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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行者雷昂     跳跃一千年txt下载     跳跃一千年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五十四节 张诺

    唐人营领头的长老一共有五个,四个主要的大家族各有一个,平民代表中有一个。四个大家族分别是李、张、裴、卫,其中李家的祖上是工匠营的郎将,张家的祖先则是工匠营的长史,裴家的先祖是工匠营的库房度支,也就是后勤总管,卫家的先人则是工匠营的采买官,总之他们的先祖都是官员出身,平民杜家据说祖上是原京兆府杜家的旁系,工匠营当年的大匠。

    张家由于先祖是长史,本身重视文教,所以这么多年来还是继承了很多东方的传统,所以张家的子弟经常被人称作酸书生。张诺张隆泽今年三十二岁,也是唐人营中很著名的一个酸书生,他在家中行五,平时总被人称作张五郎,张卢是他同父异母的长兄,也是张家老祖张诚张由之的族孙,因为张氏一门尊崇儒家的典义,整个门风都有些那种文人的自命不凡,虽然在整个族人中说法不一,但还是难得的保留了自己的传统。

    只不过这个传统很难说对错,尤其又是在这片充满纷争的土地上。

    张诺从来不觉得自己传自家训的观念有什么问题,仁义礼智信恕忠孝悌的儒家观念几乎融入了他的骨子里。自从希尔凡王室出现变故,几个兄长在去年出门寻求对族人未来发展的路径,陶-克拉尔哲季公国的使者来拉拢唐人营这些人,他则是阴差阳错的和这个公国王室的成员搭上了关系。

    前些日子长兄从西方归来,说什么同路而来的族人悍勇无比,智慧如渊,却没有几个人当回事儿,他张诺是依从了老祖和家老主张来做事的,当然也是同样态度。没想到今天中午出现了这样一档事,虽说家里没有确定归属陶-克拉尔哲季公国,但总归是一条去路,那个萨姆茨虽然不是正式的使者,为人贪婪跋扈很难让人喜欢,不过对方毕竟是王室成员,如果得罪了对方,这条路就断了。

    这个什么西方归来的叫罗开先的家伙,粗鄙的连表字都没有,胆大妄为,实在是令人厌恶。亏得长兄还一顿夸赞,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

    张诺有些神情肃然的等候在老罗的营地外,身边萨姆茨的随从米拉姆有些悲戚的跟着他,偶尔还用本族的听不懂的语言嘟囔这,张诺也不理会,只是和入口处守备的战士们对望。他心里有些恼火,但是没办法,即使他是张家的后人也不成,面前的营地里虽然人数不多,但是据说先前只是二十几人出手,就直接围剿了萨姆茨手下的八十多人,而且没有损失一个人。按照这种战损比,张家若想有所动作,估计至少要五百人以上的战力,但是想要聚拢五百人的战力,那就要调集各处驻在的人手。

    为了一个贪婪的家伙,家主是不会同意这么做的,但是不救那个贪婪的萨姆茨,陶-克拉尔哲季公国那边怎么应付?两头为难的张诺有些又愤怒又茫然的感觉。

    “张诺阁下?”接了老罗命令阿洛德直接出来招呼这些唐人。

    “哦,我可以进去了?”刚有点茫然的张诺警醒了过来。

    “主人说了,你和他可以进去,其他人不成。”阿洛德顺手指了一下张诺身边的米拉姆,他干脆就没提老罗允许带两个侍卫的事情,营地里还有小家伙呢,万一被伤了怎么办。

    “这……难道带几个护卫都不可以?”张诺有些恼火。

    “不可以,”阿洛德的语气很轻松,他身后是已经箭在弦上的战士们,“我们保证你的安全,其实不妨实话告诉阁下,即使你身后的十多人都带进去,主人想杀你们也不是什么麻烦事儿。”

    “可是……”张诺只说出两个字就无法再继续了,人家摆明了说了,你所有人都加上人家都不当回事儿,他又不是来作战的,只是求情谈判而已。

    无可奈何的张诺带着一肚子火气还有一个心惊肉跳的米拉姆一起进了营地。

    老罗在一个空闲的账篷里等待拜访的张家人,这个帐篷是用来专门待客的。张诺出现在老罗视野内的时候,这人是个伪君子,没什么道理,只是老罗的直觉。

    张诺穿得很华丽,典型的右衽唐时士子装扮,整齐的束发,没有蓄须,衣服的面料很华丽像是蜀锦之类的质地,剪裁和缝纫的功夫也很精致,腰间甚至还挎着一把唐式的直剑,这是一种文人剑,在武人的眼中纯粹就是装饰品。这幅打扮完全不像张卢的那种朴实,老罗判定了一个词,好逸恶劳。对方的脸孔很白皙也同样证明了这一点,看年纪应该有三十岁了,但那张脸上甚至看不出风霜的痕迹,老罗又下了一个不接地气的评议。

    奥尔基把人引领了进来,老罗甚至没有从矮蹋上站起来相迎,这让张诺的火气又增加了不少,这个无礼的粗鄙武夫,但是他张诺是来为格鲁吉亚人求情的,不是来下战书的,他只好忍气吞声地按照平时的礼仪做了一个揖,“大唐工匠营张氏隆泽见过罗……”该死的,张诺张隆泽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对方了,直接叫罗开先?那就是典型的失礼了。

    对方的刻板让老罗有些好笑,他懒得与这类人见礼,直接挥了挥手,“免了,某家罗开先,怎么称呼无所谓,阁下为何而来?”

    张诺也不是不知道变通,直接扣了一个衔给老罗,“罗统领,前日家兄归来曾讲……”

    “好了,不用阁下多言了,直说来意吧!”老罗一点不客气的打断了对方的话,又不熟悉,哪来那么多废话。

    “我是…是为萨姆茨求情而来,还请罗统领……”张诺从一开始就陷入被动,自然也有些惯性。

    “萨姆茨是谁?”

    “陶-克拉尔哲季公国亲王之子,萨姆茨.格利奥特.巴格拉特,午后被罗统领擒下……”

    “阁下是谁?”

    “大唐工匠营张氏……”

    “等下,大唐人为格鲁吉亚人求情,你确定你没弄错?”

    “我……”

    “知不知道这个萨姆茨见财起意,想做强盗?你在为一个强盗求情,你确定你不是强盗的同谋?”

    “我……”

    “穿着儒子衫,做着窝心事。你确定你是唐人?”

    “我……”

    两个人的对话很快,确切的说是张诺的话只要蹦出一个词,就会被老罗打断,每一句话都像刀子扎在张诺的心里。

    旁边实在旁听的萨姆茨侍从米拉姆听得懂他们的言语,眼看越说越僵,他错开身,冲着老罗跪伏在地,“大人,请容米拉姆说句话。”

    老罗的眼睛眯了起来,这倒是一个看着懂事的人,“说吧,你是谁?”

    “我是萨姆茨世子的侍从米拉姆。”

    “不错,你很有胆量,你的主人被抓了,你居然还敢找上门来,不怕我连你一起扣下?”

    “大人,米拉姆不敢,不过如果我不来,即使回到公国也是死罪。”

    “嗯,你是个明白人。站起来说话!”

    “是,大人。”知道自己不会有什么危险了,米拉姆仍然有些发颤的站直身体,“不知道大人怎样才可以释放萨姆茨世子?”

    “呵呵,你确实是个明白人。”老罗挺欣赏这种忠心的家伙,“按照你们格鲁吉亚人的法律,抓住强盗该怎么处理?”

    “这个……”米拉姆哪里敢说啊,不论在哪里,强盗被逮住都是一个大罪,不是劳役就是死罪。

    “行了,看你有些胆略,我也不难为你,做个传话人,回去你们公国找你们的亲王,把事情转告给他。”老罗缺少一个直接对话的人,眼前这个米拉姆到没必要扣住不放,做个联络人还是可以的,“给你们亲王两个选择,第一他觉得自己兵多将广那就可以自己来救人,不过失败了不要责怪我杀了这个萨姆茨,然后再报复;第二,他若是觉得自己儿子错了,就用财富来赎人,我也不要金银,我要粮食、木材和生铁,价值不能少于二十万金索里都斯。记住了吗?”

    “记住了。”米拉姆身上冷汗直冒,心说这位据说同样是唐人,但是这口气可真是不像,这胃口比阿拔斯的哈里发都大。

    “据说你们这位亲王驻在明盖恰乌尔,我相信三天时间应该足够跑来回了。”老罗用手指揉了揉太阳穴,这是新得来的情报,“从明天开始记,第四天如果我得不到答复,我就会叫人砍下萨姆茨的脑袋。”

    “是,大人。我这就去禀告亲王殿下。”米拉姆说着开始往后退,他可真是着急,万一耽误事儿,被砍掉脑袋的就是他了。

    “去吧,我听说你们的巴格拉特三世陛下是个有胆略的国王,希望你们这位亲王也足够聪明。”老罗挥了挥手,话语之间却包含对陶-克拉尔哲季公国的了解,这是一种威胁。那个什么公国的亲王如果明白还好,正好趁这个机会多弄些粮食,也好为几个月后带着这里唐人迁徙之用,如果敢带兵来捣乱,那就等着他老罗报复吧,什么贼厮鸟的公国,弄光了他们的所有钱粮财富,看他拿什么来维护统治。

    没错,老罗和格鲁吉亚人米拉姆的对话从头到尾都没有什么仁义的说法,直接就是明码的交易,旁边的张诺连插嘴的余地都没有。书生打扮的张诺那张脸青一阵红一阵,简直是没发形容。老罗也懒得搭理这种犬儒的伪君子,连他想说什么也能猜个差不多,不外乎是顾全大局教化蛮夷之类的屁话,他在后世就没少见识过类似的人物,所以老罗直接命令奥尔基把他轰了出去。

    来时看着趾高气昂的酸书生张诺,那背影怎么看怎么有点如丧考妣的味道。

    老罗对这种人的心理很清楚,不外乎想勾搭格鲁吉亚人寻个富贵,要么就是怕他这边惹事牵连了唐人营而已,没有一点血气和勇气,儒家的东西不能说一点用没有,但是真的完全依照儒家的观念来做人,那就是把人变成了吃草的牛羊,只是等人宰割而已。

    狗屁的虚伪哲学!

    不是说老罗觉得什么仁义礼智信不好,而是把这种个人修养的东西作为治国理念就是一个笑话,然后儒家的人把这个本来是培养个人性情的原则套在官场上,并用这个框框来攻击政敌,对于治国来说,就是取死之道。

第五十五节 风起(上)

    打发了说情的人,天色已经开始接近黄昏,老罗也没了写东西的心情,斯坦在领着几个后勤的人员准备晚饭,老**脆带着奥尔基巡营。

    自从到了希尔凡平原这块地方老罗扎营开始,连续的这七八天始终没有停止过完善营地的防卫,百多战士加上能够劳动的葛逻禄奴隶每天都有修筑营地的任务,连性情怯懦的哥舒烈也发挥了自己的作用——养马。从一开始占地十几亩,到如今外围的层寨已经扩大到百十亩。马匹和驼队都有了妥当的安置,不能指望在营地内跑圈,但是用木头搭建一些马厩还是可以的。骆驼抗寒抗旱,士麦那买的马也是适合北地气候的,更不用说大力士马本就来自北方,黑云在这里安逸得很。

    周边都是荒地,倒也不虞占用耕地的事情,只是连续多天的营地扩展,除了中心的帐篷区,其他的外围已经被挖得沟壑纵横,到处是陷阱矛刺套索还有拒马栏。因为有老罗从后世带来的经验,很多这个时代没有的思路也被用了出来,什么抛竿,什么马腿坑,什么四脚钉也就是铁蒺藜,什么原油火点,配合老罗在雅典购买的帆船用绳索,完全可以发挥意想不到的作用。所以不用担心人手不足看不住诺大的营地,白天只要有一个战士就可以看守住一大片的外围,至于晚上,连修过营地的战士自己都不愿意在这边界的地方待着,因为边上就是大陷阱套着小陷阱,每天早上战士们都可以从这营地边界捡到兔子或者山猪之类的猎物。

    这就是一个没有围墙的坚城。

    老罗颇感欣慰的看着这一切,他敢说即使是千把人来围攻,如果没有攻城类的器械,再加上长期围守,也只会在这个地方亡命殆尽。问题是长期围攻,老罗怎么会是老实防守的人?所以对于得罪了老罗的人来说,这只能是个无解的难题。

    午后命令修建的兽栏早已经完工,甚至比老罗预想的还要好。地面打了近一米的方坑,面积大约有四百个平方,坑中还有一个供人排泄的更深的坑,其余地方是用来休憩的地方,没有帐篷,反正俘虏身上的衣服都还在,初春的季节也不用担心冻死他们。周围都是一米半高的刺木栅栏,上面还缠绕上了干枯的刺藤,外围的地面洒了很多带着刺鼻气味的原油,连很多围栏上面都有,稍远处是两个四米高的箭塔,只要每个上面占一个人,就不用担心俘虏逃命的问题。

    老罗巡视的时候,只发现兽栏里面的格鲁吉亚俘虏挤成一团,连那个萨姆茨也不例外,午后的那种嚣张,早就丢在了烂泥里。

    一切自有手下人弄得井井有条,战士们自不用说,即使葛逻禄人奴隶们也开始渐渐收心,不为别的,只是一个一天三顿饭就足够他们卖力气的,要知道即使葛逻禄人占了七河流域,也不是每个人都可以吃饱饭的,像粟米菲罗和牟尼奇这样的,早就被凶悍的杀戮吓没了胆子,即使有逃亡的想法,其他的人没了反抗的心思,他们两个人又能做什么?

    巡视完了营地,天色已黑,晚宴还是篝火烧烤,加上各种肉粥,完全可以满足战士们的大胃口,现在的战士们,除了个别天生瘦人,基本都是膀大腰圆的家伙。至于营地里的孩子们,每个都吃得一个肚儿歪,原本脸上的那种皮包骨头的感觉完全没有,取而代之的是红润的脸色,如果不是身形还很瘦,完全看不出他们曾经流落街头。

    说完老罗这边的琐事,再说唐人营内部。如今唐人营可是敏感的很,希尔凡王室衰落,本地的治安控制就不是很得力,总是有突厥人匪帮或者西面的山地人也就是高加索野蛮人四处抢掠,这种动荡的地方,稍有一点风吹草动就有风声鹤唳的效果。

    所以唐人营的这个晚上可是很热闹,老罗这个营地白天发生的事情传遍了家家户户,即使是贫民家里也在讨论白天的事情。

    吴铁家也是其中的一员,家境贫寒的吴铁白天在路上听了旁人传言,晚上吃饭的时候就捧着大腕和家里爷娘说道:“阿爷,白天听说二里地之外,那个营地的人把整日在城里乱来的绿眼睛格鲁吉亚人抓了。”

    吴铁的老爹跟儿子同样的姿势,“早听说了,我还在城门口看了呢,据说午后有路过那里的人回来说,那些人把绿眼贼的手下杀了不少。”

    吴铁的老娘有些担忧,“这年月怎么乱事儿这么多,不会牵扯到我们工匠营身上吧?”

    “不知道,不过应该不会。”吴铁的老爹也是个工匠,当然知道自己住的这个城市防御还不错。

    “那就好,那就好,佛祖保佑!你们爷俩快点吃饭!”尽管这片土地伊斯兰教盛行,但是唐民还是有很多保留了故土的信仰,吴铁的老娘就是如此。

    不远处一家平民的酒馆里面,一群下了工的工匠在闲聊。

    “听说了吗,整日在城里乱晃的那个萨姆茨被城外的强人抓了。”

    “早就知道了,那个绿眼睛家伙自从来到咱们这儿,就没干过好事儿,活该!”

    “可是萨姆茨据说很有来头,还是个什么亲王的儿子,那伙强人如果惹火了人家,我们岂不是要遭受池鱼之灾?”

    “闭嘴吧你,郝三你胆小得像个婆娘!什么强人,抢你的田了?还是夺你的婆娘了?要我说人家做得好,欺负上门了,不打他打谁?”

    “说得好!午后俺正好路过那边,远远的看了下,真没敢靠近,出来了就十几二十个人,都骑着高头大马,萨姆茨的手下有将近一百人,不是被杀就是被抓了。”

    “真的那么厉害?”

    “那还有假,俺平四什么时候说过大话?”

    “嗯,按你平四的说法,这伙人还真是厉害,不知道他们什么来头?”

    “我听说是和李家的二爷还有张家大爷一起从西边回来的,领头的据说也是咱们唐人,人家那营地里的据说都是胳膊上能跑马的汉子。”

    “李家二爷不就是那个主张回故土的那个吗?你们说,他们这伙人会不会也是……”

    “没准,这话咱说了也没用,当年要是咱们自己争气早就打回故土去了,哪里会留在这个狗屁地方受人欺辱!”

    “话是没错,可是俺们这些人都是工匠出身,哪里比得上那些将门的人武勇?”

    “将门的人又有什么了不起的?还不是两个肩膀扛一个脑袋?”

    “就是,不就是抽刀子砍人嘛?没胆子的熊货才只知道埋怨别人!”

    “唉,说白了都是咱自己不争气,否则二百年前还不早就和高大帅一起回去了?不说了,喝酒,喝酒!”

    “……”

    张诺被赶出了老罗营地,原本和他一起的米拉姆出营直接快马离开了,他叫都叫不住。他心底的怒气窝着又没出撒,只好带着护卫一起回了自己的家。他感觉自己就像个被抽了一顿鞭子的马,这通火气闷烧的难受。一直晚宴结束的时候,张家的人聚齐碰头,他才有机会宣泄胸中的郁气:“祖爷,大兄说的那个罗开先就是个军痞,霸头,咱家和他没什么好来往的。”

    “小五,君子忍怒,戒急用被。”张家的老祖名慎,比李坦小十来岁,也是年过古稀之人,不过应了他的名字,一辈子小心谨慎,是个阴狠的人物。自家五孙在罗开先那里受了闷气,他这个家主自然知道,但并不代表他就会立刻怒火冲天带着人马去找老罗的晦气,他张慎可从不是那种人物。

    “小五坐下,阿爷说的没错,张家人从来都是用攻心之策,伐无良之人。你下午直接去为格鲁吉亚人求情就是自取其辱。”说话的目前张家的第二代,张诺的父亲张匡,也是年过花甲的老家伙,不过他说的话要比张慎明白多了。说白了就是背后算计人那一套,伐无良之人,其实不过就是取得话语权,谁被讨伐谁就是无良之人。

    张卢当然也在场,不过他总要等长辈说过话之后,才有发言的机会,这就是张家的规矩。家里两位长辈的话,他不敢评论对错,但是根据从李家传来的消息,他就不能不说了,“祖爷,阿爷,罗家三郎到了已经七天了,我估计他不想在等下去了,据李家那边的消息,四娘传话说再用半月,他罗三郎就要出发直接东去。”

    “什么?”张匡瞪大了眼睛,“你不是说他期望我工匠营和他一同回去吗?”

    “阿爷,我曾说过,他是期望,不是一定要依靠我们啊。”张卢有些苦笑的说道,之所以拖了这么久没去过老罗回话,还不是因为家里人觉得不能让一个外来的小子掌握了所有人的话语权。商量来商量去,已经耗费了七八天的时间,这不人家没有耐心了,再没个准话,人家干脆不带你玩了。

    怎么办?张家人开始了琢磨,工匠营的人早没了锐气,甚至都说不上团结一心,罗开先带来的是一条路,这条路努力下也确实可以走,很多人也是这样的意愿,可是对方提供的图纸缺少了细节,看着好看,但是没有完善的细节一时半会儿是吃不住的,难道真的为了东归路把所有人的性命交到对方手里?

第五十六节 风起(中)

    李家的人这会儿也在琢磨同样的事。

    李坦,李涅,李湛,李轩,李默,李铮甚至李姌和李姌的两个姐姐一个弟弟都被允许参加了这个家庭会议,连同被禁足的李鏮也被拉了出来,旁边自然还有李鏮和李轩的家人,但他们都会只有听的份,没有发言权的。李姌把老罗要求转告的话说了一遍,结果这个家庭会议就陷入了沉默,众人都在思量这个问题。怎么办?

    沉默了好久,李坦这个年纪最长的老家主深深叹了一口气,“这是个好汉子啊,用的就是典型行伍中的招数,不管你什么想法,我自一路去,没得奈何。”

    李涅照例笑眯眯的不说话,反正他很少在这种家会上开口,再者这罗三郎对自己小女儿颇有心意,怎么也不会亏待了,至于家事,反正有二弟操心,他是看不惯整个营区内部的争斗的,当然也不喜欢自己参与进去。老头冲着女儿李姌挤挤眼睛,倒是有些玩世不恭的味道。

    李姌是辈分最小的,虽是当事人,却不好直接说话,正想着老祖夸奖自己喜欢的男人,突然看到自己阿爷的表情,不禁好笑。

    李湛有些头疼,他是个没什么主意的人,所以前日回来按照张卢的说法,他们商议了一个拖字诀,因为他和张卢想借用老罗的力量,却不想将来被老罗拿了工匠营的主事权。没想到人家不但另辟蹊径和自己兄长关系不错,还选了时间期限用来做最后通牒。其他人或许还好说,他这个提起东归的发起人可就有些被动了,这些日子,只记得说服各方面的人,却忽略了这个选择的关键人,虽说不见得一定要求着对方帮忙,但回来这么多天都没有再去联络对方,以后可就生分了,别到最后曾经的同路之谊都会丢掉。除了这个,还有不知道为什么,平日里还听自己话的侄女四娘,如今的态度却大不如前,这又是一个大问题。

    没有几个想好该怎么说的,李家的杂务主事人李轩说话了,“老祖,今天午后,格鲁吉亚人萨姆茨在罗家三郎的营地前捣乱,现在人被扣了,手下被杀了小一半。据说张家的小五去说情,说的什么没人知道,不过张小五被赶出来了。”

    这个消息大家都有耳闻,底下人众说纷纭,没个准消息,如今李轩报告了这个情况,众人却都有些惊叹。

    “这个罗三郎的手下可有伤亡?”问话的是李默,算是李家比较有心计的。

    “没有,据说只有三五个轻伤的,也就将养个十天八天的事儿。”不能不说李轩收集的消息还是蛮准确的。

    一群叹息声轰传开来,接着又是一阵长久的沉默。

    “湛儿,依你的意见该如何?”李坦问话了。

    “这个……”李湛其实是个没什么主意的,或者说他的想法很多时候依赖于张卢这个书生,这会儿他脑袋里乱糟糟的,也想不出什么来。

    “哼,平日里和张家老大在一起,连自己的主见都没有了吗?”老头子有些不满,虽说张李两家合作的多,但是这种事情你自己总要有个想法吧?他转头问向很少在公事上发言的长孙,“土龙子,你给我说话,别像个闷葫芦似的!”

    李涅没想到自家祖爷会点名叫自己说话,有些突然,“祖爷,我,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反正我知道这个罗三郎不会坑害我李家。”

    “你呀,你呀,你这个土龙子,大智若愚啊。”李坦老头子被气乐了,还不就是这个理吗,人家也不是要针对你,短期内没什么害处,长期,长期在这里根本就看不出希望,何重何轻怎么选择很明显了。

    “老祖,时不我待,我提议和这个罗家三郎面谈,商议东归事。”说话的是李默,当初就是他想在希尔凡王室支持一个派别,拿到主动权的。

    “阿爷不可!这个罗开先得罪了格鲁吉亚人,那边肯定会报复,万一……我们会受牵连的。”李鏮被人从独院放出来,刚刚反应过来,几天时间就有这么大变化,但是不管怎么样,不能让大哥那一房的人占了上风,否则自己还有什么说话的分量?

    不能不说李鏮的话有些道理,但是骨子里的东西就是胆小怕事,没有担当,他的话引起了一众鄙视的眼神。连李坦都是这样的表情,“你坐下吧,小默是吧?回头你去见见罗三郎,问问他是什么想法。”

    李默大声应诺坐下,老头子李坦把李轩又提了出来,“轩儿,你这明天辛苦下,去各家跑跑,相信这个罗三郎各家都知晓了,问问他们那边都是个什么具体的意见。”

    吩咐完两个人,李坦巡视了一圈周围的家人,很是郑重的说道:“我老了,回不回故土对我来说意义不大,但是你们,我不想等我死后,你们和你们的子女穿着外族人的衣服,说着外族人的语言来见我!”

    老头子李坦这话说得很重,家里人也多有心口不一,但至少明面上齐心一致,他的这话就是想警醒一下家里的后辈,家人若想着后辈安宁就要戮力同心,别到了无法见宗祖,这可是大忌讳,这年头无论信仰什么教义,千年沿袭下来的拜祭宗祖是第一等大事,也是人心凝聚的关键,一旦涉及到这个,就是没什么商量的余地,所有李家人务必遵从。李家的核心意愿得以在李坦的号召下统一,别的人家就不见得同样是这个结果了。

    譬如裴家,譬如卫家,这两家的人坐在一起,商议的却是完全相反的事情。

    裴家现在能做主的就是裴大,卫家能做主的是卫四,裴大名字叫裴东海,这还是张家人帮忙起的名字,卫四名字叫卫远,名字都很好,但是两人的为人却实在让人诟病,因为他们的所作所为实在谈不上“东海”也谈不上“远”。两个人年纪都是四十左右岁,也不是说两家上面没有长辈,昔年裴家的祖上负责后勤,卫家的祖上负责采买,都是油水丰厚的实职官,多年之后因为家教的缘故,两家都是利益靠先的那种做法,所以没什么尊老爱幼的观念,老辈的人就被甩到了一边。

    因为裴卫两家都不怎么讲究什么传统,自然受到李张两家的排斥,又因为两家利益相同,自然混到了一起,如今多年过去,人前人后说的都是裴卫一家了,裴大和卫四两人虽然性情不同,倒也颇为互补,一个自奉武勇,一个阴损到家,各自拿了自家的主意,所以很多事情只要他们两个商议好,基本就是放到明面上的态度了。

    他们也没有草原部族杀父占母做的那么血腥和不顾伦理,只是裴卫两家的家老没了话语权,窝在后宅养老罢了。当然,谁也不知道裴卫两家的老人是被夺了话柄,还是乘机放权,暗藏实力。能在外族林立的地方落脚,并在部族中维持了家族地位的老家伙们,会有那么简单吗?

    裴卫两家虽然合作,但是实际上也算不上互相信任,至少家族内部的事儿捂得严严实实。除此之外,两家共同进退,两家的带头人甚至可以睡在一张沓子上,更不用说没事儿一起喝酒狭伎了。

    晚饭后裴东海和卫远酒足饭饱,照例在一起议事,说起白日里老罗这方整个震动了唐人营的事情,也颇有些莫不我为的感触。

    “午后这事儿还真是……”卫四有些不知道怎么评议,他玩个幕后诡计还可以,当面的这种硬桥硬马的针对,还真是没主意。

    “姓罗的还真可以,格鲁吉亚人也算小一百人,他居然一个没死全部拿下……不过,可惜了。”裴东海自命武勇的人,自然对老罗这方的战力颇为羡慕。他手下也收拢些算是不错的战力,但是和绿眼睛萨姆茨都比不了,就更不用说和这城外营地的战士相提并论了。

    “怎么可惜了?裴大你是说……”卫远从裴东海的话里当然听出了点东西不同的意思,不过他才不会说自己猜到了什么,两个人虽是利益相同,但却不是交心而是合作罢了。平日里卫远对裴东海颇为恭敬,这样说不过是捧人而已。

    “呵呵,”裴东海对卫远表现得没猜到自己的意思颇为得意,抓着手里的酒杯说道:“姓罗的可以拿下格鲁吉亚一百人,但是也彻底得罪了对方,等人家把事情解决,回头派个千人过来,谁强谁弱?”

    “裴大高见!来来,我给您满上,咱喝酒!”卫远顺手拍了句马屁。

    “哈哈,难得卫老四你也有服气的时候!咱就依靠着突厥人,什么格鲁吉亚人也惹不起咱,当我不知道张家和那些西面的家伙眉来眼去呢……哼哼……”裴东海兴致上来,说了一大通。

    “没错,李张两家还抱着过去的东西不放手,有什么用?这年头什么最重要?手下有人,囊中有钱,背后有靠,才是最重要的。”听裴东海这么说,卫远也来了说话的兴趣。

    “就是,每次长老会,李家和张家的老头子就说什么,汉家衣冠什么的,狗屁,衣服怎么穿,话怎么说,就能吃饱饭?”裴东海一肚子牢骚。

    “没错,没错……咱接着喝酒……”卫远自然也是这个观点,不无赞同的捧人奉酒。当然他心底怎么想,就暂时没人能够知道了。

第五十七节 风起(下)

    其实不在乎什么汉家衣冠的在唐人营并不是只有裴卫两家,很多平民家里也是不怎么在乎的。工匠营滞留中亚二百年,如果不是有李张两家硬撑着把控局面,或许早就散架了,这几万人扔到这个异族林立的高山草原,也就没了踪迹。

    有人的地方就有阶层,人人平等实际上是不可能实现的,眼界、学识、资源好多因素都造成了这种区别,李张裴卫四家因为原本就是工匠营的官吏,从被滞留那一天起,就比普通的工匠多了很多优势,加上时间的关系,二百年前一个军营演变成现在一个小族群不足为奇。杜家的祖先因为曾是京兆杜家的旁系,这么多年来虽然没能发展扩大,但是在底层的平民中也颇有声望。

    白天城外的事情惊动了很多人,心思不大安稳的匠人们议论纷纷,想找个主心骨,这些匠人们才是最实际的,虽然不懂得张家那一套儒家学说,也没有裴卫两家的鬼魅肚肠,更搭不上作为领头人的李家,但他们接受能力却是最强的,譬如穿衣,右衽的袍服根本就不适合工作,他们就都喜欢用自己觉得合适的方式改制衣服,譬如吃食,没有东方的那么多粟米,那就多吃菽和麦(豆子和麦粉)好了。几个大家的人无法沟通,所以他们就在晚上找到了杜家的家主杜讷。杜讷这个人是唐人营的第五长老,今年刚刚六十岁花甲之龄,虽然名字叫讷,为人却一点也不讷,不然也不会成为第五长老,还有一群平民工匠来找他。

    杜家的人口不多,宅院却也不小,坐下十几个平民工匠自然是绰绰有余的,初春的天气已经不那么冷,半敞开的庭院中间点着篝火,杜讷和一众工匠们围坐着,七嘴八舌的说着近日的琐事。

    杜讷左右看了一下,用根细铁棍敲了敲旁边的一块铁制沟板,这玩意儿还是原来做活剩下的物件,“大家静一下,既然来找我老杜拿主意,总要把话说开了。”

    围坐着闲话的人自然也在注视这老杜的举动,这个时候自然也都静了下来,有人就说道:“杜老大,俺们就信你,你说咋办俺们都听着。”

    “没错,杜老大,你看事情比咱明白,咱听你的!”

    一群表态的话,说的老杜胡子都翘起来了,“成,那我就说说看啊,对不对的等我老杜说完,有意见先留着。”

    “好!”

    “这工匠营不大,有点事情大家都知道,只不过是消息准不准的事儿,咱们需要先核对一下,有谁那城外的营地谁带来的?”老杜听到众人赞同,也不卖关子,直接牵头说起事情的根源。

    “听说是和李家的二郎还有张家大郎一起从西边回来的。”

    “还有李家的四小娘子,前几日我还看到那营地里的头领一起在街上走,那个头领个子很高,长得看着很像是咱唐人,但是穿的衣服不像,还散着头发,据说是姓罗。”

    “我也知道一个消息,据说后来几天李家四小娘子牵头,把街面上一些家里没人照顾的野孩子收罗了去,还请了几个在家呆不下去的妇人去帮佣。”

    “好,稍停,”这个问题差不多,众人七嘴八舌就把事情补齐了,老杜喊了暂停,“这就是说那边领头的姓罗,应该是咱唐人或者说汉人,而且有善心,不然不会收拢那些没人管的孩子。接下来咱说说这姓罗的来咱这里做什么?跟咱们这卖苦力干活的有啥关系?”

    “人家有善心收拢孩子,我猜这姓罗的不是坏人,至少对咱没啥坏心。”

    “屁话,好坏又不在脑门上刻着。卫家人也当面说话笑嘻嘻的,还不是背后使坏的贼坯子?”

    “都别吵,有事说事,嘴巴里不干净的就闭嘴。”老杜赶紧喊停,这么说下去一会儿还不得打起来,看着激动的两人消停了,他才又说道:“好了,接着说吧。”

    “大家都知道李张两家老一辈的人,都是希望回故土的,这个姓罗的和他们一起回来,我猜是一起回东面的。”

    “也不一定,没准儿就是李家新招的女婿,帮忙的打手。”

    “乖乖,用那样凶悍的家伙做打手?灭了绿眼睛萨姆茨八十多人,自己一个没损失,谁行?恐怕突厥人也做不到吧?”

    “没错,俺有几次路过远远的看到过,每次都见到人家在训练,这就和天天打铁一样,人家天天练习怎么杀人啊!”

    “咳咳,”老杜不得不打断了,这帮家伙说着说着就跑偏了,不过也有几个家伙说的蛮有道理,“行了,我说两句。综合大家说的,我觉得呢,这个罗某应该对我们没啥危害,否则不会这么些天一点动静都没,以往的什么兵匪过境就没安稳过,大家说对不对?”

    “没错,还是你老杜看得明白!”

    “得了,杜老大说话,俺们信。”

    “不过呢,话说回来,咱们别瞎议论。我看呢,对方诺大一个营地,人也不少,总不能不吃不喝,总要有人出来采买,老兄弟们有机会探探底,看看对方到底什么来路,先别忙着下结论,到底是李家请来的外援,还是野心想要吞了咱这工匠营,还是某个异族派来的探子,都可以有个准备。”老杜这话说的算是老成持重了,众人也就相信这样的老杜,因为有了这么一个人,大家不至于像蒙眼的驴子一样乱转。

    “没错,就是这个理,杜老大说得好!”

    撇开了议论,老杜又接着说道:“还有一样,人家自始至终对咱可没什么敌意,老兄弟们去探对方的底,这个要做,但是别平白恶了人家。”

    “咱想恶了人家,问题是也得有那个实力。娘哎,人家一个个比骆驼都高,咱这小身板还是别乱蹦了。”

    “娘的,尚老九,就你的俏皮话多,杜老大说的是实在道理,谁知道将来的事情怎么样?没准人家是要带领着咱回大唐呢,你小子到时候再乱说话就等着吃鞭子吧。”

    有了杜讷的话提醒,众平民工匠也算真的有了底,至少不会在乱糟糟的议论纷纷。李家虽然还是影响巨大,但是时间久了,仍旧难免有些脱离底层平民。

    唐人营里面其实并不都是唐人,还有许多依靠本地唐人为生的中亚人,这些人什么族群都有,什么来路都有,在这个东方风格的城市里,做的行业的也五花八门。若说族群,很多人已经说不清自己是什么种族的,可以辨析的就有波斯人,突厥人,乌古斯人,亚美尼亚人,格鲁吉亚人,库尔德人,阿拉伯人,罗马人,希腊人,犹太人,还有来自南方的雅利安-旁遮普人,还有偶尔流浪到这里的吉普赛人……可以说这是一个民族交融的时期,也是血统混杂最激烈的时期,他们或者是少数迁徙到这里,或者是被当作奴隶贩卖到这里,还有的是行商路过停留在这里,然后从事着商业补充,或者收集处理原料(矿石,木材,皮毛),或者做一些杂工……在这个城市里,他们是唐人的补充,至少弥补的人工的不足,同时也补足了一些商业渠道的短板。

    老罗营地外发生的事情,自然也影响到了他们,但是因为没有具体涉及到,所以多数人还是停留在闲话和议论的程度上,只有少数格鲁吉亚人因为是涉事的一方,纷纷有些恐慌,有几个和萨姆茨打过交道的格鲁吉亚商人和亚美尼亚商人,趁着夜色来临之前离开了。

    其余的或者因为消息闭塞,或者属于历史的顺民,倒是没有更多反应。

    安娜莉亚女士就是这其中的一员,她没法和身边的人诉说讨论(李姌在参加族会),只是一个人在侍女的目光中看着夕阳落下,看着星辰闪烁,静静的发呆。

    纷纷扰扰的白天,议论纷纷的夜晚,谁也不知道未来一定会怎样,但是有见识的人都明白,这个小城里开始起风了。

    唐人营的多方反应老罗暂时还不知道,他还在琢磨怎么安排应对格鲁吉亚人,这个陶-克拉尔哲季公国他不了解,但是按照本地的人口情况,能够称作公国,在这块土地上,必然会有至少几万平方公里的土地,人口按照最大的估计二百万计算,除了戍堡驻军之类,估计也有至少一万精锐机动兵力,刨除公国预留后备力量,再算上国王和亲王的权力划分,能够用来攻击自己的也就差不多两千左右,两千左右兵力正面相对,自己这方肯定吃力。

    当然并不说所谓精锐机动兵力就可以和老罗的百人众相媲美,但至少有一个人数优势,何况还有后备力量。

    冷兵器时期的战争,人海战术是被应用的最广的一种战术,如果真是野战靠自己手头这百多人,对方一窝蜂的涌上来,那就是个麻烦事情,杀都杀不过来,到了那个时候,自己或者可以无事,但是身边这群已经有了忠心的手下就难免损伤了。

    人数有损失,又没有合适的补充,到时候就难免越来越被动,难道真的舍了这里的族人,把麻烦丢给他们,自己跑到东方去?

    看来需要详细了解一下这个敌手的实力了,还有具体的情报也需要了解。这方面不知道阿尔克那边有什么收获,那个西哥特人下午就带人追着那个米拉姆后面去西边了,不知道明后天是否会有消息。

    至于战士的补充,或许自己可以试着在唐人营里面招收?这个念头让习惯小部队作战的老罗一时有些不适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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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节 试探

    春天在渐渐的靠近了,按照老罗的推算,应该是后世公历四月初,农历三月,正是冰雪消融,万物复青的时节,每日里太阳出来执勤的时间越来越早了。

    虽然夜里睡得不早,晚上因为有心事也没能睡好,老罗还是早早的起来了,他手下的战士们同样没有一个懒惰的,不是说都很勤快,而是因为目前的生活虽然有些奔波,但是难得的衣食充足大家都很珍惜,偶尔有犯懒的也不用西德克诺德来管理内务,身边的战士就会把偷懒的家伙从睡袋里拖出来拎到帐篷外训练。

    每当用精神力查看到这种事情,老罗总觉得很欣慰,他可没有分身术,无法监督所有人,这种人心归属的事情正好说明他做得还不错。他对于种族区分没什么概念,也不大看重肤色的问题,作为一个纯粹的军人,他的眼中只有听我的、不听我的外加可以忽略的三种区分,或者换个称呼,自己人,敌人,非自己人,通过三种区分来明辨敌我就是他的概念。现在看来,他的这个观念在这个时代也同样行得通。

    作为一个曾经跨越国境执行战斗任务的军人,他见识过太多的死亡,也见识过太多的卑劣,而这些都是不分种族不分国界的。平民,士兵,将军,政客,商人,前四个都是构成一个群体的大分类,并在一个政体中扮演不同的角色,而且与种族无关,后者则是游走在国际之间的投机者,也许有人说商人也有爱国的,但是很多时候商人往往被利益所驱使,从而会忘记他的族群。后世的那个时代,大多数战争都是资源战争,这个时代其实也没什么大的不同,区别只是争夺的资源不一样罢了。

    后世的时候老罗空余的时候喜欢读书和雕刻,读书却偏好读史书,尤其是军史。在他看来,人类整个历史就是一部战争史,从一场战争到准备下一场战争。多数历史上成功的族群战争赢家都是占有更多的资源的,从亚历山大攻略东方,到秦一统六国,再到后世盟军战胜轴心,直至usa凭借资源拖垮cccp更是把资源这个要点用到了极致。

    这个时代的战争,更多的争夺更多的土地,人口,财富,可以说低级得很,用老罗的眼光来看,这个时代对于资源的利用效率极其有限,战争的手段更是粗劣,不是他狂妄自大,而是抛开武器的不同,冷兵器的战争实际上也可以玩出很多花样来的,在后世的军旅生涯中,他没少和战友玩过这样的游戏。

    所以虽说对与格鲁吉亚人的争端有些忧虑,但却并不是畏惧,而是对自己头一次把后世的游戏付诸实践的一种兴奋感,何况格鲁吉亚人也许并不是弱者,要知道后世cccp的领袖斯大林就是格鲁吉亚人。

    老罗面对萨姆茨的强硬其实是对本地格鲁吉亚人的一种试探,同时也是对唐人营的一种试探,更是对周边部族诸如希尔凡波斯人还有突厥人的试探,而萨姆茨不过是正好撞到枪口上的倒霉鬼,谁叫他在老罗厌烦的时候撞上门来呢。

    有了这样的事件作为问路石,其他的族群总会有些不同的反应,接下来老罗就可以见招拆招了。

    他的这种期待在太阳升到半空的时候,等来了第一个反应,来人是李姌带来的,名字叫李默。

    老罗当然是早有准备,只是没想到来的李湛而是李家的旁系李默,同样是混血的外表,身材不高,也就一米七多些,脸上颇有些风霜的感觉,下颌留着寸许长的短髯,眉眼之间流露出一种李家人自有的傲然和自信。

    从气质上看,这倒是个不一般的人物,老罗下了一个评价,“李……六郎,这么称呼没错吧?”

    “罗将军,叫我李六郎就可以了。”李默见人三分笑,他是常年游走各方的人,虽然出自旁系,但是在李家族会上也是能发言的人。本来他以为这罗开先也就是武勇过人,又聚拢了一些好属下,结果在跟着李姌入营的时候,发现整个营地外部的防御森罗严密,内部秩序井然,俨然一个小型军营的布置,马上收起了内心的轻视,而且看李姌的态度,分明倾心于这个罗开先,一番见识下来,李默这个多年历练的李家后起之秀自然有了一番计较,怎么摆正态度就不用多说了。

    “呵呵,我手下才百多人,还称不得将军,”老罗听到对方的称呼,随口打个哈哈客气了一番,接着话题一转,他可没兴趣陪无关人等闲聊,开门见山的问道,“六郎是家里老祖派来询问我昨日弄翻的格鲁吉亚人吧?”

    李默一点也不意外老罗单刀直入式的问话,事实上他来之前就向李湛和李姌询问了老罗的脾性,作为军人有这样的性格没什么好意外的,“罗将军好胆魄,那个萨姆茨在城内为非作歹,如果不是张家的人有意联络陶-克拉尔哲季公国,早就被守城的程将军收拾了。”

    “程将军?”老罗对这个词很感兴趣。

    “嗯,程守如将军,他祖上是大唐昔年卢国公后人,程昌穆的玄孙。程家当年曾力保工匠营百姓安然到此处定居,如今守如将军是这方城池的守军将。”李默详细介绍了一番,随后又来了一句,“有时间倒是要给两位将军引荐一下,想来同是军伍中人,必定有一番默契。”

    “好,难得昔日工匠营还有如此勇武之人,一定要见识一下。”老罗随口答应,本来以为这里的唐人只是一些平民,没想到还有家承渊源的军伍中人,不过回头再想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单凭工匠,哪里能有如今独自开城的立足之地呢。

    说完了这位程将军,一时间有些冷场,李默试探性的问了一句:“不知罗将军对昔日大唐可还有印象?”

    “大唐啊,”老罗颇有些感叹,他在史书中倒是读到过很多记载,是否真实很难说,但是存身于这个时代,又接触过一些对二百年前大唐影响的人和事,他也有些难以分辨,这一点倒是令他很像一个远游归来的游子了,“大唐是我华人或者说汉人的伟大王朝,但是昔年王室的内乱和猜疑却影响了整个王朝的不稳,如今二百多年过去了,她就像落山的太阳,光辉不再。”

    老罗的话很直白,李默的脸色很不好看,他有些不甘心的问道:“难道大唐的辉煌不能重新来一遍吗?昔年太宗陛下东征高丽,西征突厥,南定岭南,北拒东胡……”

    “没错,那是大唐太宗陛下的功绩,”老罗不太礼貌的打断了对方的话,“但是大唐太宗陛下也开了一个不好的头,杀戮兄弟,同门猜忌,自他之后,无论哪一个皇帝上位都要踩着带血的足迹,大唐的王室内耗还严重影响了整个王朝的安定,如果消除内耗,本来有望北占冰原,南临南海,西跨七河……”

    老罗的话很不客气,直接让李默哑口无言,他是李家的血脉,尽管是旁系,但也对祖上曾经辉煌充满崇敬,但是在老罗的话语中他感受不到这一点,想要辩驳,却发现这个他认为的勇武军人的眼界无人可比,说的话也是客观公允。

    “……整个皇室的教育有失偏颇,皇帝对自己的子女都不信任,对大臣更是猜忌,玄宗陛下更是好大喜功,昏庸不明,中枢混乱,则造成地方不靖,大军出行居然没有后路补给,否则怎么会有如今流落到此的工匠营?赏罚不明,军制混乱,安史之乱就是这样造成的,然后军镇割据,百姓流离失所,豪门贵族被灭,文化传承断档。”老罗是有意这样说的,他期望用自己的话敲醒几个明白人,不要再抱着过去的辉煌不放。

    李默一点都没想到说起大唐这个话题,老罗直接吐槽了那么一大段话语,偏偏人家说得非常有道理,想说什么偏又不知道从何说起,失魂落魄之下,再没了接着谈话的兴趣,老罗也就住口不谈,客套一下送这第一位上门试探的使者离开。

    李姌虽然始终在旁听,但是她却不曾搭话,因为她也知道老罗说的很有道理,“三兄,你把老祖派来的人说走了,看来半个月后你要孤身上路了。”

    “怎么会?不是还有你吗?说好了,我要把你和世伯一起拐走的。”老罗挤挤眼,话里透着调笑和试探的味道。

    “呸,又胡说八道!”李姌有些习惯了老罗口花花,责怪了一句,转移话题说道:“三兄,你今天是故意这样说的吧?”

    “没错,我是故意的,不过难道我说的不对吗?不用担心,李家总还是有些明白人的,面对湛叔我是不会这样说的,他肯定会恼火的。哎……”老罗想起一个问题,“这个李默就不错,不过他怎么是六郎,而且比你年纪还大?”

    “李默是我李家旁系,算是难得的行商好手,从辈分上来说,他比我还小一辈,说起来他应该叫我四姑姑的。”李姌很是随意的介绍到。

    “嗯,家族人多,再配合上完善的教育,确实很容易出人才。李家还有什么出类拔萃的人才?”

    “怎么,想挖我李家的老底啊?”

    “怎么会……顶多拐走你和你阿爷的时候,把他们也捎带上。”

    “哼,那你可就有的累了,李默算是行商好手,还有李轩是护卫老家祖的,负责家里杂务,绝佳的大管家,还有整天不露面钻研一些奇怪东西的三叔李涵,甚至刚才李默说的程将军其实我李家的扶植的,此外还有四个门类数百个熟练大匠……你带的过来吗?”

    “那么多人啊,还真是……不大好带,要不干脆把你家老祖一起拉上,全家都拐走吧。”

    “哼哼,估计不用你拐了。”

    “怎么说?”

    “我家祖爷虽然年纪大了,但是一点也不糊涂,他既然派李默来试探你,就说明他很想回东方了。”

第五十九节 纷扰与商议

    在湖边平静的水面上扔下一粒石子,会看到水波荡起,涟漪泛开,会有水草飘荡,也会有游鱼穿行,同样也很有可能会有泥沙混杂。

    老罗现在面对的就是差不多这样的情况,从李默的拜访开始,不断有人来老罗的营地了解情况,这个了解情况可以说是个中性词,实际上除了李默这样有人带领着正式拜访以外,其余的人就不那么正规了。

    值得一提的是李姌的老师,安娜莉亚女士和老罗做了一次深谈,这个饱受战争苦恼的女人对于战争有着不同一般的敏感。要知道这位安娜莉亚女士的姓氏是培拉,她的血统是来自千年前那个喜欢征服西方亚历山大大帝,来自最喜欢战斗与征服的马其顿人,就可以知道她经历或者听说过多少次争斗。

    安娜莉亚只是暂时不想被战乱打扰了这个小城的安宁,老罗则一下揭穿了这种虚假的安宁,这个年代,没有力量就没有安宁,希尔凡王室内乱,力量分散,东部的突厥人和西面的格鲁吉亚人都不是信守承诺的族群,到时候不要说这个仅有三四万人的唐人小城,整个希尔凡平原也不会有多少安宁。

    不是看不清这一点,只是一时有些鸵鸟心态的安娜莉亚女士被老罗说服了,李姌都会跟着老罗去东方定居了,她这个只是听说过东方的女人也开始对东方有了期待,这次谈话的结果是安娜莉亚女士和她的几个学生仆人一起经常滞留在老罗的营地,教育培养孩子们识字和礼仪,将来她们也会跟随老罗这个队伍一起去东方。

    事情一步步的推进,可惜反应稍快的也只有这些。

    唐人营四个规模最大的家族,只有李家人出面了,其余的几家甚至张家的张卢都没有露面,纷纷扰扰的人多是找借口拉近关系的,也有自负勇武上门找人比试的,还有被格鲁吉亚人欺负的苦主来寻机会复仇的,总而言之什么样的人都有,还好这些都不需要老罗出面,自然有营地入口守卫的战士挡驾。人情练达的赫尔顿被老罗安排做了接待官,旁边那噶和姆那奇两个黑家伙跟着他做护法,另外派了崔十八郎做录事,这些琐事也就不必再担心了。

    所以正常来访有赫尔顿应酬,凭借多年的口舌锤炼,赫尔顿应付的轻松自如;叫嚣比试的有那个和姆那奇两个黑煞神招待,现在这两个家伙比原来高壮多了,尤其那噶原本只能说是个大个子,现在则像一座黑铁塔,企图挑事儿比试的家伙往那噶身边一站立马就萎了,要知道那噶这个家伙的体重甚至可以比得上斯坦那个大块头,加上皮肤黝黑一口白牙,吓唬这些身高多数不超过一米八的“勇士”再轻松不过;至于那些被格鲁吉亚人欺负过的苦主则被引介给崔十八郎,由他来记录下其中的每一件冤情,至于怎样为他们找回公道还要看格鲁吉亚人的反应,这样的做法倒是让老罗在本地人中间取得了很大的好感。

    纷扰的事情虽然因为琐碎麻烦令人头痛,但是梳理开来也许会取得意想不到的效果。

    虽然老罗并不指望一个兵痞两个黑煞神外加一个捣蛋鬼能做出什么成绩,但是事后证明这几个家伙的工作确实卓有成效,至少和本地的沟通顺畅了不少,甚至偶尔营地里的战士去城里面采买物资看到也是或者敬畏或者感激的目光。

    营外的纷扰是干涉不到营内的,至少安全的事情是这样。

    随着老罗的讲课内容的深入,战士的见识也开始越来越多。至少近距离的战术手语全学会了,很多事情根本不用口说,有了默契的战士们经常一个眼神或者几个手势就完成的沟通,很多曾经被人抱怨大嗓门的家伙现在平时都用战术手语来吵架,这是一个很有趣的事情,因为老罗发现这些战士的接受能力并不弱于后世,恰相反,这些职业战士对相关于战争的事情有着非同一般的敏感。

    老罗用曾经在非洲收集的犀牛角做了十几个牛角号发了下去,这玩意儿独有的声音可以用来当作报警器,低频的声音可以传递很远,同时也用长短不一的吹奏方式传递警卫信息。信息的通畅,使得营地警戒工作效率大增,至少轮值小组的人不用担心后援来不及的问题。

    营地内的孩子们在争论一天后分成了四组,没出老罗的预料罗甲辰和罗甲舞两个小女孩成了两个小组长,另外两个小组长分别是罗甲牛和罗一虎(乙寅),之所以争论那么就,首先是因为选队长,不能全靠蛮力当队长,流浪过的孩子对智慧和公平非常敏感,所以罗甲牛和罗一虎的当选也不完全是因为武力的缘故,然后是分配成员,因为所有人实际是整体,孩子们又都是有强有弱,强的健壮的就必须帮助幼小的。结果每个组的成员都有强有弱,有大有小,分配的结果照顾了每一个人。

    最后分组的结果很让老罗满意,这些孩子虽然看多了人情冷暖,但是那颗小小的心却还没有变得冰冷,有了老罗提供的这样稳定的生活环境,也没有内部争斗,反而很是明白团结的意义。要知道,老罗在命令孩子们自己结组的时候,甚至担心他们会互相打起来的。

    而当老罗询问他们为什么这样分组的时候,好斗的小丫头罗甲舞说了一句:“因为三叔说过我们要做兄弟姐妹的,我们是一家人。”

    这些孩子一下子感动了老罗,如果说原本老罗收留流浪儿是因为怜悯,那么现在他是真的喜欢这些懂事的孩子。

    随后老罗给孩子们定制了一个短期训练计划,老罗考虑到年龄和体质偏弱等因素,目前的项目都是用游戏的方式来进行的,譬如小组接力往返跑,丢沙包,拔河,平地钻网等需要团队配合的内容,既然是分组比赛式的训练,那么就肯定有惩罚和奖励,惩罚的方式是输了的给赢家洗餐具,奖励的物品则是老罗用硬木制作的木刀木剑还有弹弓之类的小玩意儿,虽然不是什么什么贵重东西,但是讨非常符合孩子的喜欢。

    这年头,即使小女孩子也是懂得把安全看在第一位的。

    接下来的两天,营地外的人渐渐变得稀疏起来,老罗接待了一个唐人营内比较特别的人,有平民长老之称的杜讷。

    随着对唐人营的了解增多,老罗对这位在平民中有着很大号召力的杜讷早有耳闻,赫尔顿和斥候战士们汇集的信息就有很多关于这位平民长老的。这位名字叫杜讷的长老原本是一位大匠师,擅长木工和金工,原本就在很多工匠中颇有威望,后来四个大家的长老们因为意见不统一,无法争论出决策,于是在平民中选取了这么一位长老,然后用投票制决定工匠营整体的发展思路。

    这位平民中崛起的长老地位稳定后,却并没有靠向李张裴卫四个家族,而是非常明智的坚持帮助平民解决问题,在老罗看来,这位杜讷长老简直是平民领袖的典型,即使在后世,这样的人物也不多见。

    杜讷是穿着一身工匠的衣服来见老罗的,当然不是那种满身灰尘和油污的工服,尽管他如今在平民中的地位很是超然,但仍没有忘记自己本身的特长,他总是习惯的穿着原本的工服在各个平民的工坊走来走去。他的这种做法给了老罗非常好的印象,这才符合一位务实不忘本的平民领袖形象。

    “欢迎杜长老,来到这里就没少听说杜长老的名字。”老罗非常热情的迎接这位主动上门拜访的人物,任何时候,专注和敬业的人都是值得尊敬的。

    “多谢罗将军,我也是没少听过罗将军的事情。”杜讷对老罗的态度也非常满意,这个时代的军人给人的印象大多是粗暴野蛮而且傲慢的,很难令人相信这样一个战力非凡的队伍他的首领居然很是开朗热情。

    “还是不要叫罗将军了,我在家中行三,杜长老就称呼我罗三郎好了。”老罗不是不喜欢将军这种称号,但是眼下不过百多兵,叫将军就有些贻笑大方了。

    “也好,我也不在乎什么称呼不称呼的,罗家三郎,叫我老杜或者杜老大都成,城里的工匠们都这么称呼我。”杜讷也不客气,老罗的面相给人就是一副爽直的印象,通过了解,从称呼上拉近彼此的关系也是好办法。

    “那就称呼您杜老好了,我就是一个直脾气的军人,如有冒犯,还请杜老多担待。”老罗很少说这样谦虚的话,即使当初面对蒙巴萨崔范两家的大家长都没有这样过。实在是眼前这位年过花甲的杜讷是个没有什么私心的人,值得他这样尊敬。

    “好!好!就这么称呼好了,”老杜很高兴,称老称公这种言辞还没有流传开,但是中国自古以来“老”字就是一个恭敬词,意思为长者,值得尊敬的人,唐代称呼某某村老都是这样的习俗,把老字放在后面也显得更加恭敬,“我也是个直脾气,如有言语冒犯,三郎莫怪。”

    “好说,杜老这样难得没有私心的人,值得我这样的年轻人尊敬,您也不必这样客气。”老罗同样很高兴,直脾气的人大多没有心底诡秘,他选的战士就大多是如此性格。

    “三郎,那我就不客气了,我来的目的就是想问问,三郎到这里究竟为何?”老杜觉得寒暄地差不多,直言不讳的就开问了。

    老罗同样喜欢开门见山的说问题,既然对方问了,他也就把在拜占庭巧遇李姌一行,然后约定回归东方的事情大略讲了一遍。这没有什么好隐瞒的,按照老罗的原本计划,一切应该已经开始筹备了,但是没想到李湛和张卢的私心这么重。那将来就不要责怪他了,眼前这位杜长老就是难得的合作者,收拢本地的平民一起回归甚至比招揽本地大族更为稳妥。届时平民纷纷走失,牵连之下,看这些私心做崇的大家们如何反应。

    老杜在听了老罗的诉说后,反倒是陷入了沉思,“三郎,你对本地唐人的生活如何看?”

    “说句实在话,杜老,本地唐人应该不超过五千户吧?总人数也不过三四万人,战士又有多少?在这个地方,周围都是异族,一旦他们起了贪婪之心,就是灭族大祸。”老罗不是危言耸听,而是阐述事实,君不见,后世无论在南洋还是在北方雪原,华族的富裕都是异族抢掠杀戮的目标。

    “你说的没错,希尔凡王室如今已经护不住我们了,阿拔斯人对这里更是鞭长莫及,格鲁吉亚人也不是什么好东西,突厥人更是野蛮成性。四战之地啊,四战之地!”老杜能成为长老,自然不是只知道看眼前的盲目之人,他只是还有些犹豫罢了。

    “所以,三十六计,走为上计。”族群不够强大,哪里都是四战之地,这类话老罗才不会说,他只是套用了孙子兵法中的想法,“杜老,只有回到东方,那里遍地都是我们的族人,才可以让族群扩大,不至于像现在一样,好多男人娶妻都是麻烦事。”

    “三郎你说的没错,不过,三四万人,如何才能都迁徙到东方?路上的突厥人肯定会像草原狼一样扑上来。”最后的半句话也是工匠营这么多年始终滞留在这里的根本原因,否则哪个人会不愿意回到自己的家乡呢?

    “杜老,”老罗盯着老杜的眼睛说道:“如果我有办法抵御突厥人,还能让这里大多数的人回到东方呢?”

    “你说什么?真的可以?”老杜惊呆了。

第六十节 回归东土的办法(上)

    杜讷很震惊,如果他面前的这个罗家三郎不是一个战力彪悍的军人,他恐怕就要大声斥责了。两百年了,没人愿意滞留在这片土地上,工匠营唐人七八代人都曾经用不同的方法试想过回归故土,却都没能成功。现在一个外来的年轻人居然大放厥词说自己有办法,他杜讷虽然不怎么通晓军事,但是作为长老他怎么能不知道横亘在归乡途中的突厥人的野蛮?凭借他手下百多人的异族战士?

    “杜老,请看……”老罗没理会他的恼火,而是顺手把他绘制的一份偏厢车图纸拿了出来,这东西他画了一份,其余的都是李姌拷贝的副本,同样这类的图纸并不是完整的,关键的车厢连接挂钩还有底盘减震技术都没有体现。

    “这是什么?”杜讷的火气没能发出来,就被老罗手中的图纸吸引了,很显然这是解决东归路途难题的一个因素,他在老罗的配合下拉开图纸查看。

    “这是偏厢车的图纸,”老罗一边拉开卷轴,一边给杜讷指点,他用鹅毛笔画的图尽量尊崇了后世所学的工业制图,除了效果,还有三视图,零件解析图,材质标注图,甚至很多空白的地方,他还画了一些拆装组合图,“这东西是用来防御突厥人的骑兵突击的,只要在偏厢板后面部署定量的弓弩手,完全可以抵御骑兵队伍。”

    “偏厢车,这个词好像在哪里听过,”杜讷揉了揉太阳穴,仔细的查看图纸上所标明的工艺,他是个金工和木工的行家,尽管这幅图纸和他以往看到的不一样,也不知道对方是怎么画出来的,但是落在直面上的东西应该是可行的,他边看嘴里边嘟囔着,“四个轮子,把两轮战车拼一起了?转向怎么解决?外厢板怎么固定……辕头和车尾连接?遇到箭支抛射怎么办?”

    老罗没有再说话,他只是看着这个老工匠,没错,看图纸的杜讷一点没有长老的样子,反而很像后世的老工程师,专业、执拗而又严谨。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因为事先交代过,没人来打扰老罗和杜讷的沟通,至于杜讷带来的几个工匠早就被营地的布置吸引了。

    “不对,这东西不全,”看了半天的老杜终于发觉有什么地方不对头了,“射孔的尺寸都有标注,轮辐的间距都有规定,却没有车轴的制作细节,转向的关键位置也没有,前后车的挂钩都没有……三郎,这东西哪里来的?”

    “我画的……”老罗说的很轻松,脸上也是那种完全放松的表情。

    “唔……”杜讷沉寂了下来,脸上焦虑、愤怒、兴奋、悲伤的表情交错闪过,过了好一会儿,才缓和下来,“罗将军,说吧,你要什么?”

    老罗看到对方的神色平静下来就清楚了对方看出了自己的意图,对方的问话也证明了这一点,从对方的称呼中也许已经认为自己是想敲诈什么的了,他在心底感叹了一句,到底是从最底层选拔出来的长老人物,足够冷静和敏锐。老罗和颜悦色的说道:“杜老,我不需要任何金钱或者物品的酬谢,我只要信任。”

    “我不信,不劳而获是不可能的,想得到什么,就一定要付出什么。”这会儿的杜讷冷静得让人钦佩。

    “好吧,”老罗摊开了双手,“杜老,您看,我也是汉人,祖上也是曾经是大唐的庶民,我们同根同源,这并不是一个交易。您知道的,李家四娘和我的关系很好,我也想娶她做妻子,但是我并不想停留在这片土地上。所以……”

    “嗯,我相信这是你拿出这份东西的一部分原因,但不是全部,对吗?罗家三郎?”杜讷今年六十二岁,祖辈的血脉并没有给予他什么优势,从平民到长老他经历了太多的事情,他这个年纪并不担心自己的安危,也不在乎什么财富,只有后人还有周围人的信任才是他最在乎的,所谓无欲而刚正是这个道理。

    “呵呵,”面前这个头发已经花白的老人顽固得让人尊敬,老罗坦然的诉说,“好吧,我说些具体的事情吧,我对本地的唐人现状感到担忧,四个大家族的意见不一致,很可能导致本地的族人成为一团散沙。而且,如果想要很多人一起向东迁徙,不论是只有几千人还是全部人,都需要一个统一的规划部署,我不相信本地的族人有这样的能力。”

    老罗的话说的很慢,因为他不知道怎么用这个时候的词汇来表述,即使这样杜讷也思考了好一会儿才体会清楚老罗的意思,“唉,你说的没错,李张裴卫四家的矛盾不小,现在更是闹得很僵,据我所知,裴卫两家就在勾结突厥人。不过,现任的守城讲程守如将军也是不错的将领,三郎你有整合三四万人的能力吗?”

    “哈哈,杜老,武将的事情就用武力来说话,大不了比试一番好了,那就您看外面我的手下如何?”老罗爽朗一笑,顺手指了指帐篷外的方向。

    “都是很骁勇的战士,但是依靠这些异族人?”杜讷当然有理由怀疑,因为当初工匠营被迫留在这片土地上就是吃了异族人(葛逻禄人)的亏。

    “他们的衣食住行都是我提供的,甚至他们挥舞的刀子也是我的,他们还在学习我们的语言和文字,他们按照我的指令奋勇作战,将来到了东方或许还会起一个东方的名字?你说他们还是异族吗?”老罗说了一大串的话,因为他不能容忍现在身边就出现这种盲目排外的想法,那必将是不符合现实的。

    “好吧好吧,是我担心的有点多了,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啊。”老杜捋了捋下颌的胡子,有些感叹的说道,实在是这么多年吃够了异族的苦处。

    “杜老,是我有些偏执了,我只是不希望被捆住手脚。我要说明的是他们是我从希腊人的城市雅典收拢的战士,从雅典到这里,除了个别受伤,没有一个人损失,他们是专业的战士,服从命令一丝不苟。”老罗的态度依旧很坦然,没有一点炫耀的表情,这是他的自信,对他这个从后世的高烈度战争中走出来的军人来说,从地中海到黑海沿岸这千里路途上的琐事真的也就只能算琐事。

    老杜也有些惊讶,虽说听到了这个年轻人的手下以少胜多全灭的格鲁吉亚人的小队伍,但是实在没想到,这个年轻人居然可以带着一大队人没有损伤的辗转千里,“嗯,我相信三郎你没必要说谎,也应该有这样的能力整合所有人。但是我很奇怪,你这样的付出,期望的回报又是什么?别遮掩,别让我这样的老朽瞧不起你。”

    “我想的是在东方故乡取得一块领地,而帮助这里的族人,主要是我希望跟着一起回去的族人能够留下做我的领民。”老罗觉得这个没什么好隐瞒的,很多事情提前说明白了,反而不是什么事情,遮遮掩掩的试图隐藏什么,则更容易令人产生疑问和不信任。

    “啊啊,原来你这小子是想要这个啊?!”老杜有些恍然大悟的感觉,这个年轻人的野心还真是不小,“为什么?回到故乡,老实的找一个地方娶妻生子,或者当一个将军征战沙场封侯也不错啊?”

    老罗双手摊开,做了一副无辜的样子,“您知道,像我这样的人是很难屈服于一个什么皇帝的,我做不来什么忠臣,也不想讨好谁做什么佞臣,求什么荣华富贵。所以我决定自己开辟一块家园,谁也阻止不了我,我有能力保证自己土地的安全。顺便说一句,我说的是希望能有人做我的领民,而不是强迫,到了东方,愿意离开的尽可随意。”

    “嗯,三郎你是想建立一个类似希尔凡那样的公国吗?”老杜有些好奇,对方话语简直有些狂妄,但是他偏偏有些相信或许真的可以做到。要知道即使是热情奔放的唐人也是喜欢含蓄一些的,从没人一开始就说我要征服一块领地什么的。

    “也许,谁知道呢,这是未来二十年我的目标吧。”老罗的话很随意,仿佛征服一块领地是一个很轻松的事情。

    “好吧,如果我能活着到了东方,也许会留在你的领地里。”老杜也不想深究这个了,什么领地或者说封国,都不是自己想要的,何况那还是将来的事情,眼前的归路还有问题没解决呢,“三郎,回去的路很漫长,战斗或许可以通过这个偏厢车来解决,很多体弱的老人、孩子还有妇人怎么办?他们可承受不起长时间的颠簸,那会死人的。”

    “杜老,请看看这个……”老罗从身后的囊袋里面翻了翻,又抽出一套卷轴图纸来。

    杜讷接过卷轴,缓慢的打开,依旧是精致的羊皮纸,上面用黑色的墨水勾画这一些奇怪的纹样,直到全部展开,他才发现上面画的是一个没有轮子的车一样的东西,平板带围栏的木头做的一个筐一样的结构,顶部还有一个硕大的球一样的东西飘浮着,那个球拴在“车身”上,前面是马匹的拉乘位,他有些目瞪口呆,“这是什么?”

第六十一节 回归东土的办法(下)

    老罗有些笑意的看着这个从进了帐篷就很镇静自若的长老,他这会儿张大嘴巴的表情好像可以吞下一只鹅蛋。

    羊皮纸上面画的是老罗设想中的一种载具,或许是历史上从未出现过的东西。顶部设计用羊皮缝制的底端开口的大球,下面设置一个加热空气的东西,没错,就是热气球的原理,但是因为燃料的关系,可能做不到升空,没关系,反正恰好不需要这东西升到高处,用绳索挂住一个木质的类似围栏床的东西用来载人,前面弄出一个驾辕,调节好配重,反正这玩意儿只要离开地面一米高,只要两匹驽马,就足够拉动这个没了重量的东西。

    至于用途,当然是为了搭载那些老弱妇孺,估计即使本地年纪最老的李家长老也不会再有行路的顾虑。

    用手压住图纸,老罗开始比比划划的给有些呆滞的杜讷长老解说这个东西的用途,还有制作的要求,在老罗看来这玩意儿还真没什么难的,不需要升空太高,所以也就不用考虑制作材料的难度,或许制作起来可能会需要大量的有技巧的人力,但这个对于工匠营来说完全不是问题。唯一有一点难度的是燃料的获取和安置,恰好目前所在的地方就是巴库,这里可是一个最早开发的石油产地,没有后世方便制备的甲烷丁烷之类,暂时用石油来尝试一下也不错。虽然简陋了点,估计够用了,至于改进什么的,看将来的需要吧。

    嗯,还有一点问题,防火和安全是一个问题,这就需要人员培训了。

    老杜的脑袋有些乱,这个罗开先说的制作要求还有材料的选用,他都明白,但是这个东西,他完全没有想法,即使他是做了一辈子的金工和木工,但是能飘起来,他根本无法相信,“三郎,这个东西能飘起来?不用轮子?”

    “杜老,见识过孔明灯吧?”老罗没法解释热气球的原理,只好用最能说明问题的例子。

    “听说过,书中有记载公输家有这样的技艺,但是从来没有见识过。”老杜现在只能说自己孤陋寡闻了,因为他真的不懂。

    老罗在心里感叹工匠营或许现在还不错,但是他们的知识短缺的也很厉害,或许是因为多年停留在这里人员损失造成的,或许是很多匠人都喜欢留一手,才造成了工艺缺失吧。他抽出一张空白的羊皮纸,找了一只炭笔,在上面一边画一边讲解给杜讷听,都说完了他才做了一个总结,“这玩意就这么简单,用毛纸和秸秆做外罩,里面放半截蜡烛就可以,杜老回去家里尽可以做一个试试看。”

    “就这么简单?”老杜有些半信半疑。

    “没错,然后说这个车子,其实就是一个放大的孔明灯。”老罗也没多做解释,等这个执拗的老杜头回家试试孔明灯就明白了。

    “这个车子……定个名字吧?”老杜见罗开先那么肯定,也就不再迟疑。

    “嗯,就叫浮空车吧。”名字没什么好计较的,老罗随口就起了一个。

    “如果这个…浮空车真的可行,那老弱妇孺们就不用担心长途跋涉的辛苦了。”老杜有些感慨,他发现自己可能几十年都没有在这两个时辰内的感慨多,难道自己真的老了?

    老罗没理会杜讷的感叹,“杜老,这两种车子如果每样制作一百件,你估算一下大概需要多少时间?”

    “需要先一步做出样车来,然后还要调试,材料都不缺,调动人手充足的话,应该…应该不超过三个月。”老杜估算了半天,得出了这样一个结果。

    “三个月嘛,还要训练操作的人手,也需要培养很多弓弩手,人够用吗?”

    “偏厢车可以十辆一组,每车十个弓手,还要有十个护持的长矛手,总计需要至少两千人,这些人手应该不是问题。就看李张裴卫四家舍不舍得派出人手帮忙了。”

    “哼哼,不怕他们不帮忙,如果平民们都迁徙回东方了,他们去依靠谁?大家族,呵呵”

    “三郎,听你的意思是对这几家有些不满?”

    “算不上不满,我只是觉得他们的效率太低了,还偏偏有很多不切实际的想法。”

    “其实他们祖上也算是为工匠营做了不少事情的。”

    “杜老,您不用为他们解释,”老罗摆了摆手,接着说道,“我相信两百年的时间,只要齐心合力,几万人还回不到东土?说白了还不是四个大家仗着自己的人手在这个池塘里争权夺利?”

    “唉,没法子,没有一个能够凝聚人心的人来带领大家,自然就是一盘散沙了。”

    “算了,不说这个。杜老,等这几天我处理了格鲁吉亚人的麻烦,就会开始直接挂牌招人了,您辛苦下问问那四家到底都是什么意思,如果不想参与,我就带着招收的人直接回东方了,反正没有那么多的人员拖累,我回去反而更容易。”

    “好,罗三郎,我回去就召开长老会,看看这些家伙是否想在这个地方生根。不过如果他们要回去的话,过些天估计会要求你细谈的。”

    “我明白,杜老。真要全体都回去,也是需要协调的。”老罗松了一口气,总算把这潭死水搅动起来了,不是他老罗唯恐是非不多,只是这么点唐人留在这里纯粹是无源之水无本之木,根本没有发展的前景,到头来恐怕唯一的后果就是融入这个地方成为一个中亚的少数民族,或者干脆在战乱中被拆分灭族。

    送走了杜讷这个让人尊敬的平民长老,,却没有允许他带走图纸,因为老罗不相信工匠营里面可以做到保密,仅仅是裴卫两家的表现就足以说明问题了,好在平民出身的杜讷对这个也是同样的看法。

    老罗一个人闷在帐篷里,在纸上写写画画,随着笔触在纸上飞舞,他的思绪也在不停的变化。没人可以对等交流,所以老罗只能自己客串武器工程师“闭门造车”了。

    通过和杜讷的交流,他觉得也许可以让回归的计划更完整些,比如利用本地的石油做一种类似喷火枪的东西,或者做一种用弓箭投射的**,这两样东西用好了也许对付骑兵突击就更轻松了。不过喷火枪这种东西按照时下的技术即使做出来了,也很难有太远的射程,而近距离迎敌,难免会误伤自己,倒是可以未来用做守城工具或者布防工具。

    弓箭投射的**倒是简便的法子,爆裂的武器设计对老罗来说完全不是问题,按照这个时代的工艺水准,这种东西应该不难制作,而且也许会有很好的片杀伤效果。当然如果能制作简易的火箭筒就好了,不过有涉及到火药这种东西,而且难免会泄漏一些技术,至少他还不想催化这个时代的技术演变进程。

    老罗画的偏厢车很像个铁刺猬,比之后世在书籍上看到的戚继光用的偏厢车更加凶悍,侧板用铁骨架外加厚木板做成,外侧面还包裹铁皮用来防火,上面还镶嵌这锋利的尖刺,顶部有盖板,用来抵御箭支抛射,内部站人,透过侧板上的孔洞来射箭,底端也有孔洞,那是配合长矛兵攻击用的,这东西差不多相当于冷兵器时代的装甲车了。也难怪见多识广的杜讷追问其中的细节,这东西在草原上没什么好保密的,因为草原部族没有成熟的冶铁技术,肯定做不到同样的工艺,同时他们有大量的马匹,探询偏厢车就是舍本逐末了。

    前段时间老罗勾画的连弩和小型抛石器的图纸没拿出来,实在是这两样东西要求的工艺有些高,他不能确定这里的工匠能否做出来。因为他设计的连弩是带着肩托和望山、多弦、扳机还有替换箭匣的复杂玩意儿,这东西至少需要标准化配件和材料的精密,另一样小型抛石器是可以安装在偏厢车顶部的,关键片簧的材料也是一个大难题,不过这个东西如果做出来相信不会差于回回炮之类的玩意儿。

    或许过些日子可以和工匠们讨论一下,按照时下的工艺缩小要求,做些调整,更换材料或者修改结构也不是什么大问题。毕竟不是用来攻城,野战抛石器的射程有五百米足够了,片杀伤的武器三百米也可以。

    武器是死的,战略却是活的。

    唯一重要的是战场节奏,掌握了节奏就掌握了战局。

    冷兵器时代,有了偏厢车在草原上做围垒,再配合弩弓和长矛,老罗不相信单凭骑兵突击可以破袭,若是数万人围攻,自己难道是只会挨打的吗?撇除了地形优势,骑兵也就是在行军速度上占优势。至于偏厢车在山林地形会不大方便,那么骑兵同样不适合山林地势。

    届时狭路相逢勇者胜,老罗不相信有谁能挡住一群渴望回到故乡的人。

    未来的一段时间必将是忙碌的,整合人手制作器械是个繁杂的工作,训练合格的军士更是个复杂的事情,可是事情已经展开,如同箭在弦上,也就由不得老罗放手不管了。

    将至傍晚,老罗整理文件告一段落,帐篷外传来一阵脚步声,查探陶-克拉尔哲季公国底细的阿尔克回来了。

第六十二节 陶-克拉尔哲季公国的麻烦

    跟踪米拉姆的行踪是个简单的事情,有了望远镜只要远远的缀着就足够,但是因为需要探听陶-克拉尔哲季公国的底细,阿尔克一个人就不成了,所以跟随他一起去的还有六个人。

    眼下加上阿尔克总计七个人站在老罗面前,启程仓促,任务又比较琐碎,时间又比较紧迫,虽然说不上危险,但是几个人都是满脸的疲惫之色,衣服上也满是灰尘和草屑,有几个家伙的衣服下襟还带着暗色疑似血迹样的斑块。

    “主人,陶-克拉尔哲季公国的消息都在这里了。”阿尔克手里捧着一个羊皮纸订制的本子,上面记录着探寻到的所有信息。

    老罗顺手接过羊皮纸本子,放在身后的桌案上,却没有去看,“有人受伤了?”

    “不,没有,那是…别人的血迹。”显然阿尔克知道老罗问的是什么。

    “那就好,阿尔克你留下,”老罗拍拍手,对着阿尔克身后的六个人,“大家完成的很出色,你们的功劳我会叫西德克诺德记录好,现在,去吃些东西休息吧。奥尔基,告诉斯坦给他们准备双份的烤肉,哦,顺便也给我和阿尔克送来一些。”

    “vivat!谢谢主人!”六个家伙虽然学会了说汉语,但是有的时候还是习惯性的用拉丁语或者自己的民族语言来喝彩。

    能做斥候的人必定是性格活跃的人,也只有性格活跃的人思维敏感才更注重周围的变化,才能够更好的观察到别人忽略的地方,这是选择斥候的必须,唯一需要注意的是提醒或者说教育他们控制好自己的情绪,避免战前马虎的习惯,这是老罗选拔斥候型战士的原则,所以小小的不恭敬根本没必要在意。

    琐碎的事情有人去忙碌,老罗坐在桌案上翻看羊皮纸本子上面的记录,偶尔问几句需要了解的事情,毕竟他们不可能把所有的事情记录在上面。除了一些重要的信息,上面多是勾画的沿途地形,标注了居民点,取水点,驻军点,但是没有山区地形的特点,不过倒是画了一处军营的外围,还标注军营哨兵的换班时间和巡哨的周期。老罗暗自提示自己将来还是要系统一些培养斥候,不用太多,只要把后世的东西拿出来一半,就可以培养出很多超出这个时代的精锐斥候了。不过眼下还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格鲁吉亚人在这个时期一共有三个公国,陶-克拉尔哲季公国是格鲁吉亚人时下最强大的公国,辖下人口估计有二十万户,不包括奴隶总人口也就一百多万人。这个公国现任的大公被称作巴格拉特三世,应该说是一个雄才大略的君主。

    另外两个公国分别叫卡赫季亚公国和埃列季亚公国,目前这两个公国正在被巴格拉特三世打压得只等控制王城,巴格拉特三世野心勃勃期望控制整个外高加索,可是另外的两个公国不不甘心被灭亡,他们在最后关头向西北高加索山下的阿布哈兹王国求助,阿布哈兹王国却是一个全民皆兵的王国。老罗知道即使是后世这块土地也不曾平静,格鲁吉亚,阿布哈兹,南奥塞梯这三个词汇总是连接在一起的。

    眼下嘛,按照阿尔克几个人收集到的情报,可以说巴格拉特三世撞在了一块石头上,现在就是验证巴格拉特三世到底是鸡蛋还是同样的石头的阶段。

    巴格拉特三世的叔叔叫做巴哈米尔,现在驻扎在明盖恰乌尔北部的明盖恰乌尔湖边,大概有四千名战士,原本的目的是震慑希尔凡王室,现在则是负责拉拢附近的部族,包括唐人营在内都是他们的目标。

    可是本来以为水到渠成轻而易举的事情,却在萨姆茨的手中出了乱子。

    选错了人,就要承担错误的后果。老罗暗叹道,这是他看到的陶-克拉尔哲季公国的近况,也许这一切和拜占庭帝国的巴西尔二世有关系?要知道那个充满野望的罗马人从来没想过放弃追逐亚历山大大帝的脚步,这也是罗马人的惯性,几乎每一个期望有所成就的罗马皇帝都在渴望创造等同于亚历山大大帝的辉煌。

    不过那就和他老罗没什么关系了,至少目前看来是这样。

    后世的时候,巴格拉特三世这个名字老罗听说过,曾经是格鲁吉亚人历史上很有名望的一个君主,据记载这个巴格拉特三世“曾经”统一了整个格鲁吉亚,或许他这会儿正停留在库塔伊西吧,后世那里有一座很有名的大教堂,就是为了纪念这个巴格拉特三世建筑的,不过还有一种说法是那个巴格拉特大教堂是巴格拉特三世开始修建的。

    反正不管怎么样,按照上面的消息来说,暂时对方肯定不会派出几万人征讨这边没错了,或许那个巴哈米尔会为了儿子把他手里的四千人派过来?老罗抬头看了看阿尔克,“那个米拉姆汇报了消息后,你们有没有留意到对方什么反应?”

    “主人,明盖恰乌尔湖边戒备得很严密,我们根本无法靠近,不过米拉姆到了那里之后,军营里曾经派出了一队人去往库塔伊西,米切尔纳德曾经确认过,今天上午他们派出了一个五十人的队伍过来了,不是普通战士的打扮,我猜测他们是想谈判的。”阿尔克这个家伙放在后世肯定可以培养成特种兵的精英,即使连续几天没有好好休息,说出的话却仍然很有条理。

    “也就是说他们就在你们的身后?”

    “没错,我猜测他们会稍晚就到,但是不会直接来谈判,而是回到唐人营里面住下,也许会找张家的人做法官。”

    “笨蛋,不是法官,是仲裁或者中间人,”老罗纠正了一句,阿尔克出身于西哥特,却是在罗马人中间长大,按照罗马人的习惯,这种纠纷是需要法官的,但是张家有什么资格作为法官?所以只能是仲裁或者中间人,放在后世就是民事纠纷调解人。“你觉得他们会支付我们索要的代价吗?”

    阿尔克揉了揉脑袋,“我觉得他们不会,至少不会全部支付。巴哈米尔有三个儿子,长子在大公身边,二子是个瘸子,萨姆茨最小,虽然受宠,但却算不上人才。而且对方还有四千军队就在附近,恐怕……”

    “嗯,你是担心对方的四千人会攻击我们?”

    “是的,主人。格鲁吉亚人并不是胆小的种族,他们的军容虽然比不上罗马人,但是他们的人数太多了。”

    “你说的没错。但是,巴格拉特三世绝不会让人独自掌控四千人的军队的,即使这个人是他的亲叔叔,四千战士中肯定会有牵制或者说监督这个巴哈米尔的人。”

    “明白了,主人。您的意思是说先前派出去库塔伊西的那队士兵是去征求大公命令的?”

    “没错,你的反应很快,而且没有把萨姆茨赎回之前,巴哈米尔不会动手的。”

    “为什么?只不过一个不成器的小儿子。”

    “因为这个巴哈米尔只有三个儿子,二子还是个瘸子,长子却在大公手下,一旦战乱或者其他的原因长子死了,他找谁来当继承人?”

    “可是要一个纨绔的家伙当继承人……他还不如再找女人生孩子呢。”阿尔克显然觉得这个大公的叔叔有些不明智。

    “呵呵,你说的也有道理,不过也许这个巴哈米尔再也生不了儿子了呢?”这显然是恶意的猜测,不过也难说得很,也许是萨姆茨的母亲特别受宠,爱屋及乌,也许……太多可能了,可惜短时间内注定无法了解太详细的信息。

    “也许还真是这个原因……”阿尔克倒是没笑,他把老罗的猜测当真了。

    “算了,不用想这个问题了。”老罗被这个家伙的认真弄得有些无语,这个家伙是个好的斥候,暂时却还不是一个好的情报分析员,还是需要继续锤炼和培养,“不管怎样,萨姆茨握在我们手里,对方就不敢动,即使交付了赎金,我们也可以找借口扣留他一段时间,直到我们将来离开这里。”

    “那是不是不守信用?而且如果将来他们……”尽管主人说得对,但是阿尔克还是有些担心,主人的胃口太大了,二十万金币啊。

    “没关系,赎金交了,我可以不再把萨姆茨关在兽栏里,但是为了保证我们的安全,可以再达成一个协议嘛,至于将来,我会让他们动不了手的。”老罗当然明白对方担心什么,虽然对方人多,但是短时间内他们绝对动不了,等把手头的事情安排完,他计划去西面转一圈,看看那个时候对方还有没有心情找自己的麻烦。或许这是东归之前最后一次黑吃黑了,东面草原上的家伙除了有些马,应该没什么好东西值得自己惦记的。

    在这之前,还是需要派人盯着西面的明盖恰乌尔方向的动向,防止对方狗急跳墙,当然巴哈米尔大军出动想要保住自己儿子的性命,就要出奇兵先把自己儿子救出来。可是若论出奇,谁能玩得过自己?尤其在这个时代?

    奥尔基带着人把烤羊腿送过来了,阿尔克洗了手和脸,也不管老罗在思考什么,他自己边吃边想,主人的神奇很难想象,是该庆幸自己跟随了一个神奇的东方人呢,还是应该为格鲁吉亚人的霉运而祈祷?

第六十三节 与巴哈米尔的谈判(上)

    一大早,老罗就接到了哨兵的汇报,有人送了一副请帖,上面的署名是张家的张诺张隆泽,就是曾经被老罗冷遇的那个张五郎。

    老罗只是看了一眼就明白了,到底张家还是在固守自己的那份可笑的原则,继续和格鲁吉亚人勾勾搭搭,肯定是巴哈米尔找到了张家作为仲裁人,他们是不会也不敢到自己营地来谈判的。

    不过这也没什么,在力量智慧还有人心面前,他们的谋划都不会是问题。不过要打起精神来,俗话说小心驶得万年船,这个时代的人尽管眼界有限,但并不意味着就是傻子。老罗暗暗地告诫自己。

    既然对方邀请去城内谈判,自然没有不去的道理,否则岂不是说明没了胆量?何况老罗也不是劫匪,恰相反是抓住抢匪的人,道义就是如此。不过道义的力量在这块土地上能否行得通还是两说,掌握道义的力量是否强大才是根本。

    日上三竿,也就是上午十点左右,老罗奔赴唐人营城内,同行的是赫尔顿这个灵活机变的家伙,还有那噶和姆那奇两个黑煞神,至于再多人就没什么必要了,带着赫尔顿是为了谈判,带着那噶和姆那奇则是为了示之以威,说白了撑场子,防止对方狗急跳墙。

    不过即使最坏的情况——被张家和巴哈米尔两方围攻,大不了老罗放开顾忌,那么等待对方的就是灭族之祸了。

    出了营地,自然有张家守候的仆人带路,唐人营内人流如旧,至少看不出有人因为格鲁吉亚人来了产生的变化,倒是有很多人在路边看着那噶和姆那奇还有老罗停足注目,也许是三人高大的外表吸引了他们,也许是他们知道这是从城外营地过来的战士。

    谈判的地点在唐人营的方向,是一处张家人开设的旅馆,旁边不远就是张家的老宅,老罗闲来无事的时候曾经在李姌的带领下在这里路过,估计当时这个小城修建完城墙后,几个大家分别主修的不同区域,所以这里的街道不同于李家那边的开阔,而是显得有些逼仄,路面大概仅够两辆马车并行,旁边的墙壁高耸,或许这地段都有些受张家的影响吧,有一种读书人崖岸自高的味道。

    旅馆外自然是没有人迎接的,陶-克拉尔哲季公国虽然只是个公国,但也毕竟是个公国,巴哈米尔毕竟是大公的叔叔,显然不会来迎接一个“绑架”了他儿子的家伙,而张家,有老罗冷待张诺在先,自然也不会有什么热情的态度。

    旅馆的接待大堂实际上也作为餐馆使用,没有多少客人,这个时间都是出外办事或者休息的时刻,里面的装饰是东西方混合的风格,东方的木梁结构和西方墙壁装饰结合在一起,老罗却没心情欣赏这里的布置,被张家人引领着,老罗带着自己的人长驱直入,一个独立的东方式小院落,应该是巴哈米尔居住的地方,门口站着的几个格鲁吉亚人拦住了他们,为首的用一种命令的语气说道:“所有想要进来的人要放下兵刃!”

    老罗有些愣神,没想到格鲁吉亚人这么凶横,不过他的反应也很迅速,歪了歪头,问身边带路的张家人,“这就是你要带的路?这些是什么东西?”

    带路的张家人名字叫做张逢川,算是张家旁系的旁系,这会儿他一副哭丧脸,“罗将军,这个不关我的事啊,他们(指格鲁吉亚人)虽然是客人,但是我可管不了他们。”

    “哼哼,”老罗没在多言,这就是张家人不露面借助格鲁吉亚人来羞辱自己罢了,“也好,既然格鲁吉亚人没有谈判的诚意,回去我就把强盗全杀了。”

    老罗的话是用拉丁语说的,尽管腔调比较怪异,但是守门的格鲁吉亚人显然听懂了,带头的家伙马上就急了,唔哩哇啦的喊着,“把他们围起来,别让他们走了。”

    格鲁吉亚人用的是自己民族的语言,老罗当然听不懂,但是有些时候是不需要听懂的,只要看就明白了,他给那噶和姆那奇打了一个手势,然后迅速前突,右腿直接踹在了一个试图拔出弯刀的家伙侧肋上,被踹的家伙身上传来喀喀几声响的同时倒向后方,连着惨叫的身体撞倒了他身后的人,甚至被同伴的弯刀划伤了后背,被他撞倒的人没机会惨叫了,因为他们被从侧面冲过来的姆那奇用刀鞘抽碎了下颌骨。

    另一边的那噶更是凶悍,左手里的短刺锤反手砸飞对手兵刃的同时,带走了对手的半个脖子,右手抓住了半死家伙的一条腿,把他整个轮了起来,也就是说那噶左手一把短兵器,右手半死的格鲁吉亚卫兵一米八的身体成了长兵器,而且还是“重兵器”。这个还在抽搐的“重兵器”上半身有半幅带刺的铠甲,被那噶轮起来的时候,瞬间砸飞了他身边的所有人。这还是因为老罗给的手势是打倒所有人,否则这个黑家伙就会抽出另一把短刺锤敲碎所有敌人的脑袋,

    老罗当然没闲着,他前突的时候借着身高腿长的优势直接而快速的踹倒了所有身边的人,然后他要闪避那噶的这个混蛋的攻击范围,每次都是弄得鲜血淋漓,这家伙只要发挥起来就惯性的收不住手。

    二十秒,好吧,或许三十秒,反正在老罗身后没看清手势的赫尔顿还有奥尔基根本没能插上手。不是格鲁吉亚人太弱,而是因为除了他们反应慢以外,还因为出手的三个人太强,老罗这个杀戮机器不用说,两个黑色皮肤的家伙可是出身于草原上的猎狮人。

    “那噶,你个混蛋!”老罗站在小宅院门口的侧边叫骂了一句,十几个格鲁吉亚人全部倒地,再没有一个可以站立起来的。

    “老板,这个…这个…”那噶随手短刺锤插在后背上,然后把抓着的“重兵器”扔在地上,双手不自然的搓了两下,“重兵器”的脑袋已经快掉了,两只手臂都不正常扭曲着,显然这个几十秒之前还威风赫赫的家伙已经破烂不堪的像个被丢弃的布娃娃。

    赫尔顿和奥尔基也有些惊讶的呆立在地上,他们知道两个黑家伙是最早跟随主人的,平时也有搏斗较量的时候,但是真的没发现这两个家伙放开战力的时候如此令人惊讶。至于带路人张逢川,这会儿已经吓得瘫坐在了地上,喉咙里还不停地发出“呕呕”的声音,因为被那噶扔在地上的“重兵器”头部正好在他的眼前。

    “我们去前面的大堂,张逢川,告诉你们张家的负责人,想一想他是什么人。”老罗的第一句命令显然是给手下人的,“赫尔顿,叫个人通知他的主人,我只在大堂等候一刻钟,晚了我们就回营地把所有强盗都杀了。”

    赫尔顿上前踢了踢一个倒在地上**的家伙,因为看起来只有这个家伙还有力气发声,“叫你们的主人出来,想要攻击我们,如果不是主人留手,你们都该见上帝去了。告诉你的主人,只有一刻钟,到前面大堂,晚了就等着收尸吧!”

    躺在地上的家伙显然听懂了赫尔顿的意思,他龇牙咧嘴的缓慢站起身来,走到门前颇有规律的敲了几下,然后似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喊叫道,“奥托菲尔,开门!我要死了!客人要求主人出来!时间晚了,小主人就要死了!”

    老罗几个人在赫尔顿说话的时候直接转身回旅馆大堂去了,总不能把自己的人放在敌人的包围下,所谓仲裁人,张家人的屁股坐歪了。

    被留在小宅门外守候的格鲁吉亚人本就是巴哈米尔的探路石,也就是用来试探谈判人的态度的,只是他没想到十七个平时自诩精锐的家伙在不到六十个数的时间里被放倒了,而且还是对方不想杀人的前提下,对方只出动了三个人!

    什么时候外高加索出现了这样强大的战士了?而且还不止一个!对方点名要他参加谈判,时间还设定了限制,他没有任何办法。求助唐人营是不可能的,因为对方的头领就是唐人,张家虽然给了些帮助,但是张家本身是“书生”,也就是学者,让学者来对付战力高强的战士?那是一个玩笑。抓住对方来谈判的头领?别说战力能否达到,但是消息泄漏,自己的儿子萨姆茨就别想活着了。

    无奈的巴哈米尔只好一边在心底咒骂自己的小儿子,一边在张家人的带领下前往旅馆大堂。

    张诺作为张家的联络人,也很是无奈,本来意外格鲁吉亚人的战力不错,没想到只是短短几十个数的时间,就被那个姓罗的军汉全部收拾了。都说君子善惜吾身,可是为什么轮到自己身上会那么麻烦?都是那个该死的军汉,有这等粗鄙之辈,难怪昔年大唐会没落。

    所谓的咒骂和腹诽老罗是听不到的,他带着姆那奇、奥尔基、赫尔顿还有身上粘着血污的那噶等候在张家旅店大堂里,周围的伙计或许还有店面的老板都在绕着走,多余的客人趁势躲开了,仅有的几个胆大客人也是距离远远的。不是他们胆子小,实在是老罗这几个人,除了赫尔顿的身高稍矮偏瘦,连奥尔基都是身高一米八五的壮汉,不看武力,光凭气势震慑这些普通人也绰绰有余了。

    得自后世的长期训练,老罗对时间的把握很准确,大概等候的第十三分钟,一身儒服打扮的张诺带着十几个格鲁吉亚人走入了大堂,和张诺走在一起的是个皮肤白皙粗壮的矮个子格鲁吉亚人,说是矮其实也应该有类似赫尔顿的身高,衣着很华丽,到处都是金色的装饰线,身上挂着君士坦丁正教会的十字架,灯笼裤配高筒靴子外加上身华丽而繁复的外套,这个家伙应该就是萨姆茨的老爹,巴格拉特三世的叔叔巴哈米尔。

    既然双方都见面了,也就没什么好客套的,由张诺分别介绍两人,巴哈米尔的称呼是宫卿,老罗的称呼自然被介绍成了将军。按照这个时代的习俗,两方按照自己族群的礼节见礼,也就是格鲁吉亚人的抚胸礼,和唐人的双手抱拳作揖礼。

    把大堂的桌椅拼起来,弄了个类似后世谈判桌的东西,两方对面相坐,这个场景有些好笑,两边的人有点类似后世黑社会谈判一样,只不过大家的服饰不是后世的黑条纹西装。即便如此由于老罗的身高坐在那里自然有一种高高在上的霸气,而相对矮胖的巴哈米尔宫卿倒是很像一个养尊处优的大商人。

    没什么客套话,巴哈米尔结束礼节直接进入正题,“将军阁下,我的儿子什么时候能放还?”

    “宫卿阁下,那要却决于您,赎金什么时候到位,您的儿子自然什么时候就可以回家。”老罗感觉自己像是在表演外交官的戏码,但这是这个时代的习俗,即使战斗厮杀的双方也很有可能坐在一起喝酒。

    “本宫卿肯定会支付完全的赎金,只要你把我的儿子放了。”巴哈米尔的神情还是有些倨傲,从他唇上留的两撇捷克式胡子都可以感觉得到。

    “看来宫卿阁下并没有诚意赎回您的儿子,那么今天的谈判也就没什么意义了。”老罗霍然站了起来,“那噶,姆那奇,奥尔基,赫尔顿,我们回去!”

第六十四节 与巴哈米尔的谈判(下)

    还在做好整以暇的表情的巴哈米尔立刻就急了,但是他和他的人不敢有丝毫妄动,因为始终站立在老罗身后的两个黑色皮肤的家伙正在紧盯着他们,所以他只好连连地给旁边重做仲裁人的张诺使眼色。

    “罗将军,还请且慢,”说出这话的时候,张诺都不知道自己心里想的是什么,平时张家与格鲁吉亚人谈合作的时候总是很被动的,但是看着眼前求助于自己的陶-克拉尔哲季公国贵族的恳求表情,他不知道是该嫉妒还是该自豪,“谈判,既然是谈判,总要有个谈的过程,还请罗将军看在家兄的份上,耐心一些。”

    “耐心?”回转身的老罗看了看这个收起了自傲的张五郎一眼,“耐心是面对真诚的人的态度,面对傲慢的人,应该给予的是拳头或者弯刀。”

    巴哈米尔既然和唐人打交道,自然听得懂老罗和张诺的对话,这分明是指责他没有谈判的诚意,他经常和军方的人打交道,自然了解军人的脾性,不过他没有把所谓“大唐的将军”看在眼力,而且据他了解,这里的唐人还是懂得隐忍的,以为只要摆出一副强大的面孔就可以唬住老罗这样的军人,只要所以才有了倨傲的作态。

    眼下一看对方比自己国家的军人更加暴烈,他马上就没了任何的想法,再有什么想法,他的儿子就要没命了,“将军阁下,将军阁下,还请留步,我是有诚意的,我为我刚才的傲慢道歉!”

    刚还在倨傲的装腔作势的胖子,这会儿又做了一个弯腰的抚胸礼,老罗不禁有些担心他的肚子会不会被弄得下垂。好在他也不想就这样和对方闹僵,“好吧,我现在看到了一个父亲为了挽救儿子的诚意,希望您继续保持这份诚意,宫卿阁下。”

    “好的,好的!”巴哈米尔赶紧掏出一个精致的绢丝手帕擦了擦脸上的汗水,忙不迭的回应。反差如此之大只是因为老罗这个“将军”与他了解的唐人实在是太不一样了,他当然不可能了解,老罗是来自后世的典型鹰派铁血军人,而本地的唐人虽然也曾经被叫做军人,实际上却只是工匠的后代。

    “宫卿阁下,您还好吧?”旁边的张诺才反应过来正主已经让步了。

    “还好,我没关系,谢谢。”巴哈米尔向张诺道了一声谢,然后转头看着再次坐下的老罗,“将军阁下,不知道我该怎样赎回我的儿子?”

    “宫卿阁下,我记得前次我和一个叫做米拉姆的格鲁吉亚人说过这个事情了,”老罗一脸平淡的诉说道,“好吧,我再重复一次,作为对强盗的惩罚,您需要用价值二十万金奥古斯都的财物作为赎金。”

    “我的儿子怎么会是强盗?而且,二十万金奥古斯都的金币,差不多是十二塔兰特的金子,你这…简直是讹诈!”巴哈米尔的虽然早就听到米拉姆的回报了,但是他仍然有些不相信老罗的狮子大开口,这简直是没法讨价还价的事情,即使减半也要十万金奥古斯都的财物,按照陶-克拉尔哲季公国的现状,到处都是需要用钱的地方,公国根本拿不出这么多的金子,那个精明的大公侄子会劝说自己放弃这个儿子的。

    “我不知道宫卿阁下的公国是怎样的,难道说在你们的法律中,带着远超主人家数量的战士登门强闯,会被认为是做客吗?”老罗双手一摊,有点貌似无辜的样子,但是语言中却充满了嘲讽。他没等对方的反应,反而接着说了下去,“按照这样的逻辑,是不是哪一天我带着军队到您的公国拜访,是不是也可以被称作是客人?”

    “唔……唔……”巴哈米尔实在是无言相对,心底禁不住再次咒骂自己的儿子。他怎么会肯定老罗的诉说?无论哪一样,他只要敢确定,肯定会被人当作箭支的靶子,要知道即使在公国内部,即使他是大公的叔叔,也不是没有敌对的,至少他身后站立的护卫就不能完全相信,只有主才知道里面有多少大公的探子,有多少政敌安插的奸细。

    老罗看着脸色青一阵红一阵的宫卿阁下,也就罢了嘲讽的心情,毕竟至少目前他没必要和对方弄得太僵,目的达到才是最重要的,“好吧,宫卿阁下,顺便说一下,我不喜欢讹诈这个词,难道您觉得自己的儿子不值二十万金奥古斯都?或者只有一个金币的价值?这些话其实很无聊,不是吗?我相信宫卿阁下并不缺少区区二十万金奥古斯都的财富,何况我需要的并不是金币,而是粮食,木材和生铁。”

    “这个……将军阁下,我想您也应该知道,我公国正与西部的卡赫季亚还有埃列季亚作战,所以这些物资……”巴哈米尔确实不缺少金银财宝,何况外高加索西部本身就是黄金产地,在古希腊时期就有传说是伊阿宋寻找到金羊毛的地方,只不过对方要的实在是现在比较重要的战略物资。

    “呵呵,我相信宫卿阁下总是会有办法的,不是吗?至少亚美尼亚人是你们的盟友,南方的波斯人也同样和你们的交易伙伴……”老罗知道对方只是善财难舍而已,所以随手给了对方一个台阶下,至于对方是否接受,试一试反正没什么坏处。

    “这…好吧…”巴哈米尔服软了,他没见过言辞这么锋利的谈判对手,即使他的政敌也没有说话这么刻薄的,偏偏他最喜爱的小儿子的命掌握在对方手里。金币他有,而且十倍二十倍的金币都不是什么问题,但是这么平白无辜的被人敲诈实在是令人不甘心。虽然他不知道人文刀俎我为鱼肉的东方谚语,但是弯刀架在脖子上的道理谁都懂得,他能有什么办法?

    巴哈米尔服软了,基本也就没有老罗什么事儿了,具体的细节自然有赫尔顿和巴哈米尔的助手来商谈。

    可想而知赫尔顿这样狡猾的家伙在谈判的时候会有什么样的表现。外高加索地区本身河流纵横,所以粮食产量很不错,价格自然就很低,而且不远处就是森林密布的高加索山脉,好一点的硬质木材更是常见物资,至于生铁,黑海岸边的那一片有很多的炼铁作坊。赫尔顿这个混蛋在谈判的时候,全部按照唐人营附近的物品价格来要求对方提供物资,这样的价格就是完全把对方远来的运货费用完全抵消,无形中使得收获物资多了两成。

    最后的谈判结果是对方在二十天内陆续交货,然后老罗再放人,当然在这期间,老罗需要保证萨姆茨的生命安全。

    心有不耐的巴哈米尔没有别的选择,致命的要点被人抓在手里,想要重掌主动哪里是那么容易的?所以有人说,退让是一种习惯,退了一步之后就会习惯退一万步。

    经历了大半天的详细而又疲累的谈判,回到营地的老罗得到了一个在他估料之中的答案。格鲁吉亚人总计需要交付给老罗这一方生铁八百塔兰特,大概是合计二十吨多些;硬质高加索松木累计三千方,都是胸径超过一米的哪一种;最关键的是粮食总计六万塔兰特,也就是合计一百五十六吨,这些粮食足以满足两千壮汉吃用至少两个月的数量了。

    所以赫尔顿和老罗汇报的时候,老罗有些感叹这个时代的物价水平,他细算了一笔帐,十二塔兰特的黄金大概相当于一万一千盎司,按照老罗到达这个时代之前的黄金比价一千二百美元每盎司,这些黄金大概是一千三百万美元。一千三百万美元能买到什么?

    不算不知道,敢情这个时代黄金的价格真的还不算高,人力成本比后世高多了,三样物资的价值差不多相等,生铁炼制不易所以价格很高,木材虽然可以就近取材但是需要的人力太多了,粮食的价格低数量多,则是因为外高加索本身就是产粮区。

    后世的黄金价格高,则是因为生产力强大,使得原材料物资相对廉价,同时黄金这类的贵金属需求量大,所以黄金才会成为昂贵的象征。两个时代的贵金属价格比区别实在太大。用一句俗语来形容,简直不可以道里计。

    至于到底是吃亏还是占便宜,老罗其实并不在意,他不是商人,还要讲究低价购入高价抛出,金银之物他不缺,最难得的是可以在短时间内聚拢一批用来支持东归消耗的物资,而且这些物资等于是送上门的。

    解决了这件短期的事情,老罗查看了一下萨姆茨那些被扣留的格鲁吉亚人的状态。如今老实了很多的萨姆茨再也没了最初的嚣张,在兽栏里经历了两天饿肚子和春寒的打击,他表现得很是乖巧,如果不是老罗的感觉敏锐,都很难发现他那眼神中隐藏的仇恨。

    老罗又一次看到了磨难对人的改变,只是这个嚣张的家伙难道想成为基督山伯爵?只是老罗没有了当初在蒙巴萨对待卡米勒的心情,何况这个萨姆茨也没有卡米勒那么单纯。

    他把浑身脏兮兮散发着体臭的萨姆茨从兽栏中提了出来,“你要感谢有一位在乎你的父亲,否则你现在已经被烧死,埋在了这个坑里。”

    “是,大人”萨姆茨用曾经下人对他的态度来保持谦卑,缩着肩膀弓着身子。

    “你会在这里呆上至少二十天的时间,我会让人给你安排一个单独的帐篷,但是不要随意走动,我相信你是个聪明人,对吗?”老罗不担心这样曾经养尊处优的家伙能够做出什么来,营地里的战士不是白给的,即使现在沦马夫的葛逻禄人也比他要强。

    “是,我明白,大人。”萨姆茨的身体在颤抖,当初充满傲慢的绿眼睛如今变得昏暗,配上他的刀条脸和狭长的眼角纹,老罗都以为这应该是一双狼眼。

    “你的那些随从怎么办?有什么建议吗?”老罗不可能每天关着一些俘虏在兽栏等他们饿死,他还没那么残忍。

    “他们没能保护我的安全,不再是我的随从。所以,以后他们的命运归您了,大人。”萨姆茨的恐惧消退了一些,毫不犹豫的舍弃了自己曾经的随从。

    “也好,男人总要有舍有得,相信你今后会做得很不错。”老罗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装作热忱帮这个萨姆茨清理了一下皮裘上的泥土,顺手在他的后腰上同样拍了拍,然后让奥尔基带着他去安排住处。

    心性傲慢、凉薄、狭隘、自私,现在又添了阴险,这个人的命不值得再保留了,老罗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他在对方身上拍的几下就是曾经在后世学过的戳穴法,一种很阴损的伤人手法,曾经流传在chn东南和岭南民间的一种手法,截脉伤人气血,被伤的人会在半年后缓慢消瘦,然后顶多一年内气血衰竭而亡。

    之所以用这样的手法,是因为他现在肯定不能杀了对方,人总要言而有信。而放了对方后,恐怕就很难再寻找到合适的机会,因为他总不能在踏上东归的路之后,还在身后留下一个充满仇恨的尾巴。

    老罗从来不小看小人的报复之心,阴暗的毒蛇比凶悍的猛虎更加危险,所以他也没必要保持什么仁恕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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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五节 安排

    处理了萨姆茨的事情,老罗开始整理全面接触工匠营唐人的前期杂务。这些事情注定是琐碎而细致的,幸好他曾经也是高级的军事指挥官,这种人事调理的经验并不缺乏。

    萨姆茨曾经的随从被已经被抛弃了,如果他们从这个营地里走出去,等待他们的将是巴哈米尔宫卿的追杀,但是注定老罗不可能完全收纳他们,因为这些人的身份肯定很复杂,老罗可不想自己身边留什么隐患,所以这些人会在短期内派做平整场地,扩建新的营地训练场,那里将是未来训练唐人战士的所在。然后他们会被筛选,老实可信的会被冲入葛逻禄人奴隶的群体,其他的则会被释放,至于哪一种是更好的结果,谁也不知道。

    唯一算是意外的是亚美尼亚商人,就是那个献媚讨好萨姆茨的矮胖子马米肯,他被允许用自己的财富赎买自己——当然代价不会小,缴纳一万塔兰特的麦粉,然后被释放,至于这是否是一件幸运的选择,谁也不知道。

    虱子多了不怕痒,老罗一点不担心他的报复,如果他敢的话。

    按照这个时期亚美尼亚人的规模,他只能依附于格鲁吉亚人,或者像在埃尔祖鲁姆的同族一样投靠拜占庭人,不过恐怕这个胆小的家伙没有那个魄力。一个胆小的商人不同于一个王国的后裔,掀不起什么风浪,即使有,也不过是给老罗送点心而已。

    处于这个队伍最下层的葛逻禄人在粟米菲罗的带领下做了顺民,因为粟米菲罗想不到有什么办法战胜这个队伍,那么按照草原民族的习俗,屈服与强大者并不是什么耻辱。所以当老罗查探他们的时候,粟米菲罗用双膝跪地吻老罗靴子的礼节来表示臣服,这是一种表示从属的礼节,也意味着粟米菲罗再回不到自己的群落。

    所有的葛逻禄人在有了榜样的带领下,都做了这个仪式,包括小个子牟尼奇,然后他们会被打散,按照特长有的被分配照顾马群和驼队,力气大的被充作平整营地的主力,或者看守那些新近俘获的格鲁吉亚人。

    处置了俘虏和奴隶的事情,其他的就简单多了,哥舒烈将会被安排到工匠队伍里,他的儿子戈什亚和几个哥舒部少年则归为崔十八郎带领学习斥候的战斗方式。

    然后是最关键的整理战斗队伍的内部分工。

    从亚历山大港拉上船到如今已经过去了将近半年时间,原本瘦弱的像个竹竿的努拉尔曼现在像被充气了一样强壮起来,而且和战士们同样的打扮,喜欢穿着带兜帽的袍子,里面是全副武装的铠甲,还学着冈萨斯留了点胡子,如果不是他那典型的阿拉伯式的鼻子一点看不出来他的血统。

    他被老罗从战士中拉了出来,以后的一段日子,他将作为老罗的助手兼书记员,毕竟他曾经在爱资哈尔清真寺学习过好几年,能够很快接受来自老罗传授的一些后世的知识——关于军中记录军功和作战方案策划的知识,或许将来他可以成为军中参谋或者叫军师之类角色。

    当然这也是艾尔黑丝恩的期望,因为努拉尔曼是他姐姐唯一的儿子,艾尔黑丝恩不希望自己的外甥还没有娶妻生子就倒在弯刀下。

    跟了老罗身边半年的奥尔基被指派了出去,正好奥尔基也觉得自己总是跟在老罗这个主人身边没有用武之地——因为很少有杀戮的机会,老罗从冈萨斯手下调派了几个家伙给他,这些人将作为接收新的战士训练的教官。

    至于新的战士,自然是来自于唐人营中的年轻人,负责招募的人是姆那奇,他现在的汉语已经说的很流畅,虽然腔调还有些怪,但是并不妨碍沟通。另一方面杜讷在试验了孔明灯之后,迅速开始了唐人营内部的沟通,并且已经答允了帮助招纳愿意回归的平民作为战士。老罗不指望这些新战士会有很强的战力,但至少可以培养他们不会见了敌人慌乱,可以远距离的射箭,然后帮忙收缴战利品或者死尸之类。

    这份招募新人的事情将是陆续和长期的,而且更加琐碎,也只有姆那奇这个从来不缺乏耐心的家伙可以胜任。

    至于斯坦,这个大家伙一如既往的喜欢后勤,老罗都不知道他为什么这样,因为他看起来更像一个勇猛的战士。不过是斯坦虽然喜欢财富和宝贝,却从来没有私下里贪心些什么,老罗猜测他或许有什么难以诉说的经历,不过这个无关大局,也就由得他了,时间久了总会有他讲述的那一天。

    等到人员多了之后,斯坦的手下会有很多的人指挥,后勤可不是简单的事情,现在他已经快忙不过来了。不过一时没有合适的人手,也许收拢了唐人之后会有吧。

    西德克诺德的职责不会被削减,他和他手下的几个战士将来会被充作宪兵的存在。哦,这个时代应该叫做军法官或者军内提刑官之类的,反正老罗记不清了,干脆就按照后世的来了,古板的诺曼人或者说日尔曼人的祖先西德克诺德就是未来的宪兵头子。

    冈萨斯的职责不变,目前是作为营地守卫力量独立存在,将来东进的路上将是机动应敌的作战部队的指挥官。冈萨斯虽然有时候作战鲁莽,但是带队的经验还是不错的,至少在安排战术阵型的时候很有一套,这也是习惯后世散兵线作战的老罗所不适应的。而且冈萨斯在作战的时候足够勇猛,按老罗的评价,这家伙除了有时候脑子不转弯之外,就是一个铁榔头型的家伙。

    还有个目前做了马队头目的菲舍尔,这个诺曼人在士麦那的时候就期望做一个重骑兵,但是实在人数太少,草原上也不适合重骑兵发挥,他又非常喜欢那些高头大马,还选了一匹最喜欢的棕色大力士马起了个名字叫汉默尔(铁锤),整天围着马群转悠,老罗估计也许重骑兵只能到东方后才能发挥作用了。

    诺曼人中间出了好几个出类拔萃的家伙,海顿也是其中一个,自从老罗在士麦那外围给断腿的伤兵治疗之后,他就迷上了医术,一路来的伤员都是他来负责打理的。老罗知道自己以后没那么多时间用在琐事上,但是伤员这个事情总不能不管,所以这次调整正好把军医这一职能构建出来,回头招几个唐人营的医生正好组建军医营。

    现在那噶跟随冈萨斯,未来会成为一员猛将,崔十八郎跟着阿尔克,应该可以成为很好的斥候,所有的人员也就安排的差不多了。

    孤儿营只是刚刚建立,还看不出什么未来,不过在老罗的规划中,将是未来的人才培养基地。

    不管这些军伍事情的艾尔黑丝恩现在也没闲着,每天他的老管家麦斯欧德还有那个跟屁虫亚历山德罗·帝梵诺围着他跑来跑去,因为老罗给了他两份详细的图纸,就是关于偏厢车和浮空车的,他在忙碌的制作模型,就像希腊人建造船只之前要做船模一样。虽说不是他擅长的光学内容,但是这个时代的学者就没什么偏科的说法,何况老罗提出来的浮空车也是个新奇的论点,至少对艾尔来说是这样。

    框架搭起来,战斗、作训、外务(斥候)、内务(宪兵)、后勤、马队、医疗、后备人才培养几个大块事物都有了分工,老罗也算把琐碎的事情都交代出去,虽然免不了还要经常的各处巡查,但是每个位置都有自己信任的人手盯着,他总算松了一口气。

    平时在营地里最自由的花彪跑了过来,这个小家伙越长越壮实,老罗估计它现在至少有四十斤重,真不知道薮猫这个物种是否有这样的体质,老罗感觉它和云豹或者猞猁的体形有得拼了。

    拉着花彪的细长腿,老罗把它抱在怀里,这是它最喜欢的习惯了,两只大耳朵左右闪动,“喵呜”几声,趴在老罗胸前,还用爪子抓着老罗的衣服前襟。

    “三兄,你的事情忙完了?”李姌掀开帐篷的幕帘闪身走了进来。

    “没错,事情都交代下去,总不能什么事情都我一个人来吧。”老罗坐在一个铺着熊皮的厚垫子上,显得很是惬意。

    “三兄越来越像大将军了,”李姌微笑的看了老罗一眼,然后把目光转到了花彪身上,“小花彪,到我这里来,你个懒鬼!”

    “四娘,你不会追着它过来的吧?家里没有事情吗?”老罗有点好笑的看着这个火姑娘。

    “才不是,”李姌不由得停下手,瞪了老罗一眼,“还说呢,你把老师拐来教那些小孩子,老师都不理我了,而且家里也是乱糟糟的,阿爷每天忙来忙去,老祖和张家老祖还有杜长老这些天总在谈事情,有时候还发火气训人。”

    “哈哈,”老罗有些得意的笑了两下,“你们工匠营的效率太低了,不抓紧时间今年就过不了葱岭了。”

    “反正我不管,那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我才懒得理会。”

    “也不要你理会那么多事情…对了,明天你找人制作一块牌子,我要放在营地门口。”

    “做什么?”

    “招人,招收回东土的工匠,战士,杂务……”

    “三兄,你这就开始动了?不等长老们的决定吗?”

    “他们动作太慢了,需要让人动起来,催促一下他们……”

第六十六节 交锋(上)

    老罗的动作确实很快,要李姌找李家制作的木牌插在营地门口开始,手下的人就开始在唐人营内四处宣传东归的事情。

    木牌制作的尺寸很大,大概有三米高两米宽,背后用坚实的木架支撑,前面涂着白底黑字的招收新人内容。上面的文字都是老罗设定了内容,找油漆涂上去的,不指望好看,写的也是白话文,不求所有人能看懂,只要有人知道就可以了。

    这事情算是个新鲜事,至少在人心思动的唐人营是这样。

    其实老罗还是有很多事没想到,唐人营的人这么多年来虽然没有断了传承,但是由于多年受本地异族的欺辱,已经面临解体的边缘。每一家都有人死在这片土地上,每一家的前辈都曾说一定要回到故土。

    久而久之,故土已经成为这里所有人的圣地,也是所有人的梦魇。

    用后世的话来说,不在压力下灭亡,就在压力下爆发。

    多年来,工匠营的上层勾心斗角,已经消磨了归乡的热情,而下层的人更是在一次次的迁徙中丢掉了他们的父母或者儿女。本地人的排斥、上层人的忽视、祖辈的期望还有晚辈的期盼都融合在了一起。“离开这里,回故乡”在一瞬间成了所有底层人的远望。

    如果说前几天老罗收拾了格鲁吉亚人绿眼睛萨姆茨的事情,是一块小石头,那么现在这个东归的消息就是一块可以掀起巨浪的半截山峰。

    连续三天,头一天询问的人就是络绎不绝,被派到唐人营内解说宣传的人和营地门口负责接待的人都变得口干舌燥,喉咙沙哑。第二天就开始有人来要求报名,询问日程安排。

    为此老罗不得不紧急找了杜讷长老,问他要了七八个口舌灵活的人,再找了三五个懂得写画的人,负责登记所有报名人名字、特长、家中情况等等一系列信息。

    即使是出身底层工匠的杜讷也没能预料到这种情况,因为第三天下午,登记的战士就有一千多人,工匠八百多人,农民一百多人,也就是说每家出一个人登记,这就是将近两千户丁口,平均每家三四个人,就是八千左右人的数量,整个唐人营地才有多少人?

    李张裴卫四个家族的人急了,因为第四天的上午杜讷就找到了老罗,“罗三郎,几个大家的人着急了,叫你一起去碰个头。”

    “杜老,您没发现,我这里事情正多嘛。”老罗心说,还是后世说的好,贱人就是矫情。好像这个事情是谁求到谁一样。当然这个想法不是针对杜讷的。

    “唉,你呀,你也别和他们见识,反正都是为了回东土不是?”杜讷也知道老罗在故意拿捏,可是这个怪不了对方,他这几天实际上也没闲着,每家都转了几遍,可是得到的答复却是不哼不哈的没个准信,其实那几个大家想什么杜讷也有猜测,不外乎没看得起罗三郎,就是争夺主导权,这事儿不新鲜,又不是没发生过。

    “行咧,杜老,我也不是对您。收拾一下,我叫几个人,这就过去。”算了,争这个气没什么意思,老罗对杜讷告罪了一声。

    老罗带了努拉尔曼,那噶和三个身手和观察力同样敏锐的战士。他不担心有谁会暗算他,只是李张两家都打过交道,裴卫两家却只是知道他们的大概情况,要多几个人盯着对方别能什么花样,同时还告诫了冈萨斯等人注意应敌的戒备。

    人有失手,马有失蹄,老罗从来不曾小瞧任何一个对手。

    他吩咐的时候,也没有避讳旁边的杜讷,这老杜倒是罗开先的举动赞赏不已。

    按照杜讷说的,城里聚谈的地方是一处用来祭祀先辈的祠堂,每逢有重大事情的时候,几个长老经常在这里聚会决定一些事情。

    按照老罗的认识,这种祠堂类的地方总是有很多人,像后世的庙宇,也像阿拉伯人的清真寺。可是等他和杜讷到达的时候,才发现祠堂的位置不过是一个开口很大的宅院,它坐落在这个小城的中轴线上,却一点也不起眼,周围环绕着很多房子,也许正是因为这样,老罗多次进城的时候,很少留意这里。

    主祭的祠堂大门紧锁,聚会的议事堂是个西厢房型的建筑,外面站着很多年轻人,老罗看到了一些张家人的影子,其他的或许是另外三家的从人。

    有杜讷在前面引领,老罗和他的人并没有受到任何拦阻,可见杜讷这位平民长老也是有些威望的,只有到了西厢门前的时候,杜讷才停顿了一下,“三郎,议事堂里面不需要进太多外人。”

    “也好,我只带一个文书进去。”老罗当然明白,除了保密,应该有安全的顾虑,回头别吩咐了一下,顺便做几个随机应变的手势,“那噶,你们几个人在外面等候。”

    那噶几个人自是领命不提。

    进了西厢议事堂,老罗才发现里面的空间其实并不小,至少也有二百平方以上,中间没有一根支撑柱,四周墙面挂着很多人物的画像,老罗猜测是历代长老的画像,房子中间转圈摆放着七八张类似胡床的家具,有四张上面分别坐着人,除了家具不对,不是那种圆桌会议之外,这种气氛倒是很像后世的谈判席。

    老罗在第一时间看到了李湛和张卢分别站在两个胡床的背后,这还是到达唐人营之后首次见到他们,看来前面胡床上坐着的是李张两家的老祖了,另外两张胡床上面坐着的人却是年纪不大,估计应该是裴卫两家的人。每张胡床的后面都站着几个人,他认识的除了李湛、张卢,另外李姌的父亲李涅也在场,还有张家的张诺,其余的人就不认识了,只是裴家人的身后站着的却是有两个打扮怪异,髡发唐服,这个应该不是唐人的习俗。

    李家长老须发皆白,面色红润,嘴巴有些憋,应该是年长落齿的缘故,看着很是和蔼,张家长老衣着华丽,头发半黑半白,面相倒是和张卢仿佛,留着几缕须髯,再看裴家的长老位置坐的却是一个年过四旬的粗壮汉子,胖大圆脸,发髻也是有些随意的挽在后面,这个应该是探听到的裴四海了,至于卫家的卫远应该是挨着裴四海的瘦干身材的四旬汉子,青白刀条脸,眉角下垂,眼睛眯着好像睡不醒的样子。

    这就是老罗对在座的主事人的第一印象。

    刚刚进来的时候,老罗还听到四家的人在议论什么,杜讷抱拳像李张两家分别施了个礼,“李长老,张长老,河西人罗开先到了。”然后给老罗指点了一下靠近门口的胡床示意那是他的位置,自己找了另外一张胡床坐了。

    “某河西绥州罗开先,没有表字,远方归来之人,见过各位长老!”老罗也不客气,上前一步,抱拳做了个环揖,直接在杜讷指点的位置坐了,努拉尔曼则是很明白的站在了他的身后。

    因为有一位家学渊源的老父,老罗是懂得这些礼仪的,只不过他这个人已经习惯了硬气,自然不会给什么人随便施礼,而且被冷落了那么多天,他又不是来求人的,这种会面应该算是一种谈判,自然不肯一个个的施礼。

    “听说你家中行三,叫你罗三郎没错吧?老夫李家李坦。”李坦回了一个礼,虽然只是虚抱拳,但他是最年长的长老,自然是他先说话,没人有任何异议。

    “没错,李老请了。”看在对方是李姌的老祖,老罗欠了欠身,再次抱拳。

    “老夫张慎,添为张家家主,初次见面,也称呼你罗三郎吧。”张慎的表情有些倨傲,眉毛皱着,语气也是给人高高在上的那种感觉。

    老罗没说话,只是下颌微收,抱拳施礼。

    再看另一边的裴大裴四海和卫家的卫四卫远,一个侧脸做不屑一顾状,另一个虚应其事也不说话眯着眼睛装深沉,老罗暗暗记在心底。

    “罗三郎刚才说祖籍河西绥州,可是延州北面的绥州?”说话的自然还是李坦,他是最年长的长者,按照华族的习俗,长者为先无论在哪里总是这个道理。

    “正是,李老。”

    “不知你是从何方而来,为何要东归绥州?”

    “想必前辈也听杜老讲过,晚辈祖上自安史之乱迁出大唐,如今家中老父老母都在很远的地方,他们只是期待后辈能有人回到故土,我最年轻,只好是我了。”老罗说的很泛泛,实在是因为这话已经重复了好几次了。

    “回归故土的方式有很多种,罗三郎你尽可以带队回去,何故扰乱了这工匠营的安宁?”说这话的是张慎,这始终装着高高在上的所谓儒家弟子开始沉不住气了,因为他看不过李坦开始拉近关系的话语。

    “呵呵,”老罗嗤笑了一下,“恕我直言,张老,这工匠营真的安宁吗?”

    “那里不安宁……”

    “张老,恕我打断一下。”老罗举起右手示意打断了对方的话,“我不知道几位长老到底找我来谈什么,在我来到这个议事堂之前,相信诸位长老早有沟通,有什么说法,不如直接……”

    “你是什么东西!张家老还未说完,你就插言!”老罗还没等说完,一声爆喝传了出来。

第六十七节 交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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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罗被打断话语的时候,倒是一点没愣神,他只是把头转过声音的来处,“你又是什么东西!”

    爆喝的人正是裴四海。

    老罗的回话声音不高,却传遍了整个房间,配合他冷漠如水的神色,倒是平白多了一股肃杀的气息。

    “你…这…”裴四海却是哑了,因为从来没有人这样和他说过话。

    “他是我工匠营的长老,你却又是哪里来的野民竖子?”这个说话的却是阴沉的调子,卫家老四卫远。

    “呵呵,你这冷白脸又是什么东西?”老罗的脸色越来越冷了。

    “我是卫家长老卫远,类似你这种装神弄鬼的家伙也敢来我唐人营行骗!”阴损面孔的卫远却在第一时间给老罗扣了一个行骗的帽子。

    “一个阉鸡模样的东西居然也可以做这工匠营的长老?”老罗根本不接他的茬,这种东西连和他对话的资格都欠缺,随着他的话,旁边传来几声嗤笑声。

    “哇呀,气煞我了,来人,把他给我轰出去!”裴四海却是刚刚反应过来。

    他身后的几个壮汉脚步就要挪动,已经听得懂汉语的努拉尔曼在老罗身边也跟着想要抽出弯刀。

    “都别动,再动一步小心你们的脑袋。”老罗挥手按捺住努拉尔曼,然后指着对方,直接威胁到,如果对方再动,他就不再顾忌这所有人的避讳,直接拿下这些敢威胁自己的人。

    一时被这种气氛惊住了的李坦说话了,“裴大,你要这议事堂染血吗?”

    裴四海赶忙压住了自己手下人,这李家长老虽说年迈,但是当年也是厉害人物,如今李家虽然杂事很多,但是后备的力量始终摸不透。何况对面的大个子威武雄壮,他虽然嘴上叫嚣,却不是真的确定自己可以应付得来。

    他旁边的卫远虽然也被老罗一句“阉鸡”弄得肝胆欲裂,这时候也不得不稳住了神。

    “李老,工匠营内有这种货色,真的是……”老罗唯恐天下不乱的说道,一见面他就真的对这裴卫两家看不顺眼,当然不可能真的像话里说的在这里扭断他们的脑袋,他只是有些奇怪,这种明显看起来就很白痴的货色怎么也能做到长老的位置。

    “罗三郎,我工匠营如何,还不需你来多言。”张慎半天没发言,这会儿倒是为这裴卫两家撑腰了。

    老罗没有因为跳梁小丑般的裴卫二人愤怒,倒是被张慎这种不阴不阳的话弄生气了,难怪工匠营二百年都没能回到故乡,简单的问题复杂化,众多人在这个只有几万人的小池塘里面争权夺利。他有些怀疑,自己和这些只知道为自己利益着想的人合作真的合适吗?颇有些心灰意冷的他站起身,“也罢,我到这里来,不过是期望找一些同样有意回故乡的人同路,至于和整个工匠营合作,倒是我痴人说梦了。”

    他的身材比这个议事堂内所有人都高大,霍然起身再配合他的话语顿时给了诸多人一种压迫感,杜讷忙也站起身,“三郎,何必如此,既然我们这些长老邀请你来谈事情,自然是有诚意的……”

    “罗三郎,还请就坐,年轻人不要那么大火气,安步当车才是人间正道。”耄耋之年的李坦也有些动容,他这种年纪见惯了风风雨雨,自然能看出老罗的一时气话。

    “李老,杜老,”老罗抱了抱拳,作为恭敬的礼节还是要有的,“罗某自幼习武,甚爱兵家,东行之事自属于兵家行事,诸位先祖自然也是军伍中人,不知还记得几分?似这般文人谈诗一样,真的可行?”

    他的话只能说半文不白,却勾起了李张杜三老的心思,即使裴卫这种不学无术的人也有些哑口无言。没错,工匠营的先祖可不都是军人出身,即使张家这种自谓从文事的大家祖上也不过是军中文吏,自然不会忘记昔日先祖的荣光。

    一时间的迷茫之后,李坦的表情是欣慰,张慎的表情是懊恼,杜讷的表情是坦然,裴四海的表情是恼火,卫远的表情则是变得更加阴暗,被一个外来的人教训了。

    老罗没等他们说什么,众人的表情他都看在眼里,对这些长老的心性自然也就有了了解,摇了摇头,“恕我妄言,依罗某这个外人看来,眼前的工匠营实在状况不佳,如若不出意外,不出五年,必定分裂。”

    他是语不惊人死不休了,周围的人却都不干了,不单几个长老一脸的惊异,连同他们身后的人也是表情不一,若不是有自家长老在,恐怕就要对老罗破口大骂了。

    “罗三郎,你这是妄言非议,我工匠营人心安定,哪里会有你这样危言耸听!怕是想威吓众人,让我们听你指令吗?”张慎这话说得一脸的正气凛然,花白的头发和须髯都给他平添了一份风骨。

    “张家老说的没错,你罗某人怕是想威吓我等,然后挟持我工匠营听命于你,居心何在?”说话的卫远,一种阴晦的嗓音,顺着张慎的话语,到也有一番气势。

    当然也少不了暴躁的裴四海,自被老罗一句反问弄得哑口无言,他就没能说一句完整话,这会儿有了张家人出面,他也不甘落后,“没错,外来竖子,在这里挑拨是非,唐人营容不了你!”

    “好一副正气凛然的正人君子相!”老罗不但没有反驳,反而“啪啪”的拍了两下巴掌,似乎在为众人的正义执言喝彩,本该接着喝斥的人突然哑巴了,然后不单是张慎,还是卫远裴东海,都变得脸色铁青。

    “昔日大唐,海纳百川,博采众长,称雄东方。”老罗又卖弄起他半文不白的言辞,没法子这时候的人就认可这个,他总不能用后世的军用术语或者网络上的“萌文”来讲述,那就真的谁也听不懂了,“可惜,如今连一个远方族人归来的秉直之言都听不得,难怪仅仅几千里,却二百年的时间都回不到故乡。”

    老罗的话其实很阴损,先扬后抑,让一些回味昔日大唐荣耀的人一下子跌倒了谷底,却又不好辩驳,毕竟这个大个子说的是实情。

    即使是李坦这样耄耋之年的老人也被老罗气得脸色通红,“你说,罗三郎,该怎么回到东土?其他人都闭嘴!”

    “李老,请恕小子言语不恭,”老罗抱拳又行了一礼,没法子,这个时代就这样,按照唐宋时期的礼法,即使皇帝见了这种耄耋年纪的老人,也要先行礼,何况眼前这位还有一个身份可是李姌的老祖,而且李姌的老爹还在老人身后站着呢,“若要我看,工匠营大可凭个人意愿,愿意回去的人统一管理协调,不愿回去的自然是各有出路,也就不用管了。”

    “不可以,我李家先祖曾有遗愿,希望有朝一日带着所有族人回归故土。”李坦的心气平和了些,老罗的话却又让他直摇头。

    “李老,您也说了,那是遗愿,昔年是如何?众人都饱受阿拔斯人的欺辱,所以都想回去,如今呢?有人与异族水**融,自然舍不得这方热土了。”这话说出来,可就是一点不客气了,就差指明道姓的说某某勾结异族了。

    “你说什么?谁和异族勾连了?拿出真凭实据来,污人清白可不是君子所为。”

    “贼厮辱我太甚……”

    “污人不得,要小心反坐的……”

    “……”

    “呵呵”说话之前他就有心理准备,所以老罗对这些言语完全不放在心上,“李老,杜老,这个可还用说吗?”

    “李轩,”李坦的脸色有些颓然,作为这个唐人群体的大长老,他总是以为一切都在掌握,如今看来,他还是年纪大了,很多事情已经不再像原来了,“罗家三郎说的可是真的?”

    “老祖,裴卫两家和突厥人土库曼部图格鲁克的手下人交往甚密,张家也在结交格鲁吉亚人陶-克拉尔哲季公国的宫卿巴哈米尔。”李轩如今只能如实禀报,以往这些消息不报只不过是不想老人过于操心,如今却成了罪过,他的脸色有些黯然。

    老罗倒是头一次见到这个李家的内部执事,年纪不过四十,一副精明强干的军人模样,难怪李姌总是说内务大管家是个精明的人物。

    “张慎,裴大,卫四,你们还有何话说?”李坦只是沉吟了片刻,就把一颗皓首转向几家始终在上蹿下跳的长老。

    “坦叔,工匠营这些年纷纷扰扰,丁口增长缓慢,如今希尔凡王室衰微,总要给族人找一个出路吧?”张慎倒不讳言自己和巴哈米尔交往,只是从族人的角度来说明自己用心良苦。

    “李家老,我裴家和卫家也不过是和突厥人做些生意,从没有私心授受的行为。”说话的是卫远,这个一脸阴晦的人这会儿倒是很明白的阻止了裴四海发言,而自己避重就轻的把诸事说得轻描带写。

    “你们啊,你们啊,”李坦神色颓然的靠坐在胡床上,有了李轩的诉说,他怎么会看不明白眼前的几个晚辈都在遮掩自己的面孔,这是真的把自己当成老糊涂了。过了好一会儿,他面容萧索地说道:“也好,就按照罗家三郎的提议来办吧。”

    “坦叔不可……”

    “李家老,那怎么可以……”(我的小说《跳跃一千年》将在官方微信平台上有更多新鲜内容哦,同时还有100%抽奖大礼送给大家!现在就开启微信,点击右上方“+”号“添加朋友”,搜索公众号“dd”并关注,速度抓紧啦!)

第六十八节 交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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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随着李坦的一段话,整个议事堂里面陷入了一片混乱之中,不但是几个长老,连同他们背后站立的人也在嘀咕和讨论。

    老罗没有参与进去,不是因为他算是工匠营的外人,而是他一直有一个疑问,没有消息传出裴卫两家的上一辈死去,按照裴大和卫四的表现,难道这样的家里老人难道就袖手不管了?这其中肯定有什么问题。

    既然这个裴大和卫四两人做长老已经有数年时光,也就无所谓揭盖子打草惊蛇了,想到这里老罗高声问道:“李老,这裴家和卫家的上一辈人去哪里了?莫不是投了突厥人了?”

    “胡说八道!贼厮,我劈了你!”还没等众人反应过来,暴躁的裴大随着言语抽出弯刀,冲着老罗就扑了过来。

    裴大的弯刀应该说用的还不错的,在距离老罗两步远的地方,右手执刀顺着左下就斜劈了过来,刀若弯月,迅若流光。原本还在混乱中的众人根本反应不过来,都以为这挑事的罗家三郎估计不会有命在了,几个裴家和卫家的人甚至露出了幸灾乐祸的笑容。

    只是没等他们的笑容绽放,就听见“哎哟”“啊”“嘭”的连续几声,没见到罗家子血溅五步,反而是原本持刀前冲的裴大倒在了地上,右臂不正常的打着弯,原本的弯刀却架在了他自己的脖子上,几个裴家和卫家人的脸上顿时僵硬了起来。

    有眼力好的勉强看清楚在裴大弯刀斜劈的一瞬间,老罗左后退了半步,上身后仰,闪过刀锋,然后反手抓了对方向内一折,也就是“哎哟”和“啊”的由来,至于“嘭”则是裴大倒地时候脑袋撞在了青石地面上的声音。

    老罗捏着对手的弯刀,在裴大的脖子上挪来挪去,暴躁的这厮一动也不敢动,他现在已经懵了。裴大甚至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变成稻草人了,胳膊只是被对方一碰就断了,而且弯刀怎么到对方手里,怎么倒地的,他完全没了概念。

    “你要杀我?”老罗用弯刀的侧面在对方脸上拍了拍,“我好怕啊,怎么办?”

    “罗三郎,还请收手,议事堂不宜见血!”又是那个喜欢装作正人君子的张家长老张慎。

    老罗一阵恼火,也不多言,冲着裴大的四肢连踩几下,就听喀吧的脆响连连,然后是一阵鬼哭狼嚎的声音,老罗皱了皱眉毛,在对方脑袋上轻轻一踢,肃静了。

    “好了,没见血,张大长老!”老罗稍一用力把手里的弯刀一掰两段,随手扔在青石地上,响起几声“咵啦啦”的声音。

    但凡和裴大的人相熟的人,都觉得身上有些发冷。

    这种战力,只听说过,从没见过。

    几个原本站在裴大身后的人一动也不敢动,老罗瞟了一眼,“无胆匪类!”

    “你…你…粗鲁蛮横!”张慎不知道说什么好,一张本来就发青的脸更是惨白。

    “李老,杜老,可有商量出结果了?”老罗根本不理会他,没事儿人一样。

    “原本裴家长老和卫家长老在四年前,露了一面,说把长老的责任交给裴大和卫四,后来就再也没见露面。这种事情没法求证,除非……”杜讷一副风淡云轻的模样,很像是平淡的拉家常。

    李坦听了杜讷的诉说,也是微微的点点头表示认可。

    看来并不是只有老罗一个人对这件是表示怀疑,而且裴卫两家的上一辈难辨生死,这事情却是很蹊跷。

    “裴卫两家的上一辈人,就和突厥人走得很近,不过当时我们刚才阿拔斯人那里脱离出来,希尔凡王室的人还算很照应,也就没人在意突厥人的事情。因为一百年前,波斯人或者说萨曼人,突厥人,库尔德人好多都属于阿拔斯人管辖。”杜讷解说的很详细,周围的人有认真听的,也有沉默不语的,还有窃窃私语的。

    “这是裴卫两家的家事,即使作为长老也不好干涉。”李坦的话很实际,名义上他是最年长的大长老,但是工匠营本就脱离军队多年,演变成了一个松散的靠血脉联系的集合体,实在很难有什么管理权。

    “那就这样办好了,裴家和卫家人都控制住,禁止消息外传。我们开始筹备东归,所有人去留随意。一起走的和留下的互不干涉,但是需要有一个章程,跟着一起东归的需要服从调度,我这边负责培训战士,两位长老负责调度工匠,制作路上需要的装备。”老罗停顿了一下,接着说道:“不愿意离开的也不要勉强,为保证路途的安全,不允许探听东归队伍的事宜,也不准离开这个小城,等到东归队伍上路之后,之后的事情随意他们自选。”

    老罗这一番话,等于是把工匠营整个拆分了,哄嚷的声音又大了起来,不过这次没有人再敢指责咒骂老罗了,看来让人惧怕还是有很多好处的。

    “也好,就这样吧,我赞成!”耄耋之年的李坦眯着眼睛沉思了很久,以至于周围的很多人都以为他睡着了的时候,突然睁开眼睛下了决定。

    “不成,我不同意!”始终沉默的卫远突然爆发了,他指着老罗直接说道:“就凭一个外人说我卫家勾连突厥人,然后把我们扔在这里,凭什么?从二百年前到如今,谁家没有和异族打过交道,凭什么就认为我们出卖了族人?”

    “出卖族人?好像没有人说你们出卖族人,这算是不打自招吗?何况老祖只是决定东归,去留随意,好像是这个犯了你的忌讳?没了族人给你做后盾,让你在突厥人面前没有说话了的位置?”说话的是李轩,老罗真没想到,这个李姌口中的内务大管家居然有这样锋利的口舌。

    因为卫远责难李家的老祖李坦,李轩爆出的一大段话驳得卫远哑口无言。裴四海的鲁莽使得他们这个组合没有了主心骨,他再有心计又能如何?

    真正左右为难的是张家的长老张慎,先前的自傲开罪了老罗,让他丢下面子选择站在老罗这一边,却又困难得很;选择留下靠拢格鲁吉亚人,却也是一个困难的事情,没有了族人做支撑,他们一个数百人的张家在格鲁吉亚人眼力算什么?何况接触巴哈米尔的时间也不过只是在近期,怎样选择还有待于确定。

    “好了,就这样吧,兴之,你家里的决定回去商议吧,我不干涉,事已至此,大家各凭心意好了。”兴之是张慎的表字,在场的也只有年纪最大的李坦有资格这么称呼,念在多年的情分,老头子给了自傲的张家人一个台阶下,至于结果如何,他也不在意了。

    “好吧,兴之尊坦叔所命。”张慎松了一口气,只要不是当场做决定,就还有回旋余地,张家的人不怕挫折和强力,最重要的却是尊严。

    “卫远,裴大是自找的麻烦,告诫所有卫家和裴家人,不要再与突厥人联络,别忘了往昔的族人恩义,而且最好紧守门户,否则别怪老夫冷酷无情。”老家伙李坦当年也是个杀伐果决的人物,如今冷起脸来依旧很有魄力,“轩儿,命程守如严加守卫,驱逐所有与裴卫两家有关联的突厥人,裴卫两家若有妄动,灭族!”

    脸色越发苍白的卫远没有任何选择的余地,与曾经的皇族李家相比,裴卫两家的积累加起来也比不过,何况还有那个大个子凶人虎视眈眈,他现在只能安分守己的应诺遵命。他不知道如果自己惹怒了那个大个子凶人,会不会也被踩断四肢,看现在裴大的凄惨模样就知道了,以往总是以彪悍跋扈面孔示人的家伙,现在像一个破烂的人偶。

    老罗暗暗佩服,这才是一个族群领袖的魄力,在这个时代,三四万人的小群落还讲究什么群策,纯属作死。对比一下,他才发现自己在谈判时的表现过于粗劣,完全是靠蛮力硬碰硬的取胜,如果是对抗比自己弱的对手还好,如果是和自己棋逢对手的呢?

    不用说,肯定会得到一个两败俱伤,旁观者得利的结果。

    所谓盈不可久,刚不可守就是这样的道理。

    自从他来到这个空间,有了一番奇遇,虽然有着军人的自律,仍然免不了有些自信心爆棚,如今看来,武力虽然是生存的基础,但是智慧的作用绝不可少。况且他老罗的身上既然可以有些神异,那么也就意味着或许这种神异不是单独存在,想到这里的老罗不禁有些暗叹自己幸运,君士坦丁堡那样严密的地方都去探过,幸好由于谨慎没有遇见什么意外,否则没准什么时候就栽了。

    小心驶得万年船,老罗决定以后尽量留一些后手,如非必要,也尽量避免武力示人,眼前的耄耋老人就是最好的学习榜样。明面上唐人营是几大长老共同议事,实际上看来,李家的底蕴远超其他,这才是掌控力的体现。

    须发皆白的李坦乾纲独断直接决定同意老罗的意见,震慑住了裴卫两家的鬼魅伎俩,接下来的事情就容易多了。

    张家人回自己老宅重新商议,裴卫两家人则直接被禁足了。

    接下来的议事就不必在这个议事堂了,而是李家的老宅,有杜讷陪伴,有唐人自产的葡萄酿,新鲜的哈扎尔海鱼,有波斯山区产的新鲜羊肉,自然是宾主尽欢,算是第一次正是沟通有无。即使老罗酒量非常不错,也不禁有些醺醺然,他总算明白华人在饭桌上谈事情的历史有多么悠久了。

    或许是因为李姌的关系,李涅对老罗的态度始终很亲切,李坦的目光则是欣赏,不再是在议事堂初见时候的审视,李湛的笑容有些勉强,老罗对他一如既往,心底却决定不再同此人有任何深交。

    议定了来日洽谈细节,天色已晚,老罗带着自己的手下人回归营地,需要宵禁的城楼上用载人的大筐出城,张弦月挂在半空,有南方吹来的暖风,唐人营的东归成功与否就看接下来的四个月了。(我的小说《跳跃一千年》将在官方微信平台上有更多新鲜内容哦,同时还有100%抽奖大礼送给大家!现在就开启微信,点击右上方“+”号“添加朋友”,搜索公众号“dd”并关注,速度抓紧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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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际佣兵罗开先非洲任务中遇到意外,穿越时空到千年之前的非洲,周边都是黑漆漆的部落野人以及草原猛兽,偶遇乡人也是他完全不能接受的群体,该怎么生存下去?即使他是个兵王,个体的力量同样微不足道,更何况在没有归属感的非洲。所以……回故乡吧。
陌生的城市中,他是不受约束的野蛮人,拐走法蒂玛人的大科学家……搬空君士坦丁堡的学术图书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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