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二零章 双喜
“什么,严家分家了?”
李鸾儿和金夫人这些日子都忙的很,根本没空理会严家的事情,实在料不到才几天的功夫,严家就分家了,而且,还把严承悦分了出来。
严老将军可还在呢,按理说,那么一大家子都该在严家老宅伺侯老将军,怎么着都不该分家呀。
“可不是怎的。”说起这事来,朱媒婆又是一通的夸赞:“老将军精明着呢,怕严大公子以后吃亏,就提前把家业都分了,我听说啊,严家大老爷一房分得了老宅和一半的财物,其中又有两成财物分给严大公子,要知道,这严家家业大着呢,单这两成的财物,几辈子都花用不完,另外,老将军还把自己的私房分了四成给严大公子,你们想,这得多少钱。”
说到这里,朱媒婆羡慕的看着李鸾儿:“要不我说大娘子是个有福的,不慌不忙的,好人家就寻上门来。”
朱媒婆又发挥三寸不烂之舌,将严家夸了又夸,说的实在口干舌燥了见李鸾儿和金夫人还是没反应,不由的也急了:“这事成不成的,你们倒是给句准话啊。”
李鸾儿瞅了金夫人一眼,低头做害羞状:“这事哪能问我,素来女儿家的婚事该由长辈做主。”
说完,她甩袖子进了里屋,金夫人摇头苦笑,最终还是对朱媒婆道:“你回去告诉老将军一声,就说我们应了,叫严家寻个时间两家换了庚帖,合了八字,便订下这门亲事。”
“唉!”朱媒婆见办成了事,立刻欢喜的站了起来,对着金夫人笑着说:“那我这就去跟严家说一声,人家老将军是个急性子,想着早早的给大公子把婚事定了,要真换庚帖的话,你们家也早早准备一下。”
金夫人点头表示知道了。
送走朱媒婆,金夫人回身进了内屋,就见李鸾儿正拿了纸笔不知道在画什么,她过去一瞧,竟是画的地形图。
“这是做什么?”金夫人有几分不解。
李鸾儿抬头:“夫人,赶紧坐,你不知道,我今儿去桃花庄看地,可是叫我发现宝贝了。”
“怎的?”看李鸾儿满脸欢喜,金夫人也跟着猜测起来:“可是发现了金山银山?”
“差不多吧。”金夫人是在说笑,谁知道倒说中了,李鸾儿一笑,指指自己画的那块空地:“这地上可有两处地下温泉眼,咱们在这里盖上房子,得闲的时候去泡泡温泉倒也不错,温泉旁边冬日里还能种些青菜,到得万物枯萎的时节,咱们也能吃个新鲜。”
“你这主意不错。”金夫人一听忙道:“这京城冬日里新鲜的菜可是贵着呢,而且都是供大户人家的,寻常百姓有钱也买不到。”
李鸾儿笑着点头:“京城居大不易,这个我知道。”
说着话,她又指指一座山头:“这里有个泉眼,便是这泉眼附近,我发现一座银矿,而且矿藏还不少,正如夫人所说,这是座银山。”
“真的?”金夫人没想到自己一语成真,立时大笑起来:“倒是你的福分了,这不,前脚发现银山,后脚严家就来提亲,这下子,你的嫁妆可不缺了。”
“夫人?”李鸾儿拧眉看向金夫人:“又拿我说笑了。”
“没说笑。”金夫人摆了摆手:“我说实在话,如今咱们家不缺钱,我那些私房一部分给了凤儿叫她带进宫里花用,还给春哥儿留了一半,家里置的那些铺子什么的也都留着给春哥儿,这房子也是春哥儿的。”
“这是该的,哥哥那个样子总该替他打算。”李鸾儿点头:“我有手有脚的,便是一穷二白,我也能把日子过好。”
“这个我信。”金夫人抚抚李鸾儿的头发,满脸的心疼:“你这丫头性子倔,又是个操心的命,自从被崔家休回有后,就拼了命的干活挣钱,可挣的这些个钱,还是留着给春哥儿,说起来,当真叫人心疼,我虽是春哥儿的干娘,可也不能眼瞧着你太过委屈了,这严家的婚事定了,我便做了主,把我一些私房与你,还有才买下的这庄子,也与你做嫁妆,严家势大,咱们总不能叫你一穷二白的过去,叫人瞧不起。”
“不用。”李鸾儿还真不把什么嫁妆看在眼里,她很自信,就是她什么都没有嫁过去,也绝对能和严承悦赚下万贯家财,不说她本身的能力,就是严承悦,除了断腿这一样,其他可都是好的,那人也精明的很,眼光也精到,绝对是料理家业的一把好手。
“怎么不用。”金夫人有些恨铁不成钢:“给你你就拿着,你也知道这世上的人大多都是势利眼,你要是什么都没有的嫁过去,承悦不说什么,老将军不说什么,难保严家其他人瞧你不起,还是听我的,多备些嫁妆才是。”
李鸾儿听了这话就低头不语。
金夫人还在劝她:“你哥哥这个样子,以后有你操心的,我年纪大了,也不能照看他一辈子,往后啊,还得你替他打算,你嫁了人,以后过的好,你愿意给你哥东西也没人拦着不是。”
这话倒也是,李鸾儿想了想还是点头答应了:“我听夫人的。”
娘俩个正说话间,就听瑞芳在外边回道:“夫人,大娘子,顾夫人来了。”
李鸾儿一听就笑道:“赶紧请进来,快去。”
她整了整衣服,又扶金夫人起身:“顾夫人过来,怕不是为着哥哥的亲事来的吧。”
“说不得呢。”金夫人也是满脸的希望之色。
两个一起进了厅堂,就见瑞芳带着顾夫人进门,李鸾儿赶紧上前道:“见过夫人。”
顾夫人笑着挽了李鸾儿的手:“大娘子很不用客气,咱们都是邻里,来往是常事,我来你家,你来我家的,哪里还要这么多礼数。”
“她小,很该给你见礼的。”金夫人笑着请顾夫人坐下。
顾夫人坐定后打量着李鸾儿:“我恍忽听着有人来向大娘子提亲,不知道这亲事成没成?”
李鸾儿低头浅笑:“即是邻里,夫人以后莫要叫我大娘子了,显的太生疏了些,不若唤我一声鸾姐儿的好。”
“那我不客气了。”顾夫人接过瑞珠递来的茶喝了一口:“来提亲的是哪家?鸾姐儿亲事怕是要成了吧。”
金夫人点头微笑:“说起他家,顾妹子应该也是知道的,便是镇国将军严家。”
“他家啊……”顾夫人恍然大悟:“倒也是个好人家。”
她嘴上这么说着,心里却不这样想,脸色愣怔了一会儿压下心头的不安,抬头笑笑:“恭喜鸾姐儿了。”
“还没换庚贴呢,谁知道以后怎样。”李鸾儿脸色平静的说了一句。
顾夫人见她并不喜形于色,还以为她对这门婚事不满呢,便不理提这事,清清喉咙道:“我今儿来也是说亲事的,这不,我去我堂兄家里把你家的情形说了,我那堂兄很是满意,也觉得这门婚事做得成,便叫我来问问,几时得空,我堂兄堂嫂便上门来相见相见,再把孩子们的庚帖换了。”
“几时都有空,我一个大闲人,哪天都有时间。”金夫人一听这门婚事做得,顿时高兴的不成,拉着顾夫人的手热切道:“这事还真是麻烦妹子你了,改天请你吃酒。”
顾夫人笑笑:“那成,我得了空,一定来吃你家的好酒,我可是听说了,金姐姐做的桃花酿最美不过了,我可要多讨些回去,姐姐别舍不得。”
“你爱吃便带回去一些,我瞅着歆丫头也爱吃,你多带些与她,只一样,你们娘俩别吃醉了,娘俩个耍醉拳可要惹人笑话的。”金夫人回了一句,笑声越发的爽朗。
顾夫人也跟着笑:“我还想瞧姐姐与鸾姐儿耍醉拳呢。”
又说笑一时,李鸾儿看着到了饭点,便出门叫郑婶子安排席面,又很留顾夫人吃饭,顾夫人也不推辞,就留在李家用饭,李鸾儿又叫马小丫去顾家叫了顾茗和顾歆一块过来聚聚。
不多时,顾茗和顾歆都来了,顾茗自然留在前院和李春一起吃饭,顾歆倒是来了后院,一进门就和李鸾儿凑到一处说笑。
一顿饭吃的宾主尽欢,吃过饭,顾夫人和金夫人到里屋说话,李鸾儿带着顾歆到花园子里玩。
两个人走了一道,便在池边柳树下的一块大青石上坐定,李鸾儿看顾歆有些强颜欢笑的意思,便关心的问了一句:“你这脸色怎么这样不好,可是有什么心事。”
顾歆低头,伸手摘了朵花扔进水里:“也是姐姐问我才说的,旁人问起,我总归是要顾及颜面。”
“怎么了?”李鸾儿更加关心。
“我们来京城本是奔着我的婚事来的,前些日子我们刚来,家里没安顿好,娘亲忙着宅子里的事务,哥哥忙着打理家业,自然没有时间理会我的事情,这个我明白,也不强求,可是如今都安稳了,娘却一丝儿却君家拜访的意思都没有,这……叫我心里总是不安。”
顾歆满面忧愁,说着话,眼中竟有水光闪现:“我听人说,那位君家大郎并不是什么好的,不说他屋里有通房侍妾,就说他整日不读书,逗鸡走狗的,就叫我心下难安,再加上,再加上君家应也知道我们家来了京城,这么长时间了,也没露个面,我竟是不知道要如何才好了。”
李鸾儿听了,心下也不由一黯,心说那君家可不是什么好去处,顾歆这样的人儿去了,怕不知道要被怎么折磨呢,要照她说,与其嫁到君家,真不如在家做一辈子老姑婆的好。
可这话她又怎么能说出来,只能笑着安慰顾歆:“是你多想了,顾夫人没有去君家拜访,自然有她的打算,你是做女儿的,也要体谅她才是,那君家没来,说不得也有什么事呢,反正你们的亲事是订下的,慢慢走着瞧吧,总归是要解决的。”
第一二一章 哀兵
大雍朝自建朝起定都京城,从那时起,这四九城中便有一个不成文的规矩。
那便是居住之地的划分,京城的最中央自然是皇宫,以皇宫为中轴线,分为城东、城西、城南、城北四个区域,这四个区域又有许多划分。
到得如今,京城人都知道一句话,那便是西贵东富,南贫北贱。
也就是说,当官的为宰的大多住在城西,那些大商贾大地主之类的住城东,南边是贫民区,北边住的则是贱民。
镇国将军府就在城西,离着皇城根并不算远,周围的住户也都是朝中大臣之家,倒显的很是清静。
这几天,镇国将军府上却一点都不清静,因着分家,两个儿子并一个孙子要搬出去住,这人来人往的,就显的热闹的紧了。
这不,这日又有车辆停在府里的西角门上,不住有壮汉搬着箱笼等物出来装车,另有一个穿着茧绸的三十来岁汉子一脚蹬在车上,一脚踩在地上,挽着袖子指挥人如何装车。
他说话的时候露出一口大黄板牙,声音更是洪亮的很:“我说郑小六,你倒是快些,哎,你那箱子放哪儿?没看到那处装不下了么,赶紧的换换地方,那可都是贵重东西呢,要是摔了把你卖了都赔不起。”
那叫郑小六的是个十七八岁的壮实小伙子,一听这话,赶紧把箱子换了个地,又动了动,确认箱子放结实了这才作罢。
他擦了一把汗,对那汉子一笑:“王林叔,你看这样行了吧。”
王林点头:“倒是成了。”说着话又指挥另外几个人:“你们倒是快着点,三爷可是说了,叫咱们中午前都搬到新宅子里去,误了时辰,你们就等着挨罚吧。”
却原来,这是严家三房搬家的队伍。
正在这里搬家搬的如火如荼时,就见不远处一辆马车驶来,车帘子掀开,一个小丫头先跳出来,接着,丫头扶着一个笑起来一脸和气,长相和身材都圆滚滚的妇人下得车来。
那妇人走过来,先对王林一笑:“王管事又忙着呢。”
王林笑了笑:“朱妹子来了。”
他这话刚说完,便见角门处走出一个婆子来,那婆子也是三十来岁的年纪,容长脸,穿着一身墨绿色的棉布衣裙,收拾的很利落。
婆子一出来就对妇人笑了开来:“朱姐姐来了,赶紧里边请。”
“王家妹子久等了。”原来,这婆子竟是王林的亲妹子,也是严府的家生子,如今在老将军房里做活,倒也是个体面人物。
王婆子笑笑,带着朱媒婆一路朝里走去,越过一个大院,又绕过影壁,沿着两侧抄手游廊又经过一处倒座的五间正房带三间东西厢房的院子,便来到一处清幽的所在。
那院子不是很大,五间正房带了东西厢房,另外两侧又有耳房,后边有抱厦,抱厦后又有一个花园子,花园里也建了几处小巧的亭轩楼阁。
朱媒婆一见这个所在,就知道这必是严家老将军的住处了,抬头,便见门上有扁额,上写了三个字,群英院。
她笑笑,心道果然是老将军的性子,就是住处也弄这么个名字。
王婆子带着朱媒婆进了门,又请院子里的小厮进去回禀,她就陪王婆子在抄手游廊的木质宽栏杆上坐下说笑。
过了一时,那小厮出来笑道:“老爷子叫王姐姐和朱妈妈进去呢。”
朱媒婆赶紧站起来整了整衣服,跟着王婆子进了屋。
一进去,朱媒婆就闻到一股子果香味,便知这屋里定是供了果子的,她也不敢言语,只等着落坐在主位上的极有威仪的老将军发话。
严老将军看了朱媒婆一眼,笑了笑:“坐吧。”
朱媒婆哪里敢在下首坐下,只能在末座上小心的坐下,半块屁股落在外边,倒是比站着还累人呢。
“好叫老将军得知。”见严老将军半晌不说话,朱媒婆自己先撑不住了,陪着笑脸道:“李家大娘子已经应下这门婚事,她家夫人说看看贵府哪日得空,双方换了庚帖,就定下亲事来。”
严老将军一听,烦心事也没了,顿时笑了开来:“果然?”
朱媒婆点头:“这是自然的,不说奴说媒这么些年没有做不成的亲事,便是老将军家这样的人家,贵公子这样的人品,又有哪个姑娘不乐意。”
虽然也知道这媒婆的嘴里没什么实话,可严老将军还是高兴,总算是孙儿的婚事成了,他也放下心来,摸着胡子,老将军笑的分外开怀:“那成,真是有劳你了,以后还有劳你去李家说一句,只说三日后便是吉日,只管叫她家夫人上门,两家换了庚帖,再议议聘礼的事。”
“这敢情好。”朱媒婆又是一阵夸奖:“李家是爽利人物,老将军也不拖泥带水,照奴说,这才是最好不过的。”
说着话,朱媒婆站了起来:“奴还得赶去李家说说这事,先告辞了。”
严老将军摆摆手,早有丫头上前送了银子给朱媒婆:“朱妈妈有劳了。”
朱媒婆捏捏那荷包,只觉得鼓鼓的,想来谢媒钱应该有不少,顿时笑的更加的和善:“不辛苦,不辛苦,应该的。”
等朱媒婆一走,严老将军叫过王婆子来:“你去和大太太说一声,只说三日后李家便会上门换庚帖,叫她准备一下。”
“是!”王婆子见严老将军拉下来的脸也不敢多言,行了礼就告退出去。
严老将军唬着一张脸,满心都是对儿子媳妇的不满。
那日分家的时候他说了要给承悦订亲的事,因着他素日的威仪,压服得儿子媳妇不敢反对,可这两口子对李鸾儿的身世背景还是不满意,回去后便装起病来,也不说去李家提亲的事,这是要给他和承悦下马威,特意找磋呢。
当时,严老将军简直都快气没气了,只恨不得还像儿子小时那样,拿马鞭子抽打一顿出气。
可想想儿子到底也是做了官成了家的人,总不能叫他没脸,不能因着孙子和儿子闹的太僵,只能把这口气忍了下来。
不过,严老将军素来是个刚强的,也不会说软话,更不会去求儿子媳妇,也不叫严承悦去服软,就赌气自己请了媒婆去李家提亲,而且,还是用最快的速度,他这也是老小孩儿的性子,意在告诉儿子媳妇没有你们这张屠户,老子也吃得了那带毛的猪。
严老将军原还想着严承悦这婚事说不得有波折,哪里知道那李鸾儿真真是个爽利人物,竟是痛快的应了。
这会儿子他一想,也越发明白了,应该是李鸾儿知道严家分家了,她嫁过来之后不用看公婆脸色,也不用管严家那些个糟心事,所以这才应下的,不由的,严老将军倒是有些感激杨嫂子,要不是她提醒,说不得承悦这亲事还有得磨呢。
只是,想到儿子媳妇,严老将军又是一阵犯愁。
三日后金夫人可就要上门了,如果老大家的还赌气的话,那严家可就要在未来亲家那里丢人了。
而且,金夫人对他可是有过救命之恩的,若是老大家的给人家气受,老将军以后又怎么有脸再见恩人。
越想,严老将军越是犯愁,不由的又想起老妻来,若是老妻还在的话,哪里又会叫他这样做蜡。
唉!叹了口气,严老将军即是再刚强,也不得不向儿子服个软了。
他叫过武玄来,叫他去请了严保家过来。
过不多时,严保家跟着武玄进门,一进来,就见严老将军满脸的哀伤,因着哀愁,脸上的皱纹越发明显了。
严保家心里一阵难过,低头小声道:“父亲唤儿子来作甚?”
严老将军长叹一声:“保家啊,为父的知道你心里怨我偏心承悦太过了。”
“儿子不敢。”严保家赶紧摆手,他可担不了这个对长辈心怀怨意的罪名。
“我也心知我偏心承悦,可是,承悦那孩子如今那样子,你们又……我若不偏着他些,他又该怎么办?”老将军满脸的愁容:“做长辈的就是到了临死之前也是放不下晚辈的,不说承悦,就说你如今有儿有女这么大岁数了,为父的不也常担忧你么,你也是养着儿女的,也心知儿活一百岁,常忧九十九的这个理儿。”
这话说的,便是严保家也有了几分泪意:“父亲……”
老将军摆了摆手:“承悦他也是你的儿子,你难道就不为他着想么,你也不想想他如今那个样子,身上落了残疾,就是堵了他的青云之路,这孩子就是再努力,以后也只能在工部跟着一群工匠混了,为文臣为国献策,为武将征战沙场的路都是不成的,你说说,他那样的身子,那样的才华,一辈子只能做个六七品小官,以后看着弟弟们为文为武风光上进,他心里又该怎么伤心?”
“父亲……”严保家只觉得面上火辣辣的,老将军这话无疑说到了他的心里,他不由想着,是啊,承悦就是再多的不好,那也是他的儿子啊,是他当年带着无尽希望看着他出生的嫡长子,如今承悦那个样子,他不说多关心一些,反倒是,反倒是想着打压这孩子,他这样又怎么配为人父。
看看老将军眼中的伤前,严保家不由伏地痛哭起来:“父亲,是儿子错了,一切都是儿子的错,儿子惹父亲伤心,没尽到为人子的责任,不能庇护承悦,不配为人父啊。”
第一二二章 得意
严老将军俯身把严保家扶了起来,父子俩目光交汇,严老将军眼中的慈爱是怎么都挡不住的。
“老大啊,我疼承悦,还不是因为你。”
老将军拍拍严保家的肩膀:“正因为你是我的儿子,我才疼他啊。”
“父亲,都是儿子错了。”严保家一个中年汉子也动了真情:“是儿子该打,儿子这么大年纪了,还要为儿子一家操心。”
“我年轻的时候征战在外,都是你母亲扶养你们长大,我就觉得愧对你母亲,愧对你们,只是,等我不用出去打仗,能在家安安稳稳的时候,你们也都长大了,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和你们相处,正好呢,承悦那时候出生,我就把满腔的希望放到了他身上,老大,你不知道啊,每当看到承悦,我就想着你小时候怕也是那个样子。”说着话,严老将军抹了一把泪,感动的严保家更是涕泪横流。
“如今我老了,就图个儿孙安安稳稳的。”严老将军叫严保家在下首位子坐下,接着道:“承悦的情况怎么样,咱们一家子最清楚不过了,如今就咱们父子两个,我说句不中听的,就他那个样子,你想想,若是娶个柔柔弱弱的大家闺秀,不说旁的,就说夫妻之间行那周公之礼都是难事,更何况以后过日子了。”
一句话,叫严保家满面羞红,他不由想到老父这话说的真对,真是有道理呢。
自己的儿子,还有谁比自己更清楚呢,承悦那腿残的可是……连膝盖都废了,不说走路,就是想要弯一下腿都成问题,这要是娶了媳妇,两个人上了床,可要怎么……
严保家不由脑补着,严承悦娶妻的新婚之夜新媳妇弄不动他,还要侍卫从轮椅上把他抱到床上,然后,他躺在床上一动不能动,连裤子都脱不下来,这新娘子又是个没力气的,到时候,小两口只能干瞪眼。
越想,严保家越觉得自己真是不够格当父亲呢,这么重要的问题竟然都没有想到。
他抬头看看严老将军,不由的佩服不已啊,还是自己父亲想的周到啊,连严承悦以后床上的事情都想到了。
“你明白了吗?”严老将军看着儿子问。
严保家点头:“儿子明白了,儿子惭愧。”
“明白就好啊。”严老将军笑着点了点头:“你以为我不想叫承悦娶个出身世家的女子为妻?不想给他找个借得上力的岳家?我也想啊,可是,为父的也知道,再好的岳家也不如我抱重孙子重要。”
严保家低头,一脸的羞惭:“是儿子想差了,儿子的错。”
“你也别总说错啊错的,你也是为了承悦好。”严老将军摆摆手:“我已经叫人去李家提了亲,人家也答应了,三日后李家的夫人就来换庚帖,老大啊,叫你媳妇好好的准备起来。”
“是!”现在,严保家满脑子的纷乱,哪里还会说别的,赶紧应了一声好。
严老将军见这件事情搞定了,摆了摆手:“知道你事务多,我也不多留你,你去吧。”
“父亲多保重,儿子告退了。”严保家恭敬的行了礼,小心的退了出去。
一出门,严保家挺了挺腰杆子,大步朝林氏所居的院子而去。
一路走,严保家一路在心里埋怨林氏,他心说自己是一个大男人,又素来公务多,难免有什么事情想不到的,可是林氏一个后宅妇人,又是承悦的亲母,她不该想不周到啊。
又想想林氏总是在他耳边说什么承悦不如承忻孝顺,不如承忻懂事,不如承忻有前程的话,严保家更加的气愤,都是这个妇人误导自己啊,叫自己疏远了长子,偏疼二子,承悦那个样子,她不说偏着些,还净惹事,叫人还以为承悦不是她亲生的呢。
严保家无疑是个男人,很有一些大男子主义,这会儿子叫老将军把他心中的惭愧勾了起来,他不说从自己身上寻错,反倒是把所有的错处都推到林氏身上。
到了林氏院中,就见几个丫头正坐在廊下做针线,见他来,几个丫头赶紧起来,严保家拉着一张脸问:“夫人呢。”
一个丫头忙打帘子:“夫人身上有些不好,正在屋里躺着呢。”
严保家大步进了内屋,就见林氏侧身躺在榻上,一个小丫头拿了美人拳正给她捶腿,女儿宛秀坐在旁边与她说话。
“爹爹。”见到严保家,宛秀赶紧站起来行礼。
严保家摆摆手:“我与你母亲说话,你且先下去吧。”
见严保家脸色不好,宛秀有些担忧,看看林氏,见林氏无碍,只得告退,几个丫头也陆续退出房中。
到了院中,宛秀还是不放心,就在院子里立了一时,便听屋里一阵阵哭声,又有严保家的怒喝声,之后,便是林氏的骂声,宛秀心里更加不安。
她的贴身丫头素红拽拽她的衣袖:“娘子,咱们先去吧。”
宛秀叹息一声,带着素红出了林氏的院子,才走没多远,便见二哥严承忻远远的过来,应是到林氏房里请安的,宛秀赶紧过去拦了他,小声道:“二哥哥是去见母亲的吧,照我说还是先莫去了,父亲在母亲房里呢。”
见宛秀脸色不好,严承忻也猜到几分:“父亲和母亲吵架了?”
宛秀点点头,严承忻黑了脸:“莫不又是什么通房小妾闹的?”
兄妹俩都记得几年前严保家想要纳个妾室,林氏不同意,当时两口子大吵了一架,虽说严保家气的狠了,好长时间没答理林氏,不过,总算是没有纳妾。
如今又吵起架来,严承忻就先入为主的以为严保家又要纳妾了。
“不是。”宛秀摇了摇头:“应该是为着大哥哥吧。”
一听是因为严承悦,严承忻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转身先回去,严宛秀见他一走,便也带着丫头匆匆回房。
林氏屋里,林氏倒在榻上痛苦不已:“我为着什么,你说我偏心,我还不是为着这个家么,你也不瞧瞧承悦那个样子,以后可能顶门立户,咱们俩老了还不得靠着承忻……我可怜的承憬啊,要不是你狠心,何至于过继出去。”
“你这个……”严保家气的狠了,手都颤抖起来:“三弟无子,他又落下毛病不能再生育,二弟只一子,我这个做大哥的不过继给他儿子,难道叫他老了无人送终,你这个蠢妇,这话你也说得出来。”
“我就是说得出来。”林氏气极,噌的站起来指着严保家骂道:“你个狠心的东西,你当儿子是物件,想给谁就给谁,那都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啊,你不心疼我心疼着呢。”
“承悦就不是你身上掉下来的肉。”严保家咬着牙怒斥,气的眼都红了。
“他只和老爷子老太太亲近,心里又何曾有我这个母亲。”林氏抹了一把泪:“严保家,我嫁给你这么多年,上替你孝敬老的,下替你生儿育女,我何曾对不住你,到如今,叫你这样对我,你说我偏心,怎么不说老爷子偏心,你委屈,我又何曾不委屈。”
说着话,林氏又倒下大哭起来:“我命苦,摊上那么个儿子,又有你这么个夫君。”
她这一番哭闹,倒是叫严保家也有些软了心肠,到底夫妻多年,他也做不出责打林氏的事来,只能捶胸顿足:“家门不幸,家门不幸啊。”
之后,严保家又恨声道:“我不管你怎么想的,反正父亲已经叫人提了亲,三日后,你爬也得给我爬起来招待李家的人。”
林氏转头,狠狠的瞪了严保家一眼,咬牙道:“知道了。”
可她心里更加怨恨李鸾儿,心说等以后李大娘子进了门,定叫她尝尝被婆婆折磨的滋味。
严保家却不知道她心里想着这个,见她答应下来,便也不再多说什么,转身离了屋子,到书房里接着看书去了。
群英院
武玄站在一旁小声道:“老爷子,大爷和大太太吵了一架。”
严老将军一笑:“我知道了。”
他看看武玄:“老头子我虽然老了,可这心却不老,我一辈子征战沙场,什么阵仗没见过,那林氏以为躺着装病就能难为住我么?哼,老子带兵打仗这么多年,什么兵法不晓得,这哀兵之策老子也会用,老子的儿子,老子自己不清楚,老大虽然为人势利了些,可到底也还心存孝意,又是个吃软不吃硬的,老子要硬压着他如何如何,他保准得和林氏一条心对付老子,老子就先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叫他也知道老子的难为,这不,他就乖乖的去找林氏的不自在了吧。”
“还是老爷子高明啊。”武玄干笑了两声,心道老爷子这没兵带没仗打的,闲的都快出毛病了,在自己家里也折腾上兵法了。
老将军高兴的哼了两句戏词,又站起来逗着廊下挂着的八哥,得意道:“林氏这些年好日子尽过够了,以为老子不管事,她又没婆婆压着这家里就她最大了么,哼,没恶婆婆,叫她也尝尝恶公公的滋味,叫她为难承悦,叫她不给寻媒婆。”
武玄好悬没跌倒,只剩下抹汗的份了。
第一二三章 回忆
“少爷,少爷……”
严二急匆匆跑到严承悦所住的院子里,见伺侯严承悦的丫头小子正在收拾东西,他打个招呼,直接进了屋子。
严承悦所住的正房五间,其中有三间是打通的,隔成两部分,一部分放了桌案还有好几大架子的书,另一部分用屏风隔开,作起居室用,严二进屋,就见严承悦正在将放到地上的书一本本的装箱封存,他知这应该是要搬到新家去的。
“少爷。”严二不敢放肆,轻手轻脚的过去:“少爷,好消息……”
“什么好消息?”严承悦抬头,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原来那种来自骨子里的忧郁竟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淡然和悠闲。
严二握紧拳头也克制不住内心的激动:“少爷,老爷子请了媒婆去李家提亲。”
说到这里,严二故意停顿下来,他有些恶作剧的想要看看自家少爷着急的样子。
果然,严承悦拿书的手顿住,轻哦了一声:“如何?”
“呵呵。”严二轻笑出声:“李大娘子答应了。”
“什么?”严承悦转动轮椅后退了几步:“鸾儿妹子答应嫁与我为妻?”
“早呢。”严二点头:“老爷子还叫朱媒婆告诉李家一声,就说三日后请他们上门互换庚帖,这婚事就算定下来了。”
说到这里,严二压低了声音,悄声道:“也不知道老爷子和大爷说了些什么,大爷回去就和大太太吵了一架,叫大太太准备好三日后接待李家的人。”
后面的话,严承悦根本就没听进去,他只听到李鸾儿答应嫁给他了,三日后便订下这门亲事,一时,他内心说不出来的滋味,激动、热切、紧张……脑子里也嗡嗡的一片,只有一个声音在耳边响起,她答应了,她答应了,以后,她便是他的妻了。
“少爷,少爷?”严二见严承悦不语,又叫了两声:“少爷,你有没有什么东西要送李娘子的,反正这亲下快要定下来了,送些物件也好叫李娘子瞧瞧少爷的心意,哄得李娘子开心,以后啊,李娘子定然也会对少爷好的。”
严二有些笨嘴拙舌,说出来的话也有些混乱,不过,大致的意思却也明白。
严承悦笑了笑,转身到书桌旁,从抽屉里拿出一个盒子交到严二手中:“你抽时间把这个给她送去。”
严二想都没想,把盒子打开一瞧,竟是呆了。
奶奶的……
严二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好了,自家少爷送将要订亲的李娘子这……这是什么礼物啊?
那盒子里竟装着一把精钢的匕首,天啊,别人家送情人不都是送帕子首饰衣料之类的么,怎么偏他家少爷这般与众不同。
不过,严二一想那位李家娘子,便也明白了些,这不是他家少爷与众不同,而是他家少爷聪明,懂得讨姑娘欢心啊。
那李家娘子多凶残的一个人物,那是徒手就能猎熊撕虎的,这样的人物岂能和寻常闺秀一样,与其送人家并不看重的首饰之类的东西,倒不如抽其所好,送些……武器。
这匕首真是好啊,严二看了都想要一把,虽然说外表看起来很古拙,并不显华丽,可却是百炼钢所制,有吹毛断发之利,李娘子拿了这东西,真真的如虎添冀了。
严二偷偷的看了自家少爷一眼,心说少爷以后的日子怕是难过了。
顾夫人从李家回去便躲进房中不出来,不只如此,她还叫丫头告诉一双儿女,免了他们请安,叫他们都在自己房里用晚饭,不必再到她这里来。
等到把所有人都打发走后,顾夫人屋里清清冷冷的,竟是没一丝的烟火气。
天渐渐黑了,顾夫人也不叫人掌灯,而是如雕像一般的呆坐着。
这些日子她带着儿女来到京城,用最快的速度把老宅子收拾好,且拜访了几个顾大爷活着的时候相熟的人家,唯没有拜访的便是君家。
她在拖延,也想看看君家的态度。
她记得上辈子她一收拾好宅子就带着儿女拜访君家,他们上门,君家的人倒是笑脸相迎,没看出一丁点不妥来,尤其是那个崔氏,口蜜腹剑,面上说的当真的好听,可私底下呢……
等她一回到家里,君家就出手了,到最终,弄的她家破人亡,沦为乞丐。
所以,这一世她才没有急匆匆找上门去,她一直着急的想寻个好法子摆脱前世的命运,可她一个妇道人家一没人脉,二没权势,见识又不高明,她又能怎样?
今天,她急着上李家说亲事,便是想以后真到了没办法的时候,寻求李家的帮助,哪知道,竟叫她知道了一件天大的事情。
严老将军竟然拖了媒人上门与李大娘子提亲,这实在是……
顾夫人着实的没有想到啊,严家那样的高门大户竟然要自家的嫡长孙娶一个没家世没背景还是被休弃过的女人,这李大娘子究竟有什么出奇的地方。
顾夫人回到家里就一直在思量这件事情。
严老将军此人她是知道的,甭看老爷子外面看起来粗鲁,行事大大咧咧的,似乎很能得罪人,实际上,这位是个外粗内细的,老爷子内里精明着呢,眼光也独到,正因为有老爷子在,才撑起了严家这么大一家子。
严家的下一代可就没那样好了,严老将军的三个儿子都没有老爷子的本事,偏偏又爱争权夺利,她只记得,前世老爷子去世之后,严家没有能撑得住门脸的人,慢慢的衰落下来,而崔家因着其精明和能钻营,竟在十来年后把严家打压下去。
而那位严家的嫡长公子因为断腿的缘故,姻缘来的极晚,在严老爷子去世,崔家打压的严家透不过气的时候,严大公子许是被迫,许是为着家族娶了和离的张家娘子张薇。
那张薇势利又刻薄,性子也不好,嫁到严家之后与严大公子夫妻关系也不好,时常吵架,后来逼的严大公子迫不得已在府外买了宅子居住,竟是一年里头都不见得回几次家。
另外,那严大公子在她记忆中都没有子嗣,反正她记得她活着的时候,听京里人说过,严大公子过的很不如意,好好的一个文武全才的如玉郎君就这么给毁了。
想到前世严家的败落,又想到那能撑起严家的老爷子,顾夫人捏捏拳头,严老将军那样精明的人物,怕是有一万个心眼子,他能做出向李家求亲的事来,怕真是李大娘子不同凡人呢。
或者……
顾夫人不由想着,这一世,严大公子娶了李大娘子,婚姻应该是美满的吧,说不得,这一改变能导致严家不败落,或者败落的没那么快。
另外,顾夫人记得严老将军似乎是突发什么疾症去世的,现在,严家和李家订了亲,李家又有金夫人那么个神医在,老将军指不定能多活不少年呢,有老将军坐镇,严家可没那么被打压下去的。
也许,顾夫人咬咬牙心说许能通过李家巴上严家,到时候,也给她的儿女寻一线生机,她不求别的,哪怕拿整个顾家的产业去换得严家的庇护也成,只要叫她的儿女好好的,她就心满意足了。
想到一双儿女,顾夫人更下定决心,若是能护住他们,把整个顾家送人双如何,反正她儿子顾茗读书上很有天份,又是个能刻苦的,以后也能读书上进考个举人什么的,若真是那样,顾歆也能寻个耕读人家嫁过去,到那时候,一家人在一起和和乐乐的,清苦些也是好的。
“娘亲,娘亲……”
顾歆听丫头们说顾夫人房里一直没掌灯,晚饭也没吃,就有些担心,吃过晚饭趁着天还没黑透就寻了过来。
听到女儿的叫声,顾夫人连忙收拾起了一脸愁容,亲自掌了灯:“歆儿,进来吧。”
顾歆进门,就见顾夫人眼睛红红的,似乎是哭过了的,又看看她屋里冷冷清清的,就更担心:“娘亲,你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没事。”顾夫人拉顾歆坐下:“娘亲没事,就是想到你爹爹。”
提到顾大爷,顾歆也有些失落:“娘亲想爹了,歆儿也想爹,爹要是在该多好啊。”
一句话说出,娘俩个同时红了眼睛。
顾夫人低头拭了拭泪,强笑道:“你可曾吃了晚饭?”
“吃过了。”顾歆也笑了笑:“今儿哥哥寻了新鲜的鱼叫厨房做了,味道很不错。”
“还是你哥哥疼你。”顾夫人抚抚顾歆的头发:“歆儿啊,娘这些日子也叫人打听过了,那君家的大公子不是什么好人,他不只经常和一些勋贵人家的公子哥逗鸡走狗的,还常出入青楼楚馆,听说他屋里人也不少,前些日子还差些闹出个庶长子来,歆儿啊,这可不是良人,娘亲想着,咱们是不是要跟君家退亲。”
“退亲?”顾歆差点惊呼出来:“娘怎么能这么想?我也知道他不是好的,可这婚事是爹爹做主定下的,怎么能轻易退亲,要是……让人家如何骂咱们,咱们顾家可不能做那背信弃义的,再得,哥哥还要考科举呢。”
她这一句话说出,顾夫人又好悬没哭出来。
第一二四章 坦白
顾夫人没有想到自家千娇万宠养大的女儿竟然在这么短的时间内长大了。
顾歆说的那些话顾夫人不是不明白,她这是要用自己的终身来换取去世父亲的信诺和哥哥的未来前程啊。
顾夫人知道顾歆担心什么,顾歆打心底里喜欢那些爱读书的清俊男儿,便如她哥哥顾茗那样的,却在明知君家大公子不成器又贪花好色时坚持要嫁,完全是因为怕君家势大,若是退亲的话,会毁了顾家。
这孩子……
一瞬间,顾夫人有些崩溃,搂了顾歆哭了出来:“歆儿,你父亲若是在,咱们又何至于此啊!”
“娘亲,娘亲。”顾歆有些慌了,手忙脚乱的安抚顾夫人:“娘亲莫哭了,你再哭,我可要唤哥哥来了。”
她才说要唤顾茗,顾茗已经打帘子进来了:“妹妹唤我何事?”
“娘亲?”顾茗看到正擦眼泪的顾夫人,也一下子急了:“娘亲怎么了?”
顾夫人抬头,看着长身玉立站在自己面前一脸焦急的顾茗,心里又是一阵痛意,这孩子……她的儿子啊,她尤记得前世的时候顾茗被判斩刑,她站在法场边上哭着喊着亲眼看着儿子被砍下脑袋,鲜血流了一地,她上前收尸,拿针线将顾茗的头和尸身缝起来,想要给儿子买口薄棺安葬却也无钱,没奈何只好自卖自身,可因着君家,她连卖身都不成……
想到那些事,顾夫人更是痛不欲生,眼泪一个劲的往下掉。
顾茗和顾歆更加着急,兄妹俩围着顾夫人团团转:“娘亲,娘亲,你到底怎么了,你有什么为难的事跟我们说啊,咱们一起想法子。”
顾歆更是急的哭道:“娘亲,爹已经撒手而去,你不能不管我们啊。”
顾茗的一句话说到了顾夫人的心坎里去,是啊,一起想法子,她是内宅妇人,又因着大爷对她好,外边的烦心事从不叫她知道,以致于她如今明知家里要败落却没有好法子,可顾茗不一样,顾茗是家里唯一的男子,大爷从小亲自教养,又识文断字的,见识可比她高明的多呢。
“歆儿,你先出去,娘有话和你哥哥说。”顾夫人把顾歆打发走了,低头沉思如何跟顾茗开口。
她倒并不怕儿子把她当妖魔鬼怪,自己养的孩子自己知,顾茗对她再孝顺不过的,就算是听了再匪夷所思的事情,也绝不会去害她这个亲娘。
只是,顾夫人却有些不知道如何和儿子开口了。
思量了半晌,就在顾茗都着急的时候,顾夫人才轻轻开口:“茗儿啊,老天开眼,菩萨保佑咱们家,托梦叫娘亲知道了未来将要发生的事,就在咱们马上要进京的时候……”
顾夫人把她在进京前所做的那个梦,还有梦醒以后她的打算全都和顾茗讲了,连同顾歆的死,顾茗被砍头,她则沦为乞丐,一点都没瞒着顾茗,讲的很是详细:“原来,娘亲不打算叫你们跟着着急,就想着法子的想要避开这灭家之祸,只是,娘亲到底是妇道人家,见识少,就算这些日子四处奔波,可收效也是甚微,娘亲没法子,这才和你说的,我儿,都是为娘的没用啊。”
顾茗本以为顾夫人要和他说家里的买卖,哪知道,竟牵扯出这样一桩让他想都不敢想的大祸事来,他越听越是气愤,越听越是害怕,到得最后,顾茗额上青筋暴起,眼圈通红的吓人,他一拳捶在桌上,恨声道;“欺人太甚,欺人太甚,我原说君相公清廉爱民,谁知道背地里竟是这么一肚子男盗女娼的狗东西。”
顾茗这话骂到了顾夫人的心里去:“也是咱家识人不清,救了这么一条毒舌,若知道以后,打死你爹都不会救他的。”
发泄一通,顾茗在椅子上坐下,看看顾夫人脸上的忧虑,他也跟着发起愁来。
顾家就是再豪富,那也不过是个商贾之家,他又年幼没什么人脉,这又要如何与君家抗衡,一瞬间,顾茗更下定了决心,不管如何,他一定要好好读书参加科举,将来出人头地,绝不能再叫母亲这样愁苦,叫妹子被人嫌弃。
“娘亲,你是说,在梦里君家先败坏妹妹的名声?”
顾茗仔细琢磨着顾夫人的那个梦,过了好一会儿才问。
顾夫人点头,就听顾茗又问:“他们是怎么败坏的?”
顾夫人长叹一声:“你妹妹自然是个好的,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梦里边,她自来到京城就安守本分,一直在家里做绣活,不然便是勤学厨艺,为嫁人做准备,可是,君家,君家实在是……他们竟雇了人夜间潜入你妹妹房里,不只偷了你妹妹平日所戴的首饰,还,还……”
“还如何?”顾茗追问,虽然现在他气怒不已,可是,这些事情还是要打问清楚的。
“还偷瞧了你妹子的身子,你妹子胸前有个胎记,这是你都不知道的事情,那人竟是瞧见了,之后,君家就寻了一个浪荡子,在青楼里大放厥词,说什么你妹妹不安守妇道,为人淫荡……那些话,为娘实在是,说不出来啊。”顾夫人一边回想一边说。
她虽然没把话说完,可顾茗还是气坏了,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卑鄙小人,竟用这种手段对付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实在是……”
气过这后,顾茗又思量了一会儿:“娘亲,咱们无权无势,如今只能防备,儿了呆会儿便去李家瞧瞧,去求求金夫人,叫她帮着问问严家,可有那武艺高强的官士,待寻些来看家守院,再替妹妹买几个有粗浅武艺的丫头来,每日夜间都让他们轮流值班,先把咱们府里守住再图谋旁的。”
顾夫人一听哪还有不同意的理,心道到底是自己一个妇道人家比不得男儿,她到如今只知道拉拢人,其余的一筹莫展,而儿子才听了这些事情,便有了主意。
“我儿,为娘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一切都听你的,你自去安排吧。”有了儿子出谋划策,顾夫人心中的千金重担才算放下一些来,人也轻松了不少,脸上也露出笑容来:“夜了,你且去休息吧,身子要紧。”
“娘也早些休息。”顾茗行礼告退出去,出了顾夫人的院子,便一脚脚踢在路旁的大树上,发泄心头那怎么都下不去的怒意。
虽说换庚帖是大事,可那也是金夫人的事,总不能叫李鸾儿自己去换吧,因此上,李鸾儿这几日却是无事的。
只是,严家提亲的第二日,李鸾儿便收到牙行的信,说是那几座山头已经打问清楚,是无主的,且价钱不高,问李鸾儿还有意没有。
这样大的喜事李鸾儿自然是高兴的,约了官牙下午的时候察看,待看过之后,李鸾儿很是满意,直接去了衙门立了文书,交了银子,拿下地契来。
因着高兴,李鸾儿还赏了那官牙一个约有五两重的银元宝,喜的官牙跟前跟后,奉承不已。
回到家中,李鸾儿把地契藏好,坐在椅子上直乐呵,乐过一阵之后,她想到李春的亲事,虽说顾夫人说顾家是应了的,可到底没有正经媒人前去提亲,她也不清楚顾家究竟是何意图,顾家的娘子到底长的如何。
想到亲事,李鸾儿自然想到朱媒婆,她觉得这婆子长的有福气,且是个能说会道的,又想严家既然寻她提亲,必是京城有名的媒婆,便叫马方去打听,果然,这朱媒婆的名声很大,更是达官贵人家中的座上宾。
李鸾儿听了忙叫人请来,和朱媒婆说了叫她帮忙提亲的事,且拜托她去了好好瞧瞧顾家二娘子的为人口性,那朱媒婆本就欢喜李鸾儿的爽利,再加上李鸾儿许以重利,自然拍着胸脯保证一定把事情办好。
朱媒婆是个急性子,便在金夫人去和严家换庚帖的前一天到了顾家。
说起来,李家住的宅子虽说是三进的,可到底是翰林老爷住过的,屋子建的清雅不说,位置还好,李家又下了本钱收拾,使得那房子看起来自然是好的,可这顾家,许是因着家里到底清贫的原因,房子就显的败落的多。
朱媒婆立在顾家门前看了好一会儿,撇了撇嘴,心道她说怎的有人愿意嫁与李大郎那个痴傻的,却原来是个破落户。
敲了门,好半晌才有一个半大丫头开门,朱媒婆见了,心下更有几分鄙夷,连个门房都请不起,这顾家爷还是官老爷呢,怎的做官做到了这个份上?
虽然心里看不起顾家的清贫,可朱媒婆还是很有职业道德的,她脸带笑意上前:“这里可是顾府,我应李家之邀,前来提亲的。”
哐当,那门又关了上来,便听小丫头大喊小叫:“姨娘,姨娘,有人来咱家提亲了。”
朱媒婆摸摸鼻子,叹了口气,且站在门外等着,过了没多长时间,就有一个穿的齐整些的丫头过来开了门:“您请进吧。”
朱媒婆跟着丫头进门,一边走一边悄悄观察这顾宅,却见前边门房很是败落,便是一进的宅子似乎也是久未修葺,瓦片松动,柱子上的漆都掉的没色了。
再进二进,这里倒还好些,显的有些人气,丫头带着朱媒婆进屋,就见一个三十多岁的,身穿湖绿茧绸衣裙的妇人坐在那里,一脸笑容的对朱媒婆道:“这位想来便是李家请来提亲的妈妈了?”
朱媒婆赶紧笑道:“正是呢,李家的夫人娘子听到您家娘子素有善名,这不,眼巴巴的请了我过来提亲。”
第一二五章 顾宛
朱媒婆与顾家说定了,出得门来,就马不停蹄的赶往李家。
幸好这顾家李家都在城东居住,朱媒婆虽说赶,可走的路却并不算很多,没多久,她到了李家,看着李家宅子那欣欣向荣的景象,不由暗松一口气。
门房见到朱媒婆,立刻乐呵呵的请她坐着,又端了茶水与她,这才往内宅送信。
不多时,马小丫就出来带朱媒婆进得内宅,刚巧李鸾儿和金夫人都在,朱媒婆给金夫人见了礼笑道:“不负大娘子所托,这顾家的事办下来了。”
金夫人一听,赶紧问道:“朱妹子,你可见了顾家二娘子了?到底品性如何?”
朱媒婆一听有些不知道怎么说,半晌才道:“见了,只是,顾家两个娘子一处出来的,顾家那个姨娘没介绍,我竟也不能确定哪个是大娘子,哪个是二娘子,只是,顾家两个娘子看着都好,一个长的清秀些,一个长的美艳些,一个看着似是老实懦弱,一个瞧着精明干练。”
“那精明干练的怕就是顾二娘子了。”李鸾儿听的直皱眉头:“只这顾家好不晓事,明知道咱们去与她家二娘子提亲,她家大娘子又是从小订了亲的,怎的把大娘子也叫了出来。”
她这一说,金夫人也感觉很奇怪。
朱媒婆笑笑:“那顾家如今当家做主的不过是个妾,她一个丫头出身,又没出过门子,哪里懂那么多礼数,自然比不过大娘子您的。”
李鸾儿笑着摆手:“你莫说我,我也是不识礼数的粗野之人。”
“大娘子这样的天仙人物若粗野,那我们这样的可就连那地里的泥都不如了。”朱媒婆更是乐呵,捂着嘴直笑。
金夫人瞅了李鸾儿一眼,又瞧朱媒婆:“朱妹子,一事不劳二主,还得烦你去顾家跑一趟,告诉那顾家姨娘这月十六便是个大好的日子,只管叫她来相看,顺带把庚帖换了。”
“什么劳不劳的,反正我也能走得动,明儿再走一遭就是了。”朱媒婆笑着喝了茶,又吃了些点心:“照我说,你家大郎也是难得的好人物,瞧瞧这点心做的真真的好,以后啊,那顾二娘子嫁过来可是享不完的福啊。”
李鸾儿心知朱媒婆不过瞧在银子的份上才夸奖自家哥哥几句,可到底是夸赞的,她听的心里也高兴,临走的时候,还与朱媒婆包了些点心,又给了她车马费,只说换庚帖那日再多与她些谢媒礼。
朱媒婆从李家出来,雇了车子回家,一上车,口中啐道:“呸,什么当官的人家,当真穷酸,往他家跑一遭一个铜板儿都没捞着,要不是李家给的钱多,老娘还真不乐意接这活呢。”
那赶车的也认识朱媒婆,听了她这话笑问:“朱妈妈这又是与谁家做媒了?你瞅瞅我这么大岁数了还没个新妇,几时与我说上一个。”
“成,有合适的与你说。”朱媒婆爽利的答了一句:“这不是给李家大郎做媒么,说的是在鸿胪寺为官的顾家,那顾家真真抠门,我上得门去,就只喝了一肚子水,到了,一个铜板都没给。”
“怎么这般?”赶车的也有些惊异:“他家还当官呢,就是我们这样的人家,朱妈妈若是上门做媒,多了没有,起码也得有几十个铜板可拿的。”
“要不怎么说穷酸。”朱媒婆撇了撇嘴:“幸好李家大方,甭看人家妇道人家撑门户,可给钱痛快,给的又多,前儿给她家大娘子做媒,人家还给了我约摸有一两银子呢,怪道人家家里出了皇妃,那顾家的只配嫁个傻子。”
“什么傻子?”赶车的又问:“朱妈妈这话什么意思。”
朱媒婆坐在车中吃着点心道:“李家大郎啊,小时候掉进水池子里泡的太久了,捞上来得了风寒,给烧傻了,我今儿做媒就是给他做的,说的便是顾家的二娘子。”
“原来这样啊。”赶车的又笑了起来:“人家妹子是娘娘,他便是傻子,也能讨到好新妇,我们这样家里穷的,就是再好,讨新妇也是难事。”
“你这新妇新妇的总念叨,想新妇想疯了。”朱媒婆扑哧一声笑了起来:“你赶紧送我归家,等我哪时得了闲与你瞅瞅谁家姑娘俊,你讨了做新妇。”
赶车的挥了两鞭子,加快速度,没多久就送朱媒婆到了家门口,朱媒婆下车要与他钱,他却是说什么都不要,只说叫朱媒婆千万记得给他介绍个新妇。
这里,李家送走朱媒婆,顾茗便上得门来,见了金夫人,把想通过金夫人求严家给寻几个有武艺的军士的话一说,金夫人想着都是熟人,又是邻里,人家还与李春做了媒,若是不答应嘘寒问暖在说不过去,便痛快的应下。
顾茗见金夫人应了,心中猛松一口气,也不多留,便要起身告辞,金夫人留他,他只推说怕家里不安宁,想再去买几个会些粗浅武艺的丫头看家护院,金夫人一听这话,顿时乐了,只说好巧,又指点他不必往别处去寻,只管到城北有个徐家营的地方去找,据说那里卖的是犯官的家眷,其中也有武将家的姑娘和丫头,说不得能寻到武艺好的。
顾茗听了对金夫人感激不尽,从李家出来,就直接去了徐家营,果然还是叫他寻到几个得用的丫头。
不说旁的,只说那送朱媒婆回家的车夫,这车夫姓莫,人称莫大郎,这莫大郎为人义气又是个豪爽的,在邻里之间名声很好。
他送朱媒婆回家,看看天色不早,想来也没有什么生意,就赶着车回到城南的家中。
把马车赶进马棚里,才洗了手,莫大郎就听到屋中一阵欢笑声,他扯着嗓门问:“娘,谁来了,怎么你这般高兴?”
莫大郎家中唯有一老母,他和老母相依为命,平日里他出去赚钱,他母亲莫大娘就在家里做针线,不然便是帮邻里一些小忙,也素来有和善之名,不过到底莫家人少,莫大娘难免孤单,平时莫大郎回来,根本不会听到他娘的笑声。
今儿却听他娘在屋里笑道:“你赶紧进来,巧儿来看娘了。”
莫大郎打帘子进去,就见他表妹甄巧与莫大娘坐在炕上,娘俩个人正不知道说什么呢。
“表妹今儿得空了?”莫大郎笑着问了一句。
甄巧点了点头:“今儿我们姑娘给了我一天假,叫我回来看看我娘,这不,我娘打发我来与舅妈送些吃食。”
说着话,甄巧指指放在炕上的一个柳条编的篮子,篮子里装了几个大馅的包子。
莫大郎也不客气,拿了一个包子便咬:“姑妈蒸的这包子当真是好吃。”
“你慢些吧。”莫大娘赶紧倒了碗水与莫大郎:“搞的好像几天没吃饭似的。”
甄巧赶紧道:“表哥爱吃只管吃去,几个包子又不值什么。”
吃过一个包子,莫大郎想到朱媒婆说的那些话,再看看甄巧,皱起眉头道:“妹子,你与顾家的契约再有一年就算是了结了,你年纪也不小了,等从主家出来,还是好好的寻个婆家为好。”
“巧儿年纪不大呢。”莫大娘见甄巧不说话,赶紧笑道:“不过十三岁,还能再干几年,照我说,再在顾家呆两年,给自己攒些嫁妆再寻旁的门路。”
当年闹灾荒,甄家太穷了养不起那么多孩子,没法子便叫几个姑娘去给人当差,不过,甄家到底还是疼孩子的,不忍叫孩子卖身,因此只签了活契,甄巧八岁到顾家做活,签了五年的契,到今年冬就满了的。
莫大郎一拍桌子:“妹子,你要听我这个当哥哥的话,便早早的脱离顾家。”
“你这是怎么了?”莫大娘见儿子发火,便有些惊讶:“好好的与你妹子发什么火。”
莫大郎看看甄巧素白着一张脸,模样清秀,收拾的又干净,只觉得他这妹子该是千娇万宠的,不该在顾家给人当丫头受苦受罪。
“唉!”莫大郎叹了口气:“娘,以前巧儿回家只和咱们说顾家多好,她家娘子待她也好,咱们想着顾家老爷怎么都是官身,巧儿在他家应该也受不了苦,可我今儿才知道,那顾家哪里好了,完全的破落人家。”
“你,你这话从何而来?”莫大娘更加不明白:“人家怎么说都是当官的……”
“娘啊。”莫大郎无奈,只得将朱媒婆的话讲了出来:“他们还当官的人家,你知道今儿朱媒婆与他家说媒,给他家二娘子说的竟是个傻子,他家也应了,要说那傻子出身好也便罢了,可家里父母双亡,只有一妹子撑着门户,这样的人家他家都应,你想想他家该败落成什么样子。”
“不会吧?”莫大娘和甄巧同时出声:“傻子?”
莫大娘更是惊呼:“官家的娘子如何嫁给傻子,顾家疯了?”
甄巧更是惊的呆语:“二娘子嫁的竟是个傻子?姨娘怎么舍得?今儿姨娘叫大娘子和二娘子一起见客人又是怎么个意思?不成,我得赶紧回去。”
说着话,甄巧拉着莫大郎急问:“表哥,那傻子是哪家的?家里是个什么情形?”
莫大郎想了好一会儿才道:“我也不清楚,只听朱媒婆说家里很有钱,还有个当皇妃的妹子。”
甄巧一听更加着急:“舅妈,表哥,我先走了,改日再来看你们。”
说话间,她已经溜出门去,莫大郎赶紧追上说要送她回家,她想了想便叫了莫大郎与她回去,收拾了东西就往顾家赶。
到了顾家门口,甄巧叫莫大郎回去,不用担心她,就径直进了门。
甄巧着急上火的进了后院,到得右厢房顾大娘子的住处,就见顾大娘子正在窗下看书,她手边放了一个沙盘,她一边看书,一边用指头在沙盘上描字。
“大娘子。”甄巧把东西一放下就到了顾大娘子身边:“大娘子,今天姨娘叫你与二娘子见了客人,我听说,那客人是京里有名的媒婆子,是来与二小姐说媒的。”
第一二六章 换亲
顾大娘子放下书本,秀气的眉头紧皱:“姨娘说是来家里串门的熟人,没想到竟是媒婆。”
“大娘子,你可得仔细着些。”甄巧压低了声音:“若不是我今天回家去我舅家,竟是不知道咱们家来了媒婆呢,按理说,大娘子早早的订下亲事,二娘子现在婚姻无着落,来了媒婆姨太太该叫二娘子过去,怎的连大娘子一起唤上了,还有,姨太太为何瞒着竟不叫人知道。”
她这话听的顾大娘子更存了疑心:“也不知道姨娘在打什么主意。”
“大娘子,你那庚帖可放好了?”甄巧想起一事来便问。
她这么一说,顾大娘子猛然间惊醒:“前儿姨娘叫了我去,说是要往许家换庚帖,叫我拿与她,我便给了她。”
“这……”甄巧冒出一头冷汗来:“大娘子,姨太太拿了你的庚帖,会不会,会不会……”
“会如何?”顾大娘子有些不解。
“会不会把你和二娘子的庚帖换了?”甄巧越想姨太太的为人,越觉得可疑:“我前些日子去二娘子房里送针线,听了那么一耳朵,二娘子屋里的夏桃正和二娘子说什么大娘子你的亲事好,又说许家老爷怕是又要升官了,还说许大郎在书院读书,连先生都夸他好,说他有灵性,叫他参加下次的乡试呢。”
“夏桃那丫头最嘴碎的,她说她的,与我何干。”顾大娘子低头,似乎并不把这些放在心上。
倒是急的甄巧直跺脚:“我的大娘子,二娘子是什么人你还不知道,以前但凡是你有的,二娘子也必有的,去年许家送来的那支金簪子叫二娘子看到,二娘子是如何折腾的您也忘了,夏桃在二娘子面前说这些话,难保二娘子不会有什么想法,她要有想法,指不定姨太太弄出什么事呢,照我说,这换庚帖的事情姨太太是做得出来的。”
顾大娘子脸上虽然有着担忧,也有着稍许怒意,可最后都化为一声叹息:“那又能怎么样?如今整个家都是她当着的,英哥儿又是她生的,她要如何,我这个闺阁女儿家还能有什么法子?难不成叫我到大街上嚷去,不说别的,父亲的颜面还要不要了,我要真做得出来,许家怕也不会要我这样的媳妇儿。”
甄巧也是干着急没法子,只能痛心自家姑娘自小便没了亲娘,这姨太太又是个刻薄寡恩的主,那二娘子也是个厉害人物,倒弄的姑娘如今这样不上不下,好像不是这家里的人一样。、
“大娘子,你与老爷说去,老爷难道不管你。”
好半晌,甄巧才想出一个法子来。
顾大娘子强笑一声:“爹又要如何管,爹说她几句,她便哭闹上吊,二妹妹也帮腔,娘俩个只拿英哥儿说事,爹万事看在英哥儿的面子上也不能与她计较。”
“那姑娘就任凭摆布?要真是换了庚帖,姑娘可就什么都完了,您就甘心嫁到李家?”
甄巧急的都掉眼泪了。
顾大娘子拉她过来,拍拍她的手:“好丫头,你莫哭了,这都是命啊。”
“可是,那李家大郎是个傻子。”甄巧跺了跺脚:“大娘子,你这样好的人怎么能嫁个傻子呢。”
在甄巧的感觉中,傻子都是眼斜嘴歪长的不成样子,又是痴痴呆呆整日流着口水脏兮兮的,还有那脾气差的,整日家打骂自家新妇,若真嫁了这样的人,那还真是生不如死。
她这一句话倒是叫顾大娘子如遭雷击,顿时惊呆当场:“傻,傻子?巧儿,你与我说说,怎的是个傻子,她不要脸了么,我和二妹总归是官家娘子,哪一个都不能嫁个傻子啊。”
甄巧眼睛红红的,只觉得心里酸涩的很,她揉揉眼:“我听表哥说,那李家大郎的一个妹子进了宫,如今是皇妃呢,另一个妹子也是厉害人物,全靠一人之力撑着李家,又是最精明能抓钱的主,姑娘,您想想,李大郎是个傻子不假,可他妹子可是皇妃呢,谁嫁给了他也只能一辈子熬着,便是再吃苦受罪,也是不能和离的,还有那李家大娘子那样的厉害人物,嫁了过去,哪一个还不得吃小姑子的亏。”
甄巧不说还好,越说顾大娘子身上越冷,快入夏的天气已经有些炎热了,可她还是觉得浑身冰寒,忍不住抱住肩头:“怎会如此,怎会如此?”
实在忍不住,顾大娘子趴在桌上哭了起来,心下也伤痛亲身母亲去的早,将她一人留下受苦受罪。
她只记得小时候她见二妹妹吃蛋羹,她也哭着要吃,父亲没在家,结果,她挨了姨娘一顿打,等父亲回来,姨娘巧言道把好吃的都与她吃了。
有了好布料,姨娘留着与她做外衣,可却给二妹妹由内到外全用家里的好料子,叫她外表看着和二妹妹一样,可内里的衣服却全都是粗糙的料子。
后来又得了英哥儿,姨娘越发的变本加厉,出去会客也只是带着二妹妹,把她留在家中,告诉父亲她性子软,不喜欢出去应酬,父亲也就当真了,以后再不叫她出去,姨娘还往她身上泼脏水,说她不喜英哥儿,偷着打英哥儿,叫父亲更加恶她。
从那之后,她只能寡言少语,万事不争,如此,才能活到如今,若不然,要是她和二妹妹一样掐尖要强,姨娘还指不定要如何对她呢。
可便是这样,姨娘也还是防着她。
十岁时,她说她想学认字,姨娘和父亲说女儿家无才便是德,学什么认字,正经的该做针线才是,父亲就信以为真,再加上家里确实银钱吃紧,姨娘克扣着连纸笔都不给她买,没办法,她只能私底下找父亲要书读,练字也只能自己做个沙盘放在桌上比划着写。
她不是不知道在外边二妹妹的名声比她好,人们说起顾家,只知道顾二娘子,从不说顾大娘子,只说她懦弱没能耐,不如妹妹多矣,可谁知道她在这家里过的是什么日子。
这些她都能忍,她原想着挨到出嫁,等到了许家也许日子就好过了,哪知道,哪知道姨娘竟是黑了心肠,要用二妹妹换了她的好姻缘,还要把她嫁与一个傻子。
越想,顾大娘子越是悲痛,眼泪更是止不住的往下掉。
甄巧也是莫名的悲伤,背过身去抹眼泪。
正当这主仆二人自苦时,就见帘子一挑,顾二娘子屋里的夏桃笑着进来,一进门见这主仆二人都掉眼泪,就奇道:“这是怎么了?怎的大娘子和巧儿妹子都哭了?”
顾大娘子赶紧擦眼泪,甄巧强笑道:“还不是大娘子,我回家一趟带了些吃食,哪知道竟不够大娘子吃的,大娘子正气的骂我小气呢。”
“原来是你们主仆二人争吃的争恼了。”夏桃笑着一甩帕子:“照我说,也是巧儿妹子的不是,有什么好吃的不知道多带些来,也好叫我们尝尝。”
甄巧只是笑,也不答言。
夏桃心下鄙夷,只说顾大娘子还是官家娘子呢,竟是跟那乡下没吃过东西的婆子似的,吃个东西还哭,实在丢人,而且,自己进来这么长时间,她连句话都不说,比二娘子差远了。
“大娘子,老爷回来了,正在姨娘房里歇着,叫奴过来唤大娘子过去。”夏桃丢下一句话甩袖子离开。
直气的甄巧对着她的背影啐道:“狗仗人势的东西。”
顾大娘子起身:“巧儿,你与我打盆水,我赶紧洗洗脸过去见爹爹。”
甄巧应了一声出去,没过一会儿端了一盆清水进来,顾大娘子就着洗了脸,又匀了面,这才带着甄巧去了付姨娘屋里。
她一进门,就见付姨娘拿着帐册正和顾呈对坐着说话,顾大娘子赶紧过去见礼,付姨娘也站起来不敢受全礼,只受了半礼。
顾呈一摆手:“来了,坐吧。”
顾大娘子在下首位置坐下,低头只不说话。
顾呈看到大女如此,心下更有些烦乱,付姨娘这时使个眼色,又拉拉顾呈的袖子,顾呈无法,咳了一声道:“宛儿,爹叫你来与你说一事,你姨娘呢,与你说了一门婚事,是贤嫔娘子的娘家哥哥,正好与你嫁到江南的姑母家是邻居,据你姑母说,那家是极好的人家,家财万贯不说,家里人口也简单,人也和气,你嫁过去却是极好的。”
顾大娘子不敢相信这是自己父亲说出来的话,猛的抬头,一双眼睛紧盯着顾呈:“父亲,什么叫与我说人家,我不是自小就与许家大郎订了亲吗。”
付姨娘一听不干了,大声道:“什么叫你订了亲,当年老爷与许家老爷说的时候可没说是你,只说是儿女亲家,可没说定是哪一个,又没换庚帖,怎么就成了你,我们家可是两个女儿呢,再说了,你二妹妹比你强了不是一丁点,人家许家大郎瞧中的是你二妹,哪有你什么事。”
“是啊,许家那孩子与英哥儿在一个书院读书,平时也交好,前些时候上咱家做客,瞧中了你二妹妹,自然,这亲事就是你二妹妹的。”
顾呈也抚着胡子帮腔,一番话叫顾大娘子从头顶凉到脚底。
第一二七章 贡品
顾大娘子记得小时候顾呈才和许家订了亲事,那晚在外边喝了酒,回来抱着她嘴里念叨着说什么帮她订了一门好亲事,还说什么许家家风清正,许老爷又是个厚道的人,就是他的夫人也极和气,这样好的亲事,也算对得住她死去的母亲了。
虽然年幼,可顾大娘子把这些话记得清清楚楚。
她记得顾呈说着说着就哭了,说是对不住她娘,叫她跟着吃了苦,还说什么顾大娘子是她娘留下的唯一骨血,以后一定不能再叫她受苦之类的话。
顾大娘子幼小的心里就这么认定了她的父亲是个疼爱她的好父亲,这么多年过去了,不管是父亲听信姨娘的话,还是偏爱姨娘所生的弟弟妹妹,她都没有怨怪过,她只说她是长女,该当让着弟妹一些,不管如何,父亲心里总归是有她的。
可是,谁知道,顾呈竟连她内心深处最后的一块净土都给打破了。
那许家的亲事啊……
并不是顾大娘子不知羞一定要嫁给许家,而是,那是她能保留的唯一的顾呈对她好的证据啊,就这么给没了。
一时间,顾大娘子眼里酸涩难当,可却掉不出一滴泪来:“爹爹,你当真要把妹妹嫁到许家?叫我嫁到李家?你可知,那李大郎是个傻子。”
顾大娘子虽然心冷了,可还有些不甘,便问了这么一句。
“什么傻子。”顾呈一瞪眼:“人家的妹子可是皇妃,怎么可能傻,那都是别人瞎传的,你别当真,这李家可是难得的好人家,人口简单,家里又有钱财,比许家不知道好了多少倍,你姨娘也是为你好,才叫你嫁过去的,不然,就凭咱们家这条件,你以为你能嫁到什么好人家去?”
呵呵!
顾大娘心里发笑,她能嫁到什么好人家去?这话说的,除了许家,难道她顾大娘子就嫁不了人了吗,怎么说,她都是顾家的嫡女啊,这娶妇娶低,嫁女嫁高,她不说嫁到多好的人家,这京里五六口的官员家里她是尽能嫁的。
低头,顾大娘并不想和顾呈争论什么,她一个未出阁的女儿,碰到这样的父亲,遇到这样的家人,又能怎么样?难道叫她不顾颜面的去大街上吵,还是跑去许家和妹子争抢,她是做不来那样的事的。
罢了。
顾大娘长叹一声,满心的悲痛欲绝,怎么说顾呈养她十几年,全当是报了她这十几年的恩情了,她……便随了他们的意吧,只是,嫁到李家便是她用终身报答了生养之恩,等她嫁了人,顾家如何再和她无干了。
“父亲既然这么说,女儿听命便是了。”顾大娘强笑,低头行了礼:“一切听凭父亲和姨娘安排。”
说完这话,她转身出了这个令她窒息的屋子。
出得屋子,顾大娘越走越快,终于在回到自己屋里时,她身子一软跌坐在地上。
甄巧吓坏了,赶紧扶她,就见她面如死灰,整个人傻了一般,甄巧一见如此,顿时哭了起来:“大娘子,大娘子,你,你这是怎么了,你可别吓我啊。”
一边哭,甄巧一边用尽浑身力气把顾大娘子挪到床上,给她盖了被子,又倒了碗热茶端过来:“大娘子,你且先喝碗茶暖暖心。”
顾大娘子端着水灌到嘴里,热热的水喝下去,整个人才似乎恢复了一些暖意。
她把碗递给甄巧,长长的舒了口气:“甄巧,我命好苦。”
“大娘子,你别难过。”甄巧放下碗站在一旁安慰顾大娘子:“再过几日我回家去寻我表哥,请他帮忙,把姨娘换亲的事情说与许家,我偏不信了,许家放着好好的嫡女不要,会要二娘子这个庶女。”
“不用了。”顾大娘子摆摆手:“告诉许家又能怎样,只会丢尽顾家的颜面,弄到最后,我和二妹谁都嫁不去许家的,还不如就如此罢了呢,我嫁到李家,用我的终身还了父亲的养育之恩,以后尘归尘土归土,顾家再与我无干了。”
顾大娘子是狠下心肠咬着牙说出这话来的,甄巧听了,心里也难过,掉了两滴泪:“大娘子就是太好性了,才叫他们如此欺负,要照我的意思,就闹个天翻地覆,您得不了好,二娘子也甭想好。”
“伤敌一千自损八百,这又何苦。”顾大娘子苦笑一声:“罢了罢了,莫说这事了。”
甄巧还有些不服,独自生了一会儿子闷气,等了好一会儿才又道:“大娘子,既然您不想闹,不如咱们向姑太太打听一下,或者问问表小姐也成,那李家到底如何咱们只听了一耳朵,可不知道实情呢。”
“事已成定局,打听了又能如何,你这又何苦来着。”顾大娘子笑了一声,把被子蒙在身上:“我要歇一歇,你且下去吧。”
甄巧小心的给顾大娘子盖了被子,转身出屋,满心里却打算着怎么叫表哥帮忙打听一下李家的事情。
她拿了针线坐在廊下做鞋,抬头就见夏桃兴冲冲的拿了不知道什么东西进了二娘子的屋子,又听夏桃笑道:“二娘子,这是许家送来的布料,瞧着当真的好,颜色也合适,等明儿我与您做身新衣裳。”
当真是几家欢乐几家愁啊。
甄巧也忍不住要叹气了。
这厢,金夫人一大早收拾妥当了,带了李鸾儿的庚帖直接去了严家老宅。
此时,严家二房三房已经搬了出去,只严承悦收拾好了东西并没有搬家,专等着换了庚帖定下亲事才搬到新宅子里去。
因此上,严家老宅就显的空了许多,金夫人下了轿子,就见一个穿着蜜合色衫裙的妇人站在侧门处迎侯,见了金夫人,那妇人赶紧上前行礼:“您便是金夫人吧,老爷子叫奴来迎您。”
“不知道这位嫂子是?”金夫人见这妇人年纪大了,便知一定是府里的老人。
那妇人一笑:“府里人都叫奴杨嫂子,奴是伺侯老爷子的旧人。”
“原来是杨嫂子。”金夫人一笑:“有劳了。”
杨嫂子连道不敢,带着金夫人和两个丫头进了宅子,一进门便见一个空阔的院子,里边水磨砖铺地,显的很平整,旁边又放了好些兵器,这就是个演武场。
那院子一侧有个小小的透雕影壁,绕过去,便是一个精致小巧的院子,过了院子,就是一条长长的巷子似的路。
一直往前走,也不知道走了多远,又有一个侧门,从侧门进去,就见轩昂的五间正房,外边两侧各三间厢房,院子也极大,院中种了些花草,只没有种树木,院子两侧还放了石缸,缸里满满的都是清水,水中还有游鱼在动。
杨嫂子一笑:“这便是大太太的院子了。”
正说话间,便见门帘子一挑,一个穿着藕色满地花衫子,下穿碧色马面裙的妇人走出屋来,那妇人脸上虽带着笑,笑却不及眼底:“这位就是金太太了吧,未曾远迎,实在失礼,您赶紧屋里请。”
金夫人什么人没见过,一个照面就知道这个妇人心里定不怎么欢迎她,只不过是迫于无奈才见她的,笑了笑,金夫人说了两句客气的话就随妇人进了屋。
一番介绍,金夫人终于确定了这妇人便是严承悦的母亲,严府的大太太,李鸾儿未来的婆婆。
等坐定了,金夫人仔细观察,便见这位大太太林氏有些拿腔作势,是个很爱面子的人,只是,也正因为爱面子,便叫她做不出太过分的事来。
这林氏厌恶一个人,怕也只是面上冷着你,或者暗中拿语言点着你,再过分一点便是私底下搓磨,明面上并不会怎样。
几句话的功夫,金夫人便把林氏瞧了个大概,低头暗笑,便是这么一个人,不说严家分了家,就是不分家,李鸾儿嫁了过来也绝不会吃亏的。
“金夫人,尝尝这茶,这可是官家赏下来的贡茶,今年统共赏了约摸着有五斤,我们府里就得了快一斤了。”说了几句话,林氏端起茶来请金夫人喝茶,可那腔调里怎么都带着几分高傲。
金夫人笑着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就放下了。
她明白林氏这话是什么意思,不就是看李家出身不好,约摸着他们这样的人家没见过好东西,知道这是宫里赏下来的贡茶,定会眼皮子浅的多喝几口,或者出什么笑话才是。
只是,金夫人是什么人,跑了半辈子江湖,什么东西没见识过,在江南的时候,金夫人可是那些豪强的座上宾,不说只一些贡茶,就是宫里没有的,皇帝老儿没吃过没用过的金夫人也都是见识过的。
放下茶杯,金夫人一笑:“这茶还不错,雨前龙井吧,我吃着还成,能算个中等罢了。”
林氏一听瞪了眼:“夫人这话什么意思,这可是贡茶。”
金夫人瞅着林氏:“大太太一直身在后宅,又没怎么出过京,怕好些事情都是不知道的吧,这上进的东西可绝不会是顶顶好的,那最好的都叫各地的官员给挑了,与官家的也不过是个中等,这都是各地约定俗成的习惯了,哪一个地方官都不会破坏了。”
林氏还没听过这种说法,又听着金夫人似是瞧不上她拿出来的贡茶,顿时一急:“夫人这话是何意思,给官家的怎么就不是顶好的。”
第一二八章 八字
“大约严太太并不知道这些。”
金夫人笑着点了点头:“我曾走南闯北,见的多了,好些事情也明白,就拿这贡品来说吧,我说的那是千百年来约定俗成的惯例。”
眼瞅着林氏都要急了,金夫人才不慌不忙的又道:“历来上进宫中的东西都绝不会是太新鲜的,尤其是吃食上面,到了冬天,地方上绝不会上贡新鲜的蔬菜水果,怕的就是官家吃的好了还要,底下的人万一再买不着,这可是要获罪的。”
一句话,听的林氏瞪了眼,心下琢磨,这话却是有几分道理的。
“就拿这茶叶来说吧。”金夫人笑着点点桌上的茶杯:“虽然每年产茶的都是那几棵树,可是,因着年份雨量的不同,这茶叶的味道也有所区别,若是头一年进上的是顶好的茶叶,官家吃着好了,自然夸奖,地方上也有面子,可第二年呢,若是年景不好了,这茶变了些味道,官家吃出来了会如何想,大约会想地方上的官员在糊弄他吧,到时候,那些经手的官员就是有百张嘴都辩不清的,因此,为了省些事,但凡是吃食进贡的时候,都是底下的人挑了顶尖的,给官家进上那些中等的,再下一层的,自然便卖与那些大商贾。”
说完了,金夫人笑着端起茶来又喝了一口:“这茶我曾在南边吃过的,比这个要好,若是严太太想尝尝的话,我帮你寻摸一些来也是成的。”
林氏本打算拿着贡品给金夫人来个下马威,叫金夫人瞧瞧他们严家的权势,最好叫金夫人自卑,回去和那个什么李大娘子说说,好叫李大娘子便是嫁到严家,也得敬着她这个婆婆。
哪里料得到,金夫人又用同样的话题回击了她,而且回击的这样犀利,一言一语说的林氏竟回不上话,尤其是最后那一句,简直叫林氏气的手都颤抖起来了。
她强笑一声:“那倒是不必了,我吃着这茶便很好了。”
金夫人摇头叹息,一副林氏没见过世面的样子,气的林氏差点背过气去。
两人吃完了茶,金夫人才提出来:“严太太,我家中还有些事情,就不多打扰了,不如我们早些换了庚帖为好。”
林氏有心想拖延一下,可想到严保家的叮嘱,又想到自家那个不省事的老爷子,就把这个念头压了下来,叫丫头拿过一个盒子来,取出里边写了严承悦八字的庚帖放到桌上。
金夫人也赶紧把李鸾儿的庚帖拿了出来,又有丫头取了笔墨纸砚来,林氏和金夫人把两份庚帖各抄了一份,之后便把庚帖换了过来。
金夫人拿到庚帖,也不想在严家再看那眼高于顶的林氏,就提出告辞。
林氏丢了面子,自然也巴不得金夫人赶紧走,就把金夫人送到二门处才返回来。
一回屋,林氏就叫了心腹过来,把抄好的庚帖送上:“去法华寺寻智能大师瞧瞧,看看这八字合不合?”
那心腹愣了一下,原以为林氏大约是要在这庚帖上做文章的,却不想她竟没想着添乱,反而要寻大师来合,虽然奇怪,可林氏的交待她还是要完成的,拿了庚帖就以最快的速度出去。
金夫人拿了庚帖并没有回李家,而是坐车去了相国寺。
相国寺在京城可是顶顶有名的寺院,虽然说建寺的时间不长,也不过百多年的时间,可是,京里上至官家,下至平民百姓,对相国寺的和尚都保有一定程度的尊敬。
这还要由相国寺的由来说起。
相国寺第一任主持俗家姓赵,本名赵礼,乃是大宋皇族之人,当年蒙古入侵,大宋危在旦夕,太祖皇帝应劫而起,带人揭杆起义,这赵礼变卖家财随太祖起义。
赵礼才华绝世,性格豪放,完全不拘于世俗,太祖起义,他便成了军师,给太祖提了许多好的建议,等到把蒙古人赶到关外,大雍建朝之后,太祖念及他的功劳,封他为宰相。
当时天下刚刚安定,百姓更是困苦,赵礼悲天悯人用了许多心力帮着太祖制定律法,安定天下,为相八载为万民称道。
八年之后,赵礼辞去官位,剃渡出家,建起一座寺庙,太祖亲至提名相国寺,又亲赐赵礼法照之名,尊他为国师。
相国寺建起约有三年,太祖便开始大肆除去当年追随他安定天下的功臣,那段时间血流成河,不知道有多少当官为宰的被抄家灭族,只相国寺中的法智禅师安安稳稳的,便是他的儿孙也没有被波及,后来人们提起这些事情,只道那法照禅师能见过去未来,更知太祖心性,知太祖在天下安稳之后必然要除去许多功臣,这才舍了一人之身,保了全家的安稳。
自那之后,相国寺便成了京城有名的寺院,直到现在百余年过去,人们提起相国寺,必要提法照禅师,也必要提及他的睿智英明和盖世才华。
金夫人到得相国寺,便有知客僧上得近前,金夫人念了声佛号,笑道:“劳烦这位师傅与妙仁大师通传一声,就说金夫人来访。”
那知客僧口中念着佛号,伸手虚引:“夫人,师祖已经恭候多时了,请。”
金夫人呆了半晌方回神,想到妙仁大师的神通便也心中有了数,笑着随知客僧进了寺院。
过了大雄宝殿,又过几座殿宇,最后沿着小路到了一座显的很清幽的禅房前,就见一个穿着白袍的年轻僧人正坐在院中煮茶。
金夫人才进院中,那僧人连头都没抬,只倒了两杯茶笑道:“难得有故人来访,倒是一喜,夫人请了。”
金夫人笑笑,在白袍僧人对面坐下,揖首为礼:“多年未见,妙仁禅师佛法更加精进了。”
妙仁禅师但笑不语,金夫人也知他的脾性,并不多言,从袖中拿出抄好的庚帖道:“今儿来还真是有一事要劳烦大师的。”
妙仁大师看着金夫人把庚帖放在桌上,也不去瞧,只是递过一杯茶水,金夫人接过喝了几口又放下,定定的看着妙仁大师。
“即是夫人亲来,贫僧又怎有推辞之理,待喝了茶,贫僧亲自为夫人演算。”妙仁大师笑了笑,又瞧瞧金夫人的面色:“夫人想来是遇上了贵人,额上竟泛紫气,功德之气更显,实在是得了大造化之象啊。”
“大师这话是为何意?”金夫人就不明白了。
“天机不可泄露。”妙仁大师虚晃一枪便不再说什么,竟叫金夫人满心的好奇得不到解答,心中恨恨难平,只抱怨妙仁这大和尚实在是不厚道,若是要说什么就尽管说完,这样半上不下的吊着人真是可恨。
灌了口茶,金夫人也有些饿了,便也不与妙仁客气:“相国寺的素斋最是闻名,今儿,老身还想尝上一尝。”
妙仁笑着叫了小沙弥来备上一桌素斋,金夫人也不催他,坐在桌旁便拿起筷子吃了起来。
等到金夫人一桌素斋吃完,就见妙仁正拿着庚帖在瞧,见金夫人看过来,妙仁一笑:“夫人这庚帖上的八字当真是天作的姻缘,甚是相合。”
“哦?”金夫人挪了过去问:“可是真的?”
“贫僧便是骗哪一个,也不会骗夫人的。”妙仁笑了笑,继续道:“若是平常人来瞧,必然说这八字不合,若要成婚必然纷争不断,且是绝嗣之兆,概因这女子的八字实在是有些差强人意,只是,贫僧却看到这女子是改了命的人,原来的孤苦之命改为富贵之命,改命之时,又是贪狼星大亮之时,这女子主杀伐,以后必然建一番功业,而这男子也因有这女子辅助,本来的孤苦之命也定然改善,因此才说这两人是天作之合。”
金夫人想到李凤儿曾和她说过因着李鸾儿被崔家休弃,气的她母亲去世,李鸾儿一时羞愧竟上吊自尽了,原本眼瞧着没气了,谁知道转眼间又好了过来,自从她好了之后,整个人都变了,李家的状况也一点点改善。
又想到李凤儿入京时那些个凶险,要是没有李鸾儿,说不得现在李凤儿也不知道埋骨何处呢,也就信了妙仁这些话。
便在此时,林氏派出去法华寺的林义并没有寻到智能大师,当他得知智能大师云游去了时,并不多纠缠,出了法华寺,在不远处寻了个算命的把庚帖与他瞧了,就见那算命的猛的惊叫起来:“孤苦之命,孤苦之命啊。”
“你这话是何意思?”林义吓了一跳,赶紧询问。
算命的掐着指尖算了算,更加大惊失色:“这男女命格可都不好,男的身残,女的志短又懦弱,就这样的命格甭管是男婚还是女嫁都没什么好,注定了短命孤苦,这辈子连个子嗣都甭想留下。”
林义吓的脸都白了:“那男方若是不娶女方呢。”
算命的摇摇头:“这男的本身命格就不好,娶了谁都不会好的,若是娶了那福厚的,反而更带累人,倒还不如娶这女子,起码两人八字都硬,也算以毒攻毒了。”
第一二九章 反应
“果真如此?”林义还是不敢相信,又问了一遍。
算命的点头:“这种事情我哪里敢胡说。”
林义看了那庚帖片刻,扔下一块银子起身就走,他跑的飞快,以至于没听到那算命的在后面喊:“唉,别跑啊,这事还有法子破呢……”
算命的旁边有个摆摊卖香烛的,这时候也没什么客人,他也便听了那么几句,等林义一跑,卖香烛的就笑了起来:“刘三吓,你今儿可真是失算,瞧瞧,把客人都吓跑了,我说,人家那八字不会真是那样吧。”
那算命的有一外号叫刘三吓,便是大多寻他算命的,他都先吓上人家几次,等把人哄住了,再慢慢的图谋多赚几个钱,林义不知道,可这一块做买卖的都知道他这德性。
“我也不是胡说的,总归那八字不是什么太好的,我就往厉害了说,原打算吓他一吓,叫他求我帮着破破,到时候,钱财自然而来,哪知道这么不经吓。”刘三吓摇了摇头,一脸的无奈。
“我说你缺不缺德。”卖香烛的一听顿时冷笑起来:“连我都看得出来人家是拿了庚帖来合八字的,你这么一说,人家回去一交待,好好的婚姻就这么被你给搅了,你也不怕遭报应,要知道,宁拆十座庙,不毁一门婚的。”
刘三吓呵呵一笑:“老弟,这你就不懂了吧,我虽然说贪财了些,可也不至于做出毁人姻缘的事来,你没听我说吗,这俩人八字都不好,可也不能配给别人,越是配了那富贵命的越是不好,还不如他们俩凑合到一块呢,我可跟那人说了,这叫以毒攻毒。”
卖香烛的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还算你没坏到底。”
“那是。”刘三吓一脸得意状:“咱虽然贪财,可也不能丧天良啊。”
只是,他们这话林义却并没有听到。
林义一溜烟的回去,把算命的话跟他老婆一说,他老婆也吓在当场,过了许久才拿了那庚帖去林氏那里复命。
林氏听了林义家的话,脸色难看之极,最后脸上带着愤恨把庚帖锁了起来,嘴里嘟囔着:“老爷子就偏吧,我倒要叫他瞧瞧承悦到底是给家里招福的还是惹灾的,也幸好老爷子偏心,叫我们早早的把承悦分了出去,不然他一个丧门星,再娶一个丧门星进门,可叫我们怎么活。”
林氏心里存了事,自然便要跟严保家说道说道,吃过晚饭,林氏便寻了严保家。
“老爷,你也听听,这并不是我偏着承忻,实在是承悦他的命……”
入夜,林氏拿着严承悦和李鸾儿的庚帖到严保家的书房,先就原来自己不满意严承悦的婚事,装病躲懒做了深刻检讨,又把她叫人合八字的结果告诉严保家。
严保家听了,脸色大变:“这……可是真的。”
林氏把庚帖往桌上一甩:“老爷若不信自可拿着找人算算,难道承悦不是我亲生的,我还会往他头上栽罪名不成?”
“夫人!”严保家一听口气先软了几分:“我这不是没想到么,谁知道承悦和李家大娘子这样薄命呢。”
想了一会儿,严保家又道:“照这么说,这门婚事怕是不成的,不如咱们去寻父亲,叫他退了这门婚。”
一句话,气的林氏狠瞪了严保家一眼:“退什么退,人家算命的可是说了,承悦娶了谁这命格都这样了,反正是孤苦短命之相,若是娶个富贵的进门,反而更加相克,还不如李大娘子这短命的好呢,人家这叫以毒攻毒。”
“如此,也只能这样了。”严保家唉叹一声:“承悦这样倒是着实叫人心疼,你说说,他往后连个子嗣都没有,可叫他怎生是好。”
林氏心里也有一阵酸软,片刻之后便把这种情绪抛却,咬了咬牙:“老爷,承憬咱们可过继出去了,承悦又是这样的命,咱们也指望不上,往后,咱们只能靠着承忻了,你也别怪我偏心承忻,给咱们承继香火,等咱们百年之后披麻戴孝的可只他一人呢。”
严保家一想也是,便也把心疼严承悦的那份心给抛去,伸手握了林氏的手:“总归是承悦分家出去了,以后便叫他少回家来,他娶了妻过的不好,咱们暗地里帮衬着些也就是了,若是承忻以后子嗣多了,实在不成便过继一个到承悦的名下。”
“这可不成。”林氏一听先急了:“就承悦那命格,若是承忻的孩子过继过去,万一再害了那孩子可就坏了,反正咱们还有承忻在,以后也缺不了孙子,承悦那里,就当咱们亏欠了他的吧。”
严保家耳根子有些软,也有些个惧内的毛病,原先对林氏发火是因着严老将军那哀兵之策,勾起了他满心的愧疚,一时暴脾气上来,才和林氏吵嚷的,现在好几天过去,再加上林氏这几天伏小做低的,严保家也没了火气,自然又把林氏的话给听在耳内了。
他点了点头:“听夫人的吧。”
想了一下,严保家又叮嘱林氏:“你可记好了,这事绝不能叫父亲知道,父亲上了年纪经不得刺激,万一知道这事一气之下再病了可就是咱们的不孝了。”
林氏本就不愿意告诉老爷子这事,她早就记恨老爷子偏心了,一心想叫老爷子瞧瞧他偏心之极的严承悦的下场,自然不愿意给老爷子提醒的,严保家这话正好说到了她的心里头,她笑了笑:“这还用老爷吩咐,我心里有数呢,我就怕老爷说漏了嘴。”
“我比你嘴严。”严保家瞪了林氏一眼,又见她娇声而笑,满面通红,眉眼间带着那么几分媚色,一时情动,就搂了林氏的肩:“好夫人,你且先回房,等我批完了公文自去房里寻你。”
林氏眉眼带俏,勾唇笑了笑,捏了捏严保家的手:“那我先等老爷了。”
严保家看着林氏出了书房的门,深吸一口气压下心里的邪火,坐到书桌前看起公文来。
天将将傍晚,金夫人便坐着马车回来,李鸾儿迎了出去,扶金夫人进屋:“今儿夫人累了吧,先吃些茶。”
金夫人的确又累又饿嗓子又干渴,接过李鸾儿递来的杯子猛喝了几口,放下杯子道:“庚帖已经换了,我又去相国寺请高僧与你合了八字,你和承悦倒也相配,乃是天作之合。”
李鸾儿原是不信命的,只是有了穿越的事情,也由不得她不信这些鬼鬼神神的东西,一听金夫人这样说,不由松了口气:“这就好,我就怕这姻缘不合适。”
“有什么不合适的。”金夫人瞪她一眼:“我与严老将军难道都是瞎子不成?我们活了这么大岁数,经的事多了去了,难道还能看不出你俩合不合适来。”
李鸾儿抿嘴笑笑,没有去反驳金夫人,反倒与她商量起了另一件事情:“桃花庄我已经买了下来,那几个山头也都划归到了咱们家名下,我想着趁天暖和先把房子盖上,把那温泉挖出来砌上池子,待天冷的时候,正好咱们去庄子上住,顺带泡泡温泉。”
“这主意不错。”金夫人也笑了起来:“你做决定便是。”
李鸾儿见她同意,又道:“那银矿我想着怎么寻人开采,咱们家没有什么势利,若是开采银矿的事叫人知道,难保不会生事,我想着再买些签了死契的下人,打发他们轮换着采矿。”
她不说这事还好,一说起这事来,金夫人一拍桌子,急道:“坏了,我怎么把这事给忘了。”
金夫人这反应还真把李鸾儿吓了一跳:“夫人这是怎么了。”
金夫人满脸的愁绪:“我忘了与你说一声,朝庭自开国起就制定了律法,盐茶铁矿都是朝庭专营的,绝不许私人随意贩卖,违者重典罚之,除此外,铜矿和银矿之类的矿产也都不许私人拥有,若是谁私下买了这些矿山矿脉私自开发,若是揭发出来,必是要抄家的,若是贱民见到此类事举报朝庭,不只罚那私下开矿的,举报之人更会脱籍成为平民,朝庭还会有奖赏。”
李鸾儿还真没听说过这个,金夫人这一说,她是真犯了愁。
“这可如何是好,便是买下签了死契的下人也不保险呢,而且,那些人更会坏事,难保他们不会连同一气跑出去举报咱们,可雇人的话更加危险,难道说,这矿山咱们就不要了,到手的银子就这么飞了?”
金夫人敲了敲桌子:“唯今之计就是先放在那里别理会,等咱们想好了法子再说。”
李鸾儿沉下脸来静静思量,过了好半天她一拍手,满脸惊喜的站了起来:“我怎么把这个忘了。”
“怎么了?”金夫人抬头看看她。、
李鸾儿笑道:“别人不能开采,可是我们自己成啊,我和哥哥可都是力大无穷之人,干起活来一个顶十个都不打紧,等把温泉庄子盖好了,咱们一家都搬过去,晚上我和哥哥偷偷上山采矿,一日不成两日,一年采不完两年,反正那山是咱们家的,咱们爱采多长时间便是多长时间,若是遮掩好了,谁又知道咱们家有银山呢。”
这话听的金夫人也笑了:“倒也是,我怎么把这个忘了。”
过了一会儿,金夫人又道:“我原想着这庄子便当你的嫁妆了,可这会儿想想倒是不成了,那便只能我再寻摸些庄子铺子给你做嫁妆用,另外,这家具摆设也要置办起来了。”
“倒真是叫夫人受累了。”李鸾儿轻施一礼:“我是不懂这个的,这些事情夫人说怎么办便怎么办吧,以后哥哥的婚事也都听夫人的。”
一说起李春的婚事,李鸾儿一拍脑袋:“对了,我们还忘了一事呢。”
金夫人也笑了起来:“咱们只顾着给春哥儿说亲了,倒忘了知会他一声。”
便在这时,瑞芳过来说晚饭已经摆好了,请金夫人和李鸾儿用饭。
两人到了厅堂,就见李春已经坐在桌旁等着了,金夫人和李鸾儿坐定,饭菜上桌,李鸾儿倒也不急着吃,先看看李春问:“哥,我和夫人与你说了门亲事,说不得再过些日子哥哥就要讨新妇了。”
李春虽然智力不成,可也知道讨新妇是什么意思,一听之下,顿时脸红了,结结巴巴道:“干,干娘做主。”
李鸾儿扑哧笑出声来:“自然是夫人做主的,只是,我和夫人倒真是忘了问问哥哥想要什么样的新妇。”
李春听的更是头都低到桌子上了:“不,不要二妹那样的,要,要娘那样的。”
金夫人和李鸾儿都没想到李春还真有要求,一时傻在当场。
第一三零章 污水
入夜,李鸾儿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觉。
她发觉她对待李春的态度错了,而且是大错特错,不只是她,就是金夫人连同李凤儿对待李春的想法态度也都不对。
不管李春脑子怎么不好使,他都是个人,是个人就有自己的诉求,而她们这些亲人呢,枉顾李春的诉求,一切都以为他的出发点来替他做主,这哪里是对待自己的至亲之人,分明是对待宠物吗。
就拿这次的亲事来说,她们谁都没有去问李春想要娶什么样的新妇就替他做了主,只以为娶个精明干练的新妇能够把日子过起来,却不想李春不喜欢那样的姑娘。
想到李春提出的要求,李鸾儿又是一阵烦闷。
李凤儿什么样的人李鸾儿知道,那脾气爆的跟碳似的一点就着,而且做事风风火火,似乎,要和李春订亲的顾二娘子便是这种性子呢。
而她去世的那个便宜娘又是什么性子李鸾儿还真不知道,她只是通过李凤儿的片言只语来推测,应该是个温柔的人。
李春要讨温柔的新妇……
李鸾儿越想越是气闷,忍不住拍拍自己的额头,这都是什么事啊。
若是没有和顾家说定,她倒是真有替李春寻个合心意的姑娘,可如今已经和顾家说定了,这事绝对不能反悔的,她又要怎么和李春交待。
又翻了个身,李鸾儿决定明天就和李春坦白,虽然说李春脑子不太好使,可大多数的事情他也应该是明白的吧。
反正睡不着觉,李鸾儿索性坐起身开始修习炼体术,一个多时辰以后,满身大汗的弄了些水洗了洗,再钻进被窝的时候便觉得睡意沉沉而来。
睡了一宿觉,第二日李鸾儿吃过早饭之后就寻到前院,却见李春正坐在院中拿着一棵萝卜雕花。
“哥,你这是做什么?”见到桌上放着的那些雕好的各色的花朵,李鸾儿大吃一惊,拿起一个萝卜花看了许久,越看越是心惊,她着实没想到李春的手竟然这样巧,雕出来的萝卜花水灵灵的跟真的一样,让人看了都忍不住想要抢走。
李春站起来对李鸾儿笑笑:“妹,坐。”
等李鸾儿在他对面坐下,李春才献宝似的拿着萝卜花放到李鸾儿眼前:“才学,妹看看,好不好看?”
“好看。”李鸾儿笑着点头:“哥哥雕的最好看了。”
一句话夸的李春笑的合不拢嘴:“哥多雕,给妹。”
“嗯。”李鸾儿点头,见李春又低头雕起花来,她静默一会儿才开口:“哥,我和你说件事。”
“说吧。”李春头都没抬。
李鸾儿强笑:“昨天不是说要与你讨个新妇吗,实际上,我和夫人已经和人家说定了的,是顾夫人给牵的线,对方是她娘家远房族兄,现任鸿胪寺右寺丞,要给哥说的就是他家的二娘子,是个庶女,我们也请媒婆去瞧了,说是长的极好,人又是个精干的,便与顾家说定了,再过些日子就要换庚帖的。”
李春拿刀的手顿住,一朵萝卜花掉到地上,他抬头,又白又嫩的包子脸上带了些委屈,一双大大的眼睛湿漉漉的看着李鸾儿,看的李鸾儿心里又软又酸涩:“哥,是我不好,我不该不问你就定下这件事,哥,你要是不愿意,咱们……咱们就退了这亲事,再与哥寻你喜欢的新妇。”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李鸾儿闭了眼睛,一阵的为难,可就是再为难,为了自己的哥哥,她也要去做。
“妹,我没事。”李春弯腰捡起那朵萝卜花放到桌上:“订了亲,就,就这样吧。”
说完,他又埋头雕起另一朵花来。
“哥。”李鸾儿伸手夺下李春手中的刀和萝卜,握住他的手:“我与哥哥讨新妇是要哥哥高兴的,哥如果不喜欢,那咱们就不讨新妇。”
“喜欢。”李春低下头,小声说话:“妹觉得好,就好。”
等了好一会儿,李春还没有听到李鸾儿说话的声音,不由抬头去看,就见李鸾儿直挺挺的坐在他旁边不知道在想什么,李春吓坏了,使劲捏了捏李鸾儿的手:“妹,妹,我真的喜欢。”
“那哥知道新妇是什么吗?”李鸾儿又问了这么一句,刚才她就在想这个问题,李春的智力上有缺陷,他就跟个孩子似的,怕并不知道新妇是什么。
“知道。”李春羞的低下头:“新妇,一起睡,生娃娃。”
李鸾儿听了这话,顿时大吃一惊,瞪圆了双眼上下打量李春:“哥,你,这还是我哥吗?”
她着实没想到李春竟然知道这些,而且,李鸾儿细细一想,好像是从去年开始李春竟是一点点的在好转。
从哪时候起?
似乎是……似乎是从泡了药澡修习了炼体之术吧。
难道说,炼体之术还能促进人的智力发育?
李鸾儿在末世二十多年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她一直以为炼体术就是让人类身体强健,能够抵抗得住自然灾害,斗得过丧尸变异兽,哪里想得到这术法还能促进人体的脑部发育呢。
又想想,似乎末世里能够修习炼体术的那些人都蛮聪明的,而且,好像李凤儿也变了许多吧。
她刚穿越来时李凤儿什么样子,进宫前的李凤儿什么样子,这么一比较,李鸾儿确信了一件事,炼体术真的有助于人体的各部位发育。
想通了这件事情,李鸾儿一时兴奋起来,上下打量着李春:“哥,我教你的那个锻炼身体的法子你还在炼么?”
李春赶紧点头:“每天炼。”
“这就好。”李鸾儿站起来扔下一句:“哥你要坚持下去,一天都不能停。”就这么匆匆跑回自己房间。
她要努力的想一想,当这炼体术休习到极致时会有怎样的变化,会不会促进她的精神力增长?
顾二娘子带着夏桃端着一盘子新鲜果子到了书房,就见顾英与一个男子坐在窗下书桌旁正在说话,顾二娘子一进门就笑:“英哥儿,许大哥,你们先休息一下,吃些东西吧。”
“二娘子。”那男子便是与顾家订亲的许家大郎许怀文,许怀文看到顾二娘子,顿时脸上一红,赶紧起身:“有劳了。”
“什么有劳不有劳的。”顾二娘子将瓷盘放到桌上,抿嘴一笑:“许大哥功课紧张,还要抽时间教我家英哥儿,我不过拿几个果子来,实在当不得许大哥这么说。”
顾二娘子本就长的好,肤白颜美,一笑之下,更是如春花初绽,瞧的许怀文更加脸红,呐呐的竟有些说不出话来。
“姐。”顾英一笑,拿了个果子递给许怀文:“许大哥,这是我家特意去乡下买来的,很是新鲜,许大哥尝尝。”
许怀文这才接过来咬了一口,觉得这果子甘甜多汁,味道很好,不免又咬了两口。
顾二娘子见了抿了抿嘴:“许大哥要是喜欢吃,一会儿我再多拿些来,你也带回去给伯父伯母尝尝。”
“使不得。”许怀文赶紧推辞。
顾二娘子摆了摆手:“这有什么呢,家里这次买的多着呢,本就想着要给许大哥家送去,既然许大哥来了,也省了我们不少事。”
说到这里,顾二娘子低了头,神情中有些沮丧和愁闷:“我们两家是世交,哪里还要这些个客套,本来若是不为着科举,姐姐早就该嫁去您家里的,只是许大哥要等乡试之后再娶亲,这才拖到如今,拖来拖去,拖成了……”
猛然间,顾二娘子惊醒过来,赶紧捂住嘴:“看我都说些什么呢,许大哥,你们看书,我且先回房了。”
说完,她急匆匆带着夏桃出了书房。
她那些话和遮掩的模样却被许怀文记在心上,等顾二娘子一走,许怀文就急着问顾英:“贤弟,你与我说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顾英吱唔了半晌,想着顾大娘子平日里对他的好,心下不愿意朝顾大娘子身上泼污水,可一想到自己的娘亲和姐姐,想到娘亲说的那些话,又狠下心肠去,咬了咬牙道:“是这样的,前些日子我家姑妈来京城,特意到我家来拜访,见我二姐姐长的俊,就要与我二姐姐说一门婚事,姨娘也叫人打听了,是极好的人家,我听说是贤嫔娘子娘家的哥哥,才来京里的李家,他家大娘子与严家长公子订了亲事的,二娘子又进了宫,家世倒是真好,难得的是家里又有钱,人口也简单,姨娘听了很是高兴,说我二姐姐有造化,竟等到这样的好人家。”
许怀文听了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半晌才干笑两声:“这是好事呢,倒是恭喜二娘子了。”
顾英赶紧摆手:“许大哥,你要知道后面的事就笑不出来了。”
“怎的?”即是自已未来岳丈家的事情,许怀文自然是要打听清楚的。
顾英苦笑一声:“没想到这件事情叫大姐姐知道了,大姐姐晚上就和爹爹去闹,只说要嫁去李家,还说什么家里清贫,她受了十多年苦,再是受不得穷的,要嫁便要嫁个富贵人家。”
一句话,听的许怀文脸都白了:“竟,竟没想到,大娘子是这样的人。”
“爹当时也气坏了,骂了大姐姐一通,还说大姐姐与许大哥从小订的亲事怎么能变,可大姐姐说什么当时并没有说定就是她了,顾家两个女儿,凭什么就叫她嫁到许家,将二姐嫁到李家,她是嫡女,选亲事也该她先挑的。”顾英一口气说完,暗道实在对不住了。
第一三一章 求救
许怀文气的脸上紫胀,手都颤抖起来:“世伯又是什么意思?”
“唉!”顾英叹了口气:“爹爹又能如何,你也知我家嫡母去世的早,爹总觉得对不住嫡母,对大姐就娇惯了些,自小到大,大姐要什么爹能不给的。”
顾英又看看许怀文,一脸的可惜状:“我原说你必要做我姐夫的,可大姐闹出这些事来,我……以后有什么脸面再去许家,怕爹爹也无脸见伯父吧,唉,家门不幸啊。”
“你二姐呢?她有什么想法。”许怀文气过了,沉默一会儿又问。
“二姐?”顾英先发了片刻呆,接着道:“二姐也劝了大姐,只是被大姐骂了一通,二姐回来好一顿哭,只说许大哥如此的人品才华,为何大姐就是看不到,还说她是乐意嫁给许大哥的,只怕许大哥嫌弃她。”
“有什么嫌弃不嫌弃的。”许怀文唉声叹气道:“顾二娘子人物品性我也不是不知,我心里明白,她比你大姐要好,若是,若是她嫁去许家,我也乐意。”
顾英一听这话,心下先乐了,后又一脸愁容:“可我二姐是庶女,这……怕是伯父伯母不会愿意的。”
“这你倒放心。”许怀文摆了摆手:“我母亲自来喜欢你二姐,父亲又是重诺之人,不管你是你大姐还是你二姐嫁到我家,父亲都是同意的。”
想到自家父亲与他讲过的那些话,许怀文明白,他们许家是欠着顾家的,自己父亲那样的性子,这一辈子怕都与顾家掰不开了。
原来,那许老爷小时家贫,考中秀才之后到书院读书,因家里无钱供养,吃穿上就很是窘迫,当时在一起读书的顾老爷家境还好一些,起码吃穿不愁,他又和许老爷投机,便时常接济许老爷,从家里带了不管什么吃食,都分许老爷一半,就是乡试的路费,也是顾老爷凑的。
后来,两人考中举人,许老爷中的是第三名,而顾老爷则中的是一百多名,顾老爷见许老爷是个可造之才,就和许老爷约定了以后要做儿女亲家,许老爷念着顾家的恩义,又想着自家贫寒,想都不想就答应下来。
这些往事许老爷和许怀文提过,顾老爷也和付姨娘悄悄说过,因此上,付姨娘才有恃无恐的换亲,只是,顾英并不知道这些事情,难免说那些话的时候心里忐忑难安。
许怀文心情不好,在顾家也呆不下去,起身拍拍顾英的肩膀:“你也别气,也别觉得对不住我,这都是你大姐做的事,与你又何干,行了,天色不早了,我得赶紧回家了。”
顾英送许怀文出得门去,回到书房时心里总归是有些不安,总觉得他们这么做实在是对不住大姐的,顾英只说他们为着让顾二娘子好好嫁到许家才这么把污水往顾大娘子身上泼的,他一个书生,哪里知道付姨娘的狠心。
付姨娘这么做,完全就是在绝顾大娘子的后路,这是把顾大娘子往死里逼呢。
只是,到底天无绝人之路,今日许怀文来顾家的事情,顾大娘子是知晓的,她叫甄巧去书房送些茶点,顺带瞧瞧许怀文。
甄巧去的时间刚刚好,顾二娘子前脚走,甄巧后脚便到了书房门口,甄巧向来心眼多,想着悄悄的听听自家阿郎与许公子说些什么,哪知道,竟然听到那样的话。
甄巧听完气愤之极,当下也不送茶点了,端着这些吃食回到顾大娘子屋里,把托盘重重的往桌上一放,恨声道:“气死奴了,他们,他们怎可如此欺人。”
“怎的了?”顾大娘子正在做衣服,闻言站了起来:“可是阿弟训你了?”
“训奴是好的。”甄巧气的脸都鼓鼓的:“大娘子你可不知奴听到了什么,绝对是姨太太教阿郎这样做的,这不是明摆着把污水往大娘子身上泼么,可叫大娘子以后怎么活?”
“你慢慢说。”顾大娘子倒了杯水给甄巧。
甄巧喝了一口,坐下一口气把听来的话说与顾大娘子。
说完,她再瞧顾大娘子,便见顾大娘子怔怔的坐在那里,眼泪成珠成串的往下掉,若不是一直有眼泪掉下来,她都要以为大娘子是个木头人了呢。
“我以为我退上一步还了父亲的养育之恩,以后不理会顾家就是了,哪知道,我退了,别人还要逼着我再退呢,他们,他们这是要逼着我去死啊。”
顾大娘子从小没什么人教导,只是她禀性好,也知道自己上进,平时无事时,就听家里丫头东家长西家短的闲聊,也知道不少的事情,等大些学了字自己读书,更加知道世情。
她心下明白,付姨娘如此说,不只要她二妹能够正大光明的嫁到许家,更是断了她的后路,叫许家恶了她,她再不能和许家有任何的联系,再者,付姨娘还想着叫她便是嫁到李家,也叫李家的人认为她是个贪慕虚荣的女子,让李家人瞧不起她,如此,她在李家的日子也绝对难过。
一想及此,顾大娘子浑身冰寒,她不信,付姨娘这么做她父亲不知道,付姨娘能够这样的张狂,定是父亲默许的,父亲……竟然,竟然凉薄至此……
怪道她以前听一个丫头说什么有了后娘便有了后爹,她原还有些不信,现如今却是全信了。
顾大娘子咬了咬牙,拿出帕子把泪水擦干净,叫过甄巧来小声道:“明儿我与姨娘说叫你出去帮我买针线,你出去之后……”
甄巧一边听一边点头,最后如释重负道:“大娘子,你若早点这么做,又何至于此呢。”
顾大娘子悠悠叹道:“以前都是我想差了。”
主仆两个人又计较了一番,便装做无事人一样,甄巧收拾屋子,顾大娘子做针线,待到了晚间,顾大娘子果然提及屋里针线不够了,要叫甄巧明日与她买些来,还说入了夏该做薄衫了,需要的各色丝线比往日要多,叫甄巧好好的挑选一些来。
付姨娘并没有多想,当着顾呈的面自然也不会反驳,便笑着应下,还说叫顾大娘子买些脂粉该当打扮一下子。
顾大娘子自然也应下了,待到了第二日,吃过早饭顾大娘子就叫甄巧出了门,她自己则整日在屋里做针线。
那甄巧出得顾家的门,左右瞧瞧没有什么人,轻松一口气,当下也不去杂货铺子,而是直接去了车马行。
刚巧莫大郎也在车马行,才刚接了管事分派的路线,赶了马车要出去,见甄巧过来,莫大郎赶紧跳下马车笑道:“巧儿来了,表哥这里有些铜钱,与你买些吃食去。”
甄巧赶紧拦了,把莫大郎叫到一旁去,叫声道:“表哥可知道与我家二娘子说亲的李家在哪里?”
莫大郎点头,说了个地址与甄巧听,甄巧死死记在心里道了谢就要走,莫大郎赶紧拽住她问要去干嘛。
甄巧本来心里就憋了气,听莫大郎问起,当下拉着莫大郎找了个安生的地方把顾家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直听的莫大郎也是气愤难当:“可恶,难怪人常说小娘养的,这小娘养的真他妈不是个东西。”
莫大郎这一骂,甄巧倒也不气的,扑哧一声乐了出来:“我得赶紧的去李家把这些事情说说,不管怎么着,不能叫我家娘子吃了这个暗亏。”
莫大郎点头:“这里离李家可不近,你且等一下。”
过了片刻,莫大郎拽了个四十来岁的汉子出来介绍道:“这是杨大叔,今天刚好他接了李家那一条线上的活,我叫他捎你去李家。”
甄巧赶紧向杨大叔道谢,杨大叔倒是个憨直的性子连声说不用。
三个人出了车马行,杨大叔早回好了车子,甄巧坐上车,一边与杨大叔闲聊,一边看街市上的风光,不知不觉中到了李家。
李家
一大早顾夫人就带着儿女去李家道谢,原来,昨日金夫人托严老将军与顾家寻的退伍兵士终于到了顾家,顾茗也试了那几个兵士的身手,心下佩服之极。
这些兵士都是随严老将军几经征战的,沙场上练出来的功夫,自然霸道刚猛,就是现在退了伍,手上的功夫也没扔下,他们一个打十来个小伙子都是不成问题的。
再加上,其中有两个兵士曾做过前哨,专探敌营的,警惕性非常高,很适合看家护院打探消息,倒真是顾家急需的,顾茗自见了这几个人,就对自家的安全放了心,同时,也很感激金夫人。
顾夫人也同样抱着感激之情登门道谢的。
金夫人和李鸾儿刚巧在家里讨论温泉庄子的图纸,一听顾家来了,便赶紧迎了出来,顾夫人满面笑容的送上礼物,又特特的向金夫人道了谢,才坐下来吃茶,却听马小丫回报说是顾家的丫头寻上门来。
一句话,顾夫人满面惊异,李鸾儿和金夫人也有些吃惊。
“顾家的丫头?”顾夫人奇道:“莫不是我族兄家的丫头?”
“叫她进来吧。”李鸾儿想了一下与马小丫说道。
等马小丫出去,李鸾儿看向顾夫人:“不知道夫人兄长家的丫头来此有何贵干,莫不是这婚事还有得磨?只是,婚事不成的话,也不该一个丫头出头露面呢。”
没过多少时候,马小丫就带了一个丫头进门,这丫头身上穿的衣服料子虽不怎么样,可样式却是极好的,收拾的也利落,她进了门,看到顾夫人满脸的惊讶之色,片刻之后,扑通一声,这丫头跪在顾夫人面前,大声道:“姑太太,你可要救救我家大娘子。”
第一三二章 想法
“你起来说话。”
顾夫人大惊失色,起身扶起甄巧:“你仔细些说,我侄女儿怎么了?”
甄巧看看李鸾儿,再瞧瞧金夫人,暗自思量片刻,郑重的行了礼:“这便是李家夫人和李大娘子吧,奴有礼了。”
金夫人笑笑,算是受了这礼,又叫马小丫搬了凳子放在堂上叫甄巧坐下才问:“到底何事,你细细说来。”
甄巧低垂了头,几滴眼泪掉了下来:“夫人、李大娘子,姑太太,你们怕是不知这些年我们家大娘子在家过的是什么日子,老爷耳根子软,早就被付姨娘给拢住了,对我们娘子不闻不问,付姨娘又整日价寻事,但凡有些好的都是二娘子的,我们娘子连边都沾不上,这还不算,她们还整日的败坏我们娘子的名声,好事都叫二娘子沾去,坏名声都落在我们家娘子身上。”
顾夫人瞪着眼:“不能吧,怎么说你家娘子都是嫡……”
这话没说完,她思量着便不对,嫡女又如何?一个从小没娘的嫡女可不就是被磋磨的么。
李鸾儿这时却点点头:“难怪了,我总觉得顾家的事很奇特,怎的一个庶次女名声那么好,而嫡长女却一丁点都不显,原来是这么回事。”
说着话,李鸾儿又瞧瞧甄巧:“只这是你们的家事,我们如何能管。”
甄巧苦笑一声:“若单如此,我们家娘子也不会叫我来,实在是付姨娘欺人太甚了。”
说话间,甄巧便把付姨娘和顾二娘子如何打的好算盘要换亲,如何往顾大娘子身上泼脏水,如何教着顾英在许怀文面前挑拨,把顾大娘子说成一个贪慕虚荣又目光短浅的没有羞耻心的女子。
一行说,甄巧一行哭:“难为我家娘子最是和善不过了,向来不会争什么,就是知道老爷和付姨娘想换亲,却也想着报答老爷的养育之恩,就这么吃了哑巴亏,并不向别人提起,哪知道,付姨娘母子竟还觉得糟贱我家娘子不够,竟要绝了我家娘子的生路,我家娘子也是实在没法子了,这事又不能与许家说,只能,只能叫我来和李大娘子说一声,也叫你们心里有个数,知道我家娘子并不是这样的人。”
“岂有此理。”顾夫人越听越气,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我原说那付姨娘倒也和善,哪知道竟是这样蛇蝎心肠,实在太过可恨。”
她发泄一通怒火,又看向金夫人和李鸾儿,对着两人深施一礼:“夫人,大娘子,这事都是我的不是了,许多年没有往来,我竟不知我那族兄成了这样,也没打听到他们家的为人禀性,便与你家说亲,实在没想到弄出这种事来,我……唉,当真羞愧。”
李鸾儿赶紧去扶顾夫人:“夫人,这哪里又怪得了你,他们顾家的家事,你又如何得知。”
金夫人反而并不生气,一双眼睛厉光闪现,紧盯着甄巧:“你叫甄巧吧,你说的这话不过是片面之词,我又怎知你说的是不是真的,是不是你与你家大娘子商量好了要往付姨娘和二娘子身上泼脏水呢。”
甄巧原还有些害怕,只觉得金夫人那双眼睛像刀子似的,好像是要把她给凌迟一样,只是,等金夫人说出这样一番话来,她反而不害怕了,甄巧挺直了脊梁大声道:“我家娘子什么人夫人只要打听自然知道,至于说换亲的事,等到换庚帖的时候,不用我说,你们也自然明白,我问心无愧,便是如何都不害怕的。”
金夫人嘴角多了一丝笑意:“即如此,我就信了你这一回,等以后我细细打听,若我发现你敢骗我,定叫你生不如死。”
甄巧这丫头是个烈性子的,听了这话非但不害怕,反而激起一腔好胜心来,她当场发誓:“我甄巧敢对天发誓,若今日我言不由衷,有一句话不属实,原天打五雷轰……”
“好了。”顾夫人赶紧拉住甄巧:“我是信你这话的。”
她又看看金夫人:“夫人,我这族兄怎样我不敢保证,但我那死去的嫂子却是好的,她性子温婉和善,又最正直不过的,我那侄女儿也像她娘,想来,必是不会做出那种不要颜面之事的。”
李鸾儿却在此时笑出声来,她看看甄巧,笑呵呵道:“你既然来了,又把这些事告诉我们,我倒要问问,你家娘子是打着什么主意?是要我们揭穿付姨娘的阴谋,还是说,换庚帖的时候叫我们咬死口,只认顾二娘子,除了顾二娘子哪个都不要?”
甄巧猛的摇头:“不是,我们娘子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们娘子又是什么意思?”李鸾儿步步紧逼,说的甄巧一头的汗:“若不是为了这个,你们娘子吃了哑巴亏也就吃了,反正她是嫁不到许家去了,管付姨娘对许家是如何说的,她只当听不到就成了,为什么叫你来李家,把这些事情都告诉我们?”
“并不是。”甄巧抹了一把汗连连摇头。
此时,顾夫人和金夫人也都紧盯着甄巧,甄巧心里暗暗叫苦,心说她哪里知道这李大娘子如此难缠,若早知道……若早知道,为了她家娘子,她也是要来这一趟的。
“我们娘子并不是这样想的。”甄巧咬咬牙,强自镇定道:“我们娘子与我说了,我们家阿郎只与付大郎说了一席话,付大郎就全听信了,连查都没查就骂我们娘子不知羞耻,这样迂腐之人并不是良配,便是叫我们娘子嫁到许家,我们娘子都不乐意了。”
“她倒是精明。”李鸾儿点头,心下对这顾大娘子有了一分认同。
甄巧轻舒口气接着说:“我们娘子叫我来主要是为了怕你们误会,若是换庚帖的时候付姨娘也如许家一样说些污蔑我家娘子的话,就真真要把我家娘子往死里逼了。”
李鸾儿明白了,笑了笑:“我们还没有许家那么傻,只听你们那个付姨娘瞎掰便信了,起码,我们是要好好查查的。”
“这便好。”甄巧这时候压力顿喊,也笑了笑:“我们娘子还说了,反正事情已经是这样了,她也不怕什么,你们若是觉得顾家不是良配,反悔的话她也愿意接受。”
“话可不能这么说。”顾夫人听的急了:“要真反悔的话,宛儿可就,可就毁了,她……若是叫她爹爹知道她弄出这事来,说不得要逼她自尽或者把她送到庙里去呢。”
甄巧一笑,笑中带着几分凄婉:“要是不说,叫人误会了,倒是还不如出家呢。”
李鸾儿越看甄巧越是欣赏,忍不住笑道:“你们主仆两个倒是好,就冲你这一句话,我便信了你。”
“我代我家娘子谢谢您了。”甄巧道了声谢:“娘子说不用顾及她,若是你们查实了觉得心里有气只管去闹。”
李鸾儿勾唇浅笑,越发觉得这顾大娘子着实是个有意思的人。
“我知道了,告诉你家娘子我自会处理。”李鸾儿笑的大有深意:“时候不早了,你若不回去怕有人要多心的,我也不留你,你自去吧。”
甄巧行了礼,由马小丫带着出了李家的门。
一出去,她就赶紧拍拍胸口,小声道:“老天,原只说李家不过是个寻常的富户,哪里知道这李家的夫人和大娘子竟这样厉害,那气势比我原先见的宰相家娘子上还要吓人呢。”
李鸾儿却不知甄巧是如何说她的,送走甄巧,顾夫人觉得也有些没脸面,就提出告辞,带着顾歆又叫上顾茗回家,不说这娘三个是怎么商量的,只说李鸾儿等无人了瞧瞧金夫人,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却是没想到哥哥的亲事还能引来这样好玩的事呢。”
“你啊你。”金夫人指着她直摇头:“你是如何打算的。”
“还能怎样。”李鸾儿咬咬牙:“若这事是真的,我们只管去闹呗。”
“那你有没有想过,你若是闹的大了,顾家的两位娘子可就全毁了,这可是活生生两条人命呢。”金夫人叹了口气问。
李鸾儿一点都不放在心上:“那是他顾家的事,与我何干,我又没见过顾家的人,管他们家死活,我只知道我们受了欺,受了骗,旁的,我可顾不得管。”
说起来,李鸾儿这性子实在是在末世里养成的,末世二十年,叫她变的极其冷漠,对于无干的人不说踩上一脚,总归是旁人的死活她一点都不会放在心上。
金夫人也不是心软的人,她活了这么大的岁数,受过欺受过骗,又历经世情,自然也不会把两个小姑娘的死活放在心上。
这位也许会说了,金夫人不是神医么,总该有医者仁心的吧。
可您也要知道,金夫人的名号是毒手神医,神医前还有毒手两个字呢,这说明什么,说明金夫人的医术杀人比救人要多,她用毒比用药还要强上几分呢。
金夫人笑着喝了口茶:“原来我还想着顾家怎么都是官身,虽说贫赛了些,可到底他家的娘子不错,春哥儿总归是有些毛病,咱们讨了人家的姑娘,以后在银钱上帮扶一下也是该当的,哪知道竟出了这样的事,这事情如果把好了分寸,说不得咱们能拿捏住顾家,给春哥儿多谋些利呢。”
李鸾儿心领神会:“倒也是能给哥哥省好些事呢,比如说,咱们可以和顾家立下约定,不管是顾大娘子还是顾二娘子嫁到咱们家,都与娘家无干了,叫她不能拿着娘家来欺压哥哥,也能把她拴在咱们家,叫她一门心思的为哥哥打算。”
第一三三章 入宫
“官家,官家,等等奴婢。”
总管大太监柳木跑的气喘吁吁,总算是追上了官家的脚步:“官家,您莫气,奴婢与您想个法子。”
德庆帝回头,面带怒容:“这些老家伙一个个管的忒宽了,朕要接凤儿入宫他们也要管,说什么要等封后之后再接,朕可从来不知道还有这规矩,朕倒是没发现他们家里子孙也都等着娶了妻才纳妾的。”
“官家,官家。”柳木抹着汗:“官家说的极是,他们说的这话可真不对。”
德庆帝怒容更盛:“一个个拿着朕的俸禄还专门找磋,实在可恨,朕说要出宫游玩,他们就说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朕要建个别院,他们说什么劳民伤财,朕要巡视边疆,他们更是拿出太宗的事来教训朕,甚至于朕要看戏,他们也要说出个玩物丧志来,朕是天子,不是他们家养的黄口小儿,用不着事事听他们的。”
“就是,就是。”柳木陪笑:“官家,蹴鞠就要开始了,官家要不要去玩玩。”
德庆帝停住脚步,思量了一下:“倒也成,走,跟朕看看去。”
走不多时,迎面碰到于希,德庆帝一见于希倒是乐了:“于大伴,你这是干嘛去了?”
于希苦着一张脸,指指他自己个儿,哀叹道:“奴婢奉了您的令去瞧李娘子,结果,就弄成这个样子了。”
无怪德庆帝乐,这于希的样子实在不敢恭维,他那一身茧绸的衣服破个稀烂,左一个洞,右一个眼,帽子也不知道弄哪儿去了,便是鞋子,一只鞋子也破的露出拇指来,脸上更是叫人发笑,一只眼睛乌黑发青,嘴更是歪斜的紧。
“这是怎么弄的?”德庆帝笑过之后,倒也关心于希。
于希一瘸一拐的跟在德庆帝身后边走边说:“官家的别院旁不是有一个小小的农庄么,奴婢去瞧李娘子,李娘子倒是挺好,跟白姑姑几个学规矩学的也不错,只是想着官家呢。”
一听这话,德庆帝满腔的怒火倒是没了,嘴角也多了几分笑容:“凤儿自然是想朕的。”
“李娘子听说别院旁有个农庄,便叫奴婢去与她买些新鲜的果子,还说别院那些奴才买的都不好,不如奴婢有眼光,官家也知道李娘子那张嘴,哎哟那是当真的巧,哄的奴婢当场就拍了胸脯保证一定买到最好的。”于希说到这里,朝着德庆帝眨眨眼睛:“李娘子说当初官家在凤凰县的时候最爱喝果子酒,左右她现在无事,若是农庄里有上好的果子,就与她多买些来,她酿了酒给官家尝尝。”
想到在凤凰县和李凤儿朝夕相处的日子,德庆帝一脸的柔情:“还是凤儿最知道朕啊。”
柳木眨了眨眼睛,心里盘算着这李娘子在德庆帝心里的位置。
于希接着道:“奴婢一听是要给官家酿酒的,自然要挑好的,当时就带了两个小子去了,哪知道,走到半路上碰到恶霸调戏良家女子,官家也知道奴婢,奴婢家里的事,奴婢如何看得了这个,当下就与那恶霸理论起来,只是那恶霸着实的可恶,又带了许多刁奴,竟把奴婢打了一顿。”
说到这里,于希掉了两滴泪:“若单是奴婢挨打也就算了,奴婢看不过那好好姑娘叫恶霸给糟踏了,当时就叫一个小子去别院报信,多带些人来护住那个姑娘。”
听到这里,德庆帝也想到当时的情形,不由的热血沸腾。
德庆帝可谓历代最幸福的皇帝了,他的父亲明启帝是位真正的仁慈之君,不只对百姓对官员,就是对儿女,也是满腔的慈父之情,德庆帝自小在明启帝和王太后的关爱下长大,再加上明启帝并没有广设后宫,他成长过程中没有危险,没有阴谋,没有勾心斗角,可谓是长在蜜罐里了,比历史上任何的皇子都要幸福。
也正因为如此,德庆帝便养的有些天真,他的性子与明启帝有些相似,也很平实心慈,只是,心中还是向往着快意恩仇的江湖生活,或者说他极想做一个征战沙场的百战将军。
因此上,德庆帝一听到这什么调戏民女的戏码,又一听于希要充当那拯救落难女子的侠士,就来了劲头:“后来呢。”
于希扯着唇笑了笑,这一笑,脸上更疼了:“谁知道那小子回去是怎么说的,竟然惊动了李娘子,当下,李娘子带了人寻去,过去一见奴婢被打成那样,李娘子也火了,直接叫人护住奴婢,李娘子趁着人不注意,竟然一个人上前,把那恶霸刁奴打的哭爹喊娘跪下求饶。”
“好!”德庆帝听的拍手大笑:“凤儿便是这等嫉恶如仇的脾气,当真合朕的胃口,后来呢,那姑娘如何了?”
说着话,竟到了蹴踘的场所,于希一边看着柳木给德庆帝铺垫子请德庆帝坐下,一边笑道:“后来那恶霸还说什么他爹是哪个,他舅舅是哪个,李娘子一脚把他踢翻,又过去一脚踩在他的背上大声道:“你这厮莫不是还没断奶,打个架竟然还报上你爹的名号,好没出息,赶紧回家寻你娘吃奶去吧。”当时,我们好些人都听的发笑,笑的那恶霸脸上挂不住,扔下一句狠话就跑了,李娘子又叫人给了那姑娘些钱,送那姑娘回家,奴婢瞧着自己被揍成这样,也不好再去买果子,便托了别人去,奴婢,奴婢就回来了。”
德庆帝听的兴致高昂,连连拍手:“凤儿做的当真的好,可惜朕没瞧见,不然,朕也给他鼓掌喝彩去。”
于希低头:“奴婢临走前,李娘子还问奴婢几时才能见到官家,李娘子还说她会奴婢学规矩的,等学好了规矩就能进宫见官家了,还说她很好,叫官家不用担心。”
德庆帝听的越发的感动:“凤儿当真是朕的知已,朕这一世有这一知已足矣。”
柳木垂头,目光闪烁中不知道在算计什么。
听了于希这番话,德庆帝再看蹴踘竟也没了什么心情,坐了一会儿之后便往回返,回到万安殿,德庆帝叫过柳木来拍着桌子道:“柳木,明儿你就和于希去接李娘子进宫,若是有人再叽叽歪歪,你便说朕说了,朕要纳个妾碍他们何事,封后是国之大事不容马虎,难道说,朕要纳谁为妃为嫔,还要经他们的同意,若真是如此,叫他们都把小妾散了,朕一个个查,查清楚了他们家小妾的身家背景再叫他们纳回去。”
柳木心知官家这是要动真格的了,甭看官家平时嘻嘻哈哈没个正形,性子又最是和善,可要真下了什么决心,那也是九头牛都拉不回来的。
柳木赶紧应了是,走出万安殿的时候还在想着这于希怕是一门心思的奉承李娘子了,而且,瞧这李娘子也是个有成算的,她若是和于希联手,说不得自己这大总管的位子不保了,自己得想个法子啊。
只是,这李娘子在官家心里的位子可真是重,他要是和李娘子做对的话,说不得自己能把自己拉下马来,看起来,这事还要从长计议,先在李娘子面前卖个好,再图以后。
别院之中,李凤儿才跟随几个姑姑学完了规矩,坐下来还没喝上几口茶,便听碧桃进门大声嚷道:“娘子,娘子,官家派人接您进宫了。”
“真的?”李凤儿一喜,噌的站了起来,一把拉住碧桃:“官家真派人来了?”
“是呢。”碧桃也是满脸的欢喜:“官家派了内宫大总管柳公公和于公公一起来的,足见官家心里是有娘子的。”
李凤儿一听大松一口气。
她在别院呆的时间不短了,日日夜夜的盼着官家赶紧接她进宫。
经过这么长时间的学习,李凤儿认清了一件事情,她进宫越早,对她越是有利。
官家现在才登基,后宫还空虚的很,她若是能赶在别人前头进宫,那她就有时间紧紧抓住官家的心,便是等以后那些妃嫔还有皇宫进宫,她在官家心里的地位也是不一样的,这于她有很大的好处。
可若是别人赶在她头里进宫,说不得,她进宫的时候官家早忘了她是谁呢。
因此上,李凤儿在努力学规矩时,还不忘叫银环仔细探听宫中的动向。
当她得知好些大臣拦着德庆帝叫德庆帝先封后再选妃进宫时便是好一阵焦急,就怕一个不好,德庆帝把她忘在别院里,这辈子可就完了。
这时候,白姑姑念着她治好了顽疾的恩情,与她出了个主意,叫她在于希来的时候装成很相信官家的样子,时时处处提起官家,但是并不催着叫官家接她入宫,这即显示了她的识趣懂事,又能勾起官家心中对她最美好的记忆。
李凤儿是个才懂情爱的姑娘,哪里知道这些个道理,不过,她却也知道白姑姑是不会害她的,便照着做了,哪知,效果这样的好,前脚于希回去,后脚官家就要接她进宫。
“这……”李凤儿脸上露出欢喜的笑容:“碧桃,你快与我梳洗,叫银环收拾东西,咱们……”
她正有些不知所以时,银环挑帘子进来,眼中也带着几分笑意:“娘子莫慌,奴服侍娘子更衣。”
说着话,银环挑出一件稍素淡些的衣服叫李凤儿穿上,又不叫她施脂粉,只拿了蜂蜜调的脂膏在唇上轻轻抹了一层,又与她梳了个简单的发髻,头上也不戴那些金啊玉的,只戴了两件珍珠簪环,这一打扮,倒是叫李凤儿脸上的艳色去了几分,多了几分清丽与哀婉。
碧桃看的不明所以,银环却笑着在李凤儿耳边说了几句话,李凤儿会意,就安心坐下等着。
第一三四章 拆穿
“这么说,甄巧那丫头说的都是真的了。”
李鸾儿和金夫人并坐着,盯着原先来过李家卖情报的小乞儿。
那小乞儿来过一次,也明白一些李鸾儿的性情,张嘴一笑:“大娘子叫查的事可是颇费了我们好一番功夫的,不过,倒不负大娘子重托,总算是查到了。”
李鸾儿转头瞧瞧金夫人:“若这是真的,倒也有些叫人费解了。”
金夫人点头:“我也想不明白那付姨娘到底打的什么算盘,她就能确定她做的那些事别人瞧不出来?万一到时候许家不愿意娶顾二娘子,咱们家也不要顾大娘子,这顾家可就算完了。”
“也许付姨娘还知道什么旁人不知道的事,她敢确定许家一定会娶顾二娘子进门的,至于说顾大娘子,怕从来不在她的考虑范围内吧,顾大娘子能不能嫁人,她从不放在心上,说不得,她倒是宁愿咱们不要顾大娘子呢。”李鸾儿想了一会儿才道。
小乞儿吐吐舌头:“当真是黄蜂尾后针,最毒妇人心啊,这付姨娘也太狠毒了吧。”
“呵呵。”金夫人倒是笑了:“你哪里见过更狠毒的事啊,付姨娘弄出来的这些倒真不算什么事呢。”
李鸾儿却开始仔细的打量那个小乞儿,越打量,她发现这小乞儿越是有意思,忍不住问道:“小狗子,我看你谈吐倒是蛮斯文的,而且行动站立也是有规有矩,想来出身定是差不了的,怎的会沦为乞儿。”
“大娘子说笑了。”小狗子面上一紧,随后又笑了起来:“要不是家里穷吃不上饭,一家子都饿死了,谁愿意沿街乞讨啊。”
“哦?”李鸾儿意味深长的一笑:“是吗?我瞧着倒并不是这么回事,不过,你不愿意说也就算了,我也不强求,你哪时候愿意讲讲,我倒也有兴致听听。”
小狗子摇了摇头:“说不说的又有什么意思。”
李鸾儿笑着叫马小丫又端来好些吃的给小狗子,叫他多吃些,又拿了一大包油纸包裹的点心,叫他带回去慢慢吃。
小狗子感激一笑:“大娘子是好心人,一定会有好报的。”
“什么好心不好心的,我不过是看你投缘罢了。”李鸾儿一摆手:“以后啊,你要是有什么消息只管来寻我,我也亏不了你的。”
“我记下了。”小狗子吃完点心起身告辞,走了一半又回头,对李鸾儿小声道:“前儿大娘子叫我们查消息的时候,我查到一些事情倒有趣,大娘子要不要听一听。”
“什么事?”李鸾儿停下脚步,挑挑眉问。
小狗子又压低了些声音:“我打听到顾大娘子去世的母亲来历上似乎有些……”
“顾大娘子的母亲?”李鸾儿沉思:“她不是商户钟家的女儿吗?”
小狗子摇头:“哪里是呢,这钟氏是钟家捡来的,那钟家无儿无女,老两口四十多岁也没个承继香火的人,赶巧那一年下着大雪,钟家老爷出门便瞧见门口有个小婴孩,他便抱了回去,对外只说是自家生养的,这便是钟氏的来历,后来也怪,捡了钟氏之后第二年钟老夫人便生下一子来,老两口大乐,认为是钟氏带来的福运,对她越发的好了,后来择婿,老两口觉得顾呈人还不错,便叫钟氏嫁了过去,那时候,钟氏陪送的嫁妆可不少呢。”
李鸾儿没想到这顾大娘子的母亲还有这样的来历,一时听住了,听完琢磨了一会儿又觉得不对:“照你说钟氏还有个兄弟,顾大娘子还有舅舅,怎的她在顾家受苦,她舅舅却没替她出头?”
这事,小狗子还真知道,他笑道:“这钟氏的兄弟也是个能耐人,他不喜经商,喜欢和武夫混在一起,又说什么大丈夫当保家卫国建功立业,生当封狼居胥,因此上,在钟家老爷太太去世之后,年幼的钟鸣鹏就去了边关当兵,这一去也只在钟氏去世的时候回来过一次,他听说顾呈以后不打算再继娶时,便认为顾呈一定会好好照顾顾大娘子,觉得妥当了才又回到边关,这一走,就没回来过。”
说到这里,小狗子停了一下:“顾呈大约是觉得钟鸣鹏许多年没回来,可能死在边关了,所以才没了顾忌,对顾大娘子越发不好的。”
“原来这样。”李鸾儿点头表示明白了,见小狗子把话都说完,便叫人送他出去。
隔了一日,便到了顾家来换庚帖的日子,一大早李鸾儿便起来,叫丫头把后院里里外外打扫了一遍,屋里各处都擦拭干净,并没有熏香,只是用着瓷器装了好些青果子放在屋角桌下等等地方,叫屋子里有一股子果子味,不浓,但闻起来很清甜。
才吃过早饭,便听瑞珠来禀报说顾家的人来了。
李鸾儿赶紧迎了出去,才出二门,便见当前一个三十多岁的妇人穿了榴花裙衫,头发梳的很是光滑,也不知道用了多少头油,鬓边插了一朵初开的月季,另一侧则戴了一支蝶戏花的金簪。
那金簪虽然看着质地不错,可做工式样都有些老旧,应该是旧物。
妇人脸上带着笑,几步上前:“这便是李大娘子吧,好标致的人物。”
李鸾儿笑笑:“付姨娘有礼了。”
再往后瞧,却见付姨娘只带了一个丫头,那丫头长相普通,大约是出门子的原因,倒是穿了一身半新不旧的细棉布衫裙,如此看来,顾家的家境着实有些不好。
想到小狗子说过的钟氏当年嫁给顾呈带了许多嫁妆,李鸾儿就有些奇怪了,按理说,顾呈到底是当官的,顾家又没有什么大的花销,此许祖业再加上钟氏的嫁妆,总是不该把日子过到如此窘迫的境地吧。
李鸾儿心下奇怪,脸上却不表现出来,端着笑脸道:“付姨娘,里边说话。”
笑谈间,李鸾儿带着付姨娘进了后院,一进厅堂,便见金夫人端坐在正位上,付姨娘赶紧过来相见,金夫人笑着点头,李鸾儿又过去请付姨娘在客位上坐下,叫人奉上茶点。
付姨娘这一路走来不住的观察李家,却见李家这房子并不是很大,却难得的盖的别致又精巧,再看屋内的布置,处处都透着那么几分不俗,心中便道这李家怕不是普通富户那样简单。
便是一旁的案几上摆的插瓶,付姨娘就是再没见识也瞧出那是古物,厅堂上挂的画卷也是名家所作,再加上那装茶水的也都是官窑的细瓷茶具。
看完这些,付姨娘心下暗道当真是便宜了顾宛儿,这李家如此家底,嫁过来可不会受苦受穷,瞧这摆设,这家具,便是许家都是没见过的,若不是李家大郎是个傻子,她哪里还用得着这么费力,早叫自家姑娘嫁了来。
“夫人,这是我们家特意备下的礼物。”
付姨娘并不急着喝茶,先叫丫头拿了礼物上前,也并不是什么稀罕的物件,只是常见的两匹茧绸再加上一些茶叶。
金夫人叫人收下,笑道:“破费了。”
付姨娘连说是应该的,接着,她又喝了些茶水,吃了两块点心才道:“我此来一是来换我家娘子与你家大郎的庚帖,二是想和夫人商量一下这俩孩子哪时候成亲。”
金夫人淡淡一笑:“这可说不准,待到庚帖换了,我们再寻高僧推算,总要找一个吉日的,索性你家娘子岁数也不大,我们家大郎总归是男儿,男儿可不怕成亲迟,我们两家都不必急。”
付姨娘尴尬的笑笑,赶紧说是自己欠考虑了。
李鸾儿插言:“付姨娘到底身份上欠缺,在京城各府也不会走动,好些事情难免不知道,又没料理过这样的喜事,不明白也有情可原。”
一句话,说的付姨娘脸上更是难看,心下却道果然这李大娘子厉害,顾宛儿嫁进来怕是要受小姑子的气,到时候,倒要她哭都没地哭去。
金夫人笑着一摆手:“鸾丫头,哪有你这样说话的,付姨娘出身什么的哪里是你一个小辈可以议论的。”
李鸾儿赶紧笑着对付姨娘说得罪了,付姨娘有苦只能自己咽,只说自己不在意。
金夫人瞧着差不多了,便道:“即是换庚帖的,还请付姨娘把庚帖拿出来吧。”
说着话,她从李鸾儿手中接过李春的庚帖放在桌上,付姨娘也赶紧拿出一张庚帖来放到桌上,两人看了一下对方的庚帖,李鸾儿则拿出笔墨来,又寻了上好的纸张把两家的庚帖各抄两份。
李鸾儿先抄的是李春的庚帖,待抄到顾家的庚帖时,脸上一时难看起来,拿起顾家庚帖左瞧右瞧,又盯着付姨娘道:“付姨娘,这庚帖可不对啊。”
“什,什么?”付姨娘吓了一大跳,也坐不住了,凑过去瞧:“怎,怎么不对了?”
金夫人朝李鸾儿招手:“鸾丫头过来,我瞧瞧。”
李鸾儿赶紧把庚帖拿过去与金夫人,指着庚帖上的名字道:“我听说顾家二娘子小名一个寿字,怎么这上面写了顾宛的名字,这顾宛是谁?”
“另外,顾二娘子生辰应该是丁未年二月底的生辰,怎的这上边写着乙已年九月十八子时生辰呢?”不待付姨娘说话,李鸾儿继续发问:“付姨娘,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怎么拿着别人的庚帖来与我家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