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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特别白     大明武夫txt下载     大明武夫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579章 对大名的暗示

    “臣遵命。UU小说,www.uu234.com”金荩国躬了躬身,“臣觍居领相,与臣志同道合的朝臣也有不少,只要大家齐心协力,想来应该不会激起什么动乱。”

    “话说如此,但还是不得不防。”太子点了点头,然后看向了赵松,“赵旅正,看来你还是要晚几天再走了……我不习兵事,到时候就由你来负责汉城当中的戒备吧。”

    “臣遵命。”早已经有了心理准备的赵松,马上也躬身领命,“大汉使馆在高丽城内外驻兵千余人,都是辽东军的精锐,有些还是臣的旧部,指挥起来是十分顺畅的,弹压汉城应该也够了。只是不知道这些年来他们在高丽驻扎,是不是颓坏了风气,还需要回去实际核查一下,好生操练。”

    “这个旅正请放心,多年来虽然我们处在恭顺太平的高丽,但是驻军一直都没有懈怠,两位营正都是久经沙场,他们操练士兵每天都没有断过。而且最近因为……因为李珲和我国关系紧张,为了防备万一,官兵们更是整日警戒,已经到了枕戈待旦的地步了。旅正身为我国名将,而且是辽东军出身,这些官兵都会十分膺服旅正,只需要旅正一声令下,区区汉城不过掌中之物而已。”

    为了弥补因为刚才的表现而失去的印象分,施高艺着意讨好赵松,赵松也十分受用,脸上也浮现出了笑容。

    “来的路上,我看高丽那些兵士孱弱不堪,而且操练极少,想来也不过是土鸡瓦狗罢了,大汉军有千人,够用了。”

    “还是要注意动静。”太子突然插言了,“我们这是为了高丽挑选嗣子,是为了高丽的国祚着想,不是要发动宫变废立国主,之所以调兵也只是为了以防万一,而不是为了炫耀兵威,到时候只要控制住了景福宫就够了,没必要在城中活动,以免乱了人心!”

    “是!”太子严肃的样子,让这群人不敢怠慢,同时应了下来。

    “好了,你们先回去吧,该做的准备现在就做,不要拖延时日了。”太子挥了挥手,示意他们离开。

    “殿下……要不殿下还是跟着臣一起回使馆吧……”赵松突然建言,“殿下身居景福宫当中,若是国主知道了风声,怕是会对殿下不利啊……到时候若是有个闪失,谁能担待得起?”

    “我若是突然离开,于礼不合,而且也容易让外面物议纷纷,更显得我们心虚了。”太子却马上否决了赵松的提议,“现在国主哪里会知道我们在准备做什么。再说了,就算他知道了,又能指使得动几个人?而且这里有那么多国中随我过来的侍卫,都是精挑细选的精锐禁卫,护卫我的安全难道还不够吗?谅他们也不敢如何。”

    赵松还是在犹豫,但是太子却不想再多说了,又挥手示意他们离开,最后这些人只好纷纷离开了。

    等到他们离开之后,房间里又是空荡荡的,只剩下了太子一个人。他默不作声,走到了窗前,然后拉开了窗帘,外面白昼的光扫到了他的面前,让还未习惯的他感到一阵刺眼,好不容易才适应下来。

    接着,他抬头,迎着微风看向了窗外。

    放眼望去,庆会楼外的池子在朝阳的照耀下碧波荡漾,假山顽石在池水当中摇曳光影,虽然各处顾影绰绰当中的残迹略显得有几分萧索,但是倒是有些湖光山色的自然之美。

    山水都寂静,唯有风穿过窗棱的时候才会刮出一些声响来,太子站在窗前,看得外面一阵出神。原本读书的时候,他在繁重的学业之余,经常还能静坐,看看外面的风景,但是自从他出京以来,能够这么做的次数越来越少了。

    这些楼阁顽石又怎么会理解世俗的纷繁呢。

    庆平君李玏和他的幼子李倞,这两个人他到现在都没有见过,但是凭借几句话就能够让他成为未来的国君,统领万千子民,权力的威力确实让人震颤不已。

    而这似乎只是一个开始而已,等到后来,他就将南下,成为一支大军后方的首要维护者,再等到后来,也许他会在更加重要的行动当中担当大任,直到最后,他要承继父皇创下的大业,并且将它发扬光大。

    这一切对一个少年人来说确实有些难以承受,然而他却以莫大的意志忍受了下来,并且开始按照需要来扮演自己的角色。他真的担心自己演不好,但是只能硬着头皮迎上去,因为父皇的期许和群臣的期待,容不得他不演。

    高丽是父皇交给他来办的,而且明确说了无论怎么摆布都可以,只要自己不闹出特别大的乱子,哪怕是指定了嗣子,京城里也只会欣然确认。但是,他也自己不会永远都可以随心所欲。

    “做一步便算一步吧。”沉默了许久之后,他低声告诉自己。

    ……………………

    就在这样一个春光明媚的早晨,在离高丽不远的九州岛中,周璞也随着荷兰商人的商船来到了他们位于平户藩的商馆当中。因为前面两代藩主的关系,荷兰人素来都和平户藩交好,不过有传言说幕府一直打算将他们迁移到长崎的出岛当中,以方便管理。

    也许是为了讨好大汉,荷兰人确实十分守信,把周璞等人带到了平户藩,也为他们找到了面见藩主的机会。

    周璞并不是独身一人过去的,他和自己的那群随从,以及岛津藩主指派给他的两个家臣——东乡重方以及江夏明闲。这两个人打扮成了向导和翻译,最近一直都在跟随着他行动,担负着负责两边沟通的任务。

    此时,他们已经从荷兰人的商馆走了出来,向平户藩的本城平户城走了过去。平户藩是小藩,面积不大,财力也有限,所以平户城说着算是个城,但是实际上只是被土堆矮墙堆起来的小集镇而已。

    和岛津家盘踞的萨摩藩不可同日而语,萨摩藩经过检地,实有六十万石的产出,而平户藩仅有六万石,而且平户藩的土地十分贫瘠,因此农业并不兴盛,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他们才会那么重视海外的贸易,早早地就同西洋商人来往通商。

    当这一行人出现在平户城内的时候,很快就迎来了周边的暧昧眼光,大汉的商人一般都在长崎活动,狭小逼仄的平户港他们一般来得很少,而且身边还有几个明显是武士出身的人,看上去实在有些招人怀疑。

    自从德川幕府建立并且两次征伐大阪之后,日本已经大致安定了几十年,人口也在不断繁衍,于是流浪在外的武士浪人越来越多,而且这些浪人中还有许多是德川的敌对势力残余分子,所以就成为了各地治安的不安全因素,十分受人戒备。

    看到周璞身边的人,城中的居民都以为他们是受商人雇佣的浪人,因此都暗自戒备着,没有像在长崎那样围过来问他们有什么商品可以出售。

    不过这倒也方便了他们一行人,很快他们就穿过了城中的街道,来到了中心的天守阁(因为德川幕府在掌权之后颁布了一国一城令,规定一个令制国之内只能有一座天守城,所以平户城内的天守和其他一些地方一样,都改名为三阶橹以避嫌),这里既是堡垒,又是藩主所居住的地方。

    在带路的荷兰商人递上了文书之后,天守阁外城墙的大门很快被打开了,接着周璞一行人马上越过护城河上的桥走了进去。

    平户城不大,但是是在平户藩在战国时期和葡萄牙人通商的全盛时期修的,乱世当中要防身,手中又有钱,所以天守阁修得十分用心,规格不小。哪怕走入到了墙内,仍然只能仰视高高地盘踞在台阶和高地之上的几层楼阁,白色的墙面和背景的天空几乎融为一体,构成了一副画似的美景。

    等到战后,我就把驻日本的使馆也放在类似的地方吧,周璞突然闪过一个想法。

    不过这种想法很快就被他压到了心底里,静静地和其他人一起走上了台阶,然后在藩主家臣武士的注视之下走入到了天守阁里面。

    天守阁的底层和二层都是藩主的居住区,而顶层是瞭望台。因此他们很快就来到了正厅里面,然后看到了跪坐在榻上的平户藩主松浦隆信。

    这是一个大约四十岁左右的中年人,虽然保养得十分良好,但是白净的脸上仍旧出现了不少皱纹。他的头上剃了武士常见的月代头型,下巴上则留着长长的胡子,脸色有些发白,看上去身体不怎么健旺。

    他们一进来,松浦隆信就抬起头来打量了一下领头的周璞,然后眼角的余光又扫了一下他旁边的那几个明显是日本本国人的随从。

    “你就是那个想要求见我的大汉商人?”很快,藩主就马上问周璞。

    他的态度虽然有些居高临下,但是并不算十分傲慢,毕竟在如今,因为幕府一直都在各个方面限制外样大名的权利,所以这些大名们的收入越来越少,领地的财政也就越发紧张,维持原本的家臣团也越来越难,因此松浦隆信也想要用各种方式扩大自己的财政收入。所以一听到大汉商人想要求见自己,他也马上就答应了,并且期待可以借着这些商人发展自己领地内的商业贸易。

    “启禀藩主,在下正是大汉商人周璞。”没有等人翻译,周璞马上走前了两步,然后跪坐了下来,“冒昧打扰藩主,还请恕罪。”

    “无妨。”松浦隆信因为最近身体并不太好,所以也不想要跟这位大汉来的年轻商人兜圈子,“我是听荷兰商馆那边转过来的消息,说你想要求见我,请问到底是为了什么事情呢?”

    “我等是商人,求见藩主自然是为了商业上的事情。”周璞连忙回答,“我等在海上行商,多年来一直都将日本当做最为有利可图的市场,辛苦地经营了很久,也算是小有成就了……”

    “那么你们到底是想要从平户藩得到什么呢?”松浦隆信打断了周璞的客套话,“据我所知,现在大汉商人在长崎已经有了商馆,而且经营得有声有色,又何必跑到弊藩来特意寻求交易呢?事前说好,弊藩十分穷困,可没有多少余财可以和你们这样的商人交易。”

    接着,他突然伸手指向了窗外,“你们既然是一路走过来的,应该就可以发现吧,平户藩并不富裕,所以如果想要来这里推销你们大汉的商品,恐怕你们来错地方了。”

    平户藩并没有金银矿山,之前能够稍微兴盛,也是靠了和西洋人进行贸易交易,但是自从幕府开始限制海贸之后,平户藩的收入已经一落千丈,再也没有了当初的气象。为了限制领地内的财富进一步流出,松浦隆信还主动限制了和大汉商人的贸易,大汉在其他地方畅销的商品在这里都十分少见——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他们入平户城的时候,这些居民看他们的眼神才会那么奇怪。

    平户藩的做法其实和幕府差不多,只是幕府体量更大,所以更加能够忍受这种金银外流的趋势,只想着而已

    周璞没有想到这位藩主居然会这么直接,倒是一时有些吃惊。不过他也很快就恢复了镇定,重新展露出了笑容。

    “藩主,我们这次来寻求与贵藩通商,并不是想要将大汉的货物输入到贵藩境内。说实话,我们的商品在长崎就能卖得很好,不用特意跑到贵藩来,相反,我们是想要将贵藩的货物贩运到大汉去才来寻求藩主的帮助的。”

    “我们有什么东西是大汉需要的?”松浦隆信显然有些奇怪,不过精神却振奋起来了。

    “想必藩主已经知道了吧,幕府现在已经停止了对大汉的铜矿输出。”周璞抬起了头来看着对方,“幕府突然作出这等事来,老实说让大汉有些措手不及,听说现在官府十分恼怒,正在和幕府交涉尽快恢复铜的输入。不过,这种事情让官老爷们来头疼就行了,对我们这些商人来说却是不折不扣的商机……所以,我们想要从贵藩输入铜。”

    听到了他的解释之后,松浦隆信脸色顿时更加苍白了。“我们领地内没有铜矿。”

    “就算贵藩领地内没有铜矿,也可以从其他地方购买,然后转卖给我们。”周璞仍旧微笑着,“藩主是日本大名,想要收购铜肯定要比我们这些大汉商人要方便得多……现在因为幕府断绝出口的缘故,铜价在大汉境内涨了许多,如果藩主肯将铜收购过来转输给我们的话,肯定会获利极丰,如果藩主……”

    这是在明确的暗示,松浦隆信当然也听得出来,所以他轻轻地敲了一下旁边的软塌,打断了周璞的话,“你是想要走私铜?”

    “……若藩主要这么说的话,倒也没错。”周璞笑着点了点头。“铜是大汉和日本之间贸易的最大宗商品,既然现在已经被暂时禁绝,那自然就会有商机在。”

    这当然不是周璞的全部目的,他是想要用这种方式试探松浦隆信对幕府的态度,同时建立最初的联系——松浦隆信虽然和幕府有父仇,但是他的性格和态度周璞并没有详细的了解,所以不敢跟他一开始就说出自己的来意,只好伪装成商人先试探一下对方。反正国内正好缺铜,如果能够从他这里搞到一些铜走私到国内的话,倒也算是先立了一功。

    他和长崎商馆的人已经问过荷兰人了,他们最近确实加大了铜的订单,但是还达不到清空日本所有库藏的程度,虽然不知道幕府的理由到底是什么,但是他们肯定是另外有图谋,找了个借口断绝了铜的出口。

    “这是违反了幕府法度的!”松浦隆信不自然地加大了音量。

    “请问违反了什么法度呢?”周璞马上反问,“幕府给了我们大汉商人朱印状,让我们可以和贵国的商人进行贸易,我们采购铜又有什么罪过?幕府是说因为需要加大对荷兰人的出口,所以暂时已经没有了库存,故而无法持续对我国出口……并没有明文说禁止全国的铜出口啊?幕府的府库里面找不到,我们商人从其他地方找到了,为什么就不能输入到我国国内?既然是这样,我们商人抓住商机借此牟利,本来就无可厚非吧?”

    他这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倒是让松浦隆信有些迟疑了。

    “这是强词夺理,幕府那边是不会认可的。”

    “不管幕府认可不认可,关键是藩主想不想抓住这个商机呢?”周璞并没有被对方的态度所吓倒,“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幕府方面虽说暂时停止了对大汉的铜出口,但是终究不会一直停止,过得不久就会恢复,那时候铜价就不会是如今的样子了,大赚一笔的机会可就没了啊。”

第1580章 能赢吗?

    “你倒是个真正的商人。”松浦隆信眼见他居然如此胆大包天,倒生出了几分佩服,“你就不怕因为触犯禁令,被幕府处罚吗?”

    “藩主若是不想要和我们通商的话,恐怕就不会同意接见我们吧?”周璞马上反问,“贵藩不想要输入我们的商品,那自然就要找商品输出给我们了,现在铜最是有利可图,所以我们就想要从藩主这里进口铜,等到这次的商机一过,我们再购买其他商品。”

    “你们想要长期和我们保持贸易?”松浦隆信微微皱起了眉头,看上去不太理解。

    “如果藩主同意的话,我们愿意一直同贵藩保持贸易往来。”周璞马上回答,“长崎虽然好,但是毕竟是在幕府的直接管制之下,有些时候就不太方便,还要依赖于别的渠道。”

    “你们……是有特殊门道的商人?”松浦隆信的表情更加凝重了,他紧盯着周璞,“在大汉你们也有门路吗?”

    “要说有也是有吧。”周璞不置可否。“藩主若是肯和我们先做上这样一笔生意,以后我们想必还有很多合作的机会。”

    接着,房间里面突然陷入到了沉默当中,松浦隆信闭上了眼睛,好像在思考什么大事一样。

    “好……我可以帮你们去找铜,帮你们从平户港输出。”半晌之后,他突然重新睁开了眼睛,然后看着周璞。“但是相应地,为了维持这种交易,你们也要把一种商品输入到我们这里来。”

    “藩主……想要从我们这边进口商品?”周璞一阵惊愕,这位藩主刚才不是还在说不想从大汉输入商品吗,怎么突然就改口了。

    “嗯,我确实是想要从你们这里购买商品。”松浦隆信不动声色,“而且是只有像你这样的有门路的商人才能经营的商品。”

    “藩主是指什么?”周璞还是十分不解。

    “你们大汉的火铳,威力十分惊人,而且精工细作,精度很高。”松浦隆信以一种十分沉稳的语调说,“我想要从你这里进口一批火铳,费用就从铜当中抵扣。”

    “什么?”周璞越发惊诧了。“藩主要火铳……这可是幕府禁止一般大名进口的商品啊?”

    大汉的火器十分精良,而且因为产量大、路途近,所以售价相对西洋火器也十分便宜,这也成为了日本上下趋之若鹜的商品,不过为了防止各地的大名借此坐大,幕府也严厉禁止大名输入火器,周璞没想到刚才还那么对幕府禁令那么当真的松浦隆信,转头就跟自己要武器。

    “是的,我要火铳。”松浦隆信仍旧不动声色,“你们都是来自中土的商人,来日本都是为了钱,不会有那么多顾忌吧。”

    “要说顾忌,确实是有,不过……如果藩主硬是需要的话,我们倒也不是不能想办法。”过了片刻之后,周璞迟疑着回答,好像十分顾忌一样。“但是,数量不会太多,而且要等一段时间,毕竟我们需要时间来筹措。”

    虽然表面上十分为难,但是他的心里已经乐开了花,没想到这次的拜访居然比预想当中还要顺利。松浦隆信答应配合走私铜,还想要输入大汉的火器,可见对幕府并没有那种从心底里的畏惧,到时候想要策动他们也和岛津家一样反对幕府,应该也是很有希望。

    “那好,我就等着看到你们的诚意。”松浦隆信霍得站了起来,“不过你们先要给我们定金,我们可不能白忙活一场。”

    “定金的话,我们很快就会送到贵藩来。”周璞马上回答。

    “那好,你们回去准备定金吧。”松浦隆信从踏上站了起来,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房间。

    …………………………

    在午后的暮色下,周璞等人离开了平户城的天守阁,重新坐上了荷兰人的商船,准备赶回长崎。

    “不知大人对松浦氏为何如此客气?”就在他们即将返回到长崎的时候,呆在周璞身边的东乡重方忍不住问了。“松浦氏无非是一小藩,领地内没有多少武士,就算是加入到我们这一方,到最后也帮不了多少忙,大人和他们搭上线,只会平白增加我们面对的风险而已。”

    “九州地域很广,贵藩虽然势力强大,但是也不能保证一定可以很快控制全岛,为了达成使命,我还是需要另外再找一些帮手,这对我们两边都有好处。”周璞客客气气地跟他回答,“松浦氏虽然力量不强,但是他们终归在九州盘踞了多年,如果可以借用他们的力量的话,对平定九州来说是一个助力。再说了,松浦氏与幕府有深厚的仇怨,他们只要善加引导的话,一定会乐于同我们合作——从今天拜访他们的效果来看,我们此行还是值得的,他们果然有别的野心。”

    他知道虽然名义上这个东乡重方是岛津义弘安排过来保护自己的,但是实际上也担负有监视的任务,他跟对方说的任何话都有可能被报告到岛津义弘本人那里,影响到两边的合作。所以他一直对这个精通剑术的家臣十分尊敬,从不以下人视之。

    同时,他之所以积极地寻求同九州其他豪族的联络,也是为了不过于依赖岛津氏,如果大汉在进攻九州之后只有岛津氏可用的话,那对大汉来说并非好事,对他自己来说也不是好事。他必须找到一些人来依靠或者说扶持,利用他们来削弱现在以及以后岛津氏的影响力。

    “松浦氏有别的野心,恐怕对我们来说并非是好事,大人。”东乡重方仍旧板着脸,看来还是没有被周璞说服,“大人如果真要把松浦氏也拉进来的话,事后又该怎么酬报他们呢?九州可不大。”

    周璞与岛津义弘密谈的时候,给岛津义弘开的条件是大汉在平定了幕府之后,将除了长崎之外的九州全岛分给岛津一族,也正是为了这个诱人条件,岛津家才义无反顾地参与其中,成为引狼入室的先锋。出于他们的立场,自然不愿意九州再有其他的豪族也参与起来,分割他们原本视为囊中之物的九州岛——就连松浦氏的领地他们也都想拿走。

    周璞当然看得出这位年轻人的心思,为了缓和气氛他微微笑了笑,“你不必担心,我们大汉重信守诺,说了的条件是不会反悔的,就算松浦一族也参与了进来,之前许诺给贵藩的领地也绝对不会少。”

    “大人这是何意?”东乡重方更加不明白了。

    “如果松浦氏真的参与到我们打倒幕府的大业当中,那自然也就是功臣,功臣是需要奖赏的,不过并不一定要在九州给予奖赏。战后,如果松浦氏立下了功劳的话,贵国朝廷可以将他们重新封赏,封到其他地方去……其他帮助大汉的豪族大名,也可以照此办理,只有这样归附我们反对幕府的人才会越来越多,不是吗?”

    东乡重方默然思索了片刻,最后轻轻点了点头,不再多问了。幕府当政之后,对各地大名的移封改易十分频繁,许多有力大名都被移动过领地,所以周璞所说的办法在他看来并非没有道理。松浦氏在战后被送到其他地方,纵使扩大了封地,也不会再对岛津氏的九州岛带来什么负面影响。

    “大人能够牢记之前的承诺,我们感激不尽。”就在这时,旁边的江夏明闲也开口了,“大人之前送过去的那批火器,藩主已经收到了,而且对质量十分满意,果然是大汉的精工制品。不过……藩主觉得数量太少,想要大人在近期尽快再补充一批送过去。”

    在两边达成了默契之后,周璞应岛津义弘的要求,通过江夏明闲等人将大汉商馆现在所收藏的武器偷运了一批送给了岛津义弘,岛津义弘测试了这批武器之后感到十分满意,然后将它们装备给了自己最亲信的一支家臣武士队伍,不过为了继续扩军,他还想要从周璞这里得到更多武器。

    “运输武器十分不容易,我们已经将馆藏的武器大部分给了贵藩了,还需要再等一段时间才能再运一批给到贵藩。”周璞轻轻摇了摇头,“还请藩主大人再稍稍等待一段时间。”

    其实现在大汉商船一直都将武器大量偷运到长崎商馆当中,商馆内已经有了不少储藏,但是周璞并不想要将商馆里面的武器现在就都给对方,所以借故推辞了一下。

    “时间宝贵,还请大人要尽快将武器运过来。”江夏明闲接受了周璞的解释,但是还是在继续催促,“现在的武器太少,连让藩主的亲随全部武装起来都不够,藩主马上就要对藩中的反对势力进行肃清了,如果没有你们送过来的武器,恐怕要耽搁很久。”

    岛津义弘想要在起事帮助大汉进军九州之前,先突然举兵肃清萨摩藩内自己的反对势力,如今已经迫在眉睫,所以他将自己从大汉商馆得到的武器优先供应给了自己的亲信随从,随时准备发动。

    “我知道了,回去我就催促一下他们。”周璞点了点头,“不知道贵藩到时候到底能够调动多少人马?”

    周璞问到的这个问题直指要害,所以东乡重方回答之前稍稍犹豫了一下。

    “这要看藩主肃清藩内反对势力有多顺利,毕竟如果不先做到上下齐心的话,就不能够全员战备,否则就会提前惊动幕府,惹来不必要的麻烦。”他似乎是不想在周璞面前示弱,所以语速很快,“若是一切顺利,藩主得以肃清反逆的话,大概在夏天的时候能够召集起三四千人。”

    “若是一切都顺利的话,还是只能召集三四千人?”周璞有些诧异的反问,“为何如此少?”

    他确实有些奇怪,明明岛津义弘拥有号称物产接近七十万石的封地,人口至少也有几十万之众,为何在参与大事的时候只能拿出这么点人。

    “兵贵精不贵多,打仗靠的是精兵不是随便堆人数,周大人想必也是明白的。”东乡重方神色有些尴尬,“岛津氏在战国的时候多年打仗,积累了许多富有战争经验、带兵打仗多年的家臣和武士,他们可以各自领兵,最后合成一直大军。如今日本承平多年,以前的老将已经大多数凋零了,碍于幕府的规定我们又不能大规模练兵,所以仓促之间拿不出足够的武士来带兵了。若是给我们一两年时间,也许可以整备出两三万人,但是从现在到夏天,我们能整备出三四千人已经很不容易了,若是召集农夫随意编制军队,固然可以凑出人数,但是那样的军队有什么用?”

    “原来如此……我明白了。”周璞点了点头,接受了对方这个看上去合情合理的解释。“贵藩抓紧准备吧,到时候能召集起越多兵越好。”

    其实东乡重方还有一个重要的信息没有像他透露。萨摩藩在检地的时候号称石高七十万石,其实真实的产出大概只有三四十万,因为萨摩藩临海,经常要遭受自然灾害的侵袭,而且雨水较其他地方为多,所以农业并不发达,能养活的人口比实际上要少得多,他不愿意将藩内的窘迫状况透露给周璞。

    “我们当然会尽全力去准备,毕竟是身家性命所系。”这时候江夏明闲也开口了,“只是若只有我们尽力,大事终究是不成的,最终还是要看大汉和幕府交战的结果。若是大汉不能够一举击败幕府的话,那我们岂不是白白忙活一场……”

    他是明国归化人的后裔,三代人都侍奉在萨摩藩,早已经把自己视作为了日本人,因此说起这话来倒也并不感到有什么不对。

    “何出此言?”周璞隐隐然感觉有些对方好像话里有话。

    “周大人,实不相瞒,最近我们收到了一个消息,一个不太好的消息。”江夏明闲一直盯着周璞,“幕府将军德川家光打算要明年提兵上洛,现在他们已经在天领之内调集兵员,预计在几个月内就能集中起大量兵力。虽然这不是因为发现了我们的图谋,但是从结果来看,也是给我们带来了很大的麻烦了……”

    “什么?竟然有这种事?”周璞因为震惊而略微睁大了眼睛。

    “大人,我们是不会跟你开玩笑的。”江夏明闲一字一顿地回答。

    难怪今天这两个岛津家的家臣显得那么奇怪,原来是收到了这样的坏消息,心里产生了动摇。

    德川家光想要提兵上洛,向朝廷和西日本的所有大名示威,而且从这两个人的口气来看,应该是倾巢而出的规模,至少数目是足够吓人了。可想而知,等到大汉向九州和本州岛进军的时候,幕府方面肯定已经提前集结好了大量军队,无论是向京都和九州进发、还是固守江户和关原老巢,都会给大汉的军队带来更大的麻烦。尤其是这次朝廷派出来的大军只有一个旅……

    这个坏消息必须马上转达给朝廷,让他们尽快想办法应对才好。

    一瞬间他的脑子急速转动,竟然没有说出话来。

    但是很快他就发现旁边这两个人都在暗中观察他,而且眼神都有些闪烁。

    不好,绝对不能露怯!他心里暗想。

    岛津家原本就还没有完全牵涉到其中,现在也在暗自寻着退路,如果自己表现得手足无措的话,天知道他们会不会因此而动摇,甚至干脆直接放弃。如果真的放弃了的话,自己恐怕也会有性命之忧吧。

    一想到这里,周璞强行压住了心中的慌乱,反而脸上露出了一丝冷笑,仿佛是在嘲笑幕府此举一样。“这倒是我们的好运气啊!太好了!”

    “这有什么好的?”东乡重方不明白他的意思,连忙追问。

    “幕府越快集结军队,他们就越会来跟我们的军队决战,这难道不是好事吗?”周璞以极度自信的神态往旁边扫了过去,顾盼之间信心满满,“两位知道,我来之前,我们的领兵将军最担心什么吗?”

    “什么?”他们果然顺着周璞的意思问。

    “我们最担心的就是幕府军队集结迟缓,不能和我们的大军快速决战!不能速决的话反而对我们不利。”周璞有意加大了音量,显得更加富有感染力,“我们的领兵大将认为,打垮幕府军队容易,但是一直维持大军的后方供应却很麻烦,若是战事拖延,不仅后方的压力会加大,而且前线官兵的士气也会受到影响——毕竟是在异国他乡作战。而且,我们的军队毕竟是远征外国,不好分散到各地去清剿。所以他心心念念的,就是怎样刺激幕府,让幕府尽快集结起大军和我军决战,只要决战当中打垮了幕府的主力军,那么以后他们就再也无法抵抗了,靠着各地起事的大名就能清剿掉他们的残余势力……所以,你们看,这难道不是个大好的消息吗?真是天助我朝啊!德川家光此人刚愎自用,而且妄自尊大,他集结好军队之后一定会不顾一切地寻求同我们决战的,到时候大汉天兵就会让他灰飞烟灭。”

    “大汉大军,真的能够压倒幕府的倾力之兵吗?”东乡重方再问,“周大人,幕府大军虽然装备不如贵军,但是数量总归是摆在那里的——”

第1581章 在藩属的太子

    “幕府是倾力,大汉也是倾力!”周璞也懒得跟他们讲赵松在国务会议上讲过的‘四必胜’,这个时候越是夸大自己的实力越是能够说服对方。“大汉的幅员和资源岂是区区幕府能比,征伐幕府是天子钦定的战事,也是倾全国之力的战事,到底哪边实力更强,想必两位心中有数吧?”

    周璞一面压制住心中的慌乱,一面让自己的话尽量具有条理性和说服力,他的努力总算没有白费,这番话确实听上去有些可信,让原本有些动摇的两人重新又生出了信心。

    他知道,自己对这两个人说的话,很快就会传达到那位岛津藩主的耳中,所以越是能够对他们造成深刻印象,就对自己越是有利。

    “如此说来倒也很有道理……”江夏明闲轻轻点了点头。

    “对了,还有一个消息,我也是最近才收到的,今天告诉两位,以安两位之心。”周璞突然又笑了起来。

    “什么消息?”

    “这次在高丽负责后方统御大军的,是我朝的太子殿下。他是被天子亲自派往高丽的,目的就是为了打好这一仗。”周璞笑眯眯地将这个消息告诉给了对方,“你们看,天子连太子殿下都已经派出来了,难道还会容忍此战有个闪失?”

    在和岛津家接洽的时候,周璞有意先将太子殿下亲临负责一事隐瞒了下来,以免让这些人看低自己的地位。没想到,这个隐藏下来的机密现在倒是可以拿出来给这些人鼓劲。太子亲临高丽,用的名义是巡视,所以声势一定很大,岛津家只要稍微去核查一下,自然就会知道真伪,他也不怕对方查证。

    “太子殿下……”两位岛津家臣面面相觑,谁也没想到居然还会有这样的发展。

    的确,如果大汉的皇帝真的把自己的太子派来负责此战的话,想来他们应该就肯定是倾全力来进行这一仗的吧。

    “这个消息十分重大,我们会禀告给藩主的。”江夏明闲深深地向周璞作了一揖,“周大人这段时间辛苦了。”

    …………………………

    船很快就回到了长崎,这些家臣们一如往常,被安排到了商馆外面购置的住宅当中休息,而周璞则回到了商馆当中自己的房间歇息。为了掩人耳目,商馆当中给他安排的房间十分简陋,不过他也不为己甚。

    他没有歇息多久,大汉商馆的专使刘靖就马上来到了他的房间里面,跟他报告了一个消息。

    原本已经从之前的惊讶当中恢复过来的周璞,很快就被这个新的消息给重新震撼了。

    “京都的朝廷,主动派人来找我们?”他目瞪口呆地看着刘靖。

    “没错,我们已经核实了,确实是京都的人,而且是公卿之人,虽然地位较低。”刘靖点了点头,不过显然也是刚刚从震惊当中恢复过来。“他是冒充商人跑到长崎来的,一路上走得可不舒坦,现在我已经安排他在商馆当中休息了。”

    接着,他从自己的怀中拿出了一封信交给了他。“这是他交给我的密信,说是当今日本的法皇陛下亲自写就的,请求我们转递到京城呈给圣上御览。”

    居然是法皇要写信给天子,而且做得这么隐秘……周璞慢慢地心里有了点数。“信里面是说什么的?”

    还没有等刘靖回答,他就自顾自地拆开了信,拿出了其中的信纸。

    信是全用汉字写的,好几张信纸,上面密密麻麻地写满了字,笔锋钩转十分有力,看得出写信的人具有很深的汉文功底。

    信很长,但是周璞很快就阅览了一遍,除却那些繁文缛节的客套话之外,重要的信息倒也不多——日本的法皇陛下请求大汉天子出兵帮助讨伐幕府的叛逆,代价是愿意将日本的一些金银矿山交给大汉来经营。

    最后,信的末尾写上了“边鄙国君,万不得已向天子乞怜,若能得大汉天子之助,愿永世为大汉屏藩,代代忠顺”,然后落款上盖了法皇本人的私印。

    “……居然有这等事……”看完之后,周璞重新将信放回了信封,然后小心翼翼地又交回给了刘靖。“有没有可能是伪造的?”

    “刚刚看到的时候,下官也难以置信。”刘靖苦笑。“不过我试探了这个使者几次,他不像是在作伪,应该是真的。再说了,有谁会没事找我们开这种玩笑呢?”

    “看来这法皇是真的被幕府给欺压狠了啊……这字字句句读来倒让人有些可怜。”周璞长叹了口气,然后突然他大笑了起来,然后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哈哈!太好了!太好了!我还正愁没有门路联系到京都,没想到这朝廷自己主动派人过来求援了啊!”

    “可见我大汉确实是得天之佑。”刘靖适时地凑趣了一句。

    “是啊,我大汉得天之佑。不过光有天佑还是不够的,事在人为。”周璞霍得站了起来,之前疲乏的身体现在又重新充满了精力,“刘大使,速速带我去见那位使者吧!”

    “请跟我来,大人。”

    刘靖马上带着他走出了房间,来到了那位使者被安排的房间当中。

    此时,这位使者正躺在榻上睡眠,他几天来一直都在赶路,身体十分疲乏。

    周璞凑近了过去看了一下,发现这是一个三十岁左右年纪的年轻人,皮肤倒是挺白净的,看上去比实际上要年轻一些。和一般的武士和农民不一样,他的头上留着长长的头发,并没有剃发。

    听到了他们的脚步声以后,这个年轻人马上醒了过来,他先是警觉性地四处扫视了一遍,发现来的两个人当中有一个是他刚刚交谈过的大汉驻长崎专使之后,他马上就放松了警惕,不过仍旧疑惑地看着跟他一起进来的周璞。

    “真是辛苦您了……”刘靖的脸上堆起了笑容,然后说出了刚才两个人商量好的说辞,同时用手指指了一下周璞,“这位是我们国内朝廷派过来巡查长崎商馆的官员,周大人。真是太巧了,他才没来多久,您就过来了……”

    “在下桥本实村,乃藤原北家支流后裔,见过大人!”一听到刘靖的介绍,桥本实村打了个激灵,然后陡然挣扎着从踏上坐了起来。

    这一见面就自报家名和源流,这作风看来还真是有些像那些京都的公卿。周璞和刘靖暗中对望了一眼,心里都感到有些好笑。

    “在下周璞,是大汉商业部的一介微末官员而已,见过使者。”周璞忍住了笑,以一种十分温和的态度看着对方,“使者这一路上怕是十分劳累了吧,要不要先吃点东西或者再休息下?”

    “大人,在下领命之后,因为事关重大,所以中途不敢有半点懈怠,一路上确实十分劳累,承蒙大人关心。”桥本实村不懂什么商业部之类的名词,不过从大汉专使对他的态度如此毕恭毕敬来看,他应该绝不是口中自谦的什么小人物。

    也正因为如此,他将自己的注意力都放到了这个青年官员身上,“不过,现在大事要紧,还请大人为我国朝廷伸张正义。”

    “贵国法皇的信,我已经看了,确实声情并茂,令人动容。”周璞有意地上自己显得并不怎么热衷于此事,“不过……请求我国天子出兵,这确实有些匪夷所思,让我们非常难办。”

    “还请大人帮一帮弊国朝廷!”桥本实村一听就有些着急了,“若不是仰慕大汉,渴盼大汉伸张正义,弊国朝廷断然不会出此下次,实在是因为心慕中原之风华,法皇陛下才求请天恩……”

    “这可不是伸张正义那么简单的事情……”周璞还是显得有些为难。“您也知道,如今我朝初定天下,现在百废待兴,实在不是对外出兵的好时候啊。”

    “还请天使代为转达!在下负有将这封信确保送往****的责任,绝对不能有负所托。”桥本实村突然垂下了腰来,就这样跪在了周璞面前,“在下也知道,军国大事并非儿戏,是绝对不能轻易妄动的,只是想要请求天子考虑一下弊国朝廷的哀请而已,若是天子不愿意出兵襄助,我们也绝对不会有怨言。”

    如此坚决的请求,倒让周璞和刘靖两个人都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接着,这位使者又重新直起了腰,然后从自己身上的口袋里面掏出了一个布袋子递给了周璞,“大人,这是我们的一点心意,还请收下吧。”

    周璞并没有伸手去接,他从布袋的缝隙看到里面金光灿然,看来都是小小块的金子。

    “这可如何使得?”竟然被他当成了是在索贿,周璞心里也是哭笑不得,“无功不受禄,不用这样。”

    “大人辛苦奔波,又要为弊国转呈信件,是我们劳烦了大人,那给出一些酬报也是理所当然的,还请大人不要推辞!”桥本实村的语气仍旧十分诚恳,把这一小袋金粒直接递到了他的胸前,“大人,这只是现在给到的报酬而已,若是大汉天子真的发兵为弊国伸张正义,弊国必将对天子和大人感激淋涕,到时候还会有十分百倍的酬报!”

    周璞看了看旁边的刘靖,而刘靖先是点了点头,然后别开了视线,表示自己对此事绝对不会干涉。

    “既然贵国朝廷如此热情,那我也只好却之不恭了。”周璞勉强地笑了笑,然后将这一小袋金粒收到了自己的手中。

    周璞和刘靖都是在朝廷为官的人,大汉对官员的薪金都定得很高,按理说来是不会有什么生活上的困难的,不过既然在官场上,那开销就不会小,各种迎来送往都需要,再加上外务司衙门里面素来清寒,所以周璞在外务司做官的这几年,并没有积攒下多少钱,日子过得挺紧的,再加上现在在异国各处四处联络,更加需要金钱的支撑——而刘靖就不一样了,他是驻长崎的专使,专门负责两国的商业往来,又是天高皇帝远,每年的俸禄之外的收入十分丰厚。

    趁着接过来钱袋的间隙,周璞在很短的时间内就观察了一下这些金粒子的成色,还用手暗中称量了一下,借着他多年海商的经验,他很快就看出了这些金子并不纯,掺有不少的杂质。

    在这么重要的事情上,日本朝廷的使者肯定是不会胡乱行事的,用杂金来作为贿赂交给自己,只能说明他们的经济状况确实十分窘迫,拿不出太多的钱财。

    这些朝廷公卿们的日子,还过得真是惨淡……他忍不住在心里暗笑。

    “多谢大人!”桥本实村大喜过望,突然有俯首跪了下去,“若是真的能够等来天兵,弊国朝廷绝不会忘记大人的大恩!”

    法皇的信能否打动大汉的天子,现在谁心里也没有数,不过现在只要能够让这些人将这封信转达到那里,至少是存了一份希望。

    “无妨,无妨,只是举手之劳而已……”周璞笑着摆了摆手,“只是,最近还请你深居简出,不要再轻易离开使馆,以免露出行迹。等到国内有了回音,我再转达给你,到时候你再去回复给贵国朝廷。”

    “大人,如果可以的话,可否能让我跟随您一同前去大汉,让我面见大汉天子?”桥本实村突然问。

    写信过去就怕石沉入海,如果能够亲身去面见天子,甚至是他手下的大臣的话,那想必会更有希望得多。

    “这怕是有些为难……”周璞犹豫了一下,“想必你也是知道的,幕府禁止日本人出海在外,大汉的商船在离港的时候也要经过排查的,若是货物还好说,但是一个活人就难了。万一被幕府的人检查出你的话,这岂不是坏了大事?”

    其实他拒绝对方,除了这个考虑之外还有别的心思。这个使者虽然看上去确实是朝廷的人,但是如今太子殿下就在高丽,他想要先同殿下那边沟通一下,看看如何处理。

    “还请大人再帮忙一下。”桥本实村继续恳求,“我知道这样会让大人为难,但是大任在身,实在不敢懈怠。我……我会汉文和汉语,而且发型也和大汉人无异,长崎并没有认识我的人,只要我小心扮演一下,应该没有问题。”

    “……好吧,既然你如此坚持,那我就答应你吧。”沉默了片刻之后,周璞点头答应了对方的意见,“不过,还是要请你先呆在这里,学习一下大汉商船上的情况,以免到时候出海的时候露出了破绽。”

    “谢大人!”桥本实村对这个宽宏大量的大汉官员,感激得无以复加,不住口地跟他感谢。

    “好了,你先休息一下吧,饭菜等下会有人送来的,这些天请轻易不要离开房间。”周璞又叮嘱了几句,然后和刘靖一同离开了这间房间。

    “周大人,看来我们离大功告成的日子越来越近了啊。”刘靖一出房门就喜形于色,“这么快就已经和九州多位大名以及日本朝廷搭上了联系,朝廷派大人过来,真是选对了人!”

    “我能够如此顺利,这也是靠了刘大人运筹之功。”周璞也十分知趣地吹捧了一下对方,“若无刘大人多年在长崎经营,我此行又怎么会有如此顺利?”

    说完两个人一阵大笑,好像成了多年的知己一样。

    “大人,这个使者到底应该怎么处理?”笑了一会儿之后,刘靖再问,“该不该把我朝现在的意图告诉他们呢?又该不该真的把他带到国内呢?”

    “此事事关重大,必须慎重处理。”周璞低声回答,“不管怎么说,信是需要呈递到国内去的,至少可以作为我们出兵的一个口实,刘大人,劳烦你指派一个绝对信得过的人,借故将他派回国内,让他顺便把信带过去吧。”

    “这是自然。”

    “至于使者……问过太子殿下再说吧,太子殿下说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周璞低声回答,“太子殿下总镇高丽,我们若是现在开始就请示他的话,想必他会很高兴的。”

    刘靖呆了一下,然后马上明白了周璞的用意。“大人高见,大人高见!就按大人说的来办!”

    “如果刘大人没有意见的话,那现在就开始调人吧……此事拖延不得。”周璞笑着说,“太子现在在高丽国都,过得几天应该就可以收到消息了”

    “我这就去办!”

    …………………………

    已经就快到黎明了。

    天渐渐破晓,淡青色的天空镶嵌着几颗残星,大地朦朦胧胧的,如同笼罩着银灰色的轻纱。东方的天空开始出现一点点的白斑,深夜漆黑的天幕,终于也出现了一丝丝的光亮。

    汉城即将迎来新的一天,看上去这一天并没有什么不同,好像千百年来一样沉闷。

    然而,这种沉闷只是一种表象而已,莫大的骚动,早已经在暗处酝酿了多时,即将到了爆发的时候。

第1582章 粗暴的干涉

    就在天刚刚蒙亮的一刻,整晚都灯火通明的大汉驻高丽使馆的大门骤然打开了,接着一群大汉士兵簇拥着几位骑着马的军官鱼贯而出。UU小说,www.uu234.com

    围在最中间的人是新晋荥阳伯的赵松,他高坐在马上,勒着马缓缓前行,目视着前方,身上军服上的勋章闪闪发亮。虽然他表面上十分平静,顾盼之间满身都是杀伐之气,犹如是来到了战场上一样。

    “孟志高,你带着人去拿下城门,把你的营剩下的人马都带进来,维持城内的治安,其他人的都跟我来,上景福宫!”一走到使馆门外的街上,赵松就重重地挥了挥手,示意周边的官兵们听令,“都仔细按计划行事,可别闹出了什么闪失!别忘了,今天大家是在太子殿下面前行事,谁若是丢了我们辽东军的脸面,谁就去北海打一辈子的鱼去!”

    为了彻底地排除掉任何意外因素,他昨天晚上并没有休息,但是他现在还是一点都没有困倦,呼喝周边的时候慷锵有力,指挥周围的人来得心应手。

    他认为指挥作战,不光是要会计算兵力和军械武器,更重要的是要能够鼓舞起士兵们的士气,只要主将坐得住,士兵们就轻易不会慌乱。所以多年打仗的时候,不管如何时候他都镇定自若,表现得如同胸有成竹,哪怕敌人已经冲到了他的面前了还是一样。

    而这次的行动,在他看来十拿九稳,更是信心满满。

    “是!”听到了他中气十足的呼喝之后,旁边的军官们纷纷响应。

    大汉驻高丽第一营的营正孟志高领头骑马,带着一群使馆内的士兵向城门冲了过去。

    大汉在高丽国都内驻扎了两个营的军队,不过只有一小部分作为护卫兵被安置在了使馆之内,其他大部分人都驻扎在城外的军营当中。所以这些人的计划就是让使馆中的兵力一分为二,一部分人随着赵松本人冲向景福宫,先控制住那个中枢要害,保卫太子殿下的安全,另一部分人则去打开城门,让城下早已经集结待命的士兵们进成——如果城内不肯打开的话,就直接硬来用炮轰,不过驻军的军官们都认为不必闹到这个地步。

    只要打开了城门,隶属于第一营的士兵就随着营正孟志高进城,控制住整个汉城,同时接应冲入景福宫当中的赵松等人。而第二营则在营正王运的率领下继续驻扎在城外,四处搜索巡视,解决任何有可能的骚动。

    之前大汉的使馆就已经有了控制高丽宫廷然后挟制国主李珲的计划了,现在除了太子殿下来到了景福宫内之外,其他并无什么不同。赵松拿过了他们的计划之后也没有做什么改动,所以原本就已经暗中做了不少操练的大汉驻军,现在就可以将自己的准备付诸实践了。

    不过,在发动的时间上,原本有人建议想要在晚上或者凌晨发动,这样可以更加达成奇袭的效果,不过这个建议被太子亲自否定了,他认为此次行动,至少在名义上是为了高丽本国的国祚延续,是****的一次正当的拨乱反正的行为,不应该搞得这么好像心虚了一样

    目送着对方离开之后,赵松又环视了周围一圈,确定他们的精气神都没有问题之后,他抬起马鞭,遥指着前面。

    “上!”

    接着,他一马当先,沿着使馆到王宫之间宽阔的大路,向王宫疾驰而去。大汉自从拥立了李珲复国,并且在汉城划定了使馆区之后,十分重视使馆区的规格脸面,以及和王宫的沟通联络,在副使张道彦的亲自主持下,汉城之内的道路进行了整修,使馆和王宫之间建成了一条宽直的长路,方便使馆成员来往王宫。

    当然,当时使团的成员只是为了显示大汉如今的威风、以及方便干预高丽国政而已,并没有想过这条道路居然会在这种情况下派上用场。

    此时已经是清晨时分,虽然大部分人还在歇息,不过已经有不少人醒过来了。不少市民看到一群凶神恶煞的大汉官兵,拿着武器杀气腾腾地从使馆当中奔出,快速地冲向王宫的景象,都吓得目瞪口呆,然后纷纷关窗闭户,装作什么都没有看到的样子。有些人家是高丽朝臣的士大夫家庭,他们对当今的时局、以及使馆和朝堂之间的矛盾要更加清楚一些,所以他们尤其惶恐不安,紧闭门户缩在家中,深怕自己一家被殃及,惹祸上身。

    然而,不管是士大夫家庭还是一般的家庭,他们都极少有人想过勤王保驾的问题——李珲当年执政的时候就倒行逆施,失去了士民的人心,如今靠着大汉的威风再度复国,但是一直都无法得到人们的忠心拥戴,只是被当做靠向大汉摇尾乞怜求得复国的僭主而已。现在眼看着他要再度落难了,并没有多少人为他揪心,反倒有不少人暗暗叫好。

    赵松并没有理会这些高丽士民们怎么想,他纵马在大道上旁若无人地疾驰,自从被从辽东调动到了京城之后,几个月的变故当中,他已经很久没有像今天这样纵马驰骋了。

    胯下的马虽然是最近才临时从使馆当中征调的战马,但是毕竟久经训练,所以在他的驱策之下矫健至极,就好像为了压过其他马似的,不住地往前狂奔。这一路的奔行当中,带着早春寒意的风在他的脸上刮来刮去,然而并没有让他感到疼痛或者寒冷,反而激起了他心中的一股烈火,恍惚间像是让他回到了久违的战场一样。

    为了避风,他微微闭上了眼睛,他的耳边突然响起了夹杂着汉话、满语和蒙古话的嘶吼声,以及兵器的交鸣声,那是已经过去了很久的日子,但是时时却萦绕在他的心头,好像从未离去过。

    他的眼前也忽然出现了一些模糊的声影,那里有一面面各种颜色的旗帜,延绵起来好像能够遮云蔽日,还有数不清的枪阵丛林,似乎在闪耀着刺眼的寒光……就如同他来到辽东本土,和建奴军队一次次作战时的那样。

    那时候他还不是旅正,但也是一个高级军官了,可就是那个时候,他常常身先士卒,带着麾下的儿郎们对着敌阵冲锋,他表现得十分勇敢,堪称为所有人的楷模,几次被大帅陈昇全军表彰。

    有些人说他是为了给士卒们鼓气,展示自己的勇武,有些人说他是因为看多了建奴残忍虐待汉民的事例想要为他们报仇,有些人说他是为了堵住这些说他是靠着和陛下的关系才得以升迁的人的嘴,其实这些都对,这些都是他如此勇猛的原因,但是这不是全部原因。

    他这么做最根本的原因是他想这么做,是的,只有徒步或者骑在马上对着敌军的军阵冲锋,拿着武器和敌人厮杀的时候,当看到敌军因为他和他的部下们而受伤而死去的时候,他才能够到一种从心内深处兴起的愉悦和兴奋,这种兴奋他在其他地方再也找不到了。

    这种兴奋感,可以让一个人感觉整个天下都在自己的掌中,万事万物都不再重要,只有挥动武器……杀死敌人一件事才有意义。

    只有当离开战场的时候,他才发现他是多么怀恋这种感觉。

    前面好像有一堵墙,墙下面有一群拿着兵器的人正看着自己,他越发找回了过去的感觉,张开口大口呼吸,全身上下的血液都好像要燃烧起来了一样,灼烧着他,让他感觉马背上的身体已经飘上了云端。后面的部下们“大帅,大帅”的呼喝,他也完全没有再能听见。

    在不知不觉当中,他已经抬高了自己手中的马鞭,犹如是过去手中的马刀一样。随着马的驰骋,他离这些人越来越近了,他的手也高高地扬了起来,而对面的人却只是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己,就好像是看到了什么怪物一样。

    你死定了。

    带着这种介于嘲笑和陈述事实之间的想法,一马当先的赵松重重地将自己手中的武器挥了下去,但是,传入到他耳中马刀砍入人体,撕开肌肉砍断骨头的闷响声,而是一声清脆的“啪!”。

    这时候赵松才发现,自己手中的武器只是马鞭而已,而他很快也从战意满满的状态当中恢复了正常,意识到了自己现在并没有在打仗,只是在带人冲击景福宫而已。

    赵松斜睨了一下马下,那个被他用马鞭抽倒的守卫还在地上乱滚哀嚎,虽然并没有被杀,但是那种痛苦想必也不小。这时候,其他骑着马的军官也已经跟了上来,他们本来是打算和后续的士兵协同的,但是因为赵松突然加速一马当先所以不得已也跟着冲了过去,所以现在来到了景福宫外的都是军官,大队的士兵反而跟在后面。

    这个被赵松抽倒的守卫叫得这么惨,其他的守卫都是十分感同身受,但是他们都畏缩地站在原地,没有人敢于过来,从杀神一样的赵松手下救下这个人。

    事发仓促,他们根本没有做什么准备,等到赵松将这个人撂倒之后,他们已经发现这些人都是大汉使馆的人。大汉使馆的人多年来在汉城飞扬跋扈,就连王宫的守卫也经常被他们呵斥,在这种积威之下,他们更加不敢反抗,只是战战兢兢地站在一边,连跑开通知的人都没有。

    赵松翻身下马,然后扫视了一下这些守卫,傲慢之态溢于言表。“我乃大汉荥阳伯赵松,奉大汉太子之命,今天要接管景福宫的守卫!如果谁敢反抗,立即处死!”

    为了怕这些人听不懂汉语,一个懂高丽话的军官用高丽话把这段话复述了一遍。这些守卫听到自己面前的人居然是个大汉的宿将勋贵,而且是奉了****太子的谕令之后,更加再也没有了抵抗之心,纷纷跪倒在了地上。

    看见他们如此知趣,赵松稍稍满意,然后他的视线转到了地上依旧在惨嚎的守卫。

    “你们中要出一个人,跟着我们的人去传下通知,让景福宫的所有守卫都到指定地点集中,不许再有人靠近王宫,尤其是太子的居所,否则格杀勿论!还有,剩下的人来抬一下这个人,给他治治伤吧。”

    ………………………………

    “唔……唔……啊!”伴随着口中不住的哀鸣,高丽国主李珲再一次从自己的御床当中醒了过来。

    刚才的噩梦当中流出的冷汗,已经将他的衣衫全部打湿了,他摸索着摸到了床的边缘,然后重重地拍了一下。

    噩梦的内容没什么出奇的,就是他此生当中印象最为深刻的一天——就在这一天,趁着他身患疾病无法视事的机会,他的亲侄子绫阳君李倧,带着支持他的西人党朝臣李贵、李适、金自点等人发动了宫变,率兵冲入到了王宫当中。

    漫天的火光在各处燃起,凄厉的呼喊声刺破云霄,即使在今天听起来仍旧好像能够震破耳膜。就在那一个晚上,一群凶神恶煞的士兵杀死了一切抵抗着,然后将他变成了阶下囚。

    接着,他被押到了废后仁穆大妃的面前,这位大妃是他父王的正宫王后,但是一直都不怎么得宠,直到他成年之后才为先王生下了嫡子。但是那时候已经晚了,已经经历过壬辰倭乱的父王不愿意国家再经历动乱,所以将王位传给了他,并且嘱咐他在自己身后要善待这对母子。

    然而,他在登上王位之后理所当然地把这对母子视作为了眼中钉,并且在登基几年后借故将这位弟弟永昌大君李?处死,仁穆大妃也被他发落到了冷宫当中。

    难以想象这个女人对他到底有多么痛恨,看见他的时候,她的整个面孔都扭曲了,一直以十分尖利的嗓音对他怒吼,至于喊的是什么,当年他就没有听清,如今自然再也弄不明白了。

    他没有跟这些乱党求饶,仅仅看到那个女人的眼睛,看着那在黑夜当中好似燃烧起来的眼睛,他就明白就算求饶也是徒劳的,只会让对方更加快意而已。

    据说仁穆大妃和这些乱党合作反王的时候,提出的条件就是一定要亲眼看到他被杀死,但是最后还是被这些乱党回绝了,他们决定直接弑杀国主会难以对宗主国大明解释。

    不过,李珲是不会感谢他们的,因为这群人用一种生不如死的痛苦来取代了直接的死刑——就在仁穆大妃本人的注视之下,这些乱党用石灰硬生生地抹瞎了他的眼睛。

    那种锥心一般的痛苦,好像在脸上扎了无数针,一直往脑子里面扎一样。无止境的痛苦让他抑制不住地嚎叫了起来,然而没有任何人怜悯他,他的耳中只能听到自己的嚎叫,以及那个女人的尖利而无比快意的笑声。

    她好像就这样整整笑了一晚。

    从那时候开始,这个噩梦就一直缠绕着他,虽然他在这之后经历了大起大落,先是被流放然后又复位,那些乱党、包括仁穆大妃本人都已经被他处死了,但是这个噩梦却怎么也无法摆脱,几乎每天晚上都要光顾他的脑海,让他无止境地体会那一晚的痛苦,最后挣扎着醒过来。

    然而人,自从被政变的人弄瞎了眼睛之后,他只有睡梦当中才能“看”到东西了,因此这些年来无论噩梦有多么可怕,在醒来之后他都反而会留恋刚才的梦,回味着自己脑中的一切。

    对李珲来说,这又是一个不眠之夜。

    “殿下?”听到了他敲床声的内侍马上跑了过来,他的声音在一片漆黑的幽暗当中响起,好像是从天边传过来的一样。

    “水,给我点水。”李珲虚弱地下了命令,他的全身都沾满了汗,犹如是刚刚从水里捞出来的鱼一样,全身经过刚才的剧烈挣扎也没有了力气。

    “殿下,请用。”一只杯子被送到了他的嘴边。这位内侍服侍了他已经很久,因此今晚一被召唤就马上倒了一杯水。

    李珲低下了头,嘴唇沿着杯沿慢慢地喝了下去,温凉的液体流入到胃中之后,他总算慢慢地恢复了对身体的控制。

    “现在是什么时间了?”他问。

    “已经是卯时二刻了,殿下。”内侍低声回答。

    “卯时二刻……是天亮了吗?”

    “是的,天……天已经微亮了。”内侍的回答微微有些犹豫。“不过……不过现在时刻还早,殿下可以再休息一下。”

    在一个盲人面前说天亮实在有些残忍,尤其是这个盲人还是国主,对自己有生杀大权的时候。

    “都已经天亮了,还休息什么。”李珲脸上突然浮现了些苦笑,“扶我起来吧,快点更衣。”

    已经被汗浸得湿透了的内衫现在紧贴在了他的身上,让他感觉十分不舒服,尤其是现在还是春天,早晨还有点凉。

    “是,殿下。”内侍恭敬地应了下来,然后走到旁边拿起了他的日常便服,打算为他更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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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更新晚了,抱歉

第1583章 看得开

    就在这时,门外突然响起了另外一位内侍的声音。

    “殿下,领议政大人求见!现在已经在思政殿外等候。”

    “这么早就来求见?”李珲有些奇怪,但是很快就恢复了平静。“好吧,让他先进殿等着,我马上就过去。”

    李珲在过去当国君的时候十分勤政,不过复辟之后因为身体的缘故就没有那么勤快了,经常不跟大臣们举办朝会,宁可在私下里召见一些得力的大臣。身为领议政大臣,金荩国就经常出入景福宫当中向他求见,也不需要请示就可以进入到宫中。

    不过,这么早就来求见还是很罕见的,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事。

    换好了衣服之后,在内侍的引导下,李珲踏着熟悉的脚步来到了思政殿内的他处理日常事务的书房当中。

    “臣参见殿下!”一看到他,金荩国就直接跪倒在了地上。

    虽然他礼敬甚恭,而且一直都尽心尽力地作为领议政大臣在辅佐着自己,但是其实李珲并不喜欢他,因为这位大臣的心思实在是太活泛了,而且并没有真心地畏服自己。如果是在当初,这种大臣他是怎么也不会重用的,只是复国之后无人可用,他才不得不把他引以为领相而已。再说了,现在他也知道没有多少大臣心里臣服于他。

    “爱卿这么早过来拜见,到底有何要事呢?”李珲一边在内侍的搀扶下坐上了王位,一边冲金荩国问。

    “启禀殿下,臣是有万分重要的事情,不得已才来打搅殿下,还请殿下恕罪。”金荩国仍旧跪在地上,“殿下还记得在中朝太子殿下来到高丽之前,臣拜见殿下的时候所说的事情吗?”

    这么一问,李珲一时倒是没有反应过来,年纪大了记性也越来越差,他想了片刻之后才终于回忆起了那次他们的对话。是的,一片无止境的黑暗,只是对话而已。

    “你……你是说立嗣子的事情?”

    “是的,殿下!”金荩国立刻回答,“臣想请问一下殿下,现在时间已经将近一个月了,殿下心里是否已经有了成算?”

    “此事寡人的心里已经有了成算,爱卿不必过于着急。”一想到对方居然是为了这种事情一大早跑过来拜见自己,李珲心里不由得有些厌烦,口中随口敷衍了他。

    “殿下若是有了成算,那就请告诉臣吧,臣现在就开始着手安排。”他没有想到,金荩国并没有被他的敷衍所击退,反而继续追问了他。

    “爱卿?”李珲不明所以。按说以金荩国这样心思活泛的官员,应该是能够看出自己现在不想谈论这个问题才对。

    “立嗣君是国之大事,臣身为领议政大臣,不可不参与闻。”哪怕他已经暗示得这么明显了,金荩国还是没有退缩的意思,仍旧继续追问,“敢问殿下,现在到底属意谁呢?臣要先问个清楚,才能够早作准备。”

    “金议政!”李珲加重了声音。

    “臣只是为了国家考虑,还请殿下恕罪。”金荩国却仍旧没有退缩,好像是已经下定了什么决心一样,“殿下,时局已经刻不容缓了,难道殿下还想要看到高丽不久之后就爆发乱事吗?”

    “怎么会有乱事!”李珲厉声喝止了对方。接着,他也意识到了自己这样有些失态,连忙放缓了语气,“爱卿可是因为太子殿下驾临了,所以心里着急了?”

    “臣并不是觉得太子殿下驾临是坏事。”金荩国低声回答,“相反,臣觉得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趁着太子殿下还在这里,向他求情,让他首肯我们的人选,这样的话对中朝对我国都是极大的好事,至少可以避免不服者的纷争。”

    “好事?好在哪里?”李珲反问,“我们之前还在跟使团闹出矛盾来,现在就去求恳太子殿下的话,难免会被使团的人趁人之危,别忘了现在他们天天都围着太子殿下转。”

    “就因为他们天天围着中朝的太子转,所以我们更加应该抢先一步,立下嗣子不是吗?”金荩国以之前从未有过的态度面对着自己的主君,“殿下,最近在外界一直都流传着一个传言……有许多人是在怀疑,您迟迟不愿意立嗣子,是因为自己的私心作祟,不愿意因此而丧失自己的权力。”

    “你……你……”李珲怒不可遏,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制止了对方的话。

    他不明白金荩国今天为什么表现这么奇怪,但是这种大逆不道的做法,已经完完全全地激怒了他。如果是过去的他的话,恐怕现在已经下令将这个目无君上的家伙抓起来了吧。

    但是现在不行,他对朝堂的控制力没有以前那么强,仓促之间如果换相的话只会带来一片混乱,也是因为这样,他才勉强地维持着自己的最后一点镇定。

    “这些话都是谁说的!把这群毁谤君上的奸贼统统都抓起来!”片刻之后,他冲金荩国大喊。他用这种方式来表达自己的愤怒,如果稍微知趣一点的话,这位领议政大臣也该知道要住嘴了。

    “外面众议汹汹,可不是一个两个人这么说,臣等哪里抓得过来啊。”金荩国这时候突然却冷笑了起来,“如果殿下不再一意孤行,而是为了我国国祚着想而立下嗣子的话,那想必外面的谣言就一定会平息了吧……”

    这种暗含着反驳甚至讥嘲的态度,终于让李珲再也遏制不住地暴怒了。

    “金荩国!”他不再礼称对方,而是直接喊出了名字,“你够了!退下!!”

    “惹得殿下震怒,臣惶恐无已!”看到国主如此暴怒,金荩国跪地告罪,但是脸上却看不出任何的惊慌。“可是殿下能够斥退臣,但是斥不退这汹汹物议,还请殿下三思啊……”

    金荩国这到底是被忧国忧民的热忱给冲昏了头脑,还是真的疯了,李珲已经无暇分辨清楚了,但是他已经很明显地看到,这位领议政大臣在以毫不遮掩的方式动摇着他的权威——而且是有意为之。

    如果他不是疯了的话,那就一定是有所依仗,这样才会特意跑到宫中来明目张胆地同自己针锋相对。到底是什么依仗,让他敢于对自己这么说话呢?

    可怕的回忆又浮现在了脑海里面,那一天晚上的噩梦再度让他从心底里发寒。他已经经历了一次背叛,再也不想经历另一次了。

    “来人!来人!把他抓起来!”李珲大喊了起来,准备让内侍先把这位大臣给扣押起来,再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情况。

    内侍们马上就走了进来,然而他们还没有靠近这位领议政大臣,金荩国就自行站了起来,然后环视了周围一圈。

    “你们都给我站住!”

    他这样的表现,让这群内侍人人惊疑不定,一下子竟然不约而同地都停了下来。一大群人挤在房间里面,粗重的呼吸声此起彼伏,刮得李珲越发不舒服了。

    “金荩国,你想要谋反吗?”他再度怒喝,然后再度驱使那些内侍,“你们停下来做什么!”

    “殿下,请最好还是让他们退下吧,免得伤了大家的和气。”金荩国叹了口气,“殿下也不会觉得臣如果没有依仗的话,会直接跑到陛下跟前来说这些话吧?”

    “你的依仗……是什么?谁在鼓动你谋反?”李珲颤声问。“你……你们难道还想发动宫变不成?别忘了……别忘了我是中朝重新拥立上王位的,你们要是敢乱来,中朝绝对不会饶过你们这群乱臣贼子!还有……现在太子殿下本人就在景福宫内,难道你们还敢当着他的面乱来吗……你们……”

    说到这里的时候,李珲好像遭遇到了雷击似的,一下子呆住了,剩下的话再也没有能说出来。他突然发现,在他浑然未觉的时候,一场绝大的危机居然已经接近了他,就和那一晚一样

    “殿下是中朝拥立的,现在中朝势大,若是没有中朝的首肯,我们当然没有办法和当初一样对待殿下……”金荩国不慌不忙地回答,“所以,大家虽然一直都对殿下心有余悸,但是也忍到了现在。”

    “但是你们现在得到了太子殿下的首肯?”李珲再问。“他们……你们是怎么迷惑了他的?”

    眼见他们居然说到了这个地步上,这些内侍们心里觉得不妙,纷纷停下了手,然后默然退出了房间,杂乱的呼吸声和脚步声渐渐地消失了,让李珲已经一团乱麻的思绪渐渐地恢复了些许清醒。

    “谈不上迷惑,只是跟他说了事实而已。殿下膝下无嗣,又一直没有立嗣子,这就给未来留下了乱根。作为宗主国,大汉当然要解决这条祸根。”金荩国慨然回答,“太子殿下是主持公义,以一己之私碍于国祚的,不就是殿下吗?”

    “什么公义!无非就是你们的一己之私。”李珲毫不留情地驳斥了对方,“你们想要怎么样?”

    “其实也没有怎样,就是给殿下确定一个嗣子,以安朝野士民之心,也让我国国祚得以延续。”金荩国冷笑,“所以殿下莫慌,这一次不会再让殿下尝到颠沛流离之苦了。”

    “你……你们……”李珲心里一阵气急,居然说不出话来了。

    他知道自己现在在宫内也并没有太大的威信,更别说宫外了,如果真的失去了中朝的支持,那确实地位就会岌岌可危。

    “宫内已经被你们控制住了吗?”

    “而且就在今天早上,大汉使馆的军兵已经从城外进入了都城,将景福宫团团围住了,想必殿下也知道,宫内的侍卫恐怕没几个愿意舍命去保殿下。若是殿下出去看看的话,一定会明白现在的形势的。”金荩国仍旧在冷笑着,混不管自己这种话到底有多么刺伤对方,““哦,我倒是忘了,殿下已经没办法去看看外面了。”

    李珲心里更加冰凉了,从金荩国有恃无恐的表现来看,他所说的话应该都是真的,现在大汉的军队应该已经控制了宫内和整个都城。再说了,就算没有控制又怎么样呢?难道还有人会起来勤王,为自己去反抗中朝太子的命令?想想也知道不可能。

    “……”李珲无视了对方的嘲讽,他现在只感觉无力和心寒。“所以,你老早就投靠了中朝,为虎作伥……带着他们来胁迫君上?”

    “殿下这话不知道从何说起。”金荩国轻轻摇了摇头,显得大不以为然,“中朝是我国的宗主国,作为大臣,臣仰承圣意是应该的,何来为虎作伥?另外,要说为虎作伥的话,殿下借着中朝之力复位,当了这么多年的国君,也没看见时时内心有愧啊?”

    李珲初次在位的时候,宠信一小群宠臣,打压大臣十分厉害,尽管身为北人党,但是金荩国心对他还是十分不满的。所以,到了现在这个时候,他已经不想再跟这位国君客气了。“好了,现在想必殿下已经清楚知道自己的处境了吧?臣还是要劝殿下,不要再做无谓的事情了。”

    “你们……你们让太子殿下立谁。”李珲心已经凉透了,反而没有哦了刚才的愤怒。他知道,在现在这种情况下,抵抗是没有意义的,只能按照太子的心意行事了,但是他想知道到底是给自己规定了怎样的结果。

    “现在殿下属意庆平君李玏的幼子李倞。”金荩国颇为从容地回答,“所以希望殿下今天就发布诏书昭告全国,将他过继到自己的膝下,承嗣国祚。”

    “居然是庆平君?”李珲听到这个人选的时候颇为意外,但是最后摇摇头叹了口气,“罢了,罢了,现在还有什么可说的呢?”

    “没错,现在殿下确实没多少可以置喙的地方了。”金荩国淡然点了点头,“我实话跟殿下说吧,如果殿下合作,听从大家的安排的话,太子殿下不会再跟殿下为难,殿下至少还可以继续当国君。”

    “那寡人还是要感谢你了?”李珲也嘲讽地笑了起来。

    “殿下想必是不会谅解臣的,不过臣真的已经尽力了,臣可以说自己问心无愧。”金荩国,仿佛就是因为自己的据理力争才保住了李珲的王位一样,“殿下若是觉得实在难以承受的话,可以现在先歇息一下,等下再颁下诏令也是可以的。”

    言下之意,就是说李珲已经没有了拒绝的权利了,顶多是再等一下时间而已。说到底李珲一个盲人同意不同意本就没有区别,真要是不合作的话,直接拿过国玺写一份诏书就行了,现在只是念在多年君臣的份上给一个好看点的形式而已。

    “寡人……寡人可以颁下诏令,不必再等了。”李珲却断然拒绝了他的好意,“事到如今,寡人同意或者不同意,有什么区别吗?若是想要看寡人痛哭流涕或者跪地哀鸣的丑态,金大人怕是要失望了。”

    明明是君臣,他口里却喊出大人,讥嘲溢于言表。

    “臣并没有这个意思,殿下若真要这么想,那臣也没办法。”金荩国脸色一白,但是很快就忍耐了下来,“既然殿下这么知趣,那就赶紧拿出国玺来核发吧,不要再让臣等为难了。”

    说完,他从他的怀中拿出了一份早就草拟好了的

    “如果只是要寡人盖个章而已的话,金大人不用亲自跑过来的吧?”李珲的冷笑,挂在双眼一片模糊的脸上,显得尤为狰狞。“莫非是太子殿下特意命令你过来取诏书的?”

    金荩国脸色更加难看了,他摊了摊手,但是没有回答。

    “看来确实是这样了。”李珲心里已经明白过来了,“看来太子殿下还给寡人留了几分情面啊……”

    他长叹了一声,然后又重新坐了下来,“寡人想在诏书签发之后,去面见太子殿下一次,金议政,你去转告一下寡人的要求吧。”

    “殿下莫不是现在还没有弄清楚状况吧?难道殿下觉得自己现在还可以提要求吗?”金荩国忍不住嗤笑了起来,“太子殿下只是叫您核发一下诏书而已,可没有时间见您。”

    “见不见我,那是殿下的事情,用不着你来多嘴,难道你觉得你配为殿下做决定了吗?”李珲毫不客气地冷笑,“你不过就是个传话的人而已,何必摆出这样志得意满的样子来?赶紧去传话过去吧,等下来拿你要的诏书!”

    金荩国被这一通毫不客气的数落搞得脸色骤然发红,好像憋了气一样。

    但是最后他还是忍耐了下来,甩手把诏书重重地扔到了书桌上。“殿下请尽快盖印吧,臣去去就来!”

    正当他转身准备离开的时候,李珲突然又出声叫住了他。

    “金议政!”

    金荩国停下了脚步,有些疑惑地看着对方。

    “从今天起,我大概以后再也没有办法秉持国政了,顶多是做个有名无实的国君而已……不过金议政,你也不要高兴得太早,我被中朝所忌,最后落到了这个下场,无话可说,可是你呢?你莫非以为哪一天自己就不会为中朝所忌吗?我们现在都只是人家手中的木偶而已,今天能把我赶下来,明天就能把你也给赶下来,你能小心翼翼侍奉中朝,别人也能,别人还能做得更厉害!”李珲先是嗤笑,最后变成了大笑,“所以,今天你好好开心吧,免得有哪一天轮到你自己,你都挨不住!”

第1584章 这个位置

    金荩国没有回话,只是皱紧眉头板着脸离开了,而他走后李珲一直笑声不绝。UU小说,www.uu234.com

    而此时太子正在自己所居住的庆会楼当中接见群臣,大汉的使团官员和军官们今天已经齐刷刷地聚集此地,好像把这里变成了真正的高丽朝堂一样。

    和几乎彻夜未眠的赵松以及使馆文武官员不同,这一晚他倒是睡得十分深沉,直到天已经大亮的时候才醒过来,然后马上得到了周围侍从的奏报,告诉他赵松率领着大汉在高丽的驻军,已经进入了王宫并且控制住了整个汉城。

    对于这个预料之中的结果,太子并没有感到兴奋,反而十分平静。不管是别人的奏报,还是他自己的观察,他都确信大汉的驻军要绝对优越于那些不堪用的高丽兵,而且他们绝对不会有为了李珲反抗****的决心。

    “赵旅正果然英雄了得。”当来到群臣集聚的楼阁当中时,太子首先朝赵松赞誉。“听说这次是第一个冲到了景福宫的,果然是我大汉首屈一指的勇将!”

    “太子谬赞了,臣愧不敢当。”赵松垂首对太子行礼,“臣在辽东的时候就经常身先士卒,早已经习惯了。另外,一想到太子殿下还在景福宫当中,臣也不敢怠慢,只想着尽快来到殿下身边,护卫殿下的安全。”

    “我在这里能有什么不安全的?”太子忍不住笑了出来,“这又不是打仗,不用这么如临大敌。倒是真打仗的时候,旅正可千万不能再这么做了,旅正之前是战将,自然以勇猛为优先,身先士卒可以鼓舞麾下兵将的士气,可是现在不一样了,旅正是一方主将,身上所系的是全军官兵的祸福,绝对不能自己去身冒奇险。身先士卒率众冲锋的事情,就交给你麾下的军官来做吧。”

    “臣明白了,谢太子提点!”赵松也知道太子说得十分对,所以马上应了下来。

    “已经过了一早上了,汉城各地有没有起什么乱子?”太子移开了视线,继续问其他人。

    “启禀殿下,高丽的朝臣士大夫并无异动。”第一个应声回答的是驻高丽大使施高艺,“臣等已经在地位重要的高丽朝臣家中布下的眼线,他们都说没有任何异常。”

    “看来金荩国还真有几分能耐,这些大臣要么是他的同党,要么就被他震慑了。”太子点了点头,然后又看向了副使张道彦,“高丽城内都一片平静吗?”

    “启禀殿下,一切平静,士民生活一切如常,并没有人多谈论此事。”张道彦马上回答,“城中的市场和商铺也照常营业,入城的士兵已经得到了命令,绝对不允许干扰商铺的营业,至于那些想要趁乱闹事的贼子,也都被予以严惩。”

    “那汉城城外怎么样?”太子再问。

    “启禀殿下,汉城城外也一切如常,并无异动。”这次开口的是负责把守汉城城外的王运。“虽然刚刚听说城内骚动的时候有些高丽军队军心浮动,但是在我们解释了具体情况之后也都选择了按兵不动。这些军兵在数年之前李珲复位的时候都曾被我军狠狠地打过过,这几年的整训也是由我军来负责的,所以他们都对我们心有余悸,轻易是决不敢动的。”

    城内没有异动,城外也没有,虽然消息过得不久肯定会传到各地引发骚动,但是得到了李珲诏书又有自己坐镇,想必是没有哪个宵小敢于生乱的,就算有,那也不过是等着被大汉军兵打成齑粉而已。太子相信驻军的两个营就已经可以弹压住高丽国内了,更何况在海上还有源源不断赶过来的军队。

    自从做了这个决定之后,太子就有条不紊地和自己身边的文武臣僚们部署此事,同时还写了一封奏报送回了京城。不过,为了抓紧时间,他并没有等到国内的回信就直接下令动了手。

    现在想来,一切竟然比设想的还要顺利许多。

    初次按照自己的判断来行大事,就马上得到了如此顺心顺意的结果,让太子心里大为欢欣和激动,只是为了保持在众人面前的仪态,才勉强维持没有发泄出来。

    就在这时,一位侍从走了进来,然后凑到了太子的耳边报告了金荩国前来求见一事。

    “国主想要见我?”听完他的报告之后,太子有些吃惊。

    到了现在这样的局面,按他看来李珲应该惶惶不可终日才对,没想到居然主动来求见自己了。

    “殿下,事到如今,不用见他了吧?”仍旧对李珲怀恨在心的施高艺连忙进言,“眼下大局已定,他就算不合作也没有别的路可走,再见他又有什么意义?徒然让人厌烦而已。”

    太子却没有立刻回绝,反而微微沉吟了一下,最后得出了相反的结论,“也罢,就让他来见我一见吧。”

    “殿下?”施高艺有些吃惊,生怕到了这个地步李珲又绝处逢生,“现在又何必再见他呢?他若是作出一副痛哭流涕的丑态,反倒坏了殿下的心情,”

    “这景福宫本来就是他家的地方,我既然已经让他落到这个地步了,见见他又何妨?”太子不满地扫了他一样,“现在事情已经做到这个地步,不管他说什么结果也不会再更改了,难道施大使认为我是个随心所欲胡闹反复无常的小孩子?”

    “臣不敢……”施高艺被吓得再也不敢多说,其他人也都不再出声,再也无人表示质疑。

    自从太子来到高丽之后,这一段时间里已经在这些文武官员当中建立了威信,再也没有人胆敢把他当成少不更事的孩子了,现在在他作出决定之前还会建言几句,决定了之后就只能唯命是从。

    “带他进来吧。”

    得到了太子的命令之后,没过多久,金荩国就重新去找到了李珲,然后他被侍从带进了庆会楼,除了两位贴身的侍从护卫之外,其他的文武官员都已经回避了。

    当李珲来到二楼的时候,太子坐在窗边,一言不发地看着对方,背后的阳光并着山风和水色投入到了他的身上,宛如他才是这座王宫的主人似的。

    “臣参见太子殿下。”在侍从的牵引下,李珲走到了太子的面前。

    “不用跪了,请坐吧。”还没有等他毕恭毕敬地行礼,太子就直接发话了。

    李珲身边的侍从不由分说,强行扶住了他,然后把他放到了太子旁边的座位上。这种近乎于不讲情面的做法,倒是很能够体现两个人之间现在的差别了。

    好像是在寻思该怎么开口似的,一直都没有说话,

    “国主,现在你恐怕得听我的安排了。”李珲坐上了座位之后,太子继续说,“既然我们已经闹出了这么大的阵仗,那你现在就应该明白,事情是没办法回头的了。我让贵国的领议政大臣来找你核定诏书,是为了让我们彼此之间都能留个体面,请你按他说的去做吧。”

    “殿下,臣今天过来,并不是向殿下求饶的,臣知道事到如今让殿下回心转意是不可能的,事情也没有回转的余地了。所以太子殿下请放心,臣不会惺惺作态,让大家都为难的。”李珲却低下了头,给出了一个让太子出乎意料的回答,“殿下请放心,臣在来之前已经把国玺交给了金议政,他已经把诏书传出宫外了,很快就可以传遍全国。到时候大家就知道我高丽延祚有望了……”

    虽然他努力说得平静,但是太子也能够听得出来对方内心深处的失落和恐惧,他也理解对方的心情,所以有意也放缓了语气。

    “既然如此那就最好。国主也请放心,我们只是为了贵国的安定才这么做的,并没有加害国主的想法。只要国主按照我们的意思行事,那就绝不会有人能够威胁到国主的安全,国主可以继续在宫中颐养天年,就算是嗣子的生父乃至金议政本人,我们也决不允许他们对你不敬。”

    这本来就是他的既定方针,他之所以摆明干涉高丽国主,自己来为高丽指定王嗣,一是为了顺应自己属下们的心愿,同时解决高丽的国祚问题,但是更主要的是为了在高丽朝廷、乃至大汉的文武官员们面前立威,让他们明白自己的权力和意志,而不是将自己当成少不更事的孩子来看。

    现在两个目的都已经达到了,这些文武官员都已经对他心有忌惮,而高丽朝廷更加只会唯命是从,以后他在釜山坐镇的时候行事就会十分方便,再也没人可以掣肘。

    既然本身目的已经达到了,他也不打算再跟李珲为难,左右是个风烛残年的老人了,就让他在这宫里老死也没什么。

    “臣多谢殿下的厚恩。”李珲再度顿首对太子表示感谢。“臣现在已经到了如今这个年纪,精力不济,就算要臣打理国政臣也是忙不来的,以后能够从纷杂当中解脱出来,真要感谢殿下。”

    他这么不断感谢的样子,反倒让太子感觉有些别扭了,甚至怀疑对方是以这种方式来嘲讽自己,发泄心中的怨愤。

    “国主不必谢我,我这么做确实是觉得有些对不住你,不过既然已经到了这个地步,我也不会因为歉疚而改变主意了。”他微微沉下了脸来,想要以这种方式告诉对方这已经是能够给他的最好的结果了,“不过,我国当年出兵帮助国主复国,让国主在潦倒不堪的情况下重新登上王位这么多年,应该已经算是对得起国主了吧?”

    “臣绝无讽刺殿下之意,还请殿下明察。”李珲突然苦笑了起来,连连为自己身边,“真的,在臣看来,今天的结局虽然让人有些遗憾,但也算是一种解脱吧。臣对殿下绝对没有怨恨之意,要说怨恨的话,也只能怨恨自己……”

    “怨恨自己?”太子不明所以。

    “是啊,落到如今的地步,只能怪自己吧……”李珲一边苦笑,一边伸手抚摸了自己的脸,摸到了那一片结疤血肉模糊的眼眶,“臣多年之前就应该成为孤魂野鬼了,如今得蒙天幸,能够再度成为国君,还能再怨怪什么?殿下,我只想请问你一个问题,请你看在我毕竟多年侍奉大汉甚为恭敬的份上,不要隐瞒,如实回答我吧。”

    “什么问题?”太子不置可否。

    “现在大汉的军队应该已经控制整个国都周边了吧?以****的强兵,想必不会有疏漏的,臣只想问……这一天来,可否有过朝臣为臣申辩,或者有士民为臣鸣不平,哪怕是私下里而已?殿下不必担心,臣绝没有侥幸心,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定,臣只是想问问而已。”

    “没有,一个都没有,至少到现在是如此。”太子不假思索地回答,“我也不是骗你。”

    “一个都没有……”李珲笑得有些惨然,“果然一个都没有。”

    “为什么是这个结果,国主应该心里有数吧。”太子平静地回答,“若非国主之前倒行逆施,败坏人心,又怎么会被臣下宫变推翻?既然当年都没有人说话,那如今就更加不会有了。”

    “败坏人心……确实如此,确实如此。”李珲苦笑。“一步错,步步错,到头来已经无法回头了。可是,殿下,这天下哪有一开始就想要败坏尽人心的国君呢?初为国主的时候,臣想的也是如何治理好国家,让天下士民称颂!只可惜……只可惜……哎……”

    他突然摇头丧气,满是沉痛,而太子也没有说话,任由对方长吁短叹。

    片刻之后,李珲总算是恢复了平静。“一切的根源,就在于臣不是嫡子。臣年轻的时候就是被当成继承人来培养的,文学武略都学过,可是在臣已经成年的时候,臣的父王……却和新封的王后诞下了嫡子。嫡庶之别,就是天渊之别,父王纵使让臣登了位,却还是有无数的小人,想要借着那个嫡子……借着那个嫡子搏一把拥立之功,就好像今天的金议政一样。”

    “所以你就杀了弟弟?”太子冷声问。

    “是的,臣害怕,然后就杀了弟弟。处在那个位置,没人会不害怕,做梦都怕自己丢掉了权力,坠入万丈深渊,容不得一点威胁。只要有一点威胁,就要铲除、扑灭,杀尽……当时臣就是这么想的。”李珲以冷淡的态度叙述着往事,但是却不自然地带上了一些寒气,让太子都有些毛骨悚然。

    接着,李珲又恢复了平静,然后苦笑了起来,“为了权位,要残杀兄弟,太子殿下一定很难想象吧?可是在我国历史上却例子不少,纵使****历代,也是比比皆是,没有别的缘故,到了那个位置上……就由不得人了。所以,殿下我真的特别羡慕你,你是嫡长子,是天生的继嗣之人,又在一开始就被立为了太子……不用处死谁,只要活着就终有一天能够平平安安地继位,让人羡慕,太让人羡慕了!”

    太子却并不感到高兴,相反他只感觉心里有些发堵。

    李建成也是嫡长子,也是太子,他继位了没有?他的脑中突然冒出了这个奇怪的想法。

    本来那些为了君王之位兄弟阋墙的往事,对他来说只是历史书上枯燥的字句而已,可是真正碰到、听到当事人在自己面前一脸平静地叙述时,他才发现这种事离自己到底有多近。

    权位在前,又有几个人能够一直保持住亲情……他蓦地突然又有些理解对面这个枯槁老人了。

    “杀了弟弟之后,人心就大乱了,人人都觉得臣是个暴君,可是正因为如此,为了能够驱使他们,我就必须越发严厉,甚至残暴,直到最后把人心都给涤荡了干净。当时大明叫臣帮忙去打建奴,可是臣一看就知道大明打不过,所以不愿意配合,更给了国内的反对派以口实。”李珲平静地继续说了下去,“最后……就是宫变了,没什么可说的,这是臣咎由自取,如果臣能够做得好一点的话,也许就不会有这样的结果。”

    接着,他又长叹了一口气,“现在说这个已经晚了,所以也没有多大意义,臣今天来找殿下,只不过是想要倾诉一下心里话,真的,就是倾诉一下心里而已,臣只想让殿下知道,臣并不是一开始就是个昏聩残暴的君王,而是真心想要治理好国家,成为一代明君,成为后世楷模的……因为在臣看来,也许能够理解臣的也就是殿下一个人了,我……我已经活不下几年了,我真的不想到死了的时候,所有人还是都把我当成是疯子,是嗜血的狂徒,哪怕只有一个人不这么想也好。当然,这也许是臣胡思乱想也说不定。”

    “如果是我的话,绝对不会对弟弟动手,不管是胞弟还是庶弟。”沉默了许久之后,太子突然说,“所以,我们是不同的,我能够成为一代英主,承继父皇的大业,而你……只能像现在这样了。”

第1585章 长崎酒宴

    他难以想象自己会对弟弟们有什么嫌忌,不过他也知道未来的事情谁也不能说清楚,有些时候处在一些位置上,谁都是身不由己。不过有一条他是认定了的,那就是不管怎么样,他也绝不会伤及他们的性命。

    “太子殿下这么说的话,臣信。殿下虽然果决而且刚峻,但是也不失宽仁……想必是不会做出那种事的。”李珲突然站了起来,然后深深地向太子躬下了身来,“若是殿下承继了****的基业,恳请殿下成为一个好皇帝,切勿重蹈臣的覆辙。如果真是如此的话,那不仅是****之福,也是我高丽子民之福,我是给不了他们了。”

    两个人心里都明白,好皇帝,可不仅仅是要宽仁而已。

    太子抬起头来,看着窗外的水色和湖光,好一会儿才重新转过头来看着李珲。

    “我不知道你这番话是真心还是假意,不过很中听,我收下了,多谢你。就凭你这些话,我对你稍稍改观了,我会亲自留下谕令的,让那些人决不能减少对你的待遇。以后你虽然不能理政,但是也可以颐养天年了,。”

    “臣,谢殿下!”李珲再度躬下了身来,看上去已经熟悉了这种大汉式的礼节。

    “好了,你还有别的话说吗?”太子再问。

    “没有了,已经叨扰了殿下这么久,哪里还敢再劳烦殿下。”李珲摇了摇头。

    “那好,你回去吧,”太子招了招手,示意旁边的侍从搀扶他回去,“我说过的话都会原样执行的,放心吧。”

    “臣告退!”李珲再次行礼,然后在搀扶下慢慢地转身打算离开。

    “你这些话要是早些跟我说就好了。”就在他即将走出去的时候,太子突然说。

    “若是臣之前就说这些话的话,太子殿下会改变心意吗?”李珲反问。

    太子沉默了片刻,最后摇了摇头,“还是不会。不过……我大概会客气点吧。”

    他现在蓦然对这个国主产生了一些微妙的同情,也许是之前大家立场有些相似的缘故吧。不过,这一点同情还不至于影响到他冷静的实际判断,所以就算之前两个人说了这样一番话,太子觉得自己还是会选择动手。

    李珲突然笑了起来,也不知道是笑自己的落魄还是在笑对方的坦诚。“臣也是最后才想找个人说说这些话而已……太子不用放在心上。”

    接着,他一边笑,一边由人搀扶着走下了楼梯,往自己原本的寝殿走了过去。在今后,他也将继续幽居在那里,不过再也无法处理国事了,从现在起,高丽会有一个年幼的嗣君,以及一个身在釜山的太上皇。

    太子坐在窗边,一言不发地看着李珲沿着石阶离开,他的背影是那么虚弱无力,好像是飘在水上一样,也许很快就会真的成为幽灵了吧。

    他再抬起头来,继续看着周围的宫阙,也许是心理的作用,他觉得今天这里要更加萧瑟和寂静许多。

    这时候,原本回避的大汉文武官员们也都已经回到了房间里面。

    “殿下,怎么样了?”领头的赵松问。

    “没什么,只是跟他说了些小事而已。”太子摇了摇头,“他倒是十分知趣,一点也没有求饶。”

    “事到如今,也容不得他求饶了。”赵松微微笑了起来。“不过,虽然他这么知趣,但是现在高丽还是事务繁杂,殿下想必是要花些时日处理的,倒是臣现在已经无事可做了,臣申请择日离开汉城,前往釜山预备……”

    “不,过两天,我们一起去。”太子摇了摇头,“这里不用我再留下处理了,施大使留下了和金议政处理就行了,我不习政务,又何必给他们添乱。张副使就随我们一起南下釜山吧,到时候负责我们同高丽各级官府的沟通。”

    “殿下……?”赵松有些意外。

    刚刚完成了这么大的事情就直接走,他发现他越来越不明白殿下心中所想了。

    “既然做了这么大的事,就应该早点离开,免得有人说我只想着作威作福,也算是避嫌吧……旅正不用担心,这里不会再出乱子了。”太子慢慢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然后看向了施高艺,“施大使,这里以后就交给你了,你再也不要像过去那样行事,要收敛一点。还有,你告诉那个庆平君和金荩国,要他们最近最好不要违逆****,我要什么他们就配合什么。否则,我既然能够立一个,那自然还能够再立另外一个。”

    “臣明白!臣一定会转达!”施高艺微微一凛,连忙躬身领命。

    “好了,差不多也到了中午了吧?”太子长出了一口气,然后走到了门口,“下去吃饭吧,这次难得人这么齐,也算是一次庆功宴吧。”

    而就在太子和这些文武官员开始设宴庆功的时候,从长崎发过来的特别密信也来到了汉城。太子有些惊诧于长崎这么快就开始向自己呈送公文,不过还是欣然接下了这些公文。

    而他刚刚一展开信,脸色就变得十分古怪。

    “太子殿下,长崎那边出什么事情了吗?”因为任务相关,所以赵松对长崎的情况也是十分的关心,他一看太子的神色不对劲,连忙也停下了手中的筷子。

    太子如梦初醒,然后转头看了一下周边,接着朝赵松招了招手。

    “旅正,你过来看一下。”

    赵松迟疑了一下,太子这么表现,很显然是说明这封公文里面肯定有十分机密的事情,他贸然跑到太子殿下跟前看也许不大得体。

    “过来。”太子继续催促了一下。这次赵松不敢再犹豫了,在整个厅堂内其他人疑惑的视线下走到了太子席位的旁边,接过了他手中的这份公文。

    “这……居然这么快?”看完了公文的内容之后,他也呆住了。

    “施大使,张副使,你们两个人跟我来。”太子停下用餐,然后招呼赵松和这两位文臣跟自己到旁边的房间去,“其他人,继续用餐吧。”

    一进到房间之后,太子也将这份公文交给了他们。

    “居然日本朝廷主动派人来找我们的商馆了?”这两个人也同他一样震惊。

    “可见幕府之不得人心。”赵松冷笑了一下,然后看向了太子,“殿下,这对我们来说是天大的好消息啊!纵使没有把日本的朝廷拉到我们这一边来,至少这件事本身就证明了对方人心不齐,大大有利于我们接下来的战事!”

    “这也是预料中的事情,幕府多年来一直都在侵夺朝廷的威权,他们没有怨气才奇怪。只是没想到来得居然这么快而已。”太子点了点头,已经恢复了镇定,“此事干系重大,这封公文马上要转给京城。”

    “理应如此。”施高艺马上附和,“不过……殿下,信里说那个携带了日本法皇亲笔信的使者想要前往京城拜谒天子,这个又该怎么办?”

    “国书是一定要送过去的,人送不送过去得思量一下,毕竟如今父皇处置日本朝廷的圣意还不明朗。”太子微微沉吟了一下,马上做出了决定,“先让他来这里吧,我正好也可以先问问他日本的情况,等到京城里面有回音了,再看是不是将他送到京城去。”

    接着,他又看向了施高艺,“施团长,你写一封回信给长崎吧,告诉他我的决定,让他们尽快先把这个使者送到釜山去。另外,给他们加上几句勉励的话,他们做得很不错。”

    “是!”施高艺马上俯首应了下来。

    ……………………

    此时身在长崎的周璞和刘靖两个人,当然不知道他们已经被太子殿下表彰了一次,事实上自从写信向太子殿下报告之后,他们基本上每天都要和那个来自京都的使者交流,熟悉各种有关于日本朝廷的情况。

    不过,也仅限于朝廷内的情况而已,这个使者桥本实村,出身于藤原氏的末流支族,在原本就十分困窘的公卿家庭里当然谈不上什么地位,再加上德川家有意让公卿们隔绝于国家政事之外,所以活动范围和交际的范围都十分狭窄,他除了一些朝廷的情况之外,对日本其他许多地方根本提供不了多少有用的情报。

    从这个人身上,周璞也差不多看出了那些京都公卿、甚至包括天皇本人的一些特性,他们都十分注重风雅,一言一行繁文缛节都非常多,生怕作出有损形象的事情。而且,因为世代相传的缘故,他们的文化素养都很高,这个桥本实村就能写一手汉字书法,让曾经读了几年私塾尝试过科举的周璞都自愧不如。

    另外,也许是被架空了几百年、一直无法接触实际政务的缘故,他们普遍政治上十分幼稚。比如这个使者,以及派他过来的右大臣二条康道本人,就十分笃定地相信幕府岌岌可危,只要能请到****出兵,就能靠着朝廷的号令把他们指为朝敌,然后毁灭幕府的统治。而且他们丝毫不考虑实际情况,一厢情愿地就觉得若这能够借兵推翻幕府,自己这些从没有实际经验的人就能恢复祖先们当年对国家的统治。

    当然,在周璞看来,他们越是没有经验,越是幼稚,对现在的自己来说就越好。

    在皇帝和内阁、乃至于他自己的构想当中,战后幕府的权柄一定会受到极大的削弱,日本朝廷的地位将会得到提高,但是不管具体怎么去处置,他们都不乐于看到战后日本朝廷一家独大的情况发生,而公卿们越是幼稚,他们就越是可以借此来削弱他们未来的影响力,为日本缔造一种各方粗略平衡的格局。

    不久之前,周璞已经借着这位使者的关系,向在京都的二条康道送了一封信过去,词句十分隐晦,并没有表示任何大汉准备向日本出兵的信息,只是想要先建立一个和京都的联系而已,相信用不了多久京都就会向自己复信了。

    现在让他们关切的是另外一件事,就在刚才,长崎奉行竹中重义写了一封函书送到了长崎商馆当中,表示自己近日在官邸之内设下了宴会,邀请商馆的专使前去赴宴。

    刚刚收到这封信的时候,刘靖就马上跑来和周璞商量了。作为大汉在长崎的最高代表人物,刘靖这几年来也被这位幕府高官之前邀请过多次。不够现在情势就不太一样了,得好好思量一下。

    他倒不是担心这是鸿门宴,长崎现在是幕府的地盘,若是真的幕府已经洞悉了他们暗地里的行动,那都不用再客客气气写信过来,直接发兵围住这里就好了。

    他真正担心的是己方这些人可能无意当中露出了什么端倪,让幕府起了疑窦,所以想要和周璞商量一下,万一确有其事的话也好事先预备一个说辞。

    商量了许久之后,他们觉得最有可能出现问题的就是这个京都来的使者了。虽然幕府对大汉商馆的监视并不严密,但是他这一路跋涉,又是一个没有多少经验的人,说不定会在路上留下什么痕迹。

    “此人对我们至关重要,一定要设法保住。”周璞想了许久之后,说出了自己的结论,“另外,太子殿下也得到了知会了,过得不久京里也会知道的,要是到时候他们来要人,结果我们却送不出来,那时候就麻烦了……”

    “大人说的是。”刘靖马上同意了周璞的意见。“下官觉得,既然没有直接派人来拿人,那说明幕府那边也不可能掌握太多情况,等下如果他问的话,下官就来一个一问三不知,把事情推得一干二净。”

    “对,就要这么做。”周璞点了点头,“另外,我觉得一直让他呆在商馆里面也并不是好办法,暂时先把他放在别的地方再藏一会儿吧。大人有没有什么特别可靠的地方可用?”

    “有。”刘靖连忙回答,“下官一直都在负责两国商贸,这些年来也在商人当中结交了不少朋友,有几个特别可靠的人选,可以拜托他们,先把人放在他们那里藏一下。”

    “商人……靠得住吗?”周璞有些迟疑。

    “这几个人也不纯是商人而已。”刘靖突然语焉不详了,“总之大人相信他们绝对可靠就好了,下官绝不会拿自己的性命前途开玩笑……”

    周璞看着对方有些神秘的表情,突然好像明白了什么。“好,既然大人这么说,那我就放心了。”

    刘靖同时归外务司和商业部管辖,而商业部大汉的官署当中权力和资源最大的之一,他还在京中的时候就听说商业部除了直属的商船之外,暗地里还有一些商船负责商业往来,从中获得了巨大的利益。同朝为官,这种事情能不问就最好不问。

    两个人又商量了一下接下来的步调之后,刘靖带着自己的随从,跟着长崎奉行竹中重义派过来的人一起去向长崎奉行所驻在的役所。

    长崎奉行的役所是在长崎城本博多町,因为长崎是现在日本最大的商港,贸易往来兴盛,而且为了体现出幕府在当地的权威,所以建得规格很大。同时,由于受到了西洋和中国的影响,这座建筑的棱角倒是和一般的日本建筑不太一样。

    因为多次来到过这里,所以守卫并没有阻拦就直接给刘靖通行了,刘靖在这里的随从的带领下,独自一人登上了役所当中经常举行宴会的小楼。

    刘靖一进来,就发现已经有很多人来到了这里,除了长崎城内的许多官员之外,甚至还有很多外国商人,比如葡萄牙人和荷兰人。这个规模,不可能是像他担心的那样兴师问罪了,肯定是一次大型的宴会。

    可是从他之前的经验来看,凡是在长崎由奉行本人举办大型宴会的时候,一般都会提前好几天通知,一是为了让上下做好准备,免得丢了幕府的面子;二来是为了让自己这样的商人提前预备礼物。

    是的,身为幕府在九州最高官、并且手握日本对外国贸易大权的长崎奉行竹中重义,是一个贪得无厌的家伙,他借着自己受到幕府将军宠信,利用自己的权势屡屡从长崎的各国商人那里捞取好处,在他们这个圈子里面颇得恶评,就连拥有官方身份的刘靖也不得不几次对他送礼,以求办事方便。

    而今天情况却不一样了,居然当天就邀请过来赴宴,所以刘靖最初收到邀请的时候,对这种反常的现象十分忐忑不安。现在,他从其他商人的脸上也看到了同样的困惑,所以看上去并不是针对自己。

    带着一种暗中油然而生的轻松感,刘靖快步地在厅堂当中穿行,时不时地和自己认识的人打招呼,然后来到了安排给自己的席位后面跪坐了下来。

    初来日本的时候,他对和日本人那样长时间跪坐还十分不习惯,每次参与宴会都会酸痛半天,不过现在经过了几年的历练,他倒是已经习惯了,倒是那些洋人一脸难受的表情让他觉得有些好笑。

第1586章 罪状

    但是很快他就笑不出来了,因为他发现了一个更加奇怪的事情。

    在大堂当中的主座后面,跪坐着的人并不是长崎奉行竹中重义,而是一个看上去要更加老一些的人,他留着武士通用的发型,戴着一顶老年武士常戴的折乌帽子,面孔上已经有了不少皱纹,神情十分严肃。

    而真正的长崎奉行竹中重义,却坐在他的右手边,神情淡定当中透着一些古怪。

    是役所里面的人安排错了吗?

    不,不大可能。日本人是十分注重等级秩序的,甚至比中国之人还要在意上下尊卑的区别,在这种正式的宴会上,是不可能出现这种失误。

    出现这种情况,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这个老人的地位比竹中重义还要高。

    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原本是做好了要被人当众诘问的心理准备的,结果却没有想到,事态的发展却和他想象得要完全不同。

    “人都来齐了吗?”就在刘靖还在疑惑的时候,这个老人突然问了一下随侍在身边的人。得到了肯定的答复之后,他拿起了放在案上的折扇,轻轻地敲了一下案几。

    随着这一声轻响,原本还有些嘈杂的大厅迅速地安静了下来,窃窃私语的人们都止住了口,目光都聚焦到了他的身上。大家都不是蠢人,到了现在肯定看得出他绝对是幕府当中地位极高的人,因此谁也不敢在他面前造次。

    看到自己初次尝试就取得了如此满意的效果,老人也颇为满意地点了点头。

    “各位好,突然把各位叫到了这里来赴宴,想必给各位带来了不少困扰,在此我对诸位百忙之中仍旧拨冗前来感激之至。”他的声音冷淡而且沉稳,一看就是那种居于高位的人的口吻,“鄙人内藤忠重,现在愧居幕府老中一职,最近因为有要务在身所以前来长崎。既然来到了长崎,想要和诸位见上一见也是题中应有之义,还请诸位谅解一下……”

    他既然是幕府老中,拥有幕府最高权力的人之一,那就自然没有人敢不谅解了。

    刘靖这时候才恍然大悟,原来今天这么反常居然是这个原因,暗笑自己果然是疑心生暗鬼。

    还没有等其他人反应过来,内藤忠重就拿起了旁边人斟满了的酒杯,然后向周围的人摆了一圈,接着一口喝了下去,然后把酒杯重新放到了案几上。

    “心中有愧,先干为敬。”

    有了他的示范,其他人也纷纷地拿着酒杯来各自敬酒。一辈子下了肚之后,大家都不由自主地放松下了不少,原本有些紧绷的气氛也缓和了下来。

    “我在年轻的时候来过长崎,那时候这里还十分小,人烟也不多。”又喝了一杯酒之后,内藤忠重满怀感慨地叹了口气,“可是今天来到这里的时候,我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三十年的时间,这里已经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变成了一个繁华的港口,各国的商人都充斥其间,市场一片繁华。这样一番太平景象,真是让我们这些经历过战国时代的老人感慨万千啊……要是这里的繁华能一直持续下去,那我就再无所憾了。”

    接着,他又拿起了被侍从斟满了酒的酒杯,再度朝这些官员和商人们敬了一杯酒。“长崎能有今天,诸位实在功不可没。若没有官员和商人们的努力,我想长崎是绝无可能自行变成这样的。诸位,为今天的长崎,为天下的太平,再来干一杯!”

    “干杯!”其他人、包括一直想着要破坏这种太平的刘靖,也拿起了酒杯,并且大声应和了这位老中大人。

    喝了几杯酒之后,内藤忠重的脸上微微有些发红了,但是眼神却还是和刚才一样稳重。

    “长崎如今已经成为了我国幕府收入的重要来源地,也是接收各国佳品的窗口,在幕府心中的地位已经无可替代,哪怕是将军大人本人,也经常过问长崎的情况,生怕这里出一点问题。难得我今天有机会过来,各位,平素的贸易是否有受到了不应该的影响和阻挠呢?如果有的话,现在可以借机跟我提一下,我虽然老了,但是在幕府之内总算还是有些话事的权力的……”

    当听到了这样的话之后,大家不由得又放下了酒杯,面面相觑,并没有一个人借着这个机会来向这位老中来提意见。

    毫无疑问,因为幕府的贸易政策和事实上的锁国政策,这些商人的贸易往来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限制,哪怕是最为宽松处理的大汉商人,也一直在私下里对幕府的做法颇有微词。可是又有谁敢在幕府老中的面前破口大骂幕府的政策呢?搞不好说了之后就会被当成反对幕府。

    至于旁边的官员,那就更加不敢说话了,他们怎么可能说自己的坏话。

    眼见大堂一时间沉默了下来,内藤忠重倒也不以为意,而是转过了视线,看向了旁边一直没有说话的长崎奉行竹中重义。

    “奉行,你是这里是最高官员,你应该是最有发言权的,你说说看,有没有类似的问题?”

    原本就有些不大自然的竹中重义,这下脸色变得更加难看了,他犹豫了片刻,仿佛是在选择措辞似的,片刻之后才期期艾艾地回答。

    “大人,要说问题的话,倒也不会没有,毕竟每年通过长崎的商船数目巨大,总有一些是难以管理或者难以顾及的,有些人没有受到应该得到的照顾,自然会心里不太舒服。不过,虽然时常会有一些小问题,但是长崎的官员们都是尽忠职守的,也正是因为他们的努力,现在长崎的贸易额才会蒸蒸日上。我想,既然能够拿出这样的成绩,就算其中有一些小问题,也是瑕不掩瑜,不必深究。”

    他这番话是绞尽脑汁之后说的,十分圆滑,既突出了自己这些人的成绩和功劳,为自己和手下表了宫,也没有把话说死,承认有些小问题,这样即使后面被老中大人反驳也有退步的余地。

    “只是有一些小问题吗?那倒是没事。”内藤忠重却没有深究,而是看似接受了他的说法,轻轻地点了点头,“将军大人也不是苛求之人,只要诸位大体上为长崎和日本着想就可以了,若是只有一些小事的话,想必奉行本人就可以处理得很好了,不用我再来添乱了……”

    “大人这是哪儿的话……大人能够亲自莅临长崎,是我们莫大的荣幸,有了大人的指导,我们也能过做得更好。”眼看自己居然这样就应付过去了老中大人,心里也暗自庆幸,他一边满口奉承这位老中,一边又拿起了酒杯,“祝大人万事顺心!”

    见长官这么做,其他的长崎官员们也纷纷拿起了酒杯,单独对着内藤忠重敬酒,而这位老人也不为己甚,拿起酒杯一饮而尽,看样子十分亲和,并没有端架子。

    不过刘靖却心里觉得有些奇怪,他总感觉这位幕府老中好像话中有话,但是因为不关他的事,所以他也不置一词,就这样陪着这些幕府官员喝酒,心想宴会什么时候结束。

    就这样,宴席当中觥筹交错,老中内藤忠重也借此认识了驻在长崎的这些商业代表们。

    “诸位都是各国的重商,也是我国对外贸易所依赖的人,以后还请继续坚守职责。另外,我也知道诸位都对幕府的一些举措颇多微词,但是幕府有很多事情也是不得已而为之。”等到了宴席已经到了接近半夜的时候,内藤忠重看上去也酒意上涌了,就连说话也没有刚才那么口齿清晰,不过看样子意识还算是清醒。“我今天宴请大家,就是为了告诉诸位,幕府对对外贸易绝不是持排斥态度的,只要诸位不附带有传教或者其他目的,我国是绝对欢迎。”

    接着,好像是想到了什么事情似的,他又补上了一句,“对了,还有一件事,也很重要。为了能够更有效地管控贸易,幕府最近打算要更换一种新形制的朱印状,之前的那些形制的朱印状将会在一个月之后作废。所以,还请诸位回去之后过几天派人来取,然后也跟国内知会一下。”

    他此言一出,满座皆惊,大家都有些错愕,谁也没能说出话来。

    朱印状就是幕府的贸易许可证,由幕府亲自颁发,只有拥有朱印状的商船才能够靠港和日本交易,借由这种方式幕府也能将对外贸易垄断在自己的手中。可想而知,这个物件对这些在日本的商人来说到底有多么重要。

    可是幕府居然提前没有预告地就说要更换,这实在让这些人都感觉有些措手不及。

    一下子窃窃私语又重新充斥到了整个大堂当中,包括幕府的长崎官员们在内,大家都不明白为什么上面要这么做。

    “敢问……敢问大人,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就连奉行竹中重义本人也不明所以,连忙问这位老中。

    他原本以为自己已经讨好到了内藤公的欢心,因此一直都在奉承他也喝了不少酒,没想到到了这个时候,却突然听到了对方说出这样的消息来。

    除了意外之外,他心里更多的是惊恐。身为长崎奉行,他本来是负责这一切的人,结果幕府作出了这样的决定,事前没有通知他,甚至决定了之后还是没有通知他,只是今天让他和这些商人们一起知道而已。这其中的含义,让人有些不寒而栗。

    他原本已经有些醉醺醺了,但是这时候却全身开始冒出冷汗,还微微地发抖了。尽管在下属面前问这种事会显得自己很丢脸,但是他还是忍不住问了。

    “难道我说得还不够清楚吗?”内藤忠重还是带着那种冷淡的笑容,平静地打量着竹中重义,“幕府准备要更换朱印状,而且在一个月之内就办好。”

    “为何……为何要突然这么做?”竹中重义有些畏缩地问,“我们……我们事前没有收到消息,也没有做任何的准备……这样,恐怕会在商人当中造成混乱……”

    “就是为了避免造成混乱,所以我才今天将这些商人都召集过来了。”内藤忠重仍旧微笑着,不过却让人看不出多少笑意来,“虽然时间仓促,肯定会劳烦一下他们,但是从另外一个方面来说,倒也算是个好事。至少,仓促之间也少有人会来得及在其中动手脚,对吧?”

    竹中重义骤然睁大了眼睛,然后猛然低下了头来,“大人……大人说得倒也在理。大人深谋远虑,想必其中是有深意的,我仓促之间没有领会到,确实是我的愚钝……请大人恕罪。确保商人们平稳更换印状是我们的责任,我们之后一定会尽全力来确保一切顺利……还请大人放心!”

    然而,内藤忠重却没有回答,只是一直盯着竹中重义。他的眼神很奇怪,而且之前的笑容也已经消失了,反而像是有些恼怒。

    被他这样盯着,竹中重义只觉得心里有些发毛,但是又不敢有所表示,只好一直低着头跪坐在席间,犹如挨训的学生一样。

    其他人也感觉到了情况有些不对劲,这下子更加不敢说话了,大家都呆呆地坐在席间,注视着主座上发生的一切。

    “你就只想跟我说这些吗?”沉默持续了许久之后,内藤忠重对着竹中正义冷冷地问。然后,他加大了音量,大喝了一声,“竹中?”

    他不再称呼官位,甚至不称呼名字,而是直接用了姓氏,可见态度更加恶劣了几分。听到他这么喊之后,一直默不作声的刘靖终于确定了,看来这位长崎奉行是呆不下去了,他打起精神来一直注视着这边,想要从中获取更多有关于幕府的情报。

    “大人……?”竹中重义抬起视线来,小心翼翼地看着老中。

    “不要在跟我装傻了!”内藤忠重又是一声大喝,“幕府为什么要瞒着你更换朱印状,又为什么要今天才通知你们,难道你真的不知道原因吗?”

    伴随着这一声大喝,竹中重义扑腾一声往后仰,然后跌落到了地上,他面前的案几也由此翻到,上面的酒瓶酒杯和碟子等等器具都落到了地上,发出了轰然巨响,然而没有人过来收拾,甚至也没有人出声,好像除了他们两个之外的其他人,都已经成为了泥塑木雕的人像一样。

    “大人……”竹中重义想要说些什么,但是在巨大的惊恐下却什么也没有说出来,胃中的酒一直从口中吐出来,咳得十分厉害,看上去非常狼狈。

    “你不会真的觉得你做的那些事永远都不会泄露行迹吧,竹中?”看到他这幅样子,内藤忠重非但没有怜悯,反倒是冷笑了起来,“若不是你一直在私下里给那些商人伪发朱印状,我们又何必大费周章这么突然就要全部更换掉?你……你知道你犯下了多大的罪过吗?!”

    “我……我……”竹中重义看上去想要辩解,但是因为一直在咳嗽,所以说的话也断断续续的,“我绝没有……没有做过这些事,大人!我身为幕臣,绝不会置将军大人的命令于不顾,更不能可能去私发印状……可能……是下面有谁冒称我的名义吧,我……我一定严查!”

    “事到如今你还想要为自己开脱?”内藤忠重脸上的笑容更加深了,显然已经恼怒到了极点,“要不是我们已经查证得清楚,又怎么会这么不顾你的颜面!”

    接着,他腾地站了起来,然后将自己的案几上摆着的几张厚厚的纸揉成了一团,直接向竹中重义扔了过去。

    这个纸团撞到了竹中重义的身上,然后弹到了地上,在大庭广众下这实在是一种令人难以忍受的屈辱,不过竹中重义也管不得那么多了,他悉悉索索地伸出手来,拿起了这张纸团,然后展开。

    当看清楚了这些纸到底是什么之后,竹中重义的脸色顿时就变得煞白了,再度瘫倒到了地上。

    “这下没话说了吧?”内藤忠重冷冷地问,“这就是你私下里擅自私制朱印并且贩售的证据!”

    没错,这就是竹中重义私下里签发的朱印状。

    竹中重义好财货,好不容易谋到了长崎奉行这个职位,当然是想要借此来发一笔横财了。虽然长崎奉行已经是幕府内俸禄最高的职位,而且借助职权还有大笔的额外收入可以得到,但是他依旧不满足,他暗地里还私下制作幕府的朱印状售卖给外国的商人,借此来牟利。

    本来他是负责长崎的最高官员,这些额外的朱印状只要他认可那就是有效,也绝没有人能够看出端倪来,因此直到最后他还是有些侥幸心理。他没有想到,发到海外去的朱印状居然有些已经落到了幕府的手中,现在成为了治罪自己的证据。

    “大人……”他鼓起勇气,还想为自己辩解一下。

第1587章 下个月就恢复如何

    “不要再说了!”然而,他刚刚开口,内藤忠重就厉声打断了他的话。“刚才我问你的时候,你什么都没有说,酒宴上过了这么久你还是不说,既然如此,现在我已经不想听你的狡辩之词了,你罪有应得。”

    “大人……饶过我吧!”竹中正义也顾不得体面了,在大庭广众之下离席,然后跪倒在了内藤忠重的面前,“我……我只是一时糊涂,我绝不会再犯了!请看在……请看在我们几代人都侍奉德川家族的份上,饶过我吧!”

    “饶过不饶过你,那是将军大人才能说了算的。”内藤忠重却完全没有把他的哀求当做一回事,“我只能把你送去江户听候处分。”

    “听候处分……是什么处分呢?”竹中重义感觉自己全身都瘫软了,再也抽不出几分力气,德川家光的脾气他是知道的,如果他来处分的话,那是绝对不会有好下场的。

    “如果一切都属实的话,你,要切腹,你的长子也参与了其事,也要切腹。”仿佛是嫌他还不够绝望似的,内藤忠重直接就告诉了他德川家光的意思,“你们一家的领地也要被没收,重新改易。”

    “啊!”不光是竹中重义发出了一声惨叫,就连在座的其他所有人,只要听得懂日文的,都几乎不约而同地惊呼了起来。

    竹中重义是丰后国府内藩的藩主,他的父亲因为追随德川家康打天下而被封到了这个地方,然后由他继承了。府内藩虽然称不上什么大藩,只有两万石的石高,但是毕竟是可以世代相传的家业,而且大名的头衔,也是一般百姓所无法能及的高贵身份,如今都要一并消失了。

    竹中重义本人和长子要剖腹谢罪,就连领地都没收,这可是罕见的处分,实在是太过于严厉了,可见将军对此到底有多么愤怒。

    不过将军的愤怒倒也容易理解,他这么做不仅仅是经济错误,而且还是政治上的绝大错误,幕府设置朱印状制度就是为了控制日本的对外贸易,从中获取财政利益,并且借此来禁绝各藩壮大自己,这可是国策。竹中重义的做法不仅仅是伤害了幕府的收入,而且还会让一大批商船处于幕府的控制之外,这直接就意味着国策的基础遭到了动摇,他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容忍这种结果。

    其实他这个人的名声早已经在幕府内部传遍了,将军德川家光也早就对这个出镇长崎的谱代大名的所作所为十分不满,只是碍于他是自己父亲秀忠的亲信,所以一直没有动手。在秀忠死后,他也再观察了差不多一年时间,结果发现竹中重义还是一如既往,毫无悔改,所以他也不会再对这个人再有任何宽贷了,正好借着他再来清洗一下父亲留下的老臣势力。

    内藤忠重在上次的老中们的会议当中接下了前往九州主持对

    在如此强烈的打击之下,竹中重义整个人都已经呆住了,张大了口说不出话来,不知道过了多久之后,他才终于回过神来,然后连滚带爬地向内藤忠重冲了过去。

    “大人,求您为我求情……大人,求您为我求情!”他一边冲一边高喊,眼睛也不自觉地流出了眼泪。“请让将军大人宽恕我吧!您要我做什么都可以,帮我求情吧!求您了!”

    然而,还没有冲到内藤忠重的身前,他就被老中带过来的护卫毫不留情地拦住了。

    他连声哀求,内藤忠重根本惘然不顾,好像没有听到似的,他直接挥了挥手。

    “把他带下去,明天押送启程去江户!还有,他的儿子也要抓起来,绝对不能放跑了!”

    “是!”这些护卫一边应下,一边将还在迭声哀求的竹中重义给强行拖走了。

    大堂内还是一片死寂,只有越来越远的呼喊声回荡在其间。

    这顿饭,还吃得真是有趣……一直一言不发的刘靖心想。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来处置长崎奉行这样的官员,看来肯定是有立威的意思在了。

    原本一直在长崎作威作福、让每个在长崎的外国商人都大为头疼的长崎奉行竹中重义,就这样在老中驾临之后,以一种突然的方式告别了,虽然表面上是说要让将军查实并且做出裁断,但是很明显,他不光职位保不住,连性命都要失去了。

    在这样异常的寂静当中,内藤忠重却显得十分从容,他挥了挥手,示意随从和下人们尽快过来收拾一下被竹中重义弄脏了的地方。

    他感受到了别人的畏惧,从这种畏惧当中他也真正体会到了权力的甘甜滋味。在幕府的时候,他只是老中当中排名靠后的一个,虽然地位很高但是并不起眼,还要时时接受大老井伊直孝等人的节制。可是到了长崎就不一样了,他现在是幕府在就九州乃至整个关西地区的最高级官员,可以说一不二。以雷霆之势拿下了长崎奉行之后,现在长崎的官员们,以及各国的商人都在自己面前俯首,战战兢兢大气也不敢出,这种场景实在让人快意。

    “抱歉,幕府内事闹到了大家的面前,让诸位见笑了。”他突然又笑了起来,然后和颜悦色地冲着这些商人说,“竹中重义为人贪得无厌,想必你们之前都是一直受到了他的欺凌盘剥,所幸有将军大人明察秋毫,已经将他撤职查办,以后他再也没有办法来向各位为难了,各位可以安心经商。另外,既然大家已经看到了现在,那也就明白了我们要重新更换朱印状了的初衷了吧?仔细想来,这也是为了各位好……不然的话,可是会有许多不明来历的商船会跟各位商人竞争,各位看是不是这样呢?”

    他一边笑,一边注视着在座的官员和商人们,只是得到了稀稀落落应和,人们都还对刚才所发生的一切心有余悸,哪里还有心情说话,尤其是官员们,不少还是竹中正义的心腹,眼看靠山已经落到了如此地步,更加是胆战心惊。

    可是,在内藤忠重的注视之下,渐渐回过神来的人们也明白了现在的形势和处境,很快应和声越来越响亮,最后响彻了整个厅堂,尤其是在座的日本官员,更是以头触地,恭顺至极。

    看到自己的行动达到了预想中的效果之后,内藤忠重也非常满意。竹中重义在长崎呆了几年,提拔的亲信不少,现在他被处置掉了,这些官员们肯定人心浮动,他需要先稳定一下人心然后再一个个清理掉。

    至于那些奸猾的商人,更加需要一些安抚。这些人之前一直同竹中重义暗中往来,送了不少贿赂,甚至还有人买过他伪做的朱印状,现在肯定都还是忐忑不安。外贸对幕府十分重要,不应该追究太深影响贸易的稳定,适当吓唬一下就行了。

    “好了,天色已经晚了,诸位想必还有相当多的要事要做,今天的宴会也到此结束吧。为了弥补自己仓促之间将各位召集过来的过失,我在此备下了不少礼物,虽然不是什么贵重的物品,但也是一片心意,希望各位都能够乘兴而归。”内藤忠重继续笑容满面地冲着这群商人说话,然后视线最终停留在了刘靖的身上,“刘专使,我这里还有一些事情要跟你谈谈,如果方便的话等下你可以再留一会儿吗?”

    虽然不明白对方为什么突然要留下自己,但是刘靖并没有别的选择,马上点头答应了。

    “大人有令,在下敢不从命。”

    “好,很好。”内藤忠重拿起案几上的折扇轻轻地挥了一下,示意此次宴会结束,“各位先回去吧!”

    在侍从们的带领下,这些商人和官员都次第离开了这个厅堂,刚才那惊心动魄的一幕幕都将成为他们永久的回忆,而原本喧嚣的厅堂也重新归于寂静。

    刘靖按照那位幕府老中的要求留了下来,他心里略微有些不安,不过却已经排除掉了事情败露的疑虑,只是不知道对方到底想要跟自己说什么事情而已。

    内藤忠重却好像一点也不着急,他不疾不徐地再度给自己斟酒,然后站了起来,走到了刘靖的面前。

    “刚才我们清理败类,让专使受惊了,还请恕罪。”他将一杯酒放在了刘靖面前的案几上,“想来竹中重义之前一定给专使添了不少麻烦吧?”

    “……确实是添了不少麻烦。不瞒您说,竹中奉行之前几次借机对在下索贿,而且让我们的商人也不胜其扰,我们确实暗地里对他有些怨言。”刘靖点了点头,“不过……下官也要说句实话,竹中奉行对我们还算是客气的,也行了不少方便,在下这几年能够一直扩大两国之间的贸易,也得到了国内的表彰……”

    “专使果然是个正直的人啊,这个时候还不落井下石,”内藤忠重赞了一声,然后手里拿着酒杯伸向了他,“果然身为中国朝廷的官员,终究是要比商人可靠。那些南蛮的商人,一个个奸猾狡诈,只想着从我国牟利,竹中重义伪造签发那些朱印状,大部分就是被那些南蛮商人买走了,然后私下里转卖,一点也没有将我们幕府放在眼里!倒是在我们彻查了之后,中国的商人倒是极少参与其中。终究是蛮夷之人,绝没有中国之民守信!”

    中国商人确实没有人买过这些私发的朱印状,但是并不是因为没人贪图对日本的暴利,而是因为竹中重义顾忌中国太近,怕商人频繁来往的话容易暴露,所以有意不将这些朱印状卖给中国商人。

    刘靖早就知道了类似的传闻,不过因为自己有官方身份,所以从来都不跟竹中重义谈论此事,反正官方方式通商就已经可以给朝廷带来滚滚利润了,上面对他也并没有类似的要求。

    “大人谬赞了。”刘靖笑着回答,同时将自己的酒杯也举了起来,两个人一同喝了下去,“在下身负朝廷的重托,不仅仅是要扩大两国的贸易往来,而且还要让两国的关系越变越好,跟着竹中奉行为非作歹,纵使能够在商业上谋取利益,但是绝对会有害于两国的关系,在下是绝对不会做的。”

    “专使说得太好了!就应该这么做!”内藤忠重轻轻地拍了拍手,“只有靠着专使这样认真负责的官员,我们两国才能维护好关系,好不容易我们才都开始走向太平治世,贸易也才会一直继续维持……”

    对方如此热情,刘靖却只是唯唯诺诺,只是在和他能够感觉到竹中重义在有意地讨好自己,所以他决定随机应变,看看对方到底是在做什么打算。

    “本来我们两国一直都是十分友好的,只是最近却生了不少风波,说起来倒是让人觉得很可惜啊。”就在这时候,内藤忠重突然叹了口气,“最近想必专使也受到了国内的不少斥责了吧?”

    我……受到国内的压力?刘静一下子没有回过神来。

    然后,他的脑中突然灵光一现。对啊,现在幕府还在停着对大汉的铜矿出口,按正常来说,国内朝廷应该已经很着急了,几次下文斥责自己才对。

    然而,现在的情况十分不正常,大汉已经下定了决心要征伐日本,不管是商业部还是外务司,反而没有人再为这件事催他了,所以刘靖反而直到现在还是没有想起来。经过内藤忠重一提醒,他才发现自己疏漏了一个很重大的问题。

    我怎么把这一茬给忘了?出了这么严重的纠纷,自己却好像一直都不急,也没有着急同幕府交涉,这样被有心人看来绝对是一件非常不正常的事情,难免就会起疑心。而要是被这位老中大人看出问题的话,那就绝对会糟糕了。

    一想到这里,他心头一凛。不过,也许是因为之前曾经多年经商的缘故,刘靖对情绪的控制已经十分熟练,他很快就沉下了脸来,做出了一副苦相。

    “大人……哎……不瞒大人说,在下最近真的是焦头烂额啊!”他长长叹了口气,然后再给自己灌下了一杯酒,显得十分发愁的样子,“贵国事前通知也没有发出一声来,直接就停掉了对我国的铜出口,虽然不知道是为了什么而做出的决定,但是这实在是让人为难了!大人也是知道的,铜一直是我国从贵国进口商品的大宗,而且我国也极其需要进口铜,贵国都没有让我们事前做个准备就单方面中止了出口,可想而知我国朝廷的愤怒。在下的上司已经多次发文过来质问在下,并且一直在斥责在下,认为就是因为在下的工作没有做好,所以才会出现这样的状况,并且责成在下尽快解决这个问题,否则……哎,否则在下的职位都难保啊!”

    他这一番长吁短叹,似乎得到了内藤忠重的同情,“专使还真是不容易啊。”

    “不容易,太不容易了!”刘靖摇了摇头,“最近这些时间我几次问过竹中奉行和其他幕府官员,但是他们的答复都是语焉不详,也没有说什么时候能够重新恢复铜的出口,这可让我们大家愁坏了,也不知道要怎么做才能解决……”

    “哎,专使这么说,真是让我觉得很惭愧,是我们给专使惹来了大麻烦了。”内藤忠重像是很抱歉似的笑了笑,“其实这件事也是我们仓促之下作出的决定,因为各种原因,当时做决定的时候,我们幕府内部也是经过了很大的争论的,最后因为不得已才只能出此下策。”

    “治理一国当然会有各种各样的难处,在下倒也能够理解,而且说实话我也没有办法改变什么。”刘靖皱着眉头,显然还是十分苦恼,“不过,我还是想要请大人给一个准信,告诉在下到底什么时候能够恢复出口呢?至少也让在下可以有些东西能够报告给国内,不至于显得在下什么都没有做成。最好……最好是能够尽快,因为国内已经停止了几个月的进口了,到处都在急需铜。”

    “专使的心情我十分理解,对我们两边来说,尽快解决掉贸易商的纠纷,让一切都恢复平静是最为重要的事情。”内藤忠重一脸严肃,“专使觉得,下个月恢复出口,能不能让专使满意,让贵国满意呢?”

    “下个月就能恢复?”听到了他的话之后,刘靖不禁大吃了一惊。

    幕府突然停下了对大汉的铜矿出口,已经引发了极大的骚动,大汉商业部已经几次严词斥责了幕府在大汉派驻的代表——如果是在正常情况下,这种反应还会更加激烈几倍。

    经过了刘靖周璞以及商馆职员们的详细调查,荷兰人虽然加大了对铜的进口,但是并没有突然加大到让幕府无暇顾及对中国出口的地步,幕府突然中断出口肯定是有别的目的。既然有别的目的,那么他们就应该不会轻易地就解除出口的禁令。

第1588章 如此相似

    现在这位老中居然说下个月就能解禁,这着实让他意外。⊙頂UU小说,www.uu234.com他也知道以对方的身份,是绝对不会和自己轻易开玩笑的,既然这么说了,那应该是幕府内部已经做出了某种决定了,难道情况有什么变化吗?

    “如果是这样,那就太好了!”很快,他表现出了十足的惊喜,“如果下个月就能恢复出口的话,国内应该就不会有那么多怨言,在下也可以跟朝廷有个交代了!多谢大人!”

    “倒是不用谢我,这也是幕府内的决定。”内藤忠重摇了摇头,“我们十分注重和大汉的关系,这次事情闹得这么大,绝非我们的本意,因此能够早点平息我们就早点平息吧。不过……”

    他突然拖长了音,熟谙两国官场规则的刘靖,知道这里转折之后,接下来的必将是十分重要的事情,于是打起了精神听讲。

    “这次闹出了那么大的纠纷,说到底其实也是因为两国之间的沟通还不是特别顺畅的缘故,有很多小问题因为沟通而放大,最后成为动摇两国关系的问题。我们派驻在大汉的代表就几次说过类似的问题……”内藤忠重也变得更加郑重了,继续是一字一顿地说,“而且,两国的贸易体制也不够明确,规矩也没有立起来,所以才会出现这么多突发状况。”

    “大人说的问题确实是存在,不过我国是乐意尽快解决这个问题的。”刘靖镇定地回答,“我国以工商立国,一向都是以扩大贸易为目标,如果贵国愿意解决这些问题,其实都很好谈。不过,若是经常出现类似的突发情况,恐怕就不那么好谈了。”

    他的话里还是暗藏指责的,幕府一直都执行闭关锁国政策,给两国间的正常贸易造成了许多人为限制和困难,这次甚至还单方面突然行动,要是他不指责一下的话才不正常。

    “对,要谈,关键就是谈,我们两国都有各自的利益,也有各自的难处,不谈是不行的,而且要尽快谈,让一切纠纷都消失在未发生之前。”内藤忠重点了点头,同意了他的看法,对他的讽刺则不以为意,“而且这些问题十分重大,光是让柳生一个人在贵国断断续续地谈恐怕缓不济急。”

    “大人这是何意?”刘靖有些疑惑了。

    “实话跟你说吧,专使。这次我们的将军大人也下了决心,要我们一口气把两国之间的贸易作出一个行之有效的框架来,接着以后就按照这个框架行事,以避免两国之间再出现类似的纠纷。”内藤忠重不慌不忙地看着刘靖,说出了自己的要求,“为了达成将军大人的要求,我们这些臣僚仔细地研讨了一下,最后决定干脆派出一个专门的使团前往贵国,然后与贵国的朝廷进行谈判,解决这些所有问题。”

    “派出使团前往我国……?”刘靖又吃了一惊,然后马上想到了什么,“莫非……”

    “没错,如果可以的话,我想亲自率领使团去访问贵国,然后与贵国的朝廷商谈好一个真正可以延续下去的贸易体制,我们认为这样的做法是最恰当的。”内藤忠重平静地说,“同时,以我的身份地位,更加能够表达将军大人的意志,这样我们在谈判的时候也能够减少无谓的时间消耗。专使,你意下如何?”

    令人惊奇的事情一件接着一件,刘靖现在都不觉得惊讶了。不过,他也知道对方其实不是在征求自己的意见,而是在陈述幕府高层的决定。

    “大人的要求,我倒是可以转达给国内,就我个人的意见来看,我也希望大人能够尽快成行,让两国之间的贸易可以在以后平稳有序地发展,再也不要闹出这样的烦心事了。”刘靖微微笑了笑,“不过,大人能否将此行的宗旨更多地透露一下?在下是必须跟国内请示的,若不能把事情说得清楚明白一些的话,我怕国内会有疑虑。”

    “其实要说清楚很简单,我国要避免出口与进口严重不平衡的局面一直持续,并且让贵国也能够得到应有的贸易利润,尽量让两国之间都能够各取所需。”内藤忠重还是一副不慌不忙的样子,但是实际上已经凝重了许多,“具体的事情可以谈。”

    “还请大人再详细解释一下……各取所需到底是指什么?”刘靖却仍旧在追问,“抱歉了大人,在下职责在身,有些事情不得不问个明白。”

    还真是一个执着较真的人啊。看到这个官员如此寻根究底的样子,内藤忠重心里苦笑。

    不过,既然他已经问到了这里,干脆就跟他说明白吧,反正到时候也会跟那边明说的,让他们先有一个准备也好。

    “我国需要进口贵国的商品,但是这些商品虽然好,却每年都会造成大量的金银流出,这是不争的事实。”内藤忠重不知不觉当中已经十分郑重了,跪坐着腰也直了起来,好像已经当做自己来到了大汉京城的谈判地一样,“我国虽然富藏金银矿藏,但是数量毕竟有限,而且这些都是不可再生的,送了出去就再也回不来……因此,我们想要在谈判贸易的时候,对每年的贸易额度和方式也作出一定程度的规定,这样才能让贸易变得更为有序。”

    “大人的意思莫非是要限制两国贸易?”从内藤忠重躲躲闪闪的几句话当中,刘靖总算明白了对方的真正意图,“为了限制金银矿藏的不断流出,需要把交易额限制在一个可以接受的范围内,大人是这个意思吗?”

    “这么总结虽然有些生硬,但是本质上是没有错的,可以看做是我们的本意。”既然已经说到了这里,内藤忠重也不想隐瞒了,“专使,不瞒你说,其实早在两三年前就有人要求对两国贸易作出限制了,因为金银流出的速度越来越快。在大汉建国之前,我们已经和贵国的商行建立了贸易联系,那时候的贸易量已经很高,掠过那些不提,光是在大汉建国、我们两国正式建交的这差不多八年里面,金银流出量的增长速度都十分惊人。在八年前,我们流出了金五百三十两,银两千三百贯(贯是日本古代计算银重量的常用单位,日制一贯,大约折合十六两白银),而去年一年,我们流出了金四千七百两,银接近两万一千贯,数字近乎于增加了十倍!至于铜,那就更加多了,八年间我们总共向贵国出口了超过一千五百万斤!当然了,现在这个数字其实还在我们可以接受的范围之内,但是如果再不去加以限制的话,恐怕再过十年,金银的流出量就会让我国难以承受了……”

    “大人……若是要主动限制两国贸易的话,恐怕……恐怕不太容易为我国朝廷所接受啊。”沉吟了片刻之后,刘靖颇有些为难地说。

    其实在他的内心里,是承认对方说的话是有道理的,这些年来他负责对日本的贸易,这位老中大人所说的问题,他自然是一直都心里有数的,幕府对中国的进口量极大,能够出口的商品远远填补不了进口所需,所以每年必然会有大量金银货币流出。金银是国家的财政命脉,站在幕府的立场上,想要对这样不断失血的贸易进行一定程度上的管控倒也无可厚非。

    然而他不是日本人,他是大汉的官员,他应该按照大汉的立场来看待问题。以大汉的角度,这种不平衡的贸易是极为有好处的,大汉现在百业待兴,为了扩大生产,本身就需要金银等贵金属的填补来充实市场。同时现在国内也在进行币制上的改革,当然会希望流入的金银越多越好。

    “我也知道我们的要求会让贵国有些为难,但是我们的本意和苦衷相信贵国朝廷是能够理解的。”内藤忠重知道对方接受起来不是那么容易,所以依旧和颜悦色,“金银的不断流出,对我国不仅仅是减少矿藏那么简单的事情——金银在我国也是当做货币使用的,不断流出就会让本国国内的钱币变得紧俏,然后物价就会波动极大,也会让商业变得萧条,这种情况是我们无论如何都需要扭转和避免的。”

    幕府的经济制度本身就是建立在石高制度的基础上的,可以说米价就是整个幕府存在的基石,金银的不断流出会造成米价波动剧烈,无疑也会影响到幕府的统治,也正是因为这样的考虑,所以幕府才不顾中国可能的反对,强行开始推行他们的贸易平衡政策。

    “那贵国到底打算要怎么来控制贸易呢?”刘靖再问。“每年的金银流出要是多少,贵国才能接受?”

    “这个可以具体的谈,只要能谈出一个让双方都能接受的结果就好了。”内藤忠重微微笑了笑,似乎是想要缓和气氛,“不过,就我个人看来,每年的流出量要比去年低一些才好,以去年的那个流出量,长此以往我国也会感到吃不消的。”

    “要比去年还少?”刘靖下意识地皱了皱眉头,显然是犯了难,“这个……也太少了,恐怕朝廷会难以接受啊。而且,如果控制了贸易量的话,贵国的进口恐怕也会受到阻碍,商业一时间也会受到剧烈的冲击吧?”

    “专使莫要理解错了,限制金银的流出并非是限制贸易,实际上我们倒是希望两国的贸易更加能够蓬勃发展。”内藤忠重摇了摇头。

    “大人这是何意?”刘靖又被他说迷糊了。

    “金银的大量流出,本质上其实就是一个问题,那就是两国之间的贸易十分不平衡的问题,日本从中国进口的东西多,而中国从日本的进口太少,这两项之间有了巨大的差距以后,金银的流出也就不可避免了。”内藤忠重微微抬高了声音,以便让对方能够更加清晰地听清楚,“所以,为了解决真正的问题,我们想要的是能够让两国之间的贸易恢复一定的平衡状态,出口不能小于入口太多。所以……如果贵国能够扩大从我国的进口的话,实际上贵国的出口也不会受到损伤。”

    “也就是说贵国其实也是希望我国加大从贵国的进口对吧?”刘靖想了想,将对方的意思完全理顺了,“可是,我国是鼓励贸易的,若是商人从贵国进口商品能够在我国行销的话,我们也不会限制,可是这么多年来我国从贵国进口的数字还是很低,可见商人们卖不出去贵国的东西……贸易终归是要自愿的,总不能让我们的商人强行买一些用不着的东西吧?”

    从日本到中国,海商的贩运终归是要巨大的运输成本的,所以海商们都追求高利润的货物,不会去买入一些卖不出高价的东西回去卖,现在日本出口到中国的东西,无非是一些折扇、陶器漆器之类的物件,想要靠它们来平衡贸易实在是不太可能。

    “我国也是一个商业繁盛的国家,平民百姓当中也颇多能工巧匠,能够贩运出去的商品还是很多的,只要商人们正确地应对,应该还是有利可图,”内藤忠重却并没有给出让刘靖的信服的答案,“总之,不管如何,我国的立场已经十分明确了,两国之间的贸易徐要平衡,金银的流出必须得到控制,还请专使体谅一下我们的苦衷。”

    “要说苦衷的话……在下倒是也能够理解,不过在下只是一个人而已,是代表不了朝廷的,朝廷能不能接受贵国的意见,恐怕还需要一定时间的讨论。”刘靖想了想以后,不再坚持己见,只是留下了一个模棱两可的答复,“我这边只能跟大人保证,我一定会马上修书,将大人的这几点要求都原封不动地转告给国内,让朝廷予以评判,到时候再转告给大人。”

    “如此甚好。”内藤忠重点了点头,“专使若是能够玉成此事的话,又是为我们两国的关系立下了一次大功啊!我在这里静待专使的好消息,如果真的能够成行的话,我将重重酬谢专使。”

    “愧不敢当,这只是职责所在而已。”刘靖朝内藤忠重拱了拱手,然后选择了告辞离开。

    他虽然口头上敷衍了对方,答应转告给国内,其实他心里已经做出了判断了,国内是不会接受这种结果的。

    如果原本大汉不准备对日本进行战争的话,在收到了自己传递过去的消息之后,可能也会准备战争了,大汉现在国势昌隆,又手握一支如此强大的海上力量,怎么会放任日本限制自己的金银流出。

    既然贸易已经不能继续敲开日本的大门,让金银继续以更大的规模流入中国的话,那就只能用枪炮来说话了。

    在回到了自己的寓所之后,刘靖将自己今晚的见闻都说给了周璞听,周璞先是对内藤忠重的到来、以及竹中重义的下场略微震惊,但是很快就被后面的事情给吸引走了注意力。

    “这些倭人其实脑袋还挺灵光的啊!”当听完了刘靖的叙述之后,周璞长叹了一声,“他们倒也知道不能坐吃山空要细水长流。”

    “现在日本是幕府当权,老中又是幕府的最高层官员之一,所以他大小也是个宰辅了,能够做到一国宰辅的人,又怎么可能脑袋不灵光呢?”刘靖长叹了口气,“呵,真没想到,他们内里是打了要挟大汉的想法啊,难怪突然就停止了铜的出口,原来是为了先声夺人来个下马威啊!”

    “不过,要说很灵光也未必吧……”周璞突然摇了摇头,“大汉如今国势如此昌盛,兵威如此煊赫,他们居然也不好好思量一下就做出了这样的决定,老实说我觉得挺无谋的。”

    “也不能全怪他们无谋,日本国内封闭了千年,除了当年蒙古人之外,又有谁主动入侵过他们呢?他们当然想不到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刘靖笑了笑,“那位老中还打着去中国要挟朝廷的主意呢,等到了那天的话,他们会大吃一惊的吧?”

    “那自然是要好好惊一下他们。”周璞也笑了起来,“这群人坐井观天,自以为搞一些小聪明就能镇住我们大汉和天子,真是痴心妄想,到时候他们就会知道苦楚了。”

    “不管怎么样,他们的要求我们是要转达给朝廷的,在交战之前,我们要摆出一切如常的样子来,不能让他们看出端倪。”刘靖继续说,“这个内藤忠重倒是个厉害人物,大人你最近也要小心了。”

    “这个我自然会小心的,不过……现在竹中重义刚刚被他们肃清了,接下来肯定还会继续清理他的那些心腹,现在幕府在这里的官员肯定是人人自危,恐怕也无暇顾及外面,就算内藤忠重再厉害,没有耳目也是个瞎子而已,我觉得现在倒是我行事的大好时机。”周璞倒是信心满满,“只要过了这段时间,筹备就差不多了。”

第1589章 港口的劳作

    “大人说得倒有理,不过凡事还是要小心为上。⊥UU小说,www.uu234.com”刘靖同意了他的看法。

    “对了,我有一个想法。”周璞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

    “大人请说?”

    “我们不是要想办法把那个日本朝廷的使者送到大陆去吗?干脆这样吧,刘大人你这几天就以向国内传递消息为由准备一艘船,然后你就派人回国,这个人也可以放到船上,你负有这么重大的使命,幕府一定严格检查的,反而会礼送出境……”周璞想到这里突然笑了起来,“这位老中大人怎么也不会想到,会有日本使者比他还要先出发吧……?”

    “大人……此计甚妙!”刘靖想了一下,马上也同意了对方的看法,“这群人喜欢鬼蜮伎俩,咱们也给他来一个暗度陈仓!”

    接着两个人就一起大笑了起来。

    ……………………………………

    经过了几天时间的颠簸,太子和他的扈从一行人来到了釜山。

    他之前在汉城内的所作所为,早已经传遍了高丽全境,震动了朝野士民,不过因为李珲并不得人心的缘故,高丽的士民并不是全部反对他的作为,只是觉得中朝行事过于霸道而已。

    被太子册立了嗣子之后,李珲继续担任国主,不过因为年事已高和身有残疾的缘故已经不再掌握有实权,只是幽居在景福宫当中而已,政事暂时由金荩国所领衔的议政府负责,另外宗室和一般礼仪上的事务则由嗣子的本生父庆平君李玏来暂时负责。

    金荩国一掌握大权,就直接发布了任命,让曾任驻大汉专使的李珂担任庆尚道观察使之职,同时还直接发布公文,要求接下来庆尚道的地方官必须全力配合李珂的命令,如果有任何懈怠就将严厉处置,同时还命令这些地方官员预先筹备物资,尤其是粮食和马匹的草料。

    口吻十分严厉的公文很快就在就让地方官员们产生了普遍的恐惧,原本他们就对中朝太子殿下的雷厉风行而深有余悸,现在前途和性命相关他们更加是不敢懈怠,虽然不知道筹备物资到底是何用意,但是他们只能服从命令,开始加紧筹备物资。

    不过高丽本来就是国弱民穷,就算他们用心筹措也并不能筹集到多少物资,更加不可能供应大军所需要的军械和弹药,这一点大汉方面早有预料,所以也并没有抱太大的希望,只是希望能够提供一些粮草而已。

    此时的釜山,经过多年来高丽朝廷的经营,以及几国商人的共同努力所带来的商业上的繁荣,已经算是不小的城市,更加成了中国和日本之间重要的贸易中转商港,也正是因为这里已经有了发展得比较完备的港口设施,再加上离日本最为接近,所以也被赵松在制定视为了最佳的兵力集结地以及进攻发起的地方。

    刚刚来到了釜山的太子一行,很快就得到了当地官员们的最高规格的接待。在釜山最高层的文官是东莱都护府使,武官则由两个最高层,一个是庆尚左道都万户,负责统管陆上的驻兵,一个是庆尚左道水军节度使,这三个人一起来到了城外迎接他们一行,因为事先得到了通知,所以他们并没有组织大规模的欢迎仪式,不过他们本来就对中朝十分畏惧,如今在面对太子的时候更加是毕恭毕敬,甚至有些像是俯首帖耳。

    而太子只是他们寒暄了几句,连客套话都没怎么说,直接就要求他们交出当地的治权和水陆军的指挥权,然后还要求他们尽量约束部下,不允许刺探或者流传有关于大汉在釜山的任何消息,他们当然满口答应了,接着太子就遣散了他们,然后在专人的引导下,一行人向着城外给自己安排的住处走了过去。

    稍稍安顿了一下之后,太子就将自己的几位主要的臣下召集了起来。

    “此次我们来到釜山,就是要做临战之前的准备了。”一等人来齐,他就直接开门见山,“不管任何人,包括我自己,都必须恪尽职守,绝对不能有任何的懈怠。需要做的事务千头万绪,还请诸位先拿好章程。”

    几位文武大臣都恭敬肃立,垂首表示听令。

    “首先最为紧要的事情,是要让集结过来的士兵们有个安居和训练的地方,”太子继续说了下去,“我已经和李珂说了,让他在城外划出一大片地方供给给我们的兵士作为兵营,同时高丽水师也会协助我们的军兵来进行训练。”

    接着,他看向了驻高丽副使张道彦,“张副使,你负责和李珂以及其他高丽官员的协调,另外,将士们的日常饮食供给、营区的维护和防疫等等大小事务也要由你来负责,绝对不可以出现任何问题。”

    “臣明白,臣会管好营区,决不让将士们有生活之忧。”张道彦连忙躬身领命,“不过……现在时间紧迫,营房恐怕仓促之间难以集齐……”

    “先征用民居吧,让先到的辽东军都住进里面,然后加紧催办修建营房,后来集结的其他地区的部队就住进那些营房里面。把这一条也跟李珂他们说清楚,要求他们划定营区的时候要尽量远离釜山港,同时最好要有一些村落,同时让他们派出人手抓紧时间伐木,把建材送过来,早点兴建营房。”太子马上就作出了决定,片刻之后,他又加上了一条,“对了,迁离这些高丽百姓的时候,要给他们一些补偿,我们****大军,不能够强抢。再说了,若是他们流离失所怨声载道,或者犯下乱事的话,对我们的大计也十分不利。”

    “太子所言甚是。”张道彦马上同意了他的意见,然后又加上了自己的意见,“不过……若是给予补偿的话,最好是直接给到他们个人吧,免得高丽官府从中贪墨。而且,为了弥补这一部分的支出,臣建议干脆先征用当地官府的官库,用官库里的钱来作为补偿交给他们。这样做的话,既可以让百姓不至于流离失所,也可以让我军能够减少一些支出。”

    “此言甚是有理,张副使的主意很好。”太子欣然同意了他的意见,“就按张副使的意见来办吧,这件事也交给副使负责了。”

    “谢太子殿下!臣一定认真办事,决不让殿下失望!”张道彦将自己心里的欣喜很好地隐藏了起来,只是不住地跟太子道谢。

    “海军的准备怎么样了?”接着,太子看向了旁边海军的一位军官高泽,他是之前就来到了釜山,专门负责在高丽的物资的运输和存储。

    “回殿下,虽然一开始的时候千头万绪,但是经过上下同仁的努力,现在物资的运输已经步上了正规了。我们是用商船来进行运输的,表面上绝没有人可以看出端倪来。”一边说,高泽一边走上前来,然后将手上的一本厚厚的册子交给了太子。“殿下,这是我们仓库的登记册,每次有物资运抵到了釜山之后,我们都会清点然后登记造册,并且内有物资总数的统计,然后我们将这些物资都送入到了各自的仓库当中。”

    “很好。”太子接过了这本簿子,他粗略地翻了一下,发现上面都是密密麻麻的数字,而且按照日期和物资的品种进行了相应的归档,看得出来做的十分用心。“你辛苦了,还请之后再接再厉,有什么需要我来帮助的?”

    他身为太子,负责的都是战略统筹和大局安排的工作,过于细碎琐屑的问题,自然会有不少人帮助他做,不用他每件事都去事必躬亲,这样不能体现他的勤勉,只能表现得不识大体。

    “回殿下,大体上一切都还算是顺利,不过……有些事情倒是让人烦心。”高泽小心翼翼地看着太子,“釜山是商港,平时来往的各国商船很多,他们会挤占泊位,影响我们的运输效率,而且在他们面前,我们也不好大张旗鼓地运兵和运送物资……臣希望最近能够减少商船的来往。”

    “这个当然应该做。”太子微微颔首,“大汉最近已经减少了行驶釜山的海船,我会下令从这几天开始,一艘大汉商船也不要来,至于其他国家的商船……就借口海港需要整修好了,不放他们进来,海军也可以在外海驱逐那些商船。”

    “那日本人的海船怎么办?总不好打草惊蛇。”张道彦问。

    这也确实是个大难题,釜山作为离日本最近的商港,用来集结军队是再方便不过的地方。不过,商港是优点也是缺点,商港的特点就是流量太大,大量兵员和物资集结的时候,根本就无从守密,釜山本来就有日本商人的商馆,也有一些日本商人驻留在了这里。因为幕府的“日本国民在海外居留五年以上就不准回国”的指令,他们经常都要有人回国,就算他们没有发觉大汉准备攻伐日本的决定,只要把这些物资和兵力集结的迹象报告给幕府,那幕府就会有所察觉。

    这个问题倒是让太子一下犯了难。

    “要不干脆先一把火烧了他们的商馆吧,就说失火了,然后我们再派人在外面把守,把那些出逃的倭人都抓起来。”这时候,一位官员突然建议,“这些倭人数量并不多,我们只要都抓起来,他们就没有人可以通风报信了。”

    “这样是不是声势太大了?”张道彦有些迟疑,“日本人要是问起来怎么办?”

    “管不了那么多了,先这么办吧。”太子做出了决定,然后重新看向了高泽,“还有别的需要没有?”

    “还有一件,殿下。臣负责的是物资的管理和储存,因此仓储也是归臣来管的,别的问题都还好,就是这个问题最让人烦心,釜山港之前没有足够的仓库可以使用……殿下也知道,仓库是大军后方最重要的物事,一点也懈怠不得,尤其是我军还使用了大量的火器,军械和火药就必须使用专门的仓库来进行管理,断断轻忽不得,釜山现有的仓库设施实在是难以满足我军的需要,所以我们想要再兴建一些仓库……可是现在到处都人手紧缺,难以达成这个目的,所以我们最近一直都是在为这件事烦扰。”

    “既然急需,那就不要拖延,兴建仓库的事情可以放在首位,和兴建营房的事情并行。”太子马上就做出了决定,“至于人手不够的问题……我会跟地方官亲自去过问的,让他们停下现在所有的其他工程,征调高丽民夫来配合我们的工作。嗯……”

    沉吟了片刻之后,他又想到了一个主意,“既然我们兴建营房要让大量的当地村民迁居,而且想必会影响到渔民的生计,那干脆我们再雇佣他们当中的青壮来作为雇工,来为我们兴建各种设施吧?这样既可以加快我们各种设施的建造进度,也可以让他们好歹有个着落。而且,我会让当地的官府必须配合我们,从其他地方征调青壮,如此一来劳力应该会足够用了。我亲自去施压的话,他们应该会给得出人的。”

    “殿下英明!”高泽大喜过望,连忙向太子表示感谢。

    “对了,雇佣高丽民工的花费,还有修建仓库军营的花费,你们都要登记造册,然后统计出详细的账目来,然后转到我这边来,我要让专人来核计。”太子又加上了一句,“战后给日本清算赔款的时候,这样一笔支出也是要算在日本人的头上的。”

    一来是为了战后的清算赔款,二来也是为了防止相关经办的人贪墨。虽然大汉的律条极严,但是应该有的监管还是要有的。

    “是,殿下。”高泽凛然从命。

    接着,太子又看向了赵松。

    “赵旅正,你是此战的主将,你还有什么要求?”

    “回殿下,臣有两个要求。”赵松躬身行礼,“这次出征的部队,除了一个团是臣直属而且曾经带过的团之外,剩下的两个团都是从其他地方的军内调动过来的,相互之间并不是特别熟悉。而且,臣和这个直属团一直都在辽东作战,而他们之前一直在南方作战,可能作战的方法和经验上也有区别。因此,臣需要花一些时间来训练磨合他们,恳请殿下在釜山港外划定一处偏僻区域供臣和部下练兵;另外,臣的作战计划里面,海陆军的配合机动尤为重要,多次需要海上登陆,所以臣需要让海军的人来专门随同我们组训,争取让海陆军在发起进攻之前配合娴熟。”

    “赵旅正果然是我朝良将,确实作战之前训练最重要。”太子点了点头,“好,那旅正继续努力吧,一定要在发兵之前让官兵们都训练好,让旅正如臂使指。”

    “这也是臣的目的。”赵松继续说了下去,“不过……殿下,釜山周边人烟稠密,大军一直在训练的话,保密可能难以万全……”

    “事到如今就不要苛求保密了,我们离九州不过百里地,大军齐致怎么可能一点痕迹都没有?我们一开始就不能指望全靠奇袭。”太子安慰了赵松,示意他不必担心,“旅正不必在这件事上太过于担心,就算露出一点端倪,日本人也未必能够做出多快的反应。”

    “希望一切都能如殿下所想。”赵松颔首,“对了,殿下,既然现在有这么多工程上的事情要做,干脆先将我们的工兵调用上来协助工程吧?他们都有建造的经验,而且十分可靠,可以作为高丽民夫的管理人。”

    “工兵都来齐了吗?”太子问。

    “臣清点了一下,现在已经来了大约八百人左右,足可以办成很多事了,殿下。”赵松连忙回答。

    太子原本想要立刻答应他的意见,但是话到了嘴边却又改了口。“这样就好,那干脆这样吧,既然到处都需要民夫,那我们干脆成立一个劳力局,由我来亲自负责,任何地方要使用劳力都必须跟我这里来申请和报备,这样既可以统一管理,也可以避免各方因为劳力的分配而产生不必要的争执,你们看如何?这些工兵也暂且编入劳力局吧,现在归我来各处调配,想来我的命令他们不至于不听吧?”

    除了上面的原因之外,太子还有别的心思。他已经看出来了,现在在釜山最重要的就是劳力,他想要用亲自管控劳力使用的方式来间接地掌控釜山的局势,同时加速准备工作。他没有从军经验,对军队也谈不上掌控力,只能从后方的劳力入手了。

    “殿下英明!”其他人当然没有人会反驳太子的意见了。

    “那还有谁有别的事情要说吗?”太子环视了一圈这些文武大臣们。

    没有人再说话了。

    “看来目前是没有人有意见了?好……那大家就先开始忙吧,从今天开始把压在身上的事情都做完。”太子做了一个散会的手势,“各位,我以后会一直常驻在这里,你们要是谁在自己负责的事情上面若是碰到了什么疑难处,尽管跟我说,我来帮你们解决。另外,我会随时各处都去巡视的,谁要是把事情没有办好,自己等着处罚吧。”

    “谢殿下!”

第1590章 卑微的使者

    按照中朝太子殿下的指令,釜山港很快就以港内出现了瘟疫以及因为风灾受损需要重建的理由暂时封港,在釜山的商人,要么被驱离了港口,要么甚至就被关押了起来,一时间这座港口忽然冷清了许多。

    不过,很快港口就重新繁忙起来了,在这几天里面,满载着士兵、战马和弹药乃至各种物资的运输船,源源不断地来到了这座港口,将自己的货物倾泻到了这座港口当中。

    而在花了几天时间处理了繁杂的政事之后,太子也终于得到了一点空闲,带着几个随从来到了港口市场。

    就在他的注视之下,这些运输船从雾中穿出,在虚影当中慢慢浮现出自己的轮廓,然后一点一点地向港口靠近,最后停留在了港中。

    接着,前排的运输舰放下了悬梯,然后里面的士兵以整齐的队列从走了出来,他们走下了船之后,在岸上军官的喝令之下重新调整了队形。然后,运送物资和军械的运输船靠岸,在军官的命令下,他们和港口的民夫们一起帮助运输船卸货,将船中的物资纷纷搬下来。

    这种繁忙而且井然有序的景象,既说明了大汉官员和将领们准备作战的细致和精干,也充分说明了大汉国力的昌盛。不知道为了准备这场战争,上上下下包括自己做出了多少的努力和准备,如果是在之前的朝代的话,他们肯定也没有如此财力和物力,将一支装备了天下最精良的武器的强军,投入到这样的战争当中吧。

    看着这一幕幕壮观的景象,太子心中再一次深感自豪。

    他的手里拿着一封信,是父皇写给他的,昨天才收到,信里面提到了他在高丽做的事情,表示完全认可,同时还表示了勉励,要求他再接再厉,将后续的事情做得更好。

    虽然信里的语气十分平淡,但是太子却能够从里面淡淡的几句话当中读到父亲对自己的期许。也正是因为信里的那些话,让他感觉自己付出再多辛劳也是值得的。

    不过,在太子的注视下,在这一艘艘运输船的间隙当中,他发现好像有一艘形制与运输船不同的小船在穿行其中。这艘船张着白帆,在日光的照耀下显得有些刺眼。

    怎么回事?不是已经下了封港令了吗?在运输舰卸货的时候怎么会有别的船行驶到港口里面来?太子心里一下子充满了疑惑。难道是负责封港的人失职了吗?

    他连忙吩咐旁边的人去查证到底怎么回事,接着,马上就有小型的战船围住了这艘船,将这艘小船逼到了栈桥边停了下来。

    在太子的注视下,全副武装的水兵登上了这艘船,然后将船上的人都一一押解了下来。

    在他的命令之下,船上的人被盘问了一番之后,侍从马上又回来跟他禀报。

    这时候他才知道,原来这艘船是大汉驻长崎场馆派出来的,而船上的人除了使馆的职员之外,还有一个人,赫然是那位日本朝廷派去长崎的使者,也就是他点名要求先送到釜山过来的那个人。

    “把他们都带到我的行在去。”太子马上下令,然后带着自己的侍从们骑上了马,先行赶回去了。

    桥本实村此时正在十分惶恐的境地当中。

    他是昨天下午登上了大汉商馆的船离开长崎的,长崎的大汉专使满足了他的意见,承诺说要将他送去大汉的国都去朝见大汉天子。

    一登上船,他就陷入到了无法抑制的激动当中,因为他知道现在已经到了关键的时候,整个朝廷的命运都压到了他的身上,他必须用任何可以用的方法,达成法皇陛下和右府大人的心意,也达成他的先祖多少代人以来的夙愿,一夜内他都在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

    然而,正当他还在畅想未来的时候,情况却往他预想之外的地方发展了,他发现他所坐的船仅仅过了一夜就往一座港口内行驶了过去,而且船刚刚入港就有一些战船围住了这艘船,并且一群凶神恶煞的士兵走到了船上,然后将他们都粗暴地押了下来。

    虽然并没有多少地理知识,但是桥本实村至少是知道从日本出发,一天是到不了大汉的,所以他的心里顿时就充满了忐忑和恐惧,怀疑事情出问题了,幕府已经察觉到了自己这边的阴谋。

    他并不是担心自己的生命,既然已经决定领下这个任务,他早就已经把生死置之度外了,他真正担心的是因为自己而坏了大事,如果真要是这样他就是万死莫赎的罪人了。

    他十分慌忙,但是却又不知道应该怎么办,下了船之后他左顾右盼,发现自己身处在一个很奇怪的地方。这里的建筑同日本的建筑风格大相径庭,而且还有许多大型的舰船在港中穿梭,看上去像是个繁忙的商港似的,不过这些大船里面走下来的却不像是商人或者水手,而是穿着奇奇怪怪但是十分整齐的人,看上去健壮而且训练有素,应该是士兵。

    还有一些船中运下来了马,这些马匹比他在日本所看到的那些马要高大健壮得多。而有几艘船就更加奇怪了,卸下来的货物,赫然就是大炮!

    就在他的注视之下,一艘艘的神秘大船,将士兵和武器倾泻而下,送上了自己面前的大地。然而他虽然看得很入神,但是身后押解他的人却没有兴趣同他多说,一直在后面推搡他,要求他快点赶路。他们说的是汉语。

    这到底是哪里?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这种如同异域一般的景象,让桥本实村彻底陷入到了迷乱当中。

    然而,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供他感叹了,在卫兵的押解下,桥本实村被迫离开了繁忙的港口,带向了内陆太子所居住的地方,而他乘坐而来的那一艘船,因为已经被确认了身份,所以被带到了港口内驻泊,船上的人们也被重新安顿了下来。

    虽然一点点深入内陆,桥本实村发现周边明明看上去是个城市,但是这里却好像人烟稀疏,看不到多少来往的路人,只有穿着奇怪军服的人在四处穿行,他们普遍个头较高,而且身体强壮结实,看得出来一直都有着良好的供应。

    在沿路上,他还一直能够听到不绝于耳的喧嚣声,除了很多人一起呐喊所汇聚成的嘶吼声以外,时不时还有大炮轰击的轰鸣,震得他耳朵有些生疼。

    这光怪陆离的一幕幕,让他越来越觉得奇怪,仿佛自己在区区的一天行船当中就来到了域外一样。

    “这位……这位……”桥本实村大起胆子问起了押送他的士兵,但是他想了许久,也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对方,只好含糊带过,“请问我们现在在哪里,已经到了大汉了吗?”

    “没到没到,这里哪儿会是大汉!”士兵一个不耐烦地回答,然后又用力推搡了他一下,催促他快点走。

    因为日本的公卿贵族学习汉语都是使用唐音、并且千百年来流传下已经有许多变异,他的汉话腔调有些怪异,士兵勉强还能听得懂,却只会感到有些反感。

    “那……那这里是哪儿?是哪一国?你们为何能说汉话?”尽管明知道再追问下去已经很危险了,但是责任在身,桥本实村还是大着胆子继续问了下去,“还请……还请告知给我!”

    “这里是高丽,你来高丽了。”也许是看他有些可怜,另一个士兵插话,回答了他的问题,“好了,接下来你也别多问了,问了也不会告诉你,殿下想让你知道的话,你什么都能知道!”

    “这里是高丽?还有殿下,殿下是谁??”一个个震撼性的消息让他更加迷惑了,他连连追问。

    不过他心里也稍稍定了下来,至少现在他没有被人出卖,落入到幕府的手中,只是被送到了高丽。不过他现在还是不明白为什么长崎的大汉使团冒着风险将自己送出来,却只把自己送到了高丽,而且为什么这里还会有这么多说汉话的士兵。

    不过他的好奇心注定是无法得到满足了,这些士兵很有默契地再也不跟他谈论任何信息,只是一路将他押解到了城郊之外。

    他们来到了一个小小的村落,盖得十分简陋,除了少数一些砖瓦房之外,到处都是茅草屋,而在这些房屋的旁边是一个巨大的工地,数十幢木制的建筑正在平地上拔地而起,到处都能够看到施工的工匠和劳力,喧嚣一片。

    为了将一切细节保密,同时也是为了体现和官兵一起同甘共苦的精神,太子婉拒了釜山地方官员们所提供的住所,将自己的行在定在了一处军营旁边,当然他的居住条件要稍微好上一些,是村落里面富户原本的住处。

    这处军营原本是一个小山村,因为大汉军队的需要而被强行征用了,居民要么被发了遣散金迁到内地,要么被作为劳力安插到了劳工局里面,正在各处工地当中为了大汉军队而兴建各种工程。

    平心而论,虽然已经做出了种种努力,但是因为大军骤然齐致,因此釜山现在能够提供给官兵的生活条件并不高,所以太子这种仿效父皇和官兵同甘共苦的举动,也确实达到了安定军心的效果。

    遵照太子的吩咐,这位日本朝廷的使者很快就被带到了太子的住所当中。

    公卿们以风雅为重,一贯不事生产也不参与劳动,所以身体普遍虚弱,桥本实村自然也不例外,一路上走路,他已经有些气喘吁吁了,结果来到这里之后连休息的机会都没有就被士兵们带到了这居所的堂屋当中。

    他一进堂屋,就发现一个少年人正端坐在正座上,正冷静地看着自己。这个少年人穿着汉式的服装,衣着朴素,但是神情严肃,而且好像有些不怒自威的气势,让人不能以少年人视之。

    桥本实村看出了他应该身份尊贵,所以虽然全身疲乏,但是不敢坐下来,只是战战兢兢地看着这个少年。

    太子轻轻地挥了下手,示意这些士兵们退开,然后重新看向了桥本实村。

    “坐下吧,一路上走过来你应该是累了。”

    “谢谢……”桥本实村如释重负,马上就坐了下来。

    然后,有侍从送上了茶,桥本实村面前也放下了一杯,他如蒙大赦,连忙拿起了茶杯,因为实在已经又累又渴了,所以他也顾不得公家的体面,仰起脖子将茶水一饮而尽。

    “你就是日本朝廷派往大汉的使者,对吗?”等到对方已经稍稍恢复了状态之后,太子平静地发问。

    听到了这个问题之后,原本有些放松下来的桥本实村骤然有些紧张,但是犹豫了片刻之后,他知道自己抵赖也没有意义,所以老实点了点头。

    “在下正是朝廷的使者,应法皇之命前往大汉。还请……还请阁下能否放行,让我得以去面见大汉天子?在下必定感激不尽。”

    “你要见大汉天子做什么?”少年人却没有回复桥本实村的要求,反而再问。

    “……在下此行,是为了代法皇前去向中国天子问好,以便加强两国之间的亲密关系。”他这一行的真正目的,是绝对不能跟外人透露半点风声的,所以他支支吾吾地给自己找了一个理由。

    “日本朝廷已经和中原几百年不曾来往了,为何突然就要派使者来大汉?而且事前并无报备,不像是两国朝廷之间的来往吧?”太子却丝毫不为所动,“再者说来,我听闻如今日本政事大权都集中在幕府的手中,朝廷不过是傀儡而已,为何贵国法皇能够派出使者?”

    如此不客气的质问,让桥本实村涨红了脸。

    “幕府虽然现在乱政擅权,威凌主上,但是我国朝廷大义名分在手,才是最有资格和外界来往的一方。”他勉强回答。

    “贵国的大义名分,我不清楚,也不想争论,不过,你自己都已经承认如今贵国是幕府****,那贵国朝廷恐怕不能代表幕府。”太子仍旧没有接受对方辩解,“我看你还是请回去吧,对大汉而言,幕府的使者恐怕比你要有用,至少他们可以谈有意义的话题。现在我国境内已经有了幕府的使节了,实在不好再把你送入国中,以免引发两国之间的纠纷。”

    “敢问阁下是谁,何以能够代替大汉朝廷做判断?”桥本实村终于忍不住了,他霍得站了起来,怒气冲冲地看着这个少年,“接纳不接纳我这个使者,自有大汉朝廷和大汉天子来下判断,又何须要阁下劳心?”

    明知道自己现在性命都掌握在对方的手里,可是一听到对方居然想要中断自己的行程,送自己回日本,桥本实村也顾不得担心自己的性命了,“我是大汉驻长崎的使团特意送回大汉的,完成使命之前,绝对不会回国!”

    少年人不再说话了,只是静静地看着桥本实村,神情也越来越严峻,正当桥本实村以为自己可能就要遭遇杀身之祸的时候,这个少年人突然笑了起来,而且笑得有些欢畅。

    “哈哈,这个人倒也有些胆识,难怪能派出来当使者。日本朝廷里面毕竟还是有些人才啊。”他一边笑,一边冲着旁边的角落里一直默不作声的几个人说。

    而这时候桥本实村才发现他们,他们也都走到了这个少年人跟前。

    “使者还请见谅,”一位文士打扮的中年人冲着桥本实村行了下礼,“乍闻使者过来,我等又不知道使者是何等样人,殿下不得已先试试使者,还请见谅。”

    这个中年文士说话多了些文气,倒是符合桥本实村的所期望的那种形象,不过他还是有些懵然,对事情的突然变化感到不知所措。“殿下……?”

    “先介绍一下,鄙人乃是大汉朝廷官员张道彦。”这个中年文人继续说了下去,然后又把视线放到了少年人的身上,“而这位,就是我们大汉朝的太子殿下。”

    “大汉的太子殿下……?”桥本实村怔住了,呆呆地看着少年人,这个结果比他事前所预想的任何结果还要更加脱离现实,他自然也难以相信。

    “现在这么说你想必不会相信,不过反正你要在这里呆上一段时间,该弄清楚的到时候自然就会弄清楚了。”太子淡然一笑,“你这一行,贵国法皇的亲笔国书带到了身上没有?”

    太子这么做,一方面是试探这位使者,看看他到底是哪种人,以便判断将不将他送回到国内,另一方面却是少年人的心思作祟,想要那这个使者取乐。

    一听到对方提到了法皇亲笔国书的事情,桥本实村不由得更加相信了几分,因为国书的事情他除了大汉商馆的两位官员之外,跟谁都没有提起过,这个少年若是知道,那只能是通过使馆的报告,虽然不一定真是太子殿下,但是他肯定身份不凡。

第1591章 总要有个大义名分在

    不过即使如此,国书还是不应该给他,因为这是要呈递给大汉天子亲阅的。

    “你若是带在了身边,那就算不答应,我也能拿到手里看看。”就在他还在犹豫的时候,太子又说,“所以又何必委屈自己?拿来给我看看吧,我也只是看看而已,看完了自然会交还给你。其实大致内容我已经知道了,无非不过是请****出兵而已吧?我只是想要看看信而已。”

    虽然语气十分平缓,但是那种不怒自威的气势更加盛了,桥本实村看了心里有些发怵。他想了想,也觉得自己现在别无选择,于是从怀里将那封他视若珍宝而且打算交给大汉天子的信给交了出去。

    侍从送到面前之后,太子一把拿了过来,然后将信拆开了拿到手上看了起来。

    他受过多年教育,虽然文学占据的比重不大,但是至少也有了基本的文学素养,他发现这封信写得很不错,到最后不禁都小声念了出来。

    “此文写得声情并茂,用情至深,真乃感人肺腑。”他叹了一声,然后将手中的信交还给了桥本实村,“我身为大汉太子,联想到贵国朝廷如今的窘迫处境,真是感同身受,恨不得父皇能够立刻派兵,为贵国朝廷排忧解难,恢复正统的江山!”

    “谢……谢谢殿下!”桥本实村大喜过望,连连向他道谢,连他到底是不是真的太子殿下也顾不得了。“若能够得殿下襄助,弊国感激不尽!”

    “信里说若是我国真的能够出兵,而且击败了幕府,让贵国朝廷重新得回大政,贵国就打算用一些金银矿来偿报我国……此言可当真?”太子再问。

    “弊国是海外小国,物穷人寡,唯一可以称道的不过是些许金银矿藏而已,若是大汉可以出兵解救我国于水火,那大汉就是弊国的恩人,这种再造之恩是怎么偿报也不为过的。若是真的能让弊国恢复纲纪,弊国愿意成为大汉的藩国,世世代代忠诚无尽,一些金银矿藏自然也应该献给陛下,任由陛下处置。”桥本实村按照预先拟定的说辞,十分恭敬地回答。“弊国朝廷受到武家幕府胁迫欺压已久,这些武人不仅没有对弊国朝廷毫无尊敬,对其他邦国更是恶名昭彰,心心念念的只有残杀掠夺而已,在几十年前,他们就曾渡海入侵过高丽,造成了天大的祸乱,好不容易才被大明所击退。为了不让类似的事情再重演,恳请大汉为弊国除此大害!”

    其实,入侵高丽的是丰臣秀吉,他并没有开幕成为征夷大将军,反而附庸风雅一心想要成为朝廷公卿,并且最终得到了天皇的赐姓并且成为了朝廷官位的顶点——太政大臣,他入侵高丽,倒不如说是日本朝廷入侵,反而是开了幕的德川家,因为吸取了丰臣家的教训走向了闭关锁国,从未想过要入侵大陆——不过,这些东西,桥本实村也不打算跟太子细说,他只要煽动起大汉对武家的反感就行了。

    “****幅员辽阔,物阜民丰,什么物产矿产都有,本来就不缺什么金银矿。”太子摇了摇头,显得对对方的话不以为然,“不过,贵国朝廷被幕府欺凌至此,确实让人义愤填膺,我真心希望父皇能够降下谕令,发天兵为贵国恢复纲纪。”

    听到太子如此说,桥本实村自然大喜过望,不过他虽然没有什么治政的经验,但是脑子也并不笨,知道所谓只想帮助日本恢复纲纪,不想要什么矿产金银之类的话只是嘴上说说而已,完全不能当真。

    随着形势开始好转,理智也渐渐地回到了他的心头,他开始对今天的经历感到很疑惑。他感觉自己被送到了高丽来并不是什么意外,而是刻意为之的结果。

    如果这么想的话,疑点实在太多了,为什么长崎商馆要刻意将自己送过来?为什么这位自称为大汉太子的人会在高丽?尤其是……为什么这里会突然集结这么多大汉的士兵?他们究竟是在对付谁的?

    “殿下,我在过来的时候,听到押送我的人说,我们是在高丽,这是真的吗?”他正色问。

    “他们居然跟你说这种事?回头我一定要处置他们。”太子脸色微变,然后很快就又恢复了正常。“没错,我们现在是在高丽。”

    “那么在下还想要再问殿下,我们现在是在高丽的哪里呢?殿下又是为了何事来到高丽的?”桥本实村再度追问。

    太子一下子有些犯难,和张道彦对望了一眼。

    “使者旅途劳顿,今天还是好好休息一下吧,有什么事情明天再说。”张道彦笑着说,“使者想必也是急着要去大汉京城的,我们过几天就会有船去京城,只要有殿下的首肯,到时候使者就可以赶往京城面见陛下了。”

    虽然心里还有太多疑惑想要得到解答,但是从这些人的脸上,桥本实村也明白了他们现在不肯透露给自己太多东西。在人屋檐下怎敢不低头,他不得不忍住了疑惑,跟随着引路的侍从走出了这间宅邸,向这里给他安排的居所走了过去。

    “他倒是起疑了。”等到他被带走了之后,太子轻轻地叹了口气,“看样子还真是没办法糊弄过去啊。”

    “一路上这么奇怪,还看到了这么多大张旗鼓的舰队和兵士,再傻的人也会起疑吧,更何况还是个聪明人。”张道彦苦笑了笑,“殿下,怕是瞒不住这位使者了。”

    “瞒不住就瞒不住吧,反正总是要跟他们说清楚的。”太子沉吟了片刻,“明天我就去找他,告诉他我来高丽是为了什么,大汉的大军在高丽齐聚又为了什么,把能告诉给他的都告诉给他。”

    “这样……这样不太好吧?”张道彦有些迟疑,“殿下,日本朝廷找我们是为了向我们求援的,他们想要借兵,可是如果他们知道在这之前我们就已经决定要对日本出兵,恐怕会影响他们的观感,若是他们反而因此不愿意和我们合作,倒是麻烦。”

    “他们已经落到了这个地步,难道还能跟我们讨价还价吗?我们决定出兵去打击幕府,不管是为了什么理由,对他们总归是好事吧?”太子反问,“父皇和内阁的决议是要在战后扶助日本朝廷,以牵制各地的豪族大名,我不信他们会拒绝这种安排。再说了,如今我军已经是箭在弦上,就算他们不肯同意不肯合作,又能怎样?是他们求着我们,不是我们求着他们。”

    “殿下明鉴。”虽然心里还是有些意见,但是看到太子已经做出了决定,张道彦自然也不会多说,垂首领命退下。

    在简陋的民居当中,日本朝廷的使者桥本实村又过了忐忑不安的一夜,他进入了这个被大军重重保卫的村庄,心里却只想着怎么完成使命,昨天一天的经历实在是太过于诡异了,所以他彻夜难眠。

    一大早,他就在浑浑噩噩当中被看守他的士兵叫了起来,士兵的脸色很难看,态度十分粗暴恶劣,并且再也不回答他的任何问题。因为昨天向他透露了信息,所以昨天押送他的那几位士兵都受到了处分,兔死狐悲之下,再也没有人肯跟这个日本人多说半个字了。

    很快,他就被押到了昨天那位自称大汉太子殿下的少年人面前。

    “使者昨天休息得如何了?”相对于有些萎靡的桥本实村,太子倒要精神得多,他一看到桥本实村,就颇为亲切地问,“看样子还是颇为劳累,不若等下和我们一起用下早点吧,虽然粗陋,但是可以提提神。”

    “多谢……殿下。”因为对对方的身份还是有几分怀疑,所以桥本实村这个称呼喊得还是勉强,“敢问殿下,昨天在下想要问的几个问题,今天可以给出答复了吗?”

    “你倒是真的心急。”太子微微笑了笑。“好吧,既然使者如此殷切,我们告诉使者也无妨。此处大军聚集,是为了远征日本,讨伐贵国的幕府,我来到高丽,也就是为了统帅这些军队,避免生乱。”

    “什……什么?!”因为所听到的信息实在太过于耸动桥本实村禁不住喊了出来,然后难以置信地看着太子,“殿下……此言当真?”

    “使者既然已经看到了这么多端倪,难道还想不到这里吗?那倒是让我有些失望了。”太子仍旧微笑着,“我们待人,最讲究示人以真,既然使者问到了,那我就原原本本告诉使者了。”

    他的笑容虽然和煦,但是桥本实村却完全感受不到任何暖意,只觉得口干舌燥,心头狂跳。“……敢问殿下,贵国是何时做的决定,又是为了什么目的想要讨伐幕府?”

    这个问题事关重大,虽然朝廷向大汉借兵是为了讨伐幕府不错,但是若是大汉之前就已经打算出兵,那朝廷的立场就显得尴尬了——大汉若是因为朝廷提出的条件出兵,那胃口还可以揣度,若是自行就已经决定出兵了,天知道胃口是放在哪里了?

    如果是最坏情况的话,那么朝廷不仅无法取得借兵的主动地位,而且还有和幕府一起被大汉当做敌人的风险,那还真不知道应不应该期盼幕府输掉了。

    “使者何必如此惶急?”太子却仍旧为笑着,显得从容不迫,“使者冒着这么大的风险脱出日本,为的不就是说服我国出兵去征讨幕府吗?现在还不用使者多费唇舌,我们就已经准备去征讨幕府了,使者应该感到宽慰才对啊。”

    “既然……既然不是为了弊国朝廷的请求就已经打算出兵了,那贵国自然早已经有所考虑,还请殿下明示!”尽管明知道自己的处境已经十分危险了,但是重任在身,桥本实村还是大着胆子追问。

    “好吧,既然使者如此焦心,那跟你明说也无妨。”太子仍旧从容不迫,按照昨天的想法继续说了下去,“我们之前和幕府来往多年,实在受够了幕府的妄自尊大和肆意妄为,幕府与我国通商本来是好事,可是他们却不思借着这个机会修好两国的关系,反而经常对两国的贸易往来横加梗阻,并且多次欺压我国的商人,公然对我国的官员索贿,造成了我国商业的重大损失。尤为恶劣的是,在最近,幕府还以各种借口,突然中断了对我国的铜出口,使得我们上下怨声载道。就因为这些原因,父皇不得已而痛下决心,打算发动征伐,来教训一次幕府,让他们懂得收敛。”

    作为****大国,明说就为了觊觎别国的金银去发动征伐有些伤及脸面,所以尽管朝中在私下里说得十分直白,但是明面上还是要找些借口。好在两国来往多年,商业上的摩擦自然接连不断,要找些借口也还算容易,比如幕府这次突然中断铜出口就是很好的借口——虽然其实在幕府中断铜出口之前大汉就已经决定要对日本出兵了。

    “另外,父皇出兵,也确实是看不惯幕府****擅权,欺凌贵国的朝廷,造成贵国纲纪混乱。他认为幕府行事如此肆无忌惮,其本质原因就是他们乃是乱臣贼子,靠着架空朝廷夺取权力,所以百无禁忌。”在讲出了理由之后,太子又适时地安抚了一下对方,“所以也不能说他完全没有考虑过贵国的朝廷。”

    “那……他打算怎样对待弊国的朝廷?”桥本实村颤声问。

    “当然是要恢复贵国的纲纪,让贵国朝廷夺回当年的执政之权,重新名正言顺地治理日本国了。”太子毫不犹豫地回答,“我可以跟你明说吧,我们原本就打算万一得胜就胁迫幕府让权,将大权奉还给贵国朝廷。”

    “这……这……”桥本实村一下子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殿下此言当真?”

    “使者莫非不相信吗?难道我又有什么必要诓骗使者?”太子冷笑着问,“贵国是千年古国,有千万士民,而且早已经有了自己的文化和习俗,若是要完全占据贵国,我国不知道要花费多少钱粮人马,耗费多少精力财力,又有何用处?只要能够恢复贵国的纲纪,想必贵国朝廷会对我们心怀感恩之心的吧?到时候只要恭敬我国,不再使两国的经贸往来横生枝节,也就可以了。”

    太子这一番合情合理的解释,终于也说动了桥本实村,不管是出于情理,还是出于个人的意愿,他都愿意相信这个少年所说的一切都是真的。

    “殿下的意思就是,如果贵国出兵打败了幕府,只要我国朝廷对贵国毕恭毕敬,而且不再阻挠两国商贸往来……贵国就愿意扶助我国朝廷?”

    蓦地他发现自己说得还不够,连忙再加上了一句,“当然,我们所答应的金银矿也是一定会奉送给大汉天子的。”

    “当然如此了,只要贵国朝廷如此深明大义,我国当然会有所回报。”看到对方如此乖觉,太子笑着点了点头,“现在使者还有什么疑惑吗?”

    一想到自己的使命,在刚刚踏上大陆,甚至还没有到大汉的境内时就已经完成了,桥本实村突然感觉到有些如释重负,好像身体都轻了几分。

    他知道大汉绝对没有那么好说话,但是那至少是战后的事情了,只要幕府倒台,大汉终究是需要日本有一个维持国内的政权的,而除了心怀感激的朝廷之外,他们又哪里还有别的更好的选择?只要能够讨好到大汉的天子,那公家就肯定会有出头的时候。

    现在担心的只有一个问题了。

    “那请问殿下,贵国打算何时出兵,又打算派出多少军队?”他郑重地再问太子。“殿下,幕府虽然凶顽横暴,但是他们毕竟掌权日久,在弊国经营多年,有许多目无君上的乱臣贼子奉他们为主,实力不容小觑。”

    “我们当然不会小觑他们,既然决定要征讨幕府,自然就会认认真真地去做。”太子马上回答,然后向旁边招了招手,“恐怕你也看到了吧,我们已经在高丽集结了很多军队,并且在国内外一直都调集军械和物资,不惜代价,一定要击垮幕府,让天下得以安宁。”

    他不会告诉对方大汉的这支远征军只有几千人,以免对方惊惧。这些已经远离世事几百年的公卿,当然不会理解军事,也不知道大汉武备的昌盛和军械对其他国家的碾压,若是听到大汉军队的只有这么一点数目,恐怕立时就会打退堂鼓吧。

    在太子的招呼下,几位侍从很快就走过来了。

    “带我们到演武场去,我要陪使者观阅一下大军的操练。”太子简短地下达了命令。

    太子的命令很快就得到了执行,在一群卫兵的带领下,太子和桥本实村等人一起出了他们居住的村落,然后来到了旷野当中。

第1592章 扩张的脚步永不停

    釜山港外有一片丘陵地带,四处隆起的小山包遮蔽了视线,让道路也变得弯弯曲曲,沿着这些蜿蜒的道路,这一行人很快就隐没到了云雾缠绕的山冲里。

    因为昨晚彻夜难眠,所以桥本实村很快就感觉疲惫了,但是看到太子一个少年人在山路当中都走得如此平稳,看不到任何疲态,所以他只好忍住了疲倦亦步亦趋地跟着他们。

    不过,他心里还是十分疑惑,不知道这位殿下到底打算把他怎么样?

    这个答案很快就展现在了他的面前。

    在士兵的带领下,他们绕过了几条山路,来到了一座小山的顶上,随着略微陡峭的山坡放眼望去,在几座小山之间有一片小小的谷地,看上去颇为平整。

    此时正是春花烂漫的时候,轻风在山顶微微的吹拂着,山坡上灌木丛生,千条万条的绿枝四处蔓延,茂密的树林覆盖了整个原野。花儿们竞相怒放,红的像火,白的像雪、粉的像霞,五光十色。山上的桃花远远望去像云霞一般,这种清新自然的美景,看得桥本实村心旷神恬,一直身居在局促繁华的京都的他,平常又有多少机会看到这样的美景。

    他呼吸着清新的空气,只觉得全身的疲惫也一扫而空,甚至诗兴大发,还想要赋诗一首。

    然而,他的诗兴很快就被打断了,因为突然感觉一阵雷鸣般的轰向从远处传来。

    “来了吗?”太子低声问旁边的人。

    “殿下,他们今天就是在这里操练,这可是最近最大规模的操练了,步骑炮兵都要操练一遍。”旁边的一位军官低声回答,“我们事前勘察过了,这片谷地面积够大,而且四处都被山岭围住了,可以很轻易地把守出入要隘,并且殿下这里就是最佳的观阅地点,可以很清楚地看到全貌。”

    说完,他还从旁边的人那里拿来了一支望远镜,恭敬地向太子递了过去。

    “也给他一个吧。”太子一边拿过了望远镜,一边下了命令。

    很快,遵照了他的命令,一支望远镜也被递到了桥本实村的面前。

    桥本实村看到这个有些奇怪的物件,一下子有些迷糊了。

    这是一个长筒形状、被铁所包裹的奇怪造物,不过好像又是漏斗一样,前窄后宽,而且前后都镶嵌了透明的玻璃。外壳上还雕刻了花纹,上面还刻了字。

    因为递到了自己的面前,所以他不知不觉当中就拿了过来,手上只感觉一阵冰凉。这到底是什么东西,又该怎么用?

    为了避免尴尬,他别过视线,看向了旁边的那个少年,正好他发现对方正拿起了这个圆筒状的物件,抓住了窄的那一端,从后面抽出了一截来,然后平端到了自己的眼前。

    他连忙照着做了,虽然动作有些笨拙,但还是发挥了这个物件的作用。

    隔着这个圆筒,他突然发现远处的景色好像被强行拉到了他的面前,然后……

    “啊!”他惊呼了一声,然后惶然往后仰倒,一屁股栽到了地上,手中的圆筒也被摔到了旁边。

    他发现正有一群骑着马、穿着整齐的红色衣装的人在向自己冲过来!

    这些马都十分高大壮健,比起他在日本看到的马要大上几乎一倍,因为被悉心打理的缘故,它们的皮肤华顺,鬃毛闪耀着光泽,而且这些马排列在了一起,像一堵墙一样地快速向他压了过来。骑在马上的人个个也精壮结实,面孔沉静中带有杀气,他们的衣装都十分鲜亮,就连纽扣似乎也用了黄铜,闪耀着刺目的光,

    因为手中的这个圆筒,他感觉自己已经被放到了他们的面前,好像就要被这些马儿毫不留情地践踏了一样,慌得他连连倒退,栽倒到了地上。

    “做什么?不要把望远镜给摔坏了!”旁边的军官连忙大喝,然后从地上捡起了这支望远镜。

    大汉建国之后,因为国内工业的兴盛,玻璃和钢铁制品的质量相比前明时代都大有提高,因为望远镜也开始大量制造,渐渐地将西洋进口的望远镜排挤出了大汉市场。不过,相比民用的望远镜,军用的望远镜要更加做工精细许多、价值不菲,所以军官们都看得十分要紧,轻易不肯有所损毁,看到桥本实村把它摔到了地上自然心疼。

    “别骂他了,初次见到这阵仗,心慌也正常。”还好太子为他解了困,让人把他扶了起来,然后重新将又一支望远镜递给了他,“好好看吧,使者,今天是我们大汉军队的操练,你看了这些操演,大概就会对****的军力有个大致的了解了。”

    没错,今天是大汉军队的集体操演。由此次征日之战的主帅赵松和手下的三个团长亲自负责指挥,太子殿下进行观阅。

    之前赵松就说过,自己手下的三个团分别来自不同的地区,虽然这有利于各个军团都能从中得到功勋,但是对自己的指挥来说却并不是好事,所以他一直心心念念的就是统一几个团的指挥,让这些部队真的能够在自己的手下发挥全部的战力。

    为了进一步磨合自己的部队,他将自己手下三个团,各抽出了一部分的士兵来进行集合训练,务必要让他们打破不同军团出身之间的隔阂,能够捏合成一个能够随时迎战的军团,虽然他并不指望真正融为一体,但是至少要做到如臂使指,上下一心。

    这次的操演意义重大,所以他还特意请来太子压阵,也正是因为知道太子殿下本人正在观阅,所以这些将士们的军心都十分激动,都想要在殿下面前表现一下自己。

    首先打头阵的是骑兵营,这支骑兵虽然人数不是很多,但是是从辽东军中精选而出的,可谓是身经百战、熟悉各种地形和气候作战的精锐骑兵部队,而且他们训练十分严苛,纪律严明。

    由于大汉军队火器十分普及、而且威力十分强大,因此在军队内部的争论和展望当中,都觉得在未来骑兵的地位会慢慢降低,不再能够成为决战当中一举定乾坤的力量,而是会更多地承担侧翼骚扰或者袭击敌军后勤线之类的辅助任务,不过考虑到日本幕府军队的火器十分低劣,所以赵松觉得这支骑兵在未来的会战当中的应该能够发挥很大作用,他也将这支部队定为由统帅本人直属。

    眼下这些穿着整齐的骑兵,骑着战马向谷内疾驰,但是因为平常所受到的良好训练,所以他们在这种冲锋的状态下阵型依旧十分整齐,犹如一排一排的红色波涛向前扫去,整个谷底都回荡着马蹄的轰鸣声,凛凛生威。

    赵松和他手下的三个团长也骑着马,不疾不徐地跟在了这些骑兵的后面,他们的手里也拿着望远镜,目不转睛地看着前面的疾驰的骑兵。不过,虽然都是团长,但是从辽东军抽出的那一个团的团正毕肃却有意地和前面的三个人保持了一点距离。

    他的团是赵松纪国公陈昇陈大帅从辽东军旧部当中精挑细选后选出来的,原本就被认为是辽东军最为精锐的一支部队,今天的演练里面他也存了好好把自己的部队都在其他军团来的弟兄们面前好好展示一番的想法,所以有意不参与到这些人的谈话当中。

    另外,他也自知虽然自己已经成为团正了,但是和前面三个人的身份等级还是有些差距的,身为辽东军大将、皇帝堂弟的赵松就不必说了,其他两个人也是大汉军队里面公认的希望之星,而且也是大汉顶级勋贵的长子,未来将要继承父辈爵位的人,也极得各自所在军团的元帅们的信任和重用。虽然他对自己既有自信,但是也不想参与到这些顶级勋贵们的谈话当中,深怕自己听到了一些不该听到的东西。

    虽然大量马匹践踏而过的时候在地上激起了烟尘,让他们犹如雾里看花一般模糊,但是他们仍旧能够感受到那种骑兵集团冲锋所带来的震撼。

    “辽东军的骑兵真是天下第一等的强兵!”看了一会儿之后,巨鹿侯马冲昊的长子、团正马同济慨然感叹,“哪怕是看着,就能感觉到一股威压,让人额角生汗,真不知道对敌的时候那些敌人都得慌乱成什么样子!”

    “是啊,哪怕就是一个营,都能造成这样的效果,真不知道千军万马一起冲锋的时候又该是什么样的景象!”旁边的另一位团正,颍川侯黎大津的儿子黎黄河也附和了,“辽东军能够把善于骑射的蒙古人打得狼狈鼠窜,看来确实不是没原因的啊!”

    他们两个一同夸赞,虽然有些故意要恭维主将的用意,但是其实也多少是发自内心。马同济一直跟着石满强元帅在云贵地区作战,黎黄河之前则一直跟在董冰峰元帅麾下在两广和南越地区作战,他们所经历的战区都是崎岖不平的山地战区,而且瘴疠也十分严重,自然不是使用骑兵的好地方,反而以山地的轻步兵作战为主,因此他们也很久没有看到骑兵大规模冲锋的场面了,自然为之震动。

    “蒙古人的骑射没什么可以称道的,打赢他们也不算是本事。”赵松笑着摇了摇头,以示谦虚,“自从前明把他们赶回大漠开始,他们互相分裂攻伐不休,现在早就没有祖先的雄风了,而且装备和武器都十分简陋,怎么可能还会是我们大汉骑兵的对手?现在我看,能和我们大汉的骑兵争锋的也只有泰西的那些骑兵了。”

    “泰西骑兵?”另外两个人有些奇怪。

    “对,就是泰西的骑兵。根据那些传教士们的描述,他们的骑兵都是贵族封君和封君们的侍从,装备十分精良,而且从小就勤练武备,战术和配合都十分精良,更何况泰西各国征战不休,所以各**队都可以一直在战争当中磨炼,经验世代相传,在骑兵的技术上也比我国的骑兵要强一些。虽然这些传教士说起本国的事情时一定会有些夸大,但是想来他们肯定是了不得的强军,所以不得不予以考虑啊。”

    经过了赵松的解释之后,两位青年团正这才明白了过来,然后他们都对赵松感到有些叹服。

    “真没想到旅正考虑得居然如此之深,连泰西的军事都已经在关注了。”

    “没办法,不能不关注啊……”赵松叹了口气,“如今西洋人早就大批来到了华夏,中国早就不是自成一统的孤立大国了,我们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跟西洋人过过招,现在不早点未雨绸缪,要是以后真的碰上了岂不糟糕?”

    “跟泰西的军队碰上……不太可能吧?”两个青年人互相对视了一眼,都觉得有些匪夷所思。他们都是在武备学堂里面学过军事和基本的地理学的,都知道泰西远在万里之遥,难以相信他们居然能够派遣大军来进攻大汉,因此都觉得大汉和泰西至少在现在是没有什么大打出手的可能性,顶多只是海上的一些袭扰而已,交给海军就能够轻易抵挡了。

    “怎么不可能?”赵松却不以为然地笑了笑,“你们啊,都是在南方呆惯了,总以为西洋人一定都得从海上跑过来,殊不知他们从陆地上照样过得来,不过是远了点而已。西洋有个罗刹国你们听说过没有?”

    “倒是也听说过,这是泰西西端的一个国家,以莫斯科为国都,不过好像文明程度并不高,其国民野蛮粗鄙,传教士提起的时候都是十分鄙薄……”马同济按照自己的印象回答。“倒是和罗刹这个名字莫名相符啊。”

    “就是野蛮粗鄙才要更加提防。”赵松低声回答,“你们一直在南地不太清楚,但是我们在北地可是经常收到有关于他们的信息。罗刹国现在一直都在扩张领土,而且是往东扩张,已经吞灭了不少蒙古部落,甚至就连金帐汗国也早已经为他们所灭。现在他们兵锋所向,已经有大批蒙古人向我们在北地的军团这边赶了过来。嘿……说起这蒙古人现在也是可怜,当年还是横扫天下呢,现在却被一东一西两堵墙所交相绞杀……”

    赵松说得轻松,但是这其中不知道却包含了多少蒙古部落的血泪,现在东西方同时被两个帝国夹攻,蒙古部落能够控制的地盘越来越小,死伤也十分惨重。

    “按照目前的趋势,怕是用不了多久,我们和罗刹国就会直接碰上面了。”顿了顿之后,赵松又说,“罗刹国既然虎狼成性,而且又拥有强军,那么说不准咱们什么时候就会跟他们碰上打一仗,就算我们这一辈碰不上,下一辈下下一辈总是碰的上的,所以就应该早点未雨绸缪啊……”

    赵松这一番感叹,倒是让另外两个年轻人极受触动,他们平常在军中南征北战,也自问已经算是知兵了,可这些问题却几乎从没有考虑过,不管对方的考虑到底有没有道理,至少他的眼界是比自己这些人要高上不止一筹的。

    他们这才感觉他能够被陛下如此看重并且被委以如此大任,确实有因为本事,而不是仅仅只凭着‘赵家人’的身份。

    “旅正所言,确实极为有理,我们也会时时刻刻放在心上的。”马同济垂首,“不过我相信,以我们大汉的军威,一定可以打败任何敌人,管他西洋人还是东洋人,只要我们上下一心,都可以碾成齑粉!”

    “对,就是要这股气势。”赵松微笑着点了点头,“我们现在就有举世无双的强军,就算别国的军队质量和我们相差无几,但是他们又怎么可能有我们这么多的数量?只要按照现在的心气继续保持下去,并且一直都重视军械的发展,那我们就是天下第一强国,用不着担心任何人。说实话这也是好事,自古的王朝都是前期披荆斩棘四处攻伐,中后期却处处挨打步步退让,为什么?无非就是承平日久,以至于上下都耽于安逸,谁也不肯为国家出力,只想着自己舒服享受而已。现在四处有敌人,东征西讨,对我们大汉的军队来说倒是一件好事,可以一直都保持作战的状态,让大家不至于懈怠。我想……陛下力排众议,一定要发动这场对日本的征伐,恐怕也有这样的考虑吧。”

    随着天下渐渐平定,大汉的疆域已经变得前所未有地宽广,周边的敌人也被打得四散奔逃,要么销声匿迹要么就是苟延残喘,谁也不能给大汉带来威胁,这当然是好事。可是,对军队来说,一直都承平下去没有敌人可打那就会朽坏,生于忧患死于安乐的故事人人都是知道的,因此大汉皇帝和他的重臣将军们并不想要停下战争的脚步,他们一场接着一场地打仗,为的就是维持军队的战斗力和专注,也让军事科技能够一直都得到重视和刺激。

第1593章 若是实战

    “陛下圣聪得于天授,是千载未见的圣人,我等只需要俯首听命,就可以横扫八荒了。”黎黄河满怀崇敬地说,“陛下指到哪里,我们就打到哪里去,我若是老到去不了了,就让我的儿子去,我的孙子去,直到让整个天下都变成大汉的王土为止。”

    “有这样的心气很好,不过只会俯首听命可不行,打仗还得靠自己的头脑。”赵松又是一笑,然后扬起了马鞭,狠狠地抽了一下胯下的白马,“好了,快进去吧,殿下可在上面看着呢!”

    太子殿下的观阅,几位最高级军官的驾临,更加让谷地里面骑兵气势高昂,他们不顾马匹和自己的疲劳,催动马力继续快速疾驰,在谷地当中纵马冲锋,犹如高速旋转的红色旋风,好像能够将面前的一切撕碎。

    就在这时,在谷地的几个出口,一队队步兵的身影也在沙雾当中若隐若现。他们也都穿着红色的军服,伴着鼓点以整齐划一的脚步向前行进,随着军官的口令,他们不时地变换阵型。

    最先领头的是辽东军派出来的直属团,他们的身材也最为高大,军服也最为鲜亮,不少人的胸前还挂着历次作战所得到的勋章。因为平素见惯了骑兵奔驰的场面,所以尽管场面十分震撼,但是他们也还是保持着镇定,以近乎于恒定的脚步在骑兵四处的环绕下来到了谷地的最当中。

    接着,来自于其他部队的士兵也在军官的带领下,跟着带路的人一起来到了谷地里面,他们汇集到了辽东团的方阵当中,犹如红色的支流汇入到了海洋当中一样,让红色的方阵越来越大,最后变成了一片耀眼的红斑。

    骑兵矫健,步兵沉稳,山峰上拿着望远镜一直在悉心观察的桥本实村已经忘记了之前的尴尬,看得十分震撼。

    “使者,你觉得我们大汉的军队如何?”

    “骑兵奔驰其疾如风,步兵推进其徐如林,我以前在兵书上读过一些有关于强兵的描述,现在一看,才知道到底是指什么!”桥本实村由衷地赞叹。

    太子微微皱了皱眉头,他原本以为对方看到这样的演练之后会对比一下两国的兵士,然后来评判优劣,却没想到得到的只是几句泛泛之谈。不过,日本公卿不习兵事已经有好几百年的历史了,也确实不能对他们要求太多,能念过几句兵书就算不错了。

    “多谢使者赞誉。”他冷淡地回复,然后伸手指向了谷地下的那些士兵,“接下来还有更激烈的。”

    正如他所说的一样,在赵松和几位团长一起来到步兵军阵之后,骑兵慢慢地都停了下来,然后在军阵的侧后方再次重新集结兵力,一边休整恢复马力,一边等待进一步的命令。

    而步兵也在军官们的催促之下,快速地列成了军阵。

    大汉军队从当年起家的时候就十分注重阵型的训练,到了夺国之后仍旧没有放弃传统,仍旧把军阵当成了必备的时常演练科目,因此服役多年的士兵们都已经形成了身体的习惯,轻易都能列阵。

    不过,因为分处不同的作战区域和地形,所以大汉军队各个军团都发展了自己独特的作战方式和战术,阵型也有了一些微妙的不同,在初步集结了之后,赵松十分注重统一指挥的问题,在征得了两位团正的同意之后,他下令以辽东军的战术和阵型为优先,要求另外两个团适应他们的演练操典,以便让整个旅都能够按照统一的方式打仗,发挥最大的威力。

    不过,因为磨合的时间还不太久,所以另外两个团的配合稍微还有些生涩,列阵的时候还有一些小小的混乱,耽误了一点时间。不过在赵松看来,现在的配合已经算是很不错了,可见另外两个年轻的团正训练还是很得力的。

    赵松骑着马,不慌不忙地慢慢来到了中间的空地上。他一身戎装,胸前别着银光闪闪的,满面严肃,一看就有大将之风。

    他策马在原地转了一圈,看了一下两边的军阵,无论哪边都是严阵以待,犹如是在临战一样。

    他挥了挥手,在各处军阵当中的传令官们马上策马奔腾到了他的旁边。这些传令官都十分年轻,都是武备学堂出来的优秀学生。

    大汉的军队军纪严明,最讲究令行禁止,因此传令官的位置就十分重要。而且传令官平日里一直都跟在指挥官和统兵大将的身边,可以以最方便的方式学习这些将领的指挥方法,而且可以在真实的战场上锻炼自己,积累自己的经验,所以大汉军队的传统就是将武备学堂的优秀学生放到将领的身边,他们的升迁速度也很快。

    “各处准备得怎么样了?”赵松大声问自己的传令官。

    “启禀大帅,我处已经准备好了!”各个青年传令官大声回禀。

    本来以赵松现在的旅正职位,是够不上拥有大帅的称呼的,但是现在赵松是独领一军,虽然兵力只有一个旅,但是已经算是一方统帅了,军内一向又有抬高主将称呼的传统,所以现在他身边的人都用大帅来称呼他了。

    “好,让他们马上开始!”赵松立刻就下了命令。

    接着,他策马向刚才来的方向离去,来到了几位团长的旁边,而另外几位传令官则骑着马以不同的方向向各个军阵疾驰而去,由于赵松是在军阵的中央,因此他们到达军阵的时间是差不多的。

    接着,仿佛是平静的水塘当中被丢下了几颗石子似的,各个军阵都掀起了十分明显的骚动。在军官的命令下,步兵的方阵再度转换,拿着长枪和火枪的步兵分裂成一个个小型的方阵,这些小型方阵是空心的,三排士兵犹如围墙一样围住了一片片空地。

    而炮兵阵地则被这些空心的方阵掩护在了后方,淹没在了层层叠叠的红色海洋当中。

    接着,骑兵营又重新开始启动了,不过和刚才的疾驰不同,现在他们的启动反而十分缓慢,好像是悠闲地在漫步一样。不过虽然步子慢,骑在马上的骑兵们却十分紧张,他们不时地注视着各处军阵之间的缝隙,估算着两边的距离也评估着那些士兵的胆略。

    不知不觉当中,他们的速度越来越快,从漫步变成了小跑,最后变成了如同刚才那样的席卷之势,红色的风暴向红色的方阵席卷而去,看得山峰上的桥本实村心头乱跳。

    “顶住他们!顶住他们!”各处的军官纷纷传达了主帅下达的命令,“绝对不许被他们冲散,也绝对不许让他们接近炮兵的阵地!”

    “得令!”各处的士兵同时应和,这些应和声汇聚在一起,响彻了整个谷地,也稍稍地压制了骑兵践踏地面所发出的轰鸣,激起了所有人心中的热焰。

    然而,马匹践踏地面的轰鸣声越来越响亮,离军阵的距离也越来越近,眼看两军就撞上了。

    “砰!”在步兵军阵的后方,大炮的轰鸣骤然响起,大汉军队当中各种口径的野战炮同时轰鸣。为了方便大军的转移和行进,大汉一向注重大炮的轻便化,力求让大炮在保持威力的情况下减小重量。这个看似互相矛盾的需求,一是激发了大汉各个军械厂进行技术研发的动力,疯狂地改进加工工艺,让炮筒的内壁越来越薄,重量也随之轻便了不少;一方面军队里面的炮车也越来越先进,能够更快速地装卸和机动。

    同时,为了方便后勤供应,现在大汉陆军主要装备两种制式的大炮,一种是榴弹炮,口径大射程远威力大,用来是会战当中远程打击敌军的阵线,不过因为行动不方便所以一般留在阵线的后方,交由统帅本人指挥使用。一种是重量虎蹲炮,轻便灵巧可以快速机动,充当步兵的机动火力,可以四处支援,用以临阵接敌的时候轰击敌军,打碎敌军的军阵,这种炮配属到了每个步兵团里面,在战场上的团正和营正也可以进行指挥。

    今天因为是演练,所以携带不便的榴弹炮并没有被调动到谷地里面,只有一些虎蹲炮,而且并没有使用实弹,不过即使如此,二十几门虎蹲炮同时轰鸣的声势仍旧十分骇人,完全把马匹践踏地面的声音改过去了,简直就像是突然发生了地震一样,这股轰鸣在山谷当中回荡,震得不光是毫无准备的桥本实村心惊肉跳,就连战马都放缓了不少。

    不过,辽东军的战马都是从小就在军营当中受到过专门的训练的,它们对炮火轰鸣的抵抗力要比其他地方的马强得多,所以它们很快就又恢复了刚才的速度,强行地向步兵的军阵撞击了过去。

    席卷而来的涛涛洪流,携带着无可匹敌的赫赫声威向军阵,这场面在远处看着的桥本实村尚且为之震颤,更何况是首当其冲的步兵们?即使心里知道这其实是在操演,即使知道这些骑兵数量不多,但是一度红色高墙以极快的速度向自己推过来、而且避无可避的处境,仍旧让人心悸,最前排的军阵,士兵们脸色都开始发白了,手中也在出汗,将手中的兵器润得更加发滑。

    然而,前排的这些来自辽东军的士兵因为一直都见识过大规模骑兵冲锋的场面,所以纵使紧张却还是牢牢地站在了原地,他们几排人维持着方阵,将手中的兵器也立了起来,远远看去犹如是在军旗之前结出了铁质的花朵,闪耀着刺眼的光芒。

    骑兵的冲锋越来越近,而步兵们却垂首僵直地站在原地,好像在原地生了根似的,眼看两股红色的集团即将撞上去的时候,这场意志的较量终于分出了结果。在即将冲到了军阵之前,骑兵们骤然停下了冲击,有些人甚至就在兵刃的前方勒住了马,这些马纷纷人立而起,带着嘶鸣急速转向,然后向着其他军阵冲了过去。

    但是前排的军阵都十分结实,几次冲击骑兵们都无功而返,结果白白消耗了马力,再也无法形成刚才那样的告诉冲击。

    看着山谷中这些军士的表现,太子微微点了点头,然后向旁边的桥本实村解释。

    “使者,现在这只是演练而已,所以并没有真的打上去,如果是实战当中的话恐怕骑兵这么冲就要有很大伤亡了,不过只要军阵不被突破,军士就不会溃散,骑兵终究会一点一点地在军阵当中消耗锐气,直到最后被步军消耗殆尽,因为我们现在有枪炮,而且是当今世上最为精良的枪炮。”太子一边说,一边用手势比划解释,“我军就是这样对抗敌国骑兵的,蒙古人善于骑射,但是只要我军结阵,他们就无法突破,只能绕道而行,而绕道的话就会被我们军阵当中的大炮和火枪不断消耗,伤亡越来越惨重,最后只能逃窜。自从我们大汉建国以来,和蒙古各个部落连番交战,不知道打了多少场,但是我们没有败过一场,所以他们现在十分害怕我们,被我们打得抱头鼠窜。”

    太子的解释当中不自然间带上了一些炫耀的口吻,他跟着老师们学习了军事很久,一直都没有机会卖弄一下,再加上他对大汉的兵威一直也都十分自豪,如今自然想要借机跟别人说一下。

    “殿下所言甚是,在下看贵军骑兵的冲锋时,我站得这么远都看得心有余悸,可想而知下面的士兵面对的压力……”桥本实村定了定神,然后抹了抹额头上的汗,“贵军居然都能够在这样的场面下毫不动摇,实在是令人叹服,难怪能够横扫蒙古人……”

    “不止是横扫蒙古人,周边所有对我们大汉不敬的邦国,都已经被我们横扫了一遍了,或者终将被我们横扫一遍。”太子带着一种自信的笑容回答,“幕府当然也不例外。”

    然而,就在他跟桥本实村炫耀的时候,谷地下的形势又有了新的变化,原本四处受挫的骑兵在军官的命令下,无视了轰鸣的枪炮声重新集结了起来,然后沿着前面军阵的缝隙穿了进去,同时向后方位置的一个军阵冲了过去。

    他们在四处冲击试探的时候,已经大致摸清楚了军阵的位置和士兵们的优劣,然后他们发现了薄弱位置。这个军阵是马同济团正下面的部队编成的,之前在云贵山地作战,其实也算是精锐部队,不过面对的敌人一般是残明武装和山地蛮族的缘故,士兵们还不习惯面对骑兵的集团冲击。

    这一团红色的火焰以极快的速度冲过来的时候,猝不及防的士兵们马上起了慌乱,虽然带队的军官不停地下命令,但是当骑兵即将冲过来的时候,最前排的士兵们还是动摇了,先是一个人往后面栽倒,然后马上栽倒的人越来越多,最后军阵出现了一个缺口。

    冲击的骑兵越来越多,这个缺口越来越大,很快军阵最终被冲散了,而且地上也出现了不少被兵刃穿透身体而死的马匹的尸体,甚至还有一些士兵被践踏到了地上而翻滚哀嚎。

    然而这些骑兵并没有人关注两边出现的伤亡,他们径直地向着军阵后方的炮兵阵地冲了过去,并且冲散了炮阵的卫兵。

    居然冲破了?

    太子突然感觉脸上有些血气上涌,十分恼怒。他刚刚还在跟人吹嘘自己的步兵多么精良无双,结果转眼就被人冲破了,尽管只是演练而已,但还是脸上无光。

    “你下去问问怎么回事!”他忙命令旁边的侍从。

    接着,他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了看旁边的桥本实村,却发现对方脸上并没有嘲讽的笑容,反而一直端着望远镜,看得十分出神。

    刚才那些骑兵的冲击他是全程看的,他真的没有想到,这些骑兵居然当真敢于向着严阵以待的军阵冲锋到底,然后强行冲开了阵线,那些兵刃可不是摆设,是真的能刺死人的啊。

    这些大汉士兵,居然在演练当中都如此奋不顾身!他不由得暗自咋舌,对这些精兵更是刮目相看。

    然而他的心情别人是无法体会了,在远处的赵松看着被骑兵冲到了跟前的炮兵,微微摇了摇头。“这要是真在打仗的话,炮阵就完了。纵使能够全歼这些骑兵,损失也还是太大了。”

    “这些废物真是丢了大家的脸!”因为是直属自己的部队出了这样的丑,马同济脸色变得十分难看,“居然真给冲破了!我一定要好好教训下他们!”

    “马团正也不用如此生气,这只是演练而已,”毕肃团正笑着劝慰了他,“平心而论,一个军阵挡这么多的骑兵冲锋,实在有些难,而且如果是实战的话,这些骑兵在前面的军阵上就要受到极大伤亡了,不会还能再给他们这么大的压力……出点问题很正常,以后多训练下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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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武夫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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