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四十一章 因果报应
高丛兰满脸不相信：“这怎么可能呢？”
随后他又辩驳道：“不就是几只蚂蚁嘛，碾死也就碾死了，这就遭了报应了？那屠狗杀猪之辈不更活不了了？”
“话不能这么说。”李迪解释道，“佛曰众生平等，蚂蚁跟人一样，都是一条性命。”
其实这话我是不赞同的。
毕竟佛道不两立。
佛家是讲究众生平等，可众生何曾平等过？
千里马日行千里，而黄牛就只能日行几十。
但，想到报应一说，我确实无话可说。
报应分“现世报”和“来生报”。
正所谓“菩萨畏因，众生畏果”。
各人生死各人了，一报还一报，做了恶就总是要还回去的。
“真的是这个样子吗？”
高丛兰看向了我，将信将疑。
我点头，说：“是。”
高丛兰拧着眉头，嘴唇翕张蠕动了几下，似乎还想再说些什么，最终却也没说出来。
我知道对“蚁报”之事，他还是不肯相信。
我想大部分的人应该都跟高丛兰一样，不相信捻死些小小的蚂蚁就能遭到报应。
包括我，若不是亲身经历过类似的事情，我也不会相信。
我把早些年亲历过的两件事讲给高丛兰听，他听后直瞪眼，说：“照这样看来，我娘的病还真有可能与碾死蚂蚁有关，那该怎么办呢？”
其实，我觉得有必要在这里提一下的。
第一件，是我还在仪塘村，跟牛疯子生活在一起的时候。
有天，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来找牛疯子。
说他因为经常头疼欲裂，就去医院检查了一下，说脑袋里长了一个瘤，压迫着神经。
医生建议切除。
他听从大夫建议，动了手术。
手术很成功，他恢复得也挺好。
可不到一年，他的头又开始疼了。
这次比上次更厉害，像是有人拿着电钻在他脑袋上钻，直疼得满地打滚。
他又去查，发现脑袋里又长了一个瘤，只得再做一次手术。
可经医院复查发现，这个瘤子还长在原来生瘤的位置。
这很不可思议。
因为病变组织被切除后，即便复发也是在周边，原地再生的可能性基本没有，医生告诉他，他的头上已经不能再钻眼儿了，否则会有生命危险。
男人不愿认命，回家后便开始搜集民间偏方。
可说来也怪。
他每次打听到特别管用的方子，照方子煎药时，总是会出现各种状况。
不是药碗还没端到面前就莫名的洒了、破了，就是煎药的锅子莫名其妙的碎掉。
有时即使好不容易能喝到嘴里，又象被人扼住了咽喉般，根本咽不下去，于是他只得反复的受疼痛的折磨。
男人觉得蹊跷，希望死也做个明白鬼，便找到了牛疯子。
牛疯子经过一番询问调查后发现，那个男人曾长期在海上工作，主菜是海鱼，因此他捕杀过大量的鱼，并且处理鱼的手段及其残忍。
因为鱼大，活蹦乱跳的根本按不住，男人为了拾缀起来方便，就用一根大钉子把鱼头钉在甲板上。
鱼活着被钉，一时半会儿死不了，被男人活生生的刮鳞、开膛破腹，掏五脏六腑，残忍至极。
因此，现世报来了，男人颅内生了瘤，头上打眼，有病治不好，终日缠绵病榻，生不如死。
见高丛兰相信了，李迪劝道：“找到了原因就好，其他的事等咱们出去再说。”
说罢，她推了我一把，我感觉一阵晕眩，接着是一种奇怪的感觉，那感觉像是被人从高空抛了下来，正好身陷在了一个漩涡中，晕头转向的就回到了一个老太太的房间里。
老太太还在沉睡。
我们三个各自回归了自己的身体，李迪将老太太胸口的催梦符抹去，坐在了床沿上。
高丛兰急了，不停的在房间里踱起了步子，一直问我们该怎么办。
我想了想，实在没有好法子：“如今大错铸成，解铃还需系铃人，只要老太太能够真心忏悔，为她杀害的蚂蚁超度，戒杀食素，多念佛，或还有挽回余地。”
高丛兰跺脚急道：“可我母亲是昏迷的，她有心忏悔也忏悔不了啊？”
李迪眼珠子一转：“不若你先代替你的母亲去寺院，为她杀过的小生命立一块往生牌位，再做一场超度法事，看看有无用处。”
高丛兰道：“成，这往生碑要怎么立？做法需要准备什么？”
我让他去当地的寺庙找住持问问，我做过超度鬼的法事，还没做过超度蚂蚁的。
高丛兰抓着我跟素素这俩壮丁了，让我们跟他一起去，说他自个儿去怕有些事情整不明白，还说不让我们白跑，当即给我们开了一张十万的支票，说法事做完后她母亲真要醒了，还给我们加钱。
我都忘记自己有多久只花钱没赚钱了，这会看在十万块钱的份上，我当即就答应了。
从屋里出来，我发现天已经亮了。
高家院子里绿化的很漂亮，各种景观树，缠绕的青藤，沾着露水的花草，朝气蓬勃。
一个挺着大肚子的漂亮女人，提着一个竹篮在院中剪花骨朵，不知是高丛兰的妻子还是情人，总之看起来比他小很多。
这就是有钱人的生活啊，到多大年纪都能找个年轻漂亮的。
我随意一想，也没往心里去，便上了高丛兰的车。
一直跑了三十多里后，我们才到了一家寺院。
那寺院规模不小，来烧香的人络绎不绝。
我们找到了住持，将事情与他说了一遍。
那主持见多识广，当即带高丛兰到专门的一间禅室里立了往生牌位，做了一场法事，并嘱咐老太太醒来后诚心忏悔，勿食荤腥，早断杀业。
事情结束后，天已经晌了，高丛兰迫切的想知道老太太的情况，着急回家，并邀请我们一起去。
我拒绝了，我们还要去看看朱老头回来了没。
朱老头的家还是那样。
也就是说，他没有回来过。
这都已经四天了，他不会真的被舌降吃成了一张人皮吧？
我心里哇凉哇凉的！
第五百四十二章 孩子到底是谁的
李迪自责万分，眼里噙着泪，拉着我跑进深山里。
毕竟这朱老头是她师叔的故交，真出了事，她师叔那也不好交代。
但是天印山那么大，我们又该往何处去找寻？
虽然我俩漫山遍野地跑，可还是毫无线索。
及至天黑，我俩灰头土脸地摸黑回到朱老头的家。
还未走到家门口，就远远看到，一条人影影影绰绰地在门口溜达。
我一喜，莫不是朱老头回来了？
莫不是他当时走得匆忙，忘记带钥匙了？
心念所动，脚下动作不由加快。
待看清那人面貌时，我的心顿时冷了下来。
那人不是朱老头。
而是我们之前在高丛兰家见过的那个孕妇！
怎么会是她？
她怎么跑这里来了？
难道高家又出了什么问题？
远远的，孕妇也看到了我们，迎了上来，委屈说道：“大师，你们去哪儿了？我在这儿等了都快三个小时了。”
等我们？
“你找我有什么事吗？”我疑惑问道。
孕妇道：“老太太醒了，身上的裂口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了，真的太神奇了。”
就这？
我点点头，随意应付道：“醒了就好，这是好事。”
我此时满脑子都是朱老头到底哪去了，哪里有心思关心别的事？
李迪是个热心肠，她问那孕妇道：“你在这里等了我们两个多小时，不会就只是为了告诉我们这个吧？”
孕妇轻叹一声，望着朱老头家的大门，幽幽说道：“当然不是为了这个，我确实有一件事要找你们……你看，我在这站了半天了，早就累了，咱们能不能进屋里说坐下？”
进屋？
还要坐下？
这事肯定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说清楚的。
我心下有点不乐意，多一事终究不如少一事啊。
虽然不悦，可我还是开了门，把孕妇让进了屋。
落座后，我开门见山：“有什么事情，你直接说吧。”
孕妇听到我直奔主题，一张俏脸顿时红成了猴屁股，低头垂眉好一阵子，有些不好意思。
扭捏了半天，她像是下定决心，抬起头，抚摸着隆起的肚子，小声说道：“通过老太太这事，可以看得出来，你们都是高人，我想请你们看看，我这肚子里的孩子到底是不是高丛兰的。”
什么？
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我正端着一杯水刚喝了一口，这话差点没给我呛死。
刹那间，我脑海中涌现出无数的梗来。
这女的在外面养小白脸了，快活之后有了身孕，不能确定孩子的爹是谁了吗？
她嫁给高丛兰指定是冲着他的钱，假若孩子真的不是高丛兰的，她也好提前想个对策……
脑补了一阵只有在电视剧中才能看到的狗血剧情，我直想笑。
“我是道士，不是大夫，你想搞明白这事，得去医院做亲子鉴定，找我们有什么用？”
孕妇听到我这毫不客气的话语，脸更红了，脑袋也垂得更低。
“不是你想象的那样，你先听我把话说完。”
我没再吱声，搬了个凳子坐下，静静地看着她。
然而，她又是半天无言。
直到我等的有点不耐烦了，她才终于下了决心般，慢吞吞地说道：“你们应该看出来，我跟高丛兰并非正当的夫妻关系了吧？”
这孕妇跟我和李迪年龄差不多。
在同龄人面前说这么隐私的事，确实有些难为情，也确实让人无言以对。
我和李迪谁都没出声。
孕妇自嘲地笑了笑：“高丛兰有个结发妻子，给他生了三个女儿，后来由于身体原因，不能继续生了。高丛兰和他母亲因为一直家里没有男孩，而耿耿于怀，于是想了个借腹生子的法子。”
“我原本是个大学生，家里突发意外，急需用钱，便与他签订了协议。”
“他将我带到这里，想让我尽快怀上他的孩子。”
“可高丛兰的年纪毕竟是大了，那事上有些力不从心，所以，我们二人都是掐算着排卵期同房，其他时候各睡各的。”
“刚开始倒没什么，怪事发生在我来后半月左右的一天晚上，那夜我睡的正浓，忽然感觉有个人压住了我。”
“我以为是高丛兰，既没开灯，也没反抗，任由他折腾。”
“不过……不过，那天史无前例，他折腾了许久。”
“之后一连几夜，夜夜如此。”
“直到某天，高丛兰的公司里有事需要出差几天，而当天夜里，那个人又去了，我才意识到这几夜进我房间的人不是高丛兰。”
“那会是谁呢？我想睁开眼看看，但是奇怪的很，认我怎么努力都睁不开眼睛，只能躺在床上任他摆布，直到他走了我才恢复正常。”
“我很害怕，不敢跟高丛兰说这件事情，怕会因为我的不洁而终止合同，也害怕那人半夜再来时被高丛兰撞见，我有口难辨。更害怕高丛兰因为误会而对我不利。”
“我思量了良久，认为进我房间的人最有可能是高家的保镖，我之所以睁不开眼睛可能是被他下了什么药。”
“为了避免以后不必要的麻烦，我在我的房间内安装了一个隐形摄像头，想将这一幕录下来。”
“隔天夜里，那人果然又来了。他走后，我赶紧起来看视频，这一看之下我大吃一惊，视频中，从头到尾竟然就只有我一个人！”
孕妇说到这里，脸色煞白，好像见了鬼一般。
我安慰她道：“或许你只是做了一个梦。”
她的脑袋摇成了拨浪鼓：“不可能的，梦跟现实我还是分得清的。谁又会连续几天做同一个梦？再者，那监控视频中虽然只有我自己，但是明显看得出来，我是在不清醒的状态下配合着一个人……一个看不见，摸不着的人。不！肯定不是人，是一只鬼！我被鬼给欺负了……”
孕妇的情绪变得很激动，有些语无伦次。
我怕她在我这儿动了胎气，倒了杯水递给她，告诉她：“别怕，如果真是鬼，我会帮你摆平。”
她双手捧着水喝了两口，面色才终于缓和了一些，又继续道：“自从看了视频之后，我不敢再一个人睡觉，夜里叫了煮饭的阿姨陪我，那事才没有再发生。后来，高丛兰回来了，我主动要求跟他住在一个房间，他欣然同意，如此将近一个月，月事没来，我怀孕了。”
“母凭子贵，怀孕后，高丛兰对我百依百顺，工作都不顾了，专门在家陪我。”
“可他越是这样，我内心就越发不安，想的都是那几天的事……”
第五百四十三章 驱鬼符
“如果这孩子真的不是高丛兰的，我生下来等于打了他的脸，他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怎么可能忍受？他肯定不会饶了我的，我该怎么办……”
孕妇说到这里，一双会说话的大眼睛里噙满了泪水，一副楚楚可怜的样。
对于这种为了钱，连贞操与肉体都能出卖的人，我自然没有什么好印象，不过却没表现出来。
李迪不像我这般收敛，直接表现出了厌恶。
从孕妇开始诉说，她就眉头紧锁，待她说完，更是不屑道：“既然你不能确定孩子是老高的，还留着干什么？直接打掉算了。”
孕妇抹了一把眼泪，委屈道：“我不是没这么想过，可这孩子他结实的很打不掉啊。”
“打不掉？”我表示怀疑，“怎么可能？”
还有打不掉的孩子？
莫非她先前说的事……
算了，管她呢？
现在最重要的是找到朱老头。
见我不信，孕妇急了，辩解起来：“在我最初意识到这孩子有可能不是高家的时，我心里很纠结，想打掉，又觉得不甘心，如果打掉了，我所有的付出就白费了。后来，我越想后果越不是我能承担的起的，便下定决心不要这个孩子。”
“去医院流产显然不可能，高丛兰跟他家的阿姨除了睡觉外，其他时间基本全守着我。我今天能出来这么久，是沾了老太太醒来的光，高家上下都乐疯了，没人没顾得上我。”
“我网购了终止妊娠的药，偷偷加倍吃下去后，流了三天血，可没用，孩子还在。”
“于是我就开始折腾，趁没人注意我，就劈叉、蹦蹦跳跳、用力拍打自己的肚子，甚至有一次佯装走路不稳，从楼梯上滚了下去……可结果，我把自己搞得遍体鳞伤，这孩子却一点儿事都没有……”
说到这里，年轻孕妇重重的叹了口气：“孩子越是打不掉，我心里越觉害怕，越发认为他就是个鬼孩子，不然他怎么会有这么顽强的生命力？你说对不对，大师。”
其实，这孩子打不掉有三种可能。
第一种，就是她所说的鬼孩子。
饿鬼好不容易投胎，又怎么轻易被人打掉？
第二种，儿女是债。
正所谓讨债还债，无债不来。
这孩子与她前世缘重，这一世又跟随而来，说明他们之间有着不可割舍的缘分。
第三种，就是这孩子将来是大有作为之人，不管为善还是为恶，他的出生都是顺应天命。
这种人，无人能左右他的生死，连天道都不可以。
我把后两种可能跟孕妇简单说了一遍，对她也算是一种安慰。
听了我的话，孕妇的眼泪扑簌簌的掉了下来。
她再度抚摸着自己的肚子：“孩子是我身上的肉，若非情非得已，我怎么忍心去害他性命。既然大师这么说了，我也可以放心了。”
我再次劝慰：“这孩子会投胎，出生就在富贵人家，又是命大之人，将来肯定有出息，你就别多想了，安心养胎吧。”
孕妇幽幽叹了一口气，道：“自打怀孕后，我这个心是没安过一天，现在孩子的事我不担心了，但是还有一件事情我需要你们帮忙。”
这是没完没了了啊，一件事接一件事的。
我有些心烦，冷声问道：“还有什么事？”
她自顾沉浸在自我哀叹中，根本没有注意到我语气逐渐变冷。
“这半个月来，我总是莫名其妙的魔怔。夜里睡觉的时候，半梦半醒间总看见我屋子里有许多的人，都是男人，老的少的都有，他们围在我床前争吵、打闹，都想往我的肚子里钻，并且他们中有一部分人还穿着寿衣，我觉得他们是鬼，我好像被鬼缠上了，大师，你能不能给我一张驱鬼符？”
我懒得给她画，忽悠她道：“鬼是怕孕妇的，女人怀孕后，头顶会有三层金光护体，这是由于孕妇在人生生世世的循环往复中，扮演了一个十分重要的角色，担任着把转世投胎的魂魄带到人世的重任。因而，一般的鬼是无法要挟到孕妇的，通常见了孕妇它们还的躲着走，你不用怕它们。”
孕妇不肯放弃：“大师，你就给我一张吧，有鬼防鬼，没鬼我图个心理安慰，我这再有十天半月就生了，不想再节外生枝了。”
一边说着话，她一边从随身携带的包里拿出了一摞钱，整捆的，估计是一万。
她把钱放到桌上，又说起了好话。
“非常感谢二位大师解开了我的心结，也希望我跟你们说的那事，你们能替我保密。”
这时，大门忽然“吱呀”一声被人推开了，一个男声喊道：“大师，兰芝在你这里吗？”
“是高丛兰，他找我来了。”
孕妇惊叫一声，随后紧张地站立起来，把那叠钱塞到我怀里，扭头佯装镇定的冲外喊了一声：“我在呢。”
“你怎么跑这里来了？不知道大家都在满世界找你？”
高丛兰面色焦急中，夹带着一丝愠怒。
孕妇笑道：“老太太病好了，我心里高兴，特意来谢谢大师，顺便给我们的孩子求一张平安符。”
说罢，她又转向我微笑问道：“大师，符画好了吗？”
得，这下不画也不行了。
这个名叫兰芝的孕妇还真有一套。
我摸了摸怀里的一万块钱，走到朱老头里屋的条案前，用朱老头的那套家伙事儿，画了一张驱鬼符递给了孕妇。
这可是看在钱的份上啊。
孕妇将符揣进包里。
高丛兰也从找不到孕妇的惊慌中缓了过来，换上了一副笑模样，再三跟我道谢，还说明天要宴请亲朋，让我跟李迪一定要去，他要好好的答谢我们。
我想了想问他：“你在南京关系广吗？能不能帮忙找一下朱老头？他已经失踪好几天了。”
高丛兰有些为难许顺有些为难，他低头沉思一阵：“关系是有关系，你说要办别的事情那都好说，可找人这事不好办啊，毕竟人海茫茫的，这样吧，我找派出所的人问问，让他们想办法。”
我知道这有点强人所难，可多点人找总归比我和李迪两人单打独斗要多一些机会。
于是给他道了个谢，然后他带着兰芝走了。
第五百四十四章 鬼托梦
一日一夜粒米未进，也未曾合眼，我和李迪早已是又饿又困。
去厨房煮了碗面，简单吃了几口，便各自睡去。
睡梦朦胧中，我感觉我房间的门兀自开了。
一个身穿寿衣，满脸皱纹的老太太幽灵般地飘了进来。
是高家老太太！
凭直觉，我认定是她。
她静静地站在我床前，瞪着一双死鱼眼，直勾勾地看着我。
这是怎么回事？
她怎么跑我这里来了？
还穿着寿衣！
难道她死了？
她不是已经恢复正常了吗？
我安慰自己，这只是个梦。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肯定是这几天被她的事搞得焦头烂额，才会无端由的做了这样一个稀奇古怪的梦……
可接下来。
高老太太忽然直挺挺地朝我跪了下来。
呜呜呜地哭了……
我被她给整蒙了，一下子坐起来，劝道：“老太太，你哭什么啊？咱有事说事……还有，你别跪我啊，我可担不起。”
老太太抬起头，我被吓了一跳。
她脸上挂着的哪里是泪珠，分明是血！
血泪！
这是有天大的冤屈啊……
我我……
她的整个脑袋像一只血葫芦。
真的挺骇人。
“大师，你得帮帮我们家……”
这哭声，仿佛来自遥远的幽冥。
怎么回事？
我正要问，老太太满脸绝望地哭诉道：“兰芝肚子里的娃，不是我们老高家的种……呜呜……大师，你一定得想个法子，想个法子把他除去……”
我靠。
这不正是我白天听孕妇说过的事情吗？
他们高家，还真够烦人的。
我又躺倒回床上。
你哭吧，你把天哭上个窟窿，这也只是我的一个梦。
我跟一个梦较什么真儿？
你哭你的，我睡我的，咱俩两不耽搁。
她见我不理她，自个儿站了起来，趴在床边冲着我的脖子吹气，一阵阵阴气直往我的脖子里钻。
我怒了，睁开眼睛喝道：“还他娘的能不能让人睡个安生觉了？再折腾我就不客气了！”
老太太被我吓到了，往后退缩了一步，眼巴巴的看着我，弱弱道：“我孙子不是我亲孙子啊。”
我真的无语了。
你孙子不是你亲孙子，关我什么事啊？
又不是我干的。
再说了，我又不会打胎。
我压着火气道：“老太太，这事你别跟我说啊，你要么去找你儿子说，要么去找兰芝，你找我不好使。”
老太太道：“我不敢去找我儿子，我变成了鬼，他见到我会害怕，再者，哪个男人能受的了女人肚子里的孩子不是他的？我怕兰子受刺激。我也去找兰芝了，可她的门上贴着符，我进不去，她的门口还有许多的鬼，它们一听说我要打那个孩子的主意，把我往死里打，我没辙了，这才来找的你。”
“你想让我怎么办？”我问道老太太。
老太太叹了一口气，道：“我想让大师帮着除去那个孩子，那孩子医院治不了，因为他是个鬼，一个鬼投胎到我们高家，这一定是一桩祸事啊。”
“成。”我说。“只要兰芝肚子里的孩子真是个鬼，那这事就包在我身上了，我一定帮你除干净。”
我信誓旦旦的保证。
老太太听我答应了，眼睛里也不流血了，很认真的道：“大师，你说话可得算话啊。”
你还不放心我了？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你就放心的走吧，我这还困着呢。”
老太太说：“大师，你别睡了啊，你都答应我了，现在就去看看吧。”
这老太太可真是够磨人的，我再好的脾气都恼怒了，瞪眼道：“赶紧走，不然我真发火了！”
老太太害怕了，一缩脖子，一溜烟跑了。
这下清净了，我终于能安生的睡觉了。
可刚闭上眼睛，门外忽然传来啪的一声响。
什么东西掉在了地上，碎了！
这尖锐的响声在漆黑的夜里更显突兀。
娘的！
肯定是高家老太太搞的鬼。
看不出啊，你一老实巴交的农村老女人，竟然心思这么坏。
是可忍孰不可忍？
我一骨碌爬起来，推开门走出去，心里想着一定要给她点颜色瞧瞧。
只见，堂屋地面上躺着一只摔碎了的大碗，没有老太太的影子。
这时，李迪那屋的门“吱呀”一声开了，她打着哈欠从里面出来。
她往地面上瞅了一眼，问道：“你是不是也梦到高家老太太了？”
我拍了拍脑袋。
这是撞邪了？
怎么我连梦境跟现实都分不清了？
此时此刻我还在做梦？
想着，我使劲儿拧了自己一把，生疼。
我糊涂了，喃喃道：“我是见到老太太了，那是做梦吗？怎么这么清晰？你也梦到她了？”
李迪点点头：“我梦到她血泪长流跟我说，那孕妇肚子里的孩子是个鬼娃子……”
李迪简略说了一遍。
竟然跟我刚才见到的分毫不差！
相同的梦境，摔碎的碗……
“难道老太太真死了？”我跟李迪对视了一眼，同时惊叫出口。
“照此看来，她应该是死了，给我们二人同时托了梦。”李迪说道。
“这么说来，那个兰芝肚子里的孩子还真的有问题，不然，这高老太太也不会费这么大劲儿给咱俩托梦。”
李迪张了张口，还没待说话，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又想起。
“砰砰砰……”
还真热闹。
这只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小山村啊。
我心里感叹一句，嘴上却冲着门喊道：“谁啊？这大半夜的……”
“是我，大师，你快点开门。”
是白天那个孕妇，兰芝！
她怎么又来了？
不过，她的声音火急火燎的，像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我看了一眼墙上的老式挂钟，一点多，正是天最黑的时刻，她一个临产孕妇，不好好睡觉，乱跑什么？
她家事儿可真多。
不对。
能让一个孕妇大半夜跑出来，肯定不是小事。
我三步并作两步，麻利地开了门。
门甫一开，兰芝一下子跨了进来。
“大师，你看！”
她战战兢兢地摊开双手，送到我面前。
什么呀！
我看到她的手心里攥着一把纸灰，想是因为紧张，纸灰被手心里的汗浸湿成了一块块的灰团儿。
第五百四十五章 朱老头死了
“这是你给我的驱鬼符……自……燃了……”
兰芝胸膛起伏，呼吸急促。
“什么？怎么烧成这副熊样子？”
我诧异。
我承认，昨天给她画的驱鬼符只是随意而作，没有花费力气，当时想的只是给她个心理安慰。
可即便这样，挡三五个小鬼不成问题。
眼下，这符竟然完全变成了灰！
这明显是被极为厉害的鬼，或者数量众多的鬼给冲撞了。
难道她昨晚所说之事都是真的？
趁我愣神，兰芝深吸几口气，平复了一下呼吸，又战战兢兢地说起来。
“昨天回去后，我便把符贴在了房门上，刚开始真的很管用，那些鬼没有出现。可好景不长，也就一个多小时的光景，一阵杂乱的争吵打斗声传进了我的耳朵。”
“我依稀觉得那些鬼又进来了，后来我起来一看，门上的符没了，地下有一撮灰。我吓坏了，就跑来找你了。大师，你得帮帮我啊，我怀疑那些鬼想害我的孩子。”
果真如此吗？
先前高丛兰的母亲哀求我除掉这孩子……
这些鬼是在保护这孩子的。
也正因为此，兰芝才没有表现出被鬼缠的症状。
才使的我误认为她是在做梦。
此时，李迪也从屋里出来了，她听得真真切切，看了我一眼，无言。
兰芝肚子里的孩子一定有问题！
我脑中忽然灵光一现。
“高家老太太昨晚是不是死了？”
我没有再跟兰芝讨论孩子的事，转而问起了老太太。
“是，要不是老太太死了，大家忙成了一锅粥，无暇管我，我一个人也出不来。”兰芝面露惊诧，“你们怎么知道老太太死了？”
我没有接她话茬。
只是为什么昨天她说那些鬼要往她肚子里钻呢？
难道她腹中的孩子究竟有什么特别之处？
难不成它真是人鬼结合生成的鬼胎？
这事我又该怎么跟她说呢？
“大师。”
兰芝见我一言不发，忍不住叫了我一声，一副失了主意的样。
“你先回去，等晚上我去你房间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我答应了老太太，我不能失信于她。
兰芝还有些担心：“你怎么才能进我房间里呢？孩子都快出生了，这事我不能让高丛兰知道。你要去了，拔起萝卜带起泥，被他发现端倪，我又要费尽解释。”
我说：“老太太不是死了吗，回头我过去帮忙，正好混进去，实在不行我就爬窗户，你放心吧啊。”
叫我这样说她仍有些不放心，又跟我商量了好一阵子，才回去。
她走了，我和李迪便决定出去找朱老头。
虽然我们很忙，还要找阴阳二丹，可找不到朱老头，终究是一块心病。
刚出门，就看到四辆警车闪烁着警灯，呼啸而来。
警车飞驰到我们身边，戛然停住。
门开了，下来十几个警察，还带着四条警犬。
领头的一个年龄看上去四十多岁。
他走到我身边：“昨夜有人报警，说这里有人失踪了，我们来帮忙寻找一下。”
他说的报警人是高丛兰，没想到他还挺够意思。
我跟警察说了一下朱老头失踪的经过，又找了件朱老头穿过的衣裳让警犬嗅了嗅。
之后，大家有去山上找的，有在村里找的，四散分了开来。
我和李迪跟在上山一组人员身后，我认为朱老头在山中的可能性大一些。
以前在电视中看到警犬的聪明、敏锐，觉得有夸大其词的成分，然而事实证明，警犬的嗅觉确实很强大，它带着我们竟一路直奔火山口。
入口早被我跟李迪堵上了，警察也没想着往下挖，只当朱老头在此逗留过，又催促着警犬继续往前。
警犬似乎有些懵，在这一个地界东嗅西嗅了半天后，才带着我们继续往大山深处走去。
牵着它的那个警察给我们解释道：“失踪人员应该在此地徘徊过挺长一段时间，之后进了山。”
难道是朱老头才此地发现自己身中舌降，不想祸害别人，而独自进了山？
警犬带着我们在荒草荆棘中穿行了半天，后来越跑越快，最后竟然挣脱了牵它的警察，飞奔向某处，趴在地上。
“找到了。”警犬训导员一喜，喊出声来。
我赶忙奔过去。
可眼前的一幕，却差点让我背过气去。
那条警犬趴在一堆衣服旁。
衣服的领口往上，是一张人面皮。
从衣服和头发来看，赫然就是朱老头！
“朱前辈……”
李迪喊了一声，便泣不成声，紧接着跪倒在地。
一众警察也傻了眼，说：“这是怎么回事？人怎么变成一张皮了？快，再调派些人手来。”
说完，有人掏出手机来要打电话。
我阻止了他们，道：“不用打了，让他入土为安吧。”
警察蹙眉看了我一眼，为这么离奇的死法我不立案调查而感到疑惑。
我没有跟他解释。
也没法解释。
心中只剩难过，原本是我跟李迪来此寻找解降的法子，最后却牵连了他。
他是因我们而死的，这让我愧疚万分。
警察见状，只得收队。
人找到了，他们的任务完成了。
朱老头的人皮是由李迪一路哭着抱回来的，他身中舌降全因李迪而起，她心中的自责更甚于我。
下葬了朱老头，兰芝又来了。
我瞥见了她，也没心情理会她。
她等了一阵子见我没说话，忍不住“大师，大师……”的吆喝。
我知道她是为了夜里抓鬼的事而来，可眼下朱老头这样了，怎么也应该为他守夜一宿。
天再亮时，有人来了。
是高丛兰。
他俩眼通红，胡子拉碴的，特别憔悴，显然老太太的忽然离世对他的打击非常大。
我叹了一口气，道：“老太太杀业太重，往生牌位虽然让她不再受到病痛的折磨，可她所做的那些事情，终是折损了她的寿命，佛力再广，也敌不过众生的业力，你节哀吧。”
高丛兰湿着眼，哑着嗓子道：“我母亲命当如此，我也是无话可说。”
我点点头，老太太这辈子确实是够戏剧化的，原本是先苦后甜之命，愣是被她一个特殊嗜好把晚年之福给折腾没了。
“咦？你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我忽然想到，这个时候高丛兰应该在家给老太太守灵才对……
第五百四十六章 百鬼围窗
高丛兰气喘吁吁：“大师，我来找你确实有事，你快跟我走，兰芝她出事了。”
兰芝？
她能出什么事？
“昨天不还好好的吗……”
我心里咯噔一下，莫不是被她房间里的那些鬼给闹的？
往李迪房间瞅了一眼，她还在睡梦中。
轻轻给她关好门，我和高丛兰往他家跑去。
刚出门，没等我再问，高丛兰纠结着说道：“兰芝好像……疯了……”
疯了？
“怎么会忽然疯了？”
我大吃一惊。
高丛兰有些自责：“这几天一直忙我母亲的事，家里来吊唁的人比较多，我把她给疏忽了。直到今天上午十点，阿姨告诉我，兰芝一直没下楼吃饭，我便让阿姨做好了饭，给她送上去。可刚一开门，兰芝就拿着一把剪刀从里面冲了出来，见人就刺……”
这高丛兰应该是养尊处优惯了，在我带领下这一通跑，更是上气不接下气了。
他停下脚步，喘了半天，才又接着说道：“阿姨被她刺伤了手臂，逃出来喊人，兰芝又追出来，到了院子里被众人控制住了。”
“送医院了吗？”我皱着眉问。
“家里有医生，医生说她现在马上要生产了，送不送医院意义不大，药吃不得，针扎不得，等孩子生下来，再送过去。”
这高丛兰，还真自私。
为了孩子，也不怕延误了兰芝的病情。
这也怪兰芝咎由自取，当初选择与高丛兰做交易的时候，就应该想到要承担的后果。
不过，兰芝这种情况……好像送到普通医院也没什么效果。
“既然医生都这么说了，你还来找我干什么？”我有些不悦。
高丛兰唉声叹气。
“本来我也以为是她精神上出了问题，可到了下午，她一直蜷缩在床上念叨着有鬼，鬼要害孩子。我虽然不能确定她说的是不是事实，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毕竟再有几天孩子就出生了，千万不能出岔子……”
听完高丛兰的解释，再想想昨晚拒绝兰芝时，她那绝望的眼神，我心中隐隐生出些许自责。
逝者已逝，搞那些形式主义除了求得自己内心的安稳，又有什么用？
倘若昨夜我去帮助了兰芝，是不是今天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了？
很快，我们到了高家门口。
此时，日落西山，月色朦胧，两盏白色的灯笼随风摇曳，略显萧瑟。
进了院子，偌大的院中摆满了花圈与纸扎品。
老太太的灵堂则设在一楼客厅，原先客厅内的家具都收拾去了别处。
厅正中摆放着灵柩，灵柩前燃着一盏长明灯，以及各种供品，鲜花……
灵柩后高悬着一道横幅，横幅下那个大大的“奠”字，衬托的整个屋子里格外的压抑。
高丛兰现在是顾得了儿子，顾不上娘了，带着我直奔二楼。
打开一个房间门，里面有个四十多岁的女人，见到高丛兰进来，礼貌的喊了声：“高先生。”
高丛兰挥挥手，女人退了出去，并随手关上了门。
这是一个小套房。
地上铺着厚厚的地毯，所有的家具都包了角。
想是怕孕妇磕到碰到，故而为之。
也足以看出，高丛兰对兰芝肚子里孩子的重视程度。
“兰芝就在里面……”
说着，高丛兰带着我走进里间的卧室。
兰芝正坐在床上。
她双手被反绑，头发乱蓬蓬的披散着。
见到我们进来，她使劲往前挣着，双目圆睁，脸色苍白，像一头发了怒的猛兽。
“你们别过来，有鬼……有鬼要害我肚子里的孩子……”
高丛兰看着兰芝叹了口气，无奈说道：“大师，你看，我怕她伤害到自己和肚子里的孩子，不得已才把她捆了起来。”
这一刻，我觉得兰芝挺可怜。
整个孕期，她都处于崩溃的边缘，临近生产，她终于打熬不住了。
她本来是一个大学生，天之骄子，理应有着美好的未来，却为了一场交易使自己陷入了万劫不复的境地。
可悲可叹啊！
我一边感慨，一边在房间里转了起来。
房间里挺清明，没有丝毫阴气。
这就不对了。
如果真如兰芝所说，这里有鬼，并且很多，无论如何都会残留些许痕迹。
可这里怎么会这样干净？
高丛兰跟在我后头，看到我满脸不可思议之色，忍不住问道：“大师，你可看出什么来了？”
我摇摇头，如实告知：“现在还没发现问题。”
高丛兰听了我这话，顿时松了一口气，露出一副如释重负的表情。
我又道：“现在没事，不代表晚上也没事，鬼多出现在夜间，今夜我要留在这里好好观察观察。”
高丛兰脸上露出喜色：“大师肯留在这里，我求之不得。我正要跟你商量着请你留到兰芝生产以后，这样我也能安心。”
对于高丛兰的请求，我没答应也没否定，只道是：“今晚看看情况吧。”
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去做，如果没啥大事，我跟李迪很快就会离开这里。
晚饭是在高家吃的。
他家里的人挺多。
都是听说老太太康复，前来拜贺之人。
却不曾想，老太太恢复清明的当夜便死了。
如今，撕掉贺联换挽联，贺礼一放又去买了花圈……
这还真是由大喜转大悲，好一个反转。
我跟众人并不识的，吃完饭就上了楼，兰芝蜷缩在床上睡了过去，我看了一眼时间还早，也在床边的沙发上迷糊了一觉。
我是被冻醒的。
也没来得及看时间，只觉一阵鬼气袭来，阴气森森。
循着阴气传来的方向望去，我顿时惊骇万分。
好家伙！
房间的窗户上趴满了鬼，密密麻麻的把整个落地窗遮挡了个严严实实。
那些鬼有老有少，但清一色全是男鬼，他们都一个表情，那就是满眼贪婪的盯着兰芝，好像她是一块他们都想争抢的肥肉。
我有些好奇，仅隔着一层窗户，那些鬼要进来轻而易举，它们怎么全都悬在窗外呢？
之前兰芝也跟我说过，有许多鬼围在她的床前吵架，可今天怎么都不进来了？
难道是发现了我在这里？
正想着，忽然窗户上的鬼动了，它们一个个的掉转头，全部跑了……
第五百四十七章 空胎
我不由疑惑万分，走到窗前，往外看去。
就见那些鬼魂都穿过院墙，跑到院子外面去了。
不过，它们并没有走远，而是聚集在了那里。
因为，我看到一缕缕的阴气。
这些阴气纠缠在一起，像是在举行某种聚会。
怎么会这样？
鬼非人，不喜聚众。
是什么原因让它们像看猴戏一般聚到了一起？
难道跟兰芝这个即将临盆的孕妇有关？
我望着鬼气弥漫处愣了会儿神，随手掏出几张驱鬼符，贴在兰芝的床上，推开门走了出去。
我倒要看看这些鬼娃子想搞什么事情。
一楼灵堂内，长明灯闪烁，高丛兰正坐在一把椅子上守灵。
可能是连日劳累，他已经靠在椅背上沉沉睡去。
我没有打扰他，悄悄出了门。
刚出门，我就看到不远处有几条鬼影，它们面色惨白，一顿一顿地往鬼气处飘。
还有鬼魂正往那里赶去？
看来真的有事要发生。
我急忙把挂在脖子上的黑鲩石塞进嘴里，隐去气息，快步追过去。
我得先打听明白，它们聚集在此到底是为了何事。
鬼魂都是灵体，走路用的飘，根本没有脚步声。
而我，虽然隐去生人气息，可脚步声是隐藏不掉的。
虽然我已经极力轻手轻脚。
不久，前方几个小鬼就听到了我的脚步声，停下，转头望了过来。
我笑嘻嘻地迎上去，做了个揖，问道：“哥几个，前面发生什么事了？”
由于口中含着黑鲩石，我说话有点含糊不清。
那几个鬼面面相觑，没回答，反而一脸诧异地盯着我看。
也就是我脸皮颇厚，不然早被这些鬼目光给看羞了。
其中一个须发皆白，看上去年龄颇长的老鬼问我：“你走路怎么跟我们不一样？”
我信口胡诌：“我是新死之鬼，还不习惯你们那样走路。”
老鬼信以为真，笑着安慰我：“没事，我刚死的时候也同你一般，等日子久了就习惯了。”
老鬼话音刚落，旁边一个瘦鬼道：“大舌头，我听你说话不像本地口音，你这是客死他乡？”
我心里骂道，你他娘的才大舌头，你他娘的客死他乡了呢。
可面上却依然笑眯眯：“是啊，在外务工，忽然暴毙，想回乡看看，走到这里正好遇到了这一出，心里好奇就过来瞧瞧热闹，前面到底发生了啥事？”
瘦鬼刚要开口，一个小鬼抢先道：“老四，快走吧，别磨叽了，再耽误了正事儿。”
说罢，它领头继续往前飘。
其它几个鬼也走了，瘦鬼老四落在最后。
它边走边重重的叹道：“正事不是我能插上脚的，我自己几斤几两心里头有数，来这里无非就是瞧个热闹，啥都捞不着。”
瘦鬼此话一出，前面众鬼皆唉声叹气。
我愈发好奇，紧跟上去，缠着瘦鬼一直打听。
瘦鬼道：“你也甭打听了，我们都还不行，你肯定更不行，知道的多了反而闹心，赶紧回你家乡去吧。”
“你不知道啊，大哥，我这人有一毛病，就是好奇心极大，别人越是不告诉我的事情我越是想知道，你就告诉我吧，否则我回到家乡也内心不安。”
我继续纠缠着瘦鬼。
瘦鬼被我缠得有些不耐烦，叹了口气：“告诉你也无妨，这本来就不是什么秘密。这家女人怀的是空胎，这下你明白了吧……”
瘦鬼这话没说完，眼瞅着前面的一众鬼魂越走越远，急了，立马加快了速度，紧追过去。
空留我一个人独自在后面。
空胎？
是什么玩意儿？
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呢？
女人怀胎，讲究的是父精母血，加上地府支派的魂魄，灵肉结合方能生出健康的婴儿。
难不成，兰芝怀的只是一个肉胎，而无灵识？
这就是所谓的空胎？
算了，不想了。
我抬头一看，前面的一众小鬼早已飘到了高家的院墙之外，立马心里急躁起来。
也顾不上掩盖脚步声了，几个箭步便冲到了众鬼的聚集处。
这地方，阴气弥散，气温极低，我竟然打了个哆嗦。
此刻，这里已经聚集了两三百号鬼魂。
它们鸦雀无声，围成了一个圈，好像圈里有什么东西。
四下打量一番，没有发现瘦鬼，这货不知挤到哪里去了。
透过重重鬼影，我看到，圈内盘腿坐着一个老头。
这老头头梳道髻，红光满面，身着青色道袍……
是个道士！
再仔细一看，我又惊又喜。
是朱老头！
他的魂魄无恙！
可是，他既然已经死了，为什么不去投胎，反而跑到这里来了？
还有，此时的他干干净净，毫无生前的邋遢样……
一眼望去，还真有点高人风范。
这老头，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静观其变吧。
这么想着，朱老头一下子从地上跳了起来，环视一圈，冲众鬼拱了拱手：“贫道很荣幸，作为这件事的主事人，我在此保证，绝对不会参与此次争夺。但目前的情形大家都看到的，空胎只有一个，咱们却有几百，僧多粥少，导致了大家哄抢、打斗，最后非但没打出个名堂，还把人给吓疯了。这事确实欠妥当。”
“母子为一体，动母则伤儿，为了避免再有类似的情况发生，也应大多数人的要求，我们今夜举行一场比武，以本事定输赢，胜利者得空胎。”
朱老头说到这里顿住，眼睛再度在群鬼间扫视了一圈，似乎在问，你们还有什么异议吗？
我明白一点儿了。
众鬼争吵打斗，不让别的鬼靠近兰芝，都是自己想得到那个孩子。
或者说，他们都想钻进兰芝的肚子里，成为那个孩子。
难怪兰芝告诉我，她看见一群鬼总想往她肚子里钻。
看来，他们都是一群不能投胎转世的枉死之魂。
“我不同意比武。”
有个老鬼站出来抗议，我发现它的气息很微弱，魂魄已经很虚淡了，它现在的样子，连普通的小鬼都不如，这种情况多是死了很久没去投胎，而要魂飞魄散了。
它的话语一下子吸引了众鬼的注意力，纷纷嚷嚷着让它说出个所以然来。
我却猜到了个中缘由。
它大概是由于它的状况根本参加不了比武，于空胎根本无望。
果然。
老鬼面向众鬼虚弱道：“诸位不能不讲理，凡事都得讲究个先来后到，我自那妇人怀胎起就一直守在这里，这胎于情于理都应该是我的啊。”
第五百四十八章 紫微圣人
老鬼话刚出口，立马有鬼反驳它。
“哪个瞧见你第一个来的了？我还说我是第一个呢。”
“你现在这熊样，魂魄都不全了，赶紧找个阴气重的地方待着去，说不定还能多存世几天……”
“就是，就是。”
“要是被你得了这空胎，再生出个灵智不全的傻孩子，岂不是白瞎了？”
更有甚者。
“你一个走道都费劲的糟老头子，来瞎掺和个鸡毛啊，快滚！”
“……”
面对众鬼的冷嘲热讽，老鬼脸上挂不住了，青一阵白一阵的，最后只能忿忿不平地嘟囔着，说众鬼欺负它。
可它终究势单力孤，看着一众鬼魂咄咄逼人的气势，灰头土脸溜走了。
这个小小插曲后，朱老头又高声说道：“诸位，今天的比武纯属自愿，我在这里先说下规矩……”
“道长，你就别磨叽了，赶紧开始吧。”
有个青面獠牙的猛鬼打断朱老头。
“那好，我再说一句，拳脚无眼，参与者生死有命，不得有怨。”
朱老头说完这句，便闪身躲到了一旁的大树上。
二三百号鬼，本领强弱参次不齐，其中不少颇有自知之明，生怕得不到空胎，反而魂飞魄散。
那样就真的得不偿失了。
起码能以现在的形态存在，还有投胎转世的机会，若真的魂飞魄散了，那就什么都是虚妄了。
这部分跟老四那瘦鬼一样，抱着看热闹的心态来的。
它们在朱老头话音刚落时，纷纷往后退了几步，留出来一个比较开阔的空场。
我也跟着往后退了几步。
场中还剩下不到两百鬼魂。
这些都是想凭真本事得到空胎的。
看到他们跃跃欲试的样，就能体会到它们内心对再世为人的渴望。
朱老头见差不多了，又远远喊道：“比武只能一对一，不准群殴，不能出阴招，否则不算数，现在开始……”
终究不是什么正规比试，众鬼等不得朱老头话说完，便各自找到对手，互殴起来。
鬼都是人变的，打起架来跟人差不多，无非就是身形比较灵动，根本没什么看头。
不过，这也算得上生死之争，个个下手都挺狠，招招直奔对方要害。
那些阴气重的，面目狰狞的，厉害一些。
我没有心思看鬼打架，一味地盯着朱老头。
这怂老头，不但爬到了树上，还趴在那瑟瑟发抖。
只是他阴恻恻的傻笑是个什么意思呢？
难道他发抖不是害怕殃及于己，而是别有心思？
想及此，我几步蹿上他藏身的那棵大树，在他旁边低声吼了一句。
“你这贼老头，搞什么鬼呢？”
这老家伙不知道在想什么好事，完全没注意到我，被我这一声低吼吓得不轻，打了个哆嗦。
当他回头看清是我，又跳了脚，骂道：“你这白眼狼咋来了？我都已经死了，你还他娘的吓唬我，真不是个好东西，可真吓死本鬼了。”
“你也知道自己是鬼了？那你还不赶去投胎，跑这里凑什么热闹？”
我反骂一句，道起了心中的委屈。
“你死了，我和李迪都要哭瞎了，你却不当回事，还躲到这里偷着乐，也不知道给我们拖个梦啥的。”
朱老头有些大不论，他瞪起那双眯缝眼：“死都死了，还托个狗屁梦，你怎么来了？”
“高家那孕妇总是见鬼，请我来保护她几天。”我实话实说，接着又问朱老头，“对了，你们说的空胎是什么意思？”
朱老头拍拍身旁一根较粗的树枝，示意我坐下：“空胎就是没有魂魄的肉胎。”
果然是我想的那样。
“人间的轮回都是阴间安排好的，怎么会出现空胎？”
我不解，再问。
朱老头没回答，跟我扯起了别的。
“你好歹也是个小道士，可曾听说过紫微圣人？”
紫微圣人？
我自然知晓，可是跟兰芝肚子里的空胎有什么关系？
难道……难道……
兰芝怀的是紫微圣人？
可明明是个空胎……
据说，紫微圣人是紫微星下凡，而紫微星又被称做帝星……
可是这只是存在于传说中的东西。
其实，说传说也不太贴切，应该说是个预言。
袁天罡与李淳风的《推背图》，刘伯温的《碑记》，姜太公的《乾坤万年歌》中，都曾提及，在现世将会出现一位紫薇圣人。
“朱老头，你老实告诉我，兰芝怀的空胎是不是就是紫微圣人？”
我捏出一张驱鬼符，直接威胁。
朱老头见我来真的，脑袋直摇晃：“空胎无魂无魄，怎么会是紫薇圣人。但佛家曾有预言说：六朝金粉太平秋，鬼胎暗结孕无胎，千年大事浑如梦，一朝定胎平春秋。
随后，他又解释道：“这几句话的意思很明显，六朝金粉地指的是南京，鬼胎指的便是孕妇腹中的那个孩子，因为它其父是鬼，其母是人，非正规轮回而来，乃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是为空胎，亦为无胎之意。”
“而这个‘定胎’，指的便是魂魄依附到那个孩子的身上，一旦定胎后，那孩子便将会成为一个能平定春秋的大圣人。”
“而圣人千年难出一位，且世不偶生，那么这个圣人正出生在紫薇圣人当降生之世，故而我推测，定胎后，这个孩子就是紫薇圣人。”
这下，我彻底明白了。
“这些鬼都想当圣人，所以才会聚集于此地，相互争斗抢夺？”
朱老头早已看破其中缘由：“这些鬼都是因为各种原因不能再入轮回的孤魂野鬼，它们并不知道圣人之事，只知道这胎没有魂魄，便都想着占据这胎，以此转世，投生在富贵人家，享一世荣华。”
照这么看来，还真必须又一个鬼魂钻到兰芝肚子里，把胎定住。
不然，她生下来的肯定是个死胎。
想着，我扭头往众鬼中看去，一群鬼打的特别激烈，还有些鬼打着打着就没了，直接灰飞烟灭了。
这些孤魂野鬼也是可怜，入不了轮回，只在世上飘荡，早晚都是个烟消云散，为了再活一世，它们也是拼了。
只是这朱老头，看鬼打架看得津津有味，还不时嘿嘿直乐，笑得既贼且贱，看上去一脸奸诈，像是奸计得逞一般……
第五百四十九章 不可描述
我瞬间明悟，这老小子没安什么好心。
“我说朱老头，你死就死了，为毛不赶去接引司报道，反而跑到这鬼地方做什么狗屁主持，撺掇着鬼比武，是不是打着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主意？等它们都死差不多了，你好渔翁得利，自己钻进兰芝的肚子里做紫微圣人？”
我调侃起朱老头。
被我一语道破鬼伎俩，朱老头收敛起笑容，回头瞪了我一眼：“你小子简直就是老鬼我肚子里的蛔虫，我这点花花肠子算是让你给捋顺了。我死在紫微圣人降生的节骨眼儿上，这就是天意。既然天意让我做圣人，我岂有不做的道理？”
看着他贱兮兮的样，我心里生出一种想要掐死他的冲动。
这货也太损了点儿，生怕自己抢不到，就想出这么个损招来，惹得一众鬼魂互相残杀。
简直有伤天和。
可说到底，他的死跟我和李迪有着莫大的关系，还是忍了吧。
“你小子来的正好，这事你得帮我一把。”朱老头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我揶揄道：“你都计划得这么周详了，我能帮上什么忙？”
朱老头蹙起眉头：“这些小鬼不足为患，怕的是暗处还有一些厉害的鬼魂和人，我都能推断出紫微圣人之事，别人一定也可以。”
“人？人打空胎的主意有什么用，老寿星上吊，活腻了？”我疑惑问道。
“看你平时挺精明的，怎么到了关键时刻就犯糊涂？”朱老头鄙夷的瞥了我一眼，又把目光放到众鬼争斗之处，“人可以自杀，然后占了这空胎。”
对啊，我怎么没想到这茬？
人性本贪，莫大的利益面前，还有什么事做不出来？
况且，自杀属于枉死，可以直接绕过阴间。
不上奈何桥，不喝孟婆汤。
投胎降生以后，带着前世记忆。
这相当于多活一世！
而且还能做流芳百世的圣人……
“想明白其中缘由了吧，小子。”朱老头目不转睛看着那些打斗的鬼魂，“也就是我死的正是时候，不然我肯定自杀，拼着魂飞魄散也要来一争高下，这可是天大的机缘。”
我彻底无语。
都说好死不如赖活着，到了朱老头这里，他竟然庆幸死的真是时候。
朱老头见我不说话了，转回头，贼溜溜地看着我：“你小子不会是想自杀来跟我争这圣人吧？”
我靠，还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我白了他一眼：“我活的好好的，为什么要自杀？我对这圣人没兴趣，你不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朱老头听了我这话，嘿嘿乐了，鼻子眼睛挤到了一起，加上满脸的皱纹，看上去就像一张被揉皱了的千层饼。
“行了行了……你是君子，我是小人。君子成人之美，你就帮帮我，千万守好高家那个孕妇，不要让别的鬼或者动机不纯的人靠近她，免得她再受到惊吓。”
我无奈答应：“行，我一定尽我最大努力守着。”
说话间，就见那边比武的鬼死了大半，剩下的这些也都元气大伤。
虽然战斗仍在继续，却也没有先前的气势了。
朱老头飘下大树，整了整衣服，冲我说道：“火候差不多了。”
我还没搞懂他什么意思，但见他又换了一副道貌岸然的姿态，朝着看热闹的鬼魂走去。
我当即从树上滑下来，紧跟着他。
也不知道他哪来的这么大威信，众鬼看他走过来，纷纷后退几步，给他腾出了一块空地。
还有几个嚷嚷着让他算算这场争斗的最终结果如何。
朱老头也不客气，掐起指头算了起来。
只是不知道他是在真算，还是在装模作样。
一众小鬼被他认真的样子吸引，都不看比武了，眼巴巴的看着他，等待着结果。
两分钟后。
所有看热闹的小鬼都着急了，他才停止了掐算，摇起了脑袋。
“道长，你算出什么来了？”
几个急性子的小鬼看他一副失落模样，忍不住问出了声。
朱老头叹了口气，声音不高不低，自语道：“怎么会算不出来？难道是我做鬼后道术不灵了？”
说罢，他又看向场间争斗不休的那些鬼魂。
“不过，以目前来看，它们之中并无出类拔萃者，反而个个身负重伤，力不从心啊……”
这话说的意味深长，说着，他还扭头看了我一眼。
这老家伙真够坏的！
可我偏偏还不能把他卖了。
不仅不能，还得配合他。
于是，我大声说道：“现在咱们杀上去，胜算是不是很大？”
这话就像一根引信，立马惹得看热闹的众鬼，换上了一副蠢蠢欲动的表情。
有门。
我赶紧趁热打跌。
继续鼓动：“我改主意了，我要去比武，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搏一搏，单车变摩托，我要为自己拼一个好的来世。”
语罢，我故作义无反顾，撸起袖子往争斗的众鬼冲去。
我这一动，有不少的小鬼跑的比我还快，顿时有一半看热闹的鬼冲向比武场，加入了战斗。
之前比武的那些鬼见此情形气的哇哇乱叫，骂后加入的鬼乘人之危，不守规矩……
在巨大的诱惑面前，哪有什么规矩可言？
所有的鬼顿时混战到了一起，打斗重新进入了白热化。
我自然不会跟它们一起浪费体力，瞅了个空子退了出来，又躲到了那棵大树的后面。
这会功夫，没有参加比武的鬼仅有四五十个了。
这些鬼要么是真的怂不敢上场，要么就是真聪明，想着最后坐享其成。
不过不管它们抱着什么想法，从数量上来说，已经不足为虑了。
朱老头看到我，飘到我身旁，满脸洋洋得意。
我对他道：“走，跟我一起去高丛兰家，钻到孕妇的肚子里将胎定下，先入为主，只待生产之日母子平安了。”
朱老头摸了摸鼻子，又皱了皱眉：“这话怎么听上去这么别扭？”
我哑然失笑。
“能不别扭吗？你一个七十多岁的糟老头子，带着前世记忆，钻到一个二十多岁的女人肚子里……然后穿着开裆裤，再趴在人家怀里吃奶……还真是不可描述……”
第五百五十章 继续忽悠
“你小子还真龌龊，脑子净想些乱七八糟的事，高家那女人要是生了我，她就是我娘！”
朱老头丝毫不觉尴尬，说得义正辞严，不仅如此，他还抡起大手，猛地一下呼在我的脑瓜子上。
真不愧是修行之人，都变成鬼了，居然还能打到我。
只是搞不懂他是怎么做到的。
我被他这一下打得生疼，咧嘴揉了揉脑门子：“那赶紧走吧，咱们去找你娘！”
朱老头像看白痴一样看着我：“我现在能去吗？我现在能去吗？”
“为什么不能去？不是你说的要抢占先机？”我以其人之道还之。
“你是真傻还是假傻？”朱老头的眼珠子差点瞪出来，“要是真能抢占先机，我何至于弄出如此大的阵仗？你真不知道进去早了反而很危险？”
“能有什么危险？”我不以为然。
“一旦我的魂魄与那空胎合而为一，我就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婴孩，若是有厉害的人或者鬼要收拾我，把我从空胎中剥离，我就死翘翘了。”
“这只是其一，其二，但凡有本领通天的圣贤出世，必定天降异象，最有可能的便是雷劫。进去早了，我怕抗不住雷劈。所以呢，只有等到孕妇生产的那一刻再定胎，才是最稳妥的。”
“我之所以让这些鬼魂相互打斗，就是为了减少竞争对手，不然到时候几百个魂魄一窝蜂的往里钻，我哪能抢过它们。”
看来，还是我把事情想简单了。
朱老头说到这里，开始赶我走。
“你赶紧回高家吧。那孕妇现在精神出了问题，你一定得给我看好了，千万别让她干出伤害自己的傻事来。”
我点点头，顿觉肩头的担子有点儿重。
还有一点，我必须要在高家守护着兰芝到她生产了。
临走之前，我又嘱咐朱老头一定要回家看看。
李迪现在正为了他的死而自责到要死，他必须要给她个交代。
我真的怕李迪走不出来。
回到高丛兰家时，他已经醒了，正蹲在地上，往长明灯里添油。
看到我进来，他问我什么时候出去的，又是因为何事。
我跟他胡扯了几句，便上了二楼。
刚推开兰芝房间的门，一股浓烈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坏了！
我心里咯噔一下，暗道不好，一个箭步跨进去，直奔卧室。
卧室里的景象让我大吃一惊。
兰芝正坐在床上，双手握拳死命地锤打着自己的肚子。
下手之狠，就好像那是别人的肚子一样。
有鲜血自她的身上流出，染红了睡裙与雪白的床单。
红得触目惊心。
她这是受到什么刺激了？
我的汗登时就下来了。
流了这么多血，孩子不会没了吧？
“快住手！你干什么？这样会伤到孩子……”
我着急大喊，猛扑过去，一把擒住兰芝的双手。
“放开我！有鬼钻进我肚子里了，它要害我的孩子，我打死它……”
兰芝的力气很大，疯狂地大喊大叫着，拼了命想挣脱我的束缚。
什么！
难道是趁着众鬼比武的功夫，被趁虚而入了？
“兰芝，怎么回事？怎么流了这么多血？医生……医生，赶紧救人……”
高丛兰听到响动，立马跑上楼来，看到眼前一幕，声音都变了，直着嗓子喊得语无伦次。
他这一亮嗓儿，一群人一窝蜂的涌进了卧室。
高丛兰跟两个阿姨将兰芝摁住，医生立刻给她做检查，听胎心。
兰芝仍在挣扎，大喊大叫着说有鬼在她肚子里。
场面乱成了一锅粥。
好在一番检查下来，孩子无恙。
我也从最初的担忧中平静下来。
此时想来，这孩子来历非凡，又岂是随随便便就能打掉的？
不过听兰芝的话，好像已经有鬼定胎了。
这事得及时告诉朱老头，让他想法子把那鬼弄出来。
两个阿姨又是一阵手忙脚乱，把兰芝染血的衣服和床单换了。
保镖更是找来了手铐，把兰芝锁在了床头。
医生望着兰芝因失血过多而苍白的脸颊，提议道：“高先生，反正孩子已经快到生产的日子了，各方面都已发育成熟，不行就剖出来吧。”
说着，他又看向我：“现在大师也在，让他择个吉日吉时，让孩子早点出世。”
医生话毕，我看到高丛兰紧锁的眉头挑动了一下。
他这是动心了。
真要剖腹产的话，可就坏了朱老头的事了。
我赶紧阻拦：“这万万使不得，孩子的出生还是顺其自然比较好。”
医生蹙眉反驳：“顺其自然固然是好，可现在的形势大师看到了，就拿今天的事来说，如果发现的在晚一些，后果不堪设想。再者说，现今剖宫产很寻常，一个医院，有百分之三十多的产妇会选择剖宫产，这非常的安全。”
这根本就不是安不安全的问题。
兰芝肚子里有了别的魂魄，就这么剖出来，让朱老头知道了，只怕他那张皮都会顶开棺材来找我算账。
高丛兰打心里是同意剖腹产的。
他也是生怕再出什么意外。
不过看到我摇头，有些拿捏不准，问道：“大师，这剖腹产还有什么讲究不成？”
我略一沉吟，忽悠道：“这其中的讲究嘛，自然不少。母子之缘多是前世注定，孩子或是来报恩，或是来讨债，在自然生产上便能体现出来。报恩者，生产顺利，母遭罪少，孩子在以后的成长中也比较省心，长大后对母亲孝敬有加。”
“反之，生产不顺，难产者，便是母亲上辈子欠下的债，债多者甚至会要了母亲的命，这种孩子生下来，后期也会各种惹是生非，让为娘者操碎了心，且晚年不孝，因为这类孩子本就是为讨债而来的。”
“而顺产虽受一时之痛，却是母与子之间随缘消业，酬偿宿债最好的一种方式。”
“再者，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剖腹虽是在自己身上动刀子，却是大不孝，是为自己种下了一颗恶业的种子，将来之惨报苦不堪言。所以，不到万不得已不能剖啊。”
“除了这些，还有其他妨碍吗？”听我说完，高丛兰又问道。
看得出来，他并没把我说的放在心上。
毕竟，这孩子只不过是一场有关金钱的交易。
他对兰芝的死活根本不关心。
不行，得继续忽悠他。
于是，我假装沉思。
片刻后，又说道：“其实，在剖腹产过程中，受损最大的是孩子……”
第五百五十一章 可怜之人
这话使的高丛兰脸色骤变。
果然孩子是他的软肋。
不过，也只在瞬间，他的脸色又恢复了正常，将信将疑地问道：“孩子会怎么样？”
“瓜熟蒂落乃是天地法则，孩子在投胎的那一刻，他的生辰八字就已经定好了，并且在阴间记录在案。而剖腹产是硬生生将其从母体剥离，如此一来，八字全乱，这就相当于把一个规整的命运彻底打乱，孩子的运势也会随之变得一塌糊涂。”
我信口开河道。
高丛兰听了这话，皱眉沉思起来。
一旁的医生也没了主意，一会儿看看我，一会儿又瞅瞅高丛兰。
当然，我这也不完全是顺嘴胡诌，而是半真半假。
目的嘛，自然是先哄住高丛兰。
众所周知，剖腹产的孩子是不上卦的，算命先生根本无法从其生辰八字推算出其运道。
现在的人多矫情，受不了生产的苦痛，便择良日良时，为孩子选好命之风气，将孩子剖出来，妄图以此为孩子换一世好命。
实际上，命运是注定的。
剖腹产只不过是水中捉月，缘木求鱼罢了。
这次，高丛兰久久无言，他有些动摇了。
我趁热打铁：“兰芝也不是非剖腹产不可，今晚是我大意了，才发生了意外。我可以保证，从今后，我一定好好守着她，直至生产，请高先生三思。”
说完这话，我死死地盯着高丛兰。
他抬起头，看着我：“大师，你实话跟我说，兰芝是不是被鬼物缠了？”
我点点头：“事到如今，也没必要瞒着你了，我刚才出去，就是因为在你家周围发现了很多鬼。”
此话一出口，高丛兰目光极不自然的往四周扫了一圈，又问道：“它们想干什么？会对孩子不利吗？”
“它们并无恶意，大有作为之人降世之时，会有百鬼相随……而此子尚未出生，便已百鬼齐聚，我断定他并非池中之物。”
高丛兰一听这话，有些激动，连问了好几句：“真的吗……”
我十分肯定的点点头：“十月怀胎一朝分娩，高先生还是安心静候孩子自然出生吧。”
高丛兰点头如捣蒜：“是是是，要顺其自然，顺其自然。”
……
终于将高丛兰剖腹产的心思压下来了，我一颗悬着的心也落了地。
而此时天也亮了。
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穿过二楼的窗户，照到兰芝房间里时，李迪来了。
她看上去精神不错，之前的颓废之姿彻底消失。
她告诉我，她见到朱老头了，还说要和我在这里一起守护兰芝，一定要帮朱老头顺利投胎。
当然，这是我俩在无人时说的悄悄话。
高家老太太今天出殡。
来了很多人，门口的豪车排出了老远，送殡的的队伍拖的老长。
戏班子吹吹打打，众人哭哭啼啼。
老太太原本就高丛兰一个儿子，愣是哭出了儿孙无数的气势。
好不风光。
闹腾到晚上九点，众人陆续散去，家中终于安静下来。
我让李迪守着兰芝，便悄无声息地出了门。
我要去找朱老头。
空胎已经被占，得让他想个法子将那鬼魂给整出来。
待我赶到昨夜众鬼比武的地方，还不到十点。
可是这里已经聚集了一百多亡魂。
指定是又有新鬼得到了消息，匆匆赶来。
远远的，我看到朱老头被众鬼围在中间，一副道貌岸然的样，滔滔不绝地讲着什么。
不用想，也知道。
他肯定又在撺掇众鬼自相残杀。
近了，朱老头也看到了我。
他又跟一众鬼魂说了几句，便出了圈，飘到我身边：“你不在高家守着那孕妇，又跑到这里干什么？”
我把空胎被占的事跟他说了一遍，又问他该怎么办。
没想到，朱老头一点儿都不着急。
大咧咧的冲我说道：“空胎这玩意儿，本就不是先到先得的东西，它喜欢占，那就让它先占着，等到分娩的时候再收拾它。”
这朱老头，还真是神经大条。
“万一出现点突发状况呢？比如现在那孕妇就要生产了，而你不在。”
我隐隐有些担忧。
“莫怕莫怕，那孕妇生产的日子我早就推算出来了，在三天后的晚上，到时候我自然会去候着。”
朱老头挥了挥手，打消我的疑虑。
说完，他眼珠子滴溜一转，像是想到了什么：“如果真有意外发生，你就魂魄离体，先钻进孕妇的肚子里，以驱鬼的方式把那鬼赶出来，然后你再占据空胎，等我赶去你再让给我。”
这也行？
我翻了个白眼：“能好使吗？万一我进了那空胎出不来咋办？那我岂不是就惨了？”
人间太苦，我可不想重活一世。
“嘿！你个臭小子，你还真不识好歹，那可是圣人，就算出不来你也不吃亏。”
朱老头瞪大了眼。
可他的眼睛本来就那么大，瞪起来不但没有什么威势可言，反而看上去像在做鬼脸。
看着他怪异的模样，我憋着笑道：“我可不想当什么圣人。”
朱老头听闻此言，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世间还有我这样的傻人，面对如此巨大的诱惑而不为所动。
他笑着拍了拍的我肩膀，正色道：“我告诉你这招，只是备不时之需，一般是用不上。即便用上了，我也懂得移魂换魄的法术，肯定能将你换出来，你就放心吧，圣人的名头我不能便宜了你啊。你快回去吧。”
几句话后，他就把我往回赶。
既如此，我再待下去也没多大意思了，于是我回了高家。
兰芝自从疯了后，生物钟彻底混乱了，就像个婴儿。
一会儿沉睡，一会儿又醒来。
醒来时就闹。
我回到高家时，她是醒着的，正闹着。
不过，她的手被锁着，也闹不出什么大阵仗。
挣扎了一会后，竟然唱起了歌。
我不禁开始可怜起她来。
为了金钱，自毁前程不说，还把自己搞成现在这样狼狈，真的值得吗？
李迪无奈地看着我。
我耸耸肩，双手一摊。
“有什么法子？让她闹吧。”
说罢，我坐了下来。
李迪坐到我身边，叹了口气，幽幽说道：“虽说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可她的下场也太惨了，疯疯癫癫的，下半辈子可怎么办？”
第五百五十二章 妖孽
是啊。
李迪这话也正是我的担忧。
可转念一想。
自古圣人均贤孝，兰芝以后的命运不应该太差。
甚至还要比一般人更好。
我笑笑，跟她说出了我的想法。
“但愿吧……”
李迪轻轻吐出三个字，正要再说什么，却被兰芝的歌声生生打断。
大半夜的，她的歌声太过突兀，好在她的嗓音还算清灵。
只是，这歌词……
“盖棺定，功罪分，茫茫海宇见承平，万里河山处处青……”
“红霞蔚，白云蒸，白骨如丘满岗陵，相将玉兔渐东升……”
“逢末世，难太平，世宇三分圣人出，玄色其冠张其服……”
“天地复，明万物，四海讴歌受其福……”
“长生，她这歌唱得不对啊！”
李迪也发现了异常。
我皱起眉头。
兰芝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唱出这样一段歌词？
难道她已经知道了自己肚子里怀的是个圣人？
可她两眼空洞，目光呆滞，唯有嘴巴一张一合。
那些初听晦涩难懂，细思又意义深远的词，轻快自然的从她口中唱出来，好像根本没有经过脑子。
这让人觉得这歌是提前录制好的音频，而兰芝就像一个播放器。
“她似乎预感到了孩子的事……”
短暂的惊愕过后，李迪率先平静，她盯着兰芝，叹道：“母子连心，她提前感知也不无可能。传说，其他圣人降世之时，其母或多或少都有感应。”
我知她说的是老子和孔子。
正欲再和她闲聊几句，兰芝的歌声却戛然而止，同时，院子里传来一阵狗叫声。
先是狂吠。
接着变成了呜咽，似是被人剁了尾巴。
高家养了好几条大型犬，用作看门护院。
出什么事了？
我立马起身，刚要推门出去查看。
李迪拦住我，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又抬手指了指窗户。
为了方便观察外面的情况，窗帘我一直没拉上。
这会儿，顺着李迪所指，我定睛一看，然后紧皱起了眉。
窗户的一边，正露着一张惨白的鬼脸！
这鬼脸正往窗户内看。
只不过，这鬼脸看上去有点面熟。
正想着这鬼脸是谁，它竟然贼溜溜地整个冒了出来！
是高家老太太！
难怪不怕我和李迪。
她这是不放心兰芝肚子里的孩子，又偷偷跑回来瞧瞧？
只是，她为什么趴在窗户上，不进来呢？
屋里又没有驱鬼符。
这里是她家，这也算正常回门。
我张嘴欲喊她进来，却见她忽然冲我摆了摆手，似乎是让我不要出声。
同时，她满脸慌张，做贼一般。
她这是怎么了？
我正疑惑，又见她一个劲儿地冲我招手，那意思是让我出去。
“老太太好像在害怕什么，又有什么事情找我们。”
李迪贴在我的耳边轻轻的说道。
温热的气息轻抚在我的耳垂，痒痒的，心下随之荡起一波涟漪。
我轻咳一声：“我出去看看。”
李迪嘱咐道：“小心点儿。”
我点头答应，然后推门而出。
待我来到院子里，高老太太早已等在这里了。
见我出来，她拔腿就往外飘，一边飘，还忍不住一边回头直望。
我知道她看的是兰芝房间的窗户。
她这是在害怕什么？
难道兰芝房间里贵有可怕的东西追出来？
“老太太，你搞什么鬼？”
我忍不住出言相问。
谁知，她不但不搭话，反而脚下不停。
出了门，又跑了三四百米，来到一个草垛后，老太太终于停下了脚步。
“老太太，你这是干什么？整的跟地下工作者似的。有什么话，现在可以说了吧？”
你这也太给鬼丢脸了吧。
我暗嘲一句。
老太太的目光有些幽怨。
她盯着我看了良久，才缓缓说道：“大师，你那天答应我的，要帮我除掉兰芝肚子里的孩子，你怎么还不动手？都说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你不但不履行承诺，反而将她保护起来了……”
这老太太，还真有点胡搅蛮缠的意味。
我反驳道：“你记错了吧？我当时跟你说的明明白白，若是她肚子里的孩子是个鬼娃，我自然会除去。兰芝肚子了怀的是什么，你应该知道了吧？”
老太太道：“这几天我也听旁的鬼说了，兰芝肚子里怀了个空胎，空胎虽然不是直接意义上的鬼，但也不是我家兰子的种，这不是我家的孩子，我们不能要！”
老太太说到这里，双手拍着大腿，嗓音提高几度分贝：“更况且，她的肚子里钻进去了一个妖孽，要任由那妖孽投生到我高家，那可如何是好？”
“妖孽？”我反问一句，“你的意思是，兰芝肚子里怀的空胎不是被鬼占了？这也是你趴在窗户上不敢进屋的缘由？”
老太太苦着脸道：“是啊，那妖孽厉害的紧，要是被它发现了我，我就没命了。”
“何方妖孽这么厉害？”
我问道，心里想的却是，如果她所言非虚，那朱老头夺胎这事好像有些麻烦。
老太太摇头道：“我也不知道它是哪方妖孽，第一次见到它是在我还没死的时候，兰子为了治我那怪病将我埋进了祖坟里，后来也不知道怎么了，我就跟做梦似得从地里钻了出来。”
“我当时是清醒的，知道自己在坟地里，不过我看到的不是一个个坟包，而是一间间小房子，并且房子里都亮着昏黄的灯。”
“我随手推开一间，里面住着一个老太太，是我认识的人。只是她早就已经死了。”
“到我这个年纪，对生死之事已经看的很明白了，我意识她是鬼，她的房子就是她的坟，但我也没害怕，以为自己也死了，便跟她唠了起来。可我们才没唠几句，忽然听到远处传来了一阵男人唱歌的声音……”
听老太太说到这里，我大概猜到是怎么回事了，我打断她问道：“唱歌的人是不是一个光着屁股的小娃娃？”
老太太很惊讶：“你怎么知道的？你见过他？”
“算是见过吧。”我略一停顿，“他吃鬼对吗？”
老太太点点头道：“是，是，那吃起鬼来跟吃花生米似得，一口一个。”
第五百五十二章 他说他是神
我和高老太太谈论着我在她梦境中看到的景象。
也正是由于在梦境之中，我受到很大的限制，根本无法依照小娃娃的气息探究他究竟是为何物。
“那小娃娃是鬼吗？”我问。
老太太摇头：“他说他是神仙。”
神仙？
神仙怎么会吃鬼？
“这是他自己说的？你跟他说过话吗？”
老太太这话更让我惊疑。
“是啊，我们跟他聊了挺长一段时间呢。”
“你们都说了些什么？”
老太太回答：“因为当时他唱的歌听来特别别扭，所以大家都出门去看，看到一个小娃娃竟然操着成年人的口音在唱，大家都觉得滑稽，就问他是谁？唱那歌是什么意思啊？”
“小娃娃笑着说他是神仙，而那首歌的意思则表示了六道轮回。”
“大家就问他，这孙子娶祖母，猪羊炕上坐，六亲锅里煮。女吃母之肉，子打父皮鼓……怎么就跟六道轮回扯上了关系。”
“小娃娃解释说，这首歌虽是他编唱的，却有事实依据。事情发生在很久很久以前的一个村子里，有一位祖母在临终时，拉着她小孙儿的手，心里很舍不得。她说：我死了，无法看到我这小孙儿成家立业了，这了怎么办呢？”
“说完，祖母便去世了。因为此因缘，祖母死后神识便托生到邻村成为一个女孩子，女孩长大后成了孙子的媳妇儿。这隔了一辈子，孙子娶了祖母。”
其实，从高老太太说到六道轮回的时候，我便猜到了小娃娃所唱歌词的意思。
不用说，后面那几句也是差不多相类似的事了。
高老太太还想继续说下去，却被我打断道：“后来呢？”
“后来……”
“后来，他问我们听了他的歌有什么感想。”
“能有什么感想呢？自然想的是下一世，会投胎成什么。”
我再问：“这就完了吗？他没有吃鬼？”
“吃了，他说完就躺下睡了，一直睡了差不多两小时才醒，刚醒就拍着肚子说饿了。”
“有人笑他，他都是神仙了，怎么还会饿。可他笑得很诡异，说他不食人间烟火，专门吃鬼。”
“小娃娃的话虽说的轻描淡写，大家却都有些害怕了，因为在他说这话的时候，竟生出了满嘴獠牙。他从坟上站了起来，又说，轮回无情，他不忍再看到我们受轮回之苦，要助我们解脱。说罢，它一把抓过距离他最近的一个鬼，团了团塞进肚子里。”
“大家一见这一幕，当时就傻了，待反应过来后，都一窝蜂的四散逃去，躲了起来，但那小娃娃很厉害，一个个的把大家找出来都吃掉了。”
老太太说到这里，忽然浑身打了个哆嗦，面露恐惧，显然当时被吓得不轻。
“大家都被吃掉了，你又是怎么活下来的？”
老太太叹道：“如果我是鬼，我指定活不得，好在他不吃活人，他抓住我后说了句竟是个生魂，然后就把我随手丢了，他那一丢，我只觉一阵晕眩，便又回到了土里。”
“不吃活人？”
还是个很有原则的妖孽。
老太太接着说道：“后来，每想到这事，我都分不清那是我真正的经历还是我的一场梦，直到昨晚我再见到他，我才知道一切都是真的。”
“昨晚兰芝的房里没人，我便潜进去，想除去我那假孙子，谁曾想，我还没动手，忽然一道白影飘了进来，一看之下我吓了一跳。竟然是那个小娃娃，在坟地时我因没死逃过一劫，现在我死了，它一定不会放过我。我害怕，逃了出去，可又不甘心，趴在窗上偷看，就见他钻进了兰芝的肚子里。”
说罢，高老太太停顿了几分钟，哀求道：“大师，你可得把这妖孽除去，这么厉害的妖孽要是投生到我们家，我家兰子能降得住他吗？”
她总算是说到了正点上。
如果这事是真的，还真有点麻烦。
这小娃娃具体不知什么来历，不过当初我们猜测，他很有可能就是被紫气环绕，引来天劫的娃娃。
天劫他都能引下来，道行定是深不可测，我估计也降不住他啊。
老太太见我不说话，急得直跳脚。
“大师，你不会是打不过他吧？”
“打不过也得打，这事我一定会尽力。”
毕竟这关乎着朱老头投胎。
老太太给我出馊主意，说实在不行买大剂量的打胎药来，毒死兰芝肚里的那个空胎，到时候妖孽自然就走了。
我自然反对：“你可知道兰芝肚子里的空胎是什么吗？他将来可是一代圣人。”
“啥人？我不懂。”
她确实不懂，而且理解能力还特别差，我吧啦吧啦给她解释了半天，举例说明，结果我例举出来的圣人她一个都没听说过。
我彻底无语。
老太太像是突然明悟，说道：“你说的意思我懂，就是这孩子长大了有大出息，能当大官，对不？”
我说：“不一定是做大官，但肯定会很厉害，会流芳千古。”
老太太摇头道：“流芳万古他也不是我孙子啊，我不想要……”
我真是急了，猛拍了一把额头，道：“那成老太太，这事你该想啥招想啥招去，甭找我了，反正杀胎儿这事我是不会做的。”
老太太听我这么说，又开始哭，眼睛里的血泪哗哗的，一会儿就哭成了一个血葫芦，也不知道这招她打哪儿学来的。
我就怕人哭，可这事不是哭能改变的。
我不知道怎么去安抚她，干脆转身往回走去，我得快我把这事告诉给朱老头。
他光顾着跟几个小鬼耍心机，殊不知硬茬子来了，该如何收场？
老太太见我走，哭哭啼啼的跟在我身后，一个劲儿的瞎叨叨。
我彻底服了，她这牛皮糖的劲儿还真足。
迫不得已下我只得虎着脸威胁了她一番，她才委委屈屈的走了。
……
我找到朱老头的时候，他正袖着手倚在一棵大树后面睡觉呢，不远处一群小鬼在打斗，显然他又挑拨成功了。
朱老头挺机警，感知到有人靠近，立马醒了，警惕地看着我。
直到看清，才放松下来，恢复成满不在乎的样：“我说，你小子怎么又来了……”
第五百五十三章 我认识你吗
“我来找你自然是有事，你以为我愿意来见你这老鬼？”
揶揄一句，我把小娃娃钻进兰芝肚子里的事讲了一遍。
朱老头听了，当即就不淡定了，皱着眉头，背着手原地打起了转，就像一头上了磨的瞎驴。
不用说，他显然早就知道，那吃鬼的小娃娃，跟被雷劈的那个是同一个。
兜了半天圈子，我被他晃得眼晕，忍不住喊停：“我说朱老头，你转的不晕，我看得都晕，能不能别转了，倒是赶紧想个解决的法子啊。”
朱老头顿住脚步：“这样吧，我跟你去高家一趟。”
“成，那赶紧的。”我应道。
可刚走两步，朱老头又停下了。
“你得想法子把我带进去啊，别看我在这里看鬼打架，其实它们的眼睛都紧盯着高家呢，要是哪个鬼偷偷溜进去了，肯定会被群起而攻之。嘿嘿，我虽然挺厉害，可猛虎架不住群狼，我可不能顶风作案。”
我瞟了他一眼，这老家伙，事儿还挺多。
“这风也是你整出来的吧？”
“我这不也是不想让这些邋遢鬼搅扰到兰芝吗？”
花花肠子还挺多。
我耸耸肩：“这就是自作孽不可活吧？说吧，让我怎么带你进去。”
朱老头像是早就想好了，满面愁容立马消失，换了一张嬉皮笑脸的面孔：“最好的法子就是我附在你身上。”
不愧是有道术在身，朱老头这个想法很大胆。
不因为别的，单单我身上的阳气这么重，就够他喝一壶的。
见我点头答应，他没有丝毫犹豫，直接一头扎进了我身体里。
众鬼只管死人不管活人，朱老头附在我的身上轻而易举的就进了高家。
刚走进高家大院，他就迫不及待的从我的身体里钻了出来，说附身在阳气重的人身上损耗阴元。
他刚说完，就见高处白光一闪，一团白影从天而降，直扑向他。
我暗道不好，急忙挡在他身前。
这是被其他鬼发现了，追过来了？
事实证明，我想错了。
那团白光落地后，我才瞅明白，根本不是小鬼，而是那个小娃娃。
他从兰芝肚子里出来了！
这是要干什么？
不会是想把朱老头给吃了吧？
疑惑间，我仔细打量着他。
却发现，他竟然不在我的认知范围内！
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他身上没有人的阳气，也没有鬼的阴气，更没有妖气……
总的说来，我从他身上觉察不到任何一丝我所知晓的气机。
甚至，我连眼前的他到底是真实存在的实体，还是虚无缥缈的魂体，都看不出！
难道他真的厉害到能够掩盖自己的气机了？
还是说，真的如他所说，他就是神仙？
可如果他真的是神仙，他抢占空胎又有什么用意？
我悄摸回头瞅了一眼朱老头。
他正瞪着双眼，一眨不眨地看着小娃娃，如临大敌。
小娃娃同样也盯着朱老头，片刻后他桀桀笑了：“一个鬼道士，吃起来肯定是大补啊。”
他说的轻描淡写，就跟咱们普通人说今早吃油条还是喝稀饭一样随意。
“你是什么人？要干什么？”我向前横跨一步，把朱老头护得更严实。
相较于朱老头，我认为我的处境更安全一些。
因为高老太太说过，这小娃娃不吃活人。
我这话成功吸引了小娃娃的注意力他虽然没有回答我，却一直歪着头盯着我，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看了许久，问道：“我认识你吗？”
“素不相识。”我摇头。
“不对啊。”小娃娃低眉垂首喃喃的说着，那模样像在回忆一件很久远的事情。
趁小娃娃分神，我悄悄给朱老头打了个手势，示意他赶紧跑。
这一点，朱老头做到了心领神会，嗖地一下蹿出老远，又是几个闪身，直接穿过西墙跑了。
我戒备地盯着小娃娃，心道，如若他去追赶朱老头，我拼死也要拦下。
谁知，他根本没把朱老头的逃跑放在眼里，肉乎乎的小胖手一个劲儿地挠着头，一副纠结又认真的样子。
他这边没动静，外面却传来了鬼叫声。
“快看，有人从高家出来了！”
另一个声音：“那不是道长吗？他怎么偷偷跑高家去了？不正是他提出来的，在比武分出胜负前，任何人不能进高家吗……”
这声音很快被质疑声淹没。
“我看他就是想自己占了这空胎，才会撺掇咱们相互残杀，他好坐收渔翁之利。”
又有声音道：“这老家伙拿大家当猴耍呢，不能轻易放过他……”
“对，不能饶了他，一定要给他点儿教训，这家伙贼眉鼠眼的，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
众鬼叫嚣着，声音越来越远，很明显都去追朱老头了。
这朱老头……
这次不死，也得掉层皮了！
唉，你自求多福吧，我这边实在走不开啊。
……
此时，小娃娃围着我转起了圈，双眼死死盯着我。
目光里满是疑惑。
一边转，他一边念叨：“难道是那些老东西也到了这一世……好像也不对啊……可我怎么感到了特别熟悉的气息呢……太熟悉了，到底是什么？”
熟悉的气息？
我的心莫名的狂跳起来。
难道他说的是阴阳二丹？
嘀嘀咕咕地又转了五六圈，小娃娃终于失去了耐心，他摸着肚子：“我饿了，回头再找你。”
说完，他身形一闪，也穿墙而过。
我心知他抓鬼吃去了，心里担忧朱老头，也紧跟了出去。
朱老头指定不是他的对手，我得帮他。
小娃娃光着屁股跑的贼拉快，我跟在后面追的上气不接下气的。
大概追出了十几分钟，我们在村后一块空地上追上了众鬼。
它们已经把朱老头围了起来，正在群殴。
虽说朱老头生前是道士，道术应该还不错，可他现在变成了鬼，所修习的那一套大多数都失灵了。
对付十几个鬼可能管用，面对上百只，他也只有挨揍的份儿了。
更何况这些鬼都是被他忽悠了的，下手便是杀招，直揍得他鬼哭狼嚎。
一见这光景，我立刻掏出一张打鬼符，步罡踏斗，口中念叨：“我手接金鞭天地动，脚踏七星五雷云，六丁六甲随吾行，吾转来招天兵，天兵天将，地兵地将，千叫千应，万叫万灵，隔山喊隔山应，隔河喊渡船行，手接法尺做横黄，打你妖鬼无行，吾奉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
符咒一出，径落众鬼之中，只听轰的一声，瞬间爆裂开来。
火焰升腾，众鬼惨叫，纷纷抱着脑袋蜷缩到了一旁……
第五百五十四章 查胎
这符咒的效果让我非常满意，可我来不及得瑟，冲正躺在地上抱着脑袋打滚儿的朱老头喊道：“还不快跑！”
朱老头也是鬼精鬼精的，听到我的声音，立马一跃而起，身形一纵便飘进了远处的密林中。
好家伙，这速度比被狗撵的兔子都快。
再看小娃娃，他已经抓着鬼大呑大咽起来。
群鬼终于反应过来，谁也顾不上朱老头了，纷纷四散逃窜。
小娃娃认准一个方向追了过去。
也不知他是故意还是无心，他追去的方向竟然是朱老头躲进的密林。
有心追进去，却发现里面树木繁茂荒草连天，寸步难行。
再加之他俩动作都极快，几乎在眨眼之间便消失了踪迹。
无奈，只得心中祈祷朱老头自求多福了。
刚才还闹哄哄的旷野，一下子归于了宁静。
不得已，我趁着月光回到了高家。
这一番折腾，已经到了凌晨三点。
回到兰芝卧室，李迪正来回趟地踱着步，面上满是着急的焦虑与熬夜的疲惫。
看到我进屋，她才露出一抹如释重负的神情。
她问我有没有事，又说我在院子里和小娃娃的谈话被她听了个一清二楚，本想着出去看看情况，又害怕兰芝出什么状况，只能揪着心等待。
我说：“我没事儿，只不过朱老头就要自求多福了……”
随后，我又把刚才的所见所闻跟她讲述了一遍。
这之后，我又问道：“你有没有看到小娃娃从兰芝的肚子里钻出来？”
李迪摇头：“半晚上都挺正常，什么都没发生。”
看着兰芝鼓胀如球的肚子，我心里直犯嘀咕，什么都没发生，这小娃娃是怎么钻出来的？
难道他钻出来的时候，李迪恰好没看到？
还是李迪根本就看不到他？
同时，我内心深处更生出一个古怪念头。
既然小娃娃能来去自如，我是不是也能进到兰芝的肚子里？
我要进去看看作为圣人的空胎是什么样子的。
也算对空胎有个提前了解，等到朱老头前来投胎时也能帮到他。
打定主意，我跟李迪说了一声，然后立马魂魄离体，按照朱老头告诉我的法子，钻了进去。
如同进入高老太太梦境一般，先是一阵黑暗。
待眼前放亮，目能视物时，才骤然发现，我身处一间小房子当中。
这便应该是母体之内了吧？
这房子里到处都是水，中间漂浮着一个婴孩。
婴孩双眼紧闭，小胳膊小腿肉嘟嘟粉嫩嫩的，一张小脸却皱皱巴巴，宛如一个小老头。
讲真，这孩子还真丑。
让我感到奇怪的是，这婴孩竟然是盘腿而坐！
像极了道家打坐的姿势。
更怪异的是他的手势。
一手掐指诀，标准的道家姿态。
而另一只手，呈掌状竖立胸前。
这是佛家的佛印！
我不由皱眉。
道家有圣人，乃老子；儒家也有圣人，孔二；武圣人，关羽……
这婴孩居然似道似佛……难道他将来会一统佛道两派？
绕着婴孩转了几圈，再也没发现异常。
于是，我分出一缕魂魄，朝着那婴孩奔去。
想着先进入他的身体，万一到后天生产时，真需要我帮朱老头占住空胎，也算积攒点儿经验。
本以为不会多难，差不多跟魂魄附体一样。
可刚靠近他，一股强大的吸力陡然而生，死命地把那缕魂魄往婴孩身体里拉。
如同一块强磁紧紧吸附住一块铁块儿。
我擦！
怎么会这样？
我被吓了一大跳。
立刻奋力往回奔。
好不容易才摆脱那股莫名的吸力。
倒退几大步，一颗心扑通扑通地狂跳起来。
这是怎么回事？
他为什么会吸我的魂魄呢？
若不是我反应迅速，魂被他吸进他的身体，会不会就出不来了……
一个人甘愿去做一件事情，和被动去做一件事情的心理是完全不一样的，因为被动就代表了我没有主导权，没有主导权便没有安全感，以至于生出的对未知的恐惧。
捂着胸口喘息了好一阵儿，我才平息下来。
不能再贸然试探了。
我抽身出了兰芝的身体，回归本体中。
李迪见我一脸惊惧，问道：“怎么样？圣人与普通孩子有什么不同？”
我把经过一五一十说了一遍。
“我也进去瞧瞧。”李迪听完，似乎被激起了很大的兴趣。
话音刚落，她也魂魄离体，闪身钻进了兰芝的肚子里。
我刚想嘱咐她小心点儿，却发现早已不见了她魂魄踪迹。
不到五分钟，她出来了。
刚出来，她连连摇头：“奇怪了，我怎么没感受到你所说的那种吸力？”
不可能吧？
“你进入他身体里了？”我问。
“进去了啊，就是一具空壳，随便出入，很简单……”
这……
“还真奇怪了，难道他只是单独针对我？”
“他现在只是一具空胎，无思无想无魂无魄，怎么会针对谁呢？”李迪皱着眉头，犹豫着说道，“这应该是出于圣人的本能，对同性有相契合的反应吧？”
这解释虽然让人不太信服，可我却实在找不出更好的理由来反驳。
不再纠结这事。
我心想，朱老头若能平安回来，我跟他再商议此事。
他若运气不济，成了小娃娃的口中餐，那空胎爱谁占谁占，跟我也没啥关系了。
可我俩一直等到鸡叫，朱老头也没回来。
不但他没回来，那小娃娃也没有回来。
倒是高丛兰来的特别早，邻家的鸡前脚叫完，他后脚就来了。
推开门，小心翼翼的探进个大脑袋眼巴巴的往里瞅，看到我跟李迪都看着他，这才走了进来。
走到床边往兰芝身上看去，见她没事儿，这才松舒出一口气。
看到他这副样子，我颇感好笑。
“既然来了，你就守在这里吧，我俩一宿没睡，太熬人了。”
李迪首先提出了抗议。
我随声附和：“是啊，整宿整宿不睡觉，确实乏人。”
说完，我俩就想走。
高丛兰一把拉住我：“大师，说实话，昨晚我也一夜没睡……我……我娘找我来了……”
这么一说，我才发现他顶着两只熊猫眼，满脸倦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