诀终于被打听了出来,无非是“弥勒护佑,传香平安”,这不是要紧的,那真人还和这兄弟两个说了别的,说是“向南可活”。

    大家在这郓城县城外,只是越来越绝望,只有每天真人出现,他们才觉得还能坚持下去,真人每天的施舍,每天的救助,还有几次不得不展示出的“神通”,都让灾民们对他坚信不疑,现在真人居然说了这个,大家都是深信。

    那兄弟两个已经找不到了,流民们处处都在传,说这两个兄弟已经朝着南边走了,可大家还都是有些迟疑,留在这里还能等待真人,若是走了,若是“向南可活”这个骗人怎么办?

    有人谨慎迟疑,有人则是大胆,晚上有一队人离开大队开始向南,这个队伍却有人在半夜激动的回转,说向南走了五里不到,居然找到了几袋粮食,大家熬了些粥分着吃了,继续向南行走。

    有粮食,有粥,甚至还在回来报信的人脸上看到米汤的痕迹,甚至能闻到粮食的香味,这肯定是真的,大家多少天没有吃正经的东西了,城内的施舍出来的米面很快就被一抢而空,即便是搭起了粥棚,那粥也稀的见底,真人每天施舍的饼子杯水车薪,城外一批批的人被饿死,一批批的新人补入,有人已经在吃人肉了,大家都在绝望,却不知道去往何处,只能在这里等死,没曾想南边真的有粮食,还能喝粥

    每个“好心人”都在号召大家向南走,那边还有一条活路,那得到粮食的例子更是诱人无比,而且黑夜中走出的第二队,第三队,居然都有收获,尽管他们要走到更远处才能找到粮食,但毕竟是粮食

第一卷 第二百八十四章 来了

    大家沿途走过,就好像蝗群过境,莫说是粮食,能吃的野菜草根,田鼠野兔,都是被一扫而空,怎么还会有粮食?

    可绝望等死的人们只想要希望,有一根稻草他们就要抓住,何况这是真人的指点,何况真找到了粮食,他们已经习惯听那些主心骨的话了,加上这些原因,一被号召,就下意识的跟从景从。

    每天都会在南边找到些粮食,粮食不多,找到的熬粥能维持一顿甚至一天,找不到的依旧会饿死,不断的有人死去,不断的有人加入,但队伍就在这微薄的希望下,一直向南走去,沿途经过的村庄坚壁固守,有的挺了过去,有的则被打破,活下来的人加入流民队伍,沿途的城池都是如临大敌,不过出乎他们意料的是,饥民流民只是过境。

    没什么人注意到,在流民队伍里开始有一些健壮汉子进入,他们穿得很破烂,脸上脏污,可细心人总能看到他们的气色不太对,可在这样的局面下,又能有几个细心人注意到。

    流民大队里未必万众一心,有人想要离开,想要回去看看家乡是不是缓和点了,还有人运气好,抢到了比较多的粮食,就想着带粮食去往别处,也有些人觉得不对劲,这么一路向南要去那里?所有这样的人都死掉了,也没什么人注意到他们的死亡,死人是再正常不过的,尤其是在这样的队伍里。

    发生在凤阳府淮河流域的事情稍有不同,凤阳驻军奉命驱散流民,本来不怎么用心作战的几个游击,不知道为何,各个勇气十足,驱赶兵马向前,流民足有十几万,却比不上拿着兵器,有组织有训练的大明官军,刚一接触就被驱散,据说淮河都被染红,大部分的人四下逃散,也有部分在粮食的诱惑下向北缓缓移动。

    凤阳府这几年的年景倒还好,灾荒一出,灾民们彷徨无计,不用什么真人神仙的伎俩,只要用粮食诱惑,只要有那么几个看似关心大家的主心骨出面,大队就会跟着行动,同样的,也有很多不是灾民的壮丁汉子混了进去。

    凤阳各处也是坚壁清野,但凤阳中都镇守以下,巡抚以下,严令各处不得示警,不得上报,因为这些流民一出现,就等于把灾情宣告天下,只要出了凤阳,那就和他们无关了。

    不管官府怎么封锁消息,民间总有知道的渠道,徐州紧邻凤阳,大批流民北上的事情很快就是知道,徐州上下立刻紧张无比。

    但让大家没想到的是,这些流民去了淮安府,最后朝着邳州的方向去了。

    淮安府水网密集,靠着凤阳府的区域都还算富庶,流民来到这边总能有些补充,不过淮安府有淮盐,是赋税大宗,又有河道,这是天下命脉,绝不能容许流民祸害,南京顾不得埋怨凤阳府,马上开始动员兵马进剿追击,但反应的毕竟慢了些,还是有近万流民逼近了邳州一带。

    灾民流民们的行动不比行军,他们走的极慢,差不多五月十七那天,邳州一带才开始警备。

    那边的消息徐州自然知道,不过徐州上下提起此事都是幸灾乐祸,即便是官府里也是如此,州衙六房各个兴高采烈,连捕房这边也是如此,捕快们坐着,差人白役们站着,各个口沫横飞的议论。

    “活该,他邳州夺了咱们徐州的漕运,让咱们这世面一天天败落,报应来了吧”一个捕快大声说道,下面响起一众附和。

    “等那伙饿肚子的乱贼祸害了邳州,没准又要从咱们这边走运河了,到时候大家好日子又来了”又有扯着嗓门喊的,下面轰然叫好。

    “你们知道乱贼为什么不敢来咱们徐州吗?那是因为咱们徐州英雄豪杰多,他们来了,都不用官军出面,赵大少爷和陈大少爷就把他们平了。”有人笑嘻嘻的说道,这个所有人都在叫好,总捕头陈武和赵振堂都值得奉承。

    说完这句话之后,大家都看向角落里的陈武和赵振堂,这老哥俩正在那边喝茶,也听到这话,脸上全是笑容。

    正在这时候,捕房外响起了急促的马蹄声,捕快和差人们都是安静,捕房在衙门外侧,能听到动静,这么急的马来到,肯定不是小事。

    马蹄声一停,有人脚步匆匆的跑进来,或许是有人上去阻拦,那人气喘吁吁的大喊说道:“急报,急报,流民十万已经出了山东,现在已经到了庙道口,沿着泗河还在向南”

    话说到一半,拦路的人估计就是让开,这人边喊边朝着里面跑去。

    捕房里已经鸦雀无声,过了一会才变得轰然,每个人都在议论,每个人都被消息震惊了。

    “十万流民这可是十万咱们徐州地面才多少人”

    “鱼台那边几个大庄子,不是什么孔老虎的产业吗?难不成他也被洗了

    “庙道口,那边有个巡检镇着,看来是这巡检派人报信。”

    “担心个,那帮饿肚子的还能过了黄河不成,莫说是十万来,就算一百万也都淹死了”

    议论纷纷,大家你一句我一句,越说越是靠谱。

    “怕是不用怕的,淮上流民几十万,凤阳那边出了只怕不到一万兵,咱们徐州这边可是有个参将,手里面光骑兵就近千,什么贼平不了啊?”

    “那赵进?”说这话的时候,情不自禁的压低了声音。

    “那就不成喽,战阵之上还得依靠朝廷的大军,赵家那小子是乡野间械斗的本事,这种场面做不得数。”听到这话的人,都默默点头赞许,有道理啊,朝廷的兵马再烂那也是官军,肯定是好用,这豪强私兵再怎么着也就是江湖一流,大阵仗就不行的。

    那边坐着喝茶的陈武和赵振堂已经从座位上站起来,他们的脸色很不好看,倒不是因为听别人说自家孩子不行,而是这十万流民过来,对徐州是大祸,身为徐州土著,怎么可能高兴起来。

    正在这时候,一名捕快从外面转了回来,进屋之后嘟囔着骂道:“这天太于了,靠着黄河都觉不出水汽来。”

    说完这句才觉得屋子里气氛不对,这捕快禁不住一愣,不过不怎么在意的说道:“各位听说没有,邳州那边闹大了,漕船都有不少被烧,漕运也断了。

    这事大家也都知道,很多人点了点头就继续议论,那捕快看着众人没理会,又是说道:“断了漕运可是天大的事情,刚才街上看着周参将出城了,说是领着亲卫先去东边的营盘,汇集兵马去徐州平乱,啧啧,参将亲去,这多大的场面。”

    他本来就是卖弄个消息,起个话头,只是他话音未落,捕房屋子里已经鸦雀无声。

    就这么大眼瞪小眼的继续安静,突然之间就炸开了,大家七嘴八舌,都是不管不顾的向外走去。

    “回去搬家”

    “得找个地方躲躲”

    “要遭大难了”

    “都他娘的给老子站住”陈武的一声咆哮让屋子里的人安静下来,赵振堂冷着脸说道:“你们要去哪里?外面有城墙挡着吗?有护城河吗?出城就是找死?你们脑子坏了吗?”

    连续几个问题问出,已经有些慌乱的众人都是愣住,随即脸上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几个人狠狠的抽了自己一耳光,嘟囔着骂道:“吓糊涂了。”

    不过随即这些人又是躁动起来“得找人告诉城外的亲戚,让他们进城来躲避。”“皇天,我那婆娘刚领着孩子回娘家。”

    陈武和赵振堂对视一眼,赵振堂转身喊来身边的人,盯着说道:“小五,你这就骑马出城去何家庄,把这件事告诉小进他们,快去”

    那年轻差人点点头,喊了两个同伴,挤开捕房里乱哄哄的人群,向外走去,他这边刚出了门,却看到知州身边的王师爷提着长衫下摆快步跑来,王师爷脸色难看的很,看到捕房里这乱哄哄的样子更是皱眉,在门口扬声招呼着说道:“老陈,安排十个会骑马的,二十个腿脚利索的,拿着兵器,护送知州大人出城。”

    “他娘的,太尊也要跑?”捕快们都是地头蛇,加上赵进的崛起,他们只认陈武和赵振堂,对这知州不怎么看重,听到这话,禁不住脱口而出。

    王师爷此时也顾不上什么斯文了,破口大骂道:“扯你娘的臊,大人要去追周参将,让他护卫徐州,这么大个城池难道指望你们这帮大爷。”

    总捕头陈武和赵振堂喝骂几声,让众人住嘴,然后开始点名,青壮马快,有些武技的差人马上凑齐了人数,听说知州是做这个,倒也没什么怨言,急忙跟着去了。

    捕快差人们或者打个招呼,或者偷偷的离开,大家倒不是要出城,都是急着回去布置,这样的局面下,家里最起码要多屯点粮食。

    知州衙门从来就是个筛子,谈不上什么保密,六房书办小吏们的动作同样很快,大家这么散出来,消息怎么可能藏得住,等到几十名差役护着知州的轿子出城,连将信将疑的人都不得不信了。

    全城立刻炸开了锅,消息快的粮商立刻提价,即便这样,粮食还是被抢了个精光,周参将领兵去邳州的事情也不是秘密,等大家反应过来这件事之后,城内的慌乱更是加剧,人人不知所措。

    城内的士绅豪门,比寻常百姓更早知道消息,但他们的应对也没有太多的办法,大家都知道凤阳府闹流民,也知道邳州那边闹流民,又知道山东那边大股流民过来,河南那边也不太平,而且到这个时候逃出去,半路上也未必保险,徐州各处也有小股流民活动,唯一的法子也就是躲在城内保险。

    每日坐镇货场读书的王兆靖差不多和衙门同时得到消息,得到消息后,他立刻命令酒坊停产,命令家丁和酒坊青壮做好戒备,然后把自家的管事和头目都叫了过来。

    “谢天谢地,老爷果然是有福之人,早半月就去南京那边访友了。”王家的管家双手合十,喃喃说道。

    说完这句,这管家又说道:“少爷你八月乡试,要是耽误了怎么办,可现在去什么地方也不保险,半路都是乱民。”

    “眼下只能呆在城内,而且黄河天险,山东那边的流民也很难通过,不用担心太多,不过,赵兄那边却是麻烦,他们那里地势稍高,一马平川,万一有大股的流民过来,无险可守啊”王兆靖冷静的分析说道,但也是很担心。

    “少爷,你今年乡试,就该早去南京住着”老管家絮絮叨叨的还要说话,王兆靖也不理会只是转头对河叔说道:“河叔,你带着几个人去一次何家庄,把这事告诉赵兄,然后告诉他们,酒坊出酒我停了,城内积存的高粱我会比市价低一成卖出去。”

    河叔一愣,开口问道:“少爷,这个合适吗?”

    “城内慌乱,大家都要屯粮,如果我们还要耗费粮食产酒,肯定会招来众怒,不如把这些粮食卖出去,反正买来时几乎没有花钱。”王兆靖开口说道。

    那边河叔点头答应了,急忙回去备马出城,河叔和几个同伴骑马出城的时候,正看到知州的轿子也出了城。

    赵进知道消息的时间比城内稍早,但仅仅早一个时辰不到,因为流民过境,商路断绝,那些来往的商贩们不是躲起来,就是藏在城内不敢出来,谁还会通风报信,所以大家得到消息的时间差不多。

    “孔老虎说话还真和放屁一样,说是互相不妨碍,可他把这么多流民放过来了,大凡要打,怎么可能就这么过来,而且连个消息都没有。”吉香恨恨的骂道。

    流民从鱼台那边进入徐州境内,恰好是经过孔家泡河沿的庄园,庄园里面粮食多,流民们自然要洗掠一番,孔家这样的豪强显然不会坐视,双方必然要发生冲突,双方这么一打,肯定会惊动四方,消息自然会传过来,而眼下这个局面,说明流民在泡河沿那个范围内根本没有冲突,甚至得到了资助,不然不可能这么快。

    别看孔九英只能派二百多骑兵来徐州,可在泡河沿自己的庄子上,四五百骑马的青壮,几千步战的乡勇完全能够动员起来,这样有组织的豪强团练面对一盘散沙一样的流民,胜算不小,必然会有恶战,但眼下这个情况,显然是没有什么战斗,就这么相安无事的过来了。

    陈晃盯着空地上的练兵,闷声说道:“山东和徐州相邻的地界被流民搅乱,消息断绝,咱们不知道也应该,只不过按照这断断续续的消息,流民也不应该来的这么快,比咱们想的快了十天还要多,有些该停留的庄子城镇,他们就没有停,好像一路奔着徐州来了。”

    流民饥饿,好似蝗虫,过境的时候会扫清一切能吃的东西,每到一地就要扫荡一地,这需要时间,赵进他们很早就从商贩和江湖人口中知道了大股流民在山东活动,当时也考虑了到徐州这边的可能,算计路程,路上那一个个的城镇村落扫过去,到达徐州境内最起码也得半月以上,何况还未必回来,没曾想来的这么快。

    站在赵进身后的如惠看了看刘勇,这才开口说道:“现在各处都过不了流民那边,我们知道的不比别人多,不过属下觉得也不必太过担心,虽说黄河天旱缺水,可对那些流民来说依旧是天堑,他们过不来。”

    赵进没有出声,只是环抱双臂看着空地上的方队,现在的方队已经是横二十竖二十的四百人方队,新丁们的脚步也越来越整齐,而且现在不用人来喊号子,在队伍的右侧,有一名家丁不太熟练的敲打脸盆大小的扁鼓,还有一名家丁手持唢呐跟在他身后,鼓声敲动,那家丁突然吹响唢呐,队伍停住,长矛自第一排次第放平。

    何家庄夜战那一次,赵进呼喝口令嗓子都差点坏掉,然后就找来了鼓手,将步点口令化为鼓点,让家丁学习敲鼓,队伍跟随鼓声前进,又让人学习唢呐,用唢呐声发出号令,专心训练,现在已经很有样子。

    赵进在那里默不作声,边上的刘勇犹豫了下说道:“大哥,郑全那边已经控制不住传头了,城内有些人活动也是鬼祟,城外的完全是不听号令,他那边能传来的消息也是有限,没什么有用的。”

    “我听人说,一有灾荒流民,白莲教之流就会在里面煽动,试图乱中得利,看城内闻香教的动向,这伙流民应该少不了闻香教的参与。”赵进淡然说道

    说完这句,赵进抬起手臂向前一挥,鼓声一顿,变得急促些许,停顿下来的方队立刻提起长矛开始小跑前进,空地上的尘土扬起,赵进眯起眼睛看着说道:“前面整齐,后面散乱,不过样子已经不错了,你们觉得要怎么应对?”

第一卷 第二百八十五章 小算计

    “卫所那边估计是守不住,一个个庄子没什么工事,估计上下都要跑到城里,方才曹先生说的不错,流民应该过不了河,会沿着河走,就算过河,也不可能啃下徐州这座大城,城内最安全。”董冰峰沉着说道。

    大家都是点头,石满强却转头左右看了看说道:“咱们好不容易在这里扎下了根,流民一来,咱们一走,这边不知道被糟践成什么样子,想想可惜。”

    该说的都已经说过,大家的眼神都是看向赵进,赵进却依旧沉默,只是盯着场中的训练,他双臂抬起,鼓声和唢呐声又变,方阵停住,前、左、右三个方向长矛层层叠叠的展开,跟在这方队后面的两个小队去了后方,也作出差不多的举动,相比于第一个四百人方队的整齐,这两个各二百人的队伍就凌乱许

    “开始的时候,各庄加起来才派出一百多男丁过来训练,现在如果不是我们限制规模,五百人他们也凑得出来,在何家庄内外做活的人更不用说了,先前又有几个过来,为什么有这样的改变?因为他们在这里得了好处,知道咱们吞归吞,却不会苛待他们,他们得到了实实在在的好处。”赵进开口说道。

    何家庄周围的村庄聚落,加上从前隶属云山寺的几个田庄,对何家庄的态度都从原来的充满戒心,到现在的全心拥护,因为什么,子弟来这边训+么花销,回去后就好像变了一个人,做事于活都能顶的上,自己村子里的劳力可以去何家庄做活赚钱,出产可以卖到何家庄,缺什么可以从何家庄那边买来,彼此有了矛盾,赵保正也会给公正的调解。

    说的天花乱坠,大家也是将信将疑,可事情实实在在的做出来,大家得了好处,那就死心塌地了。

    大家安静下来,赵进又是说道:“如果我们走了,流民不来,他们会以为我们在危险时候抛下他们不管,以后不会相信,流民来了,这里必然会残破不堪,那就更不必说,而且赵字营靠不住的事情会传遍各地,我们以后怎么立足

    “留在这里?”陈晃开口问道。

    赵进点点头,陈晃眉头皱起,犹豫了下说道:“道理是这个道理,可真要十万流民过来,咱们赵字营人太少了。”

    大家都看向赵进,赵进脸上露出笑容又是说道:“我们不走,让他们走就是了。”

    众人一愣,如惠却笑了,赵进开口说道:“我准备等下就召集联保各处的头目,说明流民的情况,让各处的百姓离开家暂时躲避,萧县下院距离这边几个时辰的路,那里守御完备,又有大批的粮食积储,让几千人暂住几天也方便的很,事情过去,我们再给萧县下院补偿就是了,曹先生,你去安排这个。”

    “请东主放心,如今萧县下院的院主是属下师弟,听话的很。”如惠笑着答应。

    赵进沉默了下又是说道:“各处只能留下青壮,都要来到何家庄,统一归咱们指挥,所有的车马现在全部征用,事后给予银钱补偿,下午就去小石头村搬运高粱,这些粮食或许能有大用,小勇,你来办这个事。”

    “大哥,那咱们最多也就是一千五百人左右,赵字营还要冲在前面。”董冰峰有些担心的说道。

    “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走,赵字营这样的队伍,又是车马齐备,真要离开,那些一盘散沙的流民追不上,关键是我们留下来打了”赵进开口说道。

    董冰峰点点头,赵字营每日勤练,体能充足,坐骑马匹和牛马大车的资源都很丰富,看着势头不好可以直接撤走,敌人若没有骑兵根本赶不上,更不要说,流民这样没有丝毫组织的队伍,他们连体力都没有,饿肚子的如何跑得过吃饱的。

    赵进招呼着吉香和石满强一起走了过去,边走边说道:“赵字营之外的丁壮还是差火候,那两个分队每队有五十个赵字营的家丁做底子,可还是显得太散太乱,你们看是不是调配些老家丁充实,让新丁到本队大队去,在那里他们也能稳得住”

    联庄联保,其他几处的丁壮都送到这边来训练,方阵成形,赵字营为一个方队,然后将赵字营的其余家丁分配在其他几处的丁壮里面,是两个稍小的方队,合并训练,战斗的时候,这两个小方队跟在赵字营本队之后,呈个“品”字形状,赵字营本队突前,其他两队策应两翼,这也是现在能做的最好安排。

    刘勇和董冰峰都各自忙碌去了,陈晃和如惠却站在那里没有动,等其他人都走远些,如惠低声对陈晃说道:“二爷,若是城内需要东主协防,有官府出面的话,这边的乡亲也不会说什么吧?”

    陈晃眯着眼睛看了看如惠,沉默了会说道:“官府说话,那就不是咱们自己凉薄了,是不得不走,没人能说什么?”

    如惠笑嘻嘻的点头,还没等转身,陈旱目视前方淡然说道:“怎么称呼我,你要问问赵进,别自己想当然,还有,这次的事情我会替你顶缸,但别以为我不懂。”

    听到这个,如惠脸上笑容僵了下,颇为诧异看向陈晃,陈晃也不理会,大步朝着赵进那边去了,如惠站在那里盯着陈晃的背影,僵住的笑容越来越盛,小声说道:“也是英杰人物啊”

    三仙台何家庄虽说在徐州乡野,可因为何家庄隐约间已经是个小商业中心,消息也是灵通的很,在赵进宣布之前,已经有人知道了。

    征用大车,搬运高粱,上下戒备,这样的举动更让各处惊慌失措,他们现在已经习惯性的以赵进为主心骨,都等着赵进这边的安排。

    听了赵进的安排后,大家多少松了口气,萧县下院那边倒是能安置下不少人,而且距离萧县县城也不远,赵进没有强制摊派各处人丁和供给,只说青壮可以留下协助防卫,这差不多就是自愿了,这让他们也没什么压力。

    让赵进感觉有些哭笑不得的是,因为没有摊派支应,而且赵字营还要留在何家庄,这样的举动反而让其他各处感觉流民不那么急迫,在这里多留几天看看风向也好。

    “各位,先去那边躲避,流民的动向这几天就能确定,倒是无事回来也好,可要是有事,到时候咱们就未必能挤得进去了,我这边要打,但打不过也不会死守,所以何家庄这边只留青壮,而且要听从赵字营的号令,时间紧急,我这里不耽误大家什么,有什么难处就来找我”赵进说得很实在。

    但让赵进没想到的是,他这番实实在在的话,却没有达到预想中的效果,大家本来慌张,可听了他的话之后反倒不急了,觉得赵进家大业大的都不急,再说这位爷英明果断,估计是没什么事的,而且这位爷这次说得这么急切,是不是有什么图谋,万一走了回不来怎么办,故土难离,家业虽破,可也是自己的东西,万一有什么怎么办?

    一个人有这样的疑虑,议论起来,人人都觉得如此,不过大家对赵进表面不敢违背,应付之后,回去却各有算盘。

    只有何家庄的庄户们反应最快,消息一下,都是各自带着家小细软上路,要说疑虑他们也有,不过赵进的命令他们更不会违背。

    “请回复城内,打不过我们会走,请他们放心。”对城内父辈还有王家派来送信的使者,赵进都是这个答复。

    “兆靖停了酒坊的出产这个做得对,让他在城内管事就是让他做主,何家庄的酒坊也会停下,高粱留起来作为战备。”对于王兆靖的处置,赵进全部赞同。

    那河叔和小五听到赵进的答复后都是回返,何家庄也有两个人骑马跟上,每日都有骑马的人往来城内,赵进对这个也不在意。

    赵进还把齐家三兄弟和陶贵钱勇他们叫过来,把他们全部打发了出去:“我知道你们路子多,朋友多,现在就去黄河沿岸那边盯着,一有消息就快些回报,该花的银子就花,我给你们报销,做好了还有重赏。”

    这些江湖出身的角色一离开,各村各庄的壮丁都派了过来,看到新派来的过二百青壮,赵进很是错愕,这流民过境,你们就不留下些人守御吗?他当然不知道,各处都舍不得走,却又怕触怒了赵进,索性多安排些青壮过来,一来帮着于活作训丨算是讨好,二来真有什么事,也可以及时通报消息。

    赵字营里现如今会骑马的人不少,不过骑术精良的还是那些,栾松带着在何家庄的老骑兵,还有原本会骑马的那些人,赵进又去骡马市那边,从牛马商人那里借来了鞑子伙计,把这些人也都撒了出去,让他们在几十里的范围内游荡,不断的回来通报消息,何家庄已经开始紧张戒备起来。

    通往徐州城内的各条官道,人流已经开始多起来,很多人面色惊慌,或乘坐车马,或者步行,背着包袱细软,带着老弱妇孺,都是朝着城内的方向赶去

    “咱们徐州多少年没遭兵灾了”

    “……听老辈人说,早些年刘六刘七领着白衣贼也来过徐州,那次也没打下咱们徐州”

    “那是嘉靖爷爷的时候了,这多年了”

    路上还有人在低声议论,不过很快就被一帮人的大声吆喝打断,回头看,却是一队差役护送着四抬轿子正在朝着城内赶,大家都认得这是衙门里出来的,而且大家都看到差役们的脸色很不好看。

    这到底是出什么事了,难道流民入境比大家想的还要麻烦,每个人都是猜测重重,议论声立刻高涨起来。

    徐州参将的镇守范围很大,除徐州外,西到河南商丘,东到海州,南到凤阳府宿州,北到山东曹州,三省地盘都在管辖之中,这么大的范围,驻军也是分散处处,徐州城东十里处设有军营,里面驻军一千二百人,因为这里是参将直辖,所以算是主力所在。

    周参将率领本部亲卫出城入营,要在这里点齐兵马,安排粮草后勤,然后去往邳州平乱,知州童怀祖就追到了这里来。

    参将镇守一方,往往都是二品三品的高格,以大明的规矩,身上往往还有世官官衔甚至勋贵爵位,即便在文贵武贱的情况下,地位也远远高于徐州知州,何况此时是求人救护,所以知州童怀祖一开始姿态就极低,入营见面后直接大礼拜下,恳切无比的流泪恳求说道:“求周大人救救徐州。”

    “本将驻守徐州,家小也都在此处,怎么会不管徐州的安危,可童知州知道,本将若无军令,又怎么敢擅动,军令如山,还请童知州见谅。”参将周宝禄说得很诚恳,虽然文武殊途,可他的家人子弟在徐州也要地方上照顾,而且童知州平时对驻军照应的也算周到,总不能不给面子。

    一听这话,童知州也没什么办法,只得大礼再拜,哭着说道:“周将军,邳州那边虽乱,却没有听到邳州上下有什么损伤,可这十万流民若是过境,那徐州立时残破,恐怕处处白骨,寸草不生啊”

    童知州这个做派,连带着一同进来的长随和亲信差人都一起跪下,都是磕头哭求,看到这个样子,参将周宝禄叹了口气,也没什么不耐烦的神情,却上前把童知州扶了起来,同样诚恳的说道:“童大人,迦河一开,徐州就不值钱了,邳州则成了大明的命脉,漕运一断,京师都要震动,现在那边漕船都被烧了,已经断了三天,凤阳那边,南京那边,都传来了急令,若本将稍有耽搁,京师那边再有什么动静,恐怕这脑袋就报不住喽”

    周参将这番话,童知州怎么会不明白,一时间也是呆愣在那里,参将周宝禄又开口说道:“说句难听的,徐州就算寸草不生,也要保漕运畅通无阻,不过,童大人不必担心太多,流民土鸡瓦狗,第一过不了黄河,最坏处想,他们就算过了黄河,也奈何不得徐州大城,到时候关门据守,几天他们也就散了,本将已经在城内留了两个把总,四百兵丁,加上差役和乡勇,足够守住这城池,若是那些流民不知好歹,到时本将平定邳州贼乱,回师城下,一举荡平了就

    说到最后,童知州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周参将带队出营,他这几百骑,两千步卒到邳州还要汇合两支兵马,邳州那边粮草不少,后勤辎重上倒没什么拖累。

    知道了参将的家眷子弟依旧在城中,周参将那番分析也很有道理,童知州心里多少安定了点,可说到底周参将和主力兵马还是离开,徐州城的防务等于是要靠知州衙门自己组织了,这让每个人的情绪都很糟糕。

    就这么一路脸色难看的回到徐州城内,到了衙门,童知州也顾不得休息,直接派差人去请城内士绅前来,既然要用民壮,自然就要群策群力。

    童怀祖坐在椅子上,额头上全是汗水,边上的长随拼命打扇子,却一点用没有,正在这时候,却听到有门房在外通报说道:“老爷,杨举人求见。”

    所谓士绅泛指城内富贵人物,特别是有功名在身,和官面上有联系的,这杨举人自然也在其中。

    去年这杨举人还在徐州横行,可被赵进踩了几次,最大的靠山云山寺又换了主人,他的气焰就大不如前了,但这么多年也积攒下来些家底,缩头日子也还能维持。

    因为从前受这杨举人的气不少,童知州对他很不待见,何况在这个时候,听到这通报立刻不耐烦的说道:“让他去前厅候着去,这点规矩都不懂,收门包收傻了吗?”

    外面那门房急忙的说道:“这杨举人半个时辰之前就来了,说有要紧事求见老爷,说千万要紧,还说一定要单独拜见。”

    “你拿了多少”听着门子说个没完,童知州大怒,刚要咆哮却按捺下来,杨举人好歹有个举人身份,也是有座师同年的,而且他算是徐州土著,募集乡勇守城也要着落在他身上一份。

    “以后再没规矩乱收钱,打断你的腿,让他进来吧”童知州扬声说道。

    谁都知道童知州很讨厌这杨举人杨忠平,门子身为最要紧的下人之一,当然知道这个,如果不是收了厚礼,肯定不会破例。

    外面门子诚惶诚恐的答应了声,一溜烟去了,没过多久,穿着绸衫的杨举人快步走进屋内,一进屋子先是作揖拜下,举人见知州的礼数不必下跪,作揖深拜已经算是大礼。

    “有什么事?”童知州点点头,没好气的问道。

    “请大人屏退左右,学生有要事”杨忠平郑重其事。

    屋子里那有什么“左右”,童怀祖对自家长随摆摆手,长随瞪了杨举人一眼,出门带上了门。

第一卷 第二百八十六章 徐州无忧

    “大人,徐州北边有黄河天险,徐州城有高墙深沟,城内有十万丁口,武备齐全,只要城门关闭,守备严密,便可安然无忧”没想到这杨举人开口说了这个,

    童知州本就没什么好脸色,听到这个立时火了,冷声说道:“本官牧民徐州,难道还需要你来告诉这些吗?无事就出去”

    杨举人脸色一黑,但却没有动,躬身恳切的说道:“太尊,学生的意思是,靠咱们州城内现有的力量,守城无忧,不必招呼城外的团练来帮忙了?”

    童知州刚要开口训丨斥,听到这话,脸色却变得错愕,州城内有捕快、差人,还有守城的官兵,这是王法所在,自然不会像城外那么没规矩。

    在徐州城内的大户人家,养着几十个壮汉可以,要再多一些,而且装备上武器,那就犯了忌讳,即便是赵进这边,也是打了个商行伙计的马虎眼,即便这样,在扩招之后,还是知情知趣的离开了徐州城,至于那些市井中好勇斗狠的混混之流,那个完全没什么战斗力。

    正因为城内没什么像样的私兵团练,在官兵主力去往邳州的情况下,任谁都要考虑城外的乡勇团练,那可是实打实的战斗力,徐州遍地豪强,蓄养私兵团练,或为积怨,或为利益,彼此相斗不停,这样的力量自然可以依靠,征召部分入城协助守卫,也是生力军。

    其实说白了,知州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赵字营,那么如狼似虎的几百青壮,进城之后,徐州城的安全可就更有保证,这个道理很浅显,他能想到,杨举人想必也能想到,但这杨举人的建议却是不召城外的乡勇团练。

    童知州错愕之后,脸上满是怒色,杨举人却直接跪下,抬头抱拳说道:“太尊,赵进若在城内,士绅百姓眼里可有官府?可有太尊?”

    杨举人膝行上前几步,沙哑着声音说道:“太尊,赵进乃是虎狼,行事飞扬跋扈,他在城中,上下皆是喘不过气来,他出城之后,太尊可感觉轻生些许

    童知州前倾的身体靠回椅背,脸上的怒色也渐渐消散,赵进在高家庄那边遭遇伏击,硬生生杀了百余名亡命大盗,然后还通过王师爷表达了强硬的态度,在那之后,童知州就感觉自己束手束脚,做事总要考虑赵进那边会怎么反应,甚至还要想到赵振堂那边,六房书办小吏也偶尔提到赵进如何,有意无意不知道,可每次听到,心里都是很不自在,夜里有时也会想到,自家这知州当得太没意思了。

    跪在那里的杨举人已经看出了童知州的脸色变化,他平静了些语气又是说道:“太尊,若是这次请赵进回城,那他就有了大义名份,到时候盘踞城内不走,州衙又有什么办法?”

    既然请人回来卖命守城,到时候对方若是不走,也真没什么办法,毕竟守城卖命别人义无反顾的来了,过后就不能赶人走,若是寻常的乡勇团练倒还罢了,赵字营这样的强势团体可不能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童知州陷入了沉思之中,杨举人从地上站起,却有些失礼的凑到童知州耳边轻声说道:“大人,赵进这个做派,迟早要包揽粮差的,他若是包揽了,哪还有别人”

    粮差二字一出口,童知州身子猛地颤了下,转头看了杨举人一眼,缓缓点头说道:“看不出你倒是个老成持重的,考虑的很深远,你去前厅那边候着吧

    杨举人脸上露出笑容,躬身施礼告辞,只留下童知州在那里沉思。

    所谓粮差就是征收秋粮赋税,这是关系到官员腰包和考绩的大事,做得好,自家腰包肥实,考绩优秀升官有望,做得不好,倒贴倒是不必,但前途黯淡,没了将来也没了好处。

    百姓们当然不愿意把辛苦种出来的粮食交出去,这还是小事,士绅大户或者有功名,或者玩手段,自家的田地少交不交,他们庇护的田地少交不交,然后这一份还要转嫁到百姓小民身上,等于百姓们的赋税凭空加了许多,甚至翻了几倍。

    本就不愿意交,现在又加重加倍,那更是不愿,收取秋粮赋税的时候,往往就要用强,天下间都是一样,只不过徐州民风强悍,聚众自保,收税收粮比别处还要难些,往往是马步捕快和青壮差役齐出,武力胁迫,有时候甚至还要拔出刀子火并几场,这才勉强收的上来,就这样依旧有缺口,往往还要对那些没什么官面关系的地主大户下手,这就更要开打。

    开始是这般,慢慢的官府也有了经验,索性将每年要交的赋税全部或者部分包给某人,只要他自己包下的额度交上来,其余的都是自家好处。

    包揽粮差这活计可是大有好处,多收少交,不知道能落下多少油水,这活计往往都是户房的书办吏目和外面的豪强揽下来,然后按照规矩给各处分肥,童知州这边自然拿的是大份,不过衙门里也有人私下讲,户房刘书办拿的才是最多,凡是做过包揽粮差的,都能赚到几辈子吃用不尽的好处。

    每年秋季粮差分肥是童知州这一年最大的进项,他当然看重无比,从前那些包揽粮差的人都很通晓事理,给童知州都留足了,可如果赵进来做这件事,他还有必要分给别人吗?他就是不分,谁敢和他翻脸吗?他如果不分,第二年他还要做,谁还敢不给他做?

    尽管赵进没有透露出这方面的意思,但童知州却已经知道了点风声,户房那边已经准备主动找赵进包揽粮差了。

    这块油水这么大,只要有资格的,都不会不吃,以赵进如今的地位,当然有资格,户房那些土著地头蛇更是明白,自家不把这个差事主动送上去,那就是自家不懂规矩了。

    千里做官只为财,一想这份收入可能要没了,童知州就感觉格外焦躁,平日里这念头藏在心底,今天一被提起,立刻放不下了。

    “老爷,老爷,城里的士绅都在等您。”长随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进了屋子,轻声催促说道。

    知州童怀祖身子一颤,下意思的开口说道:“周参将把子弟家眷都留在城中,他是带老兵的人了,熟知兵事,他都这么放心,想来咱们徐州城内是安全的,恩,北有黄河天堑,徐州高墙深沟,十万丁口,又有周参将留下来的兵丁,他还能随时回援”

    童怀祖这么自言自语的念叨着,起身向着前厅走去,身后的长随倒是糊涂了。

    前厅里有三十几个人或坐或站,有官亲豪门,也有家境殷实的士绅,有背景的大族族长,财雄势大的富商,另外,衙门里各处有头脸的人物也都来了,师爷、六房的书办加上捕房的总捕头,按说身为刽子手的赵振堂没资格来,可他来大家却没有异议,甚至一些人还笑着主动攀谈。

    实际上最扎眼的不是赵振堂,而是年纪轻轻的王兆靖,他父亲王友山在南直隶江北地面上都是顶级的清贵,来到这里要坐首席的,不过王友山在半个月前去南京访友,王兆靖就被请来,他只是个秀才,就被安排在下首。

    王兆靖没有把自己当成什么世家公子,进屋后和众人客气的打了招呼,然后给陈武和赵振堂施礼问候,晚辈的礼数做足,然后陪着小声聊天。

    那边童知州一进来,大家少不得站起见礼,客气一番又是坐下,衙门里的各位都是站在一边,王兆靖也跟着站在一边。

    “诸位,山东流民入境的事情大家想必都听说了”知州童怀祖在徐州已经做了十几年,也没那么多客套,开门见山的说话。

    “也不必担心太多,这黄河他们就未必能过得徐州城池巍峨,区区流民如何能够撼动不说别的,诸位看周参将的家眷子弟可曾离城,他那种沙场老将都如此放心城内粮食充足丁口过十万”童知州侃侃而谈,将刚才和杨举人的对话又是翻来覆去的说了一次。

    大家频频点头,童知州所说的都有道理,很多人来时惶急,现在却都安心了不少,事关自身,大家都没什么推拖,出人出钱各个踊跃。

    “不过流民中盗匪亡命众多,奸猾异常,陈武,从此刻起,各处城门都要对入城的百姓都要严加盘查,免得被奸人混入,王先生,你这就安排使者去各处送信,各县戒备,各处村寨乡勇民壮,要严守本土,不得借机擅动,为祸地方,违者严惩”童知州肃然下了命令。

    说完之后,童知州起身,下面的众人一愣,彼此看看,有人忍不住说道:“太尊,周参将把手里的主力都带出去了,为稳妥起见,是不是调集部分可用的乡勇民团进城”

    大家的眼神都朝着赵振堂那边瞄,徐州上下可用的乡勇民团,一个在云山寺,可惜已经“反乱覆灭”,一个是徐家的工匠矿工,奈何现在在黄河北岸,估计现在忙着护卫自家,另一个,那就是赵字营了。

    “本城守备已经足够,乡野四处难道就不需要守备了,此时正是严防死守,怎么能让贼人有混进城内的机会”童知州冠冕堂皇的说了一通。

    大家也不好反驳什么,再说刚才童知州那番话讲的也有道理,徐州城的确不用担心什么,有士绅和书办欲言又止,童知州话说到这里,大家也只能按照他说的做了。

    知州童怀祖说完这些,瞥了眼站在下首的赵振堂和陈武,发现他们两个人神色没什么异样,这倒是让童怀祖感到奇怪,不过现在千头万绪,童知州客气了两句就转身离开。

    走在廊上,童知州突然想到,如果流民真的过来,他们肯定不会去啃难打的徐州城,洗掠乡野才是最容易的,赵进那帮人会不会被这十万流民淹没掉,那不是坏事,到时候就可以把酒坊拿过来,童知州脸上浮现笑容。

    那边杨举人脸上也露出了笑容,随即意识到有人正盯着自己,转头一看,却是赵振堂、陈武和王兆靖三人,身为举人倒是没什么畏惧,杨举人收了笑容,淡淡的站起离开。

    “这兔崽子提前见了知州,不让四处团练进城的主意没准就是他出的。”看着杨举人的背影,陈武恨恨说道。

    大家同在衙门,这里面的风吹草动都能知道,杨举人提前拜见,当然瞒不住人。

    “也好,那帮小子自己不愿意回来,这边不让进城,倒是凑在一起去了。”赵振堂摇头说道。

    陈武脸上满是担忧,开口说道:“你就不担心你家孩子,十万流民,就算没兵器空手也能把人耗死,他们还呆在城外,咱们俩去说说。”

    赵振堂脸上的表情变成了苦笑,他无奈的说道:“说了有什么用,小进他娘头发这些日子白了好多,可这孩子是个做事的,心肠硬”

    “赵叔父,赵兄纯孝,他留在城外不回应该是有别的考虑。”王兆靖有些尴尬的解释说道。

    陈武叹了口气说道:“你们这些小弟兄倒是互相护着,也罢,先顾着城内,你爹不在家,这些日子城里也不会太平,你守好家里就成了,没事别出来。

    说到这个,王兆靖站直了说道:“多谢两位叔父挂念,小侄读圣贤书,知道行大义之事,小侄一直勤练武技,家中也有几十可用的男丁,到时会为这守城出一份力。”

    赵振堂和陈武对视一眼,看着王兆靖说道:“你身手不差,不过马上就要去南京考试了,别耽误了自己。”

    陈武身为总捕头,征召民壮守城的事情他要操心不少,和赵振堂一同离开了,站在那里的王兆靖还能听到他们叹着气说“读书取功名才是正途”

    王兆靖大步走出了衙门,屋中阴暗,尽管已经是黄昏,可夕阳日光依旧刺眼,王兆靖遮挡了一下眼睛,却发现河叔已经在边上等待,还有一名赵字营的家丁在边上,都在朝他走过来。

    那家丁比河叔晚到城内半个多时辰,一起在衙门外等候,递给王兆靖一封信后,急忙骑马离开,看完这封信,王兆靖没有回王家,而是又去了货场。

    王兆靖在城内,也有赵字营的几十个家丁,过百青壮听从号令。

    “把陈二狗、杀猪李、尤振荣都叫过来。”命令一下,立刻有人出门,身为赵字营一员,赵字营在城内的资源他也可以调动,只不过平时并不越界而已,这一次王兆靖得到了赵进的授权,刚才那封信上说的很明白,调动所有可用的力量,保全自己,一切全权处置。

    身为闻香教徐州会主的郑全这几天很急躁,开坛烧香念经两次之后,就憋在家里没什么动静,让一些和他比较近的传头很不高兴,私下里议论说这个会主实在不虔诚,光顾着过好日子了,朝贡不知道克扣下来多少。

    郑全夫妇的日子比从前的确好了许多,现在居住的这宅院在城内都是上等人家才住得上的,宅院里还有丫鬟小子伺候,俨然是富贵人等了。

    流民入境的消息传过来,整个城内都是乱哄哄的,城内各处传头却很兴奋,一旦有什么天灾**,他们让人烧香信教就格外容易,好处当然也会多,那会主浑浑噩噩的不管事,很多人自己先做起来了,反正有功无过,什么天降灾祸,烧香避难之类的话语都是现成的。

    太阳还没落到城墙之后,不过大家都在传,说今日里城门搞不好要提早关闭,免得被贼人钻空子,郑全换了身下人的衣服从家里走了出来,他提这个菜篮,看着好像去买菜准备晚饭模样。

    出门之后拐了两条街道,就在一个摊子那边蹲了下来,无所事事的摊贩也不怎么在乎客人,反倒是左顾右盼,郑全在那里翻动蔬菜,好像是在挑拣,嘴里却说道:“我一走你就收摊出城,去何家庄,到了那边报我的名字,和那个赵进说一句话,就说现在城内城外很多人不对劲,就和木老爷死前差不多,然后留在那边就别回来了。”

    说完之后,郑全检出些菜让那摊贩称重,然后拎着篮子回家,他对这个摊贩放心的很,这摊贩欠他一条命。

    天黑之后,派往城内的骑兵也赶了回来,童知州那番话大家也都知道,如惠和陈晃的脸色不太好看。

    但如惠这边调整的也很快,在晚饭的时候他分析说道:“童怀祖有私心,但他这番话说得不错,流民如蝼蚁,蝼蚁去那里找船,想过黄河就是千难万难,而且徐州北岸那是徐家的天下,徐家的庄子上工匠矿工近万,那边是冶铁为生,青壮和兵器都是不缺的,想要过来还有得打。”

    大家都是点头,流民过境如同蝗虫,毁坏一切,寸草不生,这样的破坏对豪强来说不能容忍,往往都会死战,何况是徐家这样的豪门大族。

第一卷 第二百八十七章 夜谈

    “今天撒出去的骑兵回报,说没什么异样,黄河上一切照旧。”赵进沉声说道,说到这里赵进脸上禁不住有苦笑,摇头无奈说道:“四里八乡的没几个走的,大家都呆在家里不动,听说怀疑咱们有什么图谋,借机赶他们走,吞他们的田产。”

    众人一愣,都是摇头。

    如惠推测徐家会和流民死战,徐州上下都是这么想,现如今流民所在之处消息断绝,大家也只能去推测,

    徐州黄河北岸的情形和大家推测的并不一样,流民并没有十万,看到黑压压一片人群,谁还会细细点数,只是朝着多的去估计,实际上流民是四万不到

    自郓城县向南,沿途不断有流民汇集,不断的破坏沿途村庄,裹挟百姓,但同样有大批的流民支撑不住饿死病死,还有和沿途乡勇团练甚至官兵冲突战死,也有人中途散去偷跑,这么不断的进进出出,维持在四万不到的数目上。

    一路南行,老弱病残都死掉了,没有多余的食物给他们,他们也抢不过青壮,现在的流民都是青壮男女。

    每天依旧饥饿无比,每天依旧有饿死的人,不过饿死的人越来越少了,绝大多数人在两天内多少都能吃点东西,有人甚至还能半饱,就这么维持着不断向前。

    同时流民队伍的组织变得比先前严密了不少,尽管大批饿死,可那些带头“好心人”却活的很好,每天鼓动大家向南,每天宣讲什么弥勒,什么老母,什么真空家乡,什么现在有大难,将来是极乐。

    在这样绝望的气氛中,在每天不断的鼓噪中,在饥饿的虚弱中,这些流民大多已经深信不疑,那些带头的“好心人”说什么他们就信什么,让他们做什么他们就做什么。

    在山东地面上,刚从郓城县出发的时候,想要冲进守卫严密的围子寨子里吃口饭很难,往往不管不顾的冲,死伤一片只能退下来,可越到后来,能打开的庄子寨子就越多,山东处处遭灾,也没什么缴获,可毕竟是个补充,灾民流民们以为这是因为自己的虔信,以为有了保佑,实际上因为他们没有了老弱病残的累赘,越来越有经验。

    流民里也有格外勇武拼命的,也有伶俐善于鼓动的,这些人都过得比别人好不少,他们渐渐的成了这队伍的骨于,每天帮着“好心人”鼓动,帮着维持秩序,也曾有某些小队想要回家想要去别处,都是被他们发现,然后彻底灭杀

    进了南直隶徐州境内,开始连破了两个小寨子,不少人都能吃了个半饱,很多人的心气都高了起来,摩拳擦掌的想要开更多的围子寨子,远远看着沛县县城,大家都很想过去,不过大队一直向南,走到什么茶城和境山一带,已经颇有经验的流民知道这里有大庄子,开了之后肯定好处多多。

    但这个庄子出人意料的难啃,原来大家伙咬着牙冲上去,前面的人肯定要死,那是倒霉,也是解脱,后面的人再上,往往乡勇团练就抵抗不住,没曾想这个庄子里面青壮众多,兵器齐全,居然还有火器,靠近了土炮轰鸣,丢了几百条性命后,带队的不敢再去攻打了。

    不过这庄子倒也懂得做,居然还给出些粮食来,流民队伍和这个庄子拉开距离后才敢生火做饭,无非是抢来的锅灶煮粥,再把什么野菜草根一切能吃的丢进去乱煮,味道不敢奢求,吃饱都不敢说,无非是能维持着活下去罢了。

    若在境山上向下看去,野地里处处篝火,每堆篝火周围都有不少流民聚在一起,火堆边上有人在声嘶力竭的宣讲,原来这是“好心人”们做的,到现在,有很多口才好的流民也上去讲了。

    “真人说向南就能活,南边徐州城里的粮食堆的山一样高”

    各处宣讲的东西都差不多,无非是徐州城内有多少好东西,粮食多的吃不完,而且猪羊也养了不少,只要打开了徐州城,不光能吃饱,还能吃肉。

    这些话要在平时,大家都当他是个笑话,京师好东西更多,那和你有什么关系,可到现在,每个人心里都好像有火在烧,大家被饥饿折磨的太久,只想着吃一口饱饭,大家已经习惯了听这些“好心人”的鼓动和宣讲,不会怀疑什

    快要进入南直隶的时候,有人开始说徐州这边,说什么朝廷赈济流民灾民的粮食被人克扣,全都存在徐州那里,这些话撩拨的大家极为愤怒,身边至亲好友不断的饿死,害得大家只能南下求活,原来这些东西都在徐州

    大家也不都是专心听讲,有人总是扭头看一个方向,那边和流民的大队分隔开些,火堆烧得旺,沿途抢来的车马粮食什么的都停在那边,大家都想去那边,因为去那里就能吃饱,甚至还能被提拔起来做个头目。

    从北到南走了几十天,大家都知道有人领着大家向前走,领着大家的人应该就在那边呆着,但所有人都在被饥饿折磨,顾不上想太多,他们只知道身边的男人去了那边,回来后就是个头目,有些女人在那边伺候,气色看起来变好了。

    “今天不少骑马的人过来了,我还以为是要打咱们的”篝火旁边有人低声议论,但立刻就被人制止,不知不觉之间,每几百名流民都完全听命于

    那个分隔较远的人群和流民不一样,围着篝火的流民很散乱,东一堆西一堆,而在这边,外围一圈都是青壮汉子,他们各自成队,注意着所在的方向,他们穿着虽然破烂,却丝毫不见瘦弱,若是擦去脸上的泥土,还会发现气色也不差,他们手边不是削尖的木棍,抢来的柴刀和斧头,而是钢铁兵器,刀斧长矛都是齐全。

    这些青壮汉子有五百人左右,不断有人站起去往流民的大队之中,有人则是回返,不断的轮换交替。

    而且在这些青壮汉子围绕的内圈,则是抢掠来的大车环绕,大车边上又有几十名精悍的壮汉或坐或站,大车环绕之中,则有一个火堆,四名大汉围着火堆,正在那边低声交谈,为首的那人正是徐鸿举。

    流民们很嘈杂,不时的有齐声呐喊爆发出来,这是颂扬弥勒和老母名号,在这嘈杂声中,突然在另外一个方向,传来了嚎叫和呻吟。

    徐鸿举转头看了看,回过脸皱着眉头说道:“刘程,你手底下这些憋得就这么狠,这么脏瘦的货色都要?”

    这刘程正是带着马队突袭何家庄的那个,孔九英手下的骑兵首领,听到徐鸿举这么说,他于笑了声,没所谓的说道:“要是这么差,你们也不会用这么久,多少都有点样子,兄弟们吃个新鲜,难不成二爷舍不得。”

    徐鸿举盯了刘程一眼,闷声说道:“让他们动静小点,马上就要做大事了,万一激起别的岔子,那就前功尽弃,等开了徐州,什么货色没有。”

    刘程嘿嘿笑着站起说道:“就听二爷的指派,不过我的人我管,其他杆子我可管不了。”

    “七炷香的,跟着刘爷过去,不服的就宰了,传我的话,谁要不听,老子连根绝了他们。”徐鸿举恶狠狠的说道。

    大车边上立刻有一名汉子大声答应,除了刘程自己带着的人之外,又有几十名汉子跟着过去,火堆前面只剩下三人,等刘程走远了,坐在徐鸿举左边的那个汉子才低声说道:“二爷,孔老虎的人都是这样的货色,没必要置气,咱们自己人带的少,等到了城下,还要他们帮忙,忍忍吧。”

    “侯五,我不是为这个生气,我是气这边的徐家。”徐鸿举咬着牙说道,说完这句,他看了看左右两个人压低声音说道:“老侯、老夏,咱们洗了这个徐家怎么样,要是能成,哪怕不去徐州也值了,里面的香徒不是传信出来了吗?不管是官家还是私下,他徐家库里的兵器无数啊”

    侯五和夏仲进对视一眼,侯五摇摇头劝道:“二爷,这个徐家不好打,他那挖矿炼铁的几千青壮可和咱们这些不同,那是一起做工做事久了,都是一身力气,豁出来打不必那些围子寨子里的团练差,而且徐家不缺兵器,那天还亮了火器,如果真要动手,咱们打不下耽搁了时间,山东和南直隶的兵马调集过来,那就真的是大麻烦了。”

    夏仲进点点头,接口说道:“二爷,主上的意思很明白,这次关键是让咱们自家人有个经历,能历练出来,再说了,这徐家庄算什么,拿下徐州不比这个强百倍。”

    说起这个,徐鸿举立时变得焦躁无比,闷声说道:“一共才给了十套甲,一千口刀,这点东西也能破城,还不如直接就去洗了何家庄,开了那里,比徐州赚的多多了。”

    看着左右的不接茬,徐鸿举恨恨的又骂了句,嘟囔着说道:“恐怕那帮人早就逃进城内了,毛都洗不掉一根。”

    “二爷,咱们这边差不多有四万人,现在有不少人都对咱们死心塌地,徐州城下不知道要死多少,死了的不算,活下来的对主上可是有大用的,这样的人多起来,咱们何必在乎一个徐州,济宁州、临清州比这里富裕多少倍”侯五说得严肃了些。

    夏仲进又是接口说道:“而且这徐州咱们也未必开不了,真要开了,境山徐家的兵器也就给了。”

    徐鸿举深吸了几口气,猛地朝地上吐了口唾沫,恶狠狠的骂道:“这个徐大脚,臭小娘,要是落在老子手里,非得弄到宅子里当香炉”

    说完这句,徐鸿举已经冷静不少,他开口说道:“侯五,你派人再去看看船的事情,这个千万不能出差错,老夏,你领着人各处走走,咱们抓到的这些人千万不能乱,山东那边几处闹起来的都被平了,官府也开始赈济,万一这些走漏风声,就要哄堂大散了”

    大股流民过境,向来是朝廷和官府的大忌,往往会调动官军围堵,地方上也会有相应的赈济,从郓城县向南的这几万流民当然是官家的眼中钉肉中刺,但郓城县这边流民行动的同时,山东各处都爆发了民乱,连续几年闹灾,官府也是焦头烂额,赈济也跟不太上,反倒是郓城县的大股灾民开始南下,这才惊动各方,迟迟不来的赈济好歹到了些,山东各处的兵马也开始聚集。

    可眼下的局面是各扫门前雪,流民在山东是大祸,既然到了南直隶这边,那就不是山东的大祸了,南直隶这边也在闹灾,也有流民之祸,但凤阳府是皇陵祖陵所在,邳州是漕运枢纽所在,这两处最为要紧,徐州却没什么人管了,大家都觉得反正一时半会过不了黄河,慢慢收拾也来得及。

    徐鸿举率领的这支流民也算上有天时地利人和了,他所做这些,就算事先计划的再怎么周到也没用,参与的人都有半途而废的准备,却没想到居然顺利的接近目的地了。

    流民一路上堪称顺利,可要做的事情却出了岔子,这才是徐鸿举大怒的原因。

    和几万浑浑噩噩的灾民流民不同,徐鸿举和手下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他们也是一直没有停下。

    流民们没有注意到,队伍里总是有几辆牛马拖拽的大车,抢掠来的东西,粮食发下去,金银细软什么的却很少见到,个别在队伍边缘的流民则经常看到有几辆大车离队北去,当抢来的金银细软达到一个数目的时候,就会用大车装着回郓城那边,用闻香教的飞签和朝贡路线运送,不会有什么闪失。

    而到了徐州,大车足有四十多辆,这不是为了抢掠,而是为了装运事先订好的兵器,兵器自然是徐州境山徐家产的。

    徐州境山徐家,在天下间的铁业生意中举足轻重,所谓“南佛北徐”说的就是,广东的佛山和南直隶的徐州。

    铁器用处众多,工具农具是大宗,兵器也是大宗,官军的兵器按照规矩都是向官营的匠坊采购,可那里克扣材料,粗制滥造,根本没办法用,有挥刀杀狗,刀断狗跑的笑话,这样的兵器自然没办法上阵杀敌,好在从兵部一直到下面的军将,没什么人在意,军饷都克扣万端,谁还理会兵器,应付个意思罢了

    下面的兵卒可以糊弄,上阵也没什么人理会死活,但各级将佐的亲卫家丁就含糊不得了,他们是军队最核心的力量,冲杀敌军,护卫主将都要依靠他们,兵器甲胄自然也要精工打造,一件两件可以找铁匠铺子,要是批量就只能在徐家这样的地方采购,富贵豪门的护卫私兵是看守自家,这个当然更不能含糊,所以也是等同亲卫家丁的例子,也要采购质量上佳的兵刃才行。

    除了南直隶之外,徐家的兵器生意做到周围几省,甚至更远的地方都有买卖,而且这样的大宗兵器交易是合法的,私铸兵器这一般都和谋反扯得上关系,官府肯定会从严重办,可徐家这样,东西卖的都是参将游击什么的,甚至几处镇守太监的卫队也在这里买,南京勋贵那边也是不少。

    更不用说徐家这几十年来,不是徐家族人,就是徐家供养的士子在朝廷做官,基本上都是工部一系,最近这位是徐家族长的堂弟,如今已经是工部侍郎,工部这边在徐家采买铁器也不是一年两年的事情了。

    这方方面面加起来,徐家的兵器生意已经算是合法,官府根本不会在意了

    合法的生意赚钱,非法的买卖暴利,武备生意更是如此,江湖绿林的人物做得是刀头舔血的勾当,整天生里死里打滚,有上佳的兵甲在手,成事活命的机会都大了许多,官兵采买兵器当然按照市价付钱,可这些人本来就是犯王法的,他们想要买徐家的兵器就要翻几倍十倍甚至更多的价钱了。

    但你出得起银钱,徐家也不会卖,这么多年的煤铁生意做下来,徐家当然知道界限在那里,也知道盯着徐家这份产业的人有多少,所以一直是谨慎小心的很,他们只会把兵器卖给有资格买的人,至于买下了这人再卖给那里,那就不是徐家的事情了。

    云山寺家大业大,横行徐州,他们养着护寺僧兵,采买武器官府也是允许,但细账没什么人会注意到,没人注意到云山寺每年僧兵总是用“坏”许多兵器,然后要从徐家这边重新采买,这些淘汰下来的“烂”兵器,大多是转手卖出,云山寺在这里面大发其财。

    在三年前闻香教搭上了这条线,由何伟远出面购买,然后运回山东,开始时候闻香教上下做得很小心,每次进货的数量都不大,慢慢的增加,等到了开始大批量采购的时候,何伟远被灭门,云山寺也被赵进打垮,这条线一下子断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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