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五十五章 他是我儿子
“你娘给你托梦了?”
虽然这样问,我心里却跟明镜儿似的,高老太太一直纠结兰芝肚子里的孩子,在我这里未达目的,又撺掇她儿子去了。
看来,这老太太不把兰芝肚子里的孩子搞掉誓不罢休啊。
“是啊。”高丛兰苦着脸,看了一眼正在酣睡中的兰芝,“我娘和我说兰芝肚子里的孩子不是我们高家的骨肉,还说让我想法子打掉。”
“你是怎么想的?”我问他。
“兰芝自打进了我家的门,就没出去过,更没接触过别的男人,你要说孩子不是我的,我是不相信。”高丛兰说着迟疑了一下,话锋一转,“可是我娘哭的那叫一个惨,血泪都出来了,又不由得我不信……”
末了,他又问我:“大师,你说我这个梦是不是有什么寓意?”
既然高丛兰问出来,那他肯定是起了疑。
我认为还是开诚布公的好,再瞒下去也没什么意义了。
即使我瞒着他,等孩子出生,他完全可以去检验,到时反而影响更不好。
我想了想,跟他说道:“佛曰:六朝金粉太平秋,鬼胎暗结孕无胎,千年大事浑如梦,一朝定胎平春秋。这诗便预测了这个孩子的出世,他的出世是天意。你应该知道兰芝怀的是圣人之胎了吧?”
“那这孩子真不是我的骨肉了?”高丛兰眉头皱得能夹死一只苍蝇。
我点点头。
在得到肯定答复后,高丛兰的脸色顿时黑了下来。
我理解他的心情。
盼星星,盼月亮,好不容易盼来个儿子,竟然不是自己的种……
这种事换作任何一个男人都无法接受。
我和李迪相视一眼,谁都没说话。
这事外人无法评说,也无法劝慰,只能靠当事人自己。
高丛兰耷拉着脑袋想了半天,最后抬起头,用一种能杀人的目光看着我,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这孩子的父亲是谁?”
我轻叹一声:“鬼胎暗结,自然是鬼。”
“什么?”高丛兰惊愕万分,“怎么可能?”
实际我也觉得这事很荒诞不经,人与鬼怎么可能孕育出孩子呢?
可细想来,不平凡的人的孕育注定是不寻常的。
“这里的鬼,不一定是咱们认知当中的鬼,极有可能是上天孕育出的某种灵物。它找上兰芝,使兰芝怀上了这个孩子。但这孩子绝非兰芝不忠于你而生,这是天意。天意让圣人降生在你高家,是你高家的造化,几辈子修来的福分。”
高丛兰听完我这番解释,脸上的表情可谓精彩至极,瞬息之间千变万化,却始终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我打了个哈欠:“高先生,再过两天这孩子就出生了,该当如何,你自己拿主意,我们先去休息了。”
说罢,我就拉着李迪往外走。
出了门口,四下无人,李迪低声问道:“长生,你说高丛兰会不会做出什么伤害孩子的事来?”
我冲她微微一笑:“不会的,高丛兰能挣下这么大的家业,想来也是杀伐果断的狠厉角色,他刚才没有表态,就说明他内心是想把这孩子留下。再者,这可是圣人,圣人岂是这么容易被伤害的?”
李迪闻言,轻轻颔首。
高丛兰将我安排在了兰芝隔壁的房间,以方便有事能快速解决。
大白天的又怎么会有事,我睡起来特别放松,再睁眼时,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了。
吃饭时,高丛兰来了,他坐在我对面,也不说话,只是看着我吃。
他似乎在等我先开口。
我故作不知,低着头一顿胡吃海塞,就是不说话。
不过,通过他这沉着的样子,我猜想他十有八九是接受了这个孩子。
终于,他沉不住气了,结束了我俩之间的顶牛。
“大师,圣人的出生既然是天意,我怎敢逆天而为。他既投生我家,那就是与我有缘,他还是我儿子。”
我赞许点头:“高先生睿智,只不过你家老太太未必这么想,这事还需要你跟她好好沟通,我是怕了她了。”
高丛兰笑了,笑得很无奈。
“这事就交给我吧,我娘并非不通情理之人,只不过冷不丁的得知自己满心期盼的孙子不是亲骨肉,心中不能接受罢了,今晚她再来时,我劝劝她。”
吃完晚饭,我便去了兰芝那屋。
由于兰芝的疯魔表现,使的众人皆以为她那屋成了鬼屋,天一黑,便无人敢待。
屋里。
我不时的拿起手机看时间,只等着差不多到户里熄灯的点,阴盛阳衰,鬼敢出来溜达时,我就出去找朱老头。
或者找到那个小娃娃,确定朱老头有没有事,还能不能来投胎了。
九点刚过,我正打算出去寻找朱老头,房间内突然白光一闪。
小娃娃回来了!
他挺着个小肚子,站在兰芝床上。
只见到他一个人,我的瞬间心凉了半截。
朱老头那老鬼被他吃了?
“昨晚和我一起的那鬼道士呢?”
小娃娃并不搭我的话茬,笑嘻嘻地扭过头,冲着窗外喊了一嗓子:“鬼老头,你还不赶紧进来?”
余音未绝,屋里又闪过一道人影。
来人身穿一身灰色道袍。
不是朱老头是谁?
只不过,他一直用宽大的衣袖挡着脸,好像有点没脸见人。
“小子,把灯关了。”
朱老头身形刚定,有气无力地开了口。
他这是受伤了?
鬼不适应太强的光线,强光照射久了损阴元。
可朱老头活着的时候是有道行在身的,又怎么会惧怕这些?
李迪将大灯关了,拧开了一盏光线柔和的台灯。
光线没那么强烈了,朱老头这才把袖子拿开,我也才看清他的样子。
他灰头土脸的,先前一丝不苟的头发乱成了鸡窝。
道袍束腰的带子也不见了,整个人被道袍包裹,如同一只被床单缠住的小老鼠。
再往下看,鞋子也没了,赤着两脚。
这形象……
啧啧,如果给他根棍子,再给他个破碗,让他往路边一蹲,收益绝对错不了。
走的时候好好的,回来咋变成叫花子了?
叫花子就叫花子吧,好歹还没魂飞魄散,成为小娃娃的口粮。
让我纳闷的是,他俩怎么一起回来了?
小娃娃为什么不吃他?
很明显,朱老头在小娃娃手底下没讨到便宜……
第五百五十六章 去个地方
我彻底懵逼了。
这究竟是什么情况?
难不成小娃娃吃撑了,把朱老头逮回来,跟他玩猫和老鼠的游戏?
等消化个差不多再把他当点心给咪西了?
我看看朱老头,再看看小娃娃,想让他们说出个所以然来。
可是他俩都没有开口的意思。
沉默了好一阵子,小娃娃打了个呵欠,懒洋洋地冲朱老头道:“老头,我困了,要睡觉。你答应我的事可给我记住了,否则,哼哼……”
小娃娃冷笑两声,威胁意味十足。
听到这话,朱老头赶忙冲着小娃娃点头哈腰:“您就放心吧,我一定会办好。”
擦,都用上“您”了。
这朱老头,很有做奴才的潜质,刚刚那副嘴脸,活脱脱一个地主家的狗腿子。
小娃娃露出满意的笑容,老气横秋的“嗯”了一声,然后一个闪身,钻进了兰芝的肚子里。
小娃娃的身影刚刚消失,朱老头立马换了一副万念俱灰的模样,重重地叹了口气。
敢情小娃娃没吃掉他,是他俩达成了某种不平等条约啊。
“你答应他什么了?”
我好奇地问朱老头。
朱老头没回答,反倒说道:“走,跟我去准备点儿东西。”
借口,绝对的借口。
朱老头一定有什么话想跟我说,在这里不方便。
想到这里,我推门走了出去。
出了高家大门,朱老头已经等在这里了。
“你跟那小娃娃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我问。
朱老头垂头丧气:“唉,长生啊,还真被你猜着了,那小娃娃亲口承认,他就是引发天劫的那个小妖孽。”
猜测是一回事,现实又是另外一回事。
听了朱老头的话,我还是很吃惊。
“如今这小娃娃抢占了这空胎,明摆着是想做圣人,你跟他争,实在毫无胜算。”
朱老头又叹气:“争?还争他奶奶个罗圈腿啊,我现在能站在这里跟你说话,已经是菩萨保佑,阿弥陀佛了。”
说着,他红了眼眶,要不是鬼魂不会流泪,估计他现在早已哭成了泪人。
“我千算万算,把这附近的鬼都算计进来了,不想到最后,不仅竹篮打水一场空,还惹了一屁股的仇家,现在我就是那过街的老鼠,鬼见鬼打……”
朱老头说这话的时候,我感觉到周围有几缕阴气,顺着阴气传出的方向看去,就见几只小鬼望着我们的方向虎视眈眈。
看那样儿,要不是怵我在,它们就扑上来暴揍朱老头一顿。
朱老头吧啦吧啦一通抱怨,最后叹道:“走吧。”
“去哪儿?”我不解。
“去我家,准备点儿东西帮小妖孽投胎。”
“投胎还需要帮助?怎么帮?”我疑问。
朱老头边飘边说:“小妖孽现在以法力隐去了自身气息,太少感应感应不到他的存在,所以上天没有降下雷罚。但等到孕妇生产时,他需要与空胎融合在一起,那时候,他的气机便会暴露无遗,必定会引下天罚,他让我帮他躲避天雷。”
“也正因为此,他才没有吃你?”
朱老头道:“是啊。”
随即,他又摆出一副苦大仇深的架势骂道:“我不但不能投胎了,还他娘的得帮着他投胎,这就跟我媳妇和别人成亲了,请我去做司仪一样,真真是扎心啊!”
我开始有点佩服朱老头。
在这挺严肃的节骨眼儿上,他居然还能说出这么俏皮的话来。
真不知他是故意还是无意。
我被他这话都得哈哈大笑:“你又不是火居道士,就一老光棍,说这样的话真的好?”
“好小子,你还能笑出声来!我以后投不了胎,就天天缠着你。这事都怪你们两个白眼狼,要不是你俩中舌降,我怎么会突然暴毙?”
我不齿道:“前几天你不还庆幸自己死的正是时候吗?这会儿怎么又开始怨天尤人了?”
朱老头没好气道:“此一时,彼一时,走到哪山砍哪柴,我现在肠子都悔青了。”
我心知他说这话,并不是要跟我较真,而是他本来要做圣人,现在圣人做不成了,再留在人间没什么意义了。
“我说朱老头,依我看,咱们也不用帮那小妖孽,直接让天雷劈死他,我超度你去阴间投胎,也是美事一桩。”
在我看来,此时此刻,入六道轮回是朱老头最好的选择。
朱老头听后,无奈苦笑道:“你以为我不想啊?那小妖孽对我早有防备,抽了我一魄去。魂魄不全,地府不收我啊。并且我还不能跑,跑了通过魂魄之间的感应他也能找到我,我现在是被他拿捏的死死的啊。”
还真让人无语。
看来,以后行事还就得以小妖孽是从了。
“可你要怎么帮他呢?雷劫这玩意是说避就能避的吗?”
要说躲避雷劫的方法不是没有。
可咱们前文也提到过,这小妖孽与众不同,上天为了能劈死他甚至不惜连累无辜之人……
想来,这雷劫恐怕很难避过。
“他让我帮他布一五行避雷阵。”
“世间还有这种阵法?我怎么从来没有听说过?”
“不光你没听说过,我也是第一次听说。他让我到时候按照他说的做,今晚他安排我先扎一个纸人。”
一路聊着,很快就到了朱老头家。
他穿墙而过,而我却得使用钥匙。
等我打开门,他正站在一口大水缸前。
看到我进来,他让我去墙角抱了一捆高粱杆儿,扔进水缸里泡着。
随后他又让我进屋找了彩纸、毛笔等一些接下来要用到的东西。
找齐了东西,朱老头就让我动手。
我哪里会?
不得已,最后让他上了我的身。
二十分钟后,他忽然从我身体里飘了出来,气鼓鼓地说道:“娘的,不干了!”
再一看地上,一个半成品被踩的瘪瘪的。
他这是动怒了啊。
“不干怎么办?等着他吃了你?”
朱老头似乎打定了主意,斩钉截铁道:“我不能任他摆布,不蒸馒头争口气,我要奋起反抗!”
“反抗?”我蹙眉问了一句,“怎么反抗?”
朱老头这是打算鱼死网破啊。
“你跟我去个地方……”
第五百五十七章 寒露成雨
“去哪儿?”
“去我师父的坟。”
现在去给他师父上坟?
朱老头真的打算破釜沉舟了?
拜别他师父再去找小妖孽拼命?
这还是我心目中那个跟徐远之一样滑溜的朱老头?
“你去那干什么?”我问。
“挖坟。”
朱老头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又让我准备好家伙事儿,然后就要走。
看他的样子不像开玩笑。
关键这也不是开玩笑的节点。
我有点懵,再确认道:“你真的打算挖你师父的坟?”
“是。”
看他说的斩钉截铁,我心里一动。
难道他师父坟里埋了某种法器?
他取出来要跟小妖孽生气相搏?
除此之外,我想不到更好的解释。
一般没别的事,后辈不会去叨扰先人的,尤其还是挖坟这种大逆不道的行径。
这一点,朱老头不可能不懂,这是最基本的。
我没有再说话,默默地跟着朱老头出了门。
路上,朱老头气不愤,捂着胸口说道:“一想到圣人白白让那小妖孽做了,我心肝疼。奶奶的,这次我一定要跟他拼了……”
瞅着他扭曲的脸孔,我问:“小妖孽很厉害?”
朱老头点头道:“厉害的紧,他身上有一股奇异的力量,你是生人可能感觉不到,那种力量让鬼胆颤心惊到不敢有丝毫反抗。”
“他既然这么厉害,你又如何跟他拼?”
“我师父坟里埋着一件厉害法器,我要取出来。”
果然如我所想。
“可如果那法器也对付不了他,反而把他惹毛了,又该如何是好?”
我给朱老头泼冷水。
这是不得不考虑的事实。
做事不能只凭一时冲动。
三分钟热血终究干不成大事。
朱老头沉默了半分钟,没好气道:“我这刚出生来的反抗之心,就这样被你无情的浇灭了。你小子居心不良,到底是哪头的?别废话了……赶紧扛着东西走……”
话未说完,他便飘出了门。
这意味看上去,似乎稍晚一秒钟就会后悔。
我有些不满:“我这是实事求是的分析,你不接受就算了,还说我居心不良,真是好心当做驴肝肺。”
话虽如此,我还是老老实实扛起一把镢头,一张铁掀,跟在他后面。
他这是心里窝火,没出发泄,拿我当出气筒了。
也能看得出来,朱老头即便借助他师父留下的法器对付小妖孽也没有十足的把握。
但是,让他把圣人之位拱手相让,又不甘心。
我快走几步,追上他,问道:“你师父给你留了一件什么法器?又有何神通?”
朱老头有些心不在焉,倒背着手,似乎在想什么心事,慢悠悠地说道:“等挖出来你不就知道了?”
时间不长,出了村子,又钻进一片树林,来到了一块空旷地。
“到了。”朱老头停下,指着空地的中央。
我拿手电扫视一圈,空空如也,除了一些荒草,还有几块烂石头。
“哪呢?”
在我心目中,人死之后,好歹得立个坟头吧。
朱老头飘到那些烂石头前:“就是这儿。”
“为什么不立坟?”我好奇心大作。
“当年我师父就是这么吩咐的。”
朱老头漫不经心地应付一句,又说道:“要不是我在这里放几块石头,这些年我怕是连我师父的坟在哪,都找不到了。唉……”
我又四处看了看,这埋骨地选的真不咋地,前不靠水后不靠山,明堂不开阔,左右无遮挡。
再看这土,黑漆漆的,手电光的照射下,可见上面还有一层露水……
我忍不住皱眉。
天气干燥得很,虽说夜里潮湿,可还没到凝雾成水的地步。
想着,我蹲下摸了一把。
一股阴寒之气顺着我的指尖直达肩胛。
这是怎么个情况?
难怪我会觉得这里比别处寒凉。
又抓了一把黑土放在鼻子底下闻了闻,一股子铁锈味儿。
是铁沙。
我站起,再次往四周看去,但见得以朱老头师父的坟为中心点四周七八米内,竟是寸草不生!
“你师父死后发生了尸变?”我问朱老头。
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我发现这里是一处养尸地!
此地阴气浓郁,风不入,水不动。
无风无水即为死地。
这些露珠不是普通意义上的露水,而是阴煞气太浓而凝聚成的水珠,正因为这种阴寒之气,才导致了四周寸草不生。
至于铁砂则是驱阴克鬼的东西。
这里有大量的铁砂,说明有人对此地进行了镇压。
朱老头的师父埋在这里,故而我猜测,可能是他发生了尸变后被镇压了。
没想到,朱老头直接否定了我的问题。
他摇摇头:“我师父死后没有发生尸变,铁砂是他命人掺在土里的。”
我直接糊涂了。
朱老头道术不差,按理说他师父应该更胜一筹。
他当初选这儿做自己的坟地,不会看不出这是一块养尸地啊。
对,他肯定看出来了。
不然他也不会让人葬他的时候往土里掺铁砂。
可既然看出来了,他为何还要往这鬼地方葬呢?
我把所有的疑问一股脑儿全抛了出来。
朱老头重重叹了口气,说道:“我师父当年埋在这里实属迫不得已啊,他在此镇压着两具尸体。”
我越听越糊涂。
“镇压或是以符,或是以物,以人镇压的我还是第一次听说?尤其还是埋在这种地方镇压,就不怕非但镇不住,再多出一具僵尸来吗?”
朱老头连连摇头:“事实证明,我师父当年之举非常英明,这么多年来,此地再无异动。”
我不赞同单老头的说法:“面上不动不代表暗地里不动。”
说到这里,我指了指地上的露珠:“你没看见吗?这寒露森森的,说明下面有东西,还凶的很,暂时的不动只是在酝酿,说不上哪天就会破土而出。”
朱老头道:“那是你不知道前些年这里什么样,当时每天早上来看,地上寒露多的像昨夜下了一场小雨,这些年好转太多了。”
我倒吸一口凉气。
寒露成雨!
这该是多么厉害的阴煞之气?
“这地下镇着何方神圣?”我再次问道。
第五百五十八章 尸堵门
“你赶紧快挖,一边挖,我一边告诉你。”
赶紧……还得快……
你这老鬼,还真把我当不花钱的壮劳力用了?
可没法,谁让咱觉得对不住他呢?
不过,我也有我的想法。
“挖好说,就怕挖出来的东西不好对付,照眼下情况看,这下面埋的最次也是只白毛僵。”
朱老头听到这话瞪起了眼:“咋滴啊?你连只白毛僵都对付不了?我看你本事一点不比我差。”
你用哪只眼睛看到我本事不差的?
我心知他这是在胡吹大气,为了我这苦力不撂挑子,故意给我戴高帽呢。
可偏偏我十分受用。
撸了撸袖子,朝双手吐了口唾沫,我抡起了镢头。
我早盘算好了,就算挖出厉害东西也不打紧,大不了我把它引到高家,让小娃娃和它斗个两败俱伤。
镢头舞动得飞快,不一会儿就挖了一个挺大的坑。
我这里出大力呢,可不能让朱老头闲着。
于是,我催促他讲讲当年的事。
朱老头往地上一坐,眯缝起他那两只比针鼻儿大不了多少的小眼儿,看向远方,似乎陷入了回忆。
许久后,他才幽幽说道:“事情发生在四十多年前,那时候我还二十啷当岁,在这村子里跟着师父学本事。”
“当时这里生长着一棵老槐树,没人知道究竟多少年了,有人说几百年,也有人说上千年,反正那树挺粗,需要三个成年人合抱才能抱过来。”
“那一年,村里不顺当,不是东家失火,就是西家死人,还疯了好几个,总之就像是受了诅咒一样频频出事。”
“不知从哪里传出了一股歪风,说村中接连出事皆因那棵老槐树成了精。槐字本来就是由木跟鬼组成,成了精后会以木勾鬼来作为自己的养料,故而村中才回接二连三的死人,要阻止死人,就得将老槐树伐了。”
“在民间槐树本来就被称为鬼树,村民都认为有道理,便组织起来,一起要把老槐树给砍了。”
“当时我师父说这槐树砍不得,砍了会出大事。”
“为了拦住众人,我师父带着我盘坐在老槐树下,扬言要想砍老槐树,必须先把我俩给砍了。”
“可当时群情激愤,谁还会听他的呢?当即就有十几个大小伙子出来,把我俩给捆了,然后他们开始砍树。”
“怪事发生在树被砍了一半时,老槐树正面向阳面被砍出了一个大豁口,村民们发现这树是空心的,更怪异的是里面还站了一个人。”
“我师父当时就被绑在这旁边,他看到这一幕,大喊尸体动不得,动了会出人命。”
“有一部分的村民被树中藏尸这样的事给震惊到了,出于心中对死人的忌讳,退后了几步。”
“但也有胆大好奇心重的人,例如王屠夫,他平日里杀猪宰羊多了,身上带着几分戾气,百无禁忌。他不服,拿了斧子乒乒乓乓一顿砍,将树身上的豁口扩大,把里面的尸体给取了出来。”
“这时,众人才发现,树洞里并不是一具尸体,而是两具。一男一女,都穿着古装,也不知多少年了。不过却都栩栩如生。”
“尸体被取出来放在地上后,天突然一下子就黑了下来,一群飞鸟扑棱着翅膀,惊叫哀嚎着飞远。”
“一众乡民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呆了,不知所措,只有我师父在那大喊大叫着,让他们把尸体再塞回去。”
“然而在当时那种情况下,谁还敢再动那两具尸体啊,都傻愣着。”
“这时,我挣开了绳子,硬着头皮去扛那尸体。”
“也正在这时,天地回复了清明,我清晰地看到了那两具尸体的样貌。”
“这两具尸体也不知道在树洞里待了多少年,衣服和皮肤上都出现了木头一样的淡黄色纹路。可能是树心那种特殊的环境,保持了尸身不腐,看样子都保持了死时的状态,也就二十多岁。更诡谲的是,他们脸上都挂着笑容。”
“当时,我只是个二十多岁的青瓜蛋子,什么事都仰仗着师父,从没自己接触过这类事情。看到那两具尸体的笑容后,我吓傻了,只觉得毛骨悚然。”
“就在这短短的时间里,尸体发生了变化,变得干瘪,腐烂发黑,面部的微笑消失了,表情变得无比狰狞痛苦,给我感觉就像他们被一把看不见的火给烧黑了。”
“师父看到这种情况,捶胸顿足,大叫着,完了完了……”
“大部分人都害怕了,不知该怎么办。”
“直到众人战战兢兢的过了老半天,见没有发生什么事儿,这才镇定了一些。纷纷议论说,村中怪事频发一定是这两具诡异的尸体闹的。”
“可这两具尸体要怎么处理呢?大家犯了难。”
“最后村支书发话,指示大家把尸体上面的珠宝和玉器都取下来,然后将尸体烧掉。”
“那两具尸体生前想必也是大户人家的子女,身上带着不少好东西。村支书一声令下,大家一哄而上,将尸体上的东西都扒了下来,各自揣进了自己的腰包,后来又去拾柴,将两具尸体放在柴堆里烧。”
“干柴堆积的像小山一样高,火燃起来烧红了半边天,可奇怪的是,那么大的火烧下来,那两具尸体竟是丝毫无恙。无奈,最后众人抱着忐忑的心理将那两具尸体深埋了。”
“大家都以为这事到此结束了,可是当天晚上,王屠夫就病了,高烧不退,说胡话,人都烧昏迷了,家人将他送去了县医院,但是他竟然不知何时醒来趁人不注意的时候,跳窗户逃了。”
“王屠夫的家人翻天覆地的找他,却一直没找到,他就那么神秘的失踪了。”
“直到事情过去了三天后,有人路过大槐树旁边时,无意间的一撇发现树洞里有一个人,
他装着胆子过去看了一眼,发现那个人竟然就是王屠夫,他已经死了。”
“那人于是跑去村中报信,大家都很奇怪,想不通王屠夫为什么要往树洞里钻呢?”
“带着疑惑,大家结伴来到此地,想将王屠夫拽出来,然而,他卡在树洞里死死的,任大家怎么拽都拽不动。”
“当时我师父也来了,他不让大家拽尸体,他说王屠夫的尸体是拽不出来的,这是‘尸堵门’,打个比喻说,这棵大槐树就是那一男一女的家,槐树被王屠夫砍了,它们的家被毁,它们生气,便拿王屠夫的尸体堵窟窿来了。”
第五百五十九章 老槐盘棺
“我师父还告诉众村民,最好的方法就是把王屠户的尸体放在树洞里,然后再将破开的豁口堵死,只要老槐树不死,这事或许就解决了。”
“可王家人死活不同意,还说人死了就要入土为安,怎么能让王屠户站在树洞里?这成何体统。”
“既然人拉不出来,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把树砍倒得了。”
“我师父自然要上前阻止,结果又被绑了。倒不是我师父打不过他们,而是面对不明真相的村民,他老人家是真下不去手啊。”
“之后,王家一大群人,拿斧头的拿斧头,拿锯子的拿锯子,齐刷刷下手对着老槐树又砍又锯。”
“一番折腾后,终于把老槐树给放倒了。”
“老槐树一倒,王家人纷纷上前拖拽王屠的尸体,本来嘛,一具尸体撑死了一百多斤,应该很容易就能拽出来才对。”
“可王家人上去了七八个年轻小伙子,用尽全力根本没能拉动王屠户的尸体半分,就好像王屠户的尸体在树洞里生了根一样。”
“不得已,只得又加了七八个人,这次众人喊着号子一齐用力,终于把王屠户的尸体给拉了出来。”
“不过,拉出来的可不只王屠户自己,还有两具尸体一起被拉了出来。”
“正是先前在树洞里的那两具。”
“这两具尸体一人抱着王屠户的一条腿,抱得死死的。”
“在场的人,除了我师父,都傻了眼。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那两具尸体明明已经深埋了,怎么又自己跑回到这里来了?王屠户显然是被他俩拉住了脚出不来才死的,还真是活见了鬼。”
“众人没了脾气,好声好气地给我师父松了绑,纷纷问他该怎么办。”
“我师父早已憋了一肚子火气,揉着被绳子勒红了的手腕,说了一句听天由命吧,便气鼓鼓地走了。”
“我师父走了,可事情还没结束,总得解决,尸体不能就这样随意抛在这里。可是埋又埋不住,咋办呢?”
“后来,也不知道谁提议把这两具尸体扔进井里。”
“我们村子里有一眼井老深了,早年大家都吃那眼井里的水,后来户里都有压井了,那水便没人吃了,于是大家在两具尸体身上栓上磨盘,将它们沉进了井里,然后又在井口处压上了一块好几百斤重的石碑。”
“做完这些,大家都以为可以高枕无忧了,可是没过几天,那两个死人莫名其妙的又出来的,并且这次引发的事件一发不可收拾!”
“那是一个清晨,有早起的村民下地干活,途径此处,看到了不可思议的一幕。”
“老槐树墩子前的空地上,齐刷刷跪着二十多个村民。”
“怪异的是,他们全部耷拉着脑袋,一动不动。”
“那人大着胆子上前查看,才发现这些人早都僵了。”
“二十几号人一夜之间全死在了老槐树跟前,还是以奇怪的姿势跪着,唯一能解释过去的就是闹鬼了。”
“那人吓惨了,地里活也不干了,屁滚尿流的跑回村里喊人去了。”
“村民们浩浩荡荡的来了,发现死了的人是那天自尸体身上取珠宝玉器的人,和那天为将王屠户弄出来而参与砍树的人。”
“更古怪的是,这些人是什么时候跑出来的,他们的家人竟全然不知。”
“而最让人恐惧的是,那两具被沉入深井的尸体,不知怎么又跑回来了,钻进了树墩子里。”
“这下众村民都老实了,谁都不敢再去动那两具尸体。”
“也就是这时,他们才后悔当时没听我师父的话,造成了这么严重的后果。”
“村长算是小有见识,立马跑到我师父家,找我师父,想求他想个解决的法子。”
“可我师父出去了,自打那天他丢下那句听天由命后,就离开了村子,至于去了哪儿,他连我都没告诉,后来发生的事情让我曾一度怀疑他早有预知,提前逃跑了。”
“当时正值夏季,天气炎热,刚过一天,所有的尸体都呈现了巨人观的状态,散发出淡淡的尸臭。”
“无奈,一众村民只得去邻村请了一位老先生来。”
“那老先生弄明白情况后,又拿着罗盘围着老树桩转了几圈。最后他让大家把大槐树的根子刨出来,说这尸恋坟,把树连根刨了,它们的坟没了,也就埋哪儿是哪儿了。至于那些个死人,个人家的抬回去埋了就成。”
“村民们听了老先生的话,把尸体抬回去埋了,可挖树根这事谁都不敢干了,怕再挖出祸事来。可不挖又是个心事,怎么办呢?”
“在这种事情面前,人都是自私的,于是村里人一合计,各家凑了点儿钱,去别的村里找了几个不知情的劳动力,让他们来挖。”
“挖老树根的那天,全村的人几乎都来了,老树粗壮,挖起来费老劲了,那几个外村人热火朝天的挖了近一天,才挖了个大概。”
“结果,他们发现在大槐树的根部下面,竟然有一口大棺材,那口棺材已经和树根缠绕在了一起,根须都扎进了棺材里。”
“几个外村人不知道这些天发生的邪乎事儿,清理了一下根须后就把那棺材给打开了。那大棺中没有尸体,却有一些陪葬品,已经褪了颜色的红锦缎被子,双人鸳鸯枕,在枕下,还压着一对玉制的双喜字。”
“众人唏嘘,说这看起来像是配阴婚啊,那两具尸体应该就是棺中阴婚的夫妻,可他们怎么就从棺材里跑到树干中去了呢?”
“这事谁都想不明白,最后大家伙把棺材抬出来,连同老槐树根浇上洋油,点火给烧了。”
“这下村民们都安下心来了,认为老窝被端了,那两具尸体不会再往回跑了。”
“便找了几个人,由村里出机动工,把那两具尸体用草席卷了,埋到了离村子很远的山沟沟里。”
“这之后,村中真的安宁了下来。但殊不知,这只是暴风雨来临之前的宁静!”
第五百六十章 死了活该
“五天后的清晨,一个女人寻找鸡鸭的喊声传遍了全村。在农村,家里饲养的鸡鸭都是放养的,一般到了晚上会自己回家。可昨晚她家的家禽一只都没回家,故而她起了个大早出来找。”
“最后在一个偏僻的山坳里,她终于找到了,找到的却不只她家的家禽,还有很多,都死了,被咬断喉咙,吸干了血。”
“自那天以后,村里仿佛多了一个吸血鬼,几乎每家每户饲养的家禽都遭了殃。”
“村长以为是黄鼠狼之类的动物干的,组织村民进山里找,各家各户也挖好了陷阱,支起了卡子……”
“可……罪魁祸首没抓到,反倒是村里的鸡鸭都死绝了。”
“家禽死光了,落到了牛羊。”
“咬死鸡还说的过去,虽然让人心疼,可终究还是小物件儿,咬死牛羊就说不过去了,毕竟成百上千斤的大体格动物不是那么容易被逮到的。”
“一夜之间,村里人心惶惶,都传言说来了比较厉害的猛兽,有门路的人都想离开村子,出去躲避一阵。”
“可到了此时才发现,村子根本走不出去了。”
“出山的路上不知何时起了一层浓雾,浓的像化不开的墨。浓雾中的山路变成了迷宫,无论怎么走都绕不出去,最后只得灰头土脸的都回来了。”
“有人说,山里本来就有雾,以前走得顺顺当当,摸索着就能出去,可这次偏偏不行了。”
“还有人说,像是鬼打墙。”
“说到鬼,村民们终于真正感觉到了恐怖,再联想到从老槐树里挖出来的那两具尸体,更觉惊悚。”
“商量后,众村民一致认为就是那两具尸体干的,它们吃完鸡鸭,吃完牛羊,接下来会不会吃人!”
“这些想法让大家毛骨悚然的同时又绝望万分,大家甚至将圈里的牛羊都赶到了街上,然后闭门不出,想为自己换取更多一些的活着的时间。”
“我仗着自己懂点儿道术,大着胆子跑到埋着那两具尸体的地方,想看看到底是不是它俩作怪。”
“去了后发现,那里有个坑,不远处有张草席……它们果真出来了!村子发生的这些事,大概是它们搞的鬼。”
“我分析了一下当时的形式,觉得就这么在村子里耗着,早晚得是个死,我得想办法逃出去啊。”
“我于是拿着罗盘试着从四面八方往外走,然而,无论我怎么走,最后兜兜转转又都回到了这里,这个村子仿佛与世隔绝,自成一界了。”
“最后,我绝望的回到了村子里,村中户户大门紧闭,死气沉沉。”
“真正的死人事件发生在又两天后,死的是一个小孩子。”
“大人个个都紧张的要命,可小孩子们却不知道恐惧,他们只难受于不能出去玩耍。死的这孩子也是个淘气包,趁家里人不注意,偷偷溜了出去,结果这一出去,就再也没回来。等家里人找到他时,早已死的透透的了。”
“他死的很痛苦,面色惨白,双眼惊恐的瞪着,脖子被拧断了,脸冲了后背,颈子上还有两个洞眼,却没有血流出来,他跟那些牲畜一样,血也被吸干了!”
“这事仿佛一条引信,直接拉开了村民死亡的序幕。”
“继此事后,村中几乎每天都会有死人事件发生,所有的死者死状都一模一样,面目狰狞,被吸干了鲜血。”
“死亡不可怕,可怕的是等待死亡的过程。走不出村子的村民,就像被圈养待宰的猪羊,心惊胆战的等待着死期的到来。”
“泥人也有三分血性,经历了前所未有的恐惧后,人们终于爆发了。既然横竖都是个死,大家都决定拼一拼,说不定还能拼出一个活路来。”
“当时我师父不在,我是村子里唯一一个懂道术的人,村长问我,觉得那两具尸体是什么?”
“我说像僵尸。”
“农村人对僵尸不陌生,以前村子里缺雨水了,会组织大家去打旱魃。”
“旱魃是僵尸的一种,传说大旱之年便是有旱魃作祟,要想祈的雨下来,就得将旱魃找出来,放在太阳底下以扁担暴打,身上打出水了就放火烧,那水像油,一点就着,等旱魃烧死了,雨就下来了,这种方法百试百灵。”
“村长听了我的话蹙眉道,僵尸怕火,可那两具尸体放在火中为什么烧不化呢?”
“这倒把我问住了。”
“见我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村长自作主张,命人带上扁担,白天的时候去山上找,夜里的时候全村的人聚集在村中的祠堂里,女人跟老人围着孩子,男人们引上火,磨好刀,围着女人,想集全村人之力跟那两具尸体一搏。”
“一天,两天,等到第三天,人们都侥幸的认为两具尸体怵人多不敢来了的时候,它们终于破门而入了!”
“那天,村民与那两具尸体之间展开了一场血战。”
“说是血战,其实是村民被虐,然后流血,单方面屠戮。”
“尸体抓到人就啃,锋利的刀斧砍在它们身上,却毫发无损。”
“村民们简直就在送死。这还怎么打?”
“赶紧跑吧!”
“于是大人孩子一窝蜂的从祠堂后门跑了,纷纷找避难场所。”
“从绝望到希望,再到绝望,村民们彻底放弃了。”
“就在大家放弃的时候,转机出现了。我那失踪了好几天的师父行色匆匆地回来了。”
“也不知道那些天他去哪了,蓬头垢面,胡子拉碴,跟个叫花子差不多,可见他并非是众人想象的那样,独自逃走。”
“能再见到师父,我如同在暗夜中看到了一缕曙光,在我看来,师父能回到这个像迷宫一样的村子,一定也会有救大家的办法。”
“我问师父这些天去哪儿了?”
“他说去找道友讨了一件法器。”
“师父带着我到了这里,可当他看到老槐树墩都没有了的时候,直接一屁股坐在了地下,浑身都哆嗦了起来。”
“我问他怎么了,他不说话。”
“我感觉师父不是在害怕,而像是在生气,气的脸黢黑,呼哧带喘的。”
“后来,他老人家好像气不过,拍着腿,跳着脚,大声骂了起来。”
“骂村民们成事不足败事有余,骂大家不听他的话一意孤行,死了活该,他不管了……”
第五百六十一章 生人镇
“我从来没见过我师父发这么大的火,直到他骂够了,消停下来,才战战兢兢问他怎么了。”
“师父唉声叹气地问我可知道那两具尸体到底是什么。”
“我不敢肯定地说,像是僵尸。”
“师父叹了口气,告诉我,是僵尸不错,而且是僵尸中的不化骨。”
听朱老头说到这,我不由倒抽一口凉气。
牛疯子跟我说过,僵尸分八个品阶,由弱到强依次为:紫僵、白僵、绿僵、毛僵、飞僵、游尸、伏尸与不化骨。
传说不化骨已经有了自己的灵智,不死不灭,不入轮回,被天、地、人三界摒弃于六道之外,法力高强,尸身坚硬如金刚,与天地同寿,永生永世不化。
“我听说,不化骨极难形成,不仅需要葬于养尸地,还需集天地间的怨气死气与晦气滋养数千年才可,非常罕见。怎么赶这么巧,就出现在了你们村呢?还一下子出现了两具?”
我好奇地问朱老头,同时觉得他们村还真够点背的。
“我当时也是这么问我师父的。”朱老头接过我的话茬,叹了口气,“我师父说,这两具不化骨应该不是意外生成的,而是有人故意为之。”
我明白了。
其主要原因还在于那棵老槐树。
槐树招阴聚煞,尤其是千年古槐,简直就是一个自成的聚阴法阵。
这两具尸体应该是下葬后,其家人在它们的葬身之地上种下了这棵槐树。
尸体长久的被阴煞之气滋养,加之这里又是尚佳的养尸地,它们不想成点气候都难。
可是,这又是谁搞出来的呢?
谁会愿意看到自己的先人成为不死不灭的嗜血僵尸?
这两具不化骨被人发现后,先埋进土里,又丢进井中,最后更是被深埋到了深山。
可每次它们都能自己爬出来,回到这里……
它们一门心思地认准这个地方,只有一种解释。
那就是。
它们还没有达到大成,还需要阴煞之气滋养。
更说明,它们还不具备自己的思想灵智,回到这里完全是一种本能。
可问题是,老槐树被人为砍掉了,连树墩子都被拔了出来。
聚阴阵被彻底破坏了。
不能聚阴聚煞的地方,怎么能够满足不化骨的需求?
所以,它们才会想别的法子。
更糟糕的是,它们已经杀了人,吸了血,尝到了鲜血的味道。
已经变得更加凶戾,更加嗜血,更加难对付了。
它们以不化骨特有的神通封了村子,就是想着把村里人赶尽杀绝,吸了血,修至大成。
想明白了这些,我又问朱老头:“既然你师父能进来,就一定能出去,也什么不让他带领村民出去?然后再从长计议呢?”
“是啊,我当时也是跟你这般想法的,可我刚说出口,我师父立马就给否定了,他说这里进好进,想再出去就难了,尤其还要带着整个村子的人。”
朱老头连连摇头,一副悲天悯人的样。
我被他感染,又问了一句:“哦?难道你们就甘心等死?”
转念一想。
整个村子的人现在都活得好好的,好像那次劫难,并没给村子带来灭顶之灾。
心下又放松下来。
被我数次打断,朱老头有些不爽,他陡然提高了嗓门:“到底是你说还是我说?想听就把嘴闭上。”
“成成成……”
有心想反驳他几句,可气氛到了这份上了,还是免了吧。
我闭上了嘴。
朱老头继续讲道:“我师父说办法也不是没有,还有一个。”
“我一听有法子能解决,顿时喜上眉梢,问他是什么法子。”
“他没回答我,而是将我带回了村里,并召集了村里能动换的人,吩咐村中的木匠去做一口棺材,铁匠去找些铁砂,其他人全部进山,寻找那两具不化骨。”
“我师父在生死存亡的关头,没有抛弃大伙,一下成了众人的主心骨,现在师父一声令下,众人无所不从。”
“不化骨还未至大成,它的习性跟普通的僵尸是一样的,白天躲在阴凉处休息,夜里出来活动……”
“大伙根据僵尸这一习性,很快在一头死牛肚子里找到了它俩。”
我心道,这俩家伙还真会找地方,居然躲进了死牛肚子里。
只听朱老头继续说道:“找到它们的过程也挺巧合的。因为天热,死牛的肚子胀的跟个球似得,有个村民认出了那只牛是他家的,越看越来气,心说这养了好几年,好八百斤的牛就这么死了,憋屈,想着,就捡了一块大石头往牛巨大的腹部砸去。”
“这一砸之下给牛肚子砸了个大窟窿,一具不化骨的腿从牛肚子里露了出来。”
“有人将不化骨拖拽了出来,捏着鼻子问师父该咋办?”
“师父吩咐他们将其抬回老槐树的位置,再挖坑埋上了。”
“这不化骨埋几次往外钻几次,大家都埋的没信心了,不过现在也没别的法子,只能死马当作活马医了。”
“大伙七手八脚一起挖,很快一个四五米深的大坑就挖好了。”
“这时,木匠和铁匠都来了,他们带来了棺材和铁砂。并问是不是要把两具不化骨装进棺材。”
“我师父摇了摇头,一脚将浑身臭烘烘的不化骨踢进坑里,然后自己爬进棺材中盘膝坐了下来。”
“所有人都一头雾水的看着师傅,不知道他钻进棺材中是个啥意思。”
“我师父叹着气,满脸不舍得骂他们不听他的话,现在反倒要他搭上性命来就他们,他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我一听搭上性命几个字急了眼,将师父从棺材里往外拉。”
“可我师父就是不出来,还哀叹道牺牲他一个,成全整村人也值得。”
“我问师父这话啥意思啊?又是搭命,又是牺牲的,还能不能有句好话儿了?”
“师父说:这不化骨单靠法器已经镇压不住了,幸亏它们还没修至大成,还可以以生人镇法,配合法器将其镇住。生人镇就是把人活埋在此,以人之阳压制不化骨之阴,以大法器的正气,压制不化骨的煞气,如此方可。”
第五百六十一章 师爷爷……
我知道,所谓的镇压并不是单纯的镇压,更是一种消耗。
随着时间的推移,不化骨在与道门中人生魂的对抗中,修为会逐渐降低。
伏尸,游尸,飞僵……
直至变成一具普通尸体。
这时就可以将其挖出来处理掉了。
比如焚化,比如重新安葬。
而判断它们修为的降低,通过地表的变化就能看出。
此地寒露不再,出生如茵绿草时,便意味着功德圆满。
作为生人镇的镇眼,不仅要懂道术,还要有着极高的修为,不然非但镇不住不化骨,反而会成为它的养料。
这也就是为何朱老头的师父说牺牲他自己,救活整村人的缘由。
同时,回填土中混入铁砂,是为了更好的破除煞气。
“你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你师父被人活埋了?”
都说师徒如父子,我不相信朱老头是个冷血的人。
果然,他听到我这话,当即反驳起来:“你小子说的是人话吗?我不是牲口!”
他这骂声勾起了我的回忆。
师徒情深,想当年牛疯子独闯地府,七星续命灯灭时,我不是也哭得死去活来吗?
“那你怎么做的?”我沉重地问了一句。
“师父是个大活人,怎么能就这么活埋了呢?我扑进棺材中拉师父,我宁愿我们都被不化骨吃掉,也不原师父一人独死……”
“拖拽的过程中,我听见师父重重的叹了一口气,随即,我只觉后脖颈子一疼,师父将我打晕了过去。”
“待我再醒来时,师父已经被埋于地下了。”
“师父以他的死换来了整个村子的太平,可以说是全村人的再生父母。村子里上至九十岁的老人,下至在娘怀里吃奶的孩子,全都披麻戴孝的跪在师父的埋身处,如孝子贤孙般磕头,痛哭……然而,无论如何,我师傅都回不来了。”
朱老头一阵唏嘘,结束了他的讲述。
忽然,我意识到了一点。
不化骨想要化成普通尸体……
寒露不再……绿草如茵……
可现在呢?
我现在挖开了,会不会捅了娄子?
把镢头往地上一抛,我不打算继续挖了。
这事得从长计议,我还是劝说朱老头老老实实回去扎纸人吧。
就在我往坑外趴,又回头看了一眼的瞬间,我惊异的发现,镢头不见了!
是的
,在听朱老头讲故事的空当,我已经将他师父的棺材挖出来了,又因为年岁久了的原因,镢头一插,棺材便破了一个大窟窿。
还真坏了醋了!
不过,朱老头倒是挺兴奋,看到他师父的棺材被我砸出了个大窟窿,一个闪身,轻飘飘地飘进了坑里。
我赶紧跟他商议:“朱前辈,现在埋上还来得及。”
朱老头蛮横道:“挖都挖出来了,还埋个屁!我师父都在这鬼地方待了四十多年了,是时候给他迁到一个风水宝地了。”
我擦!
这朱老头不地道啊。
敢情他这是擤鼻涕顺带捋胡子,一举两得,不但挖宝,还要顺便给他师父迁坟。
那两具不化骨再出来伤人怎么办?
朱老头见我犹豫不决,安抚我道:“法器在手,天下我有,你怕个球?大不了再给它镇压回去。开棺吧。”
你以为镇压僵尸跟母鸡下蛋一样简单?
不过转念一想,他的话也貌似有点道理。
四十年前,这法器都能镇压住两具不化骨,现在更应该不在话下。
这么一想,我高兴了。
不化骨那么厉害,都能被这法器镇住,那小娃娃是不是也可以?
得了,继续挖。
我重新拾起镢头,把棺材两侧和棺盖上的土清理干净,一用力,将棺材掀开了。
棺盖一开,一个头发和指甲老长,身穿一件灰色破衣裳的干瘦老者显露出来。
他盘坐于棺材之中,双手抱合,双眼紧闭,神情自然,仿佛睡着了一般。
见此情形,我心中一惊,往后退了一步。
尸身不腐,头发指甲继续生长,这些都是尸变的征兆。
这朱老头的师父毕竟是埋在养尸地中,不会已经发生尸变了吧?
我往后疾退,朱老头却一步跨了上去,猛地跪在棺材前,大声喊道:“师父!”
喊完,竟然跟个小孩子似的,呜呜呜地哭了起来。
“唉……”
朱老头正哭得起劲,我忽然听到了一声幽幽的叹息声。
格外刺耳。
这绝逼不是朱老头的声音。
“谁?”
我回头四顾,身后空无一人,也无一鬼。
自棺材盖打开的刹那,我的神经就绷得紧紧的,随时做好应对突发状况的准备。
我这突兀的喊声打断了朱老头的哭腔,他回头看着我:“你小子咋咋呼呼的干什么?”
看着他的委屈样,我没吱声,侧耳倾听。
片刻后,那叹息声又响了起来。
悠长的叹息声后,一个苍老的声音问道:“徒弟啊……你怎么……怎么也死了呢?”
声音很虚弱,断断续续,跟气不够使的似得。
朱老头听了这话直接都跳起来了,瞪着眼激动的扑进棺材里,摇晃着他师父的身体大叫着:“师父,是你吗?师父……”
“别……别晃,再晃……再晃,为师的魂就……散了。”
有气无力的声音自朱老头师父的身体内飘出,真的像随时都会断气一样。
“哦,哦,不晃……师父,你……你怎么还会说话呢?你还活着……”
朱老头撒开手,语无伦次。
我满头黑线。
这货见到师父激动得昏了头了,在棺材里埋了四十多年的人怎么可能还活着。
我猜测,他师父充其量只不过是一道魂魄罢了。
果然,朱老头的师父又说道:“施展生人镇法,魂魄不能离开此地,不能投胎,只能留在身体里一直镇守,直至消失殆尽。为师现在只不过是一缕极为虚弱的魂魄罢了。”
朱老头的师父解释完,看了看我,又问朱老头:“你身旁的那个小伙子是谁?莫不是我的徒孙?”
他的身体是僵的,声音自他身体的内部传出,我只能看到一道残影,但听的出,他说徒孙二字的时候,虚弱的声音带着颤抖。
朱老头一怔,随即点头应道:“对啊,对啊,这是我收的徒弟,名叫陈长生。”
说完,他一个劲儿的冲我使眼色:“长生,还不拜见师爷爷?”
娘的……
第五百六十二章 黑僵出世
我跟着出苦力也就算了,这一会儿的功夫就给我整出个师爷爷来!
朱老头!
你太不地道。
混了一辈子连个徒弟都没收到,死了还占我这么大的便宜!
不过,不过……
这朱老头看上去也蛮可怜的,再看看他冲他师父介绍我时的激动样。
算了,不跟他计较了,只当扶贫。
于是,我冲棺材中的老人略一躬身,恭敬道:“师爷爷。”
没想到,朱老头竟然得寸进尺,非让我再给他师父磕一个。
我彻底无语。
想到他的死因,唉。
还是忍了。
“嗯嗯,好小子,一表人才,不错不错……”
朱老头的师父上下打量了我一番,满脸喜色,连说好几个不错。
后又对着朱老头道:“你小子眼光不错,收的徒弟比我收的徒弟强太多,我感觉这小子的功力不在你之下。好啊好啊,咱们这一门好歹没有绝在你手里。”
朱老头听着这话,也不搭腔,只是一个劲儿地挠着脑袋,“嘿嘿”傻乐。
朱老头的师父也是明事理之人,感叹过后,又费劲八叉地问道:“徒儿,你将我挖出来,不会单纯想让我看看徒孙这么简单吧?你还有什么事?”
这话问的很艰难,问完之后,他又开始了长时间的喘息。
这老头,为了整个村子的人能活下来,而牺牲自己。
单冲这点胸怀,就令人敬佩。
朱老头谄媚的说道:“什么事都瞒不过您老人家的法眼啊,这次徒弟遇到了一个大麻烦,可我弄不过他,想借师父的大法器用用。”
“嗯,这么多年来的镇压,两具不化骨已经修为大损,掀不起什么风浪来了。这法器也应该重新现世了。”
随后,朱老头的师父又问:“你们遇到了什么妖孽?”
朱老头赶忙将紫微圣人降世,小妖孽抢占空胎一事,原原本本地跟他师父说了一遍。
最后又诚恳说道:“徒儿本以为师父已经仙去,既然您魂魄尚存,那等徒儿夺了这空胎,便让您老做这圣人。”
朱老头的师父很是欣慰的笑笑,说道:“为师这魂魄早已虚弱不堪,已经无力去与圣胎契合了,你取了这法器去搏上一搏吧,真要成功了,也是我门之大幸。”
说罢,他又冲我说道:“长生,这法器在我尸身的怀中,你师父现在也是魂魄之身,他进不了前,还是你来拿去吧。”
我答应着,上前两步,自他怀中摸出一串佛珠。
这佛珠入手沉甸甸的,于夜色中泛着乌金的光泽,一看便知不是凡物。
拿手电照去,更显朴素凝沉。
上面刻满了蝇头小字,密密麻麻,只可惜我却一个都不认识。
“此珠名为‘化魔珠’,是由一百零八颗上好的通灵菩提子串联而成,每一颗菩提珠上都刻着往生咒,一共刻了一百零八遍,为的是做超度而用,是一件大慈大悲的法器。”
朱老头的师父缓缓解释道。
接着,他又补充道:“自然,大慈大悲是对于可感化者而言,对于十恶不赦又冥顽不灵者,其慈悲之中自有金刚之怒。”
“此物乃是一法号了然的高僧于南海偶得,据传说是观音大世遗落人间之物。所以说,不管是超度亡魂,还是镇压怨鬼,它都是一件很了不起的宝贝。你等务必善待之。”
朱老头听了他师父的解释,远远看着我手里的佛珠,啧啧称奇。
感叹过后,他又问:“师父,这佛珠怎么用?”
“佛家六字真言,嗡、嘛、呢、叭、咪、吽,可催动它,然后再以意念操控……”
“轰……”
朱老头师父的话未说完,一声巨响陡然从棺材下传出,随之发生的是,他的棺材一下竖了起来。
因为是在坑里,棺材没翻出来,可朱老头他师父的肉身,却跟个球一样从棺材里滚出,直直砸向我。
我条件反射地接了他一把。
待我弯腰将他放好,再直腰时,前方传来了破空之声!
不好!
下意识的躲避。
可终究慢了半拍。
呼吸之间,有重物猛然撞击在我腰间。
伴随着朱老头的一声小心,我被撞得连退好几步。
我强行稳住身形,用手电一照,才发现撞我的是一个全身长满黑毛的人形物体!
毛僵!
两个!
化魔珠被我取走后,失去了镇压的不化骨掀翻棺材出来了!
不过,它们经过了这四十多年的镇压,已经退化成为毛僵。
据道家典籍记载,长毛的僵尸分为四个等级,依次为白紫绿黑。
僵尸因为特殊原因,死后汗毛仍然不断生长。
众所周知,人的汗毛是白色的,所以最低级的僵尸就是白毛僵尸。
随着年深月久,它们吸收的阴气增加,身上汗毛的颜色也会发生变化,最终变成黑毛。
黑僵是毛僵中最凶猛的存在。
眼前这两个黑僵不似普通僵尸那般笨拙,速度奇快,凶狠无比,伸着双手带着一阵阴风向我胸口插来!
我飞起一脚,踢在了一个黑僵的手臂上。
那黑僵被我踢了一个趔趄,倒退了两步。
同时,我也感觉腿脚一麻,宛若踢在了一块铁板上。
它娘的!
居然这么硬!
真要被它的手臂戳中,非给我戳个透心凉不可。
此刻,另一只黑僵也扑了过来。
我急忙弯腰闪过,一记扫堂腿将其绊倒,它狠狠的趴在了地下,摔了个狗吃屎。
不敢有分毫大意,我赶忙直身跳到它的背上,用手指往它脑后的三个穴位上戳,只要破了这三个穴位,黑僵就完犊子了。
然而,我还是高估了自己。
让人感到日了狗的是,我的手指差点戳断,这黑僵鸟事没有。
我开始后悔。
自己为什么不带把刀来?
黑僵被我戳毛了,嘴里发出一阵呜呜的怪叫声,猛的一个挺身,将我掀了个滚地葫芦,然后张牙舞爪横扑向我。
另一只毛僵也他奶奶的跟着一起凑热闹,张着满是獠牙的嘴,逼了过来,一副要吃我肉喝我血的凶狠架势。
我暗暗叫苦,一只僵尸我可以和它周旋,双管齐下我也有些招架不住啊。
“用佛珠……”
就在我感觉吃力的时候,朱老头师父那微弱的声音传入了我耳中……
第五百六十三章 佛音浩淼
此话刚一入耳,我就地一躺,身子一拧,连续几个懒驴打滚,滚出战圈。
分秒不停立即又弹地而起,六字真言念出,手一抖将佛珠扬了出去。
佛珠在脱手瞬间,发出一阵金光。
这金光并不耀眼,却格外醒目,尤其在这漆黑如墨的夜色里,更显神圣与庄严。
不仅如此,佛珠宛如活的,径直飞到两具黑僵头顶,悬停。
金光呈伞状,且不断扩大,将两具黑僵笼罩其中。
张牙舞爪如同凶神恶煞的黑僵,此刻完全安静下来,似是被这金光吸引。
忽然,佛珠动了。
顺时针旋转开来。
且愈转愈快。
金光也愈发炽烈。
及至最后,一百零八颗佛珠陡然散开,每一颗都化作一个不停旋转的“卍”字。
夜色之下,一百零八个“卍”字闪耀着夺目的金光,围绕着两只黑僵。
与此同时,一道若有若无的禅音响起,仿若来自天外,飘渺而又真实。
初时声若蚊蝇。
而后逐渐浩大。
在整个林间萦绕不绝。
玄之又玄……
禅音吟唱的是佛家真言,我不解其意,但入耳后瞬间入心,使我霎那清明。
如尘埃尽退,无垢无尘。
朱老头的师父说过,化魔珠首先是一件超度、感化的法器,暗蕴佛家至理,只有遇到那种油盐不进、不受感化的妖魔鬼怪,它才会展现出金刚之怒。
恰好,今个儿这两只黑僵就是那种死不悔改的主。
初时它俩之所以停下八成是被佛珠的奇妙吸引,待新鲜感过后,它俩又张牙舞爪冲我作势欲扑。
僵尸是一种特殊存在,不同于妖魔,它们没有灵智,所做的一切只是出于本能。
这或许就是它们对佛光与浩淼梵音无感的缘由。
“卍”字不再旋转,而是连在一起围成了一个圈,圈圈落在地下,竟神奇的化成了一百零八个身穿袈裟的光头和尚。
所有和尚皆盘膝而坐,单掌立于胸前,口中念念有词,并且在他们的周身上,都环绕着一个浅淡的光圈,使它们看起来个个俨然得道高僧。
从小到大,我见过的法器也算不少了,但这么玄妙、厉害的法器我还是第一次见。
然而,两个黑僵根本就不吃这一套,一瞅边上忽然多了那么多和尚,还给它俩乐了,扑上去就张嘴咬……
它们每扑到一个和尚,那个和尚突兀的就不见了。
整个过程很快,待所有的和尚都消失不见,化魔珠又变成了原来的样子,悬浮在半空中。
然而,这并不是最终的结果。
化魔珠重现身影后,骤然扩大,化成一条金刚之索,将两只黑僵围困其中,又慢慢收紧。
把两只黑僵捆了起来。
我看得一乐。
两只黑僵的姿势不错,脸对着脸,胸贴着胸……
这种姿势下,它们哪里还有反抗的能力?
当然,即便它俩还有反抗的能力,那也是螳臂挡车。
化魔珠连不化骨都能镇压,何况区区两只黑僵?
黑僵就这么被捆,显然不服气,乱扭乱动的挣扎,结果它俩劲儿使不到一处去,跌倒地下,滚成了一团,嘴里还发出喘息似得“呼哧”声,似乎在生很大的气,一双眼珠子绿油油的,
牙像是锋利的刀,对着我呲牙咧嘴。
“怎么样,小子,你师爷爷这法器厉害吧?”
朱老头飘过来,瞅着地上不断扭动身体的两只黑僵,嘿嘿的贱笑。
以这些天我对他的了解,他每露出这种笑容,就是心里憋着坏呢。
我猜测,此时此刻,他一定在盘算着咋收拾那个小娃娃。
“厉害你也只能干瞅着,别忘了,你现在是鬼,根本驾驭不了这法器。”
朱老头师父微弱的声音飘了过来。
再看朱老头。
他那表情,就像一团燃烧正旺的小火苗,猛然被人兜头浇下了一大盆水。
不但笑容瞬间僵在脸上,眉头也拧成了麻花。
“长生,趁着天还没亮,赶紧去捡些柴来,将这两个僵尸烧掉,我也好解脱了。”
朱老头的师父微弱的声音再次适时响起,化解了朱老头的尴尬。
树林中最不缺的就是干柴,我立刻抽身而去。
等我捡了一垛柴火回来后,我看到朱老头正蹲在一棵树上,面向我,眼珠子贼溜溜地乱转。
然后,他冲我咧开了嘴。
这损老头!
又想出什么馊主意来了?
这是又把我给算计进去了?
不管了,先焚了这两具黑僵再说。
我将柴堆积到一起,将俩黑僵丢在了柴顶上,以一张火符引燃了柴堆。
火符之火乃纯阳之火,专烧阴煞之物。
对付僵尸,必然得用。
单纯以木柴之火,只怕三天三夜也不可能将僵尸焚化。
僵尸被烧的哇哩哇啦的惨叫着,身上“嗞嗞”的往外冒着黑烟。
我连忙往后退了几十米,退到黑烟弥漫不到的地方。
这些烟雾吸不得,吸进去后会感染尸毒。
一个多小时后,火逐渐熄灭,两个黑僵已烧成了灰烬。
我在灰烬中扒拉了一番,找出了化魔珠,轻轻一抖,竟是纤尘不染。
解决掉僵尸,最激动者莫过于朱老头的师父。
他长长的舒出一口气,幽幽叹道:“四十多年了,一切终于结束了……”
他的声音有气无力,却带着颤抖,带着哭腔,带着万千的情绪。
四十多年,几乎耗尽灵魂的枯守,有朝一日终守得云开见月明,此中心情可想而知。
“师父,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朱老头问他师父。
“怎么办?是啊……”
朱老头的师父似乎有些迷茫,随即它苦笑道:“这件事情我从来没有考虑过,我一直以为我会耗到油尽灯枯,魂飞魄散。”
我说:“师爷,不若我把你超度了吧?”
“超度我?我魂魄如此虚弱,还能再入轮回吗?”
他低语呢喃,话里话外却流露出对再入轮回的渴望。
“试一试不就知道了?咱们有化魔珠,它或许可以帮助我们。”
征得了朱老头师父的同意后,我又将化魔珠祭了出去。
之前对付黑僵,我完全被这件大法器的神奇震惊,都没试图以意念去操控它,它对付僵尸的法子,也是全凭自己的灵力。
这一次,我尝试着对他施加意念。
这意念便是超度朱老头的师父,将他送入六道,再入轮回。
第五百六十四章 溜之大吉
化魔珠再次分散,一百零八个大和尚重现。
他们盘膝悬空,双掌合十,绕成一个圈,将朱老头的师父围在中央。
佛音又起,比之先前明朗几多。
这次我听得真切。
是往生咒。
一百零八道佛音同时吟诵,声势宏大,音波浩荡,响彻天宇,震动苍穹。
仿若整个天地皆被这往生咒蕴藏。
慈悲、庄严、高妙……
玄妙之光自众僧身上透出,慢慢往中间凝聚,竟似实质般,逐渐汇聚成一团圣光,将朱老头的师父紧紧包裹。
其沐浴在神圣祥和的光芒之中,身体竟然渐渐起了变化。
原本早已僵硬的尸身,慢慢由盘坐的姿态舒展,缓缓躺平。
紧接着,一道虚弱的魂魄从中飘了出来。
有些茫然,有些迷惑,更多的是不知所措地四下张望。
待看清眼前事物,他的表情转为大喜。
他蠕动着嘴唇,似乎轻唤着什么。
无奈,佛音正盛,将其掩盖。
佛法无边,随着佛光的浸润与往生咒的加持,朱老头师父的魂魄竟然在一点一点的恢复,变强,最后变成了正常的样子。
再看他,满脸微笑,向我轻轻舞动手臂,似乎在说:徒孙,我投胎去了。
我也下意识地跟他挥了挥手。
佛光陡然大盛,金灿灿,明晃晃,映得人睁不开眼。
我以手遮挡,避其锋芒。
待手落下时,光散了,人踪灭。
化魔珠重新回到我手中。
四野归寂,一片漆黑。
我站在暗黑里,遥望……
超度成功了。
如朱老头师父舍己为人者,下辈子注定会有个好归宿。
从明亮归于黑暗,从浩淼至于平凡……
等我再次可以暗中辨物,朱老头自远处匆匆飘来。
“你干什么去了?”
我疑惑,这家伙,什么时候飘走的我都没看见。
“那往生咒太过霸道,我要是不躲远点,就被连带着一起超度了。”
朱老头挠着头,瞪眼瞅着林间的空地,像在找什么。
“那不是正好?你不是一直想入轮回吗?”我揶揄一句。
“我改主意了……”朱老头有些不要脸,嘿嘿贱笑几声,“此一时,彼一时,先前不是被逼无奈嘛,现在有化魔珠在,我还怕个球啊!老子要做名传千古的圣人!”
好一个此一时彼一时!
我有些无语。
掂了掂沉甸甸的佛珠,心说这化魔珠如此玄妙,难道真的是观音大世遗留人间的宝物?
果真如此的话,用它来对付小娃娃胜算还是蛮大的。
安葬好朱老头的师父,我问朱老头道:“接下来怎么办?拿着佛珠直接去跟小娃娃硬刚?”
朱老头显然有了阴影,他摇摇头:“这次要小心行事,可不能大意了,咱们还是先回去扎纸人吧。”
我收拾好铁掀、镢头,扛在肩头,大步回返。
朱老头追上来,冲我连连摆手,嚷嚷道:“我都死了,你扛这些东西回去干什么?”
我笑了,戏谑道:“你当了圣人以后是带着前世记忆的,这些家伙事儿说不定还能用上。”
“呸!你个臭小子,打心里没盼着我好,我都是圣人了,自然不用亲自稼穑了。圣人可是要干大事的,我都规划好了,要广收门徒,组建一个宏大门派,传道授业……”
“你可以用大半辈子的时间弘扬道法,老了便解甲归田,隐于山野,许多得道高人不都是这样的吗,到时这些都能用上。”
朱老头急了:“嗨!臭小子,我可不想解甲归田,我要羽化登仙,赶紧给我丢了,丢了……”
一路调侃,一路讥讽,很快,我们回到了朱老头家。
这回,纸人扎得特别快。
我瞅着成品,别说,还真像那么回事儿。
这之后,我扛着纸人跟朱老头回了高家。
在一楼客厅,我瞟了一眼时间,已经凌晨四点了,这不知不觉的一夜又将过去。
兰芝的房间里,小娃娃早已睡醒出来了。
看到我俩回来,他明显不悦,目光犀利地瞪着我俩质问:“扎个纸人这么费劲吗?你俩是不是瞒着我去搞什么鬼了?”
此时我才想起,小娃娃手里攥着朱老头的一道魂魄,他想找我们的话,轻而易举。
难道,他发现了今晚我俩的去向?
下意识摸了摸揣在怀里的化魔珠,暗道,他若发难,我必出手。
自打跨进高家的大门,朱老头便恢复了低头耷拉角的颓废样。
此刻,他躲在我身后,小心翼翼地说道:“我还能去干什么?我回家去扎纸人了,在家中忆起生前种种,想想自己活着的时候庸庸碌碌,一事无成,临死也不得个好,死于非命,不仅悲从中来,哀哭悲泣……这不知不觉间竟然过了一夜。”
朱老头声情并茂地表演了一阵,甚至还擤起了鼻涕,抹起了眼泪。
我被他逗得暗爽。
这家伙,他明明是魂魄之身,没有鼻涕也没有眼泪,这就有点过份了。
不知道的还真以为他遭受了多大委屈呢。
啧啧,这演技。
没得说,我绝对给他满分。
他这辈子做演员绝对比他做道士要出息得多。
这架势,就好像我俩这一晚根本没去挖坟,而是他在家哭了一夜,我干巴巴守着。
哈哈哈哈……
我面上毫无表情,心里却早已乐开了花。
强忍笑意,抬头偷瞄了一眼。
小娃娃相信了朱老头这套说辞,轻哼一声,骂道:“你个老不死的,真没出息,头发胡子都白了,还哭鼻子。”
朱老头很配合地吸了吸鼻子,彻底将“没出息”三个字落实到了实处。
小娃娃看着他皱了皱眉头,没好气道:“别他娘的在这里丢人了,你们快去给我布下避雷阵,这孕妇今晚就要生了。”
说这话时,他的目光在我、李迪、朱老头身上扫视一圈。
他说的“你们”,显然也包括了我和李迪。
“避雷阵怎么布?”我问他。
小娃娃把头扭向了李迪:“具体方法我已经告诉这小丫头了,你们听她的就行。”
小丫头……
这词从一个小娃娃的嘴里说出来,怎么听都觉得别扭。
我看了李迪一眼,她冲我点点头,又晃了晃手中攥着的几个黄色小旗子。
我刚要问这是什么,外面突然传来了一声鸡鸣声。
朱老头缩了缩脖子:“天亮了,阳气回归,我得躲躲。”
说完,也不待小娃娃同意,呲溜一下,没影了……
第五百六十五章 替身
小娃娃望着朱老头消失的方向,牙齿咬的咯咯作响,宛若在啃一根生人骨头:“你们说,我要这该死的老鬼有什么用?夜里哭,白天躲,一点儿正事都干不了,还不如吃了。”
说罢,作势欲追。
我急忙挡住。
朱老头活着的时候道术还算说的过去,如今死了成了一只普通小鬼,哪里还是小娃娃的对手。
“这纸人不就是他扎的吗?没有大功劳也有小苦劳,你大人大量,高抬贵手放过他吧,再说,他比饿了三年的猴子都瘦,也不好吃……”
我好话说尽,终于让小娃娃停止了动作。
不过,他却把怒火转移到了我和李迪身上:“你俩赶紧去给我布阵,不然有你俩好看……”
我擦,瞅这架势,就像我跟李迪是他的奴仆一样。
唉……
为了朱老头的成圣大业,忍了。
这帐得记到朱老头头上,等他真成了圣人,一定要讨回来。
小娃娃似乎看透了我的心思。
“你们跟刚才那老鬼不是一伙儿的吗?你们要是敢不听话,我就把那老鬼吃掉!”
威胁,赤果果的威胁。
尤其他那表情,更是一副你们不服也拿我没办法的欠揍模样。
姥姥!
等我摸清了你的底细,看我怎么用化魔珠收拾你!
现在还不到轻举妄动的时候,毕竟他是能勾动雷劫的存在,不可大意。
我也谋划好了,等兰芝分娩时,天雷至,我再给你添把火,不信就弄不过你。
我佯装出一副被他拿捏住的无奈表情,苦哈哈的问道:“那你投胎后会放过那鬼老道吗?”
小娃娃把胸脯拍的啪啪响:“那是自然,只要我能顺利投胎,绝对不再为难他。”
哼,顺利投胎,你想得挺美。
我暗骂一句,明面上却点了点头:“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那我们布阵去了。”
说完,招呼李迪就往外走。
“等等。”
小娃娃忽然又喊住我们。
我怕他变卦,蹙眉站定,右手不由自主摸向怀里,嘴上问道:“还有什么事?”
小娃娃指了指立在墙角的纸人,问我:“你可知道我让那老鬼扎这纸人是干什么用的?”
我松了口气,老老实实摇了摇头:“不知道。”
小娃娃又指了指躺在床上的兰芝:“这纸人是我娘的替身。到分娩之时,我会分一缕魂魄附到纸人身上,以混淆太上感应,让劫雷往这纸人身上劈。彼时,我和我娘将躲在避雷阵中。”
我腹诽一句,这还没投胎呢,就开始喊娘了?
看来他把握十足啊。
“你可知这避雷阵有何功效?”小娃娃再问。
“避雷阵嘛,自然是躲避天雷。”
我索然无味的回了一句。
“看你也是修道之人,怎么连这个都不懂?”
小娃娃说着皱起了眉,随后又用教训的口吻说道:“小子,听明白了,此避雷阵法又称五行避雷阵,可聚五行之炁,能在短时间内遮蔽我的气机。”
原来,他是想以一纸人,一道残魂,再借助五行避雷阵躲过天劫。
可是,他告诉我这些干什么?
是他没心机,对我不设防?
还是足够自负,认为我即便知道了也拿他没办法呢?
正想着,小娃娃又开了口:“你可明白了?”
“明白?明白什么?”我有些懵,脱口问道。
小娃娃翻了个白眼,流露出一副你很白痴的表情:“替身怎么做,你应该知道吧?你不会傻到认为单凭一个纸人就能抗过滚滚天雷吧?”
我擦,这小王八蛋,拐着弯的骂人呢。
让我给你娘做个替身,你倒是直说啊,整的这么高深莫测有意思?
“行了,我知道了,这事交给我就行了。”我胡乱应付一句。
在很多法事中都会用到替身,这对我来说不是什么难事。
小娃娃终于点点头,手一挥:“去吧,去吧,不要再来打扰我了,我要好好睡一觉,投胎的时候有的忙。”
娘的,真以为自己高高在上了?
我回头望时,已没了他的踪影。
八成是又钻进兰芝肚子里了。
也不知道他施了何法,前几天一直疯疯癫癫的兰芝,此时一直处在昏睡之中。
再无他事,我和李迪出了门。
刚走到楼梯口,看到高丛兰正从楼下上来。
这几天他也够累的,整夜整夜睡不好,鸡刚打鸣就往楼上跑。
远远的,他看到我扛着个纸人,脸色骤变,战战兢兢地问道:“大师,又出什么事了?你怎么把这鬼东西给扛上来了?”
无论在哪儿,大家都办丧事用的东西都非标忌讳,尤其是把这些玩意儿往家里拿。
这叫“送丧”,意思为诅咒家里死人,出丧事。
不得已,我又费了一番唇舌。
也不知道高丛兰听懂了没,反正他不再纠结,说要去楼上看看兰芝。
我一把拦住:“兰芝还没起呢,你就别打扰她了。”
刚才小娃娃嘱咐不让人打扰,高丛兰这一上去,势必会惊动他。
万一他从兰芝的肚子里钻出来,这不得把高丛兰吓死?
好在高丛兰脑子够快,见我拦得迫切,立马意识到了什么,问道:“兰芝屋子里是不是还有别的东西?”
我一怔:“你怎么知道?”
“晚上我睡不着,听兰芝屋子里有人说话,除了你俩,还有一些陌生的声音,所以我推测……”
不得不说,这高丛兰还真不是一般人。
“之前这事说出来我怕你害怕,现在你既然听到,我也就不瞒你了,兰芝的房间里确实有东西,只是我不确定它是妖是鬼。”
我这话一说完,高丛兰立时僵在了楼梯上,上也不是,下也不是,喉头滚动了几下,明显想说什么,却始终没说出口。
看着他这样,我劝道:“如果不出意外,兰芝今晚就能生了。圣人出生,天地有感,必生异象,异象大小吉凶并无定数,为了避免不必要的恐慌,你还是带着这宅院里的人出去躲一躲吧。”
这事原本我就想找机会跟他说的。
小娃娃引发的九天劫雷我是亲眼见过的,来势汹汹,且凶险无比,大家聚在这里,到时恐有危险。
高丛兰道:“那我们都走了,兰芝到时怎么办?谁为她接生啊?”
这给我问住了,我一个大男人肯定不能去接生,李迪她一个姑娘家……
第五百六十六章 道纹
不曾想,李迪竟然把接生的活计大包大揽了下来:“到时候我来,高总你就放心地走吧。”
高丛兰见我俩说的认真,没再说什么,只是又问了一句,他们应该什么时候走。
“现在走最好,我们白天要布阵,人多眼杂不方便。”
高丛兰听到我这么说,应了一声:“那好,我现在就去通知大家。”
说罢,他转身下楼。
我又喊住他,跟他要了兰芝的生辰八字。
高丛兰的办事效率挺高,半小时以后,整栋小楼里就剩下了我、李迪和兰芝三个人。
这时,我也把兰芝的替身做好了,放在一楼客厅里,准备晚上用。
接下来就是布阵了。
我问李迪:“那小娃娃没说把阵布在哪里?”
李迪抬手指了指院子里的三棵挺粗的香樟树:“他说一定要布在那几棵树下。”
一定?
为什么要用到一定这个词?
里面还有什么说道?
我问出心中疑惑。
“那小娃娃说,这三棵香樟是本命树,可避部分雷劫,阵法布在那里最为妥当。”
本命树?
谁的本命树?
不会是高丛兰那三个女儿的吧?
在有些地方,家里生了小孩,会在院子里栽一棵树,并将孩子的胎衣埋在树下。
胎衣化作养料滋养树木,树和孩子一起成长。
这树便是那孩子的本命树。
一般生儿子的人家都会栽种梧桐。
俗话说,种下梧桐树,引来金凤凰,寓意儿子长大后娶只金凤凰双宿双飞。
生女儿的则多数栽种香樟。
香樟树型优美,树冠广展,枝叶茂密,寓意女儿生得端庄秀丽,成家后能为夫家开枝散叶。
并且还有本命树可以替孩子们担命的说法。
从本质上来说,就跟认了大树,大石头等做了干爹干娘一样,它们会保佑着孩子。
孩子若是有什么关卡,本命树可以替他们挡一挡,担一担。
如果某天你看到那棵本命树突然蔫了、死了,那就是替孩子挡了灾了。
不过,凡事有利就有弊。
本命树自打种下的那一刻,孩子便与其休戚相关。
若是因为某种原因,树受伤了、死了,孩子势必也会有难。
轻则磕着碰着,得一场病;重则关乎性命。
所以为了保护本命树,种树的人家大都会选择将其栽种在老宅之中。
高家有三个闺女,院子里又栽种了三棵香樟,不消说,这肯定是她们的本命树了。
这小娃娃将阵布在这里,大概是想到了雷劫不愿伤及无辜吧。
只是,这行径也真够卑鄙的。
“走吧。”
李迪晃了晃手里的小黄旗,率先走到了院子里。
我刚跨出两步,忽然听到大门那边有响动。
这么个时间点,谁会来?
肯定不是高家的人,也不是村里的人。
我扭头看去,只见一道人影突兀地从大门那边走来。
没见到开门……
况且,来者穿着一件黑色雨衣,撑着一把油纸黑伞。
他不是人!
且不说他身上冒出隐隐鬼气,单单只凭穿门而入就能看出来,他是只鬼!
他的伞压的很低,根本看不到他的样貌。
“谁……”
我大喝一声。
这个节骨眼儿上,用脚丫子想,也能想明白,来者是冲着圣人投胎之事。
我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精神。
这家伙,真够拼的。
为了投胎,大白天就出来了。
虽说黑伞和黑色雨衣属于阴物,能够遮挡阳气。
可这毕竟只能遮挡一时,时间久了他照样魂飞魄散。
还有,小娃娃和朱老头对投胎一事虎视眈眈,他这次八成白来了。
不过,这鬼好像不避讳我和李迪,进到院里后,竟然直接冲我俩走来。
直到他飘进三棵香樟树的树荫里,才将雨伞稍微抬高了一些,露出了一双眼睛。
看着这熟悉的眼神,我一怔,随即乐了,我当是谁呢,原来是朱老头。
还好,我刚才没着急动手。
这损货老头,还真是的,从哪里整了这么一身装备,把自己捂得严严实实的。
“你咋又来了?这青天白日的,你不应该在哪个坟里趴着吗?”
朱老头白了我一眼:“今天是我投胎的大日子,我哪还有心情躲?我这不是怕你俩不靠谱,屈服于小娃娃的淫威之下,做了他的走狗。”
我反唇相讥:“自始至终屈服的人只有一个,那就是你。”
“我那不叫屈服,是暂时的隐忍,懂吗?大丈夫要能伸能屈。”
都这时候了,这家伙还不忘往自己脸上贴金。
李迪道:“行了,都什么时候了,你俩还顾得上斗嘴。”
说完这句,她往兰芝的房间瞟了一眼,压低声音又道:“朱前辈你来的正好,圣胎今晚降世,你要夺胎,咱们得做出一个周详的计划来。”
朱老头蹲在香樟树的树根底下,黑色大伞使劲压着,差不多将他整个都包了过来,这样能最大程度的减少阴气的消耗。
“我来找你俩就是因为这事,我现在是个鬼,很多事都力不从心,到时候还得仰仗你俩。”
李迪对朱老头的死心存内疚,听了这话当即表态:“前辈放心,只要我能做到,一定在所不辞。”
我道:“可现在咱们要怎么做呢?直接打怕打不过他,按照他的指示做又怕真被它得逞了。”
朱老头沉默了一会儿,对李迪道:“丫头,把你拿的小旗给我看看。”
李迪手里攥着五面小旗,她把其中一面递给我,其他四面递到朱老头的眼前。
这黄色的小旗子做工很简单。
不。
应该说是很简陋,就是在一根筷子粗的铁棍棍上缠了一块三角形黄布,缠的歪歪扭扭挺磕碜。
旗子做得不咋地,上面画的图形却不简单。
正反两面,密密麻麻,画满了弯弯曲曲的纹路,看上去既像地图,又像星空。
“这是画了些什么玩意儿啊?怎么乱七八糟的?”
我横竖看了好几遍,这些纹路没有断点、没有重叠,好像也没有规矩。
“这旗子哪来的?”
朱老头终于出了声,不过我却听到他的声音在颤抖,紧张又害怕的样。
我也跟着紧张起来:“怎么?这旗子还有什么讲究不成?”
“这好像是道纹,我以前在一个古老门派中,有幸见识过一张残缺不全的道纹,跟这纹路差不多……”
第五百六十七章 听天由命
“道纹……”
我和李迪听到这话,不由同时倒吸一口凉气。
“这怎么可能……”李迪脸上的表情显示她万般不信,磕磕巴巴地说道,“这……这是小娃娃自己画的。”
这下,换成朱老头抽起了气。
关于道纹,我了解不深。
在这末法年代,道纹早已成了一种传说。
传说中,天地之间自生隐痕,谓之大道之痕,只有非常厉害之人才能感悟其中奥义。
而能将此种奥义以纹路形式提现出来的,便是道纹。
道纹很厉害。
可究竟有多厉害呢?
打个比方,如果将其刻画在一根烧火棍上,便等于赋予了烧火棍灵魂与生命,其便不再是根木棍,而是一件无上的大法器。
将道纹绘成阵法,则阵法会坚固万分,牢不可破。
将其刻印于山川地脉,就会衍生出各种各样的势,凝聚出奇异的力量,让那片地域成为莫名的神秘领域,堪比结界,却比结界更为难破。
自然,道纹的绝妙之处不仅仅局限于此。
在各个领域都有妙用。
道典记载:道纹可在一定范围内影响时光的流转,于某些大事件中扭转乾坤。
某些精通道纹的大能之辈,在对道纹进行神秘的排列组合后,甚至可借助其异力穿行六道,横幅虚空。
总而言之,道纹是一种超乎人类范围内的存在。
当今世界几乎无人能懂。
想不到,这小娃娃居然会画道纹!
这太让人震惊!
不,是震撼!
“那小妖孽到底是什么来头?”朱老头似是对投胎之事彻底失去了信心,幽幽说道,像是自语,又像在问我俩。
随即,他又像个幽怨的小媳妇,唉声叹气地抱怨道:“原本以为有了化魔珠,圣胎于我便如同囊中之物,可谁知他竟然会画道纹,这简直就是逆天的存在,我还怎么跟他争?唉……这就是命啊,我注定跟圣人无缘。”
“做不成圣人,我就用化魔珠送你去投胎,有什么啊,观音大士的法器助你轮回,下辈子保你投生个好人家。”我安慰朱老头。
他希望落空,又岂是三言两语就能安抚好的?
整个人蔫在香樟树下,顶着黑伞,蜷缩成一团,瞅着怪可怜的。
我一阵唏嘘,朱老头连连叹气……
场间略显落寞与寂寥。
“前辈,你先别着急……”
李迪忽然开了口,不过却稍稍有些迟疑:“据我观察,小娃娃好像失去了记忆……”
“失忆?”我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你是怎么发现的?”
李迪道:“昨天下半夜,他睡醒后从兰芝的肚子里钻出来,见你俩还没回来,就要出去找。我怕你们有什么计划被撞破,就拦住了他,跟他聊了很长时间。”
“我问他是谁,叫什么名字,从哪里来。”
“他说自己是神仙,从火山口的棺材里出来。而其他问题,他绞尽脑汁的想,却怎么也回答不上来。”
“我又问他,既然他是神仙,不应该体恤众生吗,他为什你要吃鬼?”
“他说,从他出来的那一刻,脑子里就只有他吟唱的那首歌,还说轮回混乱不堪,他吃鬼是为了帮助他们解脱,免受轮回之苦,是真正的体桖,是行大善。”
“我再问他,既然是行大善,上苍为何要降下雷罚?”
“他挠头想了半天,最后才摇着头说,他也不知道原因,或许是因为天道不赞同他这观点,但他觉得自己没有做错。”
“后来,我又问了他很多问题,他基本回答不上来。包括这些道纹,我问他是什么,他说他也不知道,只依稀记得根据五行方位将旗子插在五个方向可以避雷,便自作主张给它取了五行避雷阵这么个名字。”
听李迪说到这,我想起第一次跟他直面时,他说在我身上有一种很熟悉的感觉,可偏偏记不起了。
此时想来,他哪里是记性差,根本就是失忆了。
“不是说,当时秦始皇镇压在棺材里的是个成年人吗?怎么变成小娃娃了呢?”
这问题是我无心而发,却好像又回到了最初的起点。
李迪又说道:“这问题我也问过他,他说他醒来的时候,棺材里就只有他自己。”
“这就奇了怪了,难道传言有假?或者说那人在棺材里经历了某种蜕变,变成了现在这样?”
我喃喃自问,朱老头的情绪却有些崩溃。
他嚷嚷着:“这挨千刀的,忘记了这么多东西,怎么不把道纹也忘了了?真他娘的该死……”
看着朱老头泼妇骂街般,我感到一阵好笑,又有些无奈。
李迪宽慰他道:“前辈不要丧气,或许这旗子上面画的并不是道纹,而是一些我们不认识的符咒罢了。再说了,这即便是道纹,他记忆不全,画出来的也不一定管用。”
李迪说完,朱老头半天没吭气,脑袋压的很低,似乎在想什么。
大概过了一分钟,他才抬起头,说道:“你们看这样成不成,咱们把这些旗子给他毁了,弄几面假的插上,到时候让劫雷劈他个人仰马翻。”
这朱老头净出些馊主意。
看来他是真急了眼了。
我当即反驳道:“这万万不可。”
“怎么就不行了?”
朱老头的驴脾气上来了,眼睛瞪起不服气地问道。
“你脑子进水了?小娃娃是在兰芝的肚子里,劫雷来时,首先劈的是兰芝啊!兰芝若是死了,哪里还会有什么圣胎?”
我也不跟他客气,直接嚷出了其中利害关系。
朱老头被我这番话说得彻底无语了,很明显,他把这茬给忘了。
又是一通沉默,他一拍大腿:“那你说该当如何是好?”
我略一沉思:“现在有两个法子,其一,强取豪夺,将小娃娃从兰芝肚子里弄出来,直接硬刚,不过咱们的胜算不大;其二,以不变应万变。”
“你这不是等于没说?”朱老头白了我一眼,把脑袋缩回到黑伞下面,又沉默起来。
一直过了几分钟,他才像认命般地丧气出声:“罢了,人算不如天算,没有圣人的命,即便咱们算计出花来,也是白搭,还是听天由命吧……”
第五百六十八章 有人闹事
完了完了,芭比球了,他是真怕那个小娃娃了,彻头彻尾的害怕。
尴尬持续着……
李迪的话打破了这短暂的宁静。
“布阵吗?”
我点了点头,跟李迪在香樟树下找准了五行方位,将小黄旗按五个方位插了下去。
旗子插好,并未见异常。
“这就行了?也太简单了吧?”我心生疑惑,问李迪。
在我的想象中,这画满道纹的五面小旗下去,怎么也得引得风云雷动吧。
可现实呢……
连声风丝都不见。
“他就只交代了这些。”
李迪也似乎觉得这有点儿儿戏,搓着手说了一句。
“这也叫布阵?这阵布得未免太闹着玩了吧?”
不知为何,我竟然对这样的阵法能否扛住天雷有些担忧。
朱老头见我和李迪不搭理他,灰头土脸地站起来,冷冷的丢下一句:“我走了,晚上再来。”
语罢,几个飘忽,消失了踪影。
看着朱老头落魄离去,我有些头大。
好巧不巧,肚子不争气的“咕噜咕噜”地抗议起来。
同时,一阵强烈的困意袭来。
昨夜,先挖坑,后打黑僵,我是又饿又困。
我拉着李迪去厨房找了点儿吃的,糊弄了一下抗议的肚子,然后回房闷头大睡。
现在是白天,有李迪守着,我睡得相当踏实。
更深层的原因自然是,大白天的阴邪鬼魅都不敢出来。
这一觉睡得特别沉,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李迪把我喊醒。
睡眼惺忪中,一阵打斗争吵声从隔壁房间传来。
卧槽!
我瞬间惊醒,暗叫不好,隔壁房间是兰芝的房间!
一个鲤鱼打挺下地,趿拉着鞋就往隔壁房间跑。
娘的!
大白天的就来闹事了!
什么东西?
兰芝房间的门开着,几条身影正打在一起,李迪茫然无措地站在门口。
没错,就是身影。
因为他们出招太快了,快到我只能看到身影在晃,根本分不清是几条。
不过,我能确定这次来的是人。
高手!
很高很高的那种。
难道真被朱老头给说中了,暗地里隐藏着几多老不死的,看到圣胎即将降世,想着自杀来投胎?
“住手!你们是什么人?”
我是高丛兰请来保护兰芝的,现在高家人都走了,我就是这里的负责人。
不想他们并不买我的账,对我的呼喝无动于衷。
“怎么回事?”我转问李迪。
“砰……”
还没待李迪说话,就听砰的一声大响,窗户哗啦碎了,一个人从屋子里飞了出去。
接着第二个,第三个……
最后屋里只剩下了小娃娃,四个高手片刻功夫被他从窗户丢了出去。
我看得目瞪口呆,同时内心不禁暗自庆幸,幸亏我没跟小娃娃动手,不然我一定死得很惨。
小娃娃跳到窗台上,叉着腰冲着下面喊:“你们几个小老儿,要再敢来,看我不活剥了你们的皮,生吃了你们的魂!”
我跑到窗边往下瞅,就见楼下站着四个穿着道袍的老头儿,他们个个挽着道髻,仙风道气。
这时,一个老头儿忽然出手,祭出一把尺子。
尺子飞空后白光一闪,陡然变大,堪比扁担,劈头盖脸朝着小楼砸下。
一瞬间,我感受到了莫大的压力。
这尺子势大力沉,真要砸下来,兰芝的房间肯定就塌了。
“快跑!”
我回头朝李迪喊了一声,一个箭步冲到床前抱起兰芝就要往外跑。
“跑什么跑!瞅你这点儿出息。”
擦!
被小娃娃鄙视了。
我不由自主朝他那边看去,只见他小手一伸,竟然将飞来的巨尺一把抓在了手里。
被小娃娃这么一抓,尺子顿时恢复了原貌,变成了三十多公分长。
看到这光景,我还跑个屁啊。
将兰芝放回到床上,我走到了小娃娃身边。
近距离下,我看清了那把尺子。
色泽紫黑,隐隐泛着暗金之色,沉甸甸的,不知何种材质所铸。
其身雕刻着玄妙的花纹,流转着一股道韵,给人一种古朴沧桑的大气感。
可就是这样一件来势汹汹的法器,被小娃娃轻而易举的拿捏,跟玩儿似的。
不过,随后一想,我也释然。
当日的天劫何其厉害,小娃娃不也是不闪不避任其狂劈?
更何况一件法器。
想到这里,我心里权衡了一下。
化魔珠跟天劫比起来如何呢?
似乎没有可比性……
再看看楼下的四个道士,他们的脸色全部黢黑。ap
祭出尺子的那位口中念念有词,应该是在念催动法器的口诀。
随着他越念越快,尺子在小娃娃手中挣扎不断,想要挣脱。
无奈小娃娃的手如同铁钳。
道士的努力都是徒劳。
小娃娃看着累的满头大汗的老道,哈哈大笑,笑声中满是嚣张与嘲讽。
老道被他笑出了火气,抬袖抹了一把额头的汗,怒道:“你究竟是何方妖孽?”
他话音刚落,还不待小娃娃回答,旁边另一个道士也问道:“你可是伴生者?”
所谓的伴生者,就是陪着主角一通降生的人。
可以认为是仆从,或者助手。
据说,天官转世的人,出生时会带有前世的小童来伴生,会在这一世继续陪伴,照顾他。
这老道显然误会了小娃娃。
小娃娃冷哼了一声道:“竟敢叫本上仙妖孽,活的不耐烦了!”
说罢,他抬手硬生生把尺子掰成了两半,随手抛向四个老道。
断尺如子弹般飞射而出,四个老道见识了小娃娃的手段,自然不敢硬接,迅速闪去一旁。
但听“轰”的一声,断尺击在地下,乱石飞溅,硬化的地面被砸出了两个深坑,整栋楼都随之颤动。
“趁着本仙还没发火,赶紧滚!”
小娃娃站在窗台上,冲着楼下的四个老道吼道。
几个老道相互对视了一眼,面色及不好看的离开了高家。
“他们是什么人?”我望着四个老道消失的背影问小娃娃。
“我怎么知道?”小娃娃的声音很冷。
“难道他们也是来夺圣胎的?”李迪看着兰芝,问了一句。
“不。”小娃娃回答得很决绝,“他们是来杀人的。”
“杀人?杀谁?”
“若不是我发现的早,我娘的性命休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