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5 报应
陈七逃跑的念头,几乎是在他迈出步子之后才形成的,身体的本能让他成功的实现逃跑的梦想。不过他没想到,他跑出不到两步,便被一股力量推向了墙面,同时双肩关节一疼,胳膊被反压在身后。
须臾间,豆大的冷汗从陈七额间滑下。他的手臂被孟巽轻巧地给卸掉,双臂脱臼疼得直钻心。
“嘿嘿,你跑得倒挺快。”孟巽是打算演戏演到底了,就连说话也带着丝丝邪气。夸过一句,他声音一沉问道:“说,跟过来干嘛?”
“兄弟兄弟……哎哟……有话好说,好说……”陈七忍着疼说道:“我只是想知道祁锐那厮的下落哎哟……而已……哎哟……”
孟巽没打算就这么放了他,仍然将他按在墙上贴着,继续问道:“你家二哥不是说不追究祁锐的事么?你为何还特别追来打听?”
“哎哟……哎哟,我不能说……哎哟兄弟饶了我罢……”陈七的脸色开始发白,孟巽蹙了下眉,发了个善心将他的手臂推回了肩头。
疼痛虽在,不过减轻许多,陈七松了口气。
他那口气还没喘得顺,孟巽带点儿邪恶的笑容便不客气地落入他的眼底。
“刚刚疼吧?”孟巽邪笑了下,眸色复杂地盯着陈七,像在考虑从哪儿下手般,乐滋滋地说道:“我还有比刚刚让人更疼的法子,不过平时没机会用,你要是坚持不说,我倒可以在你身上试试。”轻描淡写的话语间,陈七早就吓得像筛糠般抖了起来。
他是吃错什么药了,明知对方厉害,还敢傻傻的跟来,敢情好,自投罗网……
“我说我说,我都说……兄弟,你千万别动手。”说着陈七靠墙坐下,先叹了声,讲道:“那个祁锐突然消失,其实并不是因为借了那点银子的原因。他是黑吃黑,四年前把劫银号的钱全卷了,害得我不敢声张,还提心吊胆的过日子。”
孟巽单眉轻挑,暗道,就是这个,他想知道的就是这个!
“说起四年前,这话就要说远了。我和那厮,是在赌坊认识的,认识他的时候,他已经欠了一屁股的债了。不过我看他欠了债却半分不急,成天照赌不误。
后来我赌运不佳,也欠下了债,当时心里急得不行。他看我急,便神秘地问我,要不要和他做个找钱的事。当时我哪里想那么多,只想着快些把债还了,免得家中老父老母责备,便一口答应了下来。结果却没想,他找钱的法子是去劫银号。
我当然不肯了,但是祁锐努力的劝说我,我鬼迷心窍之下,便就答应了下来。当时还定了个计划,一切照着计划来,我们倒是挺轻松的得了手。可谁知道,为了安全的脱身,祁锐那厮居然动手伤了人。
那时我吓坏了,没注意到那厮有独吞的想法,只是照他说的分开跑,却没想到这一跑,从此连人影都没找到。我真是后悔,早知道就不该听他的分头跑!”
孟巽听到此,眉心纠了一下,愠色自眸底浮出。他后悔的原因,居然是这样的。
“那个受伤的人呢?”没什么感情的声音从孟巽口里发出,陈七听后抬眼望来,那双深邃的瞳仁里满是冰霜。
陈七心里一紧,埋头答道:“那……那人最后死了。就是因为他死了,才害得我这四年来夹着尾巴提心吊胆地做人。”
后面的抱怨,让孟巽面色一凝,有种想揍人的冲动。
“你知道他叫什么吗?”他声音沉到了极点,配合深呼吸来压抑恼怒。
“是叫明康。”此话才出,孟巽寒着脸扫了他一眼,不客气地说道:“滚吧,再让我见到你,我会让你生不如死。”
陈七惊恐地站起,不明白孟巽为何生气,却又不敢再多话,背贴着墙移出数步后才像被鬼追般跑了。
接下来,他是不是应该到明家看看?收拾情绪,孟巽转身出巷。
身上的衫子虽说没换,不过脸上的眼罩却在出巷口的时候丢掉了,斯文清秀的模样配上腰间的剑,孟巽一下子从坏人成了侠客。
他一路问到明康的住处,看见屋顶炊烟升起,他不知为何突然想起夏目万世来。
都到饭时了,也不知道她俩好好吃饭没有。
边想着,孟巽边敲开屋门,门内是张满是褶皱的老妇人的脸。
“请问,你是明家的什么人么?”孟巽路间稍打听了下明家的情况,只知道明康妻子早亡,留下一女,并没听说还有老母一类的。
老妇人微愣了下,却看眼前男子斯文有礼,便答道:“不……我夫家姓祁。”
如此一说,孟巽错愕地问道:“你是祁大娘?”
祁大娘呆了下,下意识地想关门,孟巽手疾眼快地阻止,并问道:“祁大娘,你怎么在明康的家中?”明明是她儿子杀了人老子,明康的女儿不应该让她住在这才对。
“我,我……你,你是谁?”祁大娘明显朴实口笨,居然愣是没让她找到一句搪塞的话。
“我从和顺县过来的,是衙门在查祁锐生……从前的事。”潜意识中,孟巽认为还是别把祁锐死了的事告诉祁大娘。
“唉,那个畜生,居然到了和顺县也不学好!”祁大娘骂过之后,请了孟巽进屋,落了坐端上茶再说道:“我住这里,一来是躲那些讨债的,二来是等明康的女儿回来,好替儿子赎罪。”
孟巽呆了下,脱口问道:“祁锐做的事你都知道?”
祁大娘苦着张脸,半晌后才沉重地点头,道:“锐儿走时留了些钱给我,我猜那钱来得不正当,偷偷留意才知道县里出了劫案,还死了人。真没想到,那个畜生干了那种勾当!那会遭报应的!”说着呜呜地哭了起来,让孟巽好不心酸。
查来查去,他是大概弄清了祁锐在安逸县的事,不过他不知道要怎么才能告诉祁大娘,他儿子已经遭了报应。
看祁大娘差不多哭舒服了,孟巽又问道:“明康的女儿回来过么?”
祁大娘无奈地摇头,道:“唉,没有。”
答案一出,孟巽站了起来,蹙起眉说道:“祁大娘,你不用等明康的女儿了。”
“咦?为何?”
“因为……祁锐已经遭报应了。”
046 嗅到线索
快近傍晚,天色渐暗,路上的行人亦渐少,本应坐在店内等着开饭的夏目,此时却是废寝忘食且忘记时间。
一个简单的案子,一些雷同的问题,差不多相似的回答,却能体会到不同的意味,真是扑朔迷离跌宕起伏。
她本来还有些抱怨万世给的这吃力不讨好的活,但现在夏目却觉得,幸好万世这般安排了,若是换成别人,万事屋一定掌握不了最新、最真的消息。
“纺四街……应该就在附近。”夏目看着纸上的内容,待确定好方向之后,她收起名单,左右打量着轿子的踪影。
夏目不喜走路,这一路上都是轿来轿去,反正花费不大而且也方便。
她还是如之前那般,见道边正好放着一顶空轿,就朝着空轿走了过去。夏目本以为报上地址之后,轿夫便乐呵呵的开工,却没想眼前的俩轿夫,不约而同的让她打消坐轿的念头。
“那里轿子进不去。”
进不去?三尺多宽的轿子都进不去?有这种地方吗?
夏目单纯的认为,轿夫只是想抬个价而已。也难怪,此时快到饭点儿了。
她是个生意人,更是个经万世熏陶后的奸商,对于哄抬物价的事,她心里比谁都清楚。不过她不喜欢与轿夫讨价还价。
毕竟人家是花力气找钱,多赚点就多赚点呗。
夏目自觉的加了价,可轿夫并没开心反而更是一副愁眉苦脸的模样。她顿时醒悟,看来这钱,真不是他们不想找,而是真的没法找。
她带着疑惑离开,展着轻功去了纺四街。
进了街道内顿时算明白什么叫轿子进不去了。
这里的道儿本就很窄,来往路过的人却不少,加上道上还堆着各家各户屋里放不下的陈年杂物,几乎只留了两人宽的一条曲折的小道。
看来纺四街这片儿,住户挺密集的。家与家之间,基本上是门对门墙挨墙,进了门就进屋,顶天了有个阁楼,至于什么庭呀院的,在这里几乎是见不着了。
说白了此地与贫民区无异。若非要找差别,只能说这条街的百姓,大多都有认真上工,只是收入偏低而已。
夏目很不适应的在窄小的石板道上行走,无视掉频频扫来的探究目光,忽略掉耳边如蝇般的讨论声,唯一能让她止步的只有匆匆从她身前跑过的群群小孩儿。
那些小孩儿也不怕撞到东西摔倒。夏目睨着那些小孩儿东扭西拐的穿过障碍物,唇角不由勾出浅浅的笑意。纺四街还真是热闹。
稍停了一下,夏目开始挨着数门牌。当数到三十九号时,她停了下来。总算是到了明雪的家门前。
这是有个阁楼的小屋,门是闭着的,上面没有落锁,家里应该有人。
眼前这扇木色的门上光溜溜的,让夏目不知要怎么下手敲门。
没有扣环……原来还有比珍儿家更穷的。
她犹豫了下,直接拍到门上,用力拍了几下之后,门后传来粗鲁的男声。
“是谁?”门内的人边问着边拉开门,然后探出脑来一看,微愣了下,再问话时声音便显得有些和气了。
“姑娘找谁?”
门内是个中年男人,留着一把大胡子,稍显粗犷。粗布粗衫,倒还算是干净。
夏目巧巧一笑,往前踏出一步,不着痕迹的把脚挡在门间,防止对方突然甩上门。
她柔声问道:“明雪是住这里么?”
本来和颜悦色的男人,在听了此问之后,笑容顿时一收,同时眉心纠起,脸色有些难看地说道:“没在没在,那个妮子不住在这里。”像赶苍蝇的话说完,便要动手关门。
夏目的脚,成功的阻止了男人关门的动作。
她本来就长得比较可爱,加上刻意放温柔的声音,一般来说不会被人拒之在外。虽说她每次敲开门后都有防备,但今天真正被人甩门的还就此目前一次。
于是男人关门的行为,很不巧的惹到了夏目。
夏目额边浮出“井”字,唇角微微抽搐地上勾着,虽说是笑着却笑不达眼底。她右手一伸,说是迟那是快握住门边,猛一发力,薄薄的木门在呻吟中被拉开,同时正努力关门的男人也随惯性被她得一个趔趄,差点没扑出来。
男人先一呆,跟着回过神就要扯着嗓子喊话。他的话可能才到喉间,便被夏目杀伤力极强的目光给瞪了回去。
看男人颤了下乖乖闭眼,夏目死盯着男人,带着发冷的笑容,从牙缝里挤出一句:“你先别喊,我是衙门派来的。”
前面还笑得可爱的姑娘,眼前同样还是笑着,可那如阳光般的笑容早就转为冰山一样的温度。
男人错愕得不知应该信还是不信她的话才好。
夏目也不管他信没信,仍然散发着寒意地笑问道:“你说明雪没在,可知她现在在哪儿?”
他咬了咬牙吼道:“她和男人跑了!”没好气地甩了这句话后又说道:“大约一个月前就离开了。我要是不可怜她爹,就是我二弟死得突然,也懒得收留她。那妮子居然说走就走,真是养了个白眼狼。”估计是问到了男人的痛处,激动之下,就连夏目有意给他的压力也让他抛了脑后。
明雪的爹是此人的二弟,那他就是明雪的大伯明健。论关系倒是亲得应该收留。
夏目暗想了想,收起个人情绪,淡淡地问道:“她是你侄女,她走了不找她么?你不担心么?”她是随口一问,目的却是想套套此人的话,看这回答是否真实。
“担心什么?她有请人带话回来,说是什么不用担心,过得很好之类的。”男人嘴上这么说,眼底的神色却很复杂。
那是把担忧、不解、懊悔、想念混在一起的眸色,夏目虽猜不透之间的关系,却是肯定了明雪没在的事实。
夏目假设道:“她是不是去别的亲戚……”
他打断夏目的猜测,道:“不可能,她又不是和顺县的人,在这里就我一个大伯!”
夏目嗅到线索,如猫般的眸子兴奋的缩了缩。
她忙问道:“明雪是哪里人?”
“原籍安逸县人。”
047 自编自导自演
计划要在安逸县过夜的孟巽,由于好运大爆发,于是在和顺县关闭城门之前入了城。他找了顶轿子坐回万事屋前,正巧遇上夏目也乘着轿回来。
二人在门前对视一眼,很默契地一同迈步,挤入万事屋的玄关,末了他俩虽一言未发,脚下却没有半分相让,又一同挤倒了屏风,踩着百鸟归巢图入了店里。
俩人的有意所为总算将那图给毁了。
万世正悠闲的给自己倒茶,听见屏风倒下的声音让她蹙了下眉,放下茶壶的同时她抬眼看去,一高一矮的两道身影互不相让的来到面前。
那屏风……他俩绝对是有意的。狐狸眼微转了下,万世饶有兴致的盯着匆匆入店的二人。
“老板!”
“老板!”
异口同声之后,孟巽终于在夏目极有杀伤力的目光中,很龟毛的选择让步,他乖乖的闭上了嘴等在一旁。
孟巽揪着胸口暗悔道,都怪一时激动了、冲动了,他没事和小目争啥,明摆的吃亏嘛……
获得发言权的夏目,连看也懒得看孟巽一眼,坐到万世对面,脸上带着兴奋之色,说道:“老板,那个叫明雪的很可疑,分明她在一个月前便没住在纺四街了,却还是留的那里的住址。”说着她把在明健那里听来,加上自己分析,向万世一字不漏的说了。
一旁的孟巽边听边点头,末了带点佩服的目光瞅着夏目。
虽说她的线索不多,不过思路却很清晰,三下两下便分析出大致的轮廓。他只用把安逸县这边查到的大约讲讲,基本上就能确定凶手。
夏目话少,几句话说完便停,孟巽立即接过话头,把在安逸县的事一讲,两边一对照,不分析也能想到,杀人的多半就是明雪,而杀人的动机便是报仇。
万世撑头听着,眸色微有涣散,似有心不在焉。
这个答案对于衙门那边来说,当然是完美漂亮的,可惜对于邓财的委托来说,光是这样还不算完。明雪只是单纯的报仇,还是说借着报仇以黑吃黑?就他俩现在说的内容,完全没法确定。
她沉吟了片刻,突然抬头,面色严肃地说道:“巽,你该去做饭了,我饿了。目目,坐过来,我有话要问。”
看万世眸色从游离到清明,神色也少有的严肃,孟巽还当他家老板会说点什么吓人的,结果却是这么一句与表情不搭调的话。
孟巽嘴角歪了下,应了一声,惆怅地去了厨房。
他确实是赶回来给她俩做饭的,不过也不用这么严肃的强调吧。
孟巽才走,夏目还没坐下来,万世便急迫地问道:“名单上的人,目目都见到了?”
夏目边坐边答道:“没,还有四家未去。”说着把名单给了万世,顺便指了没去的四家。
只有四家没去确认,倒也没什么大碍。万世想了想,问道:“那你有没有问他们,是谁喊的杀人了?”
夏目点头,说道:“问了,不过多数都记不清楚男女了,只有他还回忆得起是个女人的声音。”说了指了名单上的一个名字。
这么一指,万世立即笑了。
一切尽在掌握中的笑容,让夏目想起之前的疑惑。
“老板,名单上虽说没你的名字,不过我却有些话想问你。”此话说得有些生硬,夏目说完才惊觉,微有担心的斜睨万世。
“哦?什么话,目目问罢。”万世不慌不忙地靠到榻的靠背上,气定神闲的浅笑着,眸里闪烁来回窜动,意义复杂不明。
她就等着夏目发现疑处来问她,所以对于夏目的要求,她只有高兴没有不悦。
老板很开心,那话题还能继续。
夏目整理了下思绪,问道:“老板还记得那声喊叫,是男是女么?”
“不记得。”万世干脆的三个字打发夏目,快得像在说谎。
不记得……老板如此敏锐的人,居然把重要的事忘了,她会么?
夏目抬了下眉角,没追问下去而是改了个问题:“我们进来的时候,老板的手没被绑着,是有人帮你解……”
“我自己解的。”万世抢了夏目的话,笑吟吟地答了再说道:“我还推了几个找错方向的人出门。”那语调就像在邀功一般。
夏目没什么表情的脸纠了下,同时脑间闪过数个不祥的念头。
这一切莫非是老板设下的什么局?如果是,那此局是死人前设下的,还是死人后设下的?
以夏目对万世的了解,知道她的恶俗毒舌加腹黑,其实只是温柔善良的一种独特的表现形式。说白点儿,她就是刀子嘴豆腐心,说得恶却做得善,会损人贬人但不会伤人害人。
只是眼下一切不合理的现象,让她怎么解释?或者是说她自己想多想岔了?
夏目脑子很乱。
她凝视着万世,面无表情一字一句地问道:“老板应该看到凶手的吧?”她自己没发现,这话问得音不对。
万世瞥了夏目一眼,狐狸眸底滑过异色。她答道:“没呀,等我挣开绳子取下眼上的布时,祁锐早就被杀了。”
“可是那绳……”
“目目是想知道,我怎么挣脱的?”
夏目老实点头。
万世单手撑头,不着痕迹的挡住唇边的奸笑。
有意无意的误导,还是让她误会了。
“你猜呢?”不正经的话自万世嘴里一出,夏目没什么表情的脸蛋顿时纠成一团。
万世暗笑,末了良心发现拍了拍扭曲之下更显可爱的脸蛋,浅笑着解释道:“估计是睦廉吓到祁锐的缘故,他绑我的时候就没敢绑太紧,而且眼上的布也有些松。我一直在那儿挣着,结果直到挣脱都没人阻止。”说着她停下,收起笑容噘嘴想了想,猜测道:“那个时候,可能明雪正好动手,祁锐没时间管我。”
夏目嘴角轻轻抽搐。怎么惊险的事儿,到了老板那儿,非但不惊险还有些如同闹剧般好笑。
真相大白,夏目随意喃道:“我还以为老板借机设了局。”
“目目说的是设什么局?”万世端起茶顺便问了句,抿了一口后像想起什么喜事般,放下茶杯,捂嘴偷笑的同时对夏目招了招手,意思是让她凑近些。
万世对着夏目的耳边,说道:“说到设局,本来我还在考虑要不要在聚财银号自编自演个戏什么的,却没想真出了劫案还闹出了人命,关键邓财还非我莫属的找上门,可谓是天时地利人和都占尽了,真是不想赚翻都不行呐!嚯嚯!”说着她把一份委托书递给了夏目,让她看。
夏目接过扫了一遍,嘴角狠抽,顿时不知道要怎么形容自己复杂的心情。
她只能说,老板真的没有白帮忙的时候?
048 忐忑的隔岸观火
苟能拉开那扇明明没招谁惹谁,却像沦落为某人泄愤对象的木门,借着月光及屋里透出的灯光,门前屋檐下那暗夜中的身影让他先惊后吓再叫唤道:“怎……”
白皙的食指竖起,以极快的速度贴在他微张的唇上,成功的封住了他的后话,并引得他瞪大双眼,诧异、错愕、迷惑在眸里来回闪烁。
见鬼了,她怎么出现在他门前?这不是什么好事。
“嘘——”她冲他眨眼努嘴,末了说道:“别吵,让我进屋再说。”
苟能来不及有所动作,眼前纤瘦的身影一个猫腰钻入了屋内。那动作之敏捷之麻利,让他半晌都没回过神来。
她倒是进去了,可他只有一个大男人在家,这门是关还是不关?
苟能侧目瞄了眼进屋后便像主人般,自顾自的倒茶喝水坐下伸腰的女人,他那两道浓眉皱紧松开数次后重叹一声,心情复杂地将门甩上。
她都不在乎名声,他还怕个什么。
能在深夜敲开苟能家门的女人,除了万世,和顺县内找不出第二人。
“万老板,你深夜来访,究竟是何意?”
忽略掉苟能额角的青筋,万世人畜地害地笑着,说道:“苟捕头,我会这么晚来打扰,这得怪巽与目目回来太晚。”说着见苟能微愠的神色一收,跟着朝她走近一步,似乎想发问。她笑容不变眸子里却闪过促狭,正经地说道:“若是苟捕头此时不方便,那我改日到衙门拜访您好了。”
苟能一口气吸岔,揪着胸口猛咳起来。
她是有意的,她绝对是有意的!
看她真打算离开,苟能忍住咳,匆匆上前两步拉住万世手臂,皱眉说道:“万老板,请留步!”
万世停是停下来了,不过狐狸般的眸子却死死的盯着自己的手臂,性感的唇边勾着浅浅的戏谑。
兔子急了会咬人,这捕头急了连礼数也不顾了,呵,有意思。
她虽没喊,苟能却慌忙地放了手。
这个祸水还真是把恶俗的个性发挥得淋漓尽致。苟能暗想,她明明就是有事来访,偏偏随时都那么不正经。
苟能深吸了口气,收起失措的情绪,说道:“万老板,您是有心想告诉苟某事情,就请别开玩笑了。”说着右手一摊,道:“请这边坐着说。”
看苟能恢复常色,万世撇撇嘴收起玩心。
她知道夏目孟巽二人,此时说不定就躲在哪里等着她的。美居名曰是担心,实则却是想看戏。谁让她走时丢了个让他俩容易误会的暧昧笑容。虽然明明就是她有意的。
不过,若她真在屋中耽搁久了,弄不好他俩还真会一个冲动踢门而入。这可是捕头的家,万事屋的人大闹一场传了出去,只怕谁的面子都挂不住。
到苟能的住处来,可能会发生的事,她都有想过,所以当初打算就几句话,完了便离开。只是在看到苟能那张抽搐的惊诧表情后,万世的恶趣味便一发不想收拾的窜了出来。
好在咱们的捕头大人及时勒缰,将万世这匹崖上马拉了回来。
没了玩心,万世坐下之后便正经八百地说道:“现在基本上可能肯定,凶手是叫明雪的女子。”
“女子?”
“对,原因有二。其一,四年前,安逸县的一起劫案,便是祁锐所为,当时他错手伤的人是明雪之父,明康。其二,我仔细琢磨过祁锐的伤口,虽说从力道上来看,应该是男子所为,不过角度却是由下往上而入,说明凶手身高不够。”万世边说边比划着,妩媚的容貌下透出陌生的一面。
苟能呆滞。不知是因那些内容造成,还是因她显成陌生的一面造成。
“苟捕头,您有在听么?”万世说完,对上涣散的黑瞳,她举手在他眼前晃了晃,说道:“是不是真太晚了,打扰您休息了?”
“啊不。”苟能尴尬地瞄了万世一眼,说道:“明日一早便发通缉令捉拿明雪。万老板请继续。”
“嗯,那是一方面,我来还有另一件事。”她说到这里就打住了,沉默片刻仍然没有继续的意思。
本是垂着眼的苟能错愕抬眼,对上那双狐狸般眸底的犹豫,他愣了下问道:“万老板有何事难以启齿么?”问完顿时后悔。
放眼整个和顺县,若万世还有不敢说的话,只怕县中没谁还有敢说的话了。她的胆大,他又不是没见识过。
狐狸般的眸子微闪了下,还不等苟能猜测其意,便听她说道:“也不是什么难开口的话,只是接下来要说的,得请苟捕头放下身份来听。”
妩媚的眸子里尽是认真之色,令他不得不认真思索。
放下身份?让他别以捕头的身份来听么?是什么样的事,居然要特别对待?不过照此看来,他若不答应,她绝对不会再透露半句。
苟能沉吟片刻,点了点头。
随着他这一点头,万世恢复到一惯妖娆的模样,理了理散在耳际的碎发,不太正经地笑着说道:“苟大哥,聚财银号的东家,您应该知道罢。”
称呼一变,苟能心脏不适应地抽了抽。他点头问道:“邓财他怎么了?”这是万世第二次提起聚财银号,上次还听不出什么睨端,这次却能清楚感觉到,万世这一问,没什么好意思。
“他没怎么,只是不小心惹到万事屋了而已。”万世轻描淡写一句,让苟能好不惆怅。
万事屋在和顺县,或者是说在永享国都这么有名了,居然同县的人,还有在了解万世那恶俗的个性后去招惹她的。
应该夸他们有胆色,还是该骂他们是白痴?
苟能心里暗想着,耳中却没漏听万世继续讲道:“……他委托咱们抓凶手,其实是因为十七分号里有一大笔黄金及地契在劫案里消失了,照邓财分析,肯定就是凶手……”
“等下万老板,你说大笔黄金及地契是怎么回事?”邓财不是说没损失么?怎么突然钻出来黄金地契的?
“所以我说嘛,您得放下身份来听。”万世嫣然一笑,道:“那些钱财,自然是不能拿上台面的,所以邓财才执意的找上万事屋。”
苟能揉了揉眉心,问道:“不能摆上台面的,却让万老板随意说了,这只怕……”
“苟大哥,我不是一开始说他们惹到我了么?”缓缓的一句话,有种给屋里降温的作用,末了万世摆着标准却冰冷的笑容,说道:“总之之后的事,你只用隔岸观火便成。”
苟能嘴角一抽,呼吸顿止。
她想弄垮聚财银号么?
使不得罢……
049 衙门与赌坊
苟能不明白,为什么在衙门捉到了明雪的第一秒钟里,他会想到先去通知万世。他更不明白,他都没弄清自己的想法时,就已经站在了万事屋的门前。
他一定是中了万事屋的毒,又或是说他饮了万世的药。
苟能犹豫片刻后,绷着一脸严肃且紧张的表情,跨入门内进入玄关。屏风上不协调的光秃感让苟能稍愣了下。
百鸟归巢图,居然不见了。
苟能愣了不到三秒,轻且碎的脚步声音由远至近响起。他不会去猜那脚步声是万世的,因为他极少看她亲自出来迎客。
来的人是夏目。
她转过屏风抬眼一瞧,那张缺少表情的脸虽没变化,不过如猫般的眸子微微缩了下,问道:“苟捕头,您找老板么?”她反应也算快,就算被来人讶到了,也用极快的时间恢复正常并问到重点。
他的目的就是找万世,所以夏目这么一问,他立即点了下头,末了正要发问,就听夏目淡淡地说道:“老板去赌坊了,不到天黑不会回来。”
赌坊……她的爱好倒是与平常女子不同。苟能琢磨着,干脆让夏目去找万世得了。此念才有,他便动了动嘴,这话都冲到喉间就差发音,却没想被夏目抢先一步说道:“巽哥出门忙生意了,就我一人看店,不能出去找老板。”平淡的表情上透出拒人千里的冷漠,语调坦然里带着若有若无的蔑视。
苟能虽不明白她不友好的缘由,不过倒是很清楚明白的看懂了她的意图。
要找万世可以,只是要他自己跑腿。
对着夏目这张可爱却可恨的脸蛋,苟能顿时有股无名火冲上脑间。
为何万事屋的女子都这般可恨。
苟能的嘴角抽动了数下,好不容易将一肚子火吞下去后才说道:“那我去找你家老板罢。她是不是去的大红运赌坊?”
夏目点头,丢了个意义复杂的目光给苟能,还没等苟能弄明白其意,她已经干脆的转身进了店内。
老板深夜去找苟捕头,他俩何时关系那般要好了?真是令人不悦……
大红运赌坊内,因为万世的出现,再一次迎来了热闹。
老板薛云习惯性地陪在万世身边,一来为了与她聊天,二来他这一坐,便可以挡掉一些不怕死的狂蜂浪蝶。
“万老板,今天好兴致。”薛云看万世一掷千金,一脸不在乎的将一张百两银票押在桌上,不由得从侧面提醒。
万世斜睨薛云一眼,浅笑着说道:“这钱来得容易,当然要大把的花掉。”说着冲他眨眨眼,半真半假地又道:“我建议薛老板,赶紧把手里聚财银号的银票都拿去兑掉,换成永丰银号的放着,也好放心。”
薛云知道万世一惯都是那副不正经的调调,对她那话倒也没怎么上心,只是揶揄道:“那万老板就不厚道了,一边劝着我去兑银票,一边却把聚财银号的银票往我坊里送。”
这话一落,万世笑着剜了薛云一眼,轻哼一声说道:“什么叫送?我又没输。”
薛云只笑不语,瞧着万世妩媚的侧脸,目光有些涣散。
他是在三年多以前认识万世的,准确说来,他是她的客户,虽然当时万事屋还在修建,不过刘大人的儿子刘显却极力向他推荐着万事屋。
据刘显说,万事屋的购地修房,打的是南庄北堡永享国两大首富的名号,最后来拿房契签押的却是万世这个身份神秘的女子。
身份神秘这四个字从刘显嘴里说出,薛云认为可信度很高。好说刘显的爹也是县令大人,他都弄不明白的身份,那对方的来头肯定不会小。
潜意中他对万世有了顾虑,于是在第一次的见面时,薛云硬是没被她出众迷人的外表给迷惑。
这也是薛云能与万世保持朋友关系的原因。
“……薛老板,看到没,看到没?我又赢了!”万世撞了撞走神的薛云,一脸得意的笑着。
薛云斜瞄万世一眼,正要说话,从侧面过来一人伏在他耳边说道:“老板,门前站了个衙门的人,不进不退的,不知道他想干嘛。要不要叫几个人去‘招呼’下?”
单眉轻挑了下,薛云暗想,这小子是新来的不成?衙门的人也敢乱动?不过衙门来人却没事先通知,倒是真挺反常。
他眉心一蹙,沉吟片刻,说道:“我去看看。”末了再瞄了万世一眼,后者正好也转眼过来,那双妩媚的狐狸眼里透出询问之色。
薛云没等万世开口发问,便先冲她笑笑,解释道:“说是门前站了个衙门的人。我去瞧瞧就回来。”
这话让万世转了转眼。
她知道衙门的人,不会特意来找大红运赌坊的麻烦,先抛开县令儿子与此店老板的关系,就说大红运赌坊近三年来并没给衙门惹过事,衙门当然不会刻意的来挑事端。
此时突然来人……
万世脑间灵光一闪,手疾眼快地扯住刚离席的薛云衣袖,在对方错愕的表情下,笑说道:“还是我去罢,估计是来找我的。”
她要是没猜错,赌坊门前的人,应该是苟能。
万世慢条斯理的摇出赌坊,定睛一瞧,果然是苟能。
苟能踌躇的模样落入她眼底,她很不给面子地发出轻笑。声音不大,但很刺耳,令那张刚毅的面容爬上一抹羞涩。
“万老板,你没事笑什么?”
万世无视掉苟能那紧挤的眉心,懒懒地整着秀发,随意搪塞一句:“没笑什么。”说了眸子一转,笑容高深,话不留情的又道:“倒是苟捕头在赌坊门前,不进不退的,害得人家薛老板的心情也跟着不上不下的。您是来找茬儿的吧?”
苟能的脸抽了抽。最近和万世斗嘴,似乎输多赢少,眼前又有正事,就算她不消停,他也不能陪着瞎闹。
“我是来找万老板的。”说了他换口气,又道:“人捉到了。”
万世双眼一亮,喜上眉梢。
她又没让苟能在捉到明雪后来找她,居然他自觉自愿的跑来了。看来那夜的话,给苟能的冲击不小。
050 审案与动刑
万世踏入刑房,冲着正坐那儿无聊得打哈欠的书记浅笑了下。书记受宠若惊地站起,手足无措地整理着身上那黑色红边的衫子及黑纱的帽子,末了正要打算说点什么便看苟能板着张脸跨了进来。
话到嘴边的书记立即神色一正,将想说的都吞回肚中且忐忑地扫了铁栏一眼。
压抑的刑房里,除坐在外间的书记之外,铁牢之中有一男一女两人。
那女子头发散乱,垂着脑袋,两臂被架在十字型的木架上紧绑着,从衣衫的破损处可以看到丝丝血痕,一副才被打得七荤八素不省人世的模样。
而男的手里拿着根两米来长的皮鞭,上衣脱了一只袖,**的正在喘气。或许男的太过投入,居然丝毫没留意到身后多出两个人来。
“MD,居然敢晕过去!”男的边说边丢了皮鞭,朝着架着烙铁的火盆走去。他那只粗糙的手握住烙铁在火上翻动两下,带点得意地瞄着无意识的女子,自言自语说道:“老子倒要看看,上了火烙还敢不敢晕。”
话音一落,万世咬牙蹙眉握紧了拳头。
衙门审犯人,不动刑的除非是不打自招坦白极快的,要是有一丝反抗,运气好的只是被打得体无完肤,运气差的,基本上是不死也半条命了。
如果遇上杀人疑凶,那更是不会有半分怜悯,打死了也当活该。
虽说万世知道这是永享国刑部中不成文的规定,可如此现场感十足的看到血腥暴力的一面,仍然让她不能苟同。
“苟捕头。”万世平淡地喊了一声,喊完柔柔地问道:“您将我叫来,就是看你们衙门中人是如何欺负人家姑娘的么?”问完之后,她再阴阴地补了句:“审个案问个话而已,不用动这么大刑的吧。”
正在翻动烙铁的男人听到软软的却很挑衅的女人声,愣了下停了动作,瞪着一对牛眼猛回头,张口就开骂:“他……”妈字还没冲出口,他便瞄到苟能写满不悦的脸,于是之后的粗言糙语就伴着他的禁音埋头,成了浮云。
至于在这大放厥词的女人,他只扫到个轮廓,连是美是丑都没看清。
骂人的话没顺畅的吐出,他像嘴贱一般大声嘀咕:“若是这么容易就好了,咱们衙门办事还用不着女人家来教。”
万世听了轻蔑的冷哼一声,却没接话。她先翻了个白眼拢了下头发,再双手抱臂,唇角带着若有若无的浅笑斜睨苟能,等他自个拿话来说。
苟能脸色沉暗,动了动唇但没说话。此时他有种被架在架上进退两难的感觉。他明知万世的话里带刺且偏袒得极明显,可偏偏他不能爽快的反驳回去。
在钱多的审讯过程里,她就真没动他一丝一发,就顺利的让钱多开口招了供。苟能事后仔细研究了书记做的记录,佩服之余更多的是暗自惭愧。事实证明,比起动用刑具来,攻心一招更有效果。
或许正是如此,他才会在捉到明雪之后,鬼使神差的跑去找了万世。
谁想现在出现的却是这么没脸的一幕。
苟能揉了揉紧得发疼的额角,目光闪躲之时瞄到自己手下已举着烙铁正往明雪身前而去,他顿时心间一抽一紧,脚下无意识的往前窜了数步,问道:“是谁让你动刑的?”
那男的错愕的“啊?”了一声,转头过来无辜地眨巴着眼问道:“头儿,不是您让苏亮喊我来审这女的么?”
苟能脸色一黑,脱口而出吼道:“我何时喊的?”吼完眉心一蹙,又道:“你去把苏亮喊来!”
他明显没跟上状况,被苟能吼得一愣一愣的,呆了数秒才边穿着衣衫边朝门边跑,末了回头瞄了万世一眼,在看清她的模样后,瞳仁里闪过诧异与惊艳两种不搭调的神色。
软软的声音,软软的女人,她怎么会和头儿跑刑房来的。
万世压根就没注意到有人在看她,她只是斜睨苟能后脑,如狐狸般妩媚的瞳仁里暗光闪烁,唇边若有若无的浅笑未减反深。
敢情这严刑拷打是动的私刑,那叫苏亮的人莫不是邓财花银子收买的?他倒是聪明不亲自动手施刑。
不知道背黑祸的这傻孩子叫什么,回头帮他上庙里求个加智力的符什么的。
苟能背对着万世不敢回头,生怕看到幸灾乐祸落井下石的笑容,却不知万世此时正在不厚道的腹诽着,根本就没时间去嘲笑他。
没过多久,之前的衙差带了个人回来。
苏亮进来也没看别人,对着背对门口的苟能一脸迷惑地问道:“头儿,况宝说您找我?”话音一落,就听万世发出“噗”的一声轻笑。
他还真敢装无知。
万世掩着嘴转开脸,暗想,刚刚苏亮的那双小眼里若没闪那么一下的话,还真有那么点儿像是一头雾水不明就理。
苟能离万世近,听到笑声却没明白她在笑什么,他瞄了她一眼,正巧万世转开了脸。他不便在此时问她,纵有疑惑也先压在了心里。
他对着苏亮沉脸问道:“我什么时候让你审她了?”
苏亮应该在等苟能发问,话一落他就苦起脸,无辜地说道:“头儿,这人抓回来了自然是要审的,我看您突然离开,也没多交待一句,就作了个主让况宝先审了。”
苟能眉角一跳,吼道:“审?人都快被审死了!”
苏亮呆了下,偏头打量铁牢之中的女子,末了一脸诧异地转头对上况宝问道:“况宝,你怎么动这么重的刑呢?我只让你审她,没让你打她呀!”
“咦?这?”况宝正在偷瞄万世,突然听到话题到了自己头上,茫然得连魂头都没摸到。
“这审犯人,不都这样的么?”况宝愣呆呆的一句,换来苏亮恨铁不成钢的叹息。
“唉,你说……你说你!虽说是凶犯,怎么说也是个女子,居然你也下得了手!”
听到此处,万世更加确定之前的推测。
就这么聪明的一个主,也不怪邓财会找上他。只是这一套,在她面前行不通。
万世暗笑了下,媚眼微转,邓财是不信她才找上苏亮,还是说一开始邓财就打的两手抓的算盘?
051 步步紧逼
刑房里,除了犯人之外,还有一书记、两衙差、一捕头外加万世这看似打酱油,实则是主角的外人。如此奇特的组合混在一起,场面当然有些混乱。
也不知道是苟能自己发现跑了题,还是他瞧到万世微有不耐的神色,总之纠结不清的问题在他大手一挥之下,顿时告了一个段落。
苏亮是巴不得快些离开,苟能一赶人,他立马退了出去。而况宝对万世那妩媚的脸蛋还有留恋,退一步停三秒,磨磨蹭蹭的才离开了刑房。
无关人等一走光,万世扫了书记一眼,后者低眸垂眼,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样。
嘿,此人挺会看势。
她在心里暗腹一句,末了压着声音对苟能说道:“苟捕头,一会儿还是让我来问罢。”
苟能请万世来的本意就是如此,现在绕了一大圈,由她自己提出来,他当然是想也不用想地点头答应。
二人钻入铁牢之内,各自拖了凳子坐下。
屁股刚落到凳上,苟能便看万世冲他努嘴。
“苟捕头,你去把她弄醒罢。”一句有着戏谑又似乎认真的话,令苟能不得不第无数次纠紧眉头。
按理说,他的手下把人给打晕了,她让他去弄醒,本来是天经地义的事。不过要弄醒一个人,虽然方法有很多,可印刻在苟大捕头脑子里的,却只有唯一的一种——泼冷水。
就刚刚万世那不爽的模样,此时他若是少根筋的泼明雪冷水,他完全无法想像万世会不会做出什么惊世之举。
苟能在那踌躇的模样,一分不差的落入万世眼里,朱色的唇角不由浮出意味不明的浅笑。
她不喜欢官门中人,其中包括她那些数不清的烂桃花,以及和顺县里的刘岚及苟能。不过几番交手接触下来,她倒是发现了苟能的可爱之处。
逗逗苟捕头与捉弄孟巽同效。
“咳,苟捕头,您在想什么?”万世问过之后没给苟能回答的机会,便调侃道:“要不咱们先各自回去睡一觉,等明雪自然醒了,咱们再继续好了。”
损得毫不留情的话语,让苟能心口发疼。
罢了,当坏人就当坏人罢,他又不是第一次扮黑脸。
他把心一横,起身就往角落里早就准备好的一木盆走去,手还没触到盆沿,就听木架边传来断续的呻吟。
在他们耽搁来耽搁去之时,明雪还真就自然醒了。
苟能松了口气走回来,触到万世丢来的笑容,戏谑的笑容像在说“她就知道,最后会成这样”一般。
刚毅的脸庞,不受控制地狠抽了一下。
万世极快进入状态,甩去戏谑的笑容之后便对着架上的女子问道:“你就是明雪。”
木架上的女子吃力的抬头,扫到眼前妩媚妖娆得不像话的女人,没答反问道:“你……是谁?”
只要对方愿意开口说话,万世就有把握套出真相。她自然的笑了笑,答道:“我是万事屋的老板,万世。”答完先抛出目的又道:“这杀人的案子与万事屋是无关,我只是受人之托来查另一件事。劫案是祁锐的主意,还是你的?”
凌乱的发丝下,明雪的黑眸微闪了闪,她突然尖声喊道:“我不懂你的意思,我也没杀人!你们胡乱捉人,冤枉,我是冤枉的……”
她又没问她是不是杀了人,这般激动,就算她事先没做足功课,也能看出明雪在虚张声势。明雪是天生单纯,还是有意想让人误以为她单纯?
万世静静听暗暗想,未发一言。
看明雪越喊越起劲,苟能蹙眉想出声招呼,却看万世面无表情垂眸低睑,一副事不关己却胸有成竹的模样,他立马打消了阻止明雪的念头。
想必她另有打算,他还是不要多事。
万世垂下眼睑听着半晌,直到明雪喊累了喘气,她才抬眼,唇边笑得有几分狞色地说道:“你说不关你事,你说你没杀人?明雪,你还真是死到临头还嘴硬!”她顿了下,一字一句地说道:“明雪,原籍安逸县人,其父明康,四年前因一起劫案受伤致死,你不得已下投奔和顺县大伯明健家。大约一月前你突然离开大伯家,其实就是策划聚财银号十七分号的劫案。不过祁锐到死都不知道,其实你会参与,只是为了报仇而已。”
随着万世的话,明雪本就没什么血色的脸,越发的惨白起来。她说的都是事实,她无力去辩解。
“其实就报仇来说,我倒是挺理解的。”万世话锋突然一转,道:“不过,你却不是什么单纯的报仇!”
明雪一呆,诧异的抬眼,脱口问道:“不是单纯的是什么?”问完咬牙切齿地说道:“为了接近祁锐那个王八蛋,我连身体都出卖了,你有什么资格说我不是单纯的报仇。我是杀了人,我杀的是我的仇人!若是安逸县衙门早些查出凶手,还用我这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动手么?还用我陪着杀父仇人睡觉么……”说到后来,明雪几乎泣不成声。
万世的眸子微颤了下。
如果不是因为她的介入,明雪也能顺利逃过律法。不过杀人偿命,倒是没什么理由可讲。
万世收拾心情,打断明雪抽咽的讲述,冷冷地问道:“你让我如何再信你?之前不是一直喊着没有杀人么?现在为何突然又承认了?只怕还有些事没有据实说出罢?”
一连几个问题让明雪气得发颤,也让苟能不解侧目。
她这么聪明的一个人,难道看不出来明雪说的都是实话么?为何还要步步紧逼?
数秒的安静后,室内传出渗人的笑声。
万世挑挑眉,瞅着笑得比哭还难看的明雪,心里边倒是愉悦。
所谓怒极反笑,可能就是眼前的情况。虽说杀人不可饶,不过万世却觉得,借着报仇这个名头来杀人,而却是为了某种利益,那才是更不可饶。
照现在这样子来看,明雪说的都是真实,估计她压根就不知道无形里背了个黑锅。
“最后问你一句,劫银号的想法,是祁锐提出还是你提出?”
052 一石三鸟
苟能刚从刑房出来,先离开的万世却从门旁的一棵树后探出脑袋,神秘的冲他招手眨眼外加努嘴,那副作怪的模样让他一惊一愣随后恢复正常,却感额角隐隐生疼。
他早就知道她是个善变的主,却在她说要走时放任她独自离开。其实只用小脚丫想都知道,就万世这唯恐天下不乱的祸水,不生些变故出来,怎么体现出她祸水的价值。
她会从树后钻出来,不是她的错,而是他的失误。
苟能揉揉额角,似乎叹了口气,朝着万世走近,问道:“万老板,您怎么还在此?”
“当然是在等苟捕头出来。”万世理直气壮的说完剜了苟能一眼,似乎在说他怎么磨蹭了这么久才出来一般。
那个白眼苟能看得真切。他没反抗,无力地问了句:“万老板是否有要事商量?”他算是被她锻炼出来了,知道暗生闷气也好犀利反驳也罢,对她来说都是些无用的功夫。她说走却留,多半都有事要说,不如顺了她的意,让她早说完早些走,也算是让自己少些无谓的头疼。
苟能不反抗,万世一个人就闹不起来。虽说这样少了些趣味,但她也没刻意找茬儿。
万世瞄了眼半掩的刑房大门,冲小道上努努嘴,说道:“苟捕头,咱们还是边走边说罢。”说着先一步跨了出去。
“苟捕头,那明雪交待的应该不会是假的,所以我想她应该只是被人利用。”万世说着斜目睨向苟能,似乎在等他的看法。
万世的话苟能他皱眉。
聚财银号的案子也好委托也罢,苟能被迫与主动的交织下,基本上算掌握了全部的内容。按理说不论何事,只要了解真相,总会有云开雾散的舒畅。可是他却没有那种心情,反而有种力不从心的感觉。
到了现在,他不得不怀疑,从一开始他就悲催的落入了万世的套,以至于现在一点立场都没有。
“万老板有什么打算?”苟能也不和万世绕弯,很上道的问出万世希望的问题。
她抿嘴一笑,少了平日的妩媚多了少见的可爱。在苟能愣怔之时,她小步的到他身旁掂起脚贴近耳边说道:“苟捕头,其实我只想您帮个小忙。”说着眸色闪烁,唇带戏谑,继续伏在苟能耳边如此这般地交待着。
万世突如其来的亲密举动,让苟能皮薄的红了脸,只是随后的低声耳语却令他忘记男女授受的问题。
那席话听得苟能的脸色由红变黑,随后忽青忽白五颜六色。
若不是明雪已经招供且供词里没有疑处,此时万世的这番话,他一定会认为,从四年前安逸县的劫案开始,一切都是她精心设计出来的。目的只有一个,让聚财银号从和顺县彻底消失。
不论是剧本还是舞台就连戏子都到了齐全,万世就如同幕后导演一般,用着愉悦的心情观赏着眼前的好戏。
他称她为祸水,是否太委曲她了?
他二人,一个讲一个听,各带各的心情,各有各的投入,却都忘记此时身在何处。
“头……儿?”惊诧的声音从前方传来,拉回苟能的思绪,同时也打断了万世的低语。
他俩几乎同时转眼瞧去,目光让本来正大光明走在路间的人,反而吓得缩了缩脑袋,像是做了心虚的事一样。
“况宝?你要去刑房?”苟能没意识到刚刚与万世的亲密,只是对况宝的出现有些奇怪。
“呃……不,呃算是罢。”况宝边瞄苟能身旁的万世边支唔着。
万世暗挑了下眉。
苟能看到况宝闪烁的瞳色,却没看懂其中的意思,只是就事论事地问道:“什么不又算是的?”问完还没等况宝想到怎么回答,便听万世插嘴说道:“对了苟捕头,还有一事没和你说。”
“嗯?何事?”苟能扫了眼况宝,补了句:“我送万老板回去,有事路上说。”说着做了个请的手势。
万世浅浅一笑,埋头先行一步,路过况宝身边时她无意扫了他一眼,眉心无意识的微蹙了下。
这叫况宝的人,似乎是个一根筋,千万别添出什么麻烦来。他要是普通百姓也就算了,大不了让夏目孟巽去打发,此人好说也是衙差,真惹上了门,就不是那么容易赶得走的。
回头要不要让苟能打个招呼什么的?还是算了,有些人越是不许的事就越想做,请苟大捕头出马,说不定适得其反。
万世心里有事,直到带到六扇门前,都没再说一句话。
眼瞅着就要出衙门了,苟能总算憋不住,主动问道:“万老板说有事没说,怎么一路上也不见提?”他本是抱着,她不说他不问的想法的,结果比起定力来,他似乎略输了一筹。
收回思绪,万世故作从容地浅笑了下,说道:“也没什么,只是想请苟捕头查查那叫苏亮的。”至于况宝的事,也不用做那么坏的打算。
她沉默了半路,一开口却是句莫明其妙的话,苟能听罢立即止步转身,纠眉且无奈地说道:“万老板有事大可直说,不用打谜语。”猜来猜去的,让他心力憔悴外加身心疲惫。
对于苟能突然停下转身,万世还道他在生气。照万世的理解,苏亮是他的部下,就算他有什么可疑的、不该的、做错的事,按理说也不能由她这个外人来提醒。
然而苟能却一副无奈的说了意料之外的话,令万世错愕之后捂嘴忍笑。
他居然没护短。苟大捕头的可爱之处,倒是越来越多了。
她斜睨沉脸的苟能,强忍下不厚道的笑意,手背半掩着浅笑的唇角,微垂下眼睑,如自言自语般说道:“我也不是特意绕弯的,只是一切还是猜测,没有真凭实据之前就妄下结论,那样有违我做人的原则。”
说着她抬眼瞅着苟能,笑得人畜无害地说道:“我想苟捕头只要用心一查,自然会知道我要表达什么。”
说来说去,万世还是没有直接说明。就在苟能揉额之际,万世拎着裙摆,高调的出了衙门。
她不是正义使者,不想嫉恶如仇。之所以她会特意把苏亮提出来,只是希望苟能别傻里巴叽的透露她的布局。
这一次,她要一石三鸟。
053 谣言如洪水猛兽
相传和顺县在百年之前不叫这个名字,之所以后来会改名为“和顺”,据说是永享国里某位具有传奇色彩的皇族执意而为的。至于改县名的目的却没人知晓。
不过此县自改名为和顺县之后,倒是真成了风调雨顺的地方。于是原先那些本就猜不透的缘由,也就更没谁去挖掘去深究。
这里特别交待和顺县县名的由来,只是想表达一个意思,最近的和顺县少了原本的平静安稳,流言四起让县内多了许多浮躁与喧嚣。
这是万世想看到的过程。短短两日间,变化如此的大,这谣言果然是洪水猛兽,看来苟大捕头没少花心思。
薛云看万世眼盯着赌台,狐狸般妩媚的眸子却显涣散,他不由打趣道:“万老板,今天心不在焉的,是不是特意来送钱给咱们赌坊?”
万世收回思绪瞥了薛云一眼,对于他小心眼的说法不予评论而是神秘地问道:“薛老板最近没听到什么风声么?”
“风声?”薛云重复二字之后,瞳仁微闪了下,似笑非笑地睨着万世,问道:“你指的是哪方面的?”
合着还有多方面的?
万世扫他一眼,抿嘴浅笑,不再搭话。她知道他与县令儿子刘显熟识,不可能什么事都没听到。他装着一副迷茫的样子,她却没有义务替他扫盲。
看着刚刚押下的银票被庄家收走,万世倒不心疼的再丢上一张同面值的银票。收手回来的时候扫了薛云一眼,他能这么从容,肯定是刘显透了风。
万世在大红运赌坊里大赌豪赌,心情放松的等待黑夜的降临。而此时的苟能正在衙门中抓耳挠腮,精神紧张的将布署计划反复推敲。另外还有个没有闲着的身影,带着一脸不情愿的表情,正前往邓财的府上。
此人便是万事屋里最受伤的孟巽。
去邓府做安抚工作,本来是万世交给夏目的,不过孟巽正巧空闲,便必然且悲催的被夏目推出去当了跑腿的。
照万世对宏观局面的掌握,若不去迷惑迷惑邓财,说不定他又会狗急跳个墙,做一些非人的事来使眼前的安排简单复杂化。其实相对于夏目来说,孟巽更适合此任务,不过万世不用脑子想都知道,她不安排孟巽,夏目也不会放过孟巽。
所以,当她这个老板前脚跑去赌坊自顾玩乐时,可怜的孟巽跟着就被夏目不留余力的给踢出了万事屋。
自怨自哀自怜一番后,孟巽还是只能乖乖的照着预定去了邓府。
敲开邓府的大门,孟巽报上万事屋的名号,门房倒没含糊,立马请着孟巽就入了府内。态度恭敬得与上次相比,完全就是天壤之别。
坐在花厅里等了小片刻,孟巽便见邓财带着一脸看似YD实则很有意义的笑容出现门前。
邓财看只有孟巽一人坐于花厅之中,瞳仁闪了闪,脸上的笑容也微僵了下,脚下更是迟疑的滞了一步。
居然万世没来……
他不着痕迹的掩下不快,亲热得有些夸张地喊道:“哎哟,是万事屋的孟公子,久等了久等了。”他跨进门槛就开始客气,搞得正在喝茶的孟巽有些纠结。
敢情求人办事时,身价也会成倍的往上涨。
孟巽放下茶杯,不慌不忙地站起行礼并说道:“邓老板客气了。”说着交待来意,道:“我只是来带话的。”他的言行举止大方得体,倒让邓财这个主人家反显拘束。
他没夏目那么多花花肠子,说话也不会刻意的去绕弯,看邓财请了坐,孟巽也没客气的从容坐下,直接说道:“我家老板虽没说明委托的内容,不过却特意交待我给邓老板讲一声,如果不出意外,委托的事三天以内便见分晓,请邓老板务必耐心等待。”
听了此话,邓财似乎松了口气。他捻着胡子,堆着笑容,说道:“呵呵,万事屋办事,就是令人放心。既然万老板都特意请孟公子传话了,那我就静候佳音了。”
知道是客气话,孟巽随意点了下头,正打算告辞却见邓财瞳色一闪,他还没来得及思索其意,便听邓财突然问道:“不知孟公子有没有听到外间的传闻?”
说起传闻,孟巽心里自然有数,那是他家老板亲自指导,再由苟大捕头派人实施出来的流言,而且尽是些对聚财银号不利的诽言诽语。
难为了邓财抓着时机在此时问出来。
孟巽不如夏目心眼多,却也不是说他傻。他听了此问连眼也没眨一下就反问道:“什么传闻?”问完随口揶揄道:“原来邓老板闲得有空去听没由来的传闻。”
邓财面部神经狠狠一抽,正要解释,就见孟巽揉着脖根站起,说道:“要带的话已经带到,我也不再打扰邓老板了。告辞。”
他说得客气,走得干脆,邓财还没缓过被损的劲来,孟巽已经离开花厅数十步之遥。
就在孟巽离开邓府后一个半时辰后,舞台的帷幕悄无声息的拉开。
话说聚财银号十七分号里,在距上次劫案之后迎来少有的热闹景象。热闹是热闹,但仔细看去便会发现,堆在银号里的人大多都是些来吵架的,小部份是来看热闹的。
从昨日开始,也不知道是谁从街头巷尾传出谣言,称聚财银号快要倒闭,还说得似模似样,就好像预言一般,搞得听到风声的人们匆匆拿了银票,纷纷跑银号来兑成现银。
别的银号还好,库里面有现银撑着,至少兑个七天八天不成问题。可十七分号就惨了。自上次劫案之后,十七分号的掌柜冯曲便有了心理阴影。
冯曲认为,现银留库多了不安全,在征得邓财的同意后,专门聘了华峰镖局的镖车,每日都将号里的银钱往总号送。于是乎,突然出现大量的银票兑现的人,冯曲自然没法立马拿出现银出来。
本来就谣传着聚财银号倒闭的风,冯曲再说着没法立即拿钱的话,就如同印证了谣言一般,但凡来了的人,自然就坚持着不兑现银便不离开。
一边是想着立马拿到钱便走人,一边却是想尽量打发对方的念头。当两边立场不同时,听解释的自然是听解释,不听解释的自然开始就地呼喊引起共鸣。
有真急着钱用的,有受谣言影响的,还有看热闹起哄的,三拨人加在一起,临时组成了庞大的声讨阵容。
分号里头顿时同菜市场般,炸开锅一样吵吵得不可开交。
门外冷眼旁观的夏目,见势已成,面无表情的扎入一条深巷之中。
054 设计下套
聚财银号十七分号的人员,共计掌柜一名伙计两名。区区三人面对数十个没啥理性的客人,自然而然的心中会有些发怵。
俩伙计像是约好一般,闹得最厉害之时,非但没上前阻止反而还有些退缩。伙计倒是可以退远一些,可身为掌柜的冯曲却只能硬着头皮顶着压力,面不改色心底乱跳的站在浪尖刀口人海之中。
冯曲是个快四十岁的人,顶着这么大的压力,一时半会儿也就算了,时间一长,太阳穴就如同打鼓般的狂跳,似乎随时有可能晕厥过去。
他剜了俩不称职的伙计一眼,暗骂了一句之后叹道,算了,今儿怕是要对不住东家了……
冯曲才这么一想,便听门口处传来一声吆喝:“哎嗨!都聚在这儿干嘛呢!闪开闪开!”说着就看况宝一手握刀柄一手扒拉开人群,呲牙咧嘴的挤了进来。
况宝身后是苟能,苟能身后是十来个衙差。
眼前本是聚众闹事最高潮的阶段,随着衙门的一席人出现,沸腾的场面总算有平静的兆头。
“这人是谁?”
“还能是谁,你不认识苟捕头?”
“是苟捕头……”
“苟捕头来了……”
“苟捕头怎么来了?”
“是来帮银号的罢……”
“……”
在和顺县内,苟能大小也算个名人,就算没见过也听过他的大名。他带着人高调的出现,刚刚还吵着要钱的人们,不约而同的把话题转到了他的身上。
苟能耳里听着议论,心中异常不爽,脸上却没动声色。他面无表情地扫过人群一圈,声音不大但很沉稳地说道:“你们都想进大牢了不成?居然跑银号里闹事!”
就着他这一说法,哗然的人群内传出一个突兀的男声:“他给兑银子爷立马走,爷还不想在这里吵吵呢!”
男声一落,脆生生的女声响起:“就是就是,咱们可是拿着银票来兑现银的,是他们给不出现银来!”
完整的两句对话,让众人附和起来。
“可不是……”
“……”
见这势头没对,况宝指挥着众弟兄挡在苟能的身前,手握刀柄打算随时抓人。
这个举动明显让不满情绪高涨。
听着附和声、吵闹声渐渐加大,瞅着这状态似乎又要再乱一次时,苟能揉了揉额角,深吸了口气,瞪眼吼道:“都住口!”
震耳欲聋,效果良好。
“都别吵了,让我先问问。”苟能转身对着心急如焚却手足无措的冯曲,问道:“掌柜的,他们说的都是实情?”
冯曲苦着脸把前后缘由一说,话还没落下就有人喊着不相信。
是倒是,谁会相信开银号的没有银子。
苟能蹙起眉想了想,说道:“这样罢,你把库门打开,让我进去瞧瞧是否真如你所讲那般。”
俩伙计加一掌柜紧张起来。
银库重地,闲人不得入内,哪怕是县令大人亲自跑来,都没有资格说看就看的。冯曲也知道苟能是情非得已才会有此一招,但是规矩就是规矩,突然的说声要打破,一时之间他没法做下决定。
冯曲踌躇了片刻,一脸为难地对着苟能,说道:“这……苟捕头,这只怕不好罢?”
这话一出,人们又开始吵起来。
“还有什么好不好的?还不快让苟捕头帮咱们确定一下!”
“对啊,谁知道有没有猫腻!”
“……”
苟能扫了眼人群里可爱却可恨的身影,顺道再睨了眼高并不壮、瘦但不弱的清秀男子,末了中暗叹一声后,转头回来压着声音对冯曲说道:“掌柜的,实不相瞒,我是有事路过这里,本来就赶时间,照道理说不应该来管这闲事的。你也看到眼前的情况了,都说法不治众法不治众,回头我一走要真闹起来,抓人也不好抓。行与不行,掌柜的自己看着办罢。”
冯曲颤了下,瞳仁转动,一副心焦样。那俩刚退缩的伙计听罢也低声商量着。
现在银库里是没现银,可不代表银号里面没有银票。加上那些进号的银票并没作记号,要真被抢了,照苟能的话来理解,还真只能自认活该。
他这么一思量,利弊顿时显现出来。
于是乎,在群众的力量下,苟能的恐吓中,冯曲便一脸悲痛的摸出钥匙,请了苟能往内而去。
这是苟能的目的。
话说苟能会这么巧的带着人来,不是他对冯曲说的什么路过。他会来,包括来了之后仍然压不住场,一切都是事先策划。就连人群里头领着头的喊声,都是照万世的剧本让孟巽夏目穿插着表演的。
说白了,演这个戏,下这个套,其目的就是为了进银库。
苟能达到目的,心中却并不踏实。
按万世的分析,邓财丢失了不义之财,他不是傻的,肯定是盯紧了自家的伙计掌柜,所以那些东西应该没被带出银号。既然没出银号,又能安全存放,想必是藏在相对安全的银库里面。
他的主要任务便是在银库里找到可能藏东西的地方。
苟能明白,这事听起来容易,但是做起来极难。
冯曲在前面带路,边走嘴上边没停的唠叨着:“苟捕头,这是情非得已我才开库门的,回头千万别和人提起此事。”
“嗯,知道了。”苟能每听他说一遍,他就认真的答一遍,表面上看来没半点不耐烦,实则是他心不在焉。
要是找不到东西怎么办?万世不会把他给撕了罢……苟能揉了揉胸口,暗想,好说他也是捕头,损几句可能会,撕了他……她应该没那么大的胆子。
走神间,二人到了一铁门前,门上挂着把虎头大锁。
取下锁,冯曲说道:“苟捕头,您请进罢,我在外面等您出来。”这也是规矩,进银库,不论几人,总得留一个人在门外。平时入库,总是一个伙计等在外面,冯曲带着另一个伙计进去,不过今天此时,他对那俩伙计生着暗气,在同意苟能入银库时便没喊那俩伙计一起过来。
等到看苟能一言未发的进了库门,冯曲这才想起应该再喊一个人过来才对。
不过库里是空的,苟能又是衙门捕头,就算一个人入内也应该无妨。冯曲想了想,跨出去的脚收了回来,安安心心的等在了门口。
055 万事具备
天色渐暗,聚财银号十七分号里那些聚众的、闹事的、兑钱的,基本上都被苟能打发走了,此时留下的只有苟能与他的手下,以及掌柜与俩不厚道的伙计。
“苟捕头,今天多亏有您在,不然……不然后果不堪设想啊!”冯曲一边感叹,一边握上苟能的手,同时不停的瞪那俩伙计,一副逃过一劫躲过一难的感觉。
当冯曲的手离开之后,苟能只觉手心里多出一物。他连看也没看便猜到此物是什么,不由的眉角轻挑了挑,暗道,嘿,这人倒挺懂事,不过他给错了人。
苟能不动声色的扫过店内一圈,冲着况宝挥了下手,意思是让他先带队离开。
待况宝指挥着大伙走了之后,苟能这才笑吟吟的拉过冯曲的手,把刚刚得到的东西不着痕迹暗暗的还给了冯曲。
与此同时苟能侧头扫了后间一眼,若有所思面带担忧地提醒道:“掌柜的,我看你这银库不怎么保险嘛,有几处的砖都松动了。”说完便感觉他握住的手轻颤了一下。
苟能转瞳过来对上冯曲忐忑的笑容。他瞳仁一转,暗想,看这反应,莫非是他?
本来照原定计划,不论苟能找没找到藏东西的地方,他都必须逼着肇事者自露马脚,所以去库内走一圈,出来之后诈他一诈的话便成了重点。
由于这是重点,万世特别交待了苟能一番。反正东西在银库里,而库内四壁都是由砖葺成,若随意提醒砖头松动一事,绝对不会自露破绽反而会让某人紧张。
届时只用暗中观察。
不过,不知是苟能运气极好,还是万世施压有效的结果,就在他打算离开时,还真就让他看到了墙面上有异的地方。
否则照他相对实在的个性,哪里说得出那种以假乱真的话来。
苟能走神了几秒,耳听冯曲笑呵呵地答应道:“呵呵,多谢苟捕头的提醒,回头我就找人修修。”
听他一说完,苟能也没磨蹭,立马点头离开。
冯曲默默的收回银票放入袖里,目送苟能离开后神色显得复杂。
苟能出了银号,往着衙门方向走去,突然一个闪身转入深巷之中。巷内早就有抹浅蓝色的人影,满脸不耐烦的等在了此处。
看到苟能走来,她直接跳过客气的寒暄,奔着主题问道:“照我说的做了?”
软而柔甜而腻的声音非但没让苟能全身发酥,反倒是让他头皮发麻、额角发紧。
从前他觉得,万世只是生了副漂亮的皮囊而已,一无事处不说还挺刁蛮任性古怪多变,说白了,就是一个不讨人喜欢的家伙。
自钱多的那个案子,二人接触的机会无奈的增加了,倒让他不经意间看到了她的另一面。那时他才明白,原来在她漂亮的外表下面还藏着琢磨不透的智慧。
不过此时若让他重新评价万世,他只能用可怕二字来形容。
无论是她出众的美貌也好,与众不同的性格也罢,一切都只是为了掩盖她骨子里自带的精明,可怕的精明。
聚财银号的案子,他不知道万世是从何处开始布局的,又或是说,他想不到万世是从哪里开始算计他的。他知道只是从她到殓房看尸起,他就被她牵着鼻子在走。
他无力抗拒,且无心抗拒,最可怕的是,他似乎开始习惯她无形间牵引。
以上念头,苟能只花了不到半秒的时间,然后他简单地答道:“说了。”答完好奇地问道:“万老板,你是在怀疑那个掌柜么?”照他看来,掌柜的最可疑。
万世妩媚地笑了笑,没把答案说出而是问道:“苟捕头,您把那话说了,掌柜的反应如何?”
反应当然是可疑的。苟能正要回答,抬眼见孟巽急急的奔来,要说的话顿改口为:“孟巽过来了。”
万世转身冲孟巽一笑,啥话也没说便听后者很上道地答道:“老板,银号已经关门了,而且三个人都各自的走了。小目正留在那边守着。”
三个人是指的掌柜冯曲,俩伙计王武与陈果。
万世抬头看了看天,垂眼沉吟了片刻,再抬眼时,眸色里闪过兴奋之色。她冲苟能问道:“苟捕头,您的手下没走远罢?”看苟能点头,她接着不太客气地说道:“那请苟捕头让他们埋伏在附近,随时待命,可以么?”
可不可以,其实此时都无所谓,所以她刻意的不客气的安排着。她希望苟能帮忙的,早就在他离开银号时划了句号。
之后的事,万事屋自己就可以处理。
此时话说又回来,若苟能一开始就拒绝,万世倒是准备好了第二套方案的。照她的打算来说,大不了到时怂恿着众人抢了银库,万事屋再浑水摸鱼找委托之物。
这第二套方案,虽然很暴力,可是绝对直接。
所以,现在的苟能,对于万世的计划来说,就是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可有可无的角色了。
不够客气的话里面,还有着若有若无的暗示,苟能听得明白,也想得明白。
自打万世深夜来访后,她尽是让他做着白帮忙的活。说得再直接彻底些,那些白帮忙的活明摆着出了力但绝不讨好,非但不讨好,而且还会成为罪人。
谁让万世的初衷是打算整垮了聚财银号了事。
作为官门中人,他阻止不了疯狂的女人,至少不能积极的参与。
其实在明雪招供之时,他便可以抽身不淌浑水的。只是苟能一想到放任万世自己去搞,就怎么也放不下那颗心。至少他来参上一脚,她不会做太出格的事。
苟能这方面倒是明智的,也可能是最近把万世看得透彻了几分,才会令他有了这种觉悟。
一直以来,万世的态度上并没特别生硬无礼过,现在表现出的强势里却带着不需要他插手的暗示。可不管怎么说,事到如今,苟能是想抽身也抽不出了。进退不行的时候,索性照着万世的话去做,想太多了只会徒增烦恼。
他想通之后,二话没说点头答应,直到他离开许久,万世都还有些回不过味来。
苟大捕头何时这么配合了,莫不是被什么事给刺激到了罢?
056 人赃并获
华灯初上,和顺县又迎来一个祥和宁静的深夜,不过祥和宁静的气氛却并不包括万世在内。随着时间点点的推移,看着忽明忽暗的盏盏路灯,她此时的心情也随之起伏不定。
她想等的人迟迟未出现,这令万世少有的显出焦躁之色。
是她推测失误,还是说那个人比想象中更沉得住气?不论怎么说,抓贼不抓赃,就等于一切白废。
更夫敲着更,边走边喊着百年不变的话,给安静的夜晚添上一些生机。远处,不知是哪家的狗,像受刺激一般突然狂叫了起来,然后附近的狗儿们开始相互呼应,此起彼伏的热闹非凡。
狗儿们正叫得起劲时,终于有人惹不住大骂了一声,接着是某只狗被踢打的惨叫声、呻吟声,而后那些一开始就呼应的叫声在可怜的呻吟声中渐渐结束。
四周又归于平静,除了风吹树叶的沙沙声之外,便只剩下自己的呼吸声。
这么晚了还不出现,只怕今夜是空等了一场。
万世柳眉紧锁,重叹了一声,拎着裙角干脆的转身走开,才步出不到十步却被高大壮实的身体挡了去路。
她连头都懒得抬,只是瞥了眼对方腰间的挂的刀,心情烦躁地说道:“让开,好狗不挡道。”
此话一出,挡在面前的人非但没侧身让路,反而伸手抓上她单薄的肩头。
“万老板,你有气也不用往我身上撒。”更何况认真论起来,他才更有资格生气。
万世抬头剜了苟能一眼,没好气地说道:“是是,我不对。你赶紧的把人都撤了罢。”说完她拍开捏在肩上的大手,埋头往前跨出数步却被大手拉住手腕又扯了回来。
事出突然,万世脚下不稳,一个趔趄就直接扑到了苟能结实的胸膛上。
“你……”居然敢吃她豆腐!万世的后话没机会出口,只听苟能说道:“嘘!来了。”居然不是掌柜的。
她一愣,抬头顺着苟能的目光瞧去,果然有个鬼鬼祟祟的身影,正左顾右盼的朝着银号过去。
万世瞳仁一闪,心里松了口气,唇角浮上若有若无的笑容。
总算是没白等。
他二人是一门心思扑在眼前的目标身上,半点儿都没发觉此时过余靠近的问题。
“一会儿等他进去了,咱们也过去。”万世压着声音说完,却没听到苟能的回答。她疑惑的转头睨去,此时虽然只有微光,仍然能看出苟能脸上可疑的红色。
刚刚还好好的,他突然出了什么状况?
万世一时没反应过来原因,诧异的问道:“苟捕头你怎么了?”
苟能低头瞧着眼前一脸迷惑却紧贴他胸前的女人,突然感觉他自己像个傻子一般。她都不觉得有什么,他一个大男人还像被占了便宜一样害羞个什么劲。更何况她压根就没那些龌龊的想法,他又何必刻意的胡想。
“没,人进去了。”苟能瞬间恢复了正常,手上还算温柔的推开万世,冲着四周埋伏的手下打了个手势,先一步朝着银号大门靠了过去。
他一动,树上墙根伏着的衙差,纷纷跃下跳上,悄无声息的也朝着银号门前靠近。
苟能这一走,万世顿时反应过来。虽说她在这个时代混了近十年,可是骨子里的男女平等还是让她少了些对男性的堤防及隔阂。
她冲高大结实的背影吐了吐舌,暗想,希望苟大捕头没有误会什么才好。
万世与苟能之间发生的事,一点没漏的落到了夏目与孟巽的眼中。二人虽没交流,却在对视的数秒里看到相同的疑惑。
他们的老板何时与苟大捕头这般要好了?
这夜里的行动,是万事屋打主力,虽说苟能带了不少人过来,但万世没下命令,似乎谁都不敢往里冲。
夏目瞧到万世拎着裙摆摇了过来,压着声音问道:“老板,可以进去了么?”
万世竖起葱白的食指,放到性感的朱唇上,带着坏笑的冲夏目又是挤眉又是眨眼,那意思明显在说,都不用进去,只用等里面的人自己出来。
还是那句话,捉贼不抓赃,等于白废。
好在进银号的人没打算停留多久,大约一刻钟左右便背着一个包袱闪了出来。
估计大伙都等得有些心烦了,他才从门内伸了只脚出来,便被一群人连拖带拉的扑倒在地。
场面乱得想把他分尸似的。
“抢……”话还没喊完,他已经察觉到了不对劲。这些压着他踩着他的人,不是衙门的衙差是谁。
万世抱着臂,居高临下对着趴地上一身狼狈的人说道:“陈果,能把包袱里的东西给我瞧瞧么?”说着冲孟巽做了个取包袱的手势。
她话是温柔,行为却很粗鲁,虽说在背光之下看不清她的表情,却能隐隐感觉出她此时的兴奋及愉悦。
只是不知她是因抓到贼拿到脏而高兴,还是因别的什么不可告人的原因而兴奋。
孟巽早就习惯万世不按理出牌及突然脱线的习惯,当然没兴趣去猜测此时她在想些什么恶俗的内容来自讨没趣。看到她对他勾食指,他连犹豫的时间都没有便去取了那个包袱。
看似没什么重量的包袱,拿在手里却是沉淀淀的。
孟巽打开一看,没什么悬念,里面正是邓财想寻找的东西。
“嘿嘿。”一声狞笑发自万世喉间,众衙差包括苟能不约而同的错愕转头,对上的却是张人畜无害的笑脸。
果然是听错了,众衙差及苟能心里暗想的同时,只听万世说道:“今天辛苦各位了,此时只用万事屋的人来收尾就成。”说着冲夏目孟巽努嘴,道:“走,上门服务去。”
夏目孟巽二话没说,背起包袱押过陈果,跟着拎起裙摆干脆走掉的老板,朝邓府而去。
听了这话,再看他们离开的方向,苟能脑间一闪,嘴角顿时抽了抽。这都子时了,难不成她想现在去找邓财?
苟能让手下都先散了,末了他追了过去,劝说道:“万老板,此时已晚,现在过去会打扰到别人休息。不如将人先关牢里,明日再送邓财那边可好?”
“不好。”万世瞪了苟能一眼,理直气壮且干脆地说道:“我就是要打扰他休息。”还要让他睡不安宁。
057 闹累了就没事了
聚财银号倒闭了,倒闭得突然,倒闭得蹊跷,倒闭得震动了整个和顺县。
就如同万世放出的话一般,和顺县就这么华丽丽的迎来了一场经济地震。
但凡聚财银号所发的银票,一夜之间成了一张废纸。抱着面值不一的废纸的百姓们,不知是听了谁的建议,不约而同的都聚到了衙门的大门前。虽说众人还不敢公然闹事,可这阵仗也把县令急得够呛。
和顺县向来以和顺为傲,这么聚众打堆的,哪里有和顺之风?都说好事不出门,坏事可传千里,若这事传到了京城皇上耳中,只怕细细查办下来,最吃亏倒霉的就数他这个县令。
刘岚急,那是急在明面上,急到行动上。他三天两头的往着万事屋跑,却又次次以失望之色而归,搞得他寝食难安,头疼胃疼哪儿都疼。
而衙门里除了县大人之外,还有个着急的人,并且此人还不敢公然表现出心急之色。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不计回报帮了万世的苟能。
聚财银号被操之后,苟能几乎是日日后悔、夜夜反省,他深深的认为自己对不起众百姓、对不起衙门以及对不起受聚财银号所牵连的全部。
他是罪人,是大罪人!
瞅着衙门前堆满的人,有哭的喊的求的闹的,那平日大开的六扇大门,已经不得已的关了两扇,苟能是揪着心的难受。
他掐指算了算,刘大人走了快一个时辰却没见回来,想必又碰了钉子。
虽说此事他不是主角,也算因他而起,当然得因他而止。苟能一咬牙一跺脚把心一横,转身去了后门,出去就直奔万事屋。他也顾不了这么多亲自找找她,亏他还帮了她,居然她撂下这么大个烂摊子来,没帮着收拾的意思。
话分两头说。
自聚财银号倒闭的那日起,县令刘岚也就光明正大的成了万事屋的常客。
夏目瞅着刘岚那不合身份的卑微笑容,微鄙的扫了他一眼,回头冲着店里喊道:“老板,刘大人又来了。”那个“又”字喊得响亮,亮得让刘岚脸部做起抽搐运动。
刘岚脸上的抖动,大得可以用肉眼看到,偏偏夏目连看也没看他一眼,随意的冲店内偏了偏头,转身离开前丢下一句:“刘大人,您请罢。”话是客气,姿体语言却嚣张得很。
县大人好说也是个官,他自然不好与眼前模样可爱却极其可恨的夏目百姓较那个气。他讪笑了几声,跟着进了店内。
此时万世正趴在榻上,眼前不知放的是什么资料,她正津津有味的翻看着,那只空出的手里拿着块小点心,模样惬意闲情,标准的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万世瞄到夏目身后的刘岚,连正眼都没给一个,想也没想如背书般地说道:“刘大人,我说了,你甭急,让他们闹罢闹罢,等闹得累了,不出明天,哦不对,不出后天,定然会平息的。”
刘岚嘴角狠抽了下。等着闹累……只怕等着百姓闹累了,上头也该查办他了。
要不是冲着骑龙山庄和烈日谷堡两大首富的面子,他真想拖了万世去大刑伺候一番,虽不能解决眼前的问题,但可以消消心头的无名之火。
想,都是可以胡想的,做,却不能真照着做。
刘岚花了好久才调整好心态,再踌躇了半晌,支唔地说道:“只是……只是……”
“万老板!”苟能盛怒的声音从门前传来,打断了刘岚的后话,喊得万世不耐的转眼。
嘁!苟大捕头居然亲自来了。
苟能一脸愠色撞进店内,夏目孟巽一言不发的靠向了榻边。他气冲冲的进来之后正要指着万世开吼,却没想自家大人还没离开,就这么一打岔,高涨的气焰顿时收了一些。
“大人。”苟能恭敬地行礼之后,再冲着万世说道:“万老板,你与邓财之间的私怨已了,现在和顺县因聚财银号倒闭一事正动荡不已,难道你不应该出来承担责任么?”这番话比起差点脱口而出之言,客气了许多。
纵是如此,万世仍然不爽。
刘岚不知其中详情,听得有些发愣。
“哦?我承担什么责任?”万世带着若有若无的浅笑,盯着对面的二人,随意换了个姿势,侧躺在榻上,妖娆诱人的模样让苟能及刘岚不约而同地撇开眼。
趁着这个空档,万世继续说道:“邓财入牢,那是他咎由自取。谁让他贪得无厌,表面上做着银号生意,背地里搞着地下钱庄?我只是假着机会揭发了他而已,若他真没犯法,那衙门大可不用抓他。”此番话针针见血,戳得刘岚苟能二人眸色闪烁。
她翻了个白眼,撩了撩长发,语气轻松地说道:“再说了,邓家的财产不是全都被衙门没收了么?真想解决问题,那就把钱拿出来兑给百姓呐!”
刘岚不自然的笑了下,轻声说道:“那些是要充公的。”
万世听了又翻了个白眼,轻哼了哼,同样轻声问道:“刘大人,您——是如实上报的么?”
刘岚尴尬地笑了笑,没有回答却意思明确。这种事,怎么可能如实上报。
万世扫了眼听得错愕的苟能,从榻上爬起来坐好,整了整衣衫拢了拢头发,摆出标准的商业微笑,语气温和地说道:“刘大人,我也不再瞒您,就在您下令操邓财家时,我便与永丰银号的东家谈了接管聚财银号的事。可是人家不是冤大头,不能亏着做生意。”话是递到了刘岚嘴边,接不接全他看的一念。
永丰银号是永享国最大的银号,而且发出的银票也是全国通用的,不过永丰银号的东家却是个迷般的人物。
如迷一样的人物,就这一点来说,万世也是迷一般的女人,或许二人真认识。
刘岚是想快些息事宁人,所以明知问一句肯定出血,他仍然急切地问道:“那他的意思如何?好说好商量嘛。”
嘿,倒挺上道的,不愧是县令大人,深懂其理嘛。
058 收尾的解释
受了万世话里带话的暗示,刘岚明知会被宰上一刀,仍然硬着头皮问了一句。就如同对上了切口,这话题也就顺水推舟的往下继续了。
万世轻挑了下眉角,满意地笑了笑,唇边闪过不易察觉的狡黠。
“人家说了,他不想刘大人为难,也不希望今后生意不好做,只是一口气接下来挺吃力的,若是刘大人能分担个七成八成的,或许明天就能让百姓安心。”这话她说得轻松随意,好像成与不成都无关紧要。
她越是说得轻松,刘岚却越是紧张。对于他来说,让永丰银号来接收聚财银号的烂摊子,当然是上上之选,不过对方似乎开价过高,就是不知道有没有机会商量。
“这个……七八成么……”他为难地喃着,瞳仁无意识的瞄了眼一旁的苟能,后者收到涣散的目光,一脸尴尬地撇开头。
看来,他来得真不是时候。苟能合计着,一会要不要借个尿遁离开。
其实刘岚并不在意苟能。他此时只是心疼几乎到口的肉,似乎有吐出的迹象。他纠眉暗想,期间还掰着指头算了算,片刻之后,他忍着痛揪着心锁起眉,小心翼翼地说道:“七八成太多了,本官还得向上面交待。万老板,你看你和他商量商量,能不能各承担……五成?”
五指张开的手掌轻颤着举在万世眼前,从掌间传出犹豫,其中还有担忧及隐隐的心疼。
万世眸底闪过美妙之色,转开眸前顺便扫了一眼掌纹,末了垂眸暗想,五成,当然可以,她要是能谈到六四开,都已经可以拿一大笔赏银了。
嘿嘿,这打断命的刘大人,倒是她的财神。赚翻了赚翻了。
“这样啊……我试试看罢。”万世低垂眼睑,抬手半掩嘴唇,挡住那快藏不住的笑容,声音微颤地说道:“刘大人,那您请先回罢,晚一些我让巽通知您结果。”
逐客令一下,刘岚知道多留无益,便一步三回头,外带瞄了眼苟能,心情复杂的离开万事屋。
看到刘岚前脚一走,苟能实在找不出该说点什么,埋着头站起也打算离开。
万世向来嘴不饶人,自苟能气冲冲的来了之后,她还一直没机会与他单独过几招,此时见他说也不说一声便要走,她心底一转,本能地调侃道:“苟捕头,您来的时候火气挺大的,怎么走的时候却悄无声息了?您不打算说点什么再走么?”
背对着万世的苟能,看不到她脸上的戏谑笑容,却能听出她话中的揶揄。他明白她是计算好了等着他来碰钉的,不过他就真没沉住气,照着她设下的套一步步的钻了进来。他承认他输了,倒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不过此时他却在意另外一件事。
苟能微侧过脸,斜睨着万世,刚毅的侧脸上浮出复杂的表情。
“万老板,官家之事让您见笑了,真是抱歉。告辞。”说着他大步离开,反倒让万世没回过神来。
苟能的反应,这是第二次出乎万世的意料之外了。她只是想看下他尴尬的模样,谁知他很坦然的帮着刘岚认了个错。想那极夜国的他,天战国的他以及寒星国的他们……一路数过来,她认识的男从之中,大都是一副打死不认错的死德性。像苟能如此坦率的,她似乎数不出几个。炎国那个应该算一个。
真没想到苟大捕头有这种可爱之处。
万世撑着下巴,脑子里跑起火车,完全把夏目和孟巽的存在给忘掉。
他俩看老板时而纠眉时而傻笑,能猜到她是深陷到了她那诡异的思绪之中。在老板沉思时打扰她,显然是不明智的,不过眼前的情况,他俩真的很需要解释一下。
这个时候,孟巽的功能便体现了出来。
夏目推了把孟巽,面无表情的努了努嘴,猫般的眸子底暗光闪过,意思明确得让孟巽揪心。
她就这么想看他送死么?孟巽捂着心口,硬着头皮,弱弱地喊道:“老板,老板——”
“嗯?”收到万世斜睨来但瞧不出喜怒的眸子,孟巽继续说道:“咱们何时与永丰银号的东家谈过生意?”
万世收回目光,美妙地笑了下,说道:“谈过啊,前后总共三次,不过到最后一次才确定下来。”说到这里,看到夏目与孟巽一副好奇的模样,两对亮晶晶的眸子令她心间一乐。
这对小猫小狗还真合拍。
万世心里不厚道的吐着槽,嘴上倒没隐瞒地说道:“第一次他来的时候,你俩都没在,而且他也只是说想在和顺县发展,但看聚财银号发展得蛮好的,又担心贸然扎进来,没法立足。基本上,第一次的见面,我也只是给了他建议而已。”
“第二次的话……是聚财银号出了劫案之后,那一次也没谈个什么结果出来,只是有了初步的构想。”
构想……难道那个时候老板就想着让聚财银号倒闭,永丰银号接手的事了?夏目孟巽面面相觑,四目相对,目光交汇之时似乎看到了对方心底的想法,一瞬之后二人各自转头,面色眉间神色复杂。
“第三次则是在邓财的委托之后。哦,那次还让你二人回避了的。”
“回避?”夏目脱口问出的同时,脑间已经浮出了永丰银号东家的名字。
对于此人,孟巽比夏目来得更讨厌一些。提示这么明显,他也猜到了对方身份,只是有些不太愿意承认。他闷闷地说道:“他才多少岁,怎么可能是永丰银号的东家。”
万世知道孟巽烦心的是什么,他个性相对温柔,而且也不会为无聊的小事而轻易讨厌谁,能让他郁闷的只会是一件事。
“听雷言说,他今年已经三十一岁了,继承家业也有十年了。”万世的爆料让夏目抽了下嘴角。
那个男人看起来也就二十多岁,没想到已经是个大叔了,不对,这不是她所关心的,她更关心的应该是,雷言在十年前就是永丰银号的东家,这意味着他二十一岁时就独挡了一面。
等她二十一岁时,能不能似模似样的撑起一个家族来?
夏目烦闷地叹了口气,转眼看向孟巽,后者眉心紧蹙,似乎心事更重。
万世扫过他俩一眼,带着意味不明的笑容上了二楼。
一石三鸟,或许是四鸟才对。
059 旧友来访
永享国,国如其名,就连六年前的战火也不曾波及到永享国。
据说当年挑起战争的天战国,在势头正猛的时候突然宣布停了战,然后七国之间恢复了通商通婚,随着时间的推移,来往渐渐密切起来。
对于天战国不合常理的停战缘由,民间对此有个传说,只是那个唯美的传说在跨越了几国传至永享国之后,已经变得诡异无比,如同鬼话一般。
马车的车头上,坐着三人。
娇小的少妇一脸崇拜的瞧着右边的男人,认真的听他讲着多年前永享国的野史。男人则眸带宠溺深情回望,虽说在讲着故事,但唇角仍随时保持着若隐若现的浅笑。
左边一手握缰一手执鞭的男人,看着他俩恩爱的模样心情极为不爽。他在剜过右侧二人数眼之后,终于忍不住对二人坏心眼的无视发出抗议:“喂,我说,你这对万恶的夫妻,要在大白天眉来眼去的,就回车箱里去慢慢玩。”
右边的男人听罢,狭长的丹凤眼缓缓扫来,语调平淡地说道:“你赶你的车就好,管多了容易早死。”
握缰的男人嘴角狠抽了下,改抗议为抱怨,道:“你俩就知道卿卿我我的,一点儿也不考虑我的感受。居然还硬生生的扯断我的姻缘。你俩知不知道,耽误了别人的姻缘是要挨雷劈的!”话到最后一句时,几乎是发出肺腑的吼声。
他们所驾的马车本就华丽,此时再一吼,更是引得官道上的路人注意。
少妇见视线都聚了过来,有种被探究窥视的不爽。她撅了撅嘴,转头瞪了驾车男人一眼,理直气壮地点着他的肩头,说道:“你怎么知道那个什么小姐的是你的姻缘?告诉你,俞大仙说了,你的姻缘在前方!前方!”
“前方?这都过了多少个前方了?关键是,我每遇一个心仪的女子你就蹦出来捣乱,呜呜,最可恨的是,除了堡主之外,还有他给你撑腰!”执马鞭的手拿着鞭柄一指,挑衅的火药味瞬间爆发出来。
“她是我娘子,为她撑腰有何不对?我倒是奉劝一句,叫你那堡主趁早死心,她是我的。而且你也给我乖乖的听她的话,别再有怨言。”他边说着边将少妇搂入怀里,丹凤眼底闪过不容反驳的强势。
倒在怀间的少妇探出头来,灵动的眸底闪过无奈。他们第二次出游,他是死缠着跟来的,她是不介意多一个人,可这一路上他俩火花四溅的,无数次的差点没打起来。
她夹在中间,不为难是假的,可是她又不知道要帮谁才好。
都说一个巴掌拍不响,她家相公护短且腹黑不说,最近还越来越毒舌了,她只能祈求他少惹她相公。
当气氛紧张得到了最高点,驾车的男人突然叹了叹,道:“哼,算了,说不过你这对黑心夫妻。”其实要真打起来,他不一定会输,不过最为难的却是她。她对他来说,就像妹妹一般,就算不看谁的面子,他也不想看她为难。
他们本就成为路人的焦点,加上刚刚一触即发的火花,更是吸引了众人的眼球。谁知形势就这么峰回路转且出乎意料的一收,紧张的路人反倒失望地发出叹息。
要真打起来了,只怕会少有的精彩。毕竟车头上的三人,论模样与衣着都比常人出众。
马车突然加快了速度,就在那些好事之人没回过神时,只听风中传来清脆的一句:“下次看戏要收门票了……”
永丰银号的委托,超完美的划上句号后,雷言倒是很诚信的给了万世一笔意料外的奖励。拿着银子的万世,理所当然的去了大红运赌坊,然后豪赌之后,深夜回万事屋却兴奋得睡不着觉。
在床上辗转到三更天,万世才迷糊着阖了眼。于是从不担心开店之事的万世,便在错过了早饭的时间里,继续放心大胆的睡着大觉。
一楼突然传来吵闹声,声音熟悉得让她顿时坐起。这个声音,莫非是她?
万世匆匆套上外衣,拿水随便洗了个脸,头发倒是一如往常的披散在脑后,不过由于没有梳理显得不够顺滑。她三步两步冲下楼,还在楼梯上时便触到娇小的身影,她立即激动地喊道:“俞希,俞希,你怎么来了?”时隔三年多,没想到又见老友,而且还是同穿来的朋友。
她这一喊,让挡在楼梯口的夏目与撸起衣袖打算干架的孟巽,不约而同地愣了下,下一秒二人一言未发,同时让开的让开,收手的收手,该干嘛干嘛去了。
“相公说要再出来走走,所以我提议来和顺县找你。”俞希边答边看夏目孟巽各自离开,末了诧异地问道:“他俩是从哪儿来的?适应力挺不错的。”别又是穿来的。
瞅着夏目孟巽各带心事,万世浅笑下随口答道:“一南一北,店里请的伙计而已。”边说她边下楼,扫过俞希身后二人,瞪了颜卿一眼之后目光停在显得呆滞的陌生脸庞上。
这双桃花眼,直勾勾的盯着她,倒不怕羞。就在万世走神之间只听俞希说道:“他就是罗昊。”上一次她就给她提过炎国的事,其中包括雷霆堡的人。
随着这个介绍,万世露出了然之色。
“我现在叫万世,你好,罗昊。”说着她冲罗昊妩媚一笑,后者眸子顿缩了下。
姻缘在前方,这回倒真让俞希说中了。
手臂被俞希狠掐了一下,罗昊疼得“咝”了一声,他正要发出抗议却在颜卿人畜无害的笑容下打消了念头。
他不能再让他俩坏了他的姻缘。
罗昊有了此念,也不管颜卿给的压力,拖着俞希去了玄关,压着声音诚恳地问道:“俞大仙,她是我的姻缘么?”
瞧着俞希跟罗昊消失眼底,万世错愕的瞄向颜卿,后者淡定得可疑。
“你家娘子被拐了,你不追过去?”万世接过夏目递来的点心,顺口揶揄了颜卿一句。
颜卿连眉也没抬一下,意有所指的浅笑着说道:“谁被拐还说不定呢。”把罗昊丢在这里也好,虽然她处事怪异还有些不着边际,有时还强势得让人感觉不到她是女人,不过本性却不坏。
万世一点儿也没想到,旧友重逢不到一刻钟,她便被友人给打包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