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三五章 永信
付姨娘的眼睛咕噜乱转,脸上明显的出现紧张的神色,可还死鸭子嘴硬:“我家二娘子分明就是乙已年九月十八子时生的,是不是你们搞错了。”
金夫人一拍桌子,本来还带笑的一张脸拉了下来,目光如刀般射向付姨娘:“你还真当我们李家是好糊弄的,我们若是没查清楚又怎么会指出来,付姨娘,你们拿了别人的庚帖来我家中到底所为何事。”
李鸾儿倒也不生气,笑着道:“顾家的当家夫人钟氏,也就是付姨娘你的主子可是乙已年九月去世的,她去世之后,你才怀孕产下顾二娘子,这应该不错吧,付姨娘,你又如何是在你主子去世前生下顾二娘子的?嗯……”
这一声嗯,李鸾儿语音上挑了许多,语气中明显带着威胁。
付姨娘一看瞒不过去,只得把先前想好的词说了出来:“夫人,大娘子,这事实在不怨我,都是我们家大娘子……”
听着付姨娘叭啦叭啦说着顾大娘子的不是,一盆盆的污水往顾大娘子身上泼,李鸾儿笑容不改,静静坐着盯着付姨娘直瞅,瞅的付姨娘一时竟说不下去了。
“说啊,怎么不继续说了。”李鸾儿抬手示意付姨娘继续。
金夫人则冷哼一声:“我不管你们家大娘子如何,那是你们的家事,她要如何闹是她的事,你却不该来骗我们,若我们一时不查换了庚帖,到时候说什么可都由着你们了,说不得,好大的一盆脏水要泼到我们李家头上。”
“哪能呢。”付姨娘干笑两声:“我们大娘子也是被娇惯坏了的,不乐意吃苦,听说贵府富贵,这才,这才想要和二娘子换亲的。”
“哦?”李鸾儿笑了一声:“那贵府大娘子可知我哥哥是个傻子?”
付姨娘赶紧点头:“哪能不知道呢,只大娘子是个贪财的,她可不管什么傻子不傻子的,硬梗着脖了要抢二娘子的亲事。”
“倒也难为你了。”金夫人脸拉的老长:“贵府大娘子的品性我不乐意说,我要说的便是,说亲的时候可说好了是二娘子的,我们也看中了二娘子,如今换人我们却是不依的,要不然你们把二娘子的庚帖拿来,要不然呢,我们便把这事宣扬出去,闹的满城皆知,看你们顾家还有何脸面出门,到得那时,你们家两个娘子可都要毁了。”
这番话一出口着实把付姨娘给吓到了。
她原想着李大郎是个傻子,能讨到新妇就已经很不错了,再怎么说,顾大娘子的出身都要比顾二娘子好,原说好了是二娘子,换成大娘子可是李家沾了便宜的,李家怎么都肯,哪知道,李家竟不依不饶了。
“这……”付姨娘额上冷汗直冒:“夫人,这实在是,我们与许家都已经说好了的,要是换的话,已经来不及了。”
“那你便等着顾家名声扫地吧。”金夫人一甩袖子进了内室,吓的付姨娘赶紧去追:“夫人,夫人,咱们再商量商量……”
李鸾儿拦了她,笑了笑:“付姨娘,我们家夫人脾气可不好,你越是求告,说不得夫人越是生气,其实这也难怪,夫人可是我哥的干娘,素来最疼我哥的,在我哥哥的事上,她可由不得半点的虚假。”
“是,是。”付姨娘被金夫人和李鸾儿弄的这一手给唬住了,连声称是,又哀告:“大娘子,并不是我们故意欺瞒,实在是我家老爷最疼我们家大娘子,大娘子哭闹不休,我也是没法子的,你好心与夫人说说,饶了我们这一次吧。”
“那你家大娘子呢?”李鸾儿又问。
付姨娘目光闪烁:“也只能对不住我家大娘子了。”
这话很明显,就是要牺牲顾大娘子了。
付姨娘抬头看看李鸾儿,见她没有表示又赶紧垂头:“我回去自然把这事告诉我家老爷,叫我家老爷严惩大娘子,想来,怕是我家老爷要把那惹祸的根苗送到庙里去呢。”
李鸾儿猛然心惊,一双眼睛扫过付姨娘,心中暗道这妇人好毒的心肠,怕是早就想好了若是换亲不成便把顾大娘子往死里磋磨吧。
“贵府打算把大娘子送到哪个庙里?”李鸾儿冷声问了一句。
付姨娘低头暗笑,小声道:“镜月庵……”
李鸾儿更加心惊,她来京城时间不长,可也知那镜月庵并不是个好去处,也许那些大户人家的娘子们不知道,可她前些日子刚从小狗子的口中得知这镜月庵外表看起来是个女子修行的庵堂,可内里却脏污异常。
那里住了好些丈夫去世又没儿女傍身,被婆家送到镜月庵的媳妇,还有一些个家中被抄,带了些银两在镜月庵剃度出家的娘子,另外便是自小因为家里贫穷而被送到庵堂中的小尼姑们,这些个女子大多命苦又貌美,还没有依仗,自然由着庵主捏扁搓圆。
那庵主便把持着这些美貌女子做些皮肉生意,暗中招待一些公子哥或者富家老爷来庵中做些下流的事,庵中的女子说是出家,竟是比青楼女子过的还不如呢。
这付姨娘要把顾大娘子送到镜月庵中,便是叫顾大娘子死都不得清白之身呢,当真歹毒之极。
若是不知道顾大娘子是什么性子,李鸾儿倒也不会去关心她的死活。
可现在李鸾儿明显很欣赏这外柔内刚的顾大娘子,倒也不乐意她过的太悲惨,想了一时便道:“事情已然这样了,若真把贵府大娘子送到庙里,说不得这便是一条人命呢。”
“是呢,是呢。”付姨娘干笑两声:“那大娘子的意思是?”
李鸾儿笑笑:“我也不知你家大娘子长什么样子,品性究竟怎样,这样吧,你把庚帖先留下,待明儿你带了大娘子来我家,我和夫人好好的瞅瞅,这敢和妹妹换亲的顾大娘子到底是何方人物。”
听李鸾儿的语气似乎很是厌恶顾大娘子,付姨娘也放了心,连声应好:“还是大娘子好性,如此,我明儿就带我家大娘子来。”
“如此,我也不多留付姨娘了。”李鸾儿高呼:“瑞珠,送客。”
瑞珠出来递上两匹锦缎并一匣子银质簪环笑道:“这是给贵府的回礼。”
付姨娘瞧李家出手还挺大方,这锦缎可比她送的那两匹茧绸要好许多,再那一匣子的首饰也不错,笑的便越发的好看:“多谢了。”
等付姨娘一走,李鸾儿便拉下脸来:“若不是为着哥哥,我今儿定要将她暴打一通。”
金夫人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内室出来,拉了李鸾儿笑道:“且先瞧瞧顾大娘子是什么人物吧,明儿叫你哥哥也看看,若是他瞅着中意,咱们便讨了来与你哥哥做新妇,若是你哥哥瞧不上,咱们再想旁的法子。”
李鸾儿点头:“也只能如此了。”
她心说如果不是哥哥喜欢温婉的女子,而这顾大娘子性情又正好如此,她用得着费这么大劲么。
李凤儿坐在轿子里,眼见那朱红高墙越来越近,心里竟越发不是个滋味。
等见到皇宫的正门,那朱红色镶着金钉的威严正门紧闭,前边金水河上用汉白玉雕刻着龙凤的石桥栏杆在阳光下灿然生辉,心头又不由的涌起一股豪情来。
这轿子绕过正门,便往后而去了。
李凤儿心下一片黯然,虽然说她是受了封的贤嫔,可是,到底不是明媒正娶的皇后,是没有资格从正门进宫的,甚至于连侧门都不能,她便跟那些选秀的女子一样,只能从后门一抬小轿抬进宫中。
轿子晃晃悠悠的,李凤儿坐在轿子中听不到任何的声音,后门进去就是御花园,绕过御花园走不多时,轿子便停在一座小院的门口,李凤儿下轿,就听于希笑道:“李娘子,这是官家特意给您挑的住处,这里离官家的万安宫近的很。”
说着话,于希一指一旁的一个小门:“过了这个门,再走不多远就是万安宫了。”
李凤儿点头:“有劳了。”
她抬头看那院门上一匾额,上书永信宫三个大字,那边,小宫女早已推开大门,李凤儿放眼望去,却见这处宫殿建的高了一些,绿色大门一开,五间正殿就出现在眼前,正殿显的明快些,偏殿则显幽静,许是明启一朝后宫空虚的原因,这永信宫怕也不知道多久没住过人了,到底显的冷清的很。
那院中的花草应是才种下不久的,并不算很精神,一侧的水缸中养的鱼倒是游的欢,另一侧种了几棵大树,枝叶才修剪不久,闻起来有一种青草的味道。
李凤儿扶着银环的手缓步走进永信宫,于希在前带路,一边走一边笑:“正殿都已经布置好了,都是官家叫人按着李娘子的喜好布置的。”
说话间,已经进了正殿,却间这正殿的确阔朗,三间屋子并没有隔断,敞开的明间看的人心情舒爽,另一侧有用红木隔断隔出一间卧室来,李凤儿走进去,却见一张精雕细琢的拔步牙床放在靠北墙的位置上,床下放了短几,在南墙靠窗的地方有一个长案,上面用白瓷瓶插了几枝开的正艳的蔷薇花,花下是一张古琴,东墙则挂了几张历代名画,画下是一溜摆开的几张乌木椅子。
椅旁的高几上有一个小小香炉,里边燃了香料,闻起来有一种清冷的很淡的香气。
“这是什么香?”李凤儿轻声询问。
早有永信宫中的宫娥上前回道:“回娘子,这是宜安香。”
“倒也合适。”李凤儿点头,她跟金夫人学过些医术,也知宜安香的作用,这宜安香都是大户人家用来有助睡眠的,晚上睡觉前点宜安香会叫人睡的更熟,早起更有精神,大约是官家觉得她入宫劳累了,这才叫人点了宜安香,想叫她好好休息一下的。
回身,李凤儿叮嘱了一句:“以后我这宫里不用那些个香料,只拿鲜花熏屋子,或者用些鲜果子放到屋内就成了。”
第一三六章 惊吓
“凤儿,凤儿……”
德庆帝一看完奏章就急匆匆赶去永信宫,还未踏入内室,就见一个穿粉色衣衫的宫娥拦在门口处:“官家,娘子已经睡下了。”
“你是?”德庆帝眯起眼睛打量这个看起来显的很幼小稚嫩的宫娥。
“奴是跟着娘子一起进宫的,奴唤碧桃。”宫娥低头行礼,一脸的镇定自若。
德庆帝瞧了赞赏的一点头:“倒也是个好的,伺侯好你家娘子,朕自然有赏。”
碧桃轻应了一声,德庆帝推门直入:“朕不说话,扰不到你家娘子。”
说着话,他已经进了屋,绕过隔断,却见床柱上浅碧色绣桃花的纱幔放下,隐隐约约的见床上躺了一位丽人。
德庆帝只觉得心头一紧,靠过去瞧了几眼,看确确实实是李凤儿,这才大松一口气。
他轻掀起纱幔,细细打量,却见李凤儿侧躺在床上,眼睛紧闭着,长长的睫毛卷曲上翘,安安静静的在眼底投下一片阴影,艳红的唇轻抿,不知道是不是在睡梦中咬过,那艳色显的通透的很,散发着点点光晕,便像是,便像是熟透了的樱桃,叫人恨不能咬上几口。
低下头,德庆帝把李凤儿踢到一旁的被子拉好,轻轻与她盖在身上,笑着摇了摇头,回身对碧桃道:“朕先走了,晚间再过来。”
碧桃一直把德庆帝送到永信宫门口,俯身行礼:“恭送陛下。”
等碧桃回还时,却见李凤儿早已坐起身来,银环端了盆水在一旁伺侯着,碧桃惊道:“娘子醒了?怎的刚才官家来的时候……”
李凤儿扑哧一笑:“他来的时候我就已经醒了,只是不知道要和他说什么,便装睡,总归是叫我再好好想想要以什么面目见他才成吧。”
银环瞪了碧桃一眼:“大惊小怪什么,娘子自然有娘子的思量。”
“是。”碧桃鼓了鼓腮帮子,随后又喜道:“娘子可饿了,奴去叫人拿些吃食来。”
“等会吧。”银环压低了声音:“官家可才走呢,咱们永信宫就要吃的,这不明白着糊弄官家么。”
碧桃这才想起这磋来,赶紧吐吐舌头。
李凤儿轻笑,又拉过碧桃问:“这永信宫里里外外你可都检查了?有什么不好的一定要寻出来。”
碧桃明白,这是叫她看看哪些东西有毒,哪些东西对身体不好。
轻轻摇头,碧桃郑重道:“娘子,奴都已经检查好了,除去永信宫库房里存了一些高宗时妃子的旧物上有绝育的药,其余都好。”
“那些旧物就封存吧,千万不要拿出来摆放。”李凤儿想了一下才道:“我在这宫里无依无靠的,以后有什么事就靠你们两个了,你们也辛苦一些,多留几个心眼子,等咱们站稳了脚跟,那时便轻松了。”
正说话间,就有永信宫里的宫娥太监过来请安。
李凤儿等他们嗑了头,一一瞧过了,又叫碧桃放了赏,才留了两个大宫女在一旁伺侯,其余的都叫他们出去了。
李凤儿的位份是嫔,按定例是有两个一等宫女,四个二等宫女,及八个粗使宫女,另有永信宫的总管太监,杂使太监共八名一起伺侯的,这一等宫女的例,李凤儿自然是要给碧桃和银环的,二等宫女便指了永信宫中四个年纪比较长的宫女,分别名穗兰,芷兰,青兰和蝶兰。
那管事太监叫小筝子,听说是官家特意从万安宫里点出来放到永信宫的,自然,李凤儿待他便也友善的多。
穗兰和芷兰年龄最大在宫中时间最长,李凤儿就留了她们在屋内询问,问了好些个日常需要注意的地方,问完之后轻舒一口气,庆幸她是在德庆帝的后宫,因着明启帝后宫只王太后一人,这么多年后宫没有妃嫔,好多礼节都几乎是废了的,在礼仪上对于她要求的并不严格。
听穗兰说当年高宗后宫里百花争艳可都争不过一个田贵妃,后宫完全由田贵妃把持,田贵妃制定了许多苛刻的宫规,整的底下妃嫔日子很是难过,不知道有多少娇花进宫没多长时间就调零了,当时的后宫,那才真正的是凄惨万分呢。
问了好些宫中的小道消息,李凤儿对于后宫更加的了解,才说要到院中逛逛,便见几个小太监鱼贯而入,另有一个大太监缓步走在最后。
见了李凤儿,那大太监赶紧上前,脸上带着笑:“奴婢段大成见过贤嫔娘子。”
段大成?
李凤儿顿时仔细打量这大太监,见他不过三十来岁的年龄,穿了褐色直缀,头戴高帽,容长脸,细眉长眼,鼻直口方,倒是长的颇为端正。
“段公公到永信宫所为何事?”李凤儿等他走近了问。
段大成一使眼色,几个小太监或抬箱笼,或拿托盘上前,段大成一笑:“这是官家赏给娘子的衣服首饰,还有一些摆设。”
说话间,段大成亲自指了一个托盘中叠的整齐,撂的高高的衣服:“这是嫔位该穿的礼服,前些日子才赶出来,官家送来与娘子,又亲订了后日便册封娘子。”
李凤儿点头,叫人收下这些东西,碧桃上前对段大成一笑:“有劳段公公了,这是与段公公和几位小公公吃茶的。”
碧桃递上一个袋子,段大成收了,收取袋子的时候两个打个手势,目光相视,会意一笑。
段大成拱拱手:“东西送来了,奴婢告退。”
段大成一走,李鸾儿就说要试衣服,把几个宫女打发出去,等屋里就剩下她和碧桃银环三人时,李鸾儿一面叫银环取了礼服上身,一边笑道:“这礼服做工倒真是好,这线怕是金线吧,还有这料子,应是云锦吧。”
银环一边帮她穿衣服,一边道:“正是云锦呢,这上边的珠子是上好的合浦珠子,还有这纹饰,应是拿金银线绞了绣成的。”
碧桃飞快的展开手心中的一个字条,就见上面写了几个字,小心惠儿。
“惠儿,应该是咱们宫里的粗使宫女。”碧桃想了一下:“穗兰说她才进宫没多久,不知道托了谁才分到咱们永信宫,竟是没想到她是个探子。”
说完话,碧桃拿出火折子想把这字条烧了,不想李凤儿眼尖抢了过来,叫银环拿了杯茶水倒在纸条上面,慢慢的,纸条上显出一个字来,赵……
李凤儿点头:“惠儿应该是赵家送进宫里的。”
碧桃和银环把这件事情记在心里,碧桃愤然道:“等官家来了咱们便寻她一个错处,把她打发出去得了。”
银环摇头:“打发了惠儿,谁知道那什么赵家卢家的还会不会派别人进来,倒不如留着她,时常给她一些咱们想叫她知道的消息,即能混淆赵家的视听,又不必怕他们再送人进来。”
李凤儿想了一时也说银环的主意好。
碧桃则道:“留着也成,吃食和娘子平时用的东西都不能过她的手。”
“这是自然的。”银环笑笑,这时候李凤儿已经穿好了礼服,银环和碧桃围着李凤儿赞道:“娘子穿上这身衣服倒更好看了,娘子长的好,就该这样华贵的衣服才更衬出娘子的艳色来。”
李凤儿走了几步,便把衣服脱下来叫碧桃收好,银环又与她寻了一身素色看起来很舒服的衣服换好,此时天色已经渐黑了,李凤儿也着实觉得饿了,才要叫人去御膳房拿吃食,就听外边人声鼎沸,叫碧桃去看,没过一会儿碧桃满面笑容的进来:“娘子,是官家叫人送了饭菜来,说要来和娘子一处用饭呢。”
她话音才落,就听到外边太监有些尖锐的声音:“陛下驾到。”
李凤儿整了整衣装带着阖宫的宫女太监迎了出去,才出正殿,就见德庆帝带了三五个太监缓步走来,他脸上带着笑,似是碰到了什么极好的事情一般,看到李凤儿,更是眼睛一亮,几步上前便要去拉李凤儿的手。
李凤儿低头,一侧身躲了过去,德庆帝却分明见她脸色有些苍白,那上挑的凤眼中带着些泪花,心下顿时一痛,便也不计较李凤儿失礼了。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屋,德庆帝看看已经摆好的饭菜,又见宫女太监要上前服侍,不耐烦的一摆手:“你们都下去,朕与娘子好好说说话。”
不一时,屋里人去个干净,只留下德庆帝和李凤儿两人,德庆帝坐下来细细打量李凤儿,却见好些时日未见,李凤儿长的越发的好了,只她穿了素淡的衣服,却显的容颜憔悴了些,不过,却更有一番韵味。
“凤儿”德庆帝开口,声音有些沙哑:“朕也想着你,只是一回到京里事务繁多,再加上初登基……”
他话还没说完,就见李凤儿不知道从哪里寻出来一个鸡毛掸子,挥舞着就上前来:“我是嫌你没有早早接我进京么,我是那贪慕虚荣的人么,秦冒,你竟不知道我的心,我是气你没有告诉我你的身份,要早知道……早知道你是官家,我才……”
说话间,李凤儿的鸡毛掸子已经敲在桌上,就听啪的一声脆响,杆子断成两截,吓的德庆帝赶紧抱头蹲在地上。
第一三七章 条件
“凤,凤儿,你先,先把东西放下。”
德庆帝实在害怕,捂着头战战兢兢道。
这两句话一出口,两人几乎同时想到冬日里在那小饭庄上的日子,李凤儿心头一暖,德庆帝也是有些想念:“凤儿,朕不是故意要瞒你,实在是朕的身份不知道该怎么与你说,其实,朕进宫这些日子也着实想你,这不,才稳定下来便叫人去凤凰县接你。”
“你当我乐意进宫啊。”李凤儿气的喘着气坐下来:“要不是知道是你,别说什么叫我做贤嫔,就是贤妃,贤贵妃,皇后,我都是不乐意的。”
“朕知道,朕都知道。”德庆帝偷偷站了起来,见李凤儿还有些怒意,吓的咽了口干沫:“朕知凤儿对朕情深意浓。”
李凤儿索性把断成两截的鸡毛掸子扔到地上:“你就是吃准了我心软。”
德庆帝一笑:“好凤儿,朕饿的狠了,咱们先吃些东西吧。”
李凤儿也饿了,见德庆帝一副避猫鼠的样子,不由也有些可乐,脸上就有了笑模样:“你离我那么远作甚,我又不是老虎,还能吃了你不成。”
德庆帝一见李凤儿不气了,赶紧挨了过来,拽着凳子坐到李凤儿身旁,双手捧了她的手:“好凤儿,你不知道朕有多想你,朕日思夜想的就盼着你进宫,可那些老家伙们着实可恶,硬拦着不让……”
两个人一行说,李凤儿盛了饭端给德庆帝,又帮他布了菜:“真真都是一群迂腐的东西,难怪姐姐常说有些人读书都读傻了,我看也是,你要娶谁,要叫谁进宫碍着他们什么事了,由得他们叽叽歪歪的。”
德庆帝一听乐了,大呼知音。
李凤儿又劝他少吃些饭,多喝些汤,等两人吃过晚饭,这心帖的更近了。
李凤儿只道德庆帝来了便是要留宿的,哪知道他吃过饭坐了一会儿便要走,李凤儿有些奇怪,却听他道:“等朕真正册封了你再来,朕不能正大光明的叫你由正门进来,已经觉得对不住你了,朕想着咱们俩一定要安排一场婚礼,这样朕才能安心。”
这番话听的李凤儿着实有些感动,遂点头道:“我不求旁的,只求能穿一次正红的衣服,能有红烛高照的新婚之夜。”
德庆帝紧了紧李凤儿的手:“朕都明白。”
德庆帝没留多久便走了,李凤儿只觉得心里甜滋滋的,如喝了蜜水一样,坐了一会儿就叫人收拾屋子,待到入夜,李凤儿便把金夫人给她的那些东西还有银票什么的全都藏好,又休习了一会儿炼体术这才上床歇息。
只说那付姨娘第二日果然带了顾大娘子上门,李鸾儿便在内室的门上留了一条缝,叫李春坐在内室中偷瞧。
她迎出门去,带着付姨娘和顾大娘子进门,一边走,一边打量顾大娘子。
这顾大娘子生的很是清秀,气质倒也温婉,只是一双眼睛中带着些茫然失措,看起来应该是心底认了命的。
她穿了一件碧色上裳,下系蜜合色六幅裙,看起来有几分老气,应该是付姨娘并没有把她放在心上,便是出门子,也不给她穿鲜艳的衣衫。
看顾大娘子如此,李鸾儿感慨的同时,对于古代女子的生活状况有了进一步的认识,同时很庆幸她自己武力值不错,起码能养活自己,也不怕旁人欺辱,这才活的自在些,若她也是那大宅院中的弱女子,怕这会儿子也该向顾大娘子一样认命了吧。
在现代李鸾儿读了许多书,里边便有好些个穿越的书籍,那些女主角为了不被人摆布自己的婚姻,连离家出走的事情都能做得出来,而且有好多反抗家庭反抗父母的,原李鸾儿看了觉得女主角很有个性,又有些瞧不起封建社会的女子软弱无能。
可真到了这个社会,她才明白这里的女子并非无能,而是各种律法观念规矩礼仪堵死了女子的路。
便如顾大娘子这样的,她父亲和姨娘合伙要换了她的亲事,她又能若何?
反抗?当真是笑话,她要如何反抗?这是以父为天的社会,一个孝字便能把人压死,她若当真为此和顾呈去吵,怕大多数人都要觉得她不是了,如此,更能叫付姨娘抓住把柄散布她品性不好的流言。
离家出走?那更是笑话了,古代的户籍政策可不是摆着好玩的,若是离家的话,那须得有路引,顾大娘子一个弱女子又从哪里弄出来,再者,就是有了路引又能如何,她怕是还没走出京城就被什么人给弄去卖了吧。
退一万步讲,顾大娘子就是真能离开京城寻个安静的地方隐居起来,说不得到那时候过的更惨呢。
千万不要以为乡下人就是质朴善良的,不要忘了一句话,穷山恶水出刁民,古代的乡间可是以宗族为主的,顾大娘子独身一人住在乡间,她又长的不错,不知道能有多少人打她的主意,到得那时候,能嫁一个家里贫寒些的朴实汉子便是好的,怕只怕被当地的地痞油子欺辱了,失了清白之身还要遭受流言菲语呢。
一行走,李鸾儿一边想,待到了厅堂,见过金夫人,李鸾儿拉着顾大娘子坐了,她给顾大娘子安排的位子刚刚好对着李春,便于叫李春看清顾大娘子的模样。
等安顿好了,金夫人这才打量顾大娘子,看了几眼笑道:“付姨娘,你家大娘子着实是个标致人物,看的我当真喜欢。”
说话间,她又叫过顾大娘子问道:“多大了,可读过书,识不识得字?”
顾大娘子低头,小声回道:“十五了,并未怎么读书,些须认得几个字。”
金夫人笑着点头:“在家都做什么?”
顾大娘子脸上更添几分羞意:“不过就是做些针线活,再者便在厨下与爹爹弄些吃食,除此外也无事可做。”
“那你有没有学过管家?”金夫人再问了一句。
顾大娘子摇头:“家中人口简单,哪里需要什么管家理事。”
这便是没学过了,金夫人瞅了付姨娘一眼,李鸾儿冷笑一声:“我听说顾二娘子倒是会管家理事呢。”
付姨娘赶紧解释:“哪里呢,这都是别人瞎说的,就我们家才几口人,平时又没有什么花销,哪里就用得着管家。”
金夫人又好好的瞧了瞧顾大娘子,笑着从腕上褪下一只玉镯戴在顾大娘子的手上:“你头一次上我们家,也没有什么好物件,这个就暂且与你玩吧。”
说是没什么好物件,其实那玉镯当真不错,和田白玉,玉质温润无暇,且雕工很不错,若是在外边卖,也能卖几十两银子的。
顾大娘子吓了一跳,赶紧推辞,只金夫人已经把镯子戴到她腕上了,哪里还容她摘下来,顾大娘子推辞不过只好受了。
李鸾儿瞧出来了,金夫人应该是喜欢顾大娘子的,便对顾大娘子也多了几分热切,拉过她笑着说了几句话,又说要带她去园子里看花,金夫人挥手叫两个人去了,又看看付姨娘:“付姨娘,你暂且等一下,我去内室拿些东西。”
瑞芳极有眼色的上前弄了好些鲜果子与付姨娘享用,又陪付姨娘说起话来。
金夫人进了内室,就见李春乖乖坐在凳子上正抓耳挠腮呢,金夫人点点他的额头笑问:“春哥儿,你瞧着怎么样。”
李春呵呵傻笑了好一会儿才点头:“好,新妇,喜欢,春儿喜欢。”
看样子,李春是瞧中顾大娘子了,金夫人心里一时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李家三兄妹中,因着李春长的像她死去的儿子,金夫人一向最偏疼他,金夫人早打定了主意,无论如何,她都当尽其所能给李春最好的一切,便是挑新妇,金夫人明知李春的脑子不好使,怕是好人家的姑娘都不愿意嫁进来,可也极尽所能要给他挑好的。
她原想着顾二娘子精明些,倒是适合嫁过来,却完全忘了问李春的意思,如今看李春极喜顾大娘子那样的女子,金夫人便觉很对不住李春,心下打定了主意,无论如何都要把顾大娘子讨进门来。
拍了拍李春的头,金夫人笑了笑:“我们春哥儿喜欢就好,干娘一定与你讨她做新妇。”
“好,好。”李春拍手欢喜道,笑的分外开怀:“我喜欢,讨她来我一定对她好。”
“自然的。”金夫人笑着夸奖李春:“我们春哥儿最懂事了,你是男儿,一定要对自己新妇好,不准欺负人家,知道吗。”
“嗯。”李春重重点头,金夫人这才放心,叫他从另一侧门内出去,又从屋里翻出几朵纱堆的花儿装到盒子里抱着出去。
她一进厅堂就见付姨娘正拉着瑞芳不知道在打听什么,瑞芳很是精明,并不理会付姨娘,一直在顾左右而言它,急的付姨娘什么似的。
金夫人笑了笑过去坐下,把盒子推给付姨娘:“前儿才得了些新鲜的纱堆花卉,可惜我们大娘子并不爱这些花儿粉儿的,我们家也没旁的女孩,我见你家大娘子就好,二娘子想来也不差,你带了回去与她们戴吧。”
付姨娘接过来一瞧,那花儿当真的好,虽说是用纱堆的,可却跟真的一样,做工极其精巧,就赶紧收了,连声道谢。
金夫人摆了摆手,又说两句话,便满脸郑重道:“今儿也看了你家大娘子,觉得大娘子倒也不错,即是你家二娘子都与人换了庚帖,我们也不会再盯着这事了,大娘子嫁来便嫁过来吧。”
“多谢了。”付姨娘一喜,赶紧站起来道谢。
“只是……”金夫人也不理她,自顾自说道:“这事说到底还是你们顾家做事不地道,我们要就这么着同意了,心里也觉委屈,这么着吧,你回去与顾老爷说一声,咱们立下个字据,便是顾大娘子嫁了进来就是我们李家的人了,自此后与顾家可没什么干系,便是在我们家受了委屈,你们顾家也不能找上门来寻事,再就是我们家大郎你也知道的,顾大娘子嫁了来要好好的照顾我们大郎,到了那时候,我们大郎可离不得她,怕是回娘家的机会就少了,这个也要写在字据里,到时候,顾家不能拿这个寻事。”
金夫人把话说完,就盯着付姨娘直瞧,付姨娘听了暗暗心惊,同时又觉得很是为难:“这,这个,不好吧,好像是我们要卖女儿似的。”
金夫人冷笑一声:“什么卖女儿,这可是你们家大娘子自找的,谁叫她那么贪慕虚荣了,你说是吧。”
一句话,付姨娘再说不得旁的。
想了好一会儿,付姨娘分析利弊,心道即是换亲的事成了定局,大娘子怕早恼了她,就是不立字据,大娘子嫁进李家怕也不会帮娘家什么,如此,倒还不如立了字据,叫大娘子有苦自己咽,也甭想沾娘家的光。
忽的,她又想到她女儿寿儿可是要嫁进许家的,那许家公子极有才华,以后说不得考中进士为官作宰的,怕那时候大娘子还要求上门来要妹妹妹夫提携,若真如此,寿儿不好拒绝,倒也是一桩为难事。
左思右想,付姨娘一拍大腿:“夫人,这个字据可立,但上面一定要写上大娘子出嫁之后有什么为难之事都不能寻娘家人帮忙,自然的,我们这些娘家人也不会为难她,有了事,也不会上门求她。”
第一三八章 留王
不知道付姨娘是怎么操作的,隔了几日,果然把字据给立好了,金夫人又找了顾夫人和顾茗为证,两家立字为凭。
将顾大娘子的事情办妥当,双方换了庚帖,又定下成亲的日期。
因着天气渐暖,并不是成亲的好日子,索性便把婚期定在秋收以后,到那时候天气渐冷,有什么吃食物件也能放得住,再者,闲人也多了起来,成亲的时候寻人帮忙也好,雇人也罢,都容易一些。
搞定了李春的婚事,又收到张永传来的信,说是李凤儿在宫中一切安好,李鸾儿也放了心。
家里大事都定了,李鸾儿趁着现在不忙便要再解决两件大事。
一是温泉庄子的修建,二便是银矿的开采。
她利用几天时间专门画了图纸,又和金夫人商量好了,就开始寻工匠盖庄子,另外,又弄了好些个花卉叫桃花庄的人种植。
这一日地基打好,李鸾儿带着李春去桃花庄工地察看,她特地去的晚了些,又仔细察看过,问好了工期,另外和工头一旁叙话,等到看完了,天色也不早了,李鸾儿便寻了间干净无人住的农家小院和李春住下。
吃过晚饭,眼瞅着庄子里的人都睡熟了,李鸾儿叫上李春两个人换了一身衣服就上山去了。
她带着李春顺着小溪的方向逆流而上,一边走一边察看,走走停停,用了约有半个时辰到达半山腰,再放开精神力探查一番,找着银矿所在,李鸾儿就指挥李春去挖。
李春也学了好些日子的炼体之术,虽说不如李鸾儿精神力在身学的快,力气大,也不如李凤儿悟性好,可到底也算得上是力大无穷的。
他先拿了锄头把一片地锄松软了,再用铁锹去挖,挖了约有二尺深的一个坑,就有些挖不下去了。
李鸾儿赶紧叫停,跳进坑里摸出几块铁黑色枝状的矿石,用力轻轻一划,便见一条银白的划痕,李鸾儿笑了起来:“这银矿果然不错,含银量丰富又好提纯,哥,咱们捡几块回去炼制。”
“好。”李春呵呵笑着跳下坑也捡了几块,兄妹二人把银矿包好,又把坑埋好了顺着原路返回。
回到农家院,李鸾儿找了一口小铁锅,又叫李春垒了个简单的灶台,弄了好些干柴点燃,李鸾儿把矿石放进锅里,拿了根铁棍不住的搅着,李春则坐在一旁添加柴禾。
忙了两个来时辰,李鸾儿才算把几块矿石提纯,看着锅中银白色的金属液,她抹了一把汗,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
李春也瞧见了,欢喜道:“好了,好了。”
“嘘!”李鸾儿打个手势,叫李春声音低一些:“哥,小声些,叫人听到是要把咱们抓进牢里去的。”
李春坐过牢,知道坐牢什么滋味,吓的赶紧捂住嘴,过了好一会儿才道:“不说,哥不说,谁也不说。”
李鸾儿笑了笑,把银液倒到一个木质的模子里,坐在李春身边给他讲故事,一边等待银液冷却。
到大半夜的时候,终于弄出几大块银锭子,李鸾儿看着银子块头太大,怕出什么事,便拿手掰成小银角子装了袋,一半扔给李春:“哥,拿着玩去。”
一半她自己留下,打算第二日去街市上买些东西,瞧瞧自己提炼出来的银块能不能被商家接受。
李春拿了银子,高兴的什么似的,蹦跳着回屋去数银角子,李鸾儿摇了摇头,把铁锅刷好,又把灶台拆掉,一切恢复成原样,这才回屋睡觉。
一夜无话,第二天李鸾儿早早的起来,叫上李春,架着马车便赶回京城,此时,京城四门才开,李鸾儿和李春进了城门,看到除去挑担子卖菜卖果子的小商贩,便是卖早点的摊子上有人,除此外显的有些清冷。
两个人都没吃饭,李鸾儿就找了个干净的早点摊子坐下要了两大碗馄饨,又买了十来个烧饼吃了起来。
这兄妹俩都是饭量极大的,十个大烧饼都没吃饱,正好边上有个卖肉饼的买卖人,李鸾儿就叫李春又买了十来张肉饼。
这些肉饼下肚,才觉得饱了些,待到结帐的时候,李鸾儿拿出银角子,那两个商家便有些傻眼。
并不是这银子不好,李鸾儿弄出来的银矿很不错,提炼的银子质地也好,只是,人家小本的买卖,一般都是收的铜钱,哪里见过银子。
“这,这个。”两个卖家都为难的看着李鸾儿:“大娘子,我们小本买卖,这……给的太多了些,我们找不开,不知道大娘子有没有铜子。”
李鸾儿还真没带铜钱,看看半袋子的银角子,想想这银子来的也容易,便也做了回土豪,一家扔下一块银角子,大大方方一摆手:“得了,剩下的就当赏你们了,不用找了。”
喜的那两个商家一个劲的感谢:“谢大娘子,谢大郎……”
李鸾儿笑着摆手,想想剩下的银子还不少,就带着李春一路采购,刚刚好四周的铺子都开了门,这两个人便从街头逛到街尾,买了好些吃的玩的用的东西,装的马车上半车厢都是盒子油纸包。
如此逛了几条街,李鸾儿的逛街的瘾还没过够,又到了文玩一条街上血拼。
把自己的银子花完了,李鸾儿又要过李春装银子的袋子,刚刚好看到路边有一个四宝斋,李鸾儿就拉着李春进去,却见这家铺子不小,一半的地方都放了书本,另一半则卖的是文房四宝。
这文房四宝家里是不缺的,李鸾儿也没想要买,只是,看着这家铺子的书着实不少,她就起了心思想买一些回去看。
李鸾儿先买了一叠纸叫李春拿到一旁裁了玩,她自己则一个书架一个书架的瞧过去,寻了几本写的不错的话本子,又买了几本关于山川地理的书籍,另外,李鸾儿竟在这家店中看到了历代的科考题汇,她拿过来看了看,深觉这几本书着实不错,又想到临来京之前李富还说过想寻这类的书竟是寻不着的。
凤凰县到底是小县城,底蕴在那里,书籍哪里有京城来的全,李富记忆力好,一本书看上一两遍就能记下,把李家的书看完了,竟是无处淘书。
想到李富的困难,李鸾儿便把这几本书也拿了下来,又买了几本李富大约感兴趣的书,抱了厚厚的一叠书到柜台算帐。
她才把书本放好,要叫掌柜的过来结帐,便听到一个低沉的却又叫人感觉华美的声音道:“掌柜的,我叫你雕的紫竹笔筒可弄好了。”
李鸾儿抬头去看,却见一个约有二十来岁身着紫衣绣金色云纹图样的男子走进铺子。
那男子长相很有几分魅意,细长的眉毛,上挑的狐狸眼,直挺的鼻梁,粉色的薄唇,还有那叫人感觉贵气逼人的气度,生生的叫人见到这男子便有些自惭形秽,看了一眼,就有些不敢再瞧第二眼。
只是,李鸾儿什么心性,她见的各色美男多了去了,便是现代时见到的各种花美男类的明星模样上也不比这男子差上多少,倒也并不觉得如何。
“您来了。”掌柜的态度恭敬,还有些惧怕,笑着上前相迎:“已经做得了,您且先瞧瞧,若是哪里不满意,小的们再改。”
男子点头,气度凛然:“拿出来吧。”
李鸾儿瞧那掌柜大约是没时间先与她结帐了,便抱着书寻了个地方坐下瞧了起来。
男子大约也无事,盯着李鸾儿看了几眼,又勾唇笑笑,笑容中倒有些意味深长。
没过一会儿,掌柜的便取了笔筒来,李鸾儿抬头看了一眼,这笔筒果然是紫竹雕琢而成,上面的图案并不复杂,只是一枝兰花并一首诗,不过看起来却显的极文雅。
男子伸手拿来瞧了一会儿,点点头:“倒也凑和。”
掌柜的陪笑,又拿出一个做工很好的盒子给男子装好,男子提了盒子,竟是扔下一块金子,指指李鸾儿的方向:“那小娘子买的书也一块结帐。”
说完,他对李鸾儿一笑便走,笑的李鸾儿直想打寒战,赶紧站起来大声道:“喂,你且等等。”
可惜,李鸾儿追出门去,那男子早已不见踪影。
李鸾儿回还,看着笑眯了眼的掌柜一拍柜台:“掌柜的,刚才那人是谁?为何与我结帐?”
掌柜的一听傻了眼:“小娘子,你竟不认得他,那他怎的……”
一边行,掌柜的一边打量李鸾儿,见她模样清丽,气度又很好,再加上手中提的书,想来也是极有才华的女子,心下暗说,莫不是那位爷瞧中了这小娘子,想纳她为妾。
越想,掌柜的越觉可能,脸上也就多了几分笑意:“小娘子,刚才那位爷您不认得啊,那可是极富贵的主呢。”
李鸾儿皱眉:“这京里富贵的主儿多了去了,我哪知道他是谁。”
掌柜的压低了声音:“那位可是当今官家的叔叔,封在赣地的留王。”
听掌柜这么一说,李鸾儿点头算是明白了。
这留王虽说是当今官家的叔叔,可也并不是亲叔叔,太宗时有两子,长子为高宗,次子留靖王,便是留王的父亲,太宗喜次子恶高宗,一直想扶次子登基,只是大臣们因着嫡长制的缘故一直不同意,其间,也弄出许多事来,还有大臣以死相谏,太宗没有法子,封了次子留王,成年后一直留在京城。
待到太宗晚年,高宗地位稳固,太宗无法,只得在江南富庶之地划出一块来封给留王,叫他带着家眷去了江南。
待到高宗继位,虽然和留王是兄弟,可想着当年太宗时他在留王手下吃的那些苦头,有些气不过,便把留王的封地划到赣地,一直到现在,老留王去世,老留王只一子,这位新留王于前年继承王爵,当今官家登基,留王应该是到京城道贺朝拜来的。
第一三九章 抓贼
李鸾儿一直到回家都没想清楚留王为何替她结帐。
等把提炼银子的事和金夫人交待了,李鸾儿心底还是存了好些疑惑,只是她并不是钻牛角尖的人,即是想不明白,便也不再去想。
回屋,李鸾儿把帮李富买的书整理出来打包装好,就叫人去会馆寻了凤凰县的老乡,找那些快要回乡的人,把书交待好,又写了封信叫带回去给李富。
正好那位老乡家中也有一子,与李富年纪差不多,刚刚好也在县学读书,竟是李富的同窗,一听李鸾儿说这些书对孩子考试有好处,他赶紧问明了在哪里买的,都有哪些书籍,急匆匆买了一套回来。
也因着李鸾儿没有藏私,与他写了书单,那位老乡倒是对李鸾儿挺感激,做下保证,一定把书信好好交到李富手中。
把书的事情交待清楚了,李鸾儿一时无事,隔上几天就到庄子上看看进程,顺带晚上的时候提炼一些银子,这次她问清楚了,又弄了好些的模子,把银子都做成银条的形状。
原李鸾儿以为古人花用银子都做成了银元宝,后来才知多数的元宝状的银子都是官银,上面有官府的刻印,而民间流通的大多都是碎银子或者银块银条,总归这银条比银元宝还好弄一些,她便索性把提炼好的银子都弄成这种形状,隔几日便带回去一些叫金夫人存在库房中。
李鸾儿日子过的倒也蛮悠闲,可金夫人这几日开始忙碌起来,时常见不到人影,好容易李鸾儿劫住她问了问,才知金夫人忙着给她准备嫁妆,还忙着与李春准备聘礼并婚礼要用到的东西。
一时间,李鸾儿倒有些羞愧,便把去庄子上监工的事情托付给马冒,她留在家里和金夫人写写算算,帮着金夫人料理帐目。
不过几日,金夫人已经买下好些打家具用的木料,并一些古玩器皿,又备了好些布料珠宝首饰等物,这些全都是要装到李鸾儿嫁妆箱里的,除此外,金夫人又寻牙行买了两个小庄子,并在城西和城东各买了几间铺子与李鸾儿做嫁妆。
至于要送到顾家的聘礼则简单多了,金夫人和李鸾儿都明白,以顾家人的性子还有家境来瞧,顾大娘子的嫁妆绝对会极寒酸,便是李家想给顾大娘子做面子,多送了聘礼去,顾家人也肯定会把这些聘礼留给顾二娘子做嫁妆,绝对一星点都不会添到顾大娘子嫁妆中去。
即是如此,她们便也不想着费劲巴力的与顾家送人情,倒不如送上能看过眼的聘礼,至于说顾大娘子的嫁妆,李鸾儿早有心理准备,她觉得有没有嫁妆倒真不打紧,只要顾大娘子嫁过来对她哥哥好,她便敬着顾大娘子。
这日,李鸾儿正整理买来的木料,又叫人打听京里哪些木匠师傅的活计好,便见马小丫兴冲冲的进得门来,脸上的笑容怎么都遮不住:“大娘子,喜事,天大的好事。”
李鸾儿把笔放下,皱眉看着马小丫:“稳重些。”
马小丫吐吐舌头站住,可一脸笑容还是那么灿烂:“大娘子,留王府派人来与大娘子下帖子,下月留王侧妃举办赏花宴,请大娘子去呢。”
留王?又是留王?
李鸾儿心下更加猜疑起来,她与留王可从来没见过面,怎的这留王又替她结帐,又叫人请她去参加宴会,这到底是为着什么?
“帖子呢,拿来。”李鸾儿伸手,马小丫赶紧送上帖子。
李鸾儿拿过来一瞧,这帖子倒也郑重,上好的压花纸裁成,折成信笺状,一面用小号的狼豪笔沾了金粉勾出一朵牡丹花来,翻开另一面,则是写着宴会的日期,还有几句吉祥话。
看起来,留王侧妃对这次宴会很是看重,可这满京城不知道有多少贵妇人还有闺阁千金,李家在京城可什么都算不上,她李鸾儿无父无母,只一个哥哥还是白身,又有什么叫人家看重的呢?
难道说?
李鸾儿忽想起来,难道这留王是为着李凤儿?想要拉拢李家借着李凤儿的枕头风谋些福利,若果然如此的话,这留王野心可不小呢。
把帖子放好,李鸾儿叫马小丫趁着天气晴好,去糊鞋底子,她把帐目算好了便拿过针线来坐到院中大树下一边乘凉一边纳起鞋底子来。
这鞋是要做给李春穿的,是那种千层底的鞋子,鞋底子很厚,小丫头们纳起来很吃力,金夫人年纪大了,纳鞋底也有心无力,李鸾儿精巧的活计倒做不出来,唯这纳鞋底子在她来说当真小事一桩。
就她那份力气,拿了大号的针在丫头们撂好的布料上比划几下,然后飞针走线,比缝衣服还快,片刻之后一双鞋底子就纳得了,看看针线,绝对的匀称又细密,不稀不疏刚刚好,瞧的马小丫眼都发晕:“大娘子,奴可从没见过有人纳鞋底比大娘子还快的,以前奴娘亲生病的时候,奴爹爹纳过几次鞋底,别看爹是大男人力气大,可纳起来还真没大娘子快,也没大娘子做的好。”
李鸾儿勾唇一笑:“裁衣服、绣花什么的精巧活计我可做不来,我也没那心思做,这纳鞋底无非就是力气大就成,旁的不成,我力气倒是尽有的,自然做起来顺手。”
说话间,她又纳了一双鞋底子放到一旁,马小丫又赶紧递过一双去:“这双是大娘子的,您可千万要弄好。”
李鸾儿反正有空闲,就多纳了几双,一家子人几乎全纳了出来,等到吃过午饭,她就回屋去看了一会儿子书,又写了几张大字,随后带着瑞珠去李春那里,把李春从厨下揪出来给他纸笔叫他练字。
李春倒也乖觉,乖乖站在桌旁练起字来。
别看李春脑子反应慢些,可他手很巧,写出一的字虽没什么风骨,然字形很是漂亮,倒也能唬人一把。
李鸾儿在他身旁看了一会儿,占头表示满意,又叮嘱几句,给李春留下一天十张字的任务,就带着瑞珠去厨下做了几道菜,到得晚间,李鸾儿把帐目交给金夫人,又叫过马冒问了温泉庄子的进度,吃过晚饭便上床休息了。
她这一觉睡的倒也沉,直到半夜因着口渴才醒了一回,喝了几口水才要睡下,就听得几声惊呼,然后便是一阵阵叫声:“有贼,抓贼了,抓贼了……”
李鸾儿一时惊醒,放开精神力察看一番,发现并不是自家院中进贼,倒也松了口气,又侧耳一听,便知道这声音是从隔壁顾家传来的。
即是邻居,顾家出了事,李家自然是要去看看的,不然显的太过冷漠了些,李鸾儿一边想着一边穿了衣服赶紧出去,她一出门,就见金夫人也披了衣裳出来:“是顾家出了事?”
李鸾儿点头,匆匆走了几步,却见李春带了马方几个过来,一见李鸾儿,李春一脸紧张的问:“妹,没事吧?”
李鸾儿笑笑安抚李春:“哥,我没事,应该是隔壁顾家出了事,你赶紧带人去瞧瞧吧。”
“好。”见自家妹妹无事,李春也放了心,带着马方几个就要从前院走,李鸾儿赶紧拽过他指指两家的院墙处:“哥,从这里近些。”
李春素来对李鸾儿言听计从,一听李鸾儿叫他翻墙过去,当下没有犹豫,脚尖点地往上一蹿,竟然跳到三米多高的院墙上,站在院墙上李春往下一看,就见顾家灯火通明,人声沸扬,好些家丁护院拿了火把在四下寻找什么。
李春看了片刻直接跳下去,抓住一个护院便问:“出了什么事?”
顾家和李家来往亲密,那护院自然认识李春,当下抹汗道:“李大郎啊,俺们主家遭了贼,这不正找着吗。”
李春放开护院:“抓贼,我也抓贼。”
他才说完话,就见顾茗也带着人匆匆赶来,李春一见顾茗赶紧过去:“顾家兄弟,我帮你抓贼。”
顾茗虽觉李春帮不上什么忙,奈何人家一片好心倒也不忍拒绝,只得应下。
李春并不跟着那些护院,而是一个人在边边角角的地方搜寻,经过一片花木时,李春忽然间想到李鸾儿给他讲过的一个故事,觉得很是好玩,就高呼道:“别躲了,我看到你了,出来吧。”
说了两句,见没有动静,他过去察看了一番,的确无人,李春摇摇头,又往前走了一段路,接着道:“别躲了,我看到你了,出来吧。”
他这里一边走一边叫嚷,说起来,也是那贼人做贼心虚,竟真给他诈出来了。
顾家在一个院落里靠墙部分种了好些竹子,如今正是竹子生长最快的时候,再加上晚间,一片竹林中几乎什么都瞧不见,李春刚好走到这里,刚好喊出那句话,说完了,他耳尖的听到竹林里似乎有动静,就又喊了一遍,也是那贼人该当的,这时候尿急了,再加上心里确实七上八下的,也不及多想,当真以为李春看到他了,听李春步子越来越近,哭喊道:“我,我出来了,我……”
李春听到这句话顺着声音上前,一伸手就把那贼人如小鸡仔似的提了起来,呵呵一笑,傻傻的道:“还是妹聪明,教的法子确实好,一诈就炸出,以后常用。”
那贼人听了几乎没有气晕过去。
第一四零章 坦诚
“顾夫人,抓到贼了么?”
李春才提着那贼寻到顾苟,李鸾儿和金夫人就赶了过来,一见顾夫人便急着询问。
顾夫人满心的后怕,见李家众人赶来,才大松一口气,强笑一下:“多亏了你们家大郎,若不是他,说不得就让那贼人给跑了。”
“可丢了东西?”金夫人也问了一句。
顾夫人摇头:“已经查过了,并没有丢失什么。”
“这便好,这便好。”金夫人念了声佛,又赶紧安慰顾夫人:“也是你们福大命大,那贼人才进来便察觉到了,若不然,不知道要遭什么罪呢。”
“可不是么。”顾夫人先赞同的点点头:“这后院也只我和歆儿住着,我现在想来就觉害怕,若万一叫贼人摸了进来,我年纪大了,便是一死也没什么,可歆儿她……”
说着话,顾夫人想到前世的遭遇,开始抹起眼泪来。
“娘。”顾茗和李春一前一后进来,李春手里还提着那贼呢,他这一路提过来并不曾歇息,他自己也不觉得累,倒是提的那贼差点给憋死。
到了厅堂之上,李春一松手把贼人扔到一旁,笑着过去就拉了李鸾儿的手道:“妹,你聪明,办法好。”
李鸾儿听的一头雾水,不明白李春这话是什么意思,少不得顾茗便把李春是如何抓到贼人的事情讲了一遍,他这一说,惹的李鸾儿和金夫人都笑了开来,便是心下害怕的顾夫人也不由有些展颜。
又陪顾夫人说了几句话,李鸾儿和金夫人就提出告辞,顾夫人瞅瞅李鸾儿,又瞧瞧金夫人,实在忍不住大哭起来,拽着金夫人的衣袖总是不撒手:“夫人,你且等等,我与你有话说、”
李鸾儿看这情形,也知道现在走不了了,便提出要去寻顾歆说话,就抽身告辞。
她出了门寻了个丫头一路进了顾歆的屋子,顾歆一个女孩家家的,家里闹了贼倒真不好露面,也只能在屋里干着急,见李鸾儿进来,赶紧拉她坐下:“鸾姐姐,到底怎么了?我听着外边嚷嚷,心里害怕极了。”
李鸾儿笑着安抚她两句:“没什么,不过一个毛贼进来想要偷些东西,已经拿住了,你别害怕。”
顾歆这才大松一口气,脸上也有了笑模样:“拿住了就好,对了,我娘和我哥哥呢?”
“夫人和顾大哥也都没事。”李鸾儿笑着解释了一番:“顾夫人现在正和我家夫人说话,顾大哥正与我哥哥一块审那贼人呢。”
顾歆听的一瞪眼:“怎的不把贼人送去官府?”
“谁知道那贼人进来是打着什么主意,还是先问清楚的好。”李鸾儿一边说一边叫顾歆与她弄些茶水来,顾歆想到李鸾儿进来这么长时间她竟然还坐着没起身招待,就有些羞愧之意,连忙叫丫头送上茶水:“是我的不是了,你来这么长时间我也不知道待客,实在是……”
“这有什么。”李鸾儿倒是笑了:“你年纪小没经过事,一时慌忙之下忘了也是难免的,你当我是那斤斤计较的。”
顾歆吐吐舌头依在李鸾儿身旁:“我便知道鸾姐姐最好了。”
“行了,你也甭起,咱俩到你床上盖着被子说说话。”折腾了这么一出,李鸾儿也有些疲劳,就拉着顾歆靠坐在床头,两人拽了一床被子盖在身上说起悄悄话来。
那厢,顾夫人眼瞧着旁人都出去了,一时忍不住大哭起来:“夫人,夫人,我该怎么办才好?”
金夫人被她哭的手足无措,一迭声的安慰:“这是怎的了,不就是一个毛贼么,值当得这样,你要是不放心,我再与你寻几个武艺好的护院,保管叫你家护的水泄不通。”
顾夫人只管摇头,想想前世那贼人便闯进内院,瞧去了顾歆的身子,她顾家才有了后面那些祸事,一时又是害怕又是痛恨又是无措,精神竟有些崩溃,她如孩子般不管不顾的抱着金夫人痛哭失声:“不是,那贼人是受人指使的,我实在,实在害怕……”
顾夫人的话说的断断续续,听的金夫人更加不明白。
她一手轻拍顾夫人的后背,一手拿住顾夫人的手在几处穴道上轻轻按压,过了好一会儿顾夫人才冷静了一些,金夫人这才轻声询问:“到底是怎么回事?那人不是来偷东西的么?”
她一问,顾夫人更是哭的直打嗝:“哪里是呢,这事一直憋在我心里,我也不敢说,说起来实在是……不好开口。”
红着眼睛,顾夫人瞅了金夫人一眼,又低下头去:“其实我心里明白着呢,那贼人便是君家派来的。”
“什么?”金夫人大惊失色:“君家派来的?你们家不是和君家订了亲么?”
顾夫人苦笑一声:“正是因着订了亲,他家才派人来要毁了我顾家啊。”
“到底怎么回事?”金夫人没想到其中还有这样的缘由,赶紧询问。
顾夫人揉了揉眼睛,叹了口气:“想来夫人也知我家大爷生前曾救过君相公的命,当时君相公也不过是个清贫小官,为着获取钱财的支持,便提出与我家订亲,这才有了君大公子与顾歆的婚事,这么多年过去了,我家大爷又是个薄命的,早早就去了,剩下我们孤儿寡母的,那君家见没了用处,自然不乐意与我们家完婚,君相公表面上看起来正人君子一样,私底下却是极阴狠的,他为着名声做不出退亲的事,自然就要把污水往我家泼上一泼了……”
顾夫人一行说一行小声的抽噎,金夫人也听了个分明,想到君莫为那小人性子,她也信了十分。
“先前我求夫人与我家寻护院,就是防着这点呢,哪知道,千防万防的,贼人还是进了家门。”顾夫人哭过了,拿帕子擦着眼泪,不好意思的对金夫人笑笑:“我这……着实失礼了,倒叫夫人见笑。”
“这样大的事碰到谁身上都得慌乱。”金夫人赶紧摆手:“我看君家不与你们退亲是绝不罢休的,今儿来了贼,明儿还不知道用什么招数往你家身上使呢,你们以后可有什么打算?”
打算吗?
顾夫人摇头:“我们还能怎样?总归是鸡蛋碰不过石头的,说不得就要……”
家破人亡的话顾夫人无论如何是说不出来的,她一把抓住金夫人的手:“我不求旁的,只求一件事情,若是,若是有一天我们家真遭了难,我愿意把阖家的财产托与夫人,只求夫人能救一救我可怜的儿女,若果然连我的孩儿也救不得了,还求夫人将我家的事情散播出去,也好叫人知道君莫为他到底是个什么人。”
今天的事情着实叫顾夫人慌乱没了主意,她才一时激动说出这种性命相托的话来。
金夫人听了,也是满心的不是滋味,看看顾家如今的情形,想到当初他们母子被赶出君家大门时凄惨的样子,心头恨意陡生,拍了拍顾夫人的手,冷笑一声:“如今君家已经把刀架到你的脖子上了,你竟然还不知道反抗,反正左右不过一死,与其叫仇人痛快,倒真不如拼着一死也要把姓君的拉下马来。”
“夫,夫人。”顾夫人听的呆了,金夫人向来待人冷淡,她还从没见过金夫人脸上出现这种刻骨仇恨的表情。
金夫人笑了一声:“我与你说实话,我与君莫为有不共戴天之仇,若不是他,我的孩儿也不会早早的去了。”
顾夫人听的更加心惊,猛的站了起来:“夫人,您这话,这话是什么意思?”
金夫人定定的瞅着顾夫人:“害怕了么?我实话告诉你,我便是君莫为那被休弃出门的前妻,我的儿,便是君莫为亲生的儿子,那禽兽不如的东西当年为着功名利禄抛妻弃子,以致我的儿子无钱医治早早的去了,我如今还记得我孩儿在我怀里咽下最后一口气的样子,这些年,我无时无刻不在想着报仇。”
顾夫人更是大惊失色,她也知道君莫为在娶崔氏进门前有过妻儿,还以为君莫为的前妻是个普通的村姑,被赶出家门抛弃了这么些年,怕是早没了,哪知道,君莫为的前妻竟是金夫人,这个江湖上赫赫有名的神医。
“您真的是,是君莫为的前妻?”顾夫人还是有些不敢相信,实在想不到金夫人这样刚强果敢又有能为的女人也会被人抛弃:“当年,当年君莫为赶您出家门,为何您竟不知道反抗,以您的医术,便是悄无生息的杀了他也是能的。”
金夫人听了不由大笑出声:“哈哈,我当年要是有如今的能耐,也不会落到那样的下场,我这身医术是被赶出家门之后得遇师傅,不知道下了多少功夫这才学来的。”
原来如此,顾夫人总算是明白了。
想想金夫人的遭遇,再想想前世她顾家的凄苦,顾夫人咬了咬牙:“夫人,即然君莫为是我们两家的仇人,那我们便一起想法子报仇吧,正如夫人所说,我们就是拼得一死,也要将君莫为咬下几块肉来。”
“好!”这也正是金夫人所求的,顾夫人既然说了出来,她自然痛快的答应了。
第一四一章 单子
李鸾儿和顾歆都快要睡着的时候有丫头进门唤她,李鸾儿赶紧整整衣服出了屋子,就见金夫人站在屋外的桂树下对她招手。
李鸾儿赶紧过去扶住金夫人,又和顾夫人告别,到前院叫上李春一家子慢慢走回去。
回到家中,金夫人显的出奇兴奋,拉着李鸾儿只说有话要对她讲。
李鸾儿只好先打发李春回屋睡觉,然后亲自泡了茶,坐在一旁和金夫人说话。
金夫人双手捧着茶杯,让有些冰冷的两只手温暖了许多,这才喝下一口,斟酌道:“顾家今儿来的那贼是君莫为派来的,目的就是毁了顾歆的清白,好有借口退了顾家的亲事。”
李鸾儿倒并不觉得奇怪,点点头:“我早想着顾家和君家的亲事怕是成不了的,若是顾大爷在的话,君莫为许会看在顾家钱财的份上叫他儿子娶顾歆,可如今顾茗到底年纪小了些,顾家又再没大出息的人,君莫为自然要给他儿子寻更好的人家,不过,他怕也舍不得顾家的钱财,却想了这么个阴险的主意,即能退掉顾家的婚事,又能得到顾家的钱,实在小人。”
“你想的倒是不错。”金夫人笑了笑:“我也与她说了我便是君莫为那被赶出家门的前妻,顾夫人想和咱们合作呢。”
李鸾儿双手撑着下巴想了好一会儿:“这倒也是可行的,顾家虽然破败了些,可到底底蕴在那里,若果然豁出去与君莫为添乱,怕也够他头疼的。”
“你这话我倒不赞同。”金夫人是正正经经的古人,虽然经的多了,见识上比寻常女子强的多,可思维却已经固定,她自认为权钱方面,权比钱来得重要,顾家有钱,可也经不住当权者的打击:“君莫为到底为官多年了,人脉心计都不是顾家能比的。”
李鸾儿一笑:“单靠顾家是不成的,这不是有我们吗。”
“我们?”金夫人冷笑:“我们又能如何?是靠我的医术,还是靠你那份力气,还是说,靠那才进宫没站稳跟脚的凤儿。”
李鸾儿指指自己的脑袋:“都不是,靠我们的脑子。”
这下子,金夫人更加不明白了。
李鸾儿叹了口气,耐下性子给金夫人解释起来:“夫人,世人都说士农工商,把商人贬的很低,似乎商贾很弱势,很被人瞧不起,实则不然。”
这话倒也新鲜,金夫人一时听住了。
又听李鸾儿笑笑道:“若不是商贾得了势能威胁到皇家的统治,历代帝王家又怎么会那样打击商贾,便是历朝历代极力打压,可那些大商贾却还是能够对当权者造成威害,远了不说,便是扬州的盐商,蜀地的茶商,北地的边商,若这些人联起手来,怕是官家都要害怕呢。”
金夫人听的点了点头,却还是有些不同意:“只是他们又怎么可能联手?”
“事在人为啊。”李鸾儿叹了口气:“自春秋战国起,哪一次改朝换代没有大商贾的影子,夫人想想吕不韦,想想戚家,想想太祖时的丁家。”
一番话说的金夫人头上都冒了汗:“看起来,世人都给蒙住了眼啊。”
“可不是么。”李鸾儿敲了敲桌子:“远的不说,便是前朝皇家人数众多,有那等旁枝的皇族日子过的实在紧巴,官家为了叫他们日子好过些,便定下规制,聘礼达到多少银钱,便可娶皇家女子进门,从乡主到县主再到郡主,价码可都不一样,当时有好些大商家为了面上光采,竟是真拿出钱来讨皇家女子入门为媳,甚至还有那富可敌国的一户人家一时娶了十来个县主郡主进门,夫人,这便是商家的力量,也是银钱的力量啊。”
这些事情金夫人确实知道,只是,她从来没有往那方面想过。
又听李鸾儿道:“就是如今,夫人且瞧瞧,官商勾结的有多少,那些大商家给自家子弟娶官员女子为妻,当官的娶商家女儿为妻为妾的不知凡几,这钱财的力量若真用得好了,君莫为……又算得了什么。”
“这……”金夫人还是想不出要怎么办。
李鸾儿压低了声音:“唯今之计,便是先打探出朝中哪些大臣与君莫为不对付,哪些与他结了怨的,先弄明白了再图以后。”
“好。”金夫人点头应下:“我叫人打听一下,你再细细思量,咱们以后要怎么办。”
“我明白。”李鸾儿握握金夫人的手:“咱们这不算是为了顾家,也是为了咱们自己,总归早晚要与君莫为为敌的,那便在他并不知道夫人存在,没反应过来之前出手,也好过他存了心思对付咱们。”
金夫人觉得李鸾儿这话很对,便也点头表示认同,又与李鸾儿说了一会儿子话才放她回去休息。
李鸾儿折腾了多半宿,回到房里也睡不着了,索性便也不睡,修习了一会儿子体术,又自己裁了纸磨了墨画了一小张工笔画,眼瞧着天亮了,这才伸展一下腰肢,唤人进来打水洗脸。
吃过早饭,严家那边请金夫人过去商定成亲的日子,金夫人收拾了一通便带着丫头去了,等回来后告之李鸾儿日子已经定下了,在李春成亲一个多月后,正是冬日时节,李鸾儿把日子记下了,便叫人买了好些布料丝线等等,拿到针线房交待清楚开始做起成亲的物件来。
这厢李家忙着和顾家结盟,又忙着李鸾儿兄妹成亲事宜。
那厢,严家却为了聘礼又勾起口角来。
却是严保家被严老将军叫去,只说严承悦婚期定了,依着老将军的意思,严承悦虽说分了家,可是,成亲还是要在严家老宅的,叫严保家将严承悦原先住的院子收拾一下,换些家当与他成亲用,又说这小两口成了亲在老宅住上几日,等回了门便去新宅子住。
老将军的打算严保家明白,他也同意。
严承悦和李鸾儿的命格他已知晓,生怕这小两口连累了他,自然不愿意和严承悦夫妻接触,依着他的意思,严承悦成亲也不必回老宅,直接在新宅子里举行婚礼便成了,只他不敢反驳严老将军,只能笑着应下,且道:“照我的意思,也不必回门,成了亲敬过茶拜过祖宗之后,承悦就带着新妇去新宅子里便行,到底新婚夫妇,小两口粘糊着呢,也不必老在我们这些老块头面前凑数。”
这话严老将军倒也爱听,觉得严保家还是很为严承悦打算的,便也多了几分笑意:“到底你是他亲爹,自然替他着想的多,我瞧着很好,就这么着吧。”
“既然父亲也觉得好,那我回去跟林氏说说,叫她把承悦的院子收拾一下。”严保家奉承了严老将军几句,便说到正题:“刚好我和林氏把聘礼单子填好了,父亲看看成不成。”
严老将军接过严保家递来的单子,扫了几眼,顿时脸上的神情就有些不好了。
“这就是你和林氏商量的聘礼?”
严老将军一把将单子扔在地上:“老大,你是瞧不起李家,还是瞧不起你儿子。”
严保家一听这话赶紧垂手站在一旁:“父亲言重了,我和林氏原也不知道要出多少聘礼,后来还是林氏提了一句,说李家到底家底在那里,前儿送她家二娘子进宫怕已经出了不少血,又有李大郎还没娶妻,恐也要留下不少银两与李大郎办喜事过日子,到了李大娘身上,怕给不了多少嫁妆,如果我们出的聘礼太多了,怕李家拿不出相应的嫁妆,倒是叫人家为难。”
严老将军的脸都成了猪肝色,气的喘着粗气,伸手指着严保家:“你,你,你听听你这叫什么话,这便是你对承悦的慈父之心?我看你是不想让承悦好,你要真觉得李家家底薄,就更该多多给聘礼,叫李大娘子好置办一份上好的嫁妆,哪有你这样的,嫌弃儿媳妇嫁妆少,就不肯多给聘礼,严保家,你也好意思说出口。”
“父亲。”严保家看老将军急了,赶紧过去相扶:“父亲,您老别生气,儿子听您的就是了,儿子这就,这就回去多加些聘礼。”
严老将军叹息一声,摆了摆手:“保家啊,你听说过一句话么,便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
“儿子知道。”严保家赶紧回答。
老将军的声音都显的沧老起来,其间更有许多恨铁不成钢的意思:“你真是小看了人啊,你当真以为李家家底薄吗,那你倒是看看李二娘子进宫都带了什么。”
说话间,严老将军将一份单子送到严保家跟前:“看完了便毁了,我是我厚着脸皮从老邢那里弄出来的。”
“唉。”严保家答应一声,接过单子看了起来,越看越是心惊,到最后,手颤抖的竟连单子都拿不住了:“这,这,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严老将军冷笑一声:“你也莫把自己看的太高了,真当咱们严家那点钱便称得上富户了,你瞧瞧李二娘子带进宫的那些个物件,还有人家压箱底的金子银子,不说那些珍玩古董,便是单银票就有三十万两之巨,金票约摸着也有五万多两,单这个,老大啊,你想想,就是那些世家谁家肯给女儿家这么些东西,这李家可还有两个人没成亲呢,人家也不可能掏光了家底全给李二娘子带去宫中。”
第一四二章 聘礼
“这绝不可能。”
林氏惊叫一声:“公公骗你的吧。”
严保家摇头:“父亲可不值得拿这事来骗我,我说怎么父亲一门心思的要给承悦娶那个李大娘子,原来,是为着这些。”
林氏低头思量,眼中闪过算计的光芒:“咱们分家,承悦可分去两成家财,又有父亲给他的私房钱,说不得他手里还有余财,宅子地也不缺,足够他这辈子享用不尽了,那李大娘子若真是再带来一笔丰厚的嫁妆,相公啊,承悦可比咱们承忻家财还要厚呢。”
“何止呢。”严保家苦笑一声:“你当父亲还为着什么,为着那李大娘子着实的有本事。”
说话间,他便与林氏讲了李鸾儿如何打猎,如何采药,每年里光她自己便能赚取多少银子的事,听的林氏更是大惊失色。
两口子说了一会儿话,林氏却笑了起来:“再有钱财又如何,再能干又怎样,算命的不是说了么,他们俩就是那福薄的,这辈子也不可能有子嗣,承悦就是有万贯家财没人承宗的,到最后,还不都是咱们承忻的。”
严保家一听也是,顿时眼前一亮:“夫人,还是你想的通透。”
林氏笑着拿过聘礼单子:“既然以后这些都是咱们承忻的,便与她多些聘礼又如何,总归还是要带到咱家留给承忻。”
说着话,林氏把单子又重新抄了一遍,这次单子上加了好些个东西,看起来倒是像模像样的,让人一瞧便知这是世家与长子嫡孙娶亲的聘礼。
与此同时,金夫人也拟了送与顾家的聘礼单子,又备好了聘礼,着人送与顾家。
这日一早顾家大门便打开了,顾呈于前几日也特特的告了假,这日便在家等侯,付姨娘则满面笑容的招呼丫头们洒扫庭院。
吃过早饭,就听到敲锣打鼓的声音,往门口一瞧,远远的就看到一支穿着喜庆的队伍正朝顾家走来。
付姨娘赶紧笑道:“快,准备好了接聘礼。”
付姨娘的想法甭管怎样,李家那个大郎是傻的,虽然说自己在换庚帖的时候骗了李家,可怎么说,自家齐齐整整的嫡女嫁到他家,他家可不亏,而且还是占了大便宜的,这聘礼上,自然不会少,她已经想好了,李家送来的聘礼一分都不给顾大娘子带去,这聘礼全都留下,一部分与二娘子,一部分与顾英娶妻之用,因此上,这才盼着李家聘礼,见到李家来人,自然笑容满面。
等到李家送聘礼的队伍进了门,便有如今已经升任李家管事的马冒上前送上礼单:“小的见过付姨娘,这是我家夫人拟的礼单,请付姨娘过目。”
付姨娘看李家送来的箱笼不少,心道这聘礼绝对少不了,她拿起礼单看了起来,大多数的字付姨娘还是看得懂的,只少部分字不认识,不过她也能约摸着猜出来。
原付姨娘并不认字,直到顾呈嫡妻钟氏去世,顾呈把她抬为姨娘,她才开始识字,这么多年下来,付姨娘倒也识了几千字,能读上几本书了。
扫过礼单,付姨娘顿时僵在当场。
这礼单上先头的东西倒置办的挺全,大多数人家该送的李家也没有缺少什么,如聘饼,三牲、四果、四色糖、米茶等等送的都很实在,后面又有丝绸布料等物,这些物品送的不少,只是质地却不怎么样,付姨娘想着,这大约是李家库房里剩下的物件吧,也不知道多少年的旧物,竟送了来做聘礼。
另便是金银首饰,金首饰十对银首饰六对,倒是也不错,只是看那样式,却都很老旧,谁家年轻的小娘子小媳妇见了这样的首饰怕也不喜欢,这倒也罢了,实在不成拿去融了重新打制,弄些别致新鲜的样式倒是也使得的。
关键是送的聘金实在是有些看不过眼。
付姨娘原想着以李家的家业,怕聘金怎么都不下千两白银,哪知道,李家送的聘金只有三百两,三百两对于百姓家来说倒也不少,便是在京城也能买个五间正房带厢房的院子,可是,要知道顾家再怎么着也是官员家庭,家里可是有门楣开四扇门的,比之李家那两扇的大门门第要高,再加上李大郎那样子,这三百两的聘金李家也真能拿得出手。
看完了,付姨娘撇了撇嘴,冷笑一声:“李家倒也好算计。”
“我们夫人说了,若是换庚帖的时候姨娘没耍诈,拿了二娘子的庚帖过去,这聘礼自然便要高出许多的。”马冒陪着笑来了一句,噎的付姨娘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想想李家那里可拿着字据呢,便是咽不下这口气也得咽。
她又哪里知道,就是这三百两的聘银,那也是李春每天晚上熬夜挖出来的银矿自己提炼出来的,要照金夫人的意思,怕是会给的更少呢。
“即是这么着,这聘礼我们收了。”付姨娘叫人把聘礼里边的一些茶果捡出来给马冒,算是付家给李家的回礼,马冒接过来也没说什么,笑嘻嘻的收了,又和付姨娘打声招呼,带人出了顾家。
付姨娘心里气不过,拿了那礼单扭身就进了顾大娘子的屋。
却见顾大娘子正在绣新嫁衣,甄巧坐在床上正绣被面,付姨娘冷声上前,猛的把礼单扔在顾大娘子的脸上:“大娘子,你也瞧瞧你这未来夫家送的聘礼。”
顾大娘子冷漠异常,拿起单子瞅了几眼,抬头看看付姨娘:“姨娘,这比之父亲当初娶亲时送的聘礼还要多呢,便是这样的聘礼,怕是也够英弟娶妻用了,姨娘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一句话,叫付姨娘更是生气:“哟,这还没出嫁呢就向着夫家了,你也不想想,李家要是看重你,如何会送来这样简薄的聘礼,怕是人家早把你当成那贪慕虚荣的女子了,人家一家子都瞧不起你,这才可着劲的作贱,哼,等你过去便知道了,你那相公是个做不得主的,一家子都要靠那位金夫人撑着,那只是干娘,可不是你正经婆婆,到时候,不定怎么糟贱你呢。”
顾大娘子低头,面上更冷了几分:“这还不是拜姨娘所赐,按理说,姨娘看到我这样的聘礼该高兴才是,反正我这辈子也落不得好了,姨娘又有什么气可生,照我说,若是二妹出嫁,许家送的聘礼简薄了,姨娘才该当气愤呢。”
付姨娘听的心头火大起,顾大娘子在顾家向来便是隐形人一般的存在,从来都是敬重长辈,友爱弟妹,温柔贤淑的一个人,今天竟然也学会和她抬杠了,叫付姨娘直气的蹦了起来:“好啊,顾宛儿你竟然还学会埋汰人了,你真当我办不了你么。”
“姨娘又要如何?”顾大娘子猛的抬头,眼中的怨恨怎么都遮不住:“是要与我向李家退亲,还是要把我送到庙里去,索性我如今什么都不怕了,但凭姨娘怎么都成,大不了大家闹上一场,一拍两散,到那时候,是我这个顾家嫡女丢人,还是你这个顾家半个奴才现眼还不一定呢。”
说到这里,顾大娘子冷笑起来,起身居高临下的看着付姨娘:“姨娘莫忘了自己的身份,说到底,你并不是明媒正娶的顾家当家夫人,你也不过是个贱妾,不过因着你生了一儿一女,与顾家有些功劳,我为着爹爹才敬你几分,你若是不知足,我便谁都不为了,就为着我自己,咱们闹上一闹,看看道理在谁那边。”
顾大娘子这一硬气,付姨娘倒是退缩了,她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过了半晌才蔫了吧叽道:“我怎么都是你的长辈,你不知礼我不能不知礼,得,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我也不与你计较,我且先走了。”
看着付姨娘着急忙慌的出了屋,顾大娘子大笑几声,抬头看看屋顶,这眼里的泪水却再也止不住了。
甄巧看着心疼的紧,赶紧拿了帕子给顾大娘子:“大娘子,你也莫与她生气,她什么样的人,这些年咱们还看不透么。”
话说到这里,甄巧看着四下无人,拉过顾大娘子小声道:“大娘子,你莫难过,我与你说,我托我表哥打听了几日,也见了李大郎,我表哥说千万别听信世人的传言,说起来,那李大郎也是一表人才,长的是极好的,且根本看不出是个傻子,我表哥认识了李家的一个门房,听那门房道,李大郎也只不过是读书上不成,可也些须识得几个字,为人是极厚道的,而且还有一手好厨艺,又是个极能干的,以后大娘子嫁过去吃不了亏。”
“真的?”顾大娘子已经做好了一辈子都在火坑里挣扎的准备了,猛听甄巧这般说,一颗心竟从死灰里挣了出来,拉着甄巧急问。
甄巧点头:“奴怎么可能骗大娘子,我表哥还打听了,那位金夫人无儿无女,对李大郎比亲生儿子还要好,而且,听说金夫人钱财颇厚,这些都是要留给李大郎的,而且,李大娘子为人也不错,对兄长很是敬重,这一家子很是和睦,比咱们家要强上许多。”
说到这里,甄巧自语:“付姨娘千般算计,万般打算,想着得了大娘子的好姻缘,谁又知道哪个姻缘是好,哪个是坏,奴觉得,大娘子要是嫁到李家,说不得比嫁到许家还要强上不少呢。”
第一四三章 退亲
顾茗站在君家门口,深吸一口气,捏紧拳头给自己鼓劲,又把李鸾儿教他的话回想了一番,这才上前敲了门。
“你是谁?”
门房打着呵欠开门,看到顾茗瞪了瞪眼:“君相公今日不在,你若有事改日再登门拜访。”
顾茗一笑,手中的扇子一转插到腰间:“即如此,你去通报一声,不管与你家哪位主子说都是一样的,就说与你家大公子订了亲的顾家来人了。”
“顾家?”门房上下打量顾茗:“对不住了,小的可没听说过什么顾家。”
“是吗?”顾茗把脸一拉:“少废话,速速禀报,若是迟了,你家主子怪罪下来可就不好了。”
那门房见顾茗颇有气度,穿的又很华贵,便也不敢再罗嗦,说了一声稍等,一溜烟的跑了。
顾茗摇了摇头,心说果然君家发迹时间不长,对待下人管理方面还不如自家,整个一暴发户的作派,这样的人家又何来规矩体统一说。
他这里正胡思乱想,早有君家管事带了人迎出来,一见顾茗便问:“可是顾家公子顾茗?”
顾茗点头:“正是。”
管事的笑了笑:“我家老爷正说顾家怎么还不来京,左盼右盼的,可算是把公子给盼来了。”
当真虚伪啊,顾茗知笑,心中对君家更加鄙夷,他家来京城多长时间了,他偏不信君家一点风声都没听到,等了这么久,君家一人都没登门,偏他来了,偏就拿这样的话堵他,着实没意思的紧。
只是,迎出来的到底是下人,顾茗还犯不着与一个下人计较。
“是啊,我们一家子早就来了京城,原想着拜会世伯的,哪知道世伯这般繁忙,竟不知道顾家到京城的事,也是我的不是,临来的时候没有提前投个拜帖。”顾茗一边说笑,一边随管事进了君家大门。
那管事尴尬一笑:“您这是什么话,旁人投拜帖,您可不必行这一套。”
“也是。”顾茗点头轻笑:“我记得世伯对我们一家最是照顾不过的,若不是这些年离的远,通信上又不便,世伯也不会连父亲这世都没派人吊唁。”
管事终于没话说了,只能小心的在前引路,心里却道,看起来,顾家对自家老爷是有怨言啊。
又一想,若是站在旁观者的角度来看,他也觉得自家老爷这事做的不地道,再怎么说,当年顾大爷也救了老爷一命,还帮他办妥了公事,不说两边是儿女亲家,单这份恩情就不该把顾家放到一旁不管不顾的。
这君莫为瞧着是相公,可因着他太过注意表面形象,把自己塑造的太清高了些,因此上,顾家的宅子并不算很大,不过是普通的五进宅子,顾茗随管事穿过一进二进宅院,便到了一间书房内,却见君莫为穿着一身青衣,头上并无戴冠,只用簪子马头发挑起,拿着书本坐在书房内读书。
猛的一瞧,顾茗也要赞叹上一声这君莫为实在长的好,身形挺拔,面目方正,气质上又显的极清润,倒像是个翩翩君子,也难怪当年金夫人会嫁给他了。
“这便是顾贤侄了吧。”看到顾茗进来,君莫为一挥手,那管事便退了出去,屋内只剩下君莫为和顾茗了。
顾茗笑着上前见礼:“见过世伯。”
“好,好。”君莫为亲手扶起顾茗,赞道:“还记得初见贤侄时不过黄口小儿,一晃眼竟长这般大了,见到贤侄,就如同见到当年的顾贤弟啊。”
顾茗低头冷笑,抬头时却满脸的真诚:“父亲临走的时候还念着世伯,只说还想再与世伯把酒言欢,只是因隔的远,这么些年竟再没见过世伯几面,难免遗憾。”
“劳顾贤弟惦记,君某怎么敢当啊。”君莫为也是一番感慨,又拉着顾茗的手坐下,询问他几时进的京,可都安置好了,又道若是有什么地方需要帮忙千万莫客气,话里话外说的很亲近,可却一句都没说到两家的亲事。
顾茗早看透了君莫为的为人,当下也不推辞,站起来行了一礼便道:“这次登门,正是有要事想要问问世伯。”
“你这孩子忒多礼了,赶紧坐下。”君莫为笑的一脸慈和:“有事就直说,我与你爹的交情难道还会不管你们么。”
“多谢世伯。”顾茗道了谢坐下,直接开口:“前儿夜里侄儿家中遭了贼。”
“哦?”君莫为一脸的吃惊:“可抓住了,丢失了什么东西么?”
顾茗赶紧摆手:“东西没丢,贼也抓住了,说起来家里也没什么损失,只是侄儿的妹妹与娘亲却是吓着了,侄儿一时气愤,便亲审了那贼,贼人受刑不过,竟招供说是,说是……”
“说是如何?”君莫为急着问。
顾茗一脸为难:“说是世伯指使他去的,还说是世伯不乐意与我家的婚事,叫他毁了我家小妹的清白。”
“胡言乱语,贼子当真可恶。”君莫为一拍桌子站了起来。
顾茗也赶紧站起来:“侄儿也不相信啊,可就是打死了那贼,他也咬死了不松口,侄儿就想着过来问问世伯,是不是与什么人结了仇。”
“唉。”君莫为叹了口气:“你也知我素来清高了些,在官场上难免得罪什么人,说不得这贼是谁派去的,要挑拨我们两家的关系啊。”
“可不是么。”顾茗笑了笑:“侄儿也信世伯这话,只是,只是……”
“只是怎么样?”君莫为一脸急色的询问:“世侄有什么话就说,便是说了不中听的,我也不会怪罪。”
“世伯好性子。”顾茗夸赞了一声:“只是前儿闹贼已经把我家妹子吓病了,我实在心疼的紧,世伯也知我年纪小没担当,实在是经不起事的,我怕世伯的仇家再派什么人来家中搞出事来,便想着,索性我们顾家与世兄的婚事并没有换瘐帖,也没有下聘礼,并不算什么,不如,我们两家退了亲吧。”
“什么?”君莫为一听这话,脸上立刻变了色,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瞧着顾茗:“世侄怎么说这话,这是你爹在世的时候订下来的婚事,怎么说退就退的。”
“不是侄儿违抗父命,实在是我顾家经不起折腾了。”顾茗当下垂头,拿手抹着泪,哭的好不伤心:“世伯又哪里知道侄子的艰难,当初父亲过世,家里一个撑门面的都没有,我们家早被那些叔叔伯伯们搜刮的不剩什么了,后来侄子带着母亲妹子在家守孝,生意上的事情又不懂,便没怎么理会,三年下来,铺子庄子不知道被人侵吞了多少,实在是在家乡过不下去了,这才变卖了家财想着到京里投奔世伯。”
说到这里,顾茗似乎说不下去了,坐下来嚎啕大哭:“哪里知道世伯的日子也这样艰难,侄儿实在经不得世,不想把仅有的一点家底也赔进去,侄儿自己倒没什么,可母亲妹妹总是要过日子的,侄儿求世伯大发慈悲,就把这亲退了吧。”
君莫为越听脸色越是阴沉,到最后也沉默下来。
他原想着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这顾家一代豪富,就是顾大去了,顾家的钱财也是尽有的,可今儿听顾茗这话,顾家竟是大有家底耗尽的势头,如此说来,与顾家的亲事还真是应该早弃的。
他原和崔氏商量着家里正缺银钱,不如拿婚事吊着顾家,再想个法子慢慢的把顾家的钱弄了来,再把顾家母子弄死便是了,等有了钱,再给自家儿子说门好亲,如此,君家财势双得,再好不过的事了,可顾家如今没了钱,他原先那些计划倒真没必要实施了。
“贤侄啊……”君莫为长叹一声:“实在难为你了,既然你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这亲事,不做也罢,说起来,这事还是我对不住你父亲在先啊。”
“是侄儿对不住世伯。”顾茗赶紧抹着泪拱手为礼:“都是侄儿的不是。”
君莫为一副伤痛的样子,从书桌里拿出一个盒子来,把里边装的一封信抽出来递给顾茗:“这是当年我与你父亲定下的约定,与你吧。”
顾茗也赶紧从袖子里抽出一封信来:“这是当年世伯写与父亲的,侄儿与拿了来。”
等君莫为接过信,顾茗才道:“那贼人侄儿回去就送到衙门去,世伯还是早做打算。”
“我尽知了。”君莫为摆了摆手:“我心里不好,也不留贤侄了,以后有时间贤侄再来吧。”
“侄儿告退了。”顾茗捏紧了信行礼:“世伯多保重。”说完话他就告退出去,一出门,嘴角勾出一阵冷意,心道,金夫人说的对极了,这君莫为当真是个伪君子呢。
不过,顾茗又捏了捏那信,如今和君家的婚事已经退了,他尽可放开手脚去做,君家算计他家的仇,无论如何他都是要报的。
便是不为别的,就为了母亲与妹子的平安,他也要搏上一搏,今儿他见了君莫为,已尽知这人便是一条毒蛇,说不得什么时候探出头来咬人一口,为了不被蛇咬,他只能尽力将这条蛇杀了。
第一四四章 百花
入了夏,天气越发的炎热,今年从春到夏雨水有些偏少,尤其是到了夏天,整日里便跟下火似的,烤的路面都灰干一片,路旁的树木更是无精打彩的垂下枝条,树下几条狗吐着舌头乘凉,实在是不愿意移动分毫。
李鸾儿叫马车停住,她从闷热的车厢下来,一出来,就感觉头顶的日头火辣辣一片,马小丫和瑞珠赶紧拿了纸伞撑开帮李鸾儿遮阳。
跳下马车,李鸾儿看看近在眼前的两扇油漆大门,大门上方石雕的大字上书裴宅。
看到这两个字,李鸾儿便知百花裴家到了。
原李鸾儿和金夫人打算在自家买的庄子上种鲜花,然后再制作胭脂水粉等物,再开胭脂铺子,只后来和顾家走的近了,李鸾儿把想法与顾夫人一说,顾夫人倒说李鸾儿想差了。
说起这古代的生意经来,确实,不管是李鸾儿还是金夫人都不如顾家,顾家几代经商,在买卖一途上最是有经验不过的,顾夫人虽然并没有怎么管过家中生意,可到底接触的多了,便是时常听顾大爷说那么几声,她也比旁人知晓的多。
更何况,顾夫人原在江南的时候与各家巨商打交道,在后宅中与各家夫人摘外交,时间久了,与生意一途上比别人更知道的多。
顾夫人告诉李鸾儿,这花可并不是那么好种的,不说李家买的庄子土地如何,单说这积年有经验的花匠便不好寻,要想大规模的栽种花草,需要的花匠可不是一个两个,另外,好些娇嫩的花就是积年花匠也不敢说真能种活,如此一来,成本上便大大提高,还不如买现成的划算。
李鸾儿想了一时觉得也对,后又和金夫人商量了,两人都觉得顾夫人说的在理,便想寻那种花的名家。
正巧顾家有一积年的老亲,家中可是种花的世家,现如今不说旁的,便是冬天各世家家中摆设之类的都是用的他家的花卉,另外,宫中进上的花也多是他家的,在京城,他家因着种花大大的有名。
李鸾儿听顾夫人这么一说,也留心上了,后又经顾夫人介绍,才知那便是百花裴家,因着裴家实在花种的好,京城里的人提起来便以百花称之,时间久了,便有了百花裴家的名号。
今儿李鸾儿便是来拜访裴家的。
之前顾夫人已经和裴家打了招呼,李鸾儿来了,便可看看裴家的花田,觉得满意了,便可与裴家签合同,长期订购裴家的花卉。
“大娘子,奴过去敲门。”瑞珠看看紧闭的大门,笑着说了一声,便过去敲起门来。
不一时,便有一个婆子开了门,一见李鸾儿上下打量几眼:“可是李大娘子?”
李鸾儿笑着应是,那婆子赶紧把大门大开了笑道:“我家夫人已经等了好一会儿子了,就盼着大娘子来呢。”
“劳你家夫人久等了。”李鸾儿赶紧笑着说了一句,婆子在前引路,李鸾儿带着两个丫头跟随。
这裴家不愧百花之名,院中各色花卉争芳吐艳,每走几步,便能看到一种新花,花香混合在一起,叫人闻了却不觉得俗艳,反而只觉得心胸开阔,精神备增。
绕过一个青砖屏风,又顺着小路走了一段,再沿着抄手游廊过去,就到了一个小巧的花轩内。
这花轩四周都有窗,如今窗子都开了,一侧池上的凉风徐徐吹过,吹的花轩内白底满地花的纱幔飘飘荡荡,再加上从房顶垂落的藤蔓,还有围着花轩开放的花墙,更叫这座花轩如仙境一般,叫人看了便只觉新奇雅致,恨不得时时瞧上一瞧,便是晚间也住在这处。
李鸾儿迈着轻巧的步子进了花轩,就看到一个三十许的妇人站在那里,嘴角带着淡淡的笑:“李大娘子来了,赶紧坐吧。”
李鸾儿笑着点头致意,心知这应该就是裴家夫人了,据说,裴家当代只余一脉男丁便是裴家老爷,而裴家老爷因出生的时候早产,先天体弱,弱冠之年便长期卧病在床,家里上上下下一直都是裴夫人在打理,裴夫人极能干,将整个裴家打点的井井有条,可称是上是红粉队里的英雄。
也是裴家时运不好,到了下一代,裴夫人也只生了一两个女儿,现今两个女儿岁数都不大,却已经跟着裴夫人开始打理花田了。
“今日冒昧来访,倒是劳夫人久侯了。”李鸾儿说了几句客气话就和裴夫人分宾主落座,一时又有丫头端上茶点来,李鸾儿四处瞧瞧,笑了笑:“夫人倒真是好雅兴,弄的这花轩着实好看,叫人看了都不忍离去。”
“大娘子若喜欢,便多住几日也使得。”裴夫人抿嘴轻笑。
李鸾儿喝了口茶,对马小丫和瑞珠道:“你们俩也下去歇一歇吧,我走的时候自会找你们去。”
裴夫人一听,赶紧叫丫头带马小丫和瑞珠歇息喝茶,一时,花轩里就只剩下裴夫人和李鸾儿两人,裴夫人这才说到正题:“我原听姨母说大娘子要采购一些花卉,不知道要什么品种,各需要多少?”
李鸾儿心说,原来,顾夫人和裴家先夫人竟是沾亲的,即是如此,在裴家买花,价格上应是公道的。
这么一想,她就笑着从怀里拿出单子来:“夫人且看。”
裴夫人接过来看了一会儿,把单子放下:“大娘子需要的花倒并不稀缺,只是品种杂了些,数量也不小。”
李鸾儿放下茶杯:“不瞒夫人,我们来京时间也不长,临来之前也没料到京里花费竟这样巨大,从家乡带来的家资竟有些不够,便想着做门生意,原先人留下一些胭粉方子,我都试过了,倒是真不错,再加上我家在京里也有几个铺子,与其一直租给旁人,倒不如收回一个弄个胭粉铺子,也能叫家里多些收益。”
裴夫人听的也叹息一声:“可不是怎的,京城居大不易,我们裴家几辈子的家底了,若我不俭省些,怕也不够花用呢,不说你家,便是这京里的各世家哪家不是卯吃寅粮的,真正家底丰厚每年赚的够花用的又有几家。”
这倒也是实话,李鸾儿也承认,不说旁的,单说严家,那在凤凰县里可是有名的巨富之家,原李鸾儿还当严家多有钱,哪知道到了京里才明白,严家积累的财富中大多都是开朝之时严家先祖在战乱中所得,另便是严家出武将,每一代都要有一两个英雄人物,而每次打仗,严家都会有人参加,日积月累之下,所发的战争财才把整个严家给撑了起来。
便是那崔家,甭看在凤凰县里有名望,好似多耀武扬威似的,其实,他家几代里人口越积越多,每次分家不知道给旁枝分去多少家财,到得如今,家中已经有些捉襟见肘了。
“我们也是无法啊。”李鸾儿面现无奈之色:“夫人也知我们生在乡野,哪里见过什么世面,又哪知道官家竟看中了我家妹子,生生要把她接到宫里去,我家里只有兄妹三人,我那妹子平日里千娇万宠的,她一进宫,又叫我怎生放心,没办法,只好随她进了京,到得如今,也是骑虎难下了。”
裴夫人笑着点头:“大娘子且放宽心,依着我看,便是大娘子的品貌已经无双了,令妹若是有大娘子一半,便也能在宫里站稳脚,这倒是不用费心的。”
“借您吉言了。”李鸾儿说笑两句又问:“我要的这些花裴家可都有,数量上能否供得上。”
裴夫人一听便失笑了:“实话说与大娘子听,也不是我夸口,实在是若是我裴家没有,大娘子便是寻遍京城,再没别家有的。”
“这便好。”李鸾儿一喜:“这价格上……”
裴夫人一摆手:“即是大娘子和姨妈家交好,自然价格上不会亏了大娘子的,我且与大娘子算一算。”
说话间,裴夫人已经拿出一个小巧的玉算盘来,她纤纤玉指在上面快速拨动,不一时,便把帐目算个清清楚楚。
她这样的本事看的李鸾儿真正欣羡,心说,人家这才是真正的生意人,哪里像自己,早忘了算盘是怎样打的了,不说自己,便是金夫人,怕与这算术一途上,离裴夫人也差的远着呢。
等到裴夫人把帐目递过来,李鸾儿接过一看,顿时惊的倒吸一口冷气:“裴夫人,您,您这莫不是算错了?”
裴夫人笑着摇头:“若是别人来,自然不是这个价格,可大娘子来,自然要便宜许多。”
可是,这也太便宜了吧。
临来裴家之前,李鸾儿也不是没打听过别家花卉的价钱,这裴家给的她价格太低了些,比别家差了快要近一半了。
“我给大娘子这样的价格,也是有事要大娘子帮忙。”裴夫人低头,一脸的苦色:“我裴家如今的光景可也不好过呢。”
“什么忙?”无功不受禄,这点上李鸾儿清楚的很,裴夫人能这样便宜把花卖给她,想来,所要求的可不小呢:“夫人且说,若是能帮,我一定相帮。”
话里话外的意思便是若是帮不了的,你也别怪我。
第一四五章 卖好
永信宫中,一晚上红烛高照,到得天亮时分,屋内还透出几分朱色。
院中站了满院的奴才,银环和碧桃站在前头,一人手中端了水盆,一人手里端了一套新衣,等了不短的时间,还是没听到屋内有任何的动静。
银环和碧桃相视一笑,知道自家娘子在官家那里得了宠,不然不会到得天亮时分都还没起。
李凤儿睁眼,就看到一室的红,再瞧瞧躺在身旁的人,把红色的绣龙凤呈祥纹样的绫罗被子掀起,脸上带着浓浓喜意便要下床。
斜刺里伸出一支胳膊来,将李凤儿拦腰抱住,德庆帝迷迷糊糊的坐起,笑道:“怪道人常说从此君王不早朝呢,朕有了凤儿,竟也不乐意起那么早,听那些老头子罗嗦。”
李凤儿垂头低笑,推了推德庆帝:“你还是早些起吧,不然,说不得那些人要给我安一个祸水的名头呢。”
德庆帝大笑起来:“朕倒要瞧瞧你这祸水到底如何。”
说话间,又在李凤儿粉嫩的脸蛋上亲了一口,在她胸前抓了一把:“等着朕,今儿朕下了朝带你去玩。”
“嗯。”李凤儿虽满脸羞意,可还是大着胆子在德庆帝脸上也亲了一口:“我等着官家呢。”
德庆帝呵呵笑着起身,一脸的满足,李凤儿自己穿了内衣,便起身帮德庆帝拿出一套新的内衣来换上,又对着外边高呼:“都进来吧。”
顿时,十来个奴才鱼贯而入,人虽多,可一丝儿的动静皆无,几个宫娥服侍德庆帝梳洗,又有几个过来服侍李凤儿更衣梳妆打扮,银环把衣物放下,对李凤儿一笑:“娘子,早膳都备好了,现在可要用?”
李凤儿瞅瞅德庆帝,德庆帝这会儿正在擦脸,听到这话赶紧道:“朕饿了,让他们把早膳端进来吧。”
倾刻间,又有十来个小太监端了各色的菜肴进屋,在外间那张紫檀木的圆桌上摆放饭菜。
德庆帝携了李凤儿的手到得外间用餐,李凤儿实在不惯那么多人伺侯,便挥退了下人,自己给德庆帝布菜,两人一行吃一行说笑,倒是让德庆帝放松不少。
他也夹了些菜给李凤儿,笑道:“朕好久没这么松快了,自从凤凰县一别,朕对凤儿可谓日思夜想,每一日都盼着凤儿入宫,说起来,朕在这宫中除了母后,别人都敬着朕,叫人很不自在,那些老家伙们面上看着对朕高呼万岁,可打心底里瞧不起朕,当朕不知道他们的想法么,他们认为朕贪玩,不如父皇,朕贪玩朕也承认,只朕可从来没有耽误过国事,再者,万事都由朕做了,什么事都要朕决定,朕拿着奉禄养他们做甚。”
李凤儿静静听着,到末了给德庆帝夹了些菜:“陛下说的是呢,不说陛下料理这么大一个国家得有多累,自然需要大臣相帮,便说我以家在家里管着家事,我们家才几个人,每日里才多少事,可也不用我事事亲为的,厨下的事自然由郑婶子料理,洒扫的事有马小丫,外边的事也有马冒父子,实在是有了大事,或者他们决断不了的,才需要我出头,我若再办不了,便只能寻姐姐和干娘了。”
“正是这话。”李凤儿这话说的好,直说到德庆帝的心坎里了,他一把攥住李凤儿的手:“还是凤儿知朕。”
两人正说话间,便听外边有声音传来,李凤儿听到那尖刺的声音,便知定是柳木这厮无疑了,就听柳木尖着声音道:“官家,官家,太后娘娘有请。”
“有什么事?”德庆帝放下筷子问。
“说是商量淑妃入宫的事。”柳木声音又大了几分。
德庆帝脸色有些难看:“朕这就去。”
说话间,他已经站了起来,安抚的拍拍李凤儿的肩膀:“好凤儿,朕先去了,一会儿寻你玩。”
李凤儿亲自把德庆帝送到永信宫门口,回转自己房间,看到一室的红,竟觉得分外的讽刺。
一晚上和她浓情蜜意,好话说尽,前一刻还说她知心的人,下一刻竟为了另一个女人匆匆离开,这时,李凤儿那满心的柔软和感动竟是丝毫不存,心中涌起的是无尽的苍凉。
摆了摆手,李凤儿对银环道:“把东西都撤了吧,到底我只是一个嫔,这些,不该是我用的。”
听出李凤儿心情不好,银环也不敢多说什么,和碧桃指挥着小宫女把该撤的东西都收拾好了入库,等着把一室的红撤换掉,整间屋子就素净了不少,银环犹疑上前,小声道:“娘子,你也莫要伤心,这宫里便是这样,除去先帝爷,哪一位不是三宫六院的,您要为这事不痛快,那真是自个儿与自个儿过不去了。”
李凤儿苦笑一声:“我明白这个理儿,就是,就是过不去心里这一关,以后再不会了。”
银环这才松了口气,招呼满屋的人离去,给李凤儿留下一室寂静。
李凤儿坐了一会儿,忽想起一事来,她赶紧叫银环进来,在银环疑惑的目光下问:“刚才柳木叫官家说是为了淑妃进宫的事,这淑妃是不是就是卢家那一位。”
银环想了一会儿子才点头:“正是呢。”
“卢家!”李凤儿咬牙:“你有时间去问问于希,官家知不知道当初在三仙山劫杀我们的就是卢家的人。”
“奴知道了。”银环回答了一句,把这件事情记在心间。
李凤儿则是满脸的恨恼之意:“若是,若是他不知道也罢了,若是他知道,竟然还叫卢家女进宫,他到底存了什么心。”
“娘子慎言。”吓的银环赶紧去捂李凤儿的嘴:“娘子,咱们如今都不知道这宫里埋了多少探子,这话,娘子以后可不能说了。”
李凤儿掰开银环的手,柳眉倒竖:“怕什么,就是官家来了,我也要问问他呢,他为何放任我的仇人进宫,还位在我之上。”
银环无奈低叹了一声:“那到底是官家,娘子还是不要太过了。”
只是,李凤儿却并没有听在心间。
裴家
裴夫人轻笑,一双妙目瞅着李鸾儿:“大娘子若要帮忙,自然是帮得上的。”
李鸾儿并没有答言,沉默了一时才道:“不知是何事。”
裴夫人起身,看看四下无人,这才轻声道:“大娘子并不知,我百花裴家虽然在京城有偌大的名声,可到底……家里大爷卧病在床,是指不上的,我又没生下个儿子,自然就被人小瞧了去,这满京里想欺裴家的人多了去了,便是前年搬到京里的牡丹汪家,便想要取裴家而代之,从去年起,汪家就盯上了宫中进贡这一途,把我们裴家在宫中的份额挤去不少。”
李鸾儿一听赶紧站起来对裴夫人拱手:“夫人,这可是宫中的事,我李鸾儿何德何能,可帮不了夫人。”
裴夫人笑着伸手,按着李鸾儿的肩膀请她坐下:“大娘子说笑了不是,如今宫里只令妹一人,只要令妹说上那么一句话,我裴家再走动走动,自然不惧汪家。”
李鸾儿扯唇苦笑一声:“我家妹子年幼,入宫就分外凶险的,再者,她才进宫,一没人脉,二也不知道得没得宠,哪里管得了这个,裴家几代的根基,想来,在宫里不会无人可用,若是夫人肯打点,汪家也是不惧的。”
“你哪里又知道。”裴夫人脸上更多了几分苦意:“这汪家是走了柳公公的门路,我们和柳公公可没交情,时长日久的,怕是要把我裴家挤下去。”
“这我可更不敢应了。”李鸾儿赶紧摆手:“柳木那是伴着官家长大的,在官家心里的份量颇重,岂是我家妹子可比的,我家妹子入宫,要巴结都怕巴结不上,哪里敢得罪他。”
裴夫人没想到李鸾儿这样强横,竟拿话堵死了,她一时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只能无奈的苦笑:“即如此,倒是我失礼了,大娘子不必放在心上。”
李鸾儿连道不敢,私心底下却道她宁肯不买裴家的花,不做那脂粉的生意,也不能给凤儿寻不自在。
柳木什么人,李鸾儿可从于希那里了解了一些,这便是个最阴狠最记仇的小人,她又哪里敢给李凤儿寻下这等仇敌。
因着李鸾儿没有答应裴夫人的请求,两人倒真有些尴尬,不过,裴夫人是个买卖精,于人情世故上很有一套,片刻之后,她就给李鸾儿添了茶,脸上带着真诚的笑:“这事不成倒也并不影响咱们两家的交情,买花的事大娘子只管放心,只交给我便是了,保管叫大娘子满意。”
“多谢了。”李鸾儿连忙谢过裴夫人,想着这裴夫人说起来也着实不易,以后自家若是做起生意来,难免要和她打交道,倒是不如与她些好,拉近两家的关系。
想到这里,李鸾儿更是压低了声音:“裴夫人有所不知,我家夫人于医道一途上是极厉害的,尤其是在江南一带,更有神医之称,不若裴夫人带裴老爷抽时间去我家中一趟,叫我家夫人帮着诊诊脉,说不得用不了多长时间您家中就要添丁的。”
裴夫人没料到还有这样一喜,赶紧称谢不已,心下却已经打算好了,一定要问问顾夫人那金夫人有没有那般神,若真是神医一样的人物,倒真是裴家的造化了。
第一四六章 戏园
李鸾儿从裴家出来,无视火辣辣的太阳,直接坐进车内。
马小丫和瑞珠也相继上了马车,马小丫小声问:“大娘子,我们去哪?回家还是……”
李鸾儿靠着车厢闭目养视,伸手指指前方:“先不忙回去,我们去丰宜园看看。”
“肖大叔,去丰宜园。”马小丫对着外边喊了一声,就听到一个厚重的声音答应着:“好咧,这就去。”
马车一路直行,因着今儿天气着实的热,路上倒没什么人,不一时,便到了丰宜园。
这丰宜园是京城有名的戏园子,这里不仅有京城和各地来的各大名班的表演,兼之丰宜园的点心也是京城一绝,便吸引了不少京城里有钱有闲的老少爷们或者各家的娘子夫人前来,使得这丰宜园一天从早到晚没有一刻不是人满为患。
李鸾儿自来了一次丰宜园之后,无事的时候便喜爱到这里逛上一逛,时间久了,和丰宜园的伙计也都熟了,后来她也打听了,若想来丰宜园不用和别人挤,可以花用多少银子买一个长期的位子或者包厢。
包厢以李鸾儿的身份是买不到的,不过,她却可以多花些银子买个位子。
李鸾儿在丰宜园买位子的时候,刚巧发现桃花庄的银山,她想着有了银山手头上不缺钱花用,便狠了狠心买了个不错的位子,不只她,便是金夫人有时候也拿了她的片子来丰宜园听戏,如此,一家子一个位子上倒换,倒也不错。
进了丰宜园,便有相熟的伙计迎上前来,那伙计肩膀上搭着雪白的毛巾,手中捧着铜盆,铜盆中盛了温水,一见李鸾儿便笑道:“李大娘子来了,您这忙了好些日子了吧,多久没见您了。”
李鸾儿笑了笑:“确实忙了些,今儿正好得空就过来逛逛,王德子,一会儿可与我弄些好的点心吃,对了,还有冰碗子没,有的话来上四碗。”
“有,有呢。”王德子一脸的笑意:“今儿天热,大娘子怕早热坏了吧,赶紧的洗把脸,小的这就给您备上点心冰碗。”
李鸾儿也不推辞,伸手在那铜盆中净了手,又洗了洗脸,着实显的凉爽了不少,马小丫上前拿过王德子肩膀上簇新的白毛巾递给李鸾儿,李鸾儿擦净了手脸,又告诉王德子一声,叫他把其中一碗冰碗子给赶车的肖平,就带着两个丫头进了戏园子。
因着天热,今儿这丰宜园来的人并不多,不过,丰宜园在京城多年,是老字号的买卖了,与招待客人上很有一手,虽然人不多,可却还是在四周摆放了许多冰盆子冰箱子,李鸾儿一进戏园子,顿觉一阵凉爽。
她熟门熟路的寻到自己的位子,丰宜园的位子都差不多,一个小方几,上面摆放了一些瓜果和茶水,方几后面是一把带靠背的椅子,椅子上铺了厚厚的垫子,冬天的时候,这垫子便换成毛皮的,到了夏天,厚棉垫子上又铺一层凉席,坐上去很舒服,椅子两旁各方一个小方凳,这是给随从坐的。
李鸾儿买的这位子只两个方凳,如果再加些钱,可以换成三个或四个方凳的位子,只她从穿来大雍朝后过了好些天的贫苦日子,倒养成了节俭的习惯,为了省些钱,便买了这凳子最少的位置。
她才坐定,马小丫就拿过茶壶茶杯来给李鸾儿倒了杯茶,接着,又倒了两杯她和瑞珠各一杯,一边喝茶,马小丫一边笑:“今儿丰宜园唱的这出戏奴前两天就听说了,据说是新拍的,很是好看,奴跟奴娘亲念了好几天了,想不到今天大造化,倒跟着大娘子来了一趟。”
“正是呢,奴也想着哪日能听上一听,谁晓得今儿就梦想成真了。”瑞珠也是一脸的欢喜状。
她和马小丫岁数都并不大,还有几分女孩子的天真,自然喜欢玩闹,只李家到底下人少了些,她两个整日闷在宅子里做活,就是无聊了想八卦一下都没个可以说话的人,更别提像那些世家大宅中奴仆丫头们之间的你争我夺了,因此上,这两个丫头每次跟李鸾儿出门就觉得无比兴奋,更不要提来戏园子听戏了。
李鸾儿瞧瞧戏台子上挂出来的戏牌,笑着点头:“白牡丹,倒是没听说过,想来的确是新戏了,只不知讲的是什么。”
她这么一说,马小丫更来劲了:“奴知道,讲的是一个姓白的人家,先前的夫人生了一个女儿取名白牡丹,只这夫人去了,后来又继娶了一位,也生了个女儿叫白玫瑰,白牡丹自小便与人订下亲事,后来对方家道中落,她未婚夫寻了来,白牡丹有心资助,可惜她继母是个刻薄的,将那书生羞辱一番赶了出去,临走的时候,白牡丹叫丫头与未婚夫送上银两,隔了一年,传来书生进京赶考被害的消息,白牡丹一时伤心,就离家出走去寻夫,却被人陷害落得个身陷青楼的下场……”
马小丫一行说,瑞珠一行气愤道:“哪有这样的,这不是背信弃义么,白牡丹倒也是个烈性女子,她那继母怎的如此心狠,这等恶人绝不会有好报。”
李鸾儿好笑的看看这两个丫头,无语摇头,历经两世,又经过那样残酷的末世考验,对于李鸾儿来说,早就不信这世上好人有好报这一套了,不过,听两个丫头在那里闲言碎语两句,于这悠闲的午后时光来说,倒也蛮相宜的。
片刻之后,王德子便端了一个大大的盘子过来,微笑着躬身将两盘点心放到桌上,又端了三碗冰碗了来:“李大娘子,这冰碗子是按着您的喜好做的,里边放了好些个莲子,还有熬的烂软的银耳,您且尝尝。”
“小丫,打赏。”李鸾儿正想有些凉凉的东西解署,一见这冰碗子,顿觉神清气爽,端起来喝了一口,果然不错,心头欢喜之下,便叫马小丫与王德子多些赏钱。
王德子高兴的收下赏钱,又一躬身:“大娘子有什么需要再唤小的,小的先告退了。”
等王德子一走,李鸾儿扫过另两碗冰碗子:“你们俩也喝吧,赶了这一路,怕早热的不成了。”
马小丫和瑞珠也是欢喜不已,端起来猛喝了一口,只觉得浑身上下的汗毛孔都开了,从里到外都透着那么些个清爽。
李鸾儿也饿了,喝了半碗冰碗子,就拿起糕点来慢慢吃着,这时候,正巧前边的戏落了幕,那白牡丹即将开演,马小丫和瑞珠赶紧坐好了,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戏台子,生怕错过什么。
李鸾儿对这些戏啊曲的并不是很感兴趣,她来丰宜园一时想要休闲一下,二来,也是感受一下戏园子的气氛。
前世,李鸾儿自幼跟随外公外婆在京城长大,外公是位票友,极喜欢戏曲的,从小,李鸾儿便由外公带着出入各大戏园子,虽然她不喜欢戏曲,可是,却很喜欢戏园子的气氛,如今事隔了多年,时间和空间的转换叫李鸾儿淡了许多往日的亲情,可是,每天戏园子里,她还是能够想起小时候在戏园子里听戏听的睡熟了,被外公背着回家的那些经历。
另外,丰宜园的点心也给她一种熟悉的感觉,叫她很是割舍不下,即是不能割舍,李鸾儿便顺着本心常来,便是不听戏,听那些个票友们喊上几声好,心里也是快活的。
她靠着椅背,吃了几块点心之后便有些昏昏欲睡,没一会儿人竟然有些迷糊了去。
丰宜园的二楼,严承悦和严承憬坐在包厢里一边听戏一边小声说着话,忽然,严承憬一指地上,大呼小叫起来:“大哥,嫂子,嫂子。”
什么嫂子?严承悦不由皱眉,顺着严承憬的手势往下一看,就看到歪在椅子上犯困的李鸾儿,虽然离的远,无奈严承悦的眼神着实的好,他看到李鸾儿整个人偎着椅子,头歪在一旁,眉眼间竟是少见的闲适舒展,鼻子微微张合,看起来很是可人,另外,嘴角处竟然有一丝银光。
严承悦撑着头失笑,旁人都是来戏园子看戏的,也只有李鸾儿别出心裁,竟来这种地方睡觉,瞧瞧,竟然都睡出口水来了。
又一瞧,李鸾儿垂下的右手手指间还捏着一块点心,实在是……
严承悦怎么瞧怎么喜爱,有心下去唤她来包厢说说话,又怕扰了她的清静,可看她睡成那个样子,又着实的不忍心。
“哥,我去叫嫂子上来。”严承憬这时候蹦了出来,一蹿就要往外跑,严承悦手急眼快拽住了他:“你去做什么,她正犯着困呢,小心你过去了挨揍。”
一句话,生生的叫严承憬憋屈的又坐了下来,摸摸自己的胳膊腿,想着这也经不住李鸾儿几拳,哪里还敢下去。
严承悦伸手叫过严二来,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严二会意,转身下了楼。
这边厢,李鸾儿睡的正熟,却不想是谁扶了她的头,一个柔软的靠枕垫在她身后,李鸾儿睁开眼看了看,竟是瑞珠,笑笑,她觉得还有些迷糊,就调整一下姿势再度闭上眼睛。
只是,她还没有睡上多久,便听到王德子笑着上前:“大娘子,有人叫小的与大娘子送上一壶极品的六安瓜片还有一碟子白玉卷和一碟子红梅吐芳。”
李鸾儿睁眼瞧了一下,就见几上已经摆上两碟点心,的确有白玉卷和红梅吐芳。
第一四七章 **
白玉卷和红梅吐芳都是丰宜园最具特色最贵的几款点心之一,这几种点心分别是白玉卷,红梅吐芳,碧海生波,富贵金桔和八仙过海粥。
其间白玉卷是用上好细嫩的奶皮裹了各式馅料蒸炸出来的,虽然经过油炸,外皮咬起来带着奶香酥脆之感,可是,颜色却是洁白如玉,一丝的火气都没有,这便极考验点心师傅的功力,做起来也费功夫,每日里丰宜园并不会推出多少,要想吃上一碟子是很费劲的。
而红梅吐芳则是用上好的红豆蒸制烂软,再加上红枣等一些干果上好的香糯米和成的面,又铺到蒸笼里用着去年冬的梅花花瓣熬好的水蒸制,三蒸之后,再和上梅花露揉好面,精心雕刻成一朵朵梅花,花芯则是用着上好的花果酱点制,做好后摆出样子来精致好看,尝一口满口的梅香,绝对的清淡可口。
可这点心比之白玉卷更加难弄,丰宜园每天推出的更少,李鸾儿来了这么许多次也只尝过一次。
如今见这两样点心摆在近前,李鸾儿难免心下猜疑:“王德子,这是哪位送上来的。”
王德子笑着指指二楼的某个包厢:“里边的公子送的。”
李鸾儿猜不透是谁,不过,这送来的点心怕是退不得的,又见马小丫和瑞珠一脸馋相,就叫王德子留了。
她自己尝了几口,就给两个丫头分了。
正好这时台上正上演白牡丹离家出走的戏码,这场戏倒也苦情,直听的不少大姑娘小媳妇都直拿帕子抹眼泪,马小丫也不免俗,哭的好不伤心。
瑞珠抹了抹泪:“这白牡丹实在命苦的紧。”
她瞧瞧四周,见好些人都哭,可李鸾儿却还是一脸的笑意,便很好奇:“大娘子怎的一滴泪都没有。”
李鸾儿笑笑:“不过是一场戏,有什么可哭的。”
“可是……”瑞珠想说什么,一时也不知道怎生去说,细一想,也是,不过一场戏而已,戏唱起来了,便引人入胜,戏散了,想想也并无什么,便也止了泪。
“哥,你哪来的能耐,竟然抢到了这丰宜园最好的两样点心。”
严承憬看到李鸾儿桌上新添的两样点心,还以为是严承悦叫人送上的,大大咧咧的开口就问:“可怜我陪着你出生入死的,竟然尝都尝不上,还不如嫂子……”
话没说完,严承憬就看到严承悦沉下来的一张俊脸,吓的一缩脖子:“是极,是极,兄弟怎能比新妇重要,送嫂子也是该的。”
此时,正好严二上来,严承憬一把抓过他来审问:“说,是不是大哥叫人送点心的?”
“点心?”严二也一时摸不着头脑:“大公子只叫我送了靠枕过去,哪里来的点心?”
“不是?”严承憬心下明白为何严承悦的脸色那样差劲了,想来,必是哪个王孙公子瞧上了李鸾儿的颜色,巴巴的上前献殷勤了。
“哥,没事,反正你和嫂子都订了亲,别人再瞧上眼了也没用,就是急的他抓心挠肝的,那也还是我嫂子。”严承憬这话里带着那么几分吊儿郎当,倒招的严承悦在他头上拍了一掌:“胡言乱语什么。”
“呵呵。”严承憬干笑两声,在严承悦那恐怖的目光下,实在不敢多言。
好容易一场戏散了,严承悦便叫严二推着他下楼,严承憬赶紧跟上,三个人片刻之间便到了李鸾儿那一桌前。
“严大公子?”
马小丫眼尖,最先看到严承悦,拍着手叫了出来。
李鸾儿顺声看过去,便见严二推着严承悦正朝这里缓缓走来,她赶紧起身,几步过去从严二手中接过轮椅,一边推严承悦过来,一边笑道:“你今儿也来看戏?”
严承悦抬头,便看到李鸾儿白嫩的下巴,笑了笑:“刚好将火枪营中的火枪改进一番,图纸也都画好了,剩下的都是工匠们的活计,我无事,便出来闲逛一番。”
李鸾儿将轮椅停在自己身旁,她自己也坐了,马小丫和瑞珠赶紧把凳子让给严承憬和严二,这俩丫头侍立一旁,瞧起来有模有样,哪里还有刚才叽叽喳喳的模样。
李鸾儿扫过桌上摆放的点心,指了指那白玉卷:“这是你叫人送来的吧,味道真真不错。”
严承悦先是一惊,继而一喜,他明白李鸾儿怕是想差了,以为这两样点心是他叫人送不的呢,原想着否认,不过一想若是不承认,说不得便宜那窥探李鸾儿的人,便也没有说不是,只他到底也没厚着脸皮说是自己送的。
他不说话,李鸾儿自然便当是他送的,只以为严承悦面皮子薄,当下也不在意。
过不多时,戏台上又挂出戏牌来,这倒是一出老戏,名曰长生殿,讲的是唐明皇和杨贵妃的故事,李鸾儿已经听过几次,并没有什么兴致。
大约旁人也听过的,周围的人看起来并没有白牡丹开演的时候那样欢喜,不过,唱长生殿的班子是京里有名的和庆班,演杨贵妃的又是名声很响的角儿玉筝儿,因此上,这戏虽然唱老了,不过也没打消掉许多人的兴致。
就是马小丫和瑞珠也是一脸的高兴,叫李鸾儿没想到的是,严二也似乎对这出戏有兴趣,听的极认真。
她看看严承悦,抚了抚头,只觉得在屋里呆的久了,有些个气闷。
严承悦五感敏锐,又很善察颜观色,自然看出李鸾儿不想闷在屋内了,便笑道:“丰宜园有个园子建的很好,不如大娘子与我走一走。”
“那咱们瞧瞧去。”李鸾儿一听,赶紧起身,推着严承悦就朝外走去。
严二和严承憬都没跟去,马小丫要跟,被严二一把拽住,严二狠瞪了她一眼:“你家大娘子与未来姑父出去,你也不怕跟着碍眼。”
马小丫一听这才会意,委屈的低了头,严二摇头轻笑:“得了,我一个大男人没的占了你的位子,我与你腾地方,你这里坐。”
如此,自然严承憬坐在刚才李鸾儿坐过的位子上,马小丫和瑞珠则坐了自己个儿的凳子,只严二站在一旁瞪着一双虎目细细观戏。
李鸾儿推严承悦出了戏园子,再往西走不多远,便瞧见一个遍植花草的园子,花草繁盛间,又有小桥流水,亭台桥阁,看起来丰宜园的主子尽了心的,应是请名家设计的,别致间又富有野趣,各处安排的也都合理,使得并不算很大的空间扩展了不少。
“到池边坐一会儿吧。”沿着碎石小路走了一段,李鸾儿便低头问严承悦。
严承悦指指池塘边柳树下的一块大青石:“那里不错,晒不着太阳又有池边吹来的徐徐凉风,想来是凉快的。”
李鸾儿一听,就推着严承悦过去,她将严承悦的轮椅安置好,又把轮子打滑,特意在两个轮子的前后都垫了石子,以便叫轮椅更加稳固,弄好了这些,她才拿出一块帕子放到大青石上,再坐了上去。
严承悦坐着不动,见李鸾儿忙前忙后,还细心的注意到了这处有个斜坡,怕注意不到叫轮椅失控,竟知道放上些石块,心里便更加的熨帖,只觉得池边吹来的一阵凉风竟是那样舒爽。
“听说你已经搬出老宅了?”李鸾儿坐定了问严承悦。
严承悦笑笑:“搬出去好些日子了,这些天我正想寻人将新宅子整治一下,只不知道你喜欢什么样式的,便想着找个时间问问你,没想到今儿正巧碰上,倒省了我的事。”
一听是与新宅子有关的,李鸾儿也不骄情,开口就问:“新宅子在哪里?几进的宅子,你可能与我画个简单的图我瞧瞧。”
严承悦极喜李鸾儿这份爽利劲,当下也不多言,在轮椅上拍了一下,扶手便开了,他从里边拿出一张白纸并一块削好的黑墨来,一边在纸上画图,一边道:“便是公主街旁边冰碳胡同的宅子,宅子有五进,不过却并不太大。”
几句话说完,纸上宅子的简易图就出来了。
李鸾儿接过来看了看,确实是五进的宅子,说是五进,其实也只四进,第五进面积不小,只都做了花园子,只在边角处修了处小宅子,应该不是住人的,而是夏天用来乘凉或春秋观景的。
她又细细去看,这宅子的结构是北方典型的四合院式的,第一进的宅子除去大门外尽是倒座院,东侧是下人房,西侧则是养马或者放置马车的,第二进有五间正房,东西厢房各三间,旁边有个小跨院,看起来应是书房。
第三进第四进都差不多,只是第四进处还有两个院子,一个是倒座院,一个是三间正房各两间厢房的小院子,严承悦只说房子并不大,叫李鸾儿看来确实不小了,她若是嫁过去,这宅子里一没有公婆,二没有妯娌或大姑子小姑子,只她和严承悦两口子住,实在也住不过来的。
李鸾儿一边看一边想着要怎么收拾这宅子,正思量间,却听到不远处有动静传来,听着应该是有人朝这边走过来,李鸾儿赶紧把图纸收好:“我回去细瞧”,接着两手一用力将严承悦连人带椅抬了起来,转身便到了柳树旁的一处假山石洞前。
李鸾儿找的这地方真不错,一是假山的地势低,平常人都不去瞧这处,二来,那柳树极粗壮,再加上是垂柳,枝丫遍生,竟把个假山挡的差不多。
耳听脚步声越来越近了,李鸾儿就凑到严承悦耳边小声道:“你猜应该是什么人过来?”
见严承悦努力思索,李鸾儿轻笑:“我猜应该是有人寻了戏班子里的人偷情的。”
严承悦一抬头,唇角刚好擦过李鸾儿细白的面颊,他只觉唇间一阵香气传来,那软滑细嫩生生直沁心间,叫他不由的心头一阵火热,叫整张面皮都变成如红布一般。
片刻之后,却见一身着紫袍的男子携了一个穿着白裙的女子走过来,李鸾儿得意的朝严承悦眨眨眼睛:“我说对了吧,真是偷情的。”
严承悦却心说难不成我们这便不是偷情么,只那情之一字涌上心间,面皮更是红了许多。
第一四八章 发火
“爷,奴家前儿在玉满楼看了个手钏子,觉得很是合眼缘。”
离的更近了,李鸾儿就听到那么娇滴滴的女子声音,女子的声音轻柔如春风拂过,又带着几分沙哑的味道,听在耳内,又如细雨点点打在水面上,叫人说不出来的心魂震荡。
“即是喜欢,待本王叫人买了给你。”那紫袍人的声音也很熟悉,李鸾儿正细想,不想那人转头朝这边看了过来,李鸾儿一看到那人的面目,不由一惊:“竟然是他?”
“你认识他?”严承悦伸手握住李鸾儿的手,细细把玩指间的滑腻柔软。
“见过一面。”李鸾儿点头应了一声:“他不是留王么,怎么竟也到了戏园子里游玩?”
严承悦又往李鸾儿面前凑了几分:“听说这和庆班便是从赣地来的,约是七八年前进的京,进京之后,演了几出戏,一举便成了京城名班。”
“这么说,这留王原就认识和庆班的人呢。”李鸾儿越发压低了声音:“留王一系在赣地为王多年,早就根深蒂固了,和庆班在赣地想要站住脚,不被那些权贵打压,想来,必然也要借助留王的势头,如此说来,留王来戏园子倒也说得通了。”
说到这里,李鸾儿又瞧向那女子,却见留王已经转身,携了女子的手走到池边,女子不知道从哪弄来些鱼食,正拿着往池子里投了喂鱼。
她唇角带着融融笑意,眉眼间说不尽的欢喜。
然李鸾儿看到这女子的面目,心里却极不是滋味,无它,那女子面目竟与李鸾儿有五六分仿佛,尤其是那一双杏眼,盈盈秋水间,又有着几分刚毅,真真像极了李鸾儿的眼目。
不只李鸾儿看到这女子的相貌,就是严承悦也瞧到了。
一时间,严承悦便明白过来,送李鸾儿白玉卷和红梅吐芳的怕就是留王无疑了,只是,这留王为何会注意李鸾儿,他又看留王和那女子说话的时候很有几分温情,不由的多想了,莫不是留王以前喜欢过某个女子,而那女子已经不在了,所以,见到长相仿佛的便会留意几分,献上几分殷勤?
再瞧瞧李鸾儿那一双水杏眼,还有琼鼻樱唇,那清丽中的容毅,温婉中又带着果敢的气质,严承悦有几分确信他想的应是没错的,不然,如何解释留王只见过李鸾儿一面便对她留了心。
“爷,这次您要在京里呆多长时间?”女子喂完了鱼,转头看向留王,说话间,整个娇躯都投到留王怀里:“小樱桃舍不得爷呢,爷,走的时候将樱桃也带走行吗?”
“乖……”留王伸手轻抚过小樱桃的背脊:“本王这次是要办正事的,办完了事便要回去,好多事不是你该打听的,樱桃,莫问了。”
“爷!”樱桃撅了嘴:“人家想爷呢,人家整个人,整颗心都是爷的,天长日久的不见,心都熬苦了呢,爷,带樱桃走吧。”
樱桃依着留王撒娇,歪缠着:“樱桃也想知道爷什么时候走,好早做准备呢。”
一句话,不想留王冷了脸,一把推开樱桃,厉声道:“樱桃,本王给你颜面,倒叫你不知道自己什么身份了,你有何立场与本王说这样的话,你又是本王的什么人?”
“爷!”樱桃吓了一跳,先有了退缩之意,后来不知道想到什么,咬了咬唇,泪眼盈盈的看向留王:“奴是爷的女人,前几天已经把身子给了爷,奴又有什么不能问的,若是爷不喜欢奴,为何又要招惹奴,招惹了,又为何不接奴走,奴并无非份之想,想的也只是能够长长久久的伴在爷身边。”
眼见樱桃哭的不可自抑,留王非但没有一丝一毫怜香惜玉的心思,反而满脸的不耐,一挥袖子冷笑一声:“招惹你?本王哪里招惹你了,倒是你自己送上门来的,不过是个卖唱卖笑的,倒搞的自己多高贵似的,长伴本王身边,本王身边相伴的只有本王的王妃,便是侧妃都不敢说出这样的话来,你又凭什么敢如此胡言乱语。”
说完话,留王看都不看樱桃,转身就要走。
樱桃一看急了,伸手抓住留王的衣袖,整个人都跪在地上了:“爷,爷别气,都是奴的不是,奴说错了,奴不求别的,但求这几天能够伴着爷,爷别走啊。”
留王停住脚步,微微侧低了头,看到樱桃哭的眼睛都红了,更加的不耐烦起来:“收起你的眼泪来。”
吓的樱桃赶紧起身拭泪。
留王又瞧了樱桃两眼:“你很不必陪着本王了,呆会儿本王就叫管事的与你送些银子,如何花销全看你自己了,从今往后,你也不必寻本王,更不许打着本王的旗号胡作非为,若叫本王知道你违了本王的令,本王定叫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这一句话留王咬着字眼说出来的,带着那么几分阴森和狠意,听的樱桃机灵灵打个寒战,竟然乖乖点头,再不敢多说一句话。
留王伸手挑起她的下巴又看了几眼,笑了笑:“你这容貌倒长的真是好,只可惜了,你太不知趣,本王本来还想着多叫你陪上两天,哪知道你心大了,即如此,反正你也不是她,便是舍了,本王也没有一丝儿心疼。”
说完这话,留王背身绝情而去,只留下樱桃咬着唇目视前方,泪水珠串似的滚落下来。
李鸾儿和严承悦相视一眼,均有些不知所以,过了一会儿,严承悦叹了口气:“这姑娘怕被当成替身了,却没有替身的自觉,我想来,如果她不哭,或者留王还能留用她几日,可她一哭,怕破坏了某种形象,留王这才绝情离去的。”
李鸾儿真没想到严承悦心思细腻到这种程度,竟然只通过几句话几个表情就能猜到这么多事,心下不由更加佩服严承悦心智之高超,心道当真可惜了,如果严承悦当年没有断腿,说不得现今正是意气风发之时,或许,早已经有所作为名满天下了吧。
“你倒是细心。”李鸾儿轻笑出声:“只我却并不替那樱桃可惜,是她自己先作贱自己,好好的一个人硬是把自己当成了莬丝花一般,全依靠男人,靠不住的时候,自然便萎顿了。”
“你这话又不对了。”严承悦摇摇头,两只手紧握住李鸾儿的右手:“我却是靠得住的,你尽管去试。”
这人……
李鸾儿真真没想到严承悦竟然也会调情,竟能说出这样的情话来,一时脸上也有些发热,啐道:“少胡言乱语了。”
“我说的字字句句都是真心话。”严承悦苦笑一声:“我时时刻刻都想叫某人靠上来,可惜了,某人太过自立,从来没有那样的心思。”
李鸾儿听了更是无语,右手一用力抽了出来,在严承悦肩上拍了一下:“好了,不说这个,我与你说,新宅子倒不必太过整修,只屋里的家具和饰品需要我好好琢磨一下,等我几时想好了画了图纸与你,你叫人照着做就是了。”
不过片刻,李鸾儿又想起一事来,垂头轻语:“旁的屋子倒也罢了,咱们的新房你不必管,夫人已经叫人打制家具了,到时候,新房的用具我都会带去,很不必你劳神。”
这一句话一出口,严承悦立刻笑的春风得意,也不管李鸾儿愿不愿意,伸手抚过她玉颜:“你说的是,听你这么一说,我倒是真想着明儿便成亲,好叫咱们两个时时相伴。”
“你也说疯话了不是。”李鸾儿看着樱桃哭了一会儿便走了,伸手抬起轮椅来小步走到池边,将轮椅放下,看着池中点点锦鲤在池中跳跃,池面上一个个气泡冒出,又抬头看了看天色。
严承悦也是抬头看天,两个人几乎同时叫道:“要下雨了。”
说话间,李鸾儿推着严承悦的轮椅飞快的朝戏园跑去。
宁寿宫
王太后坐在榻上,手中端着茶盏子慢悠悠的喝着茶,德庆帝坐在一旁却有些急了,抓耳挠腮的看着王太后:“母后,唤儿子来到底有什么事,您赶紧说,说完了儿子还要带凤儿去太乐局看歌舞呢。”
啪的一声,王太后把茶杯放到桌上,皱眉看着德庆帝:“皇帝,你既然已经为帝,就该多想想你父皇的教导,该当以黎民百姓为主,把玩乐的事放到一旁,整日玩耍可不是明君所为。”
“知道了。”德庆帝摆摆手:“儿子也不是不做事的,该看的奏折儿子也都看的,只是那些大臣都不听儿子的,儿子也没法子。”
“他们不听,你该想法子叫他们听。”王太后更是生气:“我看你是叫李凤儿勾的魂都没了,整日里只想着她,现在竟然还带她去赏玩歌舞,实在是……那李凤儿可见不是什么好的。”
德庆帝一听这话却是急了:“母后,你也太冤枉凤儿了,凤儿也劝过儿子,只是儿子听不进去罢了,这可不关她的事。”
见德庆帝急着维护李凤儿,王太后又是眉头紧皱,还想再指责几句,不过想到白姑姑几个回宫说李凤儿这人还不错,识大礼又是个懂事的,再想想人家到底救过自己儿子,也不忍再苛责了:“总归是你该想想正事的,对了,再过些日子淑妃卢氏便要进宫,她进了宫,你就该一碗水端平,可不能只宠着李凤儿。”
“卢氏。”德庆帝噌的站了起来:“那个阴毒的女人。”
“你这话是怎么说的?”王太后有些不解:“莫不是卢氏做错了什么。”
德庆帝怒气冲冲道:“儿子不知道母后为何看中卢氏,偏偏要叫她进宫,那些大臣也是,一直鼓动儿子纳妃,纳妃,纳这么条毒蛇进宫,儿子可不愿意。”
“先不是好好的么,为何现在如此瞧不上卢氏?”王太后更加不解。
德庆帝发了会儿火,坐下来细细的把卢家如何劫杀李凤儿,于希回来之后又是如何说的全讲给王太后听:“母后,您看看这卢家都是什么人,这样的人,朕又如何放心,要是卢氏进宫,朕后宫的嫔妃怕都要被她给害了。”
第一四九章 机锋
“皇儿!”
王太后看着德庆帝面现难色:“在你派人接李凤儿之前就已经商定好了卢氏进宫的事情,你是皇帝,是天下万民的表率,这事由不得你反悔。”
“朕是皇帝。”德庆帝笑了起来:“母后也与那些大臣一样了,总是说朕是皇帝,朕该如何如何,一味的只知道要求朕,却从来看不到朕都做了什么,朕这皇帝当的还有什么意思。”
“皇儿啊。”王太后一生也只得了德庆帝这么一个儿子,素来疼宠有加,见德庆帝伤心失落,真当跟割她的肉,挖她的心一样,也是痛心之极:“不是母后不由着你,实在是母后也有不得已的地方。”
“不过就是一个卢氏,待朕公布卢家罪状,难道还有人敢逼朕纳一个罪人进宫不成。”德庆帝噌的站了起来:“母后,您要是疼儿子,就该叫儿子这一回由着自己的本心来做。”
“唉。”王太后叹了口气:“这事本不该叫你知道的,可是……皇儿,当年我和你父皇在民间的时候,生活的可并不如意,那时谁知道你父皇是皇子,虽有周母后照顾,可周家到底不敢太过了,你父皇的日子过的还不如民间富户的日子好呢,有一次我和你父皇在街上玩耍,却被拐子盯上了,那拐子把我和你父皇用迷药迷了想要卖掉,可巧被现在的卢太夫人碰到,卢太夫人是个心慈的,便出手救下我俩,后来对你父皇又一直照顾有加,当年,卢太夫人去世的时候不求别的,就求你父皇能够看顾卢家一些。”
说到这里,王太后伸手抚抚德庆帝的发顶,就跟德庆帝小时候一样轻柔慈爱:“皇儿,你父皇向来是个重情的,他念着当年卢太夫人的救命和照顾之情,就答应下来,即是你父皇的承诺,咱们就得替他办到,这卢家……你且放过一次吧。”
德庆帝没想到卢家还有这样的依仗,难怪他们敢出手暗杀李凤儿呢,原来,竟是知道就是事情败露了卢家也不会有事,才这样大胆的。
德庆帝有心要为难卢家一番,可是想到明启帝,心头又是一酸:“母后,儿子听您的,就饶过卢家这一回。”
王太后点了点头:“便叫卢氏进宫又能若何,她进了宫,咱们正好瞧瞧卢家的为人,若是她知道进退,识得礼数,咱们也不为难她,就叫她在宫里安安稳稳的,总归皇家不缺她一口吃的,可若她要不安份,到那时候,咱们再治卢家的罪,谁也说不得什么。”
“嗯。”德庆帝点头,长舒一口气,接着又是一叹:“只是有些对不住凤儿了。”
王太后一笑:“我瞧那李凤儿对你倒是情深意重的,你回去便与她好好谈谈,她一定能够理解你的苦心,你只管告诉她,这次委屈了她,以后咱们再补偿她就是了。”
“是极。”德庆帝一听这话也笑了出来:“凤儿素来最知朕的心,想来这次也必然向着朕的。”
看着德庆帝一提起李凤儿就是一脸的喜意,王太后心里虽有些酸涩,可也知儿子大了不由娘,倒也并不会气闷,只是笑道:“你总说李凤儿这里好那里好,却也不叫我瞧,一会儿我必要传她过来好好看看,这李凤儿到底哪里好。”
“她哪里都好。”德庆帝说了一句心里话:“凤儿可不像宫里那些人,满心的弯弯绕,她性子爽直有什么说什么,和她在一起才是真正痛快舒心的。”
王太后听得此言,朝外边喊了一声:“王恩,你进来。”
便有一个穿着石青太监服,头戴高帽的中年太监缓步走了进来,他低眉顺眼,看姿态极恭顺,嘴角又透着那么几分喜兴,叫人一瞧,便心里舒服:“奴婢给太后娘娘请安,见过官家。”
王恩请了安,就听王太后言道:“去永信宫传李凤儿过来,哀家可要好好的瞧瞧。”
王恩垂头应了一声,满眼的思虑却没叫人看到,他转身出了寿安宫直奔永信宫而去。
李凤儿送走德庆帝思量了好一会儿才叫人弄了热水沐浴,她身体虽然好,耐何德庆帝自小爱玩乐,尤其是喜欢各类的运动,身体也是不错,再加上德庆帝心里对李凤儿还是很喜爱的,一晚上颠龙倒凤,实在折腾的李凤儿不轻,这会李凤儿泡在热水中只觉得身上发软,有些懒得动弹。
泡了一会儿,她竟是睡着了。
等她醒过来的时候正看到银环拿了热水桶往大木桶里加热水,李凤儿睁眼:“几时了?”
银环笑笑:“快午时了,娘子该更衣了。”
李凤儿起身,碧桃拿过清爽干净的衣服服侍李凤儿穿好,又问她要吃些什么,李凤儿想了一时倒没有什么食欲,索性便也不吃了。
才刚梳妆好,就见穗兰快步走来:“娘子,寿安宫的王恩公公来了。”
李凤儿一听赶紧站起来:“快请。”
她一时想到这王恩应该就是被金夫人救下的那几个太监中的一个,据说是寿安宫的二等管事太监,在王太后跟前也很得眼,只不知他来是做何的,是王太后有什么吩咐,还是他有什么事要说?
才刚想着,便见一个中年太监进来,李凤儿知这就是王恩了,细细打量,就见王恩长的稍有些胖,尤其是一张脸圆乎乎的,这时候脸上带着笑,显的很喜兴。
“王公公。”李凤儿笑着招呼王恩,王恩赶紧行礼:“这可当不得的,娘子就唤奴婢王恩就是了。”
“那我便不客气了。”李凤儿请王恩坐下:“你可是奉太后的令来的?”
王恩陪着笑:“正是呢,娘子聪慧,一猜就着。”说到这里,王恩四下打量,李凤儿摆了摆手:“无妨,有话你就说吧。”
王恩这才压低了声音:“官家这会儿也在寿安宫,为着卢氏进宫的事和太后争执了几句,也不知道是怎么说的,太后便唤娘子过去。”
“我知道了,咱们这就走吧。”李凤儿起身,面上看着平稳,心下却很不稳定,她想着大约是德庆帝为着卢氏进宫的事和太后吵起来了,或者太后想着是自己教唆官家的,要把罪责推到她身上呢。
这么一想,李凤儿有几分害怕了,咬了咬牙,她想到自家姐姐便挺直了脊背,把平日里所学的礼仪全都用上了,姿态万千的扶了银环的手往寿安宫而去。
王恩跟在后边,目光闪烁,打量着李凤儿的背影若有所思。
这寿安宫离永信宫并不是很远,李凤儿走了一段路就到了,她停在院子当间,王恩进去禀报,不一时,王恩笑着出来:“娘子,太后请娘子进去。”
李凤儿点点头,咬牙压下心中的惧意,给自己做了许多心理建设,她心中想着,自她进宫以来一直本分安宁,可从未做过什么错事,若是王太后硬要给她安上教唆官家的罪名,她是万万不能应的。
李凤儿一边想,一边轻缓着脚步进了屋,进屋之后站在中间微微垂头,双手放在腰间施礼:“妾身见过太后娘娘,见过官家。”
“赶紧起吧。”王太后还没说话,德庆帝倒是几步上前扶起李凤儿。
李凤儿这才抬头,看德庆帝脸上带着笑,应该不是什么坏事,心下这才大定。
她被德庆帝携手站在一旁,悄悄打量王太后,这一瞧,竟是满心的惊艳,心中暗道难怪先帝为着王太后一人后宫空虚,到死都对王太后深情厚谊,这王太后果然生的好,如今四十多岁的年纪,竟跟二十多岁的女子仿佛,一张面皮白皙细嫩,一丝儿的皱纹都没有,还有那双眼睛,真是好看,便如书上所说的眼如秋波横,当真是脉脉含情目了。
“这便是凤儿了吧。”王太后笑着向李凤儿招手,李凤儿赶紧过去:“正是妾身。”
王太后拉了李凤儿的手细细打量一阵,见她虽生的明艳,可没有丁点的媚惑风情,兼之眉目清正,尤其是眼睛清澈透亮,一瞧就是个心思纯透的人,就心生了几分好感,又捏捏李凤儿的手,不期然在她手心摸到了一些老茧,虽然说不是很明显,可却比大家世族培养出来的那些娇弱闺阁的手粗了不少。
王太后心知李凤儿以前必是受过苦的,又想及她当初在民间的时候因着家境也不是多好,很吃过苦的,对李凤儿又亲近了几分:“你这孩子生的当真是好,难怪皇儿总在我面前提及你,我今儿瞧了,也觉得好,以后啊,有空多来寿安宫走走,与我说说话。”
李凤儿含笑垂头:“妾身也想来寿安宫多与太后娘娘亲近亲近,只是怕扰了太后娘娘清静就不敢来,如今娘娘即已发了话,以后少不得叨扰了,妾身若是来的多了,娘娘可不许嫌弃妾身麻烦罗唆。”
王太后一直身处宫中,原还有明启帝处理完奏章和她说说话,如今明启帝即已去了,她身份又那样高,满宫里的人竟没一个说得上知心话的,她在深宫中也很寂寞,今儿见李凤儿虽然出身乡野,可言谈确实爽利,说话也透着那么几分趣味,心中更是喜欢:“你常来便是,我不嫌你。”
说着话,王太后叫人拿了垫子来,指指地上:“你既然是官家的嫔妃了,那我便是你婆婆,今儿我们第一次见面,你该好好的与我见个礼。”
李凤儿一听心头欢喜不禁,按理说,她是嫔,没有正经皇后的带领,根本不该给王太后行大礼的,王太后叫她行礼,那是真心认可了她的,意思便是告诉她以后会拿她当儿媳妇对待。
当下,李凤儿也不含糊,提着裙子跪倒在垫子上行了三跪之礼,起身之后又笑道:“如今妾身已行了礼,太后娘娘可有什么要打赏妾身的。”
她倒也真不把自己当外人了,一句话引的王太后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指着李凤儿道:“你倒是精怪,我说怎么施礼施的那样痛快,敢情是惦着我这里的好物件呢。”
笑完了,王太后便道:“我满宫的东西你只管瞧,看中了哪样就拿哪样。”
“即如此……”李凤儿眨眨眼:“妾身倒是看中了太后娘娘,想着带回永信宫日日服侍,可惜竟是带不走的。”
王太后原拿起茶杯喝了口茶,听到李凤儿这一句,竟把茶也喷了,指着李凤儿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李凤儿一瞧赶紧过去帮王太后拍抚后背,又捏着她的手揉了半晌:“都是妾身的不是,惹的娘娘差点笑岔了气。”
王太后觉得好受了,这才瞪了李凤儿一眼:“你这顺杆爬的本事倒真是不小。”
德庆帝看这两人打起机锋来,又是替李凤儿捏一把汗,又是因太后真心高兴而感激李凤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