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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代穿越日常全文阅读

作者:凤栖桐     古代穿越日常txt下载     古代穿越日常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九五章 朝事

    “官家今天还是没上朝?”

    早朝的时间已经过了很久,可是,众大臣还是没有等到官家临朝,各部官员便开始围着君莫为询问。

    君莫为看了一眼站在朝上的柳木,过去问道:“柳公公,官家又怎么了?”

    柳木一笑:“官家已经搬进行宫了,自然不可能每日早早的起身来上早朝,这不,官家叫杂家来问问,看看各位大人都有什么奏折没有,有的话,便叫杂家带回行宫,没有的话,朝事还要靠诸位同心同德来处理。”

    君莫为看看四周同僚叹了口气:“即如此,咱们就把奏折交付给柳公公吧。”

    一时间,各部官员凡有事情的都把奏折交托给柳木,柳木笑着收下,叫身后的小太监捧了,他又跟各位大人笑着告辞,一径的离了钦安殿,出宫自往行宫方向去了。

    柳木一走,户部官员便将君莫为和内阁另一位大臣徐将臣围了起来,户部左侍郎皱眉道:“官家太胡闹了些,怎可扔下朝事不管耽于享乐呢,若是先帝爷在……”

    君莫为还没说话,那徐将臣便做起老好人来:“官家到底年轻些,又没处理过什么朝事,贪玩也是难免的,这便要咱们同心同力的做好自己的事,顺带提醒官家几句,说不得再过些时日官家就醒过神来了。”

    此时,吏部左侍郎胡秋和走了过来,他一脸笑容:“按理说咱们该求见太后,叫太后劝劝官家,只是,官家这次竟是把太后也带了去,咱们先忍耐忍耐,若实在官家不像话,咱们便去行宫见驾,总归是要官家来处理朝政大事的。”

    吏部的官员一听连连点头:“胡侍郎说的极是。”

    君莫为此时却皱起眉来,脸上带着些愁苦:“依着我瞧,官家都是被那贤嫔给带累坏了,贤嫔未进宫之前官家可不是这样,虽然贪玩了些,可到底该处理的政事都会处理,自贤嫔进了宫,官家就开始肆无忌惮的玩乐起来,长此下去可如何是好,照我说,咱们很该上书请官家废了贤嫔。”

    有那等清流官员觉得君莫为这话对,便都点头附和。

    只胡侍郎听了有些不赞同:“不过是个嫔,又能如何,这宫里可还有太后在呢,她老人家心明眼亮,若贤嫔真是奸的,太后岂能不管,官家待小妾如何这都是小事,轮不到咱们去管。”

    君莫为看了胡侍郎一眼,冷笑一声才要反驳,便听兵部的邢虎笑道:“君相公这话可不在理,先俺老邢就不服气,贤嫔说到底不过是个妾,上有太后和淑妃压着,能翻起什么浪来,她在后宫都不能如何,又怎么管到前朝的事去,莫不成,君相公在朝上有什么事回去还和自家小妾说说?”

    说到这里,邢虎大笑几声:“俺忘了君相公没有小妾,怕是不知道这里边道道。”

    他这一句话彻底惹恼了君莫为:“邢大人这话什么意思?你这明显的包庇贤嫔,对了,贤嫔可是邢大人接来的,莫不是,她给了邢大人什么好处?”

    “随你怎么说,俺老邢问心无愧。”邢虎也不气,粗声粗气道:“俺也不图什么,不过就是看不惯你一个朝中大员强行往弱女子头上安罪名。”

    说到此处,邢虎想起一事来:“哦,俺晓得了,君相公可是崔家的女婿,那崔家和卢家关系可不错呢,卢家那位淑妃娘子进了宫听说是不得官家待见,此次官家去行宫游玩可没带着淑妃,想来,淑妃必是恼恨贤嫔的,如此,君相公自然要替淑妃出气了,是也不是?”

    他这话一出口,好几位朝中大臣都觉得合该如此的,胡侍郎更是连声附和:“邢大人这话有些道理。”

    直气的君莫为心肝都颤了,可面上还得装成无所谓的样子,一甩袍袖:“随你怎么说吧,即无事,我自去也。”

    君莫为迈着四方步离开钦安殿,邢虎向胡侍郎拱拱手也待离开,胡侍郎看着君莫为的背影啐了一口:“什么人,装的正人君子似的,谁不知道他心里最黑不过的。”

    “胡侍郎这话可不对。”有那才入朝为官不久的御史台官员开始替君莫为抱不平:“君相公自为官以来兢兢业业是难得的尽忠职守的好官员,再加上君相公不贪不腐,清正廉明,清名传遍天下,又怎会是……”

    邢虎笑将起来,拍拍那官员的肩膀:“你啊,太嫩了些,你若是娶个有家底的新妇,家里不缺钱财,为了清名,自然也不会贪腐,再者说了,君莫为贪不贪的谁又能说得准呢。”

    说到这里,邢虎对胡侍郎一笑:“老胡,反正朝中无事,不如咱们俩出去喝上一杯。”

    胡侍郎正有此意,遂连连点头:“合该如此。”

    邢虎和胡侍郎相约着出了宫,在左近寻了个小酒馆进去,两人倒都不是那摆架子的人,自寻了个安静的角落,叫了两个小菜,又要了一壶清酒小酌。

    邢虎一边倒酒一边对胡侍郎道:“俺老邢性子粗豪,原行军打仗之时行伍中全都是粗人,倒也觉得不错,可这一做起文官这些事来,就有些不合胃口了,那些文人唧唧歪歪的好生腻烦,倒是老胡你还合俺眼缘些。”

    “能叫邢大人如此夸奖,某愧不敢当。”胡侍郎端起酒杯小酌一口,对邢虎笑笑:“我不过是看不惯君莫为罢了。”

    “俺也瞧他不惯。”邢虎也笑了起来。

    胡侍郎夹了口菜吃了,压低了声音问:“听说徐老马上就要致仕了。”

    邢虎心中明白,胡侍郎说的这徐老便是那位老好人徐相公,这位徐相公自入阁以来轻易不开罪人,素来是个和稀泥的角色,虽然没有过大功,可也没有大过,再加上阁老中也确实需要这么一个人调和,先帝便一直叫他在内阁中呆着。

    只徐相公年岁大了些,如今倒真有些力不从心,因此上,自入夏以来,便有传言说他要致仕。

    若真是徐相公离朝,这内阁中便有了空缺,论起来,胡侍郎的年龄资历还有能力也都有入阁的可能,所以,胡侍郎才会对徐相公的事这么关心。

    如今内阁中君莫为和张家的张逊张相公关系很是不错,而崔家那位君莫为的大舅子正是徐相公手底下的官员,徐相公是礼部尚书,而崔家那位却是礼部左侍郎,若是徐相公退了,他也有进位的可能。

    另一位阁臣王嘉是位性烈如火,忠直之极的官员,更是独来独往两不相帮的,若是真叫崔家那位入阁,内阁中四位大臣便有三位勾连到了一起,到时候,如邢虎之类的这些和君莫为不和的官员日子可就难过了。

    若是叫胡侍郎入阁,倒是能打破这种局面,因此上,胡侍郎才会和邢虎拉近关系。

    邢虎一边喝酒一边道:“俺也听说了,不过到底徐相公怎么想的俺也不知道。”

    “哈哈!”胡侍郎笑了几声:“不瞒邢大人说,某有意入阁,到时候,还请邢大人相助。”

    邢虎心明眼亮,自然晓得胡侍郎的打算,到了如今这样,他自然是支持胡侍郎的,只是却也不能轻易答应。

    “喝酒,喝酒,莫谈国事。”邢虎又倒了一杯酒喝了起来。

    胡侍郎心里暗骂老狐狸,嘴角却带着笑跟着也喝了起来。

    等喝的差不多了,邢虎就起身告辞,胡侍郎终究从他这里没套出什么话来,虽然心有不甘,可也只能如此了,笑着出了酒馆,两个人各自回家。

    邢虎一进家门,便赶紧又是洗漱又是换衣,才刚刚折腾完,便见邢夫人笑着进来,邢虎吓了一跳,赶紧解释:“今儿老胡非要找俺喝酒,就喝的多了些。”

    邢夫人倒也没埋怨他,笑道:“那位于举子来了,正在前厅侯着呢,老爷即是回来了,很该见上一见。”

    邢虎摸着头笑了笑:“即如此,俺就见他一面。”

    说话间,邢虎便去了前厅,果见于子然正在前厅喝茶,而邢志陪坐一旁,见邢虎进来,两人同时起来见礼。

    邢虎一摆手:“都起来干啥,俺这里可没那么多虚礼,于贤侄,赶紧坐。”

    于子然笑着坐下,朝邢虎拱了拱手:“上次来贵府借了一些历次的会试试卷,如今晚辈已然看完,便过来归还,另外,还想再借一些回去抄写。”

    邢虎一笑:“这有什么,你看中了哪些只管拿去,这事你和志儿说便是了,不必客气。”

    于子然笑着道了谢,便又有丫头重新换了茶水点心,邢虎正好饿了,端起一盘子点心大口大口的吃了好几块这才轻舒一口气:“奶奶的,上朝果然不是人干的事,饿死俺了。”

    于子然来过邢家几次,倒也知道邢虎的脾气,也不奇怪,陪笑道:“正是呢,以前晚辈听叔父说起过陪官家上朝很是辛苦,要早早的起了先服侍官家更衣用膳,再打点好一切,这才跟随官家去朝上,从天未放亮时起一直到早朝结束,都得站着,饿的肚子咕咕叫也只能忍,便是想如厕也要忍耐。”

    “正是这样。”邢虎笑了起来:“还不如行军打仗来的痛快,娘的,这帮子酸腐,都是一个德性,自己没本事劝戒官家,反倒将罪名推到女人身上,俺老邢最看不惯这样的人。”

    “爹,朝中发生了什么事?”邢志听的好奇,忍不住问了一句。

    邢虎一摆手:“也没啥大事,就是官家又没上朝,那君莫为就说全都是贤嫔娘子的过错,说要上书叫官家废了贤嫔呢。”

    他这话一出口,于子然惊叫出声:“啊?怎的……贤嫔一个后宫嫔妃又有什么错处?”

第一九六章 淑妃

    邢虎一咬牙:“俺也是这么说的,自来凡有担当的男儿哪个会由着女人摆布,谁没事听女人叽叽歪歪的,只那些没定性管不住自己的才会将错处推到女人身上。”

    “叔父这话真真在理。”于子然也赞同的一点头。

    那邢志想了一会儿也觉得在理,笑道:“爹素来只说自己是粗人,可这番话哪里是粗人讲得出来的。”

    “哈哈……”邢虎很是骄傲的大笑了几声:“乖儿子你是不知道,当初你娘就是因着俺这两句话才巴巴的嫁了俺,等你以后见了顾家的小娘子也将这话说给她听,保管她高兴。”

    一时间,邢志大窘。

    这父子俩之间有趣的互动看的于子然觉得分外好笑,只突然间想到自家去世的父亲,便也是那等豪放性子,也并不会瞧不起女人来,不然,也不会为着妹子弄个家破人亡。

    这么一想,于子然心中又是一阵酸楚。

    不过,于子然又想到一心替他着想的叔父于希,心情便也好了许多,他想着他们叔侄能够相逢全靠了李大娘子,再加上叔父在宫中似和贤嫔娘子也多有交往,这便如一根绳上的蚂蚱一样,出了事,即跑不了你,也逃不了他,如果贤嫔娘子真有事,说不得要连累叔父。

    于子然盘算着这事于希到底知不知道?

    邢虎看于子然的样子便知他在想什么,低暗笑两声,咳了一下又道:“说起来,朝中倒也有清流还有那亲近卢家崔家的官员支持上书废了贤嫔,自然,也有官员觉得太小题大作了些,早朝之上,胡侍郎便为此和君莫为吵了两句,我瞧着,胡侍郎倒也是难得的明白人。”

    点明了这些话,邢虎便不再说什么,借口还有公事要忙就走了,临走之前还告诉于子然需要什么试题只管去寻,莫要客套了。

    于子然哪里还有什么心情去好好的寻试题,由邢志带着去了书房,他便胡乱拿了几套先帝时不知道是哪次会试的试题,带着试题,于子然从邢家出来就去了李家。

    官家才建好的行宫取名翠薇宫,这行宫虽处北方京城,可是建的却极富江南情致,这会儿子官家兴致正好,正携着李凤儿游玩那条买卖街呢。

    买卖街名符其实,确实是一条全都是各种买卖的街市,各类的小吃,卖布的,卖脂粉的,卖首饰的以及各类杂货在这条街上应有尽有。

    而德庆帝则穿了一身寻常的青缎长袍,李凤儿也是一身细绵碎花长衫裙,她本身的好,便是这样简单的装束上身,也是别有一番风致,再加上李凤儿又在腰间扎了一条宽宽的镶珠玉带,倒更显的身材窈窕,美妙动人。

    德庆帝见到李凤儿这身打扮,便想到在凤凰县的时光,眼中多了许多温情,一路上,牵着李凤儿的手都没有放过。

    李凤儿在一个卖首饰的小摊位前停下脚步,拿起一支用料并不算多好,不过胜在做工精致的簪子细细瞧了几眼,回头对德庆帝一笑:“相公,妾身极喜这支簪子。”

    “娘子喜欢咱们就买了。”德庆帝笑着接过那簪子,对太监扮成的小贩问道:“这簪子多少钱?”

    那小贩哈腰一笑:“这位娘子真是好眼光,挑的簪子最适合您不过的,这位相公,这簪子可真不贵,不过一两纹银,难得娘子喜欢,就买了吧。”

    德庆帝一听倒真觉得便宜,正要掏钱,哪知道李凤儿飞快的按住他的手,转头对小贩道:“就这么个木簪子还要一两纹银,你缺钱缺疯了。”

    说话间,她拿起那簪子:“左不过是桃木雕成的,并不稀罕,我看中的不过是它雕的还能凑和,你瞧瞧这材质,还有上面镶的这珠子,又不是珍珠玛瑙,不过就是寻常的铜珠子而已,这也太贵了。”

    “那娘子的意思是?”小贩尴尬笑笑。

    “三百文。”李凤儿伸出三根手指。

    “这位娘子,这实在是……小的还要养家糊口呢,您给的这钱太少了些吧。”小贩一脸的苦意。

    李凤儿拉着德庆帝便走:“卖簪子的多了去了,你不卖,自有卖的人。”

    “娘子,小娘子。”在李凤儿走了好几步后,那小贩一咬牙:“卖了,三百文卖与你了。”

    李凤儿笑笑,拉着德庆帝回返拿了三百文钱果然买下那簪子,接下来,两个人在买卖街上逛的兴致大起,不管是买布料还是买脂粉,李凤儿都狠狠的还价,德庆帝见了觉得好玩,也跟着李凤儿大肆讲价,从街这头逛到街当间,两人饿的狠了,便寻了个小吃摊要了两碗小馄饨吃。

    德庆帝还价还上瘾了,才要问卖馄饨的能便宜些不,结果被李凤儿捂了嘴:“相公,别的摊子倒也罢了,反正他们报价虚高,咱们还还也是应该的,可这卖小吃的都是小本买卖,并无多大利润。”

    说着话,李凤儿又一指那卖馄饨的老夫妻:“两位老人家这样大年纪了还要出来操持挣钱,便是要的价稍高一些,咱们也不该再还价的。”

    德庆帝听了沉思一阵,点点头:“娘子说的很是。”

    说完,他笑看着李凤儿:“朕果然讨了个好娘子,凤儿当真心善。”

    这话说的李凤儿倒是红了脸:“吃您的馄饨吧。”

    这两碗馄饨份量倒是不小,装在两只大大的碗里,李凤儿吃着很是香甜,不由多吃了些,只德庆帝饭量小一些,一碗馄饨还剩下不少,他见李凤儿吃完了一碗,才说再叫一碗来,哪知道李凤儿竟端起他的碗来将剩下的馄饨吃了。

    “凤儿……”德庆帝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李凤儿一笑:“又不是别人剩的,你是我相公,吃你剩的东西又怎么了?想当初我家里没吃的,我们兄妹三人同吃一碗饭的时候多了去了。”

    虽然李凤儿这样说,可德庆帝心头还是一阵暖意,看着李凤儿的目光又多了些旁的东西。

    吃过饭结了帐,两个人又一路朝前逛,才走没多远李凤儿就见银环远远的向她招手,便对德庆帝一笑,指指不远的茶楼:“相公,我累了,想歇歇脚,相公先去茶楼叫两杯清茶如何,我与银环交待一声一会儿便过去。”

    德庆帝自然无有不可的,叮嘱李凤儿要赶紧过去,便径自上了茶楼。

    李凤儿见德庆帝一走,赶紧叫来银环,小声询问:“到底有什么事这样急?”

    银环压低了声音在李凤儿耳边低语:“刚刚夫人叫张勇捎了信来,说是那君莫为不知道怎么的就和娘子不对付上了,竟要联合朝中官员上书叫官家废了娘子。”

    李凤儿一听银牙一咬:“君莫为,又是他。”

    银环小心的瞧瞧四下,再度开口:“奴想着大概是为了淑妃吧,听说卢家和崔家是很亲近的。”

    “哼!”李凤儿冷笑一声:“淑妃?便是真废了我,他们就当淑妃能翻身了?也不知道这事是哪家挑的,竟是叫我和淑妃斗个你死我活,他们在后面坐收渔翁之利。”

    “话是这么说没假,可是,娘子,咱们总不能干坐着吧。”看李凤儿一副无所谓的样子,银环先急了。

    李凤儿勾勾唇:“你急什么,他们也不是官家,又能将我如何,现在官家心里正憋着一股子气没处撒呢,到时候,他们越是逼的急,官家越是要逆着来,你且瞧着,有淑妃的好日子呢。”

    说到这里,李凤儿不由想到淑妃进宫那天的事情,再度冷笑一声:“且安份的待着,我自有主意。”

    银环无法,只得点头。

    她倒也是想到淑妃进宫那日弄的那样没脸,想想觉得李凤儿说的也对,只要官家护着,谁又能将她如何。

    这主仆二人同时想到淑妃,不由轻笑出声。

    实在是那淑妃和卢青莲一样都是最傲慢不过的性子,仗着生了一张好面孔,家世又不错,便不把寻常人放在眼里。

    前些时候,淑妃进宫,自然也是一乘小轿从后门抬进宫中。

    这李凤儿进宫住了东六宫中的永信宫,而淑妃进宫,官家正自恼怒之时,一时点了西六宫很有些荒凉的善喜殿。

    淑妃原本欢天喜地的下了轿子,自以为以她的位份应该会住在富丽堂皇的广阳宫,哪知道竟是进了这么一处眼瞧着像是冷宫的地界,一时间气性大发,差些便要扭头回去。

    好在她还有理智在,硬是压着怒气进了去。

    虽然官家点淑妃进了善喜殿,可后宫的奴才们也不敢太过怠慢淑妃,这善喜殿自然收拾的很妥当,里边的布置也都是按着妃位的标准来的,也瞧得过眼,淑妃打量一通,倒也压下几分怒气。

    她逛了善喜殿,歇过神来,倒不先说安顿下来,却是叫人去寻李凤儿,叫李凤儿过来与她请安。

    当时李凤儿正在永信宫中给官家做鞋子,一时听了这话差些没笑出声来,心中直道这淑妃当真是没脑子的,也不知道卢家是怎么教养出来的。

    淑妃自己要拆台,李凤儿自然要配合,当时就扔下活计带了人去了善喜殿。

    一进门,李凤儿就见淑妃高高坐着,手中拿着一本书在瞧,应该是想给她下马威呢。

第一九七章 平妻

    “妾身见过淑妃娘子。”

    李凤儿很配合的上前见礼,她蹲身道了万福,淑妃却像是没瞧见她一样,只顾着看书,没说一句话。

    李凤儿低头暗笑,保持着行礼姿势就这么半蹲着。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跟着李凤儿进来的两个宫娥青兰和蝶兰都觉得跪的膝盖疼,蝶兰微垂着头没有丝毫表示,可青兰却担忧李凤儿撑不下去。

    就在这个时候,淑妃慢慢把书放下,瞅了李凤儿一眼:“原来是贤嫔妹妹来了。”

    说话间,她瞪向一旁的宫娥:“即是贤嫔妹妹来了,你们为何不通禀一声,倒是叫妹妹一直这么半蹲着。”

    淑妃笑着向李凤儿一抬手:“妹妹请起吧。”

    李凤儿脸上带笑起身:“见过淑妃娘子。”

    “都是一家子姐妹,什么娘子不娘子的,你只管叫我一声姐姐就是了。”淑妃笑的一脸张扬。

    李凤儿心中暗骂,呸个姐姐,凭你也想当姑奶奶的姐姐,口中却道:“妾身不敢。”

    淑妃满意的点头:“妹妹赶紧坐,我这才进宫有许多地方都不知道规矩,以后还要妹妹提点着些。”

    李凤儿连声应是,陪淑妃说笑了几句,才想着要提出告辞,却听淑妃道:“原我听说妹妹出身不算很好,想着说不得妹妹举止粗俗不识礼仪,今儿见了妹妹,却见妹子行为恭顺言谈和悦,更知道上下尊卑,倒是蛮识礼的。”

    这话叫李凤儿气恨异常,私心底已经将淑妃骂了个透,只脸上却不敢显露出一点异样来,干笑两声:“妾身还要帮官家做鞋子,若是无事,妾身先告辞了。”

    “做鞋子?”淑妃笑了起来:“也是,妹妹这样的出身,便也能做双鞋子讨官家欢心了,不然,妹妹又如何站得住脚。”

    李凤儿咬咬牙,蹲身行礼,起身便想往外走。

    却没想到淑妃又道:“即然妹妹手艺不错,且帮着姐姐我也做两双鞋子吧。”

    她这话音才落,就听外边传来低哑的声音:“淑妃莫不是没鞋穿了?”

    帘子一挑,却是德庆帝不知道哪时候进了善喜殿,他这会儿脸上明显带着怒意,一进屋就站到李凤儿身旁,伸手握住李凤儿的手,怒斥淑妃:“淑妃的出身不是极好么,怎的,你们卢家连双鞋也置办不起?”

    “妾身见过陛下。”淑妃不敢反驳,满心紧张的起身给德庆帝见礼。

    德庆帝冷冷的盯着淑妃,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就在淑妃整个人都摇晃起来,脸上已经明显见了汗意时,德庆帝才一摆手:“起吧。”

    淑妃赶紧起身谢了恩,就见德庆帝已经拉了李凤儿朝外走,走没两步,德庆帝猛然回头:“对了,朕忘了告诉淑妃一声,凤儿是朕的人,是大雍朝九嫔之首的贤嫔娘子,她自然尊贵之极,朕不想再听到有人拿朕的贤嫔出身来说三道四。”

    “是,妾身记下了。”淑妃咬着牙从牙缝里蹦出这么一句来。

    德庆帝却再没看她一眼,拉着李凤儿出了屋子,淑妃只听到德庆帝断断续续的话传来:“以后淑妃再叫你来你不理会她就是了,做什么过来叫她搓磨?凤儿,朕瞧瞧可有没有受伤?”

    又听得德庆帝吩咐身后的随侍:“传朕的话下去,以后贤嫔见了淑妃可不必行礼。”

    听到这么一句,淑妃险些气死,狠狠的拿着茶杯砸了下去。

    待到了晚间,那淑妃早压制住了火气,想着晚上侍寝的时候一定好好表现,她就不信了,以她的身姿相貌官家会不喜欢。

    哪里晓得,天未黑的时候德庆帝就叫人过来传话,说是淑妃不懂礼仪,无视宫规,着宫中几位有经验的姑姑教导淑妃,在没有学好规矩前,便不必想着侍寝的事了。

    淑妃听了这话当时脸上就不好看,更是对李凤儿气恨非常,若不是记得这是宫中不能寻事,说不得她要跑到永信宫大闹一场。

    自那天之后不过三五天时间,德庆帝就带着王太后和李凤儿去了行宫,其间,再未提淑妃一字半句。

    本来王太后还想说些什么,可是,被白姑姑告之那天之事,王太后也气恼淑妃不懂事,便也不再帮她求情。

    李凤儿想到此事,心下暗笑,同时,又对君莫为恨之入骨。

    打发了银环,李凤儿就在旁边的铺子上挑了一根看起来很古朴的银簪子装好,转身进了茶楼。

    德庆帝此时正在二楼等待,他面前的桌子上已经摆了杏仁、榛子、栗子、花生等等干果,另外有一壶茶和两个茶杯。

    李凤儿上了二楼一眼看到德庆帝笑着过去,德庆帝帮她倒一杯茶递过去:“喝几口吧,瞧你热的这一头汗。”

    李凤儿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就听德庆帝问:“银环寻你有什么事?”

    “左不过就是我屋里那些事。”李凤儿笑着答了一句,拿出才帮德庆帝买的那只银簪子:“刚刚相公帮我买了簪子,我也不知道要给相公买些什么,正好瞧这簪子倒也不错,就买了来。”

    德庆帝拿过那簪子看了两眼,见虽是银质的,不过胜在样子新奇又带着几分古拙的趣味,倒也喜欢,他笑着将头上的玉簪子取下,换上李凤儿买的那只银的:“如何?”

    李凤儿点头:“很好看。”

    李凤儿一边说一边低头,嘴角扯了扯,苦笑两声:“陛下,我在这里能陪伴陛下和太后,可淑妃在宫里却是太寂寞了,不如,不如陛下将淑妃接来吧。”

    “怎么说这样的话?”李凤儿这一句话倒是叫德庆帝有些搞不明白了:“难道你忘了前些时候她是怎生辱没你的?”

    “怎能忘记。”李凤儿脸上笑容更苦:“可她到底是官家的人,长久留在宫里,难免有人说三道四,就好像,就好像是我教唆陛下这样做的,这罪名,我可担不起。”

    李凤儿这一句话叫德庆帝面现怒意:“凤儿,你是不是听说了什么?”

    李凤儿赶紧摇头:“没,没有,我一直跟随陛下,陛下都没听到什么,我又哪里会知道。”

    德庆帝一想也是,便不再追问,不过,心里却又给淑妃记上一笔。

    严府

    “父亲,这次徐相公致仕的事已经定了,徐相公过几天就会上表乞骸骨,想来官家必是答应的。”严保家坐在一旁陪着严老将军说话。

    在家休息的严卫国听了这话也点头:“确是如此,自崔相公退下之后,徐相公已经做了三年首辅,他年纪大了,有时候办事难免糊涂,官家对此已经有些不满,再加上徐相公一直不算很强硬,他的处事态度叫年轻气壮的官家看不过眼,这次他上表,官家是必允的。”

    严老将军笑了笑:“我老了,这些朝中事不必与我说,你们想怎么办就怎么办吧。”

    严保家一听赶紧笑道:“这次徐相公离朝,我想着,张相公做首辅的机率极大,如此,张家怕是更进一步了。”

    “咱们家素来只忠心官家,对于这些事情是不怎么看重的,总归咱家的根基在军中,只要军中根基不倒,谁来做首辅又能奈何得了咱们。”严老将军一摆手:“保家啊,有你打听朝政的功夫,倒不如做些实事来的好。”

    严老将军这话说的意味深长,可是严保家明显听不进去:“张家的张薇自和离之后一直没寻到好人家,这不,前两天张夫人与林氏商量着,只说咱们承悦即是订了亲,便也不叫咱家做那无信之人,也不说退不退亲,只说愿意叫张薇给承悦做个平妻。”

    这话一脱口,严保家明显看到严老将军脸上多了几分怒意,不过,想到张家许的好处,他只能硬着头皮说下去:“反正那李大娘子也不过是崔家弃妇,能嫁到咱们家来已经是烧了几世的高香了,便是咱们再给承悦娶上一房,她又敢说什么。”

    他这话音才落地,就听啪的一声,原来严老将军气极之下朝他扔了个茶杯,这茶杯没扔准,掉到地上摔个粉碎。

    “你这叫什么话?”严老将军气的大吼:“你也是当父亲的,怎有脸面说出此等话来,你真当李家是任由你折辱的?”

    “难道儿子说的不对。”严保家这样大岁数还被严老将军当着兄弟的面怒斥,脸上就有些下不来,脖子一梗,硬是和严老将军顶撞起来:“自古以来儿女婚事自然是父母之命媒灼之言,儿子是承悦的爹,承悦的婚事,儿子自然也做得主。”

    “好,好。”严老将军怒极反笑:“你做得主,你做了主就是给承悦讨个丧门星进家门,还是带了儿子的丧门星,怎么?你愿意叫蒋家那小崽子叫你爷爷,愿意叫承悦给人当便宜爹。”

    说到这里,严老将军狠狠一拍桌子:“张家的女儿是嫁不出去了还是几辈子没见过男人,硬是要巴着咱们家不撒手,老大,你也不想想,他张家为嫁女儿连脸面都不要了,这张薇若是没有什么,又怎会如此?”

    “父亲。”严保家却不想这些,拱了拱手:“儿子也是为咱们严家着想,父亲不必……”

    他话未说完,却听得严承悦在门外道:“既然张薇非要嫁到严家来,也罢,父亲只说,平妻是不成的,若是她能舍得下脸来,就叫她以妾氏的身份进门,进得门来要在李大娘子面前下跪行礼,若是做不到这些,我是不会要她的。”

第一九八章 上表

    “承悦?”

    严老将军听得此言大吃一惊。

    严承悦对严老将军一笑:“张家还没那样没脸没皮呢。”

    说话间,他又对严保家笑道:“父亲,既然张薇对儿子情深意重,自然委身与儿子为妾也不觉委屈,父亲便这么去回张家吧。”

    “你这孩子。”严保家自然不会这么去张家寻不自在,便将茅头指向严承悦:“人家张薇与你做平妻就已经委屈了。”

    “父亲可还记得当初儿子断腿之时张家跑来退亲,父亲和母亲是如何伤心失落?”严承悦不急不缓,慢慢道来:“当初父亲可是说了,便是儿子一世讨不了新妇也不会娶张家女进门,到如今可还没几年呢,怎的竟全忘记了。”

    这一句话顶的严保家再说不了旁的,良久只能叹了口气:“罢,罢,就依着你吧。”

    说完话,严保家就起身告辞,说要回去寻林氏商量一下,严卫国见此也赶紧离开。

    等到这屋中只有严承悦和严老将军时,老将军长叹一声:“承悦,你这又是何苦。”

    严承悦笑意淡淡:“张家又怎甘心嫡女与人为妾,叫张家的脸往哪里摆,爷爷放心,孙儿心里有谱。”

    严老将军摆摆手:“既然如此,你便该写信与鸾丫头说一声,省的她听到什么再误会了你。”

    严承悦点头:“孙儿记下了。”

    “另外,你与鸾丫头说姓君的在打凤丫头的主意,叫她小心些。”严老将军又嘱咐了一句:“这朝堂上马上便不平静了。”

    “爷爷是怎么知晓的?”严老将军已经久不关心朝政之事,因此,严承悦对此有些不解。

    严老将军呵呵一笑,抚着长须道:“真当我老头子不在朝上就不知晓朝庭之事了么,老头子活了这几十年,朝堂之上怎么说也有几个谈是来的同僚吧。”

    说到此,严老将军大大叹了口气:“爷爷我也是没法子的,你看看你父亲和你两个叔叔,你二叔也就算了,他就是一武人,只要能打仗我也不求别的,可你父亲和你小叔那当真是志大才疏之辈,要是我再不操心些,不定什么时候他们能将严家拖进烂泥池中。”

    “爷爷这话言重了。”不愿意说长辈不是,严承悦只好沉默以对。

    严老将军倒是笑了:“你心里明白的很。”

    他看着严承悦:“就拿你父亲来说吧,他志气是有的,可心胸格局眼界都不成,就是为官,也只能与人打打下手,再多就不成了,你也不必说我看低了他,我还是高看他一眼才如此说的,就是今次的事情,眼瞧着朝中局势要变,他不说因势利导将形势朝有利于咱家的方向引导,反而胆小怕事,贪慕虚荣,想要联姻来巩固地位,他这样的眼界,又叫我如何放心。”

    见严承悦不说话,严老将军也不逼他:“罢,你与寻鸾丫头商量去吧。”

    严承悦告辞出去,满脑子都是严老将军方才的话。

    他不得不承认严老将军说的都是对的,他父亲确实心胸格局都不成,便是严承悦这种等于在工部做冷板凳的人都已经看透了朝中局势,若是徐相公退了,自然就有人想入阁,那崔家的崔礼可正想着这事呢,要是叫他入了阁,张、君、崔三家联成一气,王相公一人可抵挡不住,如此,朝局便是一面倒的。

    严家本就与崔家不和,就算到时候他娶了张家女,崔家也不会看在张家的面子上放过严家,张家到时候宁可舍弃一个女儿,也绝不会破坏和崔家的联盟,到了那时候,严家势孤,自然会大受打击。

    唯今之计,想要保严家,便要与那等和崔家不睦的官员联合再推一人入阁,如此,朝局才能达到平衡,严家也可安全。

    只是,这样简单的事情,他父亲竟然看不透,还贪小便宜的想要让他娶张薇那个女人,来达到仕途的平坦,当真可笑之极。

    严承悦一时想,一时皱起眉头来,在老宅也没有多呆,径自叫严一推他回到新宅,一进书房便铺了纸提笔写信。

    用不多时,一封信写好,严承悦叫严一亲自送去李家。

    这厢,李鸾儿正为李凤儿的事情发愁,她自得了于子然捎来的信就想尽法子提醒李凤儿一声。

    好在李凤儿现如今并未在宫中,那行宫虽然也是戒备森严,可到底不如宫里院高庭深,总算是叫李鸾儿瞅了个空叫人捎了信给张勇,如此,李凤儿应该也已经晓得情形不利了。

    李鸾儿怕依着李凤儿的脾气要是知道君莫为的行径,指不定闹出什么事来呢,万一李凤儿一时忍不住和官家闹腾,吃亏的还是李凤儿自己。

    她一时担忧一时犯愁,就是李春看她脸色不好特意做的点心吃起来都没有什么胃口。

    正当这时候,突然收到严承悦的信,李鸾儿才安心一些。

    展开信,李鸾儿细细的读了,读完后将信折好掩面长叹一声:“看起来,还是承悦瞧的清楚啊。”

    心中有了谱,李鸾儿愁闷稍减,也就有心思陪李春玩耍。

    她收拾好妆容,到前院寻了正在和马方一起糊风筝的李春,却见李春手中拿了削好的竹签子,一双手灵巧的弯来弯去,又拿细绳捆绑,没有多久,一只蝴蝶风筝的竹架就扎好了。

    而马方将剪好的纸糊在竹架上,之后在竹架上拴起长长的绳子。

    李鸾儿轻轻过去,笑着坐在李春对面:“哥,糊了几只风筝,我与你画上图案如何?”

    李春抬头呵呵笑着:“好,没人画,妹妹画,好。”

    李鸾儿回身叫马小丫娶了颜料和笔来,细细的调好颜料,拿起马方放到一旁的美人风筝几笔勾出一个奔月嫦娥来,之后一边填颜色一边笑:“这嫦娥风筝待到中秋节的时候放倒也是映景呢。”

    “大娘子画的可真好。”等李鸾儿一个风筝画好,马小丫惊叹一声:“大娘子也与奴画一个吧。”

    而李春则停下手中的动作,在一群扎好的白风筝中寻出一只大大的风筝递给李鸾儿:“花篮,画牡丹。”

    李鸾儿张大嘴巴接过风筝来,仔细的眨了李春两眼:“哥,你这不回是送给顾大娘子的吧?”

    李春丝毫不觉羞,点了点头:“是。”

    李鸾儿想到自家哥哥这段时间一有什么好的就尽想着顾大娘子,不由心里酸酸的很不是滋味,放下手中的笔一撅嘴:“哥太过分了,只知道疼顾大娘子,连我这个做妹子的都靠后了,不成,我不依。”

    李春一时手忙脚乱,连竹架子都扎歪了,他飞快的将东西放到一旁,挪到李鸾儿身边拍拍李鸾儿的头:“妹妹好,疼妹妹,新妇苦,也疼,一起疼。”

    看李春神情慌乱,李鸾儿又深觉自己太过小性了些,一听李春那些话,她心里又有些不是滋味。

    这顾大娘子李春只见过一面竟然就这么记在心上,时不时的打听,连顾大娘子在顾家日子不好过都知道,还处处为顾大娘子着想,这么一边,她这个新妹子就靠边站了,如今人可没进门呢,要是进了门,指不定这家里就没她位子了。

    不过,她又一想李春其实也挺命苦的,好好的一个人就因为发烧烧成傻子,这么多年不知道受了多少欺侮,难得的李春有个记挂在心里的人,她该好好祝福,也该帮李春多照顾顾大娘子些。

    这时候,李鸾儿竟有了那种为人家长看着自家孩子讨媳妇的心情,即是欢喜孩子大了,又怕孩子有了媳妇忘了娘,这心情当真是复杂啊。

    怕李春伤心,李鸾儿笑笑提起笔来在那花篮风筝上画起朵朵牡丹:“哥,这可是你说的,以后不疼我,我是要揍你的。”

    “揍。”李春握起拳头比划了个手势,之后就坐在一旁安静的看李鸾儿作画。

    李鸾儿好容易将李春扎好风筝全部画完,只觉得浑身跟散了架似的肩膀也疼的厉害,她揉揉肩膀起身,带着马小丫回房沐浴去了。

    又隔几日,德庆帝还是没有上朝,只是叫柳木将要紧的奏章拿到行宫批阅,批好了之后又着人送到六部,如此一来,朝臣便有些怨言了,尤其是以君莫为为首的那些官员,倒真的联络起来上表要求德庆帝还朝,还要求德庆帝将迷惑圣心的贤嫔废掉。

    这奏章由柳木带到行宫和许多奏折放在一起,德庆帝一本本的拿来翻阅,一边看一边怒道:“这都是什么鸡毛蒜皮的小事,还要朕一一批示,这请安的折子是谁上的,朕安的很,还用他来请么,还有这折子是谁写的,正事没有,尽是唠叨,要都是这样无用的折子,朕累死都批不完。”

    柳木扎头站在一旁不敢说话,德庆帝将那几本折子扔到一旁:“传旨下去,从今儿起请安的折子不用再上了,叫那些官员有事尽管说事,莫说那些无用的,朝庭花银子养着他们是叫他们办实事的,可不是在朝上扯闲篇的。”

    柳木听了赶紧应是,德庆帝又拿起一本折子,看了几眼就是一脸怒火,站起来一脚将桌子踹倒:“放肆。”

    他这一发作,吓的柳木和一旁伺侯的宫人全部跪倒在地上。

    德庆帝捏着那折子,气的脸都红了,喘着粗气大声道:“好,好,真是好,一个个都瞧着朕年幼好欺负是不是?经了先帝的仁厚,他们也当朕是脾气好的,全忘了高宗时候朝上是怎么一种形式了。”

    “陛下这是怎么了?”

    德庆帝正发火间,永宁公主正好拽着长宁公主来寻他说话,没想到一进门便是这种情形,长宁公主安静想要退出去,倒是永宁公主仗着最是受宠便出声询问。

第一九九章 批红

    “皇姐怎么来了?”

    见两位公主进来,德庆帝赶紧收拾了怒容,叫柳木着人收拾屋子,他自请永宁和长宁到了旁边的小厅内。

    等到宫人端上茶水来,永宁公主才一边吃茶一边笑:“我和大姐在行宫中寻到一处好玩的地方,特特叫陛下一起去玩,哪知道陛下正生气呢,你也与我们说说,到底生的哪门子气?是不是李凤儿那丫头又不好了,惹你气成这样,说出来,我与你出气去。”

    永宁公主自然是在说笑,长宁公主抿嘴轻笑了笑:“永宁这话好没趣,要真是李凤儿如何了,怕陛下也不会这般生气,他应是早去哄着人家了。”

    说着话,两人对视一眼,均发出一阵会心笑声。

    说起李凤儿来,德庆帝火气更盛:“今儿这事还真与她有关。”

    “怎么?”永宁公主一惊:“真是李凤儿气着陛下了?到底怎么回事,说出来我与大姐给你出气去,我们必叫那丫头过来给你道歉,让你气消。”

    “要真是她不识好歹气着朕也就算了。”德庆帝一拍桌子,脸上怒意更甚:“只凤儿虽然脾气直又没心眼,可素来是有规矩的,又是一心对朕,只有她与朕解闷的,哪里会气到朕。”

    “到底如何了?”这时候,就是长宁公主也是满脸疑问。

    德庆帝咬牙道:“还不都是那帮子朝臣,竟是欺到朕的头上了,君莫为联合御史台和翰林院的清流们上书,说什么李凤儿鼓动朕贪玩不处理朝政,长此下去,便是祸国殃民的根由,叫朕早些废了李凤儿,给天下人一个交待。”

    德庆帝这话刚说完,永宁公主俏脸上便满是寒霜,便是长宁公主眼中也多了怒意。

    “岂有此理?”永宁公主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柳眉倒竖银牙暗咬:“君莫为太过份了,他一个前朝大臣,几时官家后宫的事也轮到他管了,今他上表要求废了凤儿,明儿是不是连官家一日吃多少饭都要过问,是不是官家要哪个人伺侯也要由他说了算,到底这皇帝……”

    长宁公主赶紧拉住永宁公主,叫她不要再说下去了。

    可是,永宁公主到底是将火拱了起来,让德庆帝脸上怒容更甚。

    柳木将东西收拾好了就悄悄退了出去,可巧于希过来换班,柳木叫住于希,将德庆帝正在发火的事情小声说了出来。

    于希会意,到了小厅内就如木头人似的站在一旁,只用两只耳朵听,全当眼睛和嘴巴都已经废了。

    此时,就见德庆帝一脚踢了椅子,怒道:“当朕不明白他打的主意么,他这哪里是针对凤儿,分明就是针对朕的,不过是看朕年幼才刚登基,又见母后素来不太管事,便想着朕好欺负,故意拿凤儿的事来试探朕,要是朕顶不住压力应了,他们自然更会得寸进尺图谋旁的,指不定哪时朕在朝中就再无说话的余地,要是朕不应,他们便再想旁的法子,哼,君莫为,以前朕还当他是好的,如今看来,倒是朕错看了他。”

    于希听了这话满头的汗就出来了,他咬了咬牙心道那严大公子当真聪明异常,竟连官家的心思都猜得一清二楚,官家说出来的这些话和严大公子讲的完全一个样子,想来,严大公子若是当日腿没有摔断,那崔家怕早折腾的一撅不振了,君莫为怕也得叫严大公子打压的抬不了头。

    妖孽,妖孽啊!

    于希心中暗惊,又忍不住佩服。

    长宁公主听了德庆帝的话沉思一阵小心开口:“既然陛下知晓他们的心思,自该想个法子好好的将这事压下去,光生气又有什么用。”

    “是啊,是啊!”永宁公主也是连连点头:“大姐说的对,陛下可不能叫他们如愿了。”

    德庆帝此时发完了火,倒是能安生坐下,他端起茶来喝了一口:“皇姐哪里知道朕如今处境为难,咱们父皇是个仁厚之人,素来不管是对外戚还是对朝臣都是极好的,好的叫他们全忘了本分,好在父皇虽然太善心了些,可处理朝政一点都不含糊,将偌大的江山打理的井井有条,倒也落得个仁君圣君的名声,只是,父皇到底太劳心劳力,生生的给……”

    说到这里,德庆帝想到明启帝在世时对他的疼爱还有教诲,不由红了眼眶。

    永宁和长宁想到明启帝的一片慈父之心,也不由掉下泪来。

    “朕自登基以来,就想着如何改变朝中情形。”德庆帝揉揉眼睛继续道:“可是,朕年幼又没有经验,想要改变又哪里是那么容易的,朕有雄心壮志,那些大臣也自有算计,他们都恨不得将朕困在后宫之中,叫朕的眼睛瞧不见,耳朵听不见,全由他们摆布,这才称心如意呢,只朕却不能做个木偶,便借了贪玩的名义搬出宫来,如此,朕想行事也自由一些,哪知道,他们还是不甘心,竟然,竟然如此欺压与朕。”

    德庆帝这番话完全是他的心声,听他说话的两位公主是他一母同胞的亲姐姐,也是他最信任的人之一,他自然有什么说什么。

    他这番剖白倒是叫长宁公主心里酸涩的不是个滋味,叫向来大大咧咧的永宁公主也险些哭出来。

    “苦了陛下了。”许久,长宁公主才长叹一声:“我和安宁永宁虽然都是女儿身,可怎么说也是皇家人,陛下以后若是有什么事能用得着我们但说无妨。”

    德庆帝苦笑一声:“朕都明白。”

    长宁想想德庆帝正在气头上,又想着有那么多折子要批,便也不想久留,又安慰德庆帝几句,就拉着永宁出来。

    德庆帝一直将两位公主送出门来,待回身之后满面狰狞之色,一捶桌子:“于希,叫东府待命,给朕严查那些上书的官员们。”

    “是!”于希领命应是,之后又站到一旁去。

    德庆帝转身瞧了于希一眼:“徐爱卿要致仕的事你知道吧。”

    于希点头,德庆帝笑了笑:“你说,徐爱卿这一走,有谁入阁合适?”

    于希想到于子然回来所说的那位胡侍郎,想着胡侍郎说的话,觉得这位胡侍郎应是和君崔两家不合的,便小心回道:“奴婢也没有大主意,不过,奴婢却听到一件事。”

    “哦?”德庆帝转转的腕:“什么事,你说吧。”

    于希一笑:“当日朝堂之上君相公说要上书废了贤嫔娘子,旁的人都没有说什么,甚至于有些大臣还极赞同,只胡侍郎和邢大人甚是反对。”

    “是胡秋和和邢虎?”德庆帝甭看表面贪玩,可对于朝中局势了解的很,朝中哪位大臣的身家背景也知道的很详细。

    “正是呢,官家好记性。”于希赞了一句。

    德庆帝一笑:“父皇当日和朕说过这胡秋和,说他倒是个能吏,虽然处事上有些圆滑,倒也不失一片忠心,今日想来,他倒也是一位忠臣了。”

    于希没有再说什么。

    德庆帝拍拍桌子:“罢了,看在他替凤儿说话的份上,朕心里记他一功。”

    于希咋舌不已,心中暗道,看来贤嫔娘子在官家心中的地位比旁人想的要重的多。

    德庆帝又和于希说了几句话,待胸中火气稍减,便叫于希拿了折子给他,他先翻出那本要废李凤儿的折子,御笔朱批了一句话:

    朕要睡谁,干卿底事。

    想了想,德庆帝还觉不免,又加了一句:“自古昏君出奸妃,卿等要做忠臣,竟将昏君奸妃之名强安朕与贤嫔头上,如此为大不忠。”

    批完了,德庆帝一笑,将折子放到一边等待朱墨干掉。

    于希站在一旁偷偷看了两眼,看到第一句话的时候差点没笑出声来,等看到第二句话的时候,于希才又掉下汗来。

    他心说果然陛下是先帝爷的种,虽然年幼,可是精明上却一丝都不让,瞧这两句话批的,要叫多少人汗颜啊。

    稍后,他又想到严家那位大公子,更是想要抹汗,心中更是直骂娘,这李家姐妹都是什么命啊,什么人不好找,怎生偏偏嫁的这两位都是这样聪明异常之人。

    “于希啊。”

    德庆帝批了一会儿折子揉揉肩膀看向于希:“你说柳木这几天在忙什么?”

    于希低头:“奴婢不是很清楚,只知道他这几日每日都替官家收折子,旁的倒并不知晓。”

    “哦。”德庆帝点了点头:“一会儿你叫柳木来见朕。”

    于希应下,等到德庆帝批完折子他才走,一时去寻了柳木,柳木才要休息听说官家寻他,赶紧整装去见。

    德庆帝等到柳木进来,就借口出去逛逛叫柳木伺侯着。

    两人一时走一时停,等走到花园子里一棵大柳树下,德庆帝抬头看着那高高大大的柳树:“柳木,朕记得你之前的名字并不叫柳木,那年朕贪玩爬上大柳树差点没掉下来摔死,是你拼命救了朕,先帝为了奖赏你,就给你赐名柳木。”

    柳木低头:“这都是奴婢的本分,实在是先帝爷厚爱。”

    “朕可一直都记着呢。”德庆帝笑了笑:“朕如今在行宫中住的舒服,不愿意回宫,可朝中的事也不能没人管着,朕思来想去谁都不如你忠心,也不如你可用,朕便想着与你一个票拟批红的权力,朝中大臣上的那些个折子你就接了来先看看,把那些要紧的事留着给朕,不要紧的,你就替朕批了也就是了。”

    “奴婢不敢!”柳木吓的猛的跪倒在地上:“奴婢,奴婢,求陛下收回成命。”

第二百章 当面

    “柳大伴快快请起。”

    德庆帝弯腰亲自将柳木扶起:“朕说的都是真心话,柳大伴不用害怕,这批红的事朕没人可靠,只能靠大伴了。”

    柳木感动的眼圈红红的,起身时脸上带着笑,眼中却有泪光闪烁:“陛下厚爱,奴婢万死不辞。”

    “好!”德庆帝拍拍柳木的肩膀:“大伴只管放心大胆的去做,一切有朕担着呢。”

    “奴婢必不负圣恩。”柳木赶紧表态,神情更加的恭顺。

    德庆帝吩咐完柳木,似乎是一件心事放下,又有兴致闲逛起来,柳木心下惴惴,当真不明白德庆帝是如何作想的,只能跟在德庆帝身旁伺侯,不敢多说一句闲话。

    一时逛了半个花园子,德庆帝只说累了,带着柳木回到鸣柳院,从御案上的红木匣子里拿出一块印交给柳木:“柳大伴,这印章要好好收着,等你瞧了折子,那等不太重要的事你自可盖印交付下边的官员去做。”

    柳木战战兢兢的接了印章,又一番谢恩。

    待他从屋里出来,走路都是轻飘飘的,捏捏放在怀里的印章,柳木咧开嘴笑了起来:“没想到我柳木还有今日的风光。”

    德庆帝所说的那票拟批红的权力柳木心里可明白的紧,他得了这份权限,手中之权可是比内阁那几位还要大呢,自此之后,可以说除了德庆帝便是他了,他要是看哪个官员不顺眼,便可将他的折子打回去,若是瞧哪个官员顺心,便可直接批了交付六部去办,如此一来,这朝中又有哪个人敢得罪他。

    柳木得了这批红之权,便不能在行宫多呆,等到傍晚时分,他辞别德庆帝直接回了宫,自此之后,他便长驻宫中行使权职。

    自然,柳木走的时候还将德庆帝批好的折子带了回去,等到第二日早朝,柳木将折子一一发还,当君莫为那些人看到德庆帝于折子上的批注,顿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也不知道该笑还是该气,或者是该犯愁和惊惧。

    德庆帝这折子上批的话语头一句实在是有些粗俗了,第二句却是诛心之言,不说别人,便是君莫为看了,也是暗自心惊的很。

    “这……”

    君莫为拿着折子问柳木:“柳公公,官家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柳木冷笑一声:“什么意思,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官家可是说了,夏有夏桀然后才有妺喜,商有商纣之后才有妲已,周正因为周幽王无能,才有了峰火戏诸侯之事,可见得,自古以来,凡是有奸妃出现,必然是因为帝王无能昏庸,尔等上表言贤嫔媚上,便是说官家心不明眼不亮,将官家比作那等祸国昏君,这便是尔等的忠心?还是说,尔等为表贤良,故意要将昏君奸妃的名头扣在官家与贤嫔身上?”

    “不敢!”君莫为听的头上冒汗,连声称不敢。

    柳木看了君莫为一眼:“官家在行宫游玩,君相公作为官家信重的大臣就更该兢兢业业处理好朝事,这样才是真正忠臣之所为,而不是叽叽歪歪的连官家后宫之事都要管,幸好君相公的女儿早已嫁人,否则,官家还以为君相公要送女入宫呢。”

    柳木连番话语叫君莫为一派的官员彻底的傻了眼,再说不出旁的话来。

    他们若是再敢揪着李凤儿不放,怕官家真敢将奸臣的名头往他们头上安,君莫为这一系的官员大多都是清流出身,最重视的便是名声,要是没了名声,还不如叫他们早早死了算呢。

    胡秋和站在邢虎身旁,对邢虎挤了挤眼:“官家英明啊,早早看出了贼子野心。”

    邢虎一笑:“如此,胡侍郎可安心矣。”

    胡秋和也是明白人,自然晓得邢虎的意思,笑容里也带了几分志得意满。

    这时候,却见柳木拿出一枚印章来,对君莫为等人一笑:“官家称最近这些时日不会回宫,众位大人又怕朝政无人管理,官家便将批红之权交予杂家,以后,众位大人有什么折子只管递上来,杂家能处理的自然早早的处理,不能处置的,也会交给官家定夺。”

    若是先前李凤儿的事叫那些大臣不知所措,那么,柳木这席话无异于掀起惊天风浪。

    御史台一位最是目下无尘的御史当场跳了出来:“官家怎会……柳公公,你妖言惑众,你是怎么欺下媚上蛊惑官家的?凭你一个小小的宦官,无根之人,残废之躯竟然想要插手朝政,我等不服。”

    他一出声,便有人随声附和:“我们要见官家……”

    柳木本来挺志得意满的,哪知道这些人如此激烈的反对,一时又羞又气,羞的是官员骂他的那些话,太监本就六体不全,性子自卑的可以,最忌有人拿他的身体说事,那御史骂出来的话直指本根,叫柳木羞恼当场。

    气的是,这些人竟然一点面子都不给,敢当场驳他,柳木气的浑身发抖,心说等杂家真正有了权,定然治你们的罪,咱们且等着瞧吧。

    邢虎看看胡秋和:“胡侍郎,这……”

    胡秋和一笑:“即是官家的意思,咱们自该忠心官家,其他的莫管,莫管啊。”

    邢虎看到朝臣几乎要将柳木包围起来,嘴角勾起一丝笑来:“也是,莫管啊。”

    而站在一侧目睹这一切发生的严保家却在想着,以后是不是该多多巴结这位柳公公了,那张家那位是……

    这朝中乱成一团,而张家也是乱成一团。

    张薇寒着一张俏脸,使劲的拍着桌子:“严家欺人太甚,欺人太甚了。”

    张夫人康氏连声哄着张薇:“我的儿,且先别急,他们严家当他们是什么了,严承悦一个残废人竟然心比天高,竟想着叫你去与他为妾,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你是咱们张家的嫡女,便是再如何,爹娘都不会答应这事的。”

    张薇气过之后也是满心的悲怆,一时忍不住捂着脸哭了起来:“女儿没那么下贱,合着女儿嫁不出去似的,偏要巴着他严家么,明明是严家想要巴结咱们家,却弄的……”

    “可不是么。”康氏也是气的柳眉倒竖:“我儿放心,等娘与你爹爹说,叫他给严家难看。”

    张薇一时哭一时闹,闹的累了依在康氏身旁:“我有什么错,当初严承悦那个样子,不说他的腿了,好些人都说他能不能活命还是两说呢,难道我就愿意做个望门寡么,不趁早退了亲事,我一辈子说不得就毁了。”

    康氏拍着张薇哄劝:“娘都明白,都明白,这都是命啊。”

    “也是我命苦,本来见蒋家好好的,哪知道嫁过去才晓得那蒋世子太不争气,满屋子的通房侍妾,要不是我早早的生下聪儿,怕是连站脚的地儿都没了,我原想着这一辈子也就这么着了,谁知道,谁知道他得了那样的脏病,我又怎么能被他连累,聪儿又怎么能有那样名声的爹。”

    说到这里,张薇抹了泪,咬牙道:“我偏不信凭我的家世相貌会嫁不出去,严家欺人,我……”

    猛然间,张薇站了起来:“我要去寻严承悦问个清楚,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康氏心下一惊,才要劝阻,却不想张薇行动迅速,说话间已经出了门,她赶紧去追,奈何却没追上。

    张薇从张家出来,一个劲的催着车夫快些,等到了严家门口,张薇才想起严承悦已然分家,便又催着车夫去寻了严承悦的宅子,才要叫人通禀,却见严一从里边出来,张薇认得严一,当下挑帘子就道:“严一,去与你家公子说,便说我来了。”

    严一看到张薇,那张脸一下子挤在一起,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他苦了脸:“张大小姐,你饶了小的吧,你这……”

    “赶紧回去。”张薇冷下脸来:“你若不早些去回,我便在门前哭闹,反正我名声是没了,闹的你家公子不好我也算趁意了。”

    严一一听这话哪里还敢耽误,当下便匆匆忙忙跑去内院。

    不一时,杨嫂子亲自迎了出来,张薇笑着下了车,跟在杨嫂子的身后进了严家的门,她一边走一边打量这严府新宅,但见五进的宅院俨然齐整,表面上瞧着各处房子院落都平常,可细心观察就会发现处处透着精致。

    杨嫂子在头前带路,走了一段路回头看看张薇:“张娘子,我家公子是订了亲的人。”

    张薇笑容有些僵,片刻后点头:“我自然知道,我见他就是要个清楚的。”

    杨嫂子叹了口气继续带路,过不多时,便到了一个精致小院中,院中种着一棵葡萄树,如今正是枝繁叶茂之时,因着时候不到,葡萄倒是没有成熟,不过,枝叶间可见串串青色葡萄。

    葡萄树下的轮椅上坐了一个身着月色袍衫的清俊男子,张薇一眼就认了出来,这便是她当初退了亲的严承悦。

    她几步过去,站在严承悦身旁,严承悦抬头一笑:“张娘子有礼。”

    看着严承悦那张端着笑意,更显温润的脸,张薇一时心头越发的复杂起来:“严公子有礼了,我今次来是想问一声,我有什么比不得李家娘子的,我是和离,她是被休弃,我自认长的不比她差,出身比她要好,若是娶了我,显见对公子的帮助会更大些,为什么你宁愿娶她而舍我?”

    这是张薇一直搞不清楚的,依着她的脾气,要是闹不清楚,怕一辈子都不得安宁。

第二零一章 抱怨

    当初张薇跑来退亲的时候,严承悦其实心底是恨着张薇的。

    他也曾多次幻想过如果有一日他的腿好了,必要站到张薇面前羞辱她一番,可是,今天他再见到张薇,心情反而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激动,相反,他的心情平静异常,再不起一丝波浪。

    严承悦笑了笑:“张娘子请坐。”

    张薇捏捏拳头:“我不坐了,你与我把话说清楚我便走。”

    “张娘子,这世上的事百般不由人,就像当初你跑到我严家退亲的时候一样,那时候,你又何曾问过我的意思,即是退了亲,你我便不该再有交集,再相识,咱们就只当陌生人罢了。”

    严承悦笑着取了一杯茶慢慢啜饮。

    张薇怒道:“说到底还是你小心眼,记恨我当初退亲的事是吧。”

    严承悦摇头:“即是陌生人了,又何来的记恨,张娘子,你也太过自信了些吧,你难道从来没有想过凭什么别人就该由着你的性子摆布,你想退亲便退,如今想要再嫁到我严家,合该我就该等着欢天喜天的接你入门?你又将我严家当成什么人了?”

    “这……”张薇不知道要如何回答,恨恨一跺脚:“还不是你严家巴巴的跑来要我进门的么,原来说是什么平妻,这也就罢了,反正你与李大娘子订亲在前,我也不计较,可是,如今翻脸说要与我为妾,我堂堂张家嫡女,凭什么做妾。”

    严承悦失笑:“什么叫我严家?我可从来没有想过再和你有什么交往,如果你要问这件事,我建议你去老宅中问我母亲才是。”

    这一句话叫张薇明白了,敢情严承悦从来没有想过再娶她,这一切都是严保家和林氏的主意。

    这时候,张薇是又恨又恼,咬着牙道:“好,好,你严家太欺负人了,我……”

    “告辞!”见严承悦并不再答理她,而是自顾自的喝茶,张薇气极,一甩手就走。

    “严一,送送张娘子。”严承悦吩咐一声,摇着轮椅进了屋。

    张薇怒气冲冲的从严家出来,坐上马车催着车夫赶紧回去,她一边走一边想,越想越是气恨,咬着牙道:“该死的严家,严承悦,你不过是个残废,我嫁你是你修了几辈子的德,你还敢……还敢如此欺侮于我,总有一日,我定要叫你为今日的无礼付出代价。”

    她这般带着怒意回去,才进门,便见康氏屋里的婆子端着笑脸上前道喜:“恭喜娘子,贺喜娘子了,大喜事啊……”

    张薇疑惑:“什么喜事?”

    “娘子去问夫人吧,总归是好事。”婆子一脸的笑意,推着张薇进屋。

    张薇步子快了许多,没几步路便进了屋,待进屋后,见她母亲康氏也是一脸的笑,张薇更加的不解:“娘亲,这……到底怎么了?莫不是爹爹要做首辅了?”

    康氏招手叫张薇过来,笑着摸摸张薇的头:“我的儿,合该老天有眼啊,他严家不识货,这般的折侮咱们,可是,有人家却是识货的。”

    “母亲?”张薇还有些不明白。

    康氏笑道:“你前脚走,后脚君家便请媒婆上门提亲,说是想讨你进门与他家的大公子做新妇,而且,君家很是开明,愿意叫你带着聪儿进门,只是,人家提了条件,聪儿进门可以,却必要改姓君,认君家的祖宗。”

    这么一番话叫张薇更加的不明所以,就好像是有天大的馅饼砸到头上一样,叫她总觉得晕晕乎乎有些不现实。

    “娘亲,这,可是真的?”张薇又确认一次。

    康氏赶紧点头:“娘还能骗你不成。”

    她一边说一边搂了张薇小声劝道:“原我说叫你不要带着蒋家的儿子,你偏不听,偏舍不下聪儿,总归聪儿也叫我一声外婆,我也不能逼你不要他,为着这事,你爹爹不知道和蒋家打了多少眉眼官司,蒋家直到现在还不依不饶呢,就是你的婚事,也因着聪儿而受连累。”

    “娘,你说什么呢。”张薇噘起嘴来,有些不情愿:“聪儿是我怀胎十月生下来的,别人不疼他我疼的紧,我怎么舍得下他。”

    张薇便是有千般不好,万般不是,可她一腔慈母之心却做不得假,她对儿子蒋聪那真正的是疼之入骨的。

    “好,好,是为娘的不是。”康氏一见张薇生气,赶紧安抚她:“总归聪儿不能姓张,即是君家愿意叫你带子入门,那聪儿姓什么都是小事了,反正你们母子不用分开就成。”

    张薇想想这话也对,沉思一阵点头:“这事我应了。”

    过了片刻,张薇又皱起眉来:“这事我总觉得挺悬乎的,君相公家的长公子想讨什么样的新妇没有,为何偏偏看上了我这么个和离之人,还,还带着孩子,莫不是,君家有什么事瞒了咱们?还是说,那君公子有什么隐疾。”

    “你这孩子。”康氏一时拉下脸来:“君家那位长公子又不是大姑娘轻易出不得门,前几日还骑着马到处晃悠呢,他又有什么隐疾,最多就是不学无术一些罢了,如今徐相公要致仕,崔家有望再进一步,我瞧着,君相公怕是要与咱们结盟,如此,你嫁到君家,而崔家本就和君家是姻亲,咱们三家联络一气,自然有的是好处,那蒋家前些时候还闹腾,你要真嫁到君家去了,再给他们几个胆子怕也不敢再折腾了。”

    别的倒也罢了,张薇一听康氏最后那一句,那意思是只要她嫁到君家,凭着张君两家的权势,一个只有空头爵位的蒋家是绝对不敢得罪的,这么一想,就有些意动。

    “如此,旁的我也不为,就为了聪儿,我也应了这门婚事。”

    张薇想想严承悦对于她的不屑,心下恼恨的同时,也有些意气用事起来。

    她心说严家不是瞧不上她么,觉得她和离之人名声不好,便想要叫她为妾,如今,她偏偏就是不为妾,她偏偏嫁到比严家门第不低的君家,还是明堂正道的作为嫡妻入门,她偏要瞧瞧到时候严家又是怎样一副吃惊的嘴脸。

    “好,好,还是我儿拎得清。”

    康氏大乐:“如此,我便叫人回了君家,只说你应下了。”

    张薇点头,想想半日多未见儿子,便起身告辞:“娘亲,我去看看聪儿。”

    康乐一摆手:“你且去吧,待为娘与君家商定了婚期,再把你的嫁妆准备起来,到时候,定要叫你风风光光的出嫁。”

    张薇也没心思再听什么嫁妆的事,她心知当初她和离的时候她带到蒋家的嫁妆都已经讨了回来,那嫁妆可不少,足够她带去君家了。

    张薇起身去屋里看蒋聪,一行走一行想着这君大公子也是个贪花之人,若是她嫁了过去,必不能像在蒋家一样由着他乱来,她必要看紧了君大公子,他若是爱玩,只给他多买几个清白女子便是了,那青楼楚馆之地是绝不能叫他去的,免的重蹈了蒋家的复辙。

    那康氏见张薇应了婚事,便欢天喜地的准备起来,到了第二日,康氏便叫人去君家说是应下婚事,也同意叫蒋聪改姓。

    崔氏听了这消息乐的什么似的,更是趁热打铁早早的与张家换了庚帖。

    也不知道这事谁传了出去,竟是叫蒋家知道了,蒋家老爷子气的险些没背过气去,带人打上张家,只说讨要蒋家子嗣,张薇哪里会叫蒋聪跟蒋家的人走,自然不愿意,为此,两家差些没打出人命来。

    还是君莫为听了消息叫人赶来救场,崔氏又求了她哥哥,如此,三家合力硬生生把蒋家气焰压了下去,只那蒋老爷子吃了暗亏,回去之后气的吐了一口血自此卧病在床。

    这件事情传的京城到处都是,人们说起蒋家来也是满脸的同情,都说张家欺人太过了些,那蒋聪说什么都是蒋家嫡系子孙,怎能旁落他家,更不能改姓。

    再者说,蒋家世子已然亡故,这蒋聪可是人家的根,以后是要继承蒋世子香火情,为蒋世子延续血脉的,哪里能叫人夺走,那张薇反正也年轻,就是以后嫁人也可以再生,真不该将人家蒋家的孩子霸住不放。

    这事传到严家叫林氏听了,满心的不悦,等到严保家从衙门回来,林氏便开始寻他抱怨起来。

    坐在书房中,林氏气狠狠的灌了半碗子凉茶,放下碗便怒道:“承悦这孩子太不识趣了,张家是什么样的人家,那张薇虽然说曾嫁过人的,可是人家要家世有家世,要相貌有相貌,嫁过来可不委屈承悦,偏他一心想着那李大娘子,竟是不愿意,现在倒好,好好的人儿叫君家得了去。”

    “夫人。”严保家头疼的很,捏着头道:“事已至此,多说无益。”

    林氏气的咬牙:“我说什么了,我还不是跟你说上两句么,难道不叫我说,硬叫我忍气不成,承悦叫李大娘子迷了心我也不说什么,偏老爷子也糊涂了,那样好的事硬是不同意,你瞧瞧人家君家,那才是真真的大气度,才是真聪明呢,人家娶了张薇,可不就和张家成了姻亲么,再加上崔家,到时候,内阁中四人有人家的三人,咱们严家算什么,老爷,到时候,咱们净等着崔家与咱们算帐吧。”

    “唉!”严保家也叹了口气,一脸愁容:“老爷子那样说,我又能怎样,总不能叫我不孝吧。”

    林氏一捶桌子:“都怪那个李大娘子,迷的承悦瞎了心,老爷且等着瞧吧,承悦娶新妇那日,有的是笑话瞧呢。”

第二零二章 求告

    “咱们家讨新妇,有什么可笑话的。”

    林氏这话严保家就有些不赞成了。

    林氏一撇嘴:“有什么不能笑话的,你想想那李家什么样的人家,不过是乡野寒酸之人,出了一个贤嫔就算是顶了天了,说不得贤嫔进宫的时候将家底都给贤嫔搬去了,再加上李大娘子还有个傻哥哥,她能不给她哥哥留些家资?如此一来,她的陪嫁能有多少,我想都不敢想的,就见亮嫁妆的时候我没脸见人。”

    这话倒是提醒了严保家:“那……不如你寻个时间告诉承悦一声,叫他多接济李家一些,总不能叫人笑话咱们家。”

    “接济什么。”林氏气的咬牙:“登高醮蒜,照不住多醮,就李家那穷酸,再多钱给他们能做什么,还不都是填了无底坑,李大娘子那傻哥哥什么都不能做,净等着咱老本呢,承悦也不想想,摊上这么个新妇,以后有他受的,他分家得来的那些钱,还不定怎么填人家呢,我当初就说他讨不了那高门大户的新妇,便是讨个有钱的也不错,他和老爷子偏偏就糊涂了心,弄的好似除了李家女这世上再没姑娘似的。”

    林氏一番的抱怨,弄的严保家也没了脾气:“行了夫人,事情都这样了,咱们也架不住承悦那倔脾气,也只能由着他了。”

    “老爷,我可把话扔在这了,要是承悦以后日子过的不好你可别指望我能接济他,总归是我也不要他孝敬多少,我的钱他一个子也甭想要。”林氏从牙缝里崩出一句话,严保家听了不但没有反对,反而相当赞同:“我心里都明白呢,夫人且放心就是了。”

    如此,林氏才算满意。

    话说那君夫人崔氏在君绍旭出事之后一心顾着儿子,再加上王太后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没脸,她心情自然不好,也顾不得旁事。

    等到君家与张家的婚事定下来之后,崔氏也得了空,有心思琢磨起来。

    她想到那日她进宫王太后与永宁公主一唱一和叫她好生没趣,便生生觉得郁闷之极,又想到当时那李家的小贱人也在一旁帮腔,她不敢怨恨王太后与永宁公主,便将一腔子不满全发落到李凤儿头上,如此,崔氏便总想着叫李家也得个大大的没脸,最好将脸丢的满京城都是。

    这日她回娘家,叫她见了一人,心里便有了主意。

    却说这一日,李鸾儿得知温泉庄子大致已经盖好了,差的便是内部装修,便带了人过去看,将整个庄子转了一圈,她瞧着还算满意,又想着她今年就要嫁出去,以后这庄子多是金夫人和李春夫妻来住,内部装修的事情她倒不便插手,合该叫金夫人和李春商量一下。

    另外,李鸾儿想及李春对顾大娘子的看中,便觉得也该给顾大娘子捎个信,问问她有什么想法,这庄子装修的时候总归也是要考虑她的意思。

    如此,李鸾儿也就不在庄子的事上费心,看了一圈觉得工匠没有躲懒,不管是用料还是做的活计都挺不错,就又吩咐了几句,叫那些匠人做好收尾工作就回去了。

    进了京,李鸾儿又去自家的铺子转了转,看着铺子里买卖倒也不错,心情很不错的回去。

    只是,她坐着马车才到大门口,斜刺里便冲出一个人来,幸好肖平赶车的技术好并没有撞到那人,不然,要真出了祸事,说不得又是一桩麻烦事。

    李鸾儿叫瑞珠去瞧是怎么回事,瑞珠才打起帘子来,就听外边一个妇人的声音传来:“可是鸾丫头?”

    鸾丫头?

    李鸾儿一时惊住,不说来了京城之后,就是在凤凰县里叫她鸾丫头的也只金夫人一人,就是和她极相熟的顾夫人也只是私底下开玩笑时叫她一声鸾丫头,平时在正经场合都以大娘子称之,如今这是什么人,居然如此称呼于她?

    李鸾儿一时不解,就打起帘子顺声看过去。

    却见不远处停了一辆青布马车,车子上端坐着一个妇人,而拦她马车的却是一个仆妇装扮的中年妇女,显见得,刚才称她鸾丫头的人就是车上坐的那个妇人。

    “这位夫人是?”

    李鸾儿看了好几眼都不认得那妇人是谁,就出声询问。

    那妇人一听李鸾儿这般问,当时就竖起眉毛一脸的怒意:“怎么着?如今发达了,便不认我这个当长辈的了?”

    她这话带着那么几分气性和不屑,倒叫李鸾儿更加的疑惑:“长辈?恕我无知,并不曾见过夫人,夫人自称是我的长辈,也该报上名来,好叫我知晓知晓。”

    李鸾儿看不惯那妇人的作派,话音里也带了几分怒气。

    那妇人一听,更是气怒交加,对拦马车的妇人道:“徐嫂子,你告诉她我是谁。”

    原来,那拦马车的下人夫家姓徐,人称一声徐嫂子,她穿了一身蓝底葱白碎花衫裙,满脸的刻薄相,一手插腰道:“我们夫人便是你前任的婆婆,崔家夫人是也。”

    原来竟是崔正功那渣男的娘。

    李鸾儿没有原身的记忆,自然也不认识这位据说是她前婆婆的宋氏,不过,她看不惯崔家的作为,对宋氏自然也没有好脸,李鸾儿冷笑一声:“原来是崔夫人啊,夫人怎生不早说。”

    “早说什么,你在我家那么些时日,难道还不认识我了不成?”宋氏气问。

    李鸾儿冷声道:“好叫夫人得知,当日我被赶出崔家的时候生了一场大病,在阎王殿里走了一圈,醒来之后好些前尘往事都忘得一干二净,便是我自己的亲哥哥亲妹子都差点记不起来,更不要说夫人你了,另外,夫人说话好生没礼,我即是你家的下堂妇,便与你家再无干系,我倒是真不知道夫人又凭什么自称我的长辈。”

    “你……”宋氏更是生气,伸手指着李鸾儿:“我以前是你家婆,即便是你离了我崔家,见了我也该以礼相待,以晚辈居之,我说是你的长辈,难道有错了?”

    “夫人说的自然也不错。”李鸾儿听的失笑:“只是,如此算来,夫人的晚辈就多了些吧,据我所知,您家儿子屋里的人也不少,您这家婆做的真真是有些多了,说不得,那阎罗殿也有您的晚辈呢,夫人就不怕半夜醒来跑来许多游魂争着伺侯您这长辈么?”

    说到这里,李鸾儿掩口轻笑:“我自是忘了一句话,自来神鬼怕恶人,就夫人这样子,不知道恶事做了多少,心都亏的没边了,又怎么会怕了谁呢。”

    “你无礼。”宋氏一拍马车,当下就要下来。

    李鸾儿却明显的不待见她,对宋氏一笑:“我知夫人素来不喜我,我也不在这里碍夫人的眼了,正好,我也到家了,如此,便告辞了,希望我与夫人能够不再相见。”

    说话间,李鸾儿便跳下马车,带着瑞珠进了李家院门。

    宋氏一见她要进门,飞快的走了几步追了上去:“李鸾儿,你且等等。”

    “怎么?”李鸾儿回头:“今儿夫人硬是要我叫声长辈不成?”

    “不,不是。”想到自己来的目的,宋氏也顾不得和李鸾儿置气:“我来并不是与你生气的,实在是,实在是……你与功儿一日夫妻百日恩,不管当初你是如何离开崔家的,可与功儿总还有些夫妻情分吧,功儿如今病的厉害,老是念着你,我想请你过去瞧瞧他。”

    却原来,崔正功自进京以来身子就一直病病歪歪的,他在崔家养了几日,又用了些好药补药,勉强看来与常人无异,就挣扎着去卢家做起教书的活计来。

    他原想着家里并不缺银子,寻了好大夫瞧瞧,再用些好药,总归是身子会一日好过一日的,却又哪里知道他在卢家教导几日,身上竟又不好起来。

    这次不只中暑那么简单,竟是又高烧又昏眩,连路都走不得,就是喝口水都觉得头晕恶心的想吐。

    如此,请了不知道几个大夫,吃了不知道多少药也不见轻,最后崔礼无法,只得命人去凤凰县请了宋氏前来照顾于他。

    宋氏来了之后倒也照顾的尽心,又千方百记的寻了偏方来给崔正功用。

    这偏方用上了,崔正功倒也好了一些,只是,过了没有几日就又复发了,倒是弄的宋氏一个头两个大。

    那崔正功躺在床上只念着李鸾儿,说什么李鸾儿有福之人,若是她还在崔家,他必不至此。

    正巧,那日崔氏回娘家来看望崔正功这个侄儿,听了此话,就与宋氏说既然李鸾儿是福星,合该请李鸾儿来瞧一瞧,说不得崔正功的病就好了。

    崔氏说这话的时候,又小声道,照崔正功的说法,宋氏该当闹的李鸾儿与严家的亲事不成,然后再将李鸾儿娶进崔家,到时候,岂不万事大吉。

    宋氏也有些意动,只是顾虑着张莺,崔氏只说如今君家和张薇定下亲事,那张莺不过是张家不知道偏了多少辈的旁枝之人,就是舍了也无妨。

    她这么一说,宋氏再看看崔正功难受的样子,心里就有了主意。

第二零三章 传话

    “哈!”

    李鸾儿完全被宋氏给气乐了:“一日夫妻百日恩?”

    “对啊,对啊。”宋氏忙不迭的点头:“再怎么说我们崔家当初不嫌弃你出身不好,可是光明正大的以正妻的礼节娶你进门的,你和功儿,可有夫妻之义。”

    宋氏说话间见一辆马车停在不远处,马车上下来一个中年妇人,便过去叫人:“这位夫人你也来评评理,说一说李大娘子到底该不该过去看看她病重的夫君。”

    宋氏只拉拉住了个人,却不知道,这位正是和李鸾儿交好的裴夫人,这段时间裴大爷的病情一日日见好,裴夫人高兴的什么似的,今儿正巧得空,是特意过来感谢李鸾儿和金夫人的,不想却被一个不知所谓的人给拽住了。

    “评理么?”李鸾儿笑了出来:“也好,夫人便来评评理吧。”

    裴夫人一听李鸾儿这样说,便笑着过去瞧起热闹来。

    李鸾儿看看宋氏:“崔夫人说一日夫妻百日恩,我怎的竟不知道我与令郎有什么夫妻之义,有的,崔家可从来没拿我当个人对待过,不是责骂便是有做不完的活计,我在崔家的时候,可真真是连下人都不如的,更是除了照顾您那卧病在床的儿子,和他几乎没说过几句话,又哪里来的夫妻之情。”

    “那不是,还不是功儿那时候病重么。”宋氏急了,拉扯开来。

    李鸾儿冷笑:“敢情夫人还知道您儿子病重呢,我嫁到你家的时候,你儿子可病的连大夫都说没几天好活了,你们想着要冲喜,可是谁愿意嫁过去守活寡,还不是想着曾与我家订过亲事,又觉得我们好欺侮才硬要我进门的么,说起来,我们李家可从来没有巴望过你们崔家,当初娶我的时候,你们说的好好的,什么过去便拿我当正经奶奶待着,以后令郎真好了,便给我挣个诰命来,可是,我娘亲病重的时候,我当时如何?我可是求夫人先借些钱与我娘亲瞧病,夫人怎么说的?当时可是一文钱都没借与我,又不过几天,瞧着令郎的病大好了,便结了富贵亲事,将我赶出崔家。”

    说到这里,李鸾儿抚掌:“对了,我还想起一事来,我当初被赶出去的时候可是什么都没带呢,我出嫁的时候,我母亲也与我置办了嫁妆,虽然少,可到底也值几个钱的,反正我们家穷的紧,拿回来也能换些东西,不知道夫人几时将我的嫁妆还回来?”

    裴夫人在一旁听着,原还以为是什么人找磋的,可越听越不是那么回事,待听到李鸾儿讨要嫁妆的时候,裴夫人完全明白了,敢情这宋氏竟是李鸾儿前任的婆婆,当初她家的儿子病的快要死的就拉了李鸾儿冲喜。

    待李鸾儿真将那位崔公子照顾好了,崔家就翻脸不认人,一点不念着李鸾儿的功劳,竟将人赶了出来,赶便赶吧,竟还贪了人家的嫁妆,实在是……

    裴夫人年轻的时候也是嫉恶如仇的,到如今,性子虽说沉稳了些,可看不惯的事还是要说一说的。

    就是旁人裴夫人说不得也要说句公道话,更何况是李鸾儿了。

    裴夫人朝宋氏一笑:“这位夫人,你即说叫我评理,我便说上一说,你家处的事也太缺德了些,这位李娘子当初冒着守活寡的险信守承诺与你家冲喜,不管如何,你们也该守着诺言好好待人家,可是你们呢,在你家公子好了之后就翻脸不认人,如今你家公子又病了,叫人家已经被你们休弃的娘子回去照顾你儿子,天底下何曾有这么便宜的事?”

    李鸾儿也笑:“可不是么,敢情天底下便宜事都叫你们崔家给占全了呢,照我说,你家儿子得病那是活该,恶事做多了连老天都瞧不过眼呢。”

    “你这话好生无礼。”宋氏气的脸都红了,指着李鸾儿骂道:“我儿子怎么说都是你相公,你怎么能咒自己相公,果然是没爹没娘没家教的。”

    “夫人倒是有爹有娘有家教,那夫人倒是教教我,你明明知道我已经订下婚事,不日便要完婚,却巴巴的过来叫我去你家看望你那不中用的儿子,你到底安的什么心,你便这样见不得人好,要搅了我的婚事才趁心如意么,夫人的爹娘就是这样教导夫人坏人姻缘的。”

    李鸾儿冷冷哼了一声:“对不住了,我见着崔家的人就烦,头也疼胸也闷,实在是不好,我且先回去了。”

    说完,李鸾儿一甩袖子就进了门。

    那裴夫人对宋氏一笑:“崔夫人,坏人姻缘死后可是要下地狱的呢。”

    说完话,也随李鸾儿进了李家的门。

    门房手疾眼快,呯的一声就关了门,他又亲自拿了个凳子坐到门口,巴巴的往门口处啐了一口浓痰:“真晦气,今儿怎么净见到些不开眼的玩意,唉,做人啊,还是要厚道些,万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有人啊,偏偏连俺们这些下人都明白的道理都不清楚,活该挨骂。”

    “你,李鸾儿你不得好死。”宋氏眼见无法,骂了两句无奈之下只好登上马车往回赶。

    李鸾儿与裴夫人进了门,她笑着拉裴夫人一起喝茶,又叫人请了金夫人过来一处说说话。

    等到金夫人带着瑞芳进来,裴夫人赶紧起来向金夫人施礼,又将带的礼品奉上,只说裴大爷的身体已经调养的差不多了,问金夫人何时可帮忙去了那寒毒。

    金夫人算算日期,点头笑道:“可不是么,我原想着便也是这几天的,哪知道你倒也心急,竟巴巴的赶了来。”

    李鸾儿笑着一指金夫人,对裴夫人笑言:“裴夫人,难道你竟没瞧清楚我们夫人打的主意么,她原早知道您家大爷身体调养好了,偏就不过去,怕正是在这里等着裴夫人呢,好叫您拿了礼物登门,她也能多收一份厚礼。”

    这话气的金夫人瞪了眼:“你这丫头,净会编派人,我瞧,刚才在门外的时候那宋氏没再胡搅蛮缠,倒是便宜了你。”

    说起宋氏来,李鸾儿两手一摊:“有什么法子,谁叫我命苦,偏偏碰上那种渣人。”

    裴夫人也连连点头:“我活了这么大岁数,还没见过此等不知羞耻的人呢。”

    “得,咱们不说她了。”李鸾儿是真不想再提崔家那些糟心人,打个哈哈混过去:“裴夫人,您还是赶紧求告我们夫人吧,好叫她快些帮您家大爷治好病。”

    裴夫人倒也听话,真起来朝金夫人大施一礼,哀求道:“求夫人行行好,救救我家大爷吧。”

    一句话说的李鸾儿失笑,金夫人也掩了口笑道:“行了,你赶紧起吧,就好像我是那等见死不救的人似的,我想着后天日期好,便在那日的正午时分过去给你家大爷去了寒毒吧。”

    “谢夫人。”裴夫人一听欢喜不禁:“若我家大爷真好了,夫人便是我裴家的大恩人。”

    金夫人一摆手:“先说好了,裴大爷体内的寒毒日子太长了些,我虽然能帮他去了,可是,待去了寒毒他也不能多操劳,最起码还要再调养半年,其间,你们可不能同房。”

    “谢夫人提点。”裴夫人重重点头,将这些话记在心间:“我们必照夫人说的去做。”

    如此,金夫人才算放心,又留裴夫人歇了一会儿,裴夫人记挂着家里的事情便起身告辞。

    李鸾儿一直将裴夫人送到门口,待到了大门处,裴夫人忽然转身拉住李鸾儿:“大娘子,你最近可要小心些,我瞧那宋氏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人物,在你这里碰了钉子,难保她不会再想出别的主意来,这人缺德事做的多了便也不觉得自己多缺德了,说不得她跑到严家折腾,到时候,你可就难做了。”

    裴夫人这一句确实提点了李鸾儿,她郑重点头,很是感激的谢过裴夫人,直到将裴夫人送上马车这才回还。

    回去之后,李鸾儿用最快的速度写了一封信,叫马方去送到严承悦那里。

    写了信,李鸾儿又想了一时,便想到还在君家的苏平安,因想着那位君夫人怎么说都是崔家出来的女儿,苏平安的心上人又一直服侍崔氏,说不得很知道些崔家的事呢,如此,她合该找苏平安去问问。

    想到就做,李鸾儿当下就叫人去寻了小狗子来。

    这小狗子便是一直帮着李鸾儿打听消息的小乞儿,因着李鸾儿时常接济他一些,他便很愿意帮李鸾儿跑腿,时间长了,李鸾儿见他倒是个可靠又不碎嘴的,因此上,有一些事便交给他去办。

    说起来,小狗子处事的能力很有一些,人又机灵,但凡交到他手上的事,没有办不好的,李鸾儿为此对他很放心。

    待到下午的时候,小狗子就寻了来,李鸾儿见他一头的汗,知道他必然赶的急,赶紧招呼他进了家门,又叫马小丫将弄好的冰碗子盛了一碗给小狗子喝,将才刚做好的点心也端了来叫小狗子多吃些。

    小狗子喝着冰碗子,吃着点心,一边抹汗一边眼圈都红了:“小的给人跑腿那么多年,从来没见过大娘子这样的好人,小的求神拜佛也要保佑大娘子好人有好报,长命百岁。”

    李鸾儿倒也不觉得自己是什么好人,笑了笑并未接小狗子的话,等到小狗子把点心吃完,才叫他帮忙给苏平安传声信,只说傍晚时分在福惠楼见。

    小狗子拿了赏钱一时去了,过了约摸有一个来时辰就又回来,说苏平安已经答应了,李鸾儿又给他一些点心叫他带给他妹子吃,这才要将他打发走。

第二零四章 离魂

    很奇怪的是,往常拿了赏钱就会欢天喜地离开的小狗子今次却很异常。

    小狗子拿的赏钱不少,点心也拿了一大包,很够他和他妹子吃了,可他竟是磨磨噌噌不愿意离开。

    李鸾儿见了觉得有些怪:“怎么了?是有什么事么?”

    小狗子一听这话,猛的跪下狠狠嗑了几个头:“大娘子,小的知道有些话小的不该问,只是……小的还是求大娘子给个实话,那个,那个苏平安的爹娘是不是君夫人的陪嫁?苏平安这个人靠不靠得住?”

    这下子,李鸾儿倒是真惊异了。

    她弯腰扶起小狗子:“你问这个作甚?”

    小狗子抹了抹泪:“大娘子,小的只求从大娘子嘴里掏句实话。”

    “苏平安的父母确实是崔氏的陪嫁。”李鸾儿点头:“苏平安的娘是叫崔氏给害死的,生产的时候崔氏给了她一碗保胎药喝,就这么一尸两命去了。”

    不用说旁的,小狗子心知苏平安必是恨极了崔氏的,抹干净眼泪笑了笑:“小的谢过大娘子。”

    说完,小狗子转身就要走,李鸾儿可不能叫他这么去了,一把拽住他:“小狗子,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好好的与我说清楚。”

    “说清楚了又如何?”

    小狗子弯着腰,一脸的苦涩:“说不得大娘子也害怕呢,大娘子对小的很好,小的不愿意连累大娘子。”

    “什么连累不连累的。”李鸾儿笑着摆手:“你也知道我妹子是贤嫔,那可是在官家面前都能说得上话的,我家虽然没有什么官职,可看在我妹子的份上,也没有几个人愿意得罪我李家,你若是有什么事,可直言相告,能帮的我自然帮忙,要是不能帮的,你不说我不说,谁又能将我们怎样。”

    不知道为什么,李鸾儿总觉得小狗子这个人很关键,她有预感,说不定从小狗子这里掏出来的话是很重要的,若是放过这次机会,她指不定多后悔呢。

    李鸾儿一向对自己的第六感很有自信,她不管如何,今儿一定要从小狗子那里掏出些什么来。

    小狗子起来,低头沉思了好一会儿,大概也是觉得李鸾儿的话可信,就小心的问:“大娘子,要是我真说了实话,你能保证不对别人说么?我是说,大娘子也没法帮我的话。”

    “好!”李鸾儿郑重应下。

    小狗子这才重新坐下,小心的看着李鸾儿:“大娘子,实话与大娘子说吧,我的亲祖母就是君夫人的奶娘……”

    这消息……太震撼了些,李鸾儿完全没有想到小狗子的奶奶是崔氏的奶妈,实在是,叫她都不知道要如何表示才好。

    “那你如何?”李鸾儿上下打量小狗子,意思是,他怎么会沦落到这种地步。

    小狗子眼圈又红了:“崔氏她叫我祖母去做缺德事,叫祖母去害君相公先夫人的儿子,我祖母不愿意,她就拿捏住我爹娘逼着祖母去做,大娘子有所不知,我祖母先祖上曾出过前朝御医,后经战乱家一下子败落了,到得祖母的父亲辈时,为讨生活只好卖身为奴,不过,我祖母家还有前朝时的一些秘药方子,不知道崔氏是怎么知道了,就逼着祖母去做那害人的事。”

    李鸾儿听到这里点了点头:“我有些明白了,一定是崔氏叫你祖母害人,你祖母不愿意,后来还是经不住崔氏的手段,到底做了,不过崔氏自此心里对你祖母有了意见,怕你祖母将她害人的事讲出来,就……”

    小狗子苦笑一声:“大娘子猜的正是呢,崔氏心狠手辣,不只要杀我祖母一人,所有知道她害人的下人她都没放过,不过是我祖母死的早罢了,当时她就怕我祖母说出什么来,寻了个借口,说我家偷了东西,将我一家卖到黑窑里去,我姑姑因长的好,就被她给卖到那见不得人的去处。”

    “那你?”李鸾儿再度打量小狗子。

    小狗子一摊手:“大娘子以为我多大了?我是天生长的就是这样子,长不大的,其实我岁数真不小了。”

    “原来如此。”李鸾儿还奇怪小狗子怎么小小年纪那样机灵,却原来他年纪一点都不小呢,也难怪办事妥当了。

    “我爹爹是精明人,到了黑窑上先是辛苦做活,后来瞅着黑窑上的那些个苦人受不住反乱的时候,就带着我和我娘跑了出来。”小狗子越说越是表情苦涩:“因着我们是逃奴的身份,爹只好带着我们东躲西藏的,如此苦了几年,那一年爹寻到了祖母留下来的东西,知道了祖母的死因,也知道我们一家如此都是谁害的,就想拿着那些东西去告官,谁知道我们一家命不好,爹才带着我们来到京城,就因为冲撞了崔家的马车,我爹被打死了,我当时拿了东西带了我娘跑了出来,只可惜我娘身子骨弱,这一路出逃早坏了身子,生下我妹妹就去了,我没办法,只好做了乞儿带着妹妹度日,我祖母存下来的那些东西我也都带着些,这些年我一刻都不敢忘记一家子的仇恨,有生之年,谁若是帮我们一家报了仇,我就是做牛做马都甘愿。”

    小狗子一气说完,听的李鸾儿不免都要感慨两句,这小狗子一家的命可真够差的,怎么倒霉事都叫他们遇着了。

    李鸾儿才要表示些什么,却听得啪搭一声东西掉到地上的声音,她和小狗子同时一惊,转头去看,却见金夫人几步过去紧紧抓着小狗子:“你说的都是真的?你祖母留下的东西呢?那什么前朝秘药,是什么秘药?”

    “夫人,这,这……”

    金夫人因为激动而使的力气过大,倒叫小狗子疼出一头汗来。

    李鸾儿赶紧过去扶住金夫人:“夫人,夫人您别着急,咱们慢慢说。”

    劝解一阵,总算金夫人好了一些,李鸾儿才扶她坐下,只金夫人一双眼睛却一眨不眨的紧紧盯着小狗子,看的小狗子吓的差点没哭出来。

    李鸾儿无奈,这两人如此,这事也只好由她来解说了。

    她一指金夫人:“小狗子,这是金夫人,便是君相公的前妻,你说的崔氏害死的那个人,就是她的儿子。”

    小狗子一听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朝金夫人狠命的嗑着头:“夫人,夫人,我祖母真不是有意要害令公子的,我祖母也是不得已,被逼着的,这一切都是崔氏做的孽啊,我们家就是为着此事弄的家破人亡。”

    这么多年过去了,金夫人虽然心结难解,可到底还是有理智的,也知道该怪谁,不该怨谁,听了小狗子的话点点头:“你起来吧,我不是糊涂人,自然也明白害我儿的是哪一个。”

    小狗子这才大松一口气,起身的时候一颗心完全放下了,他很明白,既然金夫人的身份是君莫为的前妻,那么,他真的报仇有望了。

    当下,小狗子也不再瞒着,将当时崔氏如何逼他祖母,又是如何给金夫人的儿子下药,如何害金夫人母子路上生病,如何叫金夫人儿子一命呜呼的事一五一十的全讲了出来。

    说话间,小狗子从怀里摸出一个包来,他颤颤微微的将包交到金夫人手上:“这是我祖母存下来的东西,夫人看看吧。”

    金夫人接过那包来打开,李鸾儿也打眼去瞧。

    却见那包里包了一本书,还有一封信,另外就是一根镶珠宝钗并一件小孩的内衣。

    别的倒还罢了,金夫人看到那件孩子的内衣就失声哭了起来:“我的儿,为娘糊涂了这些年,今天总算是,总算是上天有眼,叫为娘清楚了过来,我儿放心,为娘一定与你报仇。”

    却原来,这内衣竟是金夫人亲手做与她儿子穿的。

    金夫人拿起那信来拆开,细细读过,又将书本摊开,一条条查证,终于指着书上一条道:“好个崔氏,她竟与我儿子用那离魂散。”

    “什么是离魂散?”

    李鸾儿和小狗子同时出声询问。

    金夫人痛道:“这却是前朝秘药,只是,前朝的时候便因此药太过恶毒不叫人用了,却没想到崔氏竟然,竟然将这药用在我孩儿的身上。”

    她一行说一行解释:“离魂散药如其名,用了这药之后,过七七四十九日中药之人就会神魂迷乱如痴人一般,身体更会一点点虚弱起来,待到了九九八十一日之时,中药之人就会魂魄离身,那时候,是真正的神魂被抽离一般痛不可当,简直是生不如死……”

    金夫人话没说完,李鸾儿和小狗子都变了脸色。

    小狗子再度跪下嗑头:“夫人,小的自知小的一家罪孽深重,小的不求旁的,但求能亲眼见到崔氏得诛,小的就是死了也甘愿,只是,小的死不足惜,小的妹妹却是无辜的,小的妹妹自小跟着小的受了不知道多少苦,一日福都没享,小的求夫人在小的死后能够不要发作小的妹妹。”

    李鸾儿看着小狗子,发现他已经泪流满面,李鸾儿想着这小狗子倒也是个有情有义有担当的,难免就对他多了几分同情。

    金夫人一时哭过,红着眼看向小狗子:“你起吧,我并不是那等是非不分的,你祖母已经去了,你们一家也为此事付出代价,四条人命已经足矣,我今后只会找崔氏算帐,不会动你们分毫的。”

    有了金夫人的保证,小狗子才敢起身,他起来之后连声向金夫人道谢:“夫人,大娘子,小的虽然没什么能为,可打探消息还是成的,如果以后你们有用得着小的的地方尽管开口。”

第二零五章 断腿

    “娘亲。”

    崔正功躺在床上,伸出一双枯瘦的手抓着宋氏不放。

    “儿啊,你莫要多想,好好养病。”宋氏看着儿子这个样子,当真心痛如绞,忍着泪安慰崔正功。

    崔正功摇头:“娘亲,儿子心里都明白的很,儿子这身子骨怕是……当初在李鸾儿进咱们家门前儿子就是这个样子,后来她来了,儿子才渐渐好了,儿子悔啊,悔不改受那张莺的迷惑休了她,若不然,怕儿子现在已经金榜题名了,又何至于,何至于半死不活的在这里受腌臜气。”

    “儿啊,你这话是拿刀在割娘亲的心啊。”宋氏实在忍不住掉下泪来:“儿子你放心,娘就是豁出这张脸来也要给你把李鸾儿叫来,有她在,你必不会有事的。”

    “真的?”崔正功眼前一亮,似是有了力气,猛然间挣扎起身:“娘,只要李鸾儿来了,儿子怕是就能好了。”

    见到崔正功只是听说李鸾儿的名字就有了精神,宋氏更加坚定李鸾儿能救自家儿子的命,于是,她松开崔正功的手,又向崔正功保证一番,端了药叫崔正功喝下去之后才起身离开。

    从崔正功房里一出来,宋氏便咬了咬牙,叫了随从来:“备上马车,咱们今儿就去严家闹上一闹。”

    宋氏打定了主意不管用什么法子都要叫李鸾儿来瞧崔正功,既然从李鸾儿那里称不了心,她就要去严家闹腾,她偏不信了,她这个前任婆婆不依不饶的追着严家人不放,这事传的满京城都是了,严家还会再娶李鸾儿。

    宋氏想的就是叫严家与李鸾儿退了亲,到时候,他崔家就再迎李鸾儿进门,这一次,她一定要好好的对待李鸾儿,不为别的,就是为了儿子的性命和前程,她也要一门心思的对李鸾儿好。

    这人心都是肉长的,虽然说李鸾儿对崔家多有怨言,可宋氏坚信只要他们一家好好对待李鸾儿,总有一日能暖热她的心。

    宋氏打的主意是好的,她却不知这李鸾儿早已换了芯子,若是原身,说不得就能叫她如了愿,可如今的李鸾儿却是打末世来的,单凭心志来说,十个男人怕都及不上她强横,就凭一个宋氏李鸾儿还真不怎么放在眼里。

    更何况,严家也不是那等好欺的人家,只严老将军和严承悦这两个人便管叫宋氏吃上几次闷亏了。

    过不多时,就有马车待命,宋氏带了丫头坐上马车一路直朝严府而去。

    崔家向来和严家不睦,这是百多年前老辈子人传下来的,不管是在凤凰城还是在京城,崔严两家的宅子离的都很远,从崔家出来,不知道要经多少路才到严家,宋氏坐在马车上一个劲的催车夫快些走。

    只是,偏偏天不随人愿,便是在离严家约摸着有两里来地的春风街的时候,也不知道是倒霉催的还是怎的,偏生斜刺里冲出一辆马车来,瞧着马车的速度,还有赶车人惊慌失措的样子便知,这拉车的马早已经惊了。

    这条街上虽然人来人往的瞧着挺热闹,可偏偏这个点上就宋氏一人所乘的马车打这经过,偏偏那惊了的马不朝别的地方撞,偏生朝宋氏的马车上撞去。

    “啊!”

    就听得一阵尖叫声,紧接着就是巨大的冲撞声,另外就是惊呼声:“救命,夫人,夫人你怎么了!”

    再看的时候,就见两匹马倒是没事,可两辆车子撞到了一起,人家那惊马的车子造的极结实,并没有如何,只是崔家的马车就惨了,撞的歪歪斜斜倒在地上,车夫捂着头站在一旁不知所措,一个丫头被木料砸着了腿一边哭一边喊着夫人。

    旁边路人有好心的过来相帮,先将撞坏的马车木料挪到一旁,又将那丫头移出,再从马车内扒出宋氏来。

    宋氏这时候头上撞的鲜血淋漓,梳的整整齐齐的头发也披散下来,头上的珠串簪子也都不知道掉到哪里去了,尤其是她的衣裳,本来挺鲜亮的衣饰都蒙了灰,显的灰土土的整个就一乞丐婆。

    宋氏被拽出来捂着头痛的直哼:“哎呀,什么人这样大胆,在大街之上横冲直撞。”

    “夫人,夫人先别骂,咱们还是先找个医馆瞧瞧吧。”丫头爬过去扶宋氏:“夫人,你哪里不舒服。”

    她不扶还好,这一扶,宋氏又是哎呀呀嚷了一阵,竟是站不起来了。

    丫头大惊,赶紧叫了车夫,又唤人相帮将宋氏送进相近的医馆中,坐堂大夫瞧了瞧,便叫丫头去抓药,原来,宋氏竟是撞断了腿。

    大夫没诊断倒也还好,宋氏也能挺得住,可她一听她断了腿,就觉得浑身没一处不疼的,一时又惊又怕又痛,竟是晕了过去。

    那惊马的主子这时候也来了,人家一身鲜亮衣饰,似乎是一点都没伤到。

    丫头瞧瞧那人,从他的行为举止还有衣饰上看,应该是极富贵的人家出身,就赶紧过来见礼,那人却是一脸的蛮横,冷哼一声道:“即是本公子的马撞到了人,本公子也不会不管。”

    说话间,那人从随从手中接过一个荷包来扔给丫头:“这是三百两银子,够你们几年吃用了。”

    扔下银子,那人带着随从便走,车夫早看不惯了,站出来大骂:“什么东西,撞了人就想走,天底下哪有这等好事。”

    那人回头,冷声一笑:“撞了人又如何?以为本公子不知道这是谁家的车子么,本公子既然敢这么做,那就是有把握能压得住事,哼,不过是崔家的旁枝而已,本公子可是张家嫡子张诚。”

    一番话,彻底的将车夫也给打蔫了,他和丫头对视一眼,均无奈的摇头苦笑,眼瞧着张诚飘然离去,却也无可奈何。

    严家

    严一笑着进门,就见严承悦正静坐一旁绘制图制,而盼儿则坐在窗边静静的做着衣服,严一赶紧放轻了步子缓缓走过去,站到严承悦身旁不声不语的瞧着。

    等到严承悦将图纸绘好,抬头看向严一:“办妥了?”

    “都办好了。”严一大笑一声:“公子好算计,如此,叫那宋氏有苦说不出。”

    严承悦抚过一旁的信纸,嘴角挂着一丝笑:“这哪里就是好算计,不过是不愿意见宋氏罢了,既然鸾儿担忧宋氏来寻麻烦,我便从根头上掐断,叫她过不来便是了。”

    “可不是么。”严一一个劲的点头:“叫宋氏来了一折腾,便是她再无理,怕对李大娘子的名声都不好,倒不如从根苗上掐了,还是公子聪明能想到这个,叫我们,想断了脑袋都想不出来。”

    “你也不必拍我的马屁。”严承悦失笑:“雕虫小技而已。”

    “只是,公子又怎么知道张家的马车要经过那里,又怎么料得到他家的马要惊的。”严一还是有些不解。

    严承悦一笑:“张诚最近瞧中了春风楼里的如玉小姐,他每日和如玉小姐相会,每天这个点上必经春风街,要他的马惊也很容易,不过是买通了春风楼里喂马的小厮罢了,这又有什么难的。”

    严一总算是明白了,他接着道:“公子怕张家的马惊的不厉害,还特意的往崔家的马车上抹了些东西,叫张家的惊马别的地方不去,偏偏就往崔家的马车上撞。”

    “这个更容易些,所幸从崔家到严家这一路上经的地方多,要想动手脚机会也就多了,我便叫人往他家的马车上抹了些近似于母马发情味道的药物,张家的马这段时间可不安生,一闻到这味道,自然更是急匆匆要凑过去了。”

    严承悦低头将图纸收好,又拿出几张纸来提笔写起字来。

    严一还想再问什么,盼儿这时候却抬头笑了笑:“公子,您瞧这衣裳可还好,要是您有什么不满意的就说与奴,奴再改过就是了。”

    说话间,盼儿抖了抖手中的长袍,便见一件雨过天青色绣白色云纹的袍衫,这袍子做工真正不错,绣工也好,猛一瞧去就只觉得很清雅,倒真是极适合严承悦的气质。

    严承悦看了一眼:“倒不错,难为你费心了。”

    盼儿低头:“这是奴的本分,当不得公子夸奖。”

    严一暗暗吸了口气,感激的瞧了盼儿一眼,他心中明白,他刚才话多了些,难为盼儿念着往日的情分提点了他,若不然,说不得他又要挨罚了。

    严一倒是真想狠狠的给自己来上两个耳光,将他那多言多语的毛病给打没了。

    “公子要不要试试看?”盼儿试探性的问了一句。

    严承悦摆手:“你的手艺自是好的,与我做衣服也不是一日两日了,没有不合身的,便不用试了。”

    盼儿一笑,将衣服放下:“即如此,奴先退下了。”

    说话间,盼儿朝严一使个眼色,严一会意,也匆匆忙忙离去。

    等到严一和盼儿一去,严承悦放下手中的笔揉了揉手腕,抬眼从窗子望过去,正好看到院中花木繁盛,不由得悠悠一叹:“鸾儿自可放心,那宋氏的腿没有一年半载是好不得的,她怕是再寻不了你的事了。”

    说到这里,严承悦低头看了看一旁的信:“其实你大可不必那么担忧,我若是连自己的新妇都护不住,还称什么男人。”

第二零六章 心计

    李鸾儿看了顾大娘子捎来的信,嘴角挂着一丝笑。

    这顾大娘子倒也是个有趣的人,信上说什么她并不在乎温泉庄子内饰什么样子,可信尾还附上一些图纸,并称若是可以,就照着图上帮她装修一间屋子。

    李鸾儿仔细瞧了,别说,顾大娘子眼光倒也不错,弄出来的图纸瞧着挺好,照样子装修出来的房子住起来不但舒适性好,且美观大方,想来,顾大娘子必然瞒着那付姨娘偷偷的学了好些个东西。

    既然顾大娘子提了出来,李鸾儿自然要想法子帮她弄好,不为别的,就为以后顾大娘子对自家哥哥好点,李鸾儿也得多照顾她些。

    拿起笔,李鸾儿重新把图纸画了一遍,才要叫人进来,便见马小丫一脸笑容的进了门:“娘子,娘子,大事,出大事了。”

    李鸾儿起身:“什么事,大惊小怪的。”

    马小丫喘了口气喜道:“我哥哥刚打听消息回来,据说那个宋氏今天坐马车出行,结果被张家的惊马给撞了,如今将腿都撞断了,说不得什么时候才能好呢,还真是老天开眼,这叫恶人有恶报。”

    “真的?”李鸾儿也是一惊:“她怎么就撞到了?”

    “谁晓得。”马小丫双手合什拜佛:“这下真真是好,以后她再也不能来烦娘子了,奴只愿她的腿好不了,咱们也能多清静清静。”

    说到这里,马小丫忽然想起一事来:“我哥哥说她是在春风街被撞的。”

    “春风街。”李鸾儿赶紧坐下翻找起来,不一时翻找出一张京城的街市图来,她将图铺开放在桌上,一点一点的找了起来,最终找到春风街的位置,李鸾儿失笑:“这哪里是报应,分明就是严大公子与咱们出气呢。”

    “娘子为何这般讲?”马小丫倒是不明白了。

    李鸾儿指着街市图与她瞧:“你瞧瞧这春风街的位置,分明就是从崔家到严家的必经之路。”

    马小丫仔细的顺着李鸾儿的手指一瞧,果然如此,她顿时大惊:“这宋氏当真可恶,怕必是像裴夫人所说的一样,要去严家寻晦气的,还好严大公子聪明没叫她去成,不然,大娘子名声上怕是有碍的,说不得,严家夫人再生些事端,您和严大公子的婚事可就悬了。”

    “严大公子倒确是聪明。”李鸾儿一笑:“起码比我聪明,我却想不来这样巧妙的法子,他倒好,不费一兵一卒竟把事办好了,想来,以后咱们碰到事,还要劳烦他呢。”

    马小丫也笑了起来:“只怕严大公子巴不得娘子多烦他呢。”

    “你这丫头,连我都要取笑。”李鸾儿敲了敲马小丫的头。

    马小丫吐吐舌头:“对了,刚我娘说才得了些新鲜的果子,问大娘子要不要用些。”

    “拿些来吧。”李鸾儿摆了摆手,马小丫自去取井里澎的果子去了,李鸾儿却坐下来思量着,前日她才从苏平安那里得知宋氏寻她来闹完全是因着崔氏出的主意,想来,这崔氏定是李凤儿在宫中如何了,叫崔氏记恨上,她寻不了李凤儿的麻烦,只能来寻她的晦气。

    想到崔氏,李鸾儿咬牙,看起来,对待君家的行动要快些了,省的那崔氏总是出夭蛾子。

    不说李家如何,单说德庆帝在行宫中倒也乐不思蜀,他将批红的权力与了柳木,就撒手不管,全由着柳木折腾,柳木才刚接手权力,倒也不敢如何,每日老老实实的做那苦力活计,往返于行宫和皇宫之间,虽然说累了些,可他却干的极高兴。

    这日,德庆帝才说趁着凉快些出去划船,还没待行动便见王恩到了近前,待王恩行过礼后笑道:“太后正寻陛下呢,说是有要事相商。”

    德庆帝一听便也不再说划船的事,带着王恩便到了王太后所居的顺意楼,到得楼上,德庆帝感觉一阵凉风习习而来,心中也是畅快之极。

    他才要往里走,便听到王太后笑道:“皇儿来了,快过来。”

    德庆帝顺声望过去,却见素色的纱幔后王太后正与李凤儿下棋呢,而永宁公主一旁相陪。

    他笑着过去:“母后,凤儿棋力不成,你可要让着她些。”

    王太后看了李凤儿一眼,笑笑:“皇儿可说错了,你该叫凤儿让着我些,我与凤儿下了三盘棋,每次她都要赢我一子半目的。”

    “竟是如此?”德庆帝倒是惊奇了:“朕却没听过凤儿善棋。”

    李凤儿落下一子:“我哪里是善棋,不过是我的棋路诡异些,太后娘娘一时不察被我赢了,若是再下,我却是要输的。”

    德庆帝观棋,果见李凤儿已经见了拙。

    又下一时,这次王太后真是赢了,她笑着叫人将棋子和棋盘收好,正襟危坐,对德庆帝一笑:“皇儿,再过些时日便是迎娶皇后之时,我想着,咱们也该回宫准备去了,皇儿的意思呢。”

    德庆帝突然间想起,确实该迎娶皇后了,不由心里一阵腻歪:“真无趣,玩都叫人玩不好。”

    王太后忽的笑了起来:“皇儿这爱玩的毛病总是改不了,若是你父皇还在,怕又要……”

    说到这里,王太后母子三人全都沉默起来,过了一会儿,德庆帝笑了起来:“若是父皇还在的话,怕早带着朕出去玩了,母后可还记得那年上元节父皇咱们出去观灯,为了帮长宁皇姐赢那兔子宫灯,还与人口角了几句呢。”

    他停了一下,低头道:“父皇在,便是朕再如何玩都没有人说什么。”

    这话说的,一时屋里沉闷起来,王太后一时也红了眼圈,李凤儿不敢说什么,只能坐到德庆帝身旁默然相陪。

    片刻之后,永宁倒是笑了起来:“咱们说皇后的事,怎的一个个偏偏红了眼,照我说,陛下迎娶皇后是好事,合该着高兴些才是。”

    德庆帝勾唇笑了笑:“是啊,合该着高兴。”

    只是,他心中却道,朕却怎生也高兴不起来。

    李凤儿垂头,心里千头万绪不知道说什么才是。

    “母后,皇后进宫是大事,自然不能轻慢,如此,再过三天咱们就回宫吧。”德庆帝最终拍板定了下来。

    王太后笑了笑:“另外,皇后进宫之后,便是庄妃入宫,皇儿心里也该有个谱。”

    德庆帝点头:“一切听凭母后安排。”

    说完话,他瞧瞧李凤儿:“母后,朕与凤儿有话要说,便先告退了。”

    王太后自然无有不应的,叮嘱几句就叫德庆帝带着李凤儿走了。

    德庆帝前脚走,后脚永宁就撇了撇嘴:“母后你瞧出来没有,官家心里可最是看重李凤儿的,这不,怕李凤儿不高兴,指不定出去又怎么哄人了。”

    王太后笑着拍拍永宁的手:“你以为我傻吗,连你都能瞧出来的事,我又怎生看不出来。”

    “那您还……”永宁公主倒是不解了:“这样宠着李凤儿,你就不怕皇后进宫会吃她的亏。”

    王太后摆了摆手:“李凤儿是个心直口快的人,并没有多少心眼子,也不会那等弯弯绕绕的,与她在一起说话不用费心思量,倒是轻快,我与她说话心里也快活,怕皇儿也是如此,你父皇早早的撇下咱们孤儿寡母的去了,皇儿年幼,终遭制肘,他心里也不痛快,很愿意找个能说上几句知心话的人,只是,他到底是官家,又哪里寻那放心的人。”

    这话说的永宁也不由心酸了。

    王太后苦笑一声:“总归这李凤儿娘家没有靠山,她哥哥又是个傻子,她只能靠着皇儿才能存活,便一心里也只有皇儿,倒比旁人纯粹些,我想着,便是瞧在她能叫皇儿舒心的份上,我也合该多疼她些。”

    永宁不由点头,心里也明白不管是皇后还是淑妃终是不能叫人放心,反倒不如李凤儿因着出身不高,反而叫人安心些。

    只说李凤儿和德庆帝出得顺意楼,李凤儿就拉下脸来,走路也一阵风似的飞快,丝毫不等着德庆帝。

    好在德庆帝因着贪玩,倒练的身子骨还蛮不错的,一路小跑终是追上李凤儿。

    他一边追一边喊:“凤儿,凤儿,你别生气……”

    李凤儿猛的停下脚步,突然回头,满脸的怒意:“陛下还跟着我作甚,您怎生不去寻您那淑妃,您那庄妃,还有明媒正娶的正宫娘娘。”

    德庆帝苦笑一声:“凤儿,你这又是生的哪门子气,当初你进宫的时候就该知道朕总是不能只有你一个人的,你该有个准备的。”

    李凤儿气的一跺脚:“我确是应该知道,可我想着总不能那么快的吧,总得叫咱们两个亲亲热热的过些日子,也好叫我多留些念想,哪里料得到我才进宫没多长时间,你便一个个新人的接进来,我……”

    说着话,李凤儿捂着脸呜呜哭了起来:“早知道如此,我……”

    “早知如此,你又当如何?”德庆帝也急了,急忙搂了李凤儿去问。

    李凤儿抬眼,眼中满是泪水,德庆帝瞧的整颗心都揪了起来,急忙拿袖子帮李凤儿拭泪,李凤儿拍开他的手抹了一把泪:“早知道如此,我怕还是会进宫的吧。”

    她一把推开德庆帝:“你也不知道与我吃了什么,我竟是迷了心窍,生生的满心里只你一个人,我这一辈子,怕是要毁在你身上了。”

    德庆帝听的满心的感动,又上前几步搂了李凤儿:“管他什么皇后,管他什么庄妃,朕只一心对你就是了。”

    “陛下现在这样说,待皇后进了宫,陛下一瞧那样的美人,指不定就迷了心,合着皇后一心一意的过日子,哪里还记得我是哪个门牌上的人。”德庆帝这话说的李凤儿失笑,点了德庆帝的额头笑语起来。

    她一时哭一时笑,倒是哄的德庆帝满心满眼都是她一人,早就将皇后抛到一旁去了。

    李凤儿见此,心下终是叹了一口气,心说果然如姐姐所言,会哭的孩子有糖吃,这官家偏生是那等古怪性子,几天不与他闹,他终是浑身不舒服,总归是要闹一闹,他才知道有你这么个人的。

    李凤儿又有些失意,她原指着夫妻和睦真诚相对,可进了宫就由不得她了,这才多少日子过去,她也学会用心计了。

第二零七章 争执

    “君相公,君相公……”

    君莫为还未上朝,一路上就有翰林院和御史台的年轻官员上前打招呼。

    去年才从翰林进了御史台的寒门出身的官员余梦白几步上前拦住君莫为:“君相公,官家又没有上朝,如此下去可怎生是好?”

    君莫为皱眉,私心底下对于官家上不上朝倒真是不太在意,可是,他一贯经营的形象让他必要保持清正之态,只好做出一副忧国忧民状:“少不得我等拼却这一身也要上书请官家还朝。”

    正说话间,便见柳木笑呵呵的走出来,大声道:“众位大人若是有要紧折子便交给杂家吧。”

    余梦白啐了一声:“呸,狗仗人势的东西,不过是只阉狗,却如此趾高气扬……”

    旁边一位翰林赶紧拉拉余梦白的衣袖:“慎言。”

    “慎什么慎。”余梦白横眉冷对,一指柳木:“自来哪有太监插手朝政之理,官家糊涂,竟叫这等小人对朝政指手划脚,如此下去,国将不国……”

    余梦白说话声音极大,柳木听的清清楚楚,不由冷笑一声:“余大人若对杂家有什么意见,大可不必将折子交给杂家,您自己个儿递予官家吧。”

    说完话,柳木嘴角挂着冷冷的嘲讽之意:“只是,官家知不知道您是哪个名牌上的人,杂家可就不知道了。”

    君莫为看余梦白被柳木气的满脸胀红,甚至额上青筋都暴了起来,赶紧上前一步拉住余梦白,又对柳木笑笑:“柳公公还是小心些为好,到底我等都是朝庭官员,而柳公公却不过是因着服侍官家服侍的好,官家一时心软于柳公公一些活计,你现在如此得意,却不知等到哪一日官家收回批红权利的时候,你又该如何自处。”

    说到这里,君莫为也是一阵冷笑:“要知道,自古以来权阉都没有好下场。”

    他说这话的时候,将那阉字咬的重重的,听到柳木耳朵内,十足的贬责讽刺之意,叫柳木恨的直咬牙:“君大人的话杂家听到了,杂家也奉劝君大人一句,权臣可也没有什么好下场。”

    说完这话,柳木就叫小太监去收折子,邢虎笑看柳木和君莫为对上,对胡秋和使个眼色,两人一起递上折子,胡秋和更是小声劝了柳木一句:“那等假清高之人,公公莫和他一般见识。”

    柳木一笑:“杂家自然省的,如今像胡大人这等瞧得清的越发少了,唉!”

    胡秋和一抱拳:“官家将批红之权交予公公,自然是信得过公公的,我等做为臣子,又岂能说三道四。”

    这话捧的柳木更是志得意满,特特将胡秋和的折子挑出来:“且等杂家递上折子时与官家说说胡大人这等忠心国事之举。”

    胡秋和笑着退后一步,邢虎拽着胡秋和笑言两句,便拉着他退出大殿。

    两人从九龙丹陛一侧朝下走,一边走一边说话,胡秋和冷笑一声:“那君莫为稳坐高位多年,倒失却了一贯的小心。”

    邢虎压低了声音:“这次,怕君莫为要跌了,某先在这里恭喜胡大人了。”

    胡秋和会意一笑:“也是,他左一句阉狗,右一句权阉,却也忘了那等阉人最是记仇的,他那几句话不只得罪了柳木,便是宫中其他宦官怕也得罪了个全吧。”

    两人正说话间,却听身后有人唤道:“亲家,且等等。”

    邢虎无奈摇头,苦笑一声:“麻烦事又至。”

    之后,他回头一瞧,果见他那亲家汪清顺面带急色追了过来,邢虎一拱手:“亲家。”

    汪清顺勉强一笑,瞧了胡秋和一眼,又拉拉邢虎:“亲家,有要事相商……”

    “我等君子坦荡荡,无有不可对人言的道理,亲家有话还请直说。”便在胡秋和心内冷笑,脸上带出几分要看笑话的意思,邢虎却并不跟汪清顺走,反而直言叫汪清顺有事说事,莫要做小女儿状。

    汪清顺有些为难,过了片刻才对胡秋白拱手:“胡大人既然在,便也听一听吧。”

    他对邢虎一笑:“亲家,我等为人臣子自该忠心国事,现在官家只知玩乐不理朝政,长此下去可如何是好,幸有君相公牵头要联名上书,我等自读书那日起便知死谏二字,自该舍却一身,请官家回宫主持朝政,另将权阉置罪,以正天下视听,我知亲家也是一等的忠心之人,便想邀亲家一起联名。”

    说到这里,汪清顺又看一眼胡秋和:“胡大人也一起吧。”

    胡秋和还未说话,邢虎便笑了起来:“我与亲家可不一样,我一个大老粗也不识得几个字,哪里知道什么国事不国事的道理,我只知道忠心官家,官家要如何便如何,另便是若有外敌入侵合该拼死一战,你们文臣那些个东西我可不晓得,你要上书便去上,可别拉着我去。”

    胡秋和一笑:“邢大人说的在理,什么死谏不死谏的那是在君王犯了糊涂时才该当的,如今官家不过贪玩了一些,还犯不着弄出如此大事来,再者,你们前些日子上书请官家废了贤嫔,官家不是说了么,叫咱们别自己标榜什么贤臣,什么忠臣,倒弄的官家像个昏君。”

    “是极。”邢虎笑着点头:“只说上书,上书又有什么用,除去置官家于不义之地,还能如何。”

    “你,你们……”汪清顺被这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挤兑的很是羞恼,一时面红耳赤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他素来口拙,不只说不出反驳的话来,反而指着邢虎自己先结巴起来。

    “两位大人说的很是。”

    不知道什么时候,柳木带着两个小太监跟了上来,他瞅了一眼汪清顺,眼中全是狠毒,便如那毒蛇一般,叫人看的不寒而战。

    邢虎见此,心下已然隐约有了些主意。

    柳木笑道:“自古君叫臣死臣不得不死,这才叫忠心,哪像尔等,官家不过几日没有上朝便要死要活的,官家即是喜欢玩,尔等若是真正忠心,便该将朝政打理好,叫官家安心玩耍,实不该再拿琐事烦着官家。”

    说到这里,柳木朝邢虎一拱手:“邢大人才是真正忠心之人,总归是惦记着武死战这个道理,真正比你们这些文人懂事的多。”

    他这话更是气的汪清顺浑身都在颤抖。

    邢虎笑着向汪清顺告辞,胡秋和追了上去,喊住邢虎:“我说老邢,那可是你的亲家,你就这般驳他的颜面,也不怕你那儿媳妇在家寻不自在。”

    邢虎笑道:“他若是叫我家的媳妇寻不自在,他便不是汪翰林了,他汪家家教一向便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女儿家自该贤良淑德以夫为天,到了夫家,是死是活都该受着,总是不能跟娘家人哭诉的。”

    “如此。”胡秋和竟有些惊奇:“你家可是占了天大的便宜,不晓得有多省事呢,便是瞧在你家媳妇如此懂事的份上,也不该于他难看。”

    说到自家老大媳妇,邢虎一脸的难看:“什么省事,他家教出来的女儿哪里是什么好的,这汪翰林自己古板,竟将一家子的女孩教的也如刻板的老书生一般,说话行事总是什么女四书女则的,好好的一个人,生生的便如木偶一般,倒叫我家老大受了苦,又险些耽误了老二的婚事。”

    “这是怎么说的?”难得胡秋和竟也有了八卦之心。

    邢虎瞧瞧四下无人,叹了口气:“那汪氏实在是……唉,自嫁到我家以来便标榜贤良,晨昏定省一天都没落过,便是病了也记得来请安,更叫人恼的是,她与我家老大说话行事上都刻板之极,无一丝情趣,弄的老大都不愿意回家,这还不算,她还一个个的往老大屋里安人,老大那里满屋子的通房,要不是我家老妻插手,说不得便把老大活活的拖坏了身子。”

    “竟有这等事,她竟是不妒的?”胡秋和听的有些不敢相信。

    邢虎越发的叹气:“她一心里只有自己的贤良名声,又哪里有我家老大,便是我那孙儿,我也是不敢放到她那里教导的,生生的怕教出另一个小古板来,就这还不算,她还想插手我家老二的事情,一直说什么老二年纪大了,屋里该放人,叫我家老妻气的呀……凡是知已人家一听要与我家说亲便推拒了,生生的怕有这样的长嫂,叫人家的女孩来了我家难过,要不是贤嫔娘娘的姐姐与我家说了一门亲,说不得我家老二的婚事还要拖着呢。”

    “这倒是该恭喜邢大人了。”胡秋和一听笑了起来:“怕你家老二的媳妇是个好的吧,定了结亲的日子可要告诉我一声,我必携妻前往。”

    “一定,一定。”说起老二媳妇来,邢虎倒是真心笑了起来:“老二媳妇倒是真好,我家老二心里欢喜,老妻也爱的什么似的,且也有些能为,倒真是比老大家的强。”

    两人一时说着话出了宫门,胡秋和告辞回去,邢虎笑着打马归家。

    单说那汪翰林一时带着怒气回到家中,便见他家夫人古氏正在屋里抹泪,汪翰林有些不耐,带着怒意问:“这又是怎么了?”

    古氏抬头,一双眼睛通红,指着汪翰林埋怨起来:“还不都是你,一门心思的只顾着清名,偏生不理女儿死活,女儿在他邢家过的是什么日子你也不管,什么时候咱们女儿被生生折磨死了你才甘心么。”

    汪翰林一听更加不耐烦起来:“自古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鹊儿已经嫁到邢家,就是邢家的人,便是死了也是邢家的鬼,我早就叫你不要再理会,你偏生不听,有那功夫,你合该好好教教几个孙女儿。”

    这话直气的古氏嘴唇都青紫起来,指着汪翰林骂道:“汪清顺,你……你……我当初怎生瞎了眼嫁给你,生生的……”

    她想说生生的毁了她一辈子,便是儿女也被毁了,可看到汪清顺难看的脸色,只能把话咽进肚中。

第二零八章 婆媳

    “娘亲,你这话是怎么说的?”

    汪氏瞧着古氏胳膊上的青紫有些心疼,同时,对于古氏的话也有几分不耐:“我都与你说过多少次了,但凡女子就该以夫为天,你是大妇,又是生儿育女的,就是父亲再纳几个小的,也越不过你去,你不该与父亲闹腾起来。”

    古氏一时气苦,不敢置信的看着女儿,眼泪瞬间掉了下来:“这是你该说的话么,你……你叫汪家的人给教坏了。”

    汪氏脸上更加不耐:“女儿说的都是真心话,并未有什么不妥,再者说,娘亲不也是汪家人么,如何会这般讲?”

    看着汪氏那一脸刻板的样子,再瞧瞧她的穿着打扮,古氏心疼万分:“你这样,过这样的日子,可曾开心?”

    “什么开心不开心的,女人这辈子还不都是这么过来的。”汪氏叹了口气。

    古氏再度打量她,越发觉得自家女儿年纪轻轻却有种古井无波之感,她年不过三十,可穿的衣服不只样式老旧,便是颜色也是沉闷异常,一头乌发梳起,梳的是最刻板的发型,头上的首饰也都是不时兴的,脸上虽然没有皱纹,可是,一双眼睛沉沉的没有一丝的亮光。

    再想想她平时见到的那些三十许的妇人,哪一个不是打扮的鲜亮异常,便是年近四十的妇人穿着打扮上也比自家女儿明显要活泛的多,古氏更加后悔,当初生下孩子来说什么都不该交由婆婆教养,生生的把好好的孩子交成这般样子。

    同时,她更后悔当初没有睁大眼睛好好瞧着,见那汪清顺有才气人也长的好便觉得好,就这么嫁了过去,结果,弄到如今这种地步。

    古氏出身商家,原来古家也是京里有名的大商家,只是因着只有古氏一女才逐渐末落,古氏未出阁的时候也是一个爽利的姑娘,二八年华上见到进京赶考的汪清顺,自此一心里只汪清顺一人,古家父母虽然觉得汪家清贫,不过看汪清顺上进又有才华,便在他病中之时救助了一番,又与汪清顺定下亲事。

    待到古氏嫁到汪家不过几年,她父母去世,古家所有家产便成了汪家之物,那汪清顺清高自许在中了进士之后就瞧不起出身商家的古氏,他的寡母来京之后也对古氏颇有微辞,在古氏第一胎产下一女之后更加瞧她不起。

    当时,古氏心里就发苦,她拿着古家的财物养着汪家的人,结果却落得个被瞧不起的下场,当时她还是娇小姐的性子,与汪清顺吵了几次架,却在汪清顺抬了个出身农家的女人做姨娘后没办法只能将女儿交给婆婆教养。

    等到古氏生下儿子后,却发现婆婆将女儿教的刻板之极,一言一行就像是规范好了的,没有一丝的活泛劲,她就后悔了,想尽了法子想要扳正过来,只是那时候汪氏性子定了,她用尽了法子也没奈何。

    如今瞧着汪氏,古氏又悔又痛,不由掉下泪来:“你由着姑爷一个个的往屋里抬人,难道心里就好过了?鹊儿,娘并不是说那女四书不对,可人活这一辈子总得有由着性子的时候,不能什么都照书上来,你这样的日子又有什么趣味。”

    汪氏听了这话眼中闪过一丝光彩,有些悠然神往,不过片刻后便又压抑住了,板了脸道:“我现在这样很好,起码邢家一家都敬重我,你女婿也挑不出我半点不是来,这便足够了。”

    一句话堵的古氏再说不出别的,只能叹了口气:“你爹自来古板,你和他的性子越发像了。”

    “爹身为翰林,自该规范言行。”汪氏提起汪清顺倒是一脸敬重。

    古氏想了一会儿才又道:“你爹昨日回去发了脾气,说亲家对他极尽嘲讽,没有半点尊重的意思,我想着是不是你在邢家有了什么错处,另外,也想叫你探问一下,是不是你爹在什么地方得罪了亲家,不然,他很不该不看儿女亲家之理便给你爹难看。”

    “这样?”汪氏想了一会儿:“我在邢家自然是好的,并无错处,至于爹爹……娘亲且放心,我会好好探问一下的。”

    古氏这才点头:“你自己注意一些,别惹亲家不快。”

    娘俩个说着话,便有丫头过来问汪氏要不要留古氏用午饭,可要吩咐厨下准备什么菜色,古氏一听赶紧起身告辞,汪氏送古氏到二门处,又说了几句话古氏才走。

    汪氏前脚送走古氏,后脚便见邢家老二邢志兴冲冲回来,她赶紧侧身闪到一旁行礼,口称叔叔,邢志见到汪氏脸上笑容有些僵,不过还是回了礼,唤了一声嫂嫂。

    “叔叔这是才从书院回来?”汪氏本着嫂子的职责,关心的问了一句:“可是有什么高兴事,笑的这样开怀?”

    汪氏自是家里人,邢志也不瞒她,笑道:“是从书院刚回来,本也没有什么,不过路过琉璃阁见到了几样新鲜玩艺就买了来。”

    说到这里,邢志脸上有些红晕:“不瞒嫂嫂,我买了玩物是想送给顾娘子的,只不知道她喜不喜欢。”

    邢志满心里都是对顾歆的欢喜之意,他本正是青春年少之时,更是慕少艾之时,一腔欢喜之意无可表达,便见到什么好的都想到顾歆,想尽自己所能的向顾歆表达他的喜爱之意。

    自然的,他喜欢顾歆,也就想叫家人接纳喜爱顾歆,对于汪氏这个长嫂,他也纳在家人范围内,想着以后顾歆嫁来能够妯娌和睦相处,便有意的向汪氏透露些什么,他低了头呐呐道:“顾娘子向来喜欢新巧的物件,她弄出来的那些遮阳伞便极雅致,我怕买的物件她会不喜。”

    邢志又哪里知道他在说出买了物件要送与顾歆之时,汪氏脸就拉了下来,等他说出自己担忧之时,汪氏整张脸都僵硬了。

    “叔叔这话可不对,自来女人合该嫁鸡随鸡嫁狗随狗,顾娘子既然与叔叔订下亲事,就该有做新妇的自觉,不管叔叔送给她什么,她都该欢欢喜喜的接受,更何况,咱们家即然与顾家订了亲,叔叔和顾娘子就该避讳些,实不该私相授受。”

    汪氏板着脸说出这么一番话来,叫邢志满腔的热心如遇一盆冷水,一丝都不剩了。

    邢志心下发冷,同时,对汪氏也有了怨言:“嫂子说的很是,我以后定然注意一些,时候不早了,我先回了。”

    说完,邢志便想绕过汪氏回自己院中,哪知道汪氏丝毫没有发觉邢志对她的不满,又道:“叔叔年纪也不小了,很该有几个房里人伺侯照顾,这顾娘子着实不懂事,竟不知道提醒叔叔一下。”

    邢志脸色更加不好,又听那汪氏柔声道:“我瞧着叔叔屋里的两个大丫头就很不错,不如哪日与婆婆说一声,叔叔收用了罢。”

    邢志终于忍不住拉下脸来:“这事不劳嫂嫂挂念,嫂嫂若有时间,该当关心哥哥才是。”

    说完,他冷哼一声绕过汪氏便往自己院中走去,倒叫汪氏很是没脸,忍了忍才没掉下泪来,口中还道:“我也是为了叔叔好……”

    邢志满心的不郁,便是拿着手中买的那些新鲜物件也没了什么欢快心情,回到院中将东西整理了一下叫人送去顾家,他也无心再念书,便在院中耍了一趟拳,到了晚间,邢德回来,邢志见了他也没有往日的欢喜,一脸的郁郁之色叫邢德很是惊奇了一会儿。

    邢德本就比邢志大上许多,待邢志也亲近异常,见邢志不高兴,便关心的问了几句,哪知道这一问,邢志满心的郁气发泄出来,对着邢德喝了一句:“哥哥很该多关心嫂子,没的叫嫂子无聊的管到我房里来了,哥哥喜美色,纳了那么些个通房这事我管不得,可我还能管得了我自己,我自来便有念想,只娶一个情投意合的妻子,素来没有想过要享那等齐人之福,还请嫂嫂不要再说什么通房侍妾的,若她实在闲得慌,便给哥哥多纳几个妾室才是。”

    这一番话叫邢德很是没脸,不过,他倒也没有怨自家兄弟,一腔的怨念全都堆到汪氏身上,回到屋中便朝汪氏痛骂一顿,只是,他骂归骂,那汪氏没有丝毫的反驳,反而极尽恭敬之能事垂头道歉,叫邢德满腔怒意也没个发泄的地方。

    合该也是有事,邢德才骂完,汪氏身边的大丫头安儿进来回事,邢德看着汪氏那张木头脸就来气,一时也是想要气汪氏,便拉了安儿去了旁侧的屋子,一时便响起呻吟之声,汪氏站在屋里尴尬异常,那张素净寡淡的脸上终于有了泪痕。

    邢德发泄完了,到了汪氏屋中沉声道:“你记得给安儿开脸,月钱也提上一提,另外,老二的事你也别管,你将我屋里弄的乱七八糟叫我半辈子糟心还不够么,还想叫我兄弟也跟着夫妻不和?”

    说完话,邢德再没看汪氏一眼,大步走出屋子。

    出了屋,邢德左右瞧瞧,竟是没地儿去的,不由的去了母亲马氏那里,正巧马氏正在小酌,邢德心里有事,给马氏请了安就陪着马氏喝了几盅,他有心事,喝的也是闷酒,没一会儿就醉了,趴在马氏膝上好一通的哭。

    三十多岁的大儿子这一哭叫马氏也是心酸异常,同时,对于汪氏更加的不满,也就有心替儿子出气。

    自此,马氏端起婆婆架子来,从早到晚的使唤汪氏,叫她立规矩,伺侯吃饭,又是这疼哪痒的叫汪氏侍疾,搞的汪氏苦不堪言。

    这汪氏心里明白,如今这样都是由着顾娘子引起的,她不敢怨恨自家男人和婆婆,更不敢怨恨邢志这个小叔,便把一腔的怨念全都投在顾歆身上,咬着牙发誓以后定叫顾歆好看。

第二零九章 三类

    李鸾儿一身男装走近丰宜园,在进门的瞬间忽被一个小丫头撞到身上,李鸾儿笑笑,扶起那孩子来从袖中摸出几个铜板递给她:“小心些,这几文钱拿去买糖吃。”

    那女孩起身,有些不安的对李鸾儿行礼:“谢公子。”

    说完,女孩抓起钱便跑,看她神情,分明还带着几分害怕。

    李鸾儿摇头,捏了捏手中的字条满心的怪异。

    进了丰宜园,她几步上了楼,进了订好的包厢,却见严承悦已经等在那里了,李鸾儿对严承悦一笑,坐定端起茶来喝了一口润润喉咙,这才低头将字条拿出来看。

    严承悦见李鸾儿身着墨绿镶银边的袍子,一头乌发缠在头顶,用沉香木的簪子固定住,将整张脸分分明明的露出来,饱满的额头,上挑的长眉,带着几分清冷的杏眼,还有挺俏的鼻子和红润的薄唇,这样一看就是女子的五官组合在她那张露着清冷孤傲的脸上,却有些雌雄莫辩之感,更加的露出那么几分禁欲般的诱惑,不由的喉头一紧,低头赶紧端茶掩住眼中的向往之色。

    李鸾儿看完字条,反手递给严承悦。

    “谁传来的?”严承悦声音沙哑的问。

    “刚刚一个小丫头撞到我身上遗下的,我想来,大约是云烟姑娘送的吧。”李鸾儿笑了起来。

    严承悦细读那字条,上面细细的写了几处地方,还有几个人名,最后标注那几个人都是崔氏当年的心腹之人,如今大约正生不如死。

    “回去我便叫严一严二将那几个人找出来。”严承悦将字条烧了,抬头看向李鸾儿。

    如今正是夏热未尽之时,李鸾儿体质特殊,倒也并不觉得热,只严承悦大约是在包厢呆的时间久了些,额上沁出汗珠来,李鸾儿见了伸手摸出帕子帮他擦干净,又拿起一旁的折扇打开帮严承悦打风。

    严承悦一时竟是呆了,定定的瞧着李鸾儿说不出话来。

    两人凝视半晌,李鸾儿难得的有了几分羞意,脸红的扭到一侧,看到旁侧的窗子,她小声道:“如此热的天,也不知道开窗。”

    说话间,李鸾儿起身将窗子支起,一股凉风袭来,这屋内就多了几分舒适之意。

    严承悦摇着轮椅来到李鸾儿身旁,定眼朝下望去,就见街上因着天热倒也没有多少人,显的有些寂廖,可便是这样的天气,竟有个约摸十五六岁的娘子拉了车子在丰宜园门口不远处停下,那娘子将车子停好后就跪在当地,一身的素服,满脸的哀怜之色,跪在地上哀哀而泣。

    李鸾儿也瞧到了那小娘子,心下却道怪道有人说要想俏一身孝呢,这小娘子长的清秀,本就有五六分的姿色,这孝服一穿,这五六分姿色竟是变成了七八分,再加上她那一身可怜可悲的气质,更加的叫人心怜,约摸十个男人里有九个见了她怕都要怜惜一番的吧。

    只是,李鸾儿并没有错过那小娘子哀泣之时眼中一闪而过的精光,她心中笑道,这又是一个心计深沉的女子呢。

    当那卖身葬父的牌子挂出来后,李鸾儿听得严承悦喉中发出一阵低笑。

    “怎么?”李鸾儿挑眉看向严承悦:“大公子是瞧中了那小娘子?”

    严承悦笑着摇头,一指跪在路旁的小娘子,又指指那卖身葬父的字笑道:“鸾儿却是不知的,当初我们兄弟刚刚成人之际结伴出游,祖父就曾殷殷嘱咐我们这京城有三种娘子最是惹不得的,若是招惹上了,说不得要沾得一身的腥。”

    “哦?”这话倒是奇了,李鸾儿也被勾起几分好奇来:“哪三种?”

    严承悦竖起一根手指:“第一种便是这等卖身葬父的女子,鸾儿你瞧她虽在哀泣,可神情却没有多少悲伤之意,还有,她的孝服极合身,腰身处也都做了处理,更显出苗条身形来,便是鞋子上也没有多少土,想来,是在来之前特特的做足了准备,你想,若真是父亲亡故,她怎么都要显出几分狼狈来,一个弱女子将父亲的尸体拉到这里,怕早累坏了,可她身上干干净净,分明是来的时候有人帮她将车拉到附近的。”

    这话听的李鸾儿不住点头,夸赞了一声:“你眼睛倒是利的紧。”

    严承悦笑着继续道:“再者,你想她若是真心葬父,实不该夏日这样热的时候将父亲尸体拉出来,很该将她父亲尸首保管好,最起码放在凉爽处,她自己或者去牙行,或者直接到哪个大户人家的门前求情,卖得一些银子早早将父亲安葬,她这样跪在丰宜园门口,到底打了什么主意,但凡不糊涂的稍一猜也知晓几分。”

    扑哧一声,李鸾儿实在忍不住笑出声来:“那她打的什么主意?”

    “凡来丰宜园的都是有钱或者有势的老爷公子,她自然打着攀高枝的意思,想着叫那些人买去或做了外室,或者与人当姨娘吧。”

    严承悦笑着摇头:“也说不得这小娘子是哪个权贵人家培养出来的探子,专为了某些人设的套呢,真真招惹上了,不定被搅的阖家不得安宁呢。”

    “算你说的对。”李鸾儿伸出一根手指:“这是第一种女子,那第二种呢?”

    她一边问一边想着严承悦不为美色所迷,也不为这女子的哀怜之姿所惑,倒是真正心思清明的人。

    “第二种便是当街被恶霸欺侮的女子,或者说那青楼之上卖艺不卖身的女子。”严承悦笑着讲出第二种女子来,他未说完,便被李鸾儿拉住右手,严承悦心头一紧,才要回握过去,便听李鸾儿在他耳边道:“你瞧瞧,那是不是官家?”

    严承悦顺着李鸾儿的手指望过去,却见丰宜园一侧路旁的柳树下站了一个年轻公子,那公子一身月白绣云纹的袍子,头上未着冠,一头乌发只用丝带缠了,显的极整齐,他一双眼睛乌黑发亮,不住的打量四周。

    而那公子身侧站了一个同样男装的公子哥,一眼望过去,严承悦吓了一跳:“这是……官家和贤嫔娘子?”

    “官家不是在行宫么,怎生跑了出来,还带着凤儿?”李鸾儿瞧的皱眉不已。

    严承悦摇头:“谁晓得,官家脾气古怪,一时风一时雨的,只不知他这又是想起哪出来?”

    两个人说话间,就见德庆帝带着李凤儿走向那卖身的女子,李鸾儿看的神色大变:“这女子莫不是专门等着官家的?”

    严承悦拉住她的手:“你先别忙,看看再说。”

    李鸾儿点头,两人一处向窗外看去,就见德庆帝和李凤儿已经走到那卖身葬父的女子身前,那女子哭着嗑头,德庆帝看看李凤儿,李凤儿从袖中摸出一块银子扔在那女子身前,也不知道说了些什么,那女子竟是不收银子,反而狠命的朝德庆帝嗑头,一边嗑一边哭,嗑的额头都青紫起来,看模样,着实可怜的紧。

    李鸾儿眼神好,自然瞧到李凤儿眼中的不耐烦和紧张,但李凤儿却一句话都未说,反而瞧着德庆帝,大约是等着他做主。

    李鸾儿不由点头,凤儿进宫这些日子实在长进了。

    德庆帝弯腰和那女子说了两句话,女子又是一通的哭,这次没有再嗑头,反而跪上前拉了德庆帝的衣摆硬是不放手。

    “你说官家会怎样?”李鸾儿笑问严承悦。

    严承悦摇头:“这可说不准,指不定官家因可怜这女子便收了她呢。”

    李鸾儿一抬头,极骄傲道:“若是旁的男子或者真收了这女子,只你和官家我敢打赌绝对不会。”

    “为什么?”严承悦笑着问,一脸的宠溺之色。

    “你吗,我凭的是感觉。”李鸾儿眼珠子不转的看向窗外,有些漫不经心道:“官家我倒是了解一些,甭看官家和先帝一样重情又是仁厚的,可他性子实在有些贪玩,且素来喜明快艳丽之人,尤不喜那一脸寡淡哭哭泣泣的女人,像是……”

    李鸾儿一指那还在哀哭的女子:“这种女人,官家只会觉得晦气。”

    她话音才落,便见德庆帝一脸的厌恶之色,伸脚将女子踢在一旁,又使劲的拍了拍衣襟,拉着李凤儿头也不回的进了丰宜园。

    严承悦一翘大拇指:“鸾儿高见。”

    李鸾儿失笑:“我刚刚还说十个男人有九个见了那女子怕都要心怜几分,只没想到你和官家都是那十个中的一个。”

    严承悦低低而笑,李鸾儿倚着窗问:“第三种女子是哪一种?”

    严承悦垂头笑道:“便是走在街上忽有那偏生是丫头扮成男儿状,上前与你说要请你喝茶吃酒,请你往酒楼一会,你去了之后,便见到神清秀美的女扮男装的小娘子一脸欢喜的说与你投缘,这等艳福也是躲之不及的。”

    他这话一时说出来,李鸾儿正喝茶呢,忽然就喷了,她一手端着茶杯,一手指向自己:“便是我这等女扮男装的小娘子?”

    严承悦笑着点头:“极是,在下算是艳福不浅呢。”

    “只是,我并不曾叫丫头请你来。”李鸾儿笑的一脸明丽,几乎晃花了严承悦的眼:“反而是公子您请我过来相会的,公子若真想得遇艳福,说不得哪日我真带瑞珠扮上男装,也照你说的来上这么一场。”

    “固所愿也,不敢请耳。”严承悦拱手施礼,两人对视一眼,都笑将起来。

    这边笑意未住,却见丰宜园出来两个公子哥,其中一人走向那卖身葬父的女子,另一人紧随其后,先前穿着朴素些的公子哥拿出碎银子来,后边那穿着华丽的公子摸出个银元宝,那女子见了,赶紧拽了华丽公子的衣襟哭诉起来。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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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代穿越日常介绍:
末世女李鸾儿穿越成古代因被休的农家女,上有痴傻懦弱的哥哥,下有暴燥好强的妹子,更有虎视眈眈的族人,最重要的是一贫如洗的家境,面对这一切,历经十几年末世练就的超强武力终于派上了用场,李鸾儿表示,不管在哪里,唯有果断智慧才是硬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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