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仗义收四妖
“你和这个地方缘浅。”牛疯子简单地说道。
缘浅是一句卦语,意思是没有缘分。
但这句话明显有问题,既然我和这里缘浅,为何我会在这里出生?况且我的爹娘,爷爷奶奶以及牛疯子都埋骨此地。
只不过当时那种情况我根本没往深处去想,便随口答应了牛疯子。
末了,我又问了几句:“既然你可以去阴间将鬼门关关闭,当年为什么还要牺牲那么多人来镇压?还有那块鬼牌究竟是什么东西?你知道对吧?”
面对我的问题,牛疯子沉默下来,半天后他叹道:“我之前忘记了很多事,这次回到阴间解开封印,有些事情才逐渐明了。不过,鬼门关开着自有它的道理,你做好我嘱咐你的事便好,其他的就不要问了。”
他的话很含糊,关于鬼牌只字不提,但我感觉这其中好像有很大的缘由。不过他不愿意说,我便不再问了。
走了没多久,前方传来一阵混乱的打斗声,我一怔,鬼牌不是已经被封印在我体内了吗?怎么它们还在打?
“陈长生小友快救命……”
我正暗自纳闷,忽然听到一个尖细的喊声,我听得真切,是老鼠精灰爷。看来,它已恢复了心智。
我循声望去,好半天才发现灰爷此时已化身成为一只两寸多长的小老鼠,正屁滚尿流地在地上乱窜,而鬼如来则拿着禅杖,一下一下往地上砸。
我看得心惊,多亏它个头小,跑的快,要是再大一点,指不定死多少回了呢。
再看看其他妖兽,大多数都已落荒而逃,只有极少数的没走成,被那些人类修行者拦住,正在展开殊死搏斗。
经过刚才的一战,我看出来了,这剩下的二十几个人都是道行高深者。
我又往战场上看了一眼,除了老刺猬不知所踪外,黄二爷和老常也还在跟众人拼命,它们身上都带着不同程度的伤,已经很吃力了,在勉强维持着。
“老牛,你快救救它们吧!”
我哀求牛疯子,老鼠精开口向我求救实际上是在跟他求救。
“你认识它们?”牛疯子问我。
我点点头,粗略解释了下认识它们的过程。
牛疯子沉思片刻,忽然高举右手朗声道:“鬼牌已被我所取,我将带它去到阴间,此时就此告一段落,众道友也该散去了。”
他语调平静,声势却很浩大,犹如黄钟大吕,语音滚滚,如雷天降。
牛疯子话音刚落,战斗立马停止,所有的目光都聚集到了他的手上,我看到,这些目光里有贪婪,有惊讶,也有震撼……
我觉得不对,抬头往牛疯子手中一看,他原本空空如也的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块巴掌大小的墨黑色的牌子,牌子上雕刻着繁琐的纹路,给人一种宁静苍老的厚重感,加之其上华光流转,看上去大气不俗。
这牌子自然是假的,牛疯子此举自然是为我撇清,好让所有的人都认为鬼牌就在他手上。
这一刻,我真的很替他担心,担心连人带妖的一举而上,做出对他不利的事来。
“轰隆隆……”
闷雷般的轰鸣声再起,无数阴兵汹涌而至,领头的仍然是那个鬼将军,数以万计的阴间兵马如虚影直接穿过众人,整整齐齐地列在我和牛疯子的身后。
我长吁一口气,看来我的担心多余了。
果不其然,见到这个场面,大多数的妖兽转身而去,一众人类修行者相互对视一眼后,也心有不甘地离去,最后,只剩下了黄二爷它们三只老妖精。
灰爷此时已经化成了一个衣衫褴褛,浑身失血的灰袍小老头,它拱手朝着牛疯子深鞠一躬,诚心说道:“多谢道友仗义相救。”
黄二爷和老常也对着牛疯子一揖到底,诚恳表示谢意,如果方才不是牛疯子出言阻止,它们三个今天肯定凶多吉少。
牛疯子微微颌首,说道:“你们要谢就谢陈长生,他说诸位与他是好友,恳求我出手,也希望日后他有难之时,修为也能够仗义相助!”
我有难时?
他这话怎么听着就这么硌耳朵呢?好像他已经预料到我日后会有什么灾难一样。
“道友请放心,滴水之恩自当涌泉相报,往后小友若有难,我黄二爷就是拼了这条老命不要也一定会护住他。”
黄二爷最讲究因果道义,听了牛疯子的话后,它第一个表态。
灰爷也附和道:“小兄弟,日后有用得着小老儿的地方,只要吱一声,我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我也是!”老常瓮声瓮气地说道,它一贯不善言辞。
“嘿嘿!还有老朽,前日多蒙小兄弟收留,老朽感激不尽。”
听声音便知道这货是老刺猬,这家伙,刚才不知道躲到那个犄角旮旯里了,此时一身土站在我面前冲我抱了抱爪子。
这四个老妖精纷纷表态,倒弄得我不好意思起来,我摸摸鼻子,心道,牛疯子这是给我招兵买马了啊!
“奈何老朽这道行稀松平常,即使日后小友有难,恐怕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啊!”这老刺猬倒是实诚。
不过谁知道它是实诚还是滑头?
此时,它那对小圆眼睛,滴溜溜地不停地往牛疯子手上的那块黑牌子上飘。
这老家伙胆子还真是不一般的大,都这个节骨眼上了,难道它还在打鬼牌的主意?
牛疯子对它这样子视若无睹,倒是我们身后的鬼将军,望着老刺猬端详了一阵子,忽然开口说道:“大成若缺,其用不弊。大盈若冲,其用不穷。大直若屈,大巧若拙,大辩若讷。静胜躁,寒胜热。清净为天下正。”
我一阵懵逼,这不是《道德经》里的内容吗?
自打牛疯子开始教我道术,给我的第一个任务就是背熟道德经。这几句话我早就背得滚瓜烂熟了,可到底是什么意思,我是一点都没整明白。
现在这鬼将军莫名其妙地背诵出来,究竟是什么意思?
不像是在展现他的博学多才啊!
第六十二章 事了拂衣去
我听这鬼将军说完,静静地打量了一圈在场的几人,其他几个大妖皆一动不动地看着老刺猬。
这老刺猬低眉垂目似是陷入沉思,半天过后,它忽然倒抽一口气,人立而起对着鬼将军拜了三拜,激动地说道:“多谢将军指点,老朽不胜感激,不胜感激啊……”
感激?指点?
这鬼将军给老刺猬指点什么了?我有点丈二和尚摸不著头脑。
“长生,我要走了,你快去看看老徐。”牛疯子的话打断了我的思绪。
终究是要面对这一刻的,毕竟阴阳相隔,牛疯子还有官职在身。
我轻轻点头,垂首不语,任凭眼泪大颗大颗地落下……
脚步声渐远,我再抬头时,看到的是牛疯子的背影,他和那个鬼将军并排而行,走在阴兵队伍的最前面,看上去十分威武。
但我从他的背影里却读出了落寞和孤单,他还是原来的打扮,一身粗布麻衣,一双千层底的老头鞋,看上去还是那个丑陋的小老头,跟那些身穿甲胄,手持长矛的兵士格格不入。
“老牛,再见……”
此时一别,还能真的再相见吗?
我不得而知。
“走吧,小兄弟,咱们去看看徐道长。”
灰爷扯了扯我的衣服,把我从迷乱的思绪中扯回。
我收回目光,抹了把眼睛,捡起一个火把,朝着徐远之所在的位置跑去。
徐远之依旧昏迷不醒,不过还有呼吸和心跳。
大蛇老常二话没说,一口衔起他就往外跑,我和灰爷紧跟其后。
黄二爷则去召唤它的那些子子孙孙了,这一战下来,它的那些子孙死伤不少,可以说是损失惨重。
老刺猬自从得到了鬼将军的指点后,就沉默了,之后它说要在这辫子山中修炼,便再也没露面。
灰爷告诉我,这辫子山经过此番折腾,阴气大增,要彻底恢复起码得几年的时间,倒是它们这些太阴之体修炼的好地方,回头它要和老刺猬来做邻居。
我们一行从山洞里出来的时候,天刚蒙蒙亮,暗蓝色的天空中还挂着几颗残星,辫子山上一片死尸,血流成河。不光有人的尸体,还有妖兽的尸体,惨不忍睹……
救人要紧,我已顾不上这些,快速地往山下跑去。
一路趔趔趄趄,赶到村子里时,我都累得岔了气。
我让老常把徐远之放在吕金国的家门口,便让它们回辫子山去,然后我使劲地拍打着吕金国家的大门将他喊了出来。
吕金国看着满头满脸鲜血的我和徐远之,吓了一跳,问道:“这是怎么了?”
我随便扯了个谎,说不小心从山上滚下来磕的,让他帮忙将徐远之送到了医院。
医院里,一番检查下来,徐远之伤到了脑袋,可能是在石缝中被那条大蛇击伤的,也可能是在滚落进山洞时碰伤的,昏迷的原因是失血过多,并没有生命危险,缝了几针,输了血,也就醒了过来。
徐远之没事,我松了一口气,这才想起牛疯子要我跟吕金国传达的话,于是便告诉他,如果新址没选好,可以在老地方开工了。
吕金国听了挺高兴,说选址牵扯到旅游景区的建设,另行选址需要重新论证,很麻烦的,所以上头迟迟定不下来,这下可好了。
徐远之醒了以后,我给他讲了当天他昏迷后发生的事情,他听得唏嘘不已,直怨自己不中用昏死了过去,没能和牛疯子见上一面。
在医院里住了三天,徐远之就住不下去了,吵吵着说要回辫子山处理下尸体,虽说那地方平时没什么人去,可万一要是让人知道了,势必会引起极大的恐慌。
执意办了出院手续,便回了仪塘村。
还没到破庙,就远远看到程瞎子弯着腰在和一只兔子说着什么。待稍微走近,那只红眼的兔子便蹦蹦跳呀地跑到了我的脚下。
是女鬼枝子,一直在小龙河老鳖那里躲避的它说那场大战结束后,它本想上山寻找众鬼,很奇怪的是,它上了山完全没有感受到一众鬼魂的气息,本想去山洞里找找,却发现那里被几只大妖霸占了,它不敢进去,于是就跑到破庙找我来了。
我一琢磨,它说的那几只大妖应该是黄二爷它们,还别说,这四只老妖精配合在一起的实力还真是不容小觑。
我回去拿了两把手电,又跟程瞎子交代一番,便和徐远之带着女鬼枝子上山了。
山上的尸体都不见了,应该是黄二爷它们几个给处理了,不过到处还沾着斑斑点点的血迹。
“道长,小友,你们可回来了,我们把尸体都搬进洞里来了。”
正当我们几个扯着闲话的时候,黄二爷的声音响了起来。
它身后跟着一只通体白毛的黄鼠狼,我看得眼熟,随即想起这就是那只在李二婶家作怪的家伙。
这白毛黄鼠狼见到徐远之,连连鞠躬作揖,不知道它还在把徐远之当成一个世外高人,还是已然知悉了我们跟黄二爷的关系,反正是恭谨的厉害。
闲话少说,这之后,我们便跟着黄二爷进到了山洞里,那天情况太混乱,加之又是身处黑暗之中,我根本没有看清里面的情形。
现在看来,这辫子山的山腹有着很大的空间,四通八达的,都是自然形成,如果不是黄二爷带领,估计我和徐远之进来会迷路。
现在,它们四个大妖每人占了一个角落,倒也悠哉悠哉。
黄二爷先把我们带到一个盛满尸体的山洞前,指指点点地说道,这些便是当日死的人。
看到这么多尸体,我心里很不是滋味,拉着徐远之匆匆就走。
一边走,一边问黄二爷,这几天在洞里有没有发现那些守堤鬼。
黄二爷还没来得及说话,白毛黄鼠狼就插嘴道:“鬼不是都被那些阴兵带走了吗?那天阴兵离开的时候,遣散了众妖,将鬼魂都带入了鬼门关。”
徐远之看了我一眼,我歪头想了想,觉得小龙河里的一众鬼魂应该没有被带走,如果牛疯子要将它们带走,临走时就不会让我超度它们了。
直接进入阴间的鬼跟被超度的鬼是不一样的。
直接进入的鬼魂,要根据生前的所作所为在阴间受过的,一套流程走下来必定要遭受不小的痛苦,而被超度的则要幸运很多,它们可以免去很多苦难,早进轮回。
这时,黄二爷突然说道:“我想起来了,在一处洞穴里,有不少坛子,这些坛子都贴了封条,我没敢动,里面装的应该是你们要找的那些鬼魂。”
我心中一喜,说道:“是藏魂坛吧?快带我们去看看。”
果然如我所料,在那处洞穴内摆放了一百多个藏魂坛,待打开后,里面装的果真是小龙河众鬼。
看到衣衫褴褛,可怜兮兮的它们,我不禁想起了那个饿殍满道的黑暗社会……
按理说,它们应该有很大的怨气才对,可不知为何,它们跟普通的鬼魂没有任何区别。
这山腹中阴气浓郁,枝子得以脱离了野兔的身体。
她说:“四十年了,这些鬼魂早已放下了仇恨,早就不怨了,只盼着早日脱离老堤的压制,脱离冰冷的河底,早日堕入轮回……”
说起投胎,众鬼欣喜若狂,被压制了五十年,一朝得以解脱重入轮回,这足以让任何一个鬼魂欣喜雀跃。
为了超度这些鬼魂,徐远之又回到破庙把程瞎子也带了过来,这俩老头一直忙活了半个多月,才将这一百六十六个亡魂全部超度。
看着它们被送入轮回,我心中的一块大石头落了地,希望它们来生能投胎一个好人家,以弥补它们为柳树滩镇做出的贡献。
一应事情俱了。
我的心情沉重起来,已然到了分别的时刻。
按照牛疯子的嘱托,我们就要离开了。
说起背井离乡,不仅让人想到浪迹天涯、颠沛流离,可牛疯子那天说的话太有道理了,辫子山之事如果仔细想起来,还是有很多破绽的,为了避免一些不必要的麻烦,那就必须离开。
徐远之一个人浪荡惯了,长期在一个地方定居,让他觉得很不习惯,说到离开,这货一下子就来了精神。
程瞎子虽然也是走街串巷出身,现在却想找个地方定居下来,于是他便留了下来。
我和徐远之收拾了一下贵重的东西,然后他又背起那四个土球,拉着我就走。
打心里讲,我是不愿意离开了。
我只能跟在他身后,不敢回头,我怕这熟悉的一切会牵绊住我的脚步。
小龙河边,黄二爷跟灰爷来为我们送行,同时替大蛇表达了心意。
这老常本来也是要来送我们一程的,奈何大白天它那模样如果让人看到,必定会把人吓个半死。
至于老刺猬那家伙,自打大战过后就再也没人见过它,不过听灰爷说,它所处的洞里的呼噜声连绵不绝,可以想象到它睡的应该挺香的,八成是进入了冬眠状态。
送君千里,终有一别。
“小兄弟,没事的时候常回来看看,哪里都没有家里好。”
灰爷拍拍我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着。它并不知我们离开的原因,还以为我这是要跟着徐远之出去过好日子了。
黄二爷也诚恳地附和着它:“对,我们就在这辫子山中,在外头要是遇到啥难事,别忘了回来找我们……”
我本来忍着眼泪没掉下来,这会被他俩一说,再也控制不住了……
第六十三章 徐老道拦棺
坐在船上,顺流而下,我犹自沉浸在悲伤中不能自拔。
柳树滩的一山一石,一草一木,甚至这略带着水腥气的小龙河,都早已融进了我的骨血里,又怎么能够轻易割舍?
船越行越远,我所熟悉的一切越来越模糊……
徐远之瞅着一言不发暗自垂泪的我,啧啧道:“瞅瞅你这熊样,又不是生离死别,回头你要是想家了,随时可以回来看看,你放心,跟着爷们儿出去,肯定苦不了你,肯定让你过得比现在自在……”
徐远之把胸脯拍的梆梆响,这架势,就像他要带着我出去打下一片天地一般。
我吸了吸鼻子,没好气地说道:“咱们要去哪儿?今晚住哪?”
他被我问的一愣,随即说道:“这……这个嘛,走得有点着急,我一时还没想好,走到哪算哪呗,至于住嘛,天当被子地当床,天地这么大,哪里还不能睡觉了!”
这老不靠谱的,我心里暗骂,真是死的心都有了,难道刚才的豪言壮语都是放屁?
“你不会带着我四处流浪吧?然后再拿个破幡走街串巷地替人算卦、看风水?我……我还想上学呢!”
徐远之看着我真的急眼了,“噗呲”一乐,笑道:“还当真了?爷们会让你居无定所吗?我都想好了,我们就去晋邑,那里可是个好地方啊!”
徐远之这货口若悬河地开始给我讲起了晋邑的好,一直从船上讲到了汽车上。
我根本没心思听,闭着眼睛,伴随着车子晃晃悠悠的节奏,我迷迷糊糊地想着心事。
短短两个多月,我从一个无忧无虑的小孩变成了一根无根的浮萍。
这两个多月,我经历了生离死别,经历了背井离乡,也经历了那么多匪夷所思的事情,现在看起来一切似乎都结束了,可仔细想来,还是有很多疑团没有解开。
那些小来小去的事,我靠猜,基本可以得到答案,可还有三个大的谜团始终萦绕在我的心头,百思不得其解。
第一,这牛疯子到底是什么身份?在阴间又是什么职位,当初来阳世又带着什么目的?
第二,鬼牌究竟是个什么玩意儿?每次出世都会控制大量的妖邪鬼祟,它控制它们想要干什么?
第三,我身上到底隐藏着什么秘密?为什么他们这些修道者每次说到我时,总在关键时刻自动略过?
辗转倒了两次车,我和徐远之终于到了晋邑。
听徐远之在车上把晋邑夸得像一朵花,我还以为这里是十里长街,车水马龙呢,可实际上,这里只不过是一座依山傍水,不算繁华的老城。
我提着行李站在车站出口,看着眼前陌生的一切,一颗心无处安放。
这徐远之倒是丝毫没有感觉,他把包裹往肩上一扛,喊了一声走,便拉着我出了车站。
“老徐,咱这两眼一抹黑的去哪儿啊?”我跟在他后面,走得拖拖拉拉,心情低下的问。
“先找个地方住下,休息休息,其他的事回头再说。”
徐远之不急不躁,带着我找了一家旅馆,住了下来。
一天,两天……日子就这样走着。
白天,徐远之带着我出去到处转悠,晚上就回旅馆睡觉,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了五天。第六天,我说什么也不跟着他出去了。
在我的想象中,不管到了哪里,总要先找一个稳定的住处,然后我去上学,徐远之出去挣钱。
可现在,每天带着我出去瞎溜达,饿了就吃路边摊,累了就找个墙根一靠,袖着手晒太阳,要不就跟一群同样晒太阳的老头老太太东拉西扯,打牌,下棋,这过的是什么日子。
我不止一次把心中的想法说给徐远之听,这老小子总是满不在乎地跟我说:“别着急,还不到时候,等时机到了所有的事一次性解决。”
时间又过了半个月,在我万念俱灰,以为从此后就要跟他做个盲流的时候,那天早上,徐远之一改往日里的吊儿郎当,神秘兮兮地跟我说:“长生,爷们今天要去干一件大事,你要不要跟着?”
我歪着头瞅了一眼徐远之,他今天打扮得挺正式,一身盘扣长衫,还将他算卦时扛着的幡拿了出来,颇有点算命先生了来头。
“去!”我一口答应。
游手好闲了半个月的徐老道,现在突然转了性要出门营业,无论有没有大事,我一定要跟着去,以表示支持和鼓励。
此时已到深秋,微风萧瑟,天空高了许多,像被海水洗过一样,蓝哇哇的看上去特别深远。
出了旅馆没有多远,徐远之就拉着我在一处街角坐了下来。
时间尚早,路上没有几个行人,我俩并排坐着,百无聊赖。
如此过了大半个小时,忽然有一阵唢呐声和着哭声自远处传入我的耳朵。
我一怔,一定是有人去世了,这出殡呢。
再一想,不对啊,你这是拉我来看出殡的?难道你徐老道要给死人算命?这有点扯淡了吧?
果不其然,不消片刻,一队出殡的队伍浩浩荡荡地出现在我俩面前。
看着这送葬的队伍,我一阵唏嘘。
这也太有排面了。
十六个人抬着盖有绣花锦绣绸缎的大棺材,一百多孝子贤孙号啕大哭,亲朋好友抬着各种各样的纸扎品,跟在棺材后面排了大半里地,鼓乐班子吹吹打打……
我正猜想着这到底是什么人的葬礼办的如此风光的时候,徐远之突然站起身三步并作两步,不知死活地拦下了送葬的队伍。
人死之后出殡是有诸多禁忌的,这中途不能停棺,寿材不能落地,这便是其中之一。
俗话说,一停停三年,说的就是如果在送殡途中棺材一停,家里的运道会停顿三年。
这老徐也算是个道士,这些应该是心知肚明的,可他现在这么做,到底是要闹哪样?
果然,他的举动成功惹怒了队伍前头几个扶灵的人,一个人一把揪住他的衣领,火冒三丈地将他推到了一边。
这徐远之很不服气,上窜下跳的嚷嚷道:“你们推我做啥?我拦棺是想告诉你们,你们没必要往山上去了,这寿材之中的人天地难容,死无葬身之地,抬过去还得再抬回来,不如听贫道一句话……”
第六十四章 死无葬身之地
死者家属本来就对徐远之的拦棺之举心存怒火,这会又听到他说什么“天地难容,死无葬身之地”这样的虎狼之词,更加气不打一处来。
当即,不由分说,送殡队伍里出来三四个年轻壮小伙对着徐远之就是一顿锤。
锤完了,又把他手里的幡扯吧扯吧给丢到路旁的水沟里。
我看着被揍的鼻青脸肿,狼狈不堪的徐远之,半天无语,最后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活该!”
“嘿!你个臭小子,不帮爷们儿一把,还躲在这里看起了爷的热闹。”
这徐远之就是心态好,被人胖揍了一顿,就跟个没事人一样,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拍打完身上的土,又一屁股坐回到路边。
我越想越不对劲,这徐远之这么多小心思的人,怎么挨了打,能真的这么算了?还有就是他一贯小心谨慎,今天怎么会突然干出这样出格的事来?
他似乎看出了我的心思,笑着问道:“你也不信爷们儿我刚才说的话?”
我嗤之以鼻:“这人死了,跟一段木头桩子有什么区别?还不是埋哪是哪,什么天地不容,死无葬身之地,你这不是扯淡嘛!再说,你在人家葬礼上这么说,跟找揍有什么区别?”
徐远之懒得跟我争辩,对着送葬的队伍一挑下巴,说道:“你要不信,你就跟上去看看,看我说的到底对不对。”
看着他胸有成竹的样,我不自信起来,一把拉住他:“你跟我一块去。”
徐远之摇头笑道:“我就不去了,我这老胳膊老腿的,被他们这一顿拳打脚踢,都打出内伤来了,我就在这等着他们回来给我赔钱呢,顺便还能把你上学的事一并解决了。”
咋滴?听这意思,人家还会回来给你赔礼道歉?
越是这样,我越发好奇起来,最后想了想,反正在这待着也是无聊,跟上去看看就是了。
如此,我选选地跟着送葬的队伍往山里走去。
这队伍浩浩荡荡的,拉得挺长,还没到目的地呢,我就听到前面的人群发出一阵惊呼。
听到有情况,我快速地挤了过去,当我看到坟坑的时候,差点跳了起来。
这坟坑是早已挖好的,里面也用砖头砌好了阴宅,不过此时里面竟然爬满了白蚁。
确切的说,是一大群白蚁攒成了一个圆球,将整个坟坑都填满了,密密麻麻满满当当,不停蠕动了,看上去透着一股瘆人劲,我瞬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这……这是个什么情况?”
扶灵的是一个年过半百的老者,应该是其族中颇受尊重的人物。
他也傻了眼,看着坟坑磕磕巴巴了半天,总算说出了一句囫囵话。
一个四十多岁披麻戴孝的中年人快步从送葬队伍里走到坟坑前,看了一眼,皱着眉头道:“是不是这坟穴挖到了蚂蚁窝上了?”
立刻有人反驳道:“你见过哪个蚂蚁窝里有这么多蚂蚁?再说了,我们挖坑的时候好好的,什么都没有。”
“是啊,这蚂蚁只在坑里,外面连一只都没有,这不是奇了怪了嘛!”有人附和。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小声议论着。
我也觉得这事挺邪乎,难道徐远之说的死无葬身之地,指的就是这个?
“连山,是不是这里的风水不好?”那个扶灵的老头冲着那个孝子说道。
那个名叫连山的孝子蹙着眉头,连连摇头:“不可能,这地方是我爹生前特意找风水大师给看过的,昨天开坑的时候还挖出了五色土呢,绝对是一处风水宝穴,这才一夜,咋就变成这个样子了?”
听到他这么说,一群人都大眼瞪着小眼,谁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事出反常必有妖,这种情况下,棺材是万万不能落葬了。
出现了如此变故,这家子人也是没法子了,合计之后商量着把当初给点穴的风水先生请来,让他给瞧瞧是怎么回事。
等了一个多小时,先生请来了。
这先生来了以后,探头往坟坑里瞅了一眼,便把眉头皱得像能拧出水。
片刻过后,他摇头叹息道:“白蚁满穴,地气已泄,白蚁食骨,子孙贫苦,这个穴不能用了,另行选址吧。”
就这样,那风水先生手持罗盘,当即又为他们选了另一个地方。
仗着人多,这家人七手八脚地开挖,不大会功夫,一个新的坟坑就挖好了,随即找来瓦匠重新砌好了阴宅。
葬礼继续,棺材落进新穴以后,一众孝子分别上前将手中的握杖摆放到棺材上,刚要填土,蹊跷事又发生了!
原本很干燥的阴宅里,竟然突然渗出水来!这水来的古怪,不似有泉眼的样子,而是从整个坑底漫出来的,均匀不说,速度还很快,悄无声息地就没过了棺材底……
风水先生见状,脸上的表情瞬间变了颜色,忙不迭地喊道:“快……快点抬上来!”
其实这事不用他说,有点常识的人都知道,人死后不能埋在阴暗潮湿的地方,更何况是水中。
于是,大家七手八脚地又把棺材给抬了出来。
这下谁都不吱声了,接连两次出现怪事,这完全不是用意外就能解释得了的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盯向风水先生,似乎在等他给个解释,或者给拿个主意。
那风水先生满脸纠结,低头沉吟了半晌,眉头拧成了麻花,说道:“我给谢老爷子寻的这两个穴都是极佳的风水宝穴,至于为何无端生出这些异象,大概是无福之人不落宝地吧,谢老爷子福浅,受不起此等好穴,我看倒不如随便寻一处薄地给葬了吧……”
“简直胡说八道,我爹宅心仁厚,年高德劭,近百岁寿终正寝,如此好人怎么会连块地都压不住?”不待风水先生说好完,谢连山就毫不客气地打断了他的话。
风水先生听他这么说,抬手一拱,面露不悦道:“谢书记,实不相瞒,我看风水四五十年了,点的穴没有一千也有八百,此等怪事还是头一次遇到,既然你觉得我在胡说八道,那谢老先生的穴我是点不了了,回头我会把谢老爷子给的钱如数奉还,你们另请高明。”
说完,这风水先生直接撂挑子走人了。
我开始有点相信徐远之的话了。
这徐远之既然能看出事情不对,那铁定就能破了这事。
但事不关已高高挂起,我还是老老实实看我的热闹吧。
风水先生走了,这家人便乱了阵脚,这死者都入殓了,总不能再请出来不埋了吧?
最后,这谢家几个长辈一商量,都已经这样了,也甭找风水宝地了,直接埋进老墓田里吧。
每个村子都有一个老坟区,村里死了人一般都葬在那里,不过也有讲究人,不想埋进老坟区,便自行出来寻找宝地。
可见这谢老爷子就是个讲究人,只不过没想到在最后关头,竟然整出了这种岔子。
做好决定,杠夫当下抬起棺材,领着一群人朝着看坟区赶去,寻空地,挖坑,砌阴宅……
可不想,阴宅砌好之后,回头准备落葬之时,那棺材居然抬不起来了!
原本十六个大老爷们抬着跟玩一样的棺材,这回就像在地上生了根一般,任凭大家使出吃奶的劲,愣是没有离地。
对于棺材抬不起来的事,我也听说过一些,大多数都是由于死者心愿未了,或者屈死,冤死之人,死后“魂魄压棺”抬不动,这种情况找道士做法或者了解了他们的心愿,一般都能抬起。
不过眼前这谢老爷子,完全不属于以上的情况,应该就去徐远之说的那样,天地难容,死无葬身之地。
今天这事我越看越觉得新奇,没想到这徐老道还真有两把刷子。只是他是如何看出来的?就算他精通相面与八卦易理,可他根本就没见过棺材里面的人啊……
“哥,你还记得咱们来的路上,截咱道的那个算命先生吗?我看咱们是错打了高人了!”
我正琢磨着徐远之还有什么秘密呢,就听到一个声音。
我扭头一看,一个愁眉苦脸,长相跟谢连山差不多的男人正跟谢连山说着话。
我心中暗笑,你们终于想起徐老道来了!
谢连山显然也对自己之前的冲动懊悔不已,沉默了半天,大手一挥,说道:“连胜,走,咱兄弟俩去给那先生赔礼道歉,求他把这事给破了。”
一听他俩要去找徐远之,我撒丫子就跑,徐远之不是说要他俩赔钱嘛,我得赶紧回去通风报信。
这谢连山被人称为谢书记,加之这葬礼办的如此风光,肯定身份不俗,待会儿一定要让徐远之装的惨点,多讹他点钱。
我也想视金钱如粪土,可是实力不允许啊。
我回去的时候,徐远之正旁若无人地搁地上躺着呢,头枕双手,嘴里叼着一根牙签,悠闲地翘着二郎腿,晃悠晃悠……
见我回来,他一下子爬了起来,得意洋洋地问:“怎么样?让爷们儿给说着了吧?”
我一把将他又摁倒在地:“说着了,你赶紧躺下,待会儿那死者的俩儿子就来给你赔礼道歉了……”
我正说着呢,就看见谢连山跟谢连胜两兄弟,急匆匆地赶了过来。
第六十五章 一切看天意
他兄弟二人看到我,脸上露出一抹惊讶的表情,显然我跟着送葬队伍转悠了半天,他俩对我有点印象了。
好在,他俩并没有说什么,而是上前一步,冲着徐远之深鞠一躬道:“先生神机妙算,我们有眼不识泰山,误会了先生,实在是该死,还望先生宽宏大量,原谅我们的鲁莽。”
这徐远之可以说是演技差到他姥姥家了,人家刚说了两句好话,他“噌”的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满不在乎地说道:“好说,好说。”
恨得我牙根痒痒,拿眼直瞅他。
“那还烦请先生给拿个主意。”这谢连山看起来是家中长子,再次弯腰鞠躬恳求道。
徐远之也不磨叽,直接说道:“这也不是什么难事。”
谢家两兄弟听到这话后眼睛一亮,对视一眼,徐远之恰如其分地提出了要求:“只是,我初到贵宝地,缺衣少食,又无处落脚,今日里好心提醒你们一番,你们非但不领情,还把我这一顿揍,人老了骨头也脆了,我都快被你们打得生活不能自理了,可怜我还有这年幼的孙子需要照顾,你们说,我这如何是好?”
徐远之一边说,一边唉声叹气。
因为此地正处于大街上,不大会功夫周围就围上了一大堆看热闹的人,指指点点的,窃窃私语。
这谢连山不亏是见过当官之人,当即说道:“先生,都是我们的不是,我这就安排人送您老去医院,往后您老有什么困难直接跟我说,我一定尽力帮您解决。”
见预期的目的达到了,徐远之也不继续装了,一骨碌爬了起来,笑嘻嘻地说道:“这医院就不用去了,你给我们爷俩找个住的地方,再给我们买些衣食之物,再……”
徐远之絮絮叨叨地提了一大堆要求,最后我都羞愧得抬不起头来,心中暗道,你这又是住又是吃又是拿又是用的,人家能答应吗?
不想徐老道的话音刚落,谢连胜用胳膊肘捅了捅他大哥,说道:“哥,你健康街那边的门店房不是还没租出去嘛,反正也租不了几个钱,不如几天送给先生住着吧。”
这谢连山也是极痛快的主,眼珠子一转,便答应了下来。
看来,他也是被他爹的这事搞得焦头烂额了。
得到了谢家兄弟的答复之后,徐远之满意的点点头,从怀里掏出一张皱皱巴巴的黄符,交个谢连山,说道:“回去将这纸符贴在你爹的棺材上,将棺材抬回来。开棺,将你爹的尸体取出,找一张破草席裹上,再用青草拧一根绳子抬着你爹绕着城里走,走到哪绳子断了,就地挖坑掩埋。”
说罢,又特意嘱咐道:“千万记住,坟头不得高于地面,不得祭拜,不得立碑。去吧,去吧。”
这话说得谢家两兄弟面面相觑,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良久,谢连山才满是不解的问道:“先生,你是不是搞错了?我爹一辈子德高望重,颇受乡民们尊敬,怎么能草席裹尸,随意而葬,还不能起坟,不能祭拜,不能立碑……这不是大逆不道吗?除以之外,难道没有别的法子了吗?”
徐远之嘬着牙花子,说道:“法子自然是有,只怕你们更难接受。”
“什么?”
听了徐远之的话,这兄弟二人异口同声。
徐远之不急不慢地说道:“一,抛尸荒野,日晒雨淋,鹰食狗啃。二,将尸体火化,骨灰一扬,任风吹散。你们觉得,这两个法子哪个更容易接受一点?”
长时间的沉默,显然这两个法子这兄弟二人更不能接受。
片刻后,谢连山忿忿不平道:“先生,我想不通,我爹光明磊落一生,为何死后屡葬不成,还要受这般待遇?”
谢连胜也附和道:“先生可能有所不知,就凭我爹这一辈子的功绩,莫说是立坟竖碑,我认为给他修祠筑庙都不为过,可为什么……”
谢家两兄弟都不理解,也难以接受徐远之所说的下葬之法。
此刻,他二人一动不动地盯着徐远之,希望他能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我也纳闷,听他兄弟二人的话,这谢老爷子生前应该是行过大善,或者是有过大德的人,应该都是有福报的,怎么会屡葬不下呢?
徐远之却直接无视了我们三人疑惑的目光,看了看天,漫不经心地说道:“先不说这个了,时间不早了,你们赶紧上山,把你家老爷子抬回来,我在这里等着你们,回头我跟你们一起操持操持。”
谢家兄弟听到徐远之这么说,只得转身那些黄符上山了。
他俩一走,徐远之拍拍屁股上的土,美滋滋地对我说道:“瞧见没?爷们怎么跟你说的来着,万事莫慌,这回不是所有的问题都解决了?你瞧那两天你那熊样,还不待见我。”
“嘿嘿!老徐,你牛!”我由衷地对他翘起了大拇指,“早上那顿打没白挨。”
“你小子,没大没小的,到现在还调侃我。”徐远之笑着在我后脑勺轻拍了一巴掌,捡起地上的幡,说道,“饿了吧?走,吃饭去。”
我跟他在附近街角找了家面馆,一人要了一碗打卤面。
趁着下面的功夫,我迫不及待地问他:“你是怎么看出这谢老爷子死无葬身之地的?他又为何会死无葬身之地呢?”
徐远之故作神秘的一笑,压低声音道:“你以为我这些天出来就瞎溜达了是吧?我早把那谢老头的底细打听明白了,他临死的前几天,我还偷偷去医院给他相了个面,也背地里给他算了一卦,结合这些,我推断出他会如此,所以我今日才敢贸然拦下这棺材。”
敢情是我之前误会他了,他看似不务正业的瞎溜达都是有目的的。
“不过,这面相,八字,不都是算得生前之事吗?你怎么还能算出他死后的事情来了?”我不解。
徐远之耐心解释:“这不是算出来的,是根据他这一辈子的所作所为,结合面相,八字推断出来的。”
徐远之在说到“所作所为”四个字的时候,语气特别重。
我更迷糊了,问道:“谢老爷子这辈子做了什么坏事,才导致他死后无葬身之所呢?听他那俩儿子的话,他好像是个大好人啊。”
刚说到这,面条上来了,徐远之早已饿坏了,猛地扒拉了几筷子,含混不清地说道:“对于当今之世,这谢老爷子是个好人,有功在身,平日里为人也和善,可实际上他的双手沾满了血,背负着无数条人命。”
我的脑子明显不够使,听到这里瞪大了眼,问道:“难道说这谢老爷子是一个道貌岸然的杀人犯?”
徐远之摇头,有点恨铁不成钢:“非但不是,他还是一个顶天立地的大英雄。”
“怎么讲?”我追问。
“他是真正上过战场,杀过敌,经历九死一生,身上有着赫赫战功的军人。”
如此说来,他还真是杀过不少人,可那都是敌人啊!难道上战场英勇杀敌有错吗?末了还落得个如此下场,我心中默默为谢老爷子鸣起了不平。
“这虽是历史纵然,并非为了一己之利,但人的命数都是一样的,现在众生平等的角度来说,他就是手沾鲜血有人命在身的凶徒。”
我似乎有点明白了,却仍然不服气地说道:“照你这么说,自古以来参战的人多了去了,我怎么没听说过有谁死无葬身之地呢?”
“没有吗?你好好想想!”
我摇摇头,还是没想起来。
徐远之做贼一样的四下看了看,小声说道:“我下面的话没有不尊重谁的意思,只是就事论事。你想想除了那些天降将星和帅星,有几个是能入土为安的?你以为都是他们的本意吗?这是风水界的人都知道的秘密……”
徐远之的话着实让我一惊,不过仔细想想还真是那么回事。
“其实他们本无害人之心不可有,并且都还抱着救国救民造福于人的思想,但你要为大多数人谋福祉,就必定会侵犯到另一个群体的利益和生命,这便是各自种下了因果。比如这谢老爷子,就是这一类人……”
“他们种下的因,必定会报应在子孙后代的身上,倒不如一人做事一人当,将所有的罪孽都了断于他一身,如此牺牲一人,可造福一家。”
“牺牲一人,造福一家?如何牺牲?不建坟,不立碑,不祭拜,这样就算牺牲了?就能了断罪孽?”我问。
徐远之说道:“这个能不能了断,还得看结草为绳了。”
说到风水,这徐老道的专业术语可是一套一套的,我完全理解不了。
趁着谢家两兄弟还没回来,徐远之又给我讲了一个“草绳抬棺”的小故事。
听完这故事,我一头雾水,好像跟这眼前的事没多大关系,一直想了很长时间,窃窃地问道:“难道你也想让谢老爷子草绳抬棺?”
“你小子脑袋还算灵光。”徐远之笑着擦了擦嘴,把碗里的面条汤一饮而尽,“人心生一念,天地皆尽知,这天地是最公平的,会根据人的所作所为,给予相应的阴宅,等会谢家老爷子,能否以一己之力承担所有的罪孽,也要看天意的。”
我还是有些不太明白,刚想再问,远处忽然传来一阵哭丧之声,谢连山他们抬着棺材回来了……
第六十六章 万人踩坟
街道上已经聚集了好多人,交头接耳低声议论,满脸好奇之色,估计是谁都没有见过入殓装棺以后抬出去转了一圈再抬回来这样的事。
我和徐远之跟随着队伍去了谢老爷子的家里。
“先生,必须要这样做吗?”
谢连山两兄弟还是不死心,毕竟谁都希望自家老子能够入土为安,再次问道。
徐远之点点头。
他们兄弟二人对视一眼,叹息道:“罢了罢了,开棺吧。”
语毕,他们招呼了几个人,费了好大劲,才把那厚重的棺材撬开。
棺材撬开了,徐远之探头往里边看了一眼,说道:“这衣裳不行啊,得换。找一身最破的衣服来。”
谢连山听了徐远之的话,大概也知道了怎么一回事,毕竟他也是见过世面的人,嘴唇哆嗦了一下,眼圈一红,转身进了屋。
一直挺长时间,才拿出了一身旧衣裳。
换好旧衣,将炕上铺的草席掀下来,徐远之用草席将谢老爷子的尸体一裹,两头用草绳一绑,说道:“可以走了。”
“爹……爹的,儿子不孝……”
看看旁边空了的大棺材,再看看被席子卷起来的老爹,这俩兄弟终于忍不住扑了上去,磕着头嚎啕大哭。
他俩一哭,旁边前来帮忙的近亲朋友都跟着哭了起来,一时间,院子里哭声震天。
哭归哭,可人总还得埋了,半个钟头以后,谢家两兄弟抬着谢老爷子的尸体出了门。
我紧随其后,心中暗道,天意会让谢老爷子葬在哪呢?
依着徐远之的意思是让这谢家兄弟在城里转圈,可这兄弟二人明显不想把老爹葬在闹市。
虽然懂风水的人不少,许多风水的基本理论很多人都心知肚明,但真正精通的人绝对不多,这谢家两兄弟大概也是略知皮毛,所以他俩专门挑些偏僻的地方走。
我们从谢家出来的时候,太阳还挺高,竟然一直转悠到了华灯初上,那草绳被抻得老长,却结实如牛筋,就是没有断的迹象。
城里人多,又到了这个点,人就更多了,一路走来跟着看热闹的人居然排起了长队。
谢家两兄弟刚开始还沉浸在悲痛之中,一边走一边哭,这个时候早已累的上气不接下气了,那汗珠顺着额头噼里啪啦地往下掉。
徐远之刚开始一直静静跟着,这时候眼见着天色将暗,他劝道:“看来真的是天意啊,你俩往大路上走吧。”
谢家兄弟似乎还有些不甘心。
徐远之又说,如果他们不往大路上走,那即便是走到天亮,这绳子都断不了。
二人无奈,只好抬着尸体上了大路。
说来也怪,他俩刚上大路走了没几步,在一个十字路口,那草绳“砰”地一声崩断了,谢老爷子的尸体,一下子掉在了地上。
谢连山一见这情景,顿时跪在地上大哭起来。
哭了片刻,他一把扯住徐远之,呜咽道:“先生,这十字路口怎么可以葬人,这里整日里人来人往,车水马龙的,我爹若是葬在这里,他老人家如何能够安息?先生,你能不能再给想个法子?”
徐远之一把将他拉了起来,说道:“别哭了,这实际上是一件好事。”
好事?
所有人都愣了,这是好事?好在哪里?
一众人的目光齐齐盯着徐远之,等待着他给出一个解释。
“谢老爷子落在这里是天意啊,从他被万人踩的那一刻开始,所有的罪孽就已经断于他一身了,你们后辈子孙不会再受到因果牵连,这是你们谢家的福分。”
听他这么讲,我明白了天意到底是什么意思了,但显然这谢家两兄弟根本不明白他爹到底有什么罪孽,硬拉着徐远之给他们个明白话。
徐远之无奈,只得将事情原委说了一遍。
听完,他们双双沉默,眼窝里的眼泪连绵不绝的滚落。
看他俩哭成这样,我也跟着难受起来,我十分理解他们的心情,在他们的心中,他们的父亲一直是一个德高望重,功勋卓著的大英雄,可正是由于他们所认为的大功德才导致了今天的死无葬身之地,这事搁在谁身上,估计也不能接受。
哭了很久,谢家兄弟才挖坑将他爹埋了下去,几个人上去将土踩平。无坟包,无碑文,无香烛纸钱,不知道的人做梦都不会想到,这繁华的十字路口下埋了一个人,以此以后,谢老爷子一坟万人踩。
事情就这么结束了。
事后谢连山履行承诺,将他在健康街的一套门面房送给了徐远之。
真的是送!
这是两间两层的临街房,位于老城区,略显破旧,但附近人挺多,算得上是闹市。
徐远之丝毫不以为意,颇有点受之无愧的意味。他说,破邪,看风水这些事,本来就是无法用金钱来衡量的,有时候,一张符,一句提点,就关乎一家人几辈子的运势,无价。
话虽如此,徐远之还是应他俩兄弟之请,去他们家中,乃至单位,给他们各自布置了一个生财、望运的风水局。
谢连山在区政府工作,人家都叫他谢书记,官应该不小。谢连胜自己开公司做老板,生意也是红红火火。
作为礼尚往来,谢连山拖关系,将我安排进了一所学校,我终于又开始读书了。
徐远之拦棺的事迹,被人添油加醋传得神乎其神,一时之间沸沸扬扬。
在晋邑,徐远之可谓是一战成名。很多人慕名而来,请他给算命、看风水,或者有人家里不干净,也请他去捉鬼驱邪。
后来徐远之直接将一楼收拾出来,开了一家算命馆,从此忙得不亦乐乎。
就这样,我们算是在晋邑安定了下来。
我也逐渐适应了在这里的生活,只是偶尔还会想起柳树滩的山山水水。初中,高中,十年之后,我考上了晋邑的一所大学。
这十年里,我跟着徐远之学会了很多风水,卦象命理之类的知识,牛疯子留给我的那些道家典籍,也都快被我翻烂了。
只是一直不知道我的道术究竟达到了什么水平,因为我一直没有施展的机会。
这十年,也是苦难的十年。
如果徐远之只是赚钱养活我俩,那我们虽说不上锦衣玉食也应该差不多了,可这货偏偏还往了四个土球。
那四个玩意对灵气的索取简直就是个无底洞,开始还好点,后来一块万儿八千的灵玉,一晚上就碎成了渣渣,简直比强盗都狠。
为了养活它们,我们一贫如洗,经常是吃了上顿没下顿,不时还要靠谢书记的支援。
为了养活它们,徐远之到处接单,不过就他这点本事,遇到个稍微厉害点的恶鬼,回来就是鼻青脸肿。
这还不算,他还到处跟人借钱,借天材地宝,开始刚同道中人借,后来发展到跟客户借,再后来,外面直接传言说,健康街姓徐的那个老道士就是个骗子,逮谁跟谁借钱。
这坏名声就像深秋草原上的一颗火星,很快就传遍了整个晋邑,找徐远之算卦的人越来越少,上门讨债的却越来越多。
我无数次狠起心想把那土球给砸了,看看里面究竟是个什么东西,可又怕徐远之会崩溃,毕竟他殚精竭虑地养了这么多年,只好放弃。
实际上,他早已处在崩溃的边缘了,有心不要这几块土球了吧,可毕竟已经付出了十年的心血,舍不得。
再养下去,还不知道猴年马月才能见到成果。
最后不得已,他将其中的三个拿去给道友抵了债,自己只留下了一个。
在这种缺衣少食的环境中长大的我,对金钱的渴望超乎了常人,老早就有了赚钱的意识,每年寒暑假都会跑出去打工。
大一这年暑假,我又跟往年一样和几个同学约好了去一家早餐店打工。
不曾想,才干了两天,我就接到了一封信。
信是程瞎子托人写的,大意是:他病了,怕是不久于人世,还嘱咐我好好上学,不用挂念他,也不要回柳树滩去看他。
看着这封信,我心中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
我和徐远之在晋邑生活的这些年,一直是跟程瞎子有联系的,也多亏了他总在我们吃不上饭的时候支援,不然依着徐远之这不靠谱的道士,我早就饿死了。
尤其是这几年,我的学费都是程瞎子给的,现在他病了,我该怎么办?
十年前,牛疯子嘱咐我不要回去的话,还一直萦绕耳边……
现在,我已经成年了,没有小时候考虑事情那么片面了。
小时候,我真的会以为我跟仪塘村缘浅,可现在想来根本不是那么回事。
人都有一颗好奇的心,我的好奇心更甚,这么多年来,除了我想不通的三大疑团外,我还时常考虑到另外一个问题,那就是我出生时的事情。
奶奶和牛疯子都对我说过,我是未足月便被人从我娘的肚子里剖出来的,是遭了人的算计,那到底是什么人杀我娘,算计我?算计我又有什么目的呢?
一想到这些问题,我当即抛弃了牛疯子的嘱咐,我要回去。
不光是去见程瞎子最后一面,更要了解一下当年发生的事情,或许能找到一点线索,抽丝剥茧地找出凶手,为我娘报仇。
第六十七章 我回来啦
徐远之并不知道牛疯子不让我回柳树滩的事,一听我要回去他特别高兴,说他也要一起回去看看程瞎子,最关键的是,最近上门讨债的人特别多,他正好借这个机会出去躲躲。
就这样,我俩简单收拾了一下,门一锁,出发。
仪塘村跟以前相比变化不大,刚进村,我们就遇到了一群在街头说闲话的村民,我上前打了个招呼。
一个八十多岁的老头,看见我陡然把眼睛睁得老大,很吃惊的样,夹起马扎颤巍巍地走了。
其他人看到他这样,也起身飞快地跑了。
这是怎么个情况?
我一怔,跟徐远之对视一眼,朝着破三官庙的方向走去。
待转了几个弯以后,哪里还有破庙的影子,只见得一片白地。
“找个人问问。”徐远之说道。
于是,我俩又返回到村子里。
终于又看到一群在墙根下晒太阳的老头老太太,我这次学聪明了,让徐远之过去打听。
果不其然,还是刚才那种状况。
徐远之叹了口气,说道:“奇了怪了,他们害怕咱俩。”
“害怕?”
我低头打量了下自己,自觉小伙长的还不错,跟十年前相比,除了个头长高了,身体大了一号之外,基本没有什么变化。
再看看徐远之,他除了白头发多了点,皱纹增长了几根,也没有多大变化……
就在我疑惑不已的时候,忽然听到后面有窃窃私语声,回头看时才发现,身后不知何时远远的围了一群人。
零星的话语传进我耳朵里:“他还活着?咋又回来了?”
“难道是为了当年……”
不管怎么说,这仪塘村也是我生活了九年的地方,怎么你们就这样对待我了呢?
我这样想着,便要过去问个明白,刚往回走,那些对着我们指指点点看稀罕的村民,忽然跟商量好了一般,一哄而散。
空留下我跟徐远之站在大街上大眼瞪小眼。
来的路上,我曾以为回到这仪塘村免不了一堆叔叔伯伯,婶婶大娘的,然后大家抱头痛哭一场,再大吃一顿……可现在,竟然会是这么一种结果。
我一屁股坐在路边的石头上,一时想不起该干什么好。
“你说这个程瞎子,咋就这么不靠谱呢?咱俩大老远回来看他,他竟然失踪了。”徐远之坐在我身边,自顾自地说道,“哪里像是个快要咽气的人。”
听到这话,我也一阵纳闷,不想这徐远之突然口气一转,又说道:“你看到没,刚才村民们看你的目光都是怪怪的,这其中不仅有惊讶,还有胆怯。”
我一想,还真是这么回事,他们都在怕我?他们怕我干什么?真是莫名其妙!
我垂头丧气的问徐远之:“爷,你跟我说实话,我身上的秘密你到底知道多少?”
之所以这么问,是因为我记得当年他在提到我的时候,被牛疯子打断了,也就是说,徐远之肯定是知道一些我不知道的事情的。
我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他的目光躲闪了两下,见我目光坚定,知道是躲不过去了,最后说道:“实话告诉你,你的事我知道的还真不多,程瞎子可能知道的多一点。”
“那你就把你知道的告诉我。”我不依不饶,意思很明显,不要想着跟我耍花招。
徐远之想了想,说道:“你都这么大了,告诉你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毕竟也不是什么大事。”
“当年,牛疯子将你救活以后,曾经有很长一段时间都在调查杀你母亲,算计你的那个凶手。他认为,凶手算计你肯定是有什么目的的,若不将凶手除去,恐怕日后还会再来找你麻烦。”
“可是他找了很久,动用了很多关系,甚至把阴间的黑白无常都给找来了,也没能查出任何线索。万般无奈之下,他找到了我师父,想让我师父为你推演命数,看看你这一生中,哪一年会有大的关卡,推出来,他也好抢占先机,趋吉避凶。”
“我师父在风水相术方面有极高的造诣,但他轻易不会给人推演命数,他常说,算命者,逆天而为,一个人,一旦洞悉了过去和未来,那便等于影响了天地大势,招惹了因果业障,迟早是要遭报应的。”
“可牛疯子与我师父之间渊源颇深,他的事情,我师父即便搭上性命,也会一帮到底,所以我师父带我去了你家,逆天为你强推了命数。”
徐远之说到这里停顿住了,目光幽远地望着远处的辫子山,似乎陷入了回忆当中。
我见他半天没有下文,终于忍不住问道:“那你师父给我推演出来了吗?”
徐远之轻轻摇了摇头,说道:“没有,不光没有推演出来,他老人家还因此失去了一双眼睛。”
说到这,徐远之的眼神中流露出一抹深深的难过。
我从来没有见过徐远之这个样子,像是一个失去了亲人的孩子。我心中生出一种负罪感,毕竟他师父是因为我,才导致了那样一种后果。
我不知道该说着什么,只把头埋得很低。
许久后,徐远之叹了口气说道:“我师父最后对牛疯子说,天要你知,自有预感,天弊其机,强推亦无可知。”
“关于你的事,我就知道这么多,本来还以为你是一个特殊的孩子,不想这么多年以来,你跟个普通孩子没什么两样。我想,牛疯子瞒着你的,应该就是那凶手会找你麻烦这事,那时候,你还小,八成是怕你知道了会害怕。”
听完这话,我陷入沉思,真的是这样吗?我感觉事情好像没有这么简单,如果真的是这样,那鬼将军跟鬼牌说的半截话,又应当作何解释?
还有那块鬼牌封印在我体内这事……
不过要说起凶手找我麻烦,我倒真不害怕,现在他不找我,我还想找他呢。
我跟徐远之在这坐着讨论了半天村里不时探出个脑袋,瞅我俩一眼,又快速缩回去,一种既好奇又害怕的样。
这似乎说明我回村这件事,在短时间内已经传遍了整个村子。
后来,我跟徐远之一合计,你们不是害怕我嘛,那我就一不做二不休,一家一家去问,我就不信问不出个名堂。
第六十八章 怀而不产
拿定了主意,我便和徐远之站起身拍拍屁股上的土,准备分头行动,忽然听到背后有人喊我:“长生,真的是你吗?”
我转头一看,身后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跟徐远之差不多年龄的老头,他上下打量着我,像是想从我身上看出点什么来。
“您老是谁?”我也打量着他,疑惑地问道。别人都躲着我呢,你怎么还主动找上门来了?再说我也不认识你啊。
“道友可认识程不归?”这时,站在我身旁的徐远之冲那老头抱拳行礼。
我心下恍悟,敢情他也是个道士。
那老头回礼:“这位便是徐远之道长吧?果真好眼力,贫道孙广合,算得上是程不归的师弟,已在此地恭候二位多日了。两位若不嫌弃,可到贫道观中一叙。”
我和徐远之正瞅找不到程瞎子呢,现在他的师弟来了,如此正好,当下,也没跟他客气,提起行李便跟着他走了。
跟着他出了仪塘村,又往东北走了七八里地,才远远看到一处崭新的道观。
这道观里就他自己,将我们让进去后,烧水沏茶一通忙活后,宾主分坐,他毫不避讳地盯着我打量起来。
被他这直眉瞪眼地看着,我顿感有些手足无所。
最后,还是徐远之打破了这种尴尬气氛:“孙道友,敢问程不归现在何处?”
“挺好……挺好……”孙广合的话让人有点摸不着头脑,到底是说程瞎子挺好,还是有别的意思?
“道友,这孩子有什么特别之处?从我们一进门你就这么看着他。”徐远之再次开口。
我心中正疑惑呢,这个自称是程瞎子师弟的人,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仪塘村?程瞎子又去哪了呢?这道观又是怎么回事?
孙广合并没有回答徐远之的问题,而是冲着我微微一笑道:“小友是不是有很多疑问?听我慢慢道来,当年你们离开这柳树滩以后,程不归便托人捎信让我来和他做个伴。三年前,仪塘村里搞村庄规划,便把那破庙给拆了然后在这里给修建了这座道观让我和师兄居住修行。”
“那程瞎子呢?”徐远之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架势。
“我那师兄自然是仙逝了。”
“什么?死了……”我和徐远之大骇,同时又怀疑道,“什么时候死的?我前天刚收到他的信,不能这么快吧?怎么不停灵?”
一连串问题连珠炮一样的问了出来。
孙广合微微一笑道:“昨天上午,五弊三缺之人哪里还用得着俗世之间的繁缛,早点入土也是他的心愿。”
“那他葬哪了?”徐远之显然不太相信他的这番说辞,又问道。
“师兄他的心愿,火化了……尚未安葬。”
什么?我心中疑惑更剧。
徐远之却突然安静下来,平静说道:“如此也好。但不知程不归可有什么遗言?”
“这个……”孙广合沉吟一番,说道,“不瞒两位,师兄他还真有遗言,是关于这位小友的。”
能有我什么事?难道是关于我不知道的事?
我直勾勾地看着他,不知道他接下来会说些什么。
孙广合嘬了半天牙花子,似乎不知道该如何说起。
良久他问道:“你们此次来,可就是为了了解当年之事?”
看来,你这老小子也是个人精的。
我点点头,没有说话,算是默认。
“既然这样,那我就从头说起。”
语毕,他喝了口茶,又清了清嗓子,似乎打算长谈。
我紧张又迫切地盯着他,听他给我讲了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情。
事情发生在二十多年前。
这仪塘村的后山上,有一幢青瓦灰墙带挑檐的老屋。
没有人能说出那老屋的来历。据村志记载,村长落成以前,老屋就已经在那里了。
从来没有人试图打开老屋的门进去看看。那老屋虽然年岁很老却不破旧,只不过邪性得很。
首先,无数岁月过去了,从来没有人修缮过,它却依然大门紧闭,耸立不倒。
其次,很多人都发现,每逢月圆之夜,老屋外面总会聚集着许多动物,有蛇有鼠,还有狐狸和黄鼠狼……
要说深山沟里出现这些动物丝毫不不足为奇,奇就奇在它们的举止,竟然都如人般直立而起,前爪并拢对着老屋连连作揖,在拜那间屋子。
老人说,那些动物有灵性,年岁久了是能修炼出道行来的。它们拜老屋,铁定是那屋里有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所以村民们都对那老屋敬而远之。
可有一年春天,老屋的门忽然被人打开了!
打开屋门的是一家外乡人,一共四口,都蓬头盖面,衣衫褴褛的,像是赶了很久的路才来到这个地方。
引人注意的自然是那个年轻女人,她怀着身孕。
他们竟然在老屋里住了下来!
说到这里,孙广合看着我道:“你应该想到了吧?这一户外乡人就是你的家人,那怀孕女子便是你的母亲。”
我点点头,示意他继续。
我注意到,他说起我家人的时候,用的是“衣衫褴褛蓬头盖面”这两个词,这说明我一家人初来仪塘村的时候,非常狼狈。
难道他们是为了躲避什么,匆匆赶到这里来的?
可他们入住那间邪性的老屋是为了什么?是因为初来乍到,没有落脚的地方,迫不得已住在那里?还是有什么别的原因?
可为什么牛疯子以前没跟我说过?
我在这生活到九岁,时间不算短,为什么我一点消息都没听到?
我这正想着呢,孙广合又说道:“这仪塘村西面是山,东面是水,虽然依山傍水,可却是出了名的穷,乡亲们生活困难,冬夏之际农闲之时,都被迫外出讨营生,所以大家都想不通,这一家外乡人为什么要往这里跑?
于是,搞不懂的村民就去老屋里看了看,让人始料未及的是,那老屋内空空荡荡,竟然什么都没有。
可又有人说,看不见的东西才是最邪门的东西,这老屋要是不邪性,能有那么多动物来祭拜?
事情证明村民们的担心是多余的,一年下来,老屋内什么事都没发生,而那一家外乡人也很本分,开荒种地,担水劈柴,虽然不怎么与外人交流,但也是勤勤恳恳的。
村里人渐渐对他们卸下了防范,下意识里将他们当成了村里的一分子。
可就在第二年的春天,有人才恍然发现了一件天大的怪事!
那个年轻外乡女人肚子里的娃娃,为什么迟迟不出生?
要说他们来的时候,那女人的腹部已然隆起了,约莫着有四五个月了,这又过了一年,她却丝毫没有临盆的迹象,这可真是奇了大怪了!
第六十九章 听他讲过去的事情
山多精,水多怪,当年的仪塘村可称得上是穷山恶水,世世代代居住在这里的村民对邪祟鬼魅之事听闻甚多,自然也是敬畏。
那女人怀胎一年多不产之事迅速传遍了整个村庄,一时之间,人心惶惶。村民们都认为,她肚子里一定是怀了个妖孽。
孙广合说到这里,闭了嘴,又用那种探究的眼神死死盯住了我。不仅是他,就连徐远之也惊讶地把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鹅蛋。
看他俩这眼神,似乎要把我扒光了好好研究一番。
缩着脖子戒备得看着这俩老小子,半天后我咽了口唾沫,弱弱地问道:“那孩子就是我吧?”
孙广合没有吱声,默默地点点头,依旧一副百思不得其解的疑惑表情。
在得到确定的回答之后,我脑子里先是一片混乱,后来又忍不住低头看了看自己,怀胎一年多不出生,这也太匪夷所思了!
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难道就因为这个就被村民把我从我娘的肚子里剖出来?
想到这里,我急忙再问:“村民们发现了这件事后,又是怎么做的?”
此时,我已经完全入戏了,早已分不清这到底是程瞎子要他转达的,还是这个孙老道在编故事。
孙广合盯着我瞅了半天,才又开口道:“出了这档子事,村民们自然是乱了阵脚。有心将你们一家人赶出村子,又害怕你们这家人不是普通之人,弄不好再惹来祸端,最后他们商量了半天,他们去找了牛四海。想让牛四海开坛做法,将妖孽扼杀于女人的腹中。”
听他提到了牛疯子,我心中甚感安慰。
又听他说到,这事虽然罕见,古来也不是未曾有过,比如中坛元帅在其母腹中三年零六个月才降生,玄妙玉女怀胎八十一载,青丝熬成白发,才诞下老子。还有诸多大能之辈,出生时都伴有天地异象。
牛疯子到来以后,看到老屋之中有丝丝黑气直冲霄汉!且这黑气邪异得很,就连牛疯子都分辨不出究竟是妖鬼还是魔煞。
不过单凭这黑气,基本可以断定这孩子绝非善类,若是生出来,可能是个大祸患。
牛疯子进到屋子里以后便将这件事的严重性跟这家人说了,并希望他们能够顾全大局,配合着除去这腹中的胎儿。
不料这家老头却先开了口,说是他儿媳妇得了一种怪病,并非是有孕在身,还请牛疯子为她诊治。
于是,牛疯子便给号了脉,结果还真不是喜脉。
牛疯子也搞不懂这丝丝缕缕的黑气做何解释,便将这些全部告诉了村民们,村民们深信不疑,再也不去追究。
不过,牛疯子总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自那以后便隔三差五地来转转,一来二去就跟这家人熟络了起来。
又过了几个月,这家人还是跟以前一样,村里人才彻底放下心来。
到了那年的七月底,外村有人去世,牛疯子去帮忙操持后事。完事之后回来,去老屋时,才得知这家人出了大事。
这好像就接上碴口了。
难道他说的都是真的?我不禁怀疑自己想错了!
“当时,牛疯子看到了残忍血腥的一幕。你娘被绑在椅子上剖开了肚子,人已经死了。你爹跪在满地血水中嚎啕大哭,而在他的手中,还抱着一个小小的死婴!”
死婴?
听他说到这里,我倒抽一口凉气,难道我真的是一个妖孽?一个在娘肚子里一年多没生出来,并且死后还能复活的妖孽。
孙广合继续讲道:“村民们见到那个孩子,都非常震惊,几个月来,他们早就已经接受了你娘得了怪病的事实,可现在,为何又从肚子里出来了一个你呢?”
“我想不通,什么样的孩子需要在母体内成长那么久,且没有喜脉,并且还能死而复生呢?”
“或许我当初并没有死,只是昏迷了呢?”我下意识的为自己辩解,不想让自己听起来是个怪物。
孙广合点了点头,说道:“不排除这种可能,毕竟你是被从母体内剖出来的,不足月身子虚很正常。”
说完,他紧接着又说:“你现在看起来跟普通人没什么两样,这可能也是因为你被剖出来的缘故,如果能足月出生,一定是个了不起的人物。”
孙广合终于说完了,大家各自沉默了很长时间,我一时有些消化不了,我做梦都没想到,这么匪夷所思的事情,竟然发生在我身上。
可这一切是真的吗?
如果是真的,倒是可以解释牛疯子瞒着我是怕我伤心。
问题是,牛疯子瞒了我那么久,为什么要让程瞎子再通过他的师弟来告诉我?
这似乎解释不通啊!
还有,程瞎子已经死了,现在也算是死无对证了……
退一步讲,如果他说的都是真的,我还算一个正常人吗?
这一刻,我又想起鬼将军的话,他说我不是……我不是什么?我不是一个正常人?
小龙河底的那只老龟,一直称呼我为星君,又是为什么?
我脑子里乱七八糟的,全是问号,我没有想到,事情能复杂到这个程度。
徐远之显然一时也无法接受,他低眉垂首了半天,最后打破沉默,问道:“当年那事,有没有人看见凶手,或者对凶手有什么传言跟推测?”
“这……我毕竟不是亲历之人,也只是转述我师兄的话而已。”孙广合说着话锋一转,又说了一件令我非常惊讶的事,他说,“同为道门中人,你们应该知道,天下还是有很多能人异士的,他们看出某处将诞生一位大贵人,贵极生变,可能会改朝换代,便会暗地里将其除去,也有大奸大恶者,未出世就会被正道之人背地里解决。我怀疑,当年之事可能就是那些人出手了。”
“世上竟然孩还有这种人?他们是一群什么人?”我觉得不可思议地问。
还没等孙广合开口,徐远之就抢先说道:“一群国家养的奇人异士。”
“这怎么可能?”我惊呼出口,“国家不是破除封建迷信吗?”
第七十章 招阴局,聚阴阵
徐远之一副你很白痴的样,说道:“你以为玄学是封建迷信?听没听说过一句话,科学的尽头是玄学?古有诸葛亮、刘伯温、袁天罡等等,他们所做出的成就,你能说是封建迷信?真正的玄学大师,国家会拿他们当宝贝供起来……”
徐远之的话让我又了解了一些事情。
可是我仍然搞不懂,如果有人想要除去我,直接掐死或者摔死不就得了,为什么还要在我的囟门上插上一根针呢?这不是多此一举吗?
既然想不通,那就干脆不想了,我问孙广合道:“孙道长,我离开这里已经十年了,村子里变化蛮大的,不知道我家人曾经居住的那座老屋,现在还在吗?”
孙广合点点头:“还在,那屋子邪性的很,自打我来到这仪塘村,就觉得那里很邪门,不过这些年来,倒是没出过什么事。”他略一停顿又说道,“现在天晚了你们就暂时在我这住一宿,吃点东西,明天再去也不迟。”
我听了他的话,往外看了一眼,外头天不知何时竟然黑了。
我没有半点食欲,只想着去那座老屋看看。
我看了一眼徐远之。
他深知我此时的心情,于是跟孙广合告辞。
这孙广合倒是极其热情,看我们执意要走,给我们收拾了几个馒头,装上了几块肉干,还给了我们一捆蜡烛,说是能用得上。
之后,我跟徐远之从道观里出来,凭着脑海里的记忆,朝着我家的方向走去。
老屋离仪塘村不远,离着孙广合的道观却有七八里地,我和徐远之一直走了大半个钟头,直到月亮爬上树梢,才看到了被几棵大树包围着的老屋。
近了,更近了,我终于站在老屋门前。
一座古朴沧桑,带着挑檐的老房子,房子面积不小,却没有窗,只有中间一扇紧闭着的木门,远远看去,更像一座老庙。
这就是我出生的地方,我娘被杀的地方!
此刻,我真真切切地站在这扇门前,却没有了推门而入的勇气。
我的心“突突”乱跳,手心里全是汗,脑海里都是脑补的母亲死时的状态,我恍惚觉得,这门后,便是那满地的鲜血和正在无力啼哭着的我……
徐远之一直静静地跟在我身后,一言不发,完全不是平日里的话唠形象。
一直积蓄了很长时间,我才硬着头皮梗着脖子,伸手去推那扇木门。
“吱呀”一声,门开了,就像打开了一个尘封已久的世界。
我屏住呼吸,往里看去,屋子里黑乎乎的,什么都看不清。
我记得,我不是在这间屋子里长到七岁的。
这只是我的出生地,也是我娘的受难地!
我点燃了一根蜡烛,走进了屋子。
烛火如豆,在这屋子里更显微弱,看着屋内的情形,我有点如释重负,心头却又涌起无限伤感。
墙角处只有一堆灰烬,其他,一无所有。
“嗯?”
就在此时,一直跟在我身后的徐远之忽然发出一个奇怪的声音,似乎发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我这才回头,发现他仍然站在屋子外面。
我走出屋子,恰好听到徐远之此时倒吸了一口凉气。
“爷,你怎么了?”我问他。
徐远之四下打量着,说道:“这屋子以及四周很古怪啊!牛疯子不应该不知道!难道是最近几年才这样的?”
“古怪?怎么古怪了?”我脱口而出。
他并没有回答我,接下来的举动却让我倍感疑惑。
只见他点燃了一根蜡烛,绕着老屋转起了圈子。
我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跟着他转了起来。
一圈下来,我也感觉这老祖确实有些问题。
“长生,你也发现了吧?”他问。
我点头答道:“这屋子周围的四棵树,正是四大鬼树!”
民间有“前不栽桑,后不栽柳,屋侧不栽鬼拍手”的说法。
前不栽桑指的是房子前面或者大门两旁不能栽种桑树,因为“桑”与“丧”同音,屋前有丧,跟出门见“丧”都是很不吉利的。并且这桑树发脆易折,不挺拔,没有成材率,种在房屋之前,有家中后辈不能成才之说。
而柳树多用做握杖、招魂幡等办丧事所用的东西,阴气极重,故而也被称为“冢树”,这种树只适合种在坟地及河畔,而不适合种在阳宅。
“鬼拍手”则是指大白杨,其叶子宽大平整,外形跟人的手掌差不多,风一吹“哗哗”作响,就像鬼在拍巴掌一样,所以也为民间所忌讳。
至于最后一种鬼树,自然便是大家都熟知的槐树。槐树乃木中之鬼,当然不只是从字面上理解。是所有树木中阴气最重的一种,可以招来附近的孤魂野鬼,年岁长的老槐树,自己也能闹出些幺蛾子,故而是房前屋后的大忌。
而这座老屋的四周,却正好种植着这四大鬼树,这四棵树的树冠交织在一起,如一把张开的大伞,正好把屋顶遮了个严严实实。
再看这四棵树的粗细,可以判断出这些树至少有几百年的历史了。
徐远之听我说完,又补充道:“这只是其一,你来看这房子,前大后小,有门无窗,外形像个棺材,这在风水地理上,叫做‘棺材屋’又叫做‘死气房’。”
“万事皆以人为本,房子的大门犹如人的一张嘴,窗户则如人之脐,嘴除了吃饭说话,便是进气呼吸,窗户则可以排出废气、阴气。如果一座房子只有门,没有窗,那废气就排不出去,久而久之就连新鲜空气也进不来了,必定会死气沉沉,而在这种房子里居住的人,轻则诸事不顺,重则有牢狱、血光之灾。”
这家伙果然老道。
我又瞅了一大阵子,也没看出他所说的前宽后窄,于是用脚丈量了一下,还果真如此,前墙跟后墙差了半尺有余。
我心中诧异万分,问道:“一座棺材屋的旁边,栽种着四大鬼树,绝对不会是巧合……”
也确实是这样,如果说盖房子的时候,主家得罪了匠人,那些匠人有可能动个手脚。但这树嘛,绝对是主家自己种的……会不会有这样一种可能:这树跟房子不是同期搞的?
徐远之打断我:“哪里有那么多巧合,这房子跟这些树分明是同一时期的东西,这是有人在这里布置了一个招阴局,往严重了说,这是一个聚阴阵。”
第七十一章 老屋的秘密
“招阴局,聚阴阵?”我低声重复了一遍这两个让我感觉很陌生的词语,脑子里丝毫没有关于这两个词的记忆,于是又问徐远之道:“什么意思?”
“这棺材房本就是极阴之物,堂气不收,阴气不散,而这几棵鬼树挡在四方,正是阴招阳弊。鬼树将四面八方的阴气招来,聚集到老房子里,却把阳气避开,长此以往,这老房子便成了一处极阴之地。”
“你可还记得孙广合说过,这个地方每到月圆之夜便会有许多动物前来祭拜吗?这倒不是因为这老房子里有什么古怪,而是那些太阴之体本身就对阴气特别敏感,想要修行,就必须要找跟自己体质相同的物质补充,它们跑到这里来,大概是被这里的阴气所吸引。”
听完徐远之的解释,我又问道:“那么是谁在此地布下了这个招阴局呢?又有什么用意?还有,我刚才看过了,此地并不像一处极阴之地。这极阴之地四季阴冷,寸草不生,虫蚁不近,鸟雀不栖,可这里除了布局不对,跟正常地界也没有什么两样。”
徐远之听我说完,盯着屋前的大桑树说道:“这正是布局之人的高明之处啊。”
说罢,他掏出一把匕首,使劲地朝着老桑树捅去。
我不解他的举动,正要开口再问,却看到了诡异的一幕,老桑树上被他捅过的部位竟然流出了猩红色的液体!
这一幕把我惊成了结巴:“这……这,大树流血了?这……这是怎么回事?”
徐远之翘起一根手指,蘸了蘸那猩红的液体,放到鼻子下闻了闻,说道:“这不是血,而是树汁,你闻闻。”
我也依着他的样子,蘸了一些闻了一下,一股草木特有的清香味钻进鼻孔,让我觉得脑子一阵清明,我不可思议地问:“树汁怎么会是红色的?”
徐远之把匕首擦干净收了起来:“这是因为,这树在种的时候就被人做了手脚。”
“手脚?什么样的手脚可以使一棵大树就红色的树汁?这样做又有什么样的说道?”我甚感疑惑。
徐远之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反而问我:“你以前可曾听说过大树流血这种事情?”
这事还真听说过,虽然听上去有点不靠谱,却也真实发生过。
“《三国志》中记载曹操为修建宫殿,派人砍一棵古树,结果几个人砍不动,曹操亲自提刀上阵,结果一刀下去,古树血流不止,吓得一代枭雄冷汗直流,狼狈收手。另外报纸上也有过这样的报道。”
徐远之又问:“如果让你砍一棵树,一刀下去,这树流血了,你会怎么办?”
“这还用问?肯定会吓一跳,然后不砍了呗。”我想都没想。
“这就对了,大多数人遇到这种情况就不会再砍下去了,认为老树成精了,不敢再碰。这就达到了当初给树做手脚的那人的目的了。”徐远之说的慢条斯理。
“目的?什么目的?”我越发糊涂。
“你有没有发现,这种树大都长在什么地方?庙前、村口、坟地……”
“这我怎么发现?这是我第一次亲眼见到,那些算是道听途说。”
徐远之耐心给我解释道:“这种树下埋有尸体,东南西北各一具,这是一种人为阵法,名曰‘四尸佑主’。”
他稍稍一停,又说:“当然了,这并不是普通的尸体,而是被人将魂魄锁在肉体里面的尸体,魂魄不能投胎转世,只能随着肉体一通被埋到地下,所以,也被称为‘守尸鬼’。”
“守尸鬼是一种执念很深的鬼,它们对自己尸身的保护欲望已然达到了痴迷的状态,不会让自己的尸身受到损坏,也不会容许其腐烂。因此,它们便拼命的汲取周围的煞气,以操持尸身不腐。”
“而又因为这守尸鬼就埋在树下,所以,它们汲取的大部分煞气,实际上都被大树吸收了,这大树吸收的煞气过多,自然便会发生变化,树汁就成了血色。”
“那这样做的目的是为了什么?”我忍不住问道。
“一种说法是,守尸鬼跟大树吸收了一定范围内的煞气,自然便是化煞。第二种说法是保宅佑主,你想想如果有人看到谁家的门前大树突然流血了,还敢再打这家人的主意吗?”
“你的意思是说,这四棵树是为了保护这座老屋不被人破坏?”我打断徐远之。
他点点头:“我推测这大概只是其中一个原因,更重要的应该是化煞。阴气中本就带着煞气,阴煞二气结合,才会导致一个地界寸草不生、虫蚁不近,而这几棵树的存在,正好化解了煞气,使得此地虽然极阴,除了温度低点以外,再也看不出其他异常,这大概就是牛疯子忽视这个地方的原因。”
“原来如此!”
我顿时有点醍醐灌顶之感,可随即又有新的疑问在心中生出:“那你猜测一下,当时盖这棺材屋,布下这招阴局跟四尸佑主阵的人,是出于什么目的?”
徐远之摇头:“我也一时看不出来,不过这里局局相套,想必当初建这老屋的人也不简单,起码在我之上,他之所以这么做肯定是抱有目的的,今日天色已晚看不分明,等明天再好好研究研究。”
老屋周围有很多空地,却无人耕种,想来是因为村民们对这屋子害怕吧,才不敢靠近吧。
我和徐远之去空地里随便捡了些干草,回来在老屋墙根下一铺一垫,和衣躺了下去。
躺在父母家人曾经生活居住过的屋子里,我心绪难平。
我努力地给想象插上翅膀,幻想着如果我们一家五口现在都在,会是一种什么样的情形?是不是会跟所有的普通家庭一样,充满着温馨,充满着欢声笑语?
“长生,我突然觉得你父母也不是普通人。”徐远之翻了个身,面朝着我,把我从虚幻中拉了回来。
其实,我早就想到了这一点,如果是普通人又怎么会怀上我这个一年多都不出来的怪胎?又怎么会跑到这穷山沟里,直奔这间被人布了局的老屋?
可是,他们究竟是什么人呢?
我跟奶奶生活到七岁……
七岁正是懵懂的年纪。
第七十二章 血光之灾
徐远之见我情绪不高,便没有再跟我说话,一个人一会眉头紧锁,一会又眼珠子咕噜咕噜乱转,应该是在思考着些什么。
本以为又是一个不眠之夜,却不曾想,由于车马劳顿,我胡思乱想了一会,竟然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睡着后,我做了一个特别诡异的梦。
梦里,我孤身一人走进了一个破旧的老屋子,这里面灯光昏暗,一只毛色纯灰,眼睛通红,头上顶着孝帽子的大兔子正在烧纸。
它见我进来,人立而起,站在一盘石磨前,抓起一把黄表纸,一张一张地贴在石磨上。
它贴一张就往石磨上刷一层浆糊,刷一层贴一张,不消片刻,那盘石磨便被它用黄表纸给糊了个严严实实。
这时,我忽然觉得呼吸困难起来,好像被糊住的不是磨盘,而是我的脑袋。
我打了个哆嗦,感到有点害怕,想走。
正要转身,那兔子扭过头,对着我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这笑容似乎带有某种魔力,生生止住了我的身形,我眼睁睁地看着这兔子开始推动那盘石磨。
它动作很快,石磨也转得飞快,看上去就像个陀螺。
不大会功夫血红血红的肉糜从石磨的磨膛中挤压出来,然后这兔子抓着吃了起来……
我感到一阵阵恶心,胃里一阵翻腾,便醒了过来。
四周黑漆漆的,我摸摸额头,凉凉的一层白毛汗。
徐远之还在沉睡,甚至打开呼噜。
我在黑暗中瞪着眼睛,回想着梦中奇怪的情景。
徐远之有个道友,是个“解梦师”,偶尔会去店里找他扯淡。
我觉得这是一个很玄乎的职业,曾经问他,梦是不是真的有寓意。
他十分肯定的告诉我,肯定有,尤其是那种反复出现的梦,和你认为不可能出现,却无端出现的扑朔迷离的怪梦,都是在预示着什么。
当初,他还跟我说了一些梦与现实的对应,比如,梦见掉牙,就是预示着亲人身体抱恙;梦见掉牙出血,预示着血亲中会有人死亡;梦见捡钱要当心破财;梦见河水预示着要发一笔小财;我记忆尤深嗯一条是,梦到兔子会有血光之灾。
我刚刚梦到的兔子如此诡异,难不成有什么灾祸临头了?
我看了看熟睡着的徐远之,想把他喊起来商议商议,不想这时,门外忽然传来了一阵嘈杂的脚步声。
听这声音,应该是冲着老屋来的,我心下一紧,一下子坐了起来。
徐远之的警惕性也蛮高,他猛然坐了起来,摸出了匕首,一动不动的盯着木门,防备着有人突然闯进来。
这些脚步声并没有进到屋里,而是停在了不远处。
“怎么回事?”我一边低声问着徐远之,一边摸索到了蜡烛和火柴,刚要点,就听到外面传进来一个带着哭腔的女人尖叫声:“啊……真的在这里!”
紧接着,女人失声痛哭起来,一边哭一边喊道:“闺女,我可怜的闺女啊……你……你怎么……你这个挨千刀的,不得好死的畜牲啊,你给我滚出来,你还我闺女……”
这话语刚一入耳,我心底顿生一股寒意,难道……
我看了一眼徐远之,他低声骂了几声娘,道:“坏了,有麻烦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点起了一根蜡烛,借着蜡烛的光,迅速的在屋子里扫视了一圈。
我知道他应该是想找一件趁手的家伙事,好应对接下来的事情,或者他只是习惯性的想找个后门。
奈何这屋子里除了墙角处有一对黑色灰烬,别的什么都没有。巡视一圈无果后,徐远之悄声说道:“咱爷俩八成是着了别人道了,外头那些人虽然一时不敢进屋子,可咱们一直躲在这里也不是办法,趁着现在还有些体力,咱们冲出去,待会我喊个一二三,咱俩一个往左,一个往右,能不能跑的了,就看个人运气了。”
我点头答应,随后我俩一前一后悄无声息地有到门前,徐远之小声喊了一二三后,我俩同时用力拉门,撒丫子就往外跑!
刚跑出去,我俩就懵逼了,屋子里黑糊糊一片,自然会让我俩以为天还没亮,谁知道此时早已是日上三竿了,并且屋子的四周聚集了很多人,目测全村的男人应该都来了,我还看到了不少熟悉的面孔。
“你们抓我干嘛?我是徐远之,徐老道啊!你们不认识我了?……真不是我干的!”
我正跑得起劲,耳朵里就传来了徐远之的声音,我暗骂几个卧槽,这个不争气的,这才跑了几步就被抓了。
没办法,只好再回去救他了。
我卯足了劲头转身往回跑,可终究是好虎难敌群狼,没多久,我也被这群村民抓了起来。
接着我俩被带到了一具赤裸的女尸前。
当然,女尸不是真的赤裸着,她大腿根往上一直到头顶,盖着一件薄薄的单衣,透过衣裳显现出来的轮廓以及裸露在外面的胳膊和腿,可以看得出来,她什么的没穿。
长这么大,第一次见不穿衣服的女人,一下子我脸涨的通红通红的,心也跟着“扑通扑通”跳了起来。
我干吞一口唾沫,心里不断的念叨着:“非礼勿视,非礼勿视……”可不管怎么念叨,一双眼就像粘住了似的,紧盯着那具女尸,愣是挪不开地方,脸也烧的越来越厉害……
“你还看!你这个畜牲,我好生的闺女被你给祸害了,我跟你拼了……”
说话的是一个中年妇女,她吵吵着扑到了我身上,一边哭得撕心裂肺,一边对我连撕带挠……
我拼命地躲闪,无奈却被两个彪形大汉死死钳制住,根本动弹不得,最后他俩为了让那女人下手方便,直接掐着我的后脖子,将我摁在了地上。
“你们放开我,这女的不是我杀我,我是陈长生,去把吕金国叫来,他认识我!”我气得歇斯里底一通乱喊,忙乱间终于想起了一个名字,我他娘的这是招谁惹谁了,一睁眼就给我来了这么一出。
第七十三章 赤裸女尸
“娘的,你小子给我老实点,人都死在你屋门口了,你还敢狡辩,看老子不整死你!”
“还吕金国,吕金国前几年早因为贪污被抓进去了……”
几个粗壮的声音刚落,一只大脚直接踩在了我的背上,一阵剧痛传来,差点给我踩吐了血。
我奋力挣扎,不停的扭动着身子,企图挣脱背上的那只大脚。
恰巧就在这挣扎的过程中,目光不经意见瞥到了女尸的大腿,这大腿的根部竟然沾了些许暗红的血迹。
我虽未经人事,但也是新时代的大学生,对于男女之事还是有所耳闻的。
一见到这光景,不用说我也知道这血迹是从哪里来的——这女人是被奸杀的!
麻痹的,搞出事来扔到老屋门口,他爽了老子背黑锅,这屎盆子扣得我措手不及啊,是哪个龟孙子胆敢这么算计我?要是让我知道了,我非扒了他的皮不可!
我心里暗自发着狠,嘴上也没闲着,一直喊着:“这人真的不是我杀的,不信你们可以报警,让警察来查……”
我话没说完,一个虎背熊腰的大汉,狠狠地往我的腰侧踢了一脚,骂道:“你个王八蛋,我妹子好好一个黄花大闺女,被你给弄死了,你还抵赖,我让你狗日的抵赖……”
他骂一句,就往我身上踢一脚,肋骨都要给我踢断了。
我被他踢得邪火噌噌往外直冒,挣扎着回头吼道:“你们凭什么说人是我弄死的?拿出证据来!你们这样随便大人是犯法的,我要报警!李国刚,是你这孙子……”
我终于看明白了踢我的人是谁,这小子上学的时候,比我高两届,小时候就偷鸡摸狗什么坏事都干。
“麻痹的,陈长生,为什么村子里早不出事晚不出事,你一回来就出事?”他见我骂他,踢得更狠了,差点给我踢得背过气去。
徐远之这时也认出了李国刚,看我挨揍挨得厉害,急得直跳脚,大声吆喝道:“人真不是他杀的,我可以作证,昨夜我俩一直在一起。李国刚,我那年还给你堂弟顺子赶跑了上身的黄鼠狼呢,你忘了?”
徐远之不说话还好,他这么一说,李国刚不再踹我,转身走到他身边,说道:“徐老道,你不说话我还把你忘了么,你俩就是一伙的,这仪塘村谁不知道?十年前,你天天拉着他满村子溜达,谁看不到?给我打!”
我看出来了,这里的大多数村民对我这个妖孽有所忌惮,不敢对我动手,打我的都是死者家属。
对于徐远之他们就没这么多忌讳了,一群人一窝蜂得涌过去,劈头盖脸地就是一顿胖揍。
可怜徐远之这快七十的老骨头了,还要遭这样的罪。
穷山恶水出刁民这话是一点都不假,这村民们出手都很野蛮,一点不留情,看着徐远之挨打,我心说:“坏了,这趟回来怕是有来无回了,难道这就是牛疯子嘱咐我不让我回来的原因?可真要这么不明不白的死了,就真的成千古奇冤了,我们到底得罪谁了?非得这么往死里整我们?”
我开始后悔没有听牛疯子的话,正是我的一意孤行,让徐远之这老人家跟着我受连累。
“刚子,你们干什么?赶紧把人放了!”
就在我认为今天肯定要怨死在这里的时候,一个熟悉的声音伴着急促的脚步声跑了过来。
是孙广合,他来救我们来了!
“孙道长,我给你面子喊你一声孙道长,不给你面子,你又算个几巴?放人?你先问明白他们干了什么龌龊事儿?”
说话的正是李国刚,他并不买孙广合的账,一只脚又踩回到我身上,愣头愣脑地冲着孙广合喊。
孙广合还没看到地上的尸体,被他骂了也不气恼,仍然好声好气地问:“这小兄弟犯什么错了?”
李国刚挑着下巴瞪了孙广合一眼,说道:“他把我三婶家的妹子给糟蹋死了,咋滴?他是你兄弟?”
他如此直白的话一出口,人群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的聚集到孙广合的身上。
这孙广合好像一下子成了叛徒,瞬间成为众矢之的。
孙广合听了这话,面上的表情霎那间凝重了几分,片刻后,他颤颤巍巍地走到女尸跟前,一把掀开盖在女尸身上的衣服,瞅了一眼,倒抽一口凉气。
他是个道士,如此惊讶的样子勾起了众村民的好奇,都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我则趁着村民注意力分散,李国刚脚下力道减弱的空当,猛得挣脱了他们的压制,快速地爬起来,跑到了孙广合的身边。
刚才这女尸被衣裳盖着,我没看到她的脸,这回看到了,我不由心中大骇。
女尸面部扭曲,嘴巴张得老大,表情极度惊恐!尤其是那一双眼珠,通红通红的,眼球上的毛细血管全部爆裂了,眼角各有两条干枯的血迹,看这样子,死前必定遭受了常人无法想象的惊吓!
除了这些,她的身上没有一点伤痕和淤青,完全不像是被人强奸至死的,倒想是被活活吓死的!
“卧槽,你还敢跑!”
我刚看了一眼女尸,李国刚骂了一声,又冲过来要抓我。
我迅速一个闪身,躲过他这一扑,大叫道:“你们都来看,这女的分明是被吓死的,真我不关我的事。”
李国刚不给他们说话的机会,冷哼一声:“我们早就看到了,是被你这个妖孽给糟蹋了,不吓死才怪!从你进村起,我们可就盯上你了!”
“刚子,这秀儿怎么说也是你妹子,她已经死了,你张口闭口说她被人糟蹋了,你哪只眼睛看到了?没看到就这么瞎说,是不是存心想坏了她的名声?是不是想坏了你们李家的名声?”
这时,一个五十多岁的女人从人群里走了出来,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替我解了围。
这女人,我认识,是村里的刘稳婆。
李国刚被刘稳婆呛得脸上一阵白一阵红,再也说不出话来,只是恶狠狠地瞪了我一眼。
刘稳婆走到秀儿娘的面前,拉着她的手,语重心长道:“秀儿她娘,一个没出阁的姑娘最重要的是名声,这名声坏了做鬼都会被人瞧不起,有些话,可不能乱说。”
说完,她又站起身对着众人说道:“在事情没弄明白以前,大家各自嘴下留点德,别冤枉了陈长生,毕竟他也是用看着长大的,也别埋汰了秀儿,先把人抬回去吧,回给仔细稍瞧瞧再说。”
第七十四章 一场闹剧
村民们听到刘稳婆的话,走出来几个跟李家关系比较近的,抬起了秀儿的尸体,又有几个人押着我跟徐远之,浩浩荡荡地回了村子。
这刘稳婆在村子里威信颇高,几乎家家户户的孩子都是她给接生的,对女人那方面的事,没有人懂得比她多,现在肯站出来帮我,那我基本就可以洗清嫌疑了。
不过她为什么又要帮我呢?
我看着身旁的徐远之,鼻青脸肿的,嘴角还挂着血痕,觉得挺对不住他的,都是我连累了他。
他也看出了我的心思,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冲我笑了笑。
我想回他一个笑脸,咧嘴试了试,还真疼,看来我的脸比他强不到哪去,昨晚那个梦,还真特么的灵。
秀儿家离老屋不远,几分钟就到了。
有人把秀儿的尸体抬进了屋里,男人们都聚在院子里,低声聊着天,抽着烟。
秀儿娘、刘稳婆还有几个中年妇女则进到了屋子里。
我站在院子里,一想到秀儿的尸体那儿流出的血,心里不由一阵发慌。
就算这刘稳婆长了一副火眼金睛,也根本看不出这事是谁干的吧,找不到凶手,这事不还是要落在我头上吗?
洗清嫌疑似乎很困难啊!
忐忑不安了半个小时,刘稳婆从屋子里走了出来。她站在门口大声地喊道:“大家都误会陈长生了,秀儿的身子干净着呢,还没有被开苞,只是正好来了月事,大家就别再为这事难为长生了。”
我有点不太敢相信,敢情你这眼睛比医院里的透视机都厉害啊,这么说,我终于洗脱嫌疑了……
我高兴的好像有点早,心底正欢呼雀跃着,双腿处忽然一疼,被人从背后猛地踹了一脚,我一个踉跄跪在了地上!
猝不及防的这一脚,顿时让我火冒三丈,扭头一看,是李国刚这王八犊子。
他一脸横肉地看着我,对众人挑弄道:“就算秀儿的身子是清白的,人不是也死了嘛,肯定是被这兔崽子施了妖法给害死的。”
“你他娘的放屁,我真要会妖法,还会容你在这里血口喷人,第一个就把你废了!”
我算看明白了,这李国刚就打算把秀儿的死赖到我头上了,我甚至怀疑这秀儿是不是他杀的,故意栽赃陷害我。
“刚子,空口无凭,为什么那一口咬定就是他干的?”刘稳婆跟他争辩。
李国刚似乎早就想好了对策,大声地嚷嚷道:“这十年来,咱们村一直很太平,他昨天刚一回来,今天就出了这档子事,并且人还是在老屋那边发现的,那地方平时根本没人敢去,也就是他敢住在里面,这事不是他干的是谁干的?”
他看自己的话赢得了大部分村民的认同,不由地得意地一挑下巴,对着刘稳婆冷哼一声:“刘婶,你别欺负我年轻不知道,当年他家里人还活着的时候,就你和牛疯子跟他家走的最亲近,别人可都是避而远之的,你今天是念着旧情,编个瞎话出来糊弄大家吧?”
说完这些,他似乎还嫌不解气,又把矛头指向了牛疯子:“当年咱们村人那么信任牛疯子,他却说那女人不是怀了娃,是得了怪病,我就想知道,这小子是打哪来的?”
面对李国刚的咄咄气势,村里人都没人再敢说话。
我心下犯了嘀咕,刘稳婆跟我家走得很近?难道是跟我娘走得很近?
我记得牛疯子说过,我家里人不太喜欢跟人交流的,这是怎么回事?
这样想着,我便瞄了刘稳婆一眼,她此时脸色铁青,浑身直哆嗦,显然被李国刚气得不轻。
再看看孙广合,他也耷拉着个脑袋站在人堆后面,一声不吭。
“那你打算怎么处置我们俩?”徐远之忍着疼痛问道。
“你俩害死了秀儿,欠债还钱杀人偿命,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我要让你俩给秀儿披麻戴孝三天,再去陪葬。”
一听李国刚这话,一股无名业火直冲脑门,披麻戴孝?我跟徐远之成什么了?孝子贤孙?
“去你奶奶个罗圈腿的!”
我一跃而起,转身冲着的的脸上就是一拳头。
今天受的窝囊气,都在这一拳头里了,力气之大可想而知。
李国刚显然没想到我会突然发难,躲闪不及,被我这一拳打得口鼻流血,噔噔噔后退了好几步,被后面几个人搀扶了一下,才稳住了身形。
“你小子敢打我!”他摸了一把鼻子,看到满手的鲜血,跟疯了一样歇斯里底地喊道:“给我打,往死里打。”
他话音刚落,一群人一拥而上,将我围了起来。
双拳难敌四手,很快,我就被打趴下了,被人用绳子给五花大绑起来。
“孙道长,去报警,我是被冤枉的。”我一边扭动着身体,一边对着孙广合喊。
听到我的话,李国刚脸上露出不屑的表情,得意地说道:“报警?你去试试,看警察是帮我们李家还是帮你这个妖孽。”
我一听,心里顿时拔凉拔凉的,看来他家在局子里有靠山啊,难怪会如此嚣张,这下完蛋了……
“小友莫怕,我会找出凶手给你洗脱嫌疑的。”
孙广合安慰我一句,转身便离开了。
刘稳婆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也跟着走了出去。
李国刚看着他俩的背影,不咸不淡地说了一句:“那你俩可得抓紧了,这俩人三天后就要给秀儿陪葬了。”
李家开始忙活起来,不一会就给秀儿设好了灵堂,给我和徐远之每人弄了一身孝袍穿到身上,又把我俩捆成了个粽子,强摁着我们跪在灵前。
徐远之挣扎着爬起来,嘴里嚷嚷着:“我不能跪,我要是跪了,不仅损了死者的阴德,你们全家都会跟着折寿减财。”
“放你妈的罗圈屁,给老子跪下!”李国刚就是一个混不吝,一脚就把徐远之踹倒了。
“我说的是真的,我长她幼,自古来长不跪幼,我还是个道士,跪天跪地跪三清的人,她无德无能,我这一跪她受不起的,受则成祸,下辈子是要做牛做马的……”
“聒躁!”
徐远之没说完,嘴里便被李国刚塞进了一块油腻腻的破抹布。
我本来还想争辩几句,看到这光景,立马闭上了嘴,我可不想嘴里被塞进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我心说,只要这李家自认能受的起,那就跪吧!
第七十五章 落入圈套了
徐远之的话说的没错,人是不可以乱跪的,有些人自以为受人一跪便是占了便宜,实际上在别人跪他的那一刻,他便已经折了寿数,担了因果。
只不过现在这种情形,我和徐远之的反抗跟辩解都是多余的,根本没人会听,没办法,只好先跪在这里了。
白天,灵堂里人来人往,还挺热闹,到了晚上,他们把灵堂的门一锁,全都走了,只剩下我和徐远之两个人。
妈蛋的,从来没听说过灵堂还能锁门,我真的怀疑他们李家设这个灵堂就是为了折磨我跟徐远之。
“嗯嗯……呜呜……”
李家人刚走,徐远之鼻子哼哼两声,示意我把他口中的破抹布给取出来。
我往前蹭了几下,用牙咬住帮他把那破抹布取了出来,然后连续吐了几口唾沫。
这李国刚太不是东西了,这破抹布居然带着一股臭味,也真难为他能找到这么脏的东西。
“呸!呸!呸!……”
破抹布一出口,我和徐远之同时啐了几口,又同时一阵干呕。
我心里感觉有点对不住他,弱弱地说道:“爷,我对不住你啊,牛疯子曾经嘱咐过我不让我回来,程瞎子的信里也说不让我挂念他,可我没听……”
“你说什么?”
徐远之并不知道这事,这回听我这么一说,大吃一惊。他蹙着眉头想了想,黑着脸问:“你接到的那封信里,程瞎子嘱咐你不要回来?”
我点点头,不好意思地看着他,满以为他会臭骂我一顿。
不料,他听到我的回答,叹了口气说道:“唉!有人给咱爷们设了套了,从那封信开始,就他娘的给人算计了!”
听了徐远之的话,我一怔,随即大惊失色道:“你的意思是,那封信不是程瞎子找人代写的?”
徐远之点头道:“你别看我跟程瞎子不怎么对付,他这人我还是了解的,既然他不想让你回来,怎么还会给你写这样一封信?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
之前,我真没有往这封信上想,现在听徐远之这么一说,顿时感到写封信确实有些古怪。
程瞎子以前从来没有找人给我们写过信,他都是打电话的,他又不是不知道电话号码,有什么事不能打电话呢?就算他打不了,总能让别人去打吧?
想到这里,我懊悔不已,真的是自己太过大意了,轻而易举地就往别人的套里钻。
懊悔之余,我心中生出了几个问题,这信到底是谁写的?他这信的目的应该是将我引回来,可将我引回来干什么?
我看着灵床底下燃烧着的长明灯,心道:莫非今天发生的这一切,都是那人安排好的,他处心积虑地将我引回来,杀人后再嫁祸给我,最终目的就是想弄死我?可他为何要置我于死地?
我正想着,徐远之忽然开口说道:“那人既然能写出这么一封信,又能准确无误的寄给你,应该是对咱俩的行踪摸得一清二楚,这人会是谁呢?”
我皱着眉头想了想,我从来没有把牛疯子的嘱咐告诉任何人,知道我和徐远之在晋邑的也只有程瞎子一个人,可程瞎子现在已经死了,真的是死无对证啊。
难道是孙广合?
应该是他,我俩刚回来的那天,他给我讲了那么多关于的事,这些可是连徐远之都不知道啊。不过就算是程瞎子告诉他的,那程瞎子又是谁告诉他的?难道是牛疯子?
好像不太对,牛疯子既然能告诉程瞎子,那就能告诉徐远之……
我和徐远之商量了半天,也没研究出个名堂,最后徐远之说道:“先不想了,当务之急是想办法逃出去,不然三天一过,被拉去陪葬,那可就真的坏了醋了。”
要逃出去哪有这么简单,李家人既然敢把我们锁在这里,肯定是料到了我们跑不了。
我们身上的绳子捆得很操蛋,直接将双手反绑在身后跟双腿绑在了一起。这种绑法,我们根本站不起来,只能斜躺着或者跪着,想要往前去只能跪在地上蹭。
我和徐远之在灵堂里蹭了一圈也没找到能够割断绳子的家伙事。
这一晚,我跟徐远之把所有能想到的方法都用了一遍,用牙咬,用桌子腿磨……事实证明,电视上的那些方法都是骗人的。
最后徐远之拱到了灵床底下,想用长明灯烧断绳子。可那棉絮捻成的灯芯,再加上用植物油做的燃料,本来火苗就跟豆粒大小,完全经不起折腾,刚靠上去,就灭了。屋子里也随之陷入了黑暗当中。
我俩束手无策的在黑暗中等到了天亮。
看来,只能等下去了,等孙广合来救我们。
我跟徐远之没吃没喝的在灵堂里跪了三天,第四天一早出殡,我们被人解开了腿上的绳子,由于长时间跪着,两条腿完全失去了直觉,软趴趴得像两根煮熟了的面条,人也虚脱的厉害。
被人连拖带拽的带到一片坟场,那里已经挖好了三个大坑,很明显,中间那个是给秀儿的,我跟徐远之一边一个。
看到这情景,我真的想破口大骂,可张了张嘴,发现自己连那人的力气都没有了。
“小子,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李国刚吊儿郎当地走到我面前。
“我操你妈!”我从牙缝里恶狠狠地挤出几个字。
“去你妈的,死到临头还嘴硬。”李国刚骂了一声,一脚将我踹进一个土坑里大叫一声,“填土。”
紧接着,一铁锨土扬到了我头上。
“住手,你们这是草菅人命。”
徐远之挣扎着撞向填土的人,却没有撞正,反而也被一把推进了土坑里。
“爷!”
我肝胆欲裂,歇斯里底地大叫一声,痛骂道:“你们这些畜牲,家里就没有老人吗?有啥冲我来,把他放了。”
我一边骂一边挣扎着想从坑里爬上去,可地势低不占优势啊,刚冒头,上面的人就拿铁锨拍我。
看来今天在劫难逃了。
“不好了,李哥,不……不好了……”
就在我以为必死无疑的时候,忽然传来一个火急火燎的声音,此刻,这声音仿佛世间最美好的声音……
片刻后,一个上气不接下气的姑娘跑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