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章 这不成打老板的秋风了
郑小天别了荣宝楼裱画店,问了下道,径直向太阴城东市走去。
按照匡天左给的地址,他在东市最热闹的地段,找到了水家饼店太阴分店。
门面装璜得相当古朴,青砖码柱,砺石筑基,一排六七扇启板清一色的朱漆罩面,现在全部打开,光线敞亮,乌木招牌鎏金八分隶“水家饼店太阴分店”十分苍劲有力,制匾的店家显然被授意将招牌作旧,使得这个店招带有百年老店特有的深厚底蕴。
这个时候已接近中午,店外买饼的人排成了长龙,太阴城毕竟是太阴城,排队的人中除了一些普通居民外,还有不少打扮成大户人家丫环及佣人模样的人,虽说买饼人大多衣着光鲜,但那些大户人家的丫环、佣人,大多挎着精致的食盒,穿着考究。
仆人们还有一些在衣服上绣上府门名号的,这些人虽说在府第地位不高,但跑到饼店明显的有些狗仗人势的样子,面孔都是朝上的,好象自己就代表着主人的身份名望一般。
郑小天走近人群,听到人群中有人议论:
“这饼店开业都三天了,人还这么多?每次来都得排好长的队。”一个中年人说。“我家小宝就好这口,自从吃过这家的饼后,天天嚷着要吃。”
“可不是,我也是啊,我们家老爷特别喜欢吃这家店的香饼,说是外香内嫩,味道是太阴城最好的呢!”一个佣人模样的妇人说。
“你没尝过?还真是好吃,听说还有特别版,西国石蜜的,卖到六十文一个,这也太贵了吧。”旁边有人应和。看来他们都挺熟悉的。
“我们家老爷体恤下人,每次都会给我留一口,我尝了,可好吃呢!”一个丫环模样的女子说,看起来模样蛮水灵的。
“你家老爷是体恤你那一口吧!小蹄子,以为我不知道你那老爷好哪一口?”妇人笑骂道。
水灵丫环脸腾的红了,骂道:“张婆子,老不正经的。”
听着这些顾客的说说笑笑,吵吵骂骂,郑小天心里很温暖,从这些顾客的议论来看,还都是些回头客,看来生意不错嘛。
“郑老板!快快有请。”匡天佐眼尖,看到郑小天在门口出现,急忙跑了出来。
“天左,你行啊,分店开得不错!”郑小天拍拍匡天左的肩膀,一步跨进店里。
店里装璜得也不错,青砖铺地,墙体抹灰,柜台整洁清爽,店内装璜古雅大方,墙上挂着价牌,可能是因为客流太大,价牌没有像封古镇总店那样挂在店外,而是挂在柜台一侧墙面显眼的位置,买饼的人一抬头,便能看清楚价目。
水家香饼,一个五文。
西国石蜜香饼,一个六十文。
下面是一行小字,介绍西国石蜜的用料、来历及研制过程。
“老肖,你在这里招呼着顾客,我陪郑老板说说话。”匡天左向新伙计老肖介绍,“这是我们的水家饼店的总老板,我们都得听他的。”
老肖叫肖克定,其实年龄并不大,顶多二十来岁的样子,只是脸面生得老道,可能这个原因,匡天左就叫他“老肖”了。
老肖向郑小天弯腰行了个礼,“郑老板好,多多关照!”
郑小天摆摆手,“你去忙吧,忙完了今天中午一起吃个饭。”
老肖又施礼,“谢老板。”
很谦恭,是个实诚人,郑小天很满意,笑道,“以后常见面,就不要这么多礼数了,把活干好了,水家饼店就是大家的。”
老肖受了激励,连连点头,“郑老板放心,小的一定尽力,一定尽力。”
郑小天又问:“天左,你不是说请了两个伙计吗?还有一个呢?”
匡天左急忙喊:“辛雨,快过来给郑老板沏茶!”
从后院走出来一个约十六七岁的姑娘,脸色不算白,但五官蛮端正,见了老板,也不怯场,将刚刚泡好的茶水斟在一个古铜色的茶盏里,以手托茶盏,柔声道:“老板请喝茶。”
匡天左介绍道:“她叫辛雨,我们装修那阵她主动找到我们店的,辛雨的家境很不好,父母双亡,寄住在一个远房亲戚家,前几日远房亲戚家出了变故,不想拖累人家,就出来找活干,我见她手脚麻利,人也听话,就留在店里了,她主要做一些后厨的杂活。”
辛雨脸色平静,听到匡天匡讲到这儿,绽出一抹微笑道:“谢匡掌柜收留,谢郑老板不嫌弃。”
匡天左心说,我说过不嫌弃了吗?这姑娘心机蛮深嘛。
又一想,人家手脚勤快,干活麻利,加上长得也不错,我为什么要嫌弃人家?
郑小天笑道:“跟着匡掌柜好好干,只要干得好,饼店发展了,大家都好过。”
辛雨谢过退去。
匡天左从柜子里取出帐簿,一一指给郑小天过目:“这是房契,我们是付了一年的,我跟房东说了,如果我们生意顺利,明年可以把这个屋子盘过来。这是装修材料款,人工,这是开业后的收支……你看,开业这几天,去掉开支,我们的利润是过去的几倍……”
根据这个帐单,前期投入的几十两银子两三个月就可以回本了。
最重要的是这太阴城挣的银子都是当朝的货币,什么时候拿出去花,也不会偷偷摸摸的。
郑小天心里很高兴,“看来我们开分店的想法是对的。另外,天左,我们这是刚开业没多久,生意好也不排除是周围居民还是尝鲜的阶段,我估计过俩月,新鲜劲过去,生意未必会比现在好,所以咱还是要提前主动联系主顾,太阴城这么大,如果主动出击,生意会是封古镇的十几二十倍,这太阴城的生意经验有了,将来到京都便都有了信心和底子。”
匡天左说,“都听老板的,老板英明!”
郑小天瞪他一眼,“小样,嘴上抹蜜了不是?”
下午的时候,店里清净下来,匡天左让郑小天坐首坐,自己做陪,整了几个菜,有酱牛肉,红烧里脊,干煸冷豆,油炸丸子,葱花拌豆腐,匡天左介绍说:
“我听说咱中夏朝有规定,诸侯无故不杀牛,所以这牛肉金贵的很,在咱们封古镇,就是病死的牛,也得报里长那里备了案才可以吃的。听说现在城里面管治得松了些,狄斯的生意人赶进来的牛都通关备案了的,这些牛从来没有耕过田,所以官府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咱这盘酱牛肉是东关老麻汤馆秘制的,今天老板来了,尝个鲜。”
“还有这红烧里脊,是老麻汤馆隔壁的老猪倌菜馆的招牌菜,今天送来给老板尝尝。”
“至于这盘冷豆和豆腐,是我跟我娘学来的,好吃不好吃不知道,总之我平常也得过年才能吃得到。”
介绍完菜,匡天左又倒上酒,“酒是咱店里自已酿的,才五天,但是酒味出了,勉强可以先烫一壶来吃,今天除了这壶酒和两个素菜,由咱店里出,其他两个硬菜,都算我自己的,从我的月银里边扣除。”
郑小天不高兴了,端起酒杯道:“怎么,当了分店掌柜的,就摆上谱了?在我郑小天面前装大了?小子行啊。别哆嗦,今天这顿全部由我请,谁也别跟我争,算我跟大家的第一次见面向大家道谢的一餐。”
匡天左面色为难,“这怎么好?这不成打老板的秋风了吗?”
郑小天哈哈一笑道,“别跟我扯这个那个的,就这么定了,来,满上,喝。”
平时不喝酒的郑小天,居然一饮而尽。
匡天左受了感染,也一口气喝了杯中酒。
老肖和辛雨一直侍候在两边,不敢落坐,郑小天趁着酒劲,说:“你们两个也坐下来喝,以后都是兄弟姐妹,不要讲那么多条条框框。”
老肖一直局促不安,老板这么开通,他反而更加诚惶成恐,不敢落坐,平常滴酒不沾的他在郑小天的威逼下站着喝了。
辛雨倒是欠着屁股坐下了,但小心的喝了一小口,脸顿时红了,她目光流转,低声给匡天左说,“掌柜的,给老板说说,小雨真的不能喝酒……”
这边吃喝着,从门外来了差人,一身皂衣,站在门口问:“请问谁是这家饼店的老板?”
匡天左吓一跳,酒醒了一半,心想莫非有哪里没有打点好,惹着了官家的麻烦?
第139章 轿落门前人潮涌
皂衣差人一问,匡天左忙站起来,心说不管什么事,得自己先担着看。
“我是本店的掌柜匡天左,请问官差有何指教?”
皂衣差人原本顺路从这里经过,随口这么一问,见有人应,脸色凝重的化不开:“这位小掌柜,封古镇水家饼店跟你这可是一家?”
匡天左答:“是。”
“那就好,明日府衙有文书送到封古镇水家饼店,你可提前通知一下,莫要店中无人。”
皂衣官差说完,转身离去。
郑小天有些微醉,加上匡天左和官差的对话不多,也没引起他的注意,见匡天左心事重重的坐下来,问:“怎么了?有什么吗?”
匡天左心事沉重,“小天,最近封古镇店里发生了什么事吗?”
被他这一问,郑小天不解道:“封古镇多事之秋,别说水家饼店,每个封古镇人家都有事,怎么?刚才官差说什么?”
匡天左道:“小天,你要有心理准备,刚才那个官差说明天有府衙文书到总店,要不我跟你一起去镇上,出什么事了也好有个照应?”
郑小天安慰道:“不就是送个文书嘛,能有多大事?你看好分店就成了,至于总店,有我就行了,要真有什么过不去的坎,不还有张姑娘和曹道长嘛。咱们封古镇总店,老板娘掌柜的被害这么大的事我们都撑过了,还能比这更严重的?你别担心。”
“可是,张姑娘的老爹跟咱不太对付吧,曹道长倒是厉害,就是像个没尾巴鹰一样,你要找他的时候,连到哪找他都不知道。”
郑小天说:“放心,曹道长现在在阳河李家吃香喝辣,又收了个高徒,一时半会还算好找的。”
又安抚匡天左一番,并特别告诉他,肖克定和辛雨刚到店里不久,这些担心的事我们自己知道就成,别让他们知道,影响他们情绪。
以郑小天的行脚,从太阴城到封古镇虽然有五十余里,但一会功夫,他就回到了镇上。
张姑娘在看店,刚刚忙过一阵,这会儿大约有点困,精神头不足,有点慵懒。
进了店,发现张小水和葛一婧都在,见郑小天回来,小丫头葛一婧跑过来抱住他,“小天哥哥,你可回来了。”
葛一婧圆圆胖胖的小脸,眼睛大大的,长睫毛忽闪忽,很是可爱。现在跟郑小天混得熟了,特别粘他。
“婧婧,怎么今天没去书屋读书?”
葛一婧转着忽灵灵的大眼睛,“今天白先生让我们早点回来,说明天镇里有活动要参加。”
“什么活动?”郑小天问小丫头,目光却是转向张璋儿。
张璋儿伸个懒腰,指着刚从饼房出来的陶谦道:“你问陶谦,里长来通知是不是说有什么事来着?”
陶谦半大的孩子,家里没出事前,也算是殷实之家,父母从来没让他做过什么事,现在爹没了,娘疯了,自己一夜间成了家里的顶梁柱,开朗的性子一下就变了,在饼店当伙计,很少说话,见到郑小天,还没有完全消除拘束,听张璋儿问,他面露谦恭的道:“老板回来了?前晌里长倒真是来过,说明天要迎接太阴城里什么大人物,要我们明天参加。”
“哦。”郑小天点点头,既然这么说,那个文书的事,想必也不是什么大事,就先不必管他。
又拉过小丫头,“婧婧,跟哥说说,白先生最近都教你们什么了?”
小丫头背着手,装做先生的模样说,“先生说,‘夫孝道,人伦之始也,天伦之常也,人而无孝,则无以悌,无以义,无以忠,无孝悌忠义,则国无宁也’。”
郑小天摸一摸她的小脑袋,笑道,“婧婧好记性!以后长大,一定会是个女中豪杰。先生说得对,人无孝不立,如果连自己的父母都不孝,那跟畜牲有什么区别?不,还不如畜牲呢。”
小丫头接茬道,“哥哥说的是不是羊羔跪乳,乌鸦反哺?”
郑小天点点头,“我们婧婧真聪明。”
第二天天一亮,郑小天起了床,见张小水和葛一婧都起了床,葛一婧煮好了粥,两个蒙学生喝了粥先去上学了。陶谦接了郑小天的活,每天五更起来开炉子,制饼。
郑小天昨夜坐在床上练功,但还是无法凝神聚气,担心又唤出鬼魅来,草草收功,早早睡了。
睡了一个安稳觉,觉得神志清醒得很,浑身充沛着精气神。走到饼房,看陶谦正在封火,道,“陶谦,这几天你辛苦了,要不今天你休息一下,回去看看你娘?我今天在店里,可以替你一下。”
陶谦非常感激,情绪有些激动道,“谢谢老板,昨天制好饼也已抽空回去看过我娘了,我娘现在精神比过去好多了,还给我说老板是个有本事的人,嘱咐我好好在饼店干,谢谢老板关心!”
郑小天点点头,“以后不要叫我老板,怪生分的,就叫我小天哥就成了。”
陶谦一时习惯不了,点头道:“谢谢老板,……小天哥。”
郑小天走到院外,见张璋儿走了过来。
“小天,远处官道热闹得很,有大队官府人马,朝镇上来了。”
正说着,老里长领着一大拔人走过来,路过饼店喊,“水家饼店,那是小天老板吗?派两个人来,迎接府衙官差!”
郑小天应道,“好嘞!”
张璋儿道,“真去迎接?”
郑小天笑道:“要不张姑娘去?”
张璋儿道,“我爹一向跟官府不睦,本姑娘也没那个心思。要不叫一下你那个袁姑娘?”
郑小天咧咧嘴,“袁姑娘是大侠,昨天又不知到哪行侠仗义去了,现在还没回来吧。”
张璋儿道,“那你在这儿等她吧,我进店了。”
郑小天落个没趣,讪讪的跟在屁股后面,“张姑娘,怎么一说起袁姑娘,你就来气?”
张璋儿白他一眼,“本姑娘有生气吗?袁姑娘深入虎穴救出受害儿童,本姑娘佩服,哪里会生气?”
郑小天忽然有点欠揍的说,“张姑娘,救儿童的事,我郑小天也是出了大力的呀!”
张璋儿果然转身一个擂果敲过去,“是啊,为什么有袁姑娘的地方,都有你呢?”
这时一大队官府仪仗已堵塞在封古大道,老里长张太兴带着封古镇的大婶、小媳妇,大爷、小伙、蒙学娃……各色人等,列队道路两侧,不时有人带头欢呼:“欢迎知府大人巡视!”
老里长有点纳闷,平时但凡上头有个大小那怕九品官,也要净水泼街,黄土垫道,前面两个彪形大汉各举一“肃静”、“回避”的大牌,左右撵人,昨天为什么接到的通知是夹道欢迎呢?
难怪大家都还不习惯这种欢迎仪式啊!
老里长往后一看,咦,还不单是知府的轿子,后面还有一队打着旗帜的军爷,离前面这帮官差保持有半里路的距离。
前面引路的官差大约对封古镇十分熟悉,很快走在前面,到了水家饼店门前,停了下来,不走了。
第140章 官运也能从天而降
官差停在水家饼店门前,等待队伍慢慢聚拢,张太兴带领的欢迎人群也自然沿着饼店围成一圈,成了吃瓜群众。
“这水家饼店又出什么事了?”有人窃窃私语。
“不像啊,要是真出事,那来的应当是捕快才对呀。”有人小声回答。
“好难说,水家老板娘和掌柜的不明不白的死了,说不定捕快查不出结果,惊动了知府大人了呢?”
“话不能乱说,你看知府大人下轿了。”
人群安静下来,前面轿子的知府掀开轿帘踩着轿踏下了轿,两个带刀护卫分列左右,轿夫把轿子抬到一边,道路很快被清理出来,后面的军爷也很快跟过来了。
为首的一个少年王爷,翻身下马,身后立即跟上来七八个黑衣扈从,个个神态威严,杀气腾腾,衬得衙门的差役,一个个像大户人家的家丁一般。
官差首先通报:“水家饼店郑小天跪接喜报,大中夏帝国太阴知府受乡贤察举,特荐封古镇水家饼店郑小天为本郡孝廉!”
声音拖得很长,围观的镇民一下没反应过来,全都愣愣的围观。
郑小天也是一头雾水,难不成今天的好事,是落在自己头上的?
这之前没有先兆啊。
不对,说完全没有预兆,也不完全对。那次梁闻天跟自己平息冲突后,曾说过要找机会“推举”自己,梁闻天归乡暂居,以他的身份,那就是个最有份量的乡贤。
看来还是自己小心眼了,梁闻天的胸怀实在让人钦佩。
果然在知府出轿的时候,居然与不知什么时候出现的梁闻天互相揖让,然后二人共同迎接少年王爷,这个人郑小天认识,那是跟曹国旧有过小冲突的骆王柴云。
官差引路,三人共同走向饼店。
郑小天接了文书,恭迎三位贵人。
即使他目前经历过很多,但现在他还处于懵圈状态,知府亲自上门宣读文书,骆王亲临祝贺,从不露面的梁闻天也亲自登门,这一切来得太过突然,难道一个孤苦少年,就这样忽然人生翻转了?
本朝武王,自从偃旗息武后,倡导以孝治国,各乡郡察举孝廉,是为帝国输送人才的渠道,反言之,那些被举为孝廉的人,各个郡名额极其有限,通过审核,会直接赴京为官,如此好事,为什么会降到自己头上?郑小天还没有想明白。
虽然张姑娘对官府没有兴趣,但今天事发突然,以张姑娘的素养,绝不会转身把来客晾在一边的,张璋儿指吩今天没去读书的张小水和葛一婧搬来坐椅,寻找垫子,擦拭桌椅,毕竟待客之道,不容马虎。
张小水特别机灵,上下奔忙,沏茶倒水。
郑小天向各位官员深施一礼,“王爷,各位大人,小店简陋,还望各位贵人原谅招待不周。”
知府大人面带和蔼之色,“郑孝廉不必客气,孝廉舍身护主,虽不是水氏亲生,但胜似亲生,此孝之大也。至于谦以简陋,正所以廉者矣。今日得获朝廷批示,完全是梁大人倾力举荐和骆王殿下尽力斡旋的结果。所以孝廉先不必自谦,知道报答梁大人和王爷的大恩才是最关紧的。”
还没听郑小天说话,梁闻天便儒雅的一笑,“林大人抬举闻天了,郑孝廉孝心感动乡里,而且一心为了镇民着想,这不前几天还从魔窟里救出了几个封古镇的无故童子,封古镇灾难重重之际,年轻人中,有此表率,那不光是小镇之福,也是帝国之昌盛的应有之意。这不,有骆王殿下的共同举荐,才有今天的盛事!”
郑小天道:“感谢梁大人,骆王殿下的抬举,小的不过是一介小民而已,荣幸获得大人王爷垂青,感激不尽。”
骆王虽然年幼,但显然出身皇室,那说话的水准可不是造的,“郑孝廉实至名归,乡郡典范,加上有梁大人保荐,本王尽一些力,那也是应当的。中夏帝国,缺的就是郑孝廉这种孝义恩亲,扶危济困的贤人,本王不过是举手之劳。”
郑小天心说,梁府和骆王当初是如何对自己的?现在忽然都改变态度,固然是因为自己确实有“舍身护棺”的“孝义之举”,但更重要的,还是因为对方看到自己迅速增长的实力,才愿意笼络吧。他甚至有些担心,这些人是不是在自己身上发现了什么秘密,所以才急于与自己接近呢。
莫非是因为金线竹?他知道,多方势力争夺封印的主动权才刚刚开始,但金线竹被剑魔“买”走,想夺回目前自己还不够实力,他们肯定还有更深的目的。
“骆王殿下,那日在下的朋友冒犯了殿下,殿下能如此宽厚仁德,虚怀若谷,真是让在下非常感激!”
骆王笑道:“郑孝廉快别说那日的事,本殿对属下约束不够,差点冲撞了封古镇乡贤,想想还真的是让人惊心!还好现在大家都好,以后郑孝廉有用着本王的,尽管说一声,有机会一定到小王的小城一聚,让小王以尽地主之谊!”
知府脑子转得快,惊奇道,“梁大人熟悉本镇乡民,可以理解,没想到骆王殿下也是郑孝廉的老相识!骆王不计前嫌修书举荐,令人感动!难怪童谣有云:‘骆王府,百业全,名天下,举乡贤’!老夫原是耳闻,现在是目睹了!幸甚!幸甚!”
客套了一会,梁闻天道:“骆王和林大人今天能光临小镇,小镇无比荣光,趁此机会,在下在府中略备小酌,还请骆王和林大人能移步寒舍,在寒舍一叙。本来今天是郑孝廉的喜事,大家应当在饼店饮宴,但郑孝廉这里乃生意之所,不能耽误了生计,郑孝廉也一并前往,也好为以后走动开个先河,如何?”
知府一听乐了,“梁大人,你是中夏儒学北斗,如果能到府上叨光,顺便请教《诗》《礼》一二,那可是下官梦寐以求的。骆王殿下,你意下如何?”
柴云笑笑:“小王愿一同前往。”
既然大家都这么想了,郑小天也不好说什么,再说了,郑小天忽然有了个孝廉的官衔,自己却没有任何经验,到官场老油子家坐坐,自然也能学到如何处事。
张姑娘看这伙人要去梁家了,长吁了一口气,饼店什么也没准备,真不知道怎么招待这一行人。难不成给来人每人发一块饼?这显然听起来都十分可笑,如果做出来,说不定隔几日就成为笑料传到京城了。
梁闻天适时的这么一提,的确给饼店一个最合适的台阶。
而郑小天心里,却是在想,这个梁闻天对今日之事,肯定是提前就十分清楚的,他只所以封锁消息,让郑小天手足无措,然后自己轻松解围,既显出了自己家世显赫,又让郑小天心存感激,还趁机笼络了知府和王爷,这一石三鸟的出手,真真的心机太深啊!
不过只要能让一行人离开水家饼店,郑小天就真心感激了!
第141章 报复的鱼
梁闻天果真是中夏名闻京兆的大儒,席间与林知府探讨经史子集,信手拈来,深入浅出,引经据典,虽看似随意而谈,但很多见解,在林知府听来,直如醍醐灌顶,连呼过瘾。
骆王柴云则与郑小天相谈甚欢,虽然郑小天话不多,但柴云学识渊博,更能不断引导话题,因此没出现冷场。
柴云虽说出生在帝王家,但自从早早被派往封地,其说锦衣玉食,身边有娇后美姬,丫环仆人,文官武将,但做为一个少年,内心的孤独也是无法言说的。
许是有相同的经历,柴云竟然跟郑小天有一种同病相怜的感觉。
自己虽有父母,但父亲身为帝王,子嗣众多,六皇子不过是众皇子中普通的一员,平时难得见上一面。
柴云从小就是跟着母妃长大的,但即使是这样,按照帝国律法,藩王年过十六,就要领藩出京,未经允许不得擅自回京。十六岁的少年还算是半大孩子,这要在民间,说不定还要跟父母撒娇呢,而帝王家的子嗣,却要为国镇守一方,现在是为父皇,事实上也是为未来的天子——太子。
所以在柴云了解了郑小天的身世后,两个人产生了共鸣。
所不同的是一个有父母却不能呆在父母身边,而另一个根本不知道自己父母是谁,是生是死。
草莽和帝胄之间别之如云泥,但有时却有惊人的相似。
人的感情是共通的,大概就是指这一点。
两个人扯来扯去,越来越熟络,柴云几盏酒下肚,温酒上头,两颊通红,又与郑小天碰过一盏,道:“小天,以后我们以兄弟相称如何?”
郑小天笑道:“你是王爷,我是草民,这样如何使得?”
柴云一扬脖全部灌下,空了酒盏,“如何使不得?你现在也不是草民了,是孝廉了,将来就是京官,这还不使得?”
郑小天也一口饮尽,亮了空盏,笑问:“使得?”
“使得!”
两个哈哈大笑。
忽然以箸击剑,柴云道,“小天兄弟,我来歌上一曲,你可愿听?”
不等郑小天回答,柴云一边一剑,一边唱道:
“长歌遏云,
雁阵南去,
千里芦华锁边城。
霜冷十月,
星曜冰城,
十里桃花一场梦。
壮士提剑逐浪去,
白帆万重惊鸿影。
金角一鸣天下动,
天下英豪,
四海攒缨,
我心仍在,
何日相映红!”
……
且歌且舞,声震四座。
林知府脸色煞白,小王爷的歌里歌外,暗藏不平心事是小,隐约反心之意是大,这若是给马皇后的某一个谍子听到了,今天酒宴上的人,都可能遭殃!
此类案子,已发生不止一起了,不由得不让林知府心惊胆颤。
梁闻天看看知府的脸色,知道这个林知府被吓到了,便走过去小声道,“殿下喝多了!敝府客房刚刚熏香净室,殿下要不去歇息一下?”
梁闻天使个眼色,翠微便款款走上来扶着柴云,“殿下,请跟奴家来,在客房安歇一下,醒醒酒。”
郑小天自然看出其中的原委,但他装做不知,向梁闻天、知府道个方便,只身走出了宴会厅。
梁府很大,但郑小天不好到处走动,他知道这高门大户,忌讳较多,一但去到不能去的地方,徒增尴尬。
不过出宴会厅就是一个阔大的院子,院子里亭台楼阁,极其清雅。
沿着麻石小径走上一圈,这里楼台相连,景致相当有趣,甚至在一个小小莲池中,还绿着一顶顶莲蓬。
早听说封古镇有几处温泉,四季水温恒定,常年暖流不绝,郑小天只是不知在哪里,没想到这个风水宝地早被梁家占着。怪不得梁家由一个小小的术士团簿录,变成了中夏国有名的望族。
看了一会温泉,郑小天转身要回宴会厅,红大氅小女孩杨丽珠不知从何处冒了出来,“郑小天,现在应当称你郑孝廉了吧,没想到在这里看到你。”
小姑娘虽则一脸吟吟笑意,但郑小天明显感觉到有什么异样,是嘲讽,还是冷漠?
“杨姑娘,报歉,打扰到你了。”郑小天转身就要离去。
小姑娘的速度极快,一眨眼就到了郑小天面前,笑嘻嘻的道,“你那天的身手那么好,是修的什么功法?”
郑小天敷衍道:“情极而已,哪有什么功法?”
小姑娘嘿嘿道:“你埋得很深呢!”又一脸的人畜无害的样子:“你不想说,一定有你不想说的理由,但我有一个疑问,你能解答我吗?”
“什么疑问?”
“跟我来!”小姑娘忽然很果断,不容置疑的表情。
鬼使神差,郑小天居然没加思索就跟在了小姑娘身后。
没走几步,面前一个虹桥,小姑娘提前跨过虹桥,消失不见了。
郑小天一声不好,急忙向后退,可退路全无,身后熟悉的场景全然不见了,自己已置身在一个陌生的环境,四周烟雾飘缈,草木稀疏。
忽然听到一阵啪啪声,寻声而去,只见在一个长满水草的河坡里,一个胡子拉茬的男人,披散着头发,正两手握着一块两掌宽的披柴,一下一下击打自己的头脸。
十数下,这男人的脸上已血肉模糊,鼻子眼睛都打歪了。
“先生,你为什么自己打自己?”郑小天走过去,想夺掉男人手中的披柴。
血脸男人一转身,躲过郑小天,不说话,只是继续啪啪的用披柴击打自己的脸面。
郑小天站起身,道,“好吧,你自己打吧,你不想活了,我也管不着对吧。”
继续走。
没几步,听到同样的啪啪声。
这回不是人,而是一条鱼,少说也有一两百斤,白色的肚皮,青灰的脊背,鳞片泛着紫金色光。
大白鱼从水里飞起来,啪的摔在斜坡上,摔得腮帮出血,眼睛暴突,然后滑入水中,再然后又飞出来,重重的摔在长坡人,滑进水里……如此反复。
看着这条傻鱼如此戕害自己,郑小天心软了,“哎,你这条鱼,为什么要自己找难受?”
大白鱼嘴巴动了动,含着眼道:“你这魔头,烧了我家婆娘吃了,我一个人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然后继续……
郑小天有得受不了了,“你这厮大得像头猪的大白鱼,我见都没见过你,怎么吃了你的婆娘?”
“魔头,吃鱼不吐骨头,敢吃不敢当!我鄙视你!”鱼说,继续啪啪的自我摧残。
郑小天受不了,“我想想,我这半年了,只吃过一回鱼,在老板娘赶我出店后,一个人在溪口,我想在溪里扎条鱼解饥,可是没扎着,有一个白鲢鱼飞到我的竹标上了,就吃过这一回,可那条鱼不过一尺来长,不可能是你媳妇。况且,那次被曹国旧占了便宜。”
鱼说:“果然是你吃的,那就是我媳妇,是你要到水里捞鱼,捞不着,结果河伯抓了我媳妇扔到你的竹标上!虽是曹国旧吃了我媳妇,可我媳妇却是你烧死的,你还我媳妇!”大白鱼大鱼眼喷血,用尽力气朝郑小天撞过来……
第142章 摆脱灵虚阵
郑小天虽然躲过了大白鱼的袭击,但是身上沾了一身鱼血的腥味。
此时郑小天忽然冷静下来,这莫不是杨丽珠给我设的恶作剧?
水氏术录有载,上古之时,天像奇幻,有天地共生之士,可捕捉路人元神,加持灵力,幻化玄境。
看来这个制造玄境的人,对自己是了解的,制造的玄境对自己没有杀伤力,这可能不是因为对方不想给自己制造伤害,而是因对方的法力,还无法制造可以伤害到自己的玄境。
而这个杨丽珠,虽然对自己没有恶意,但他曾跟梁闻天到过城隍庙,那个老城隍看起来跟梁闻天关系不错,这中间一联系就清晰了,老城隍行踪诡秘,自己有一段时间没有见过他了,风闻杨丽珠和梁闻天拜了个掌管太阴鬼神的大神为师,这隐讳的意思不就是指老城隍吗?杨丽珠拜师不久,这会不会是她的一个恶作剧,拿自己练手?
想到这里,郑小天有了主意了。
他干脆不再走动,不再观看,免得心志受了控制。
当他拈个法诀,引天地灵气,调动神府灵力,坼裂之声大起,郑小天睁开眼,哪里有什么幻境,自己正坐在梁家的温泉旁,温泉里几顶莲蓬摇摇曳曳,冒着水汽的水面上,几尾红色的锦锂悠悠晃动,很是自在。
一尾食指长短的灰背鲢鱼倏地从水面窜过去,溜到了莲叶深处。
……
老城隍一脸狐疑的回想着刚刚的场景,左手的食指和拇指相合捏着眉头,一言不发。
红大氅女孩儿杨丽珠脸色煞白,呼吸局促,胸脯起伏。
过了一会儿,女孩儿问:“师父,郑小天修的这套功法,连‘灵虚阵’都困不住他了?”
老城隍一言不发。
过了一会,女孩儿又问,“师父,那个拿披柴砸头的男人是谁?”
老城隍这才咳一声道,“徒儿,我也想问你呢,不过为师知道,你要是能看出来,也不会问为师了。可是,徒儿,500年前,为师闭了一次关,那次闭关耗了我三百五十个仙龄,为师那次闭关的初衷,是勘破神仙的生死,然后灰飞烟灭,烟消云散,可是为师没有做到。”
女孩儿问:“师父,你那次闭关,是为了灰飞烟灭吗?”
老城隍道:“是的,徒儿。师父原本想和那些上古神仙一样,与天地共生,和光同尘,归于寂灭,但师父没能做到。可是,等师父出关之后,三界发生了很大变化,包括四十万甲士被埋的人界惨剧,还有长陵坡的封印,这些都是在我闭关时发生的。”
“到现在为止,师父甚至不知道,那坑埋了四十万甲兵的,是哪个恶魔所为。至于那个为长陵坡加封印的家伙,在我闭关之前他就是个伪君子,现在他自囚于锁龙洞,原本是想表现自己品德高尚,但现在我知道,他的气数已尽,天道轮回,封印崩解,将会给三界带来不可预知的灾难。所以现在师父后悔了,当初不该横下心要去闭关。”
女孩儿又问:“那个鲢鱼精的媳妇真是郑小天害死的吗?”
老城隍一脸肃穆,“徒儿,你这灵虚阵这一条是真的,鲢鱼精说的是实话。”
“最后一个问题,”女孩儿问,“这郑小天炼的是什么术法?”
“徒儿,郑小天修的功法中,还有一些是我在他不知道的时候传授的。”
“师父,你传过郑小天功法?”女孩儿明显感到意外。
老城隍神色又陷入冷漠:“徒儿,你是不是觉得师父很好心?其实,师父最初见到这个郑小天,是他的饼被于牵抢了,但这个郑小天不但没有记恨,反而每天送饼给我们,师父看不惯这类好老人,你是知道的。”
“师父认为,老好人的另一面,就是伪君子,当然还有人因为懦弱变成了老好人,这些人留在世上,也是浪费粮食啊。”
“师父当时就想把他送到阎王那儿算了,免得他在世上继续受苦,结果在我下手的时候,却发现这个孩子的灵府里,早被人打了封印,这个封印极其古怪,我担心盲目破解,害了孩子的性命,就不是出自我手了,这样还不如施以功法,让他多活几年,看看究竟是谁加的封印。”
女孩儿倒吸一口凉气,不说话。
老城隍明白女孩儿是受了惊吓,安慰道:“徒儿,你不必害怕,师父之前有那些想法,现在没有了。师父自打收了你为徒后,就不想那么快和光同尘了,既然师父想把你教育成才,那就不能有过去的那些想法,树留影、仙留声,这点师父是明白的。”
女孩子抬头看一眼老城隍,右手托腮,深思道:“这么说,这个郑小天如果不把灵府的封印解除,他自己会被自己的功法反噬?”
“是的,这个灵府封印,非常古怪,虽然这些都发生在我闭关期间,但师父会弄明白的。徒儿,很多时候,伤害他的事可能会对他产生保护,保护他的东西可能反而害了他。人间不是有一句话叫作‘塞翁失马,焉知祸福’吗?”
女孩儿点点头,不说话。
……
郑小天一身鱼腥味的回到宴会厅,幸而宴会已散,厅内的酒气尚浓,一下子还没有引起人的注意。
夜夫深施一礼道:“郑孝廉,知府大人和骆王殿下在厅里等候多时,不见孝廉回来,以为孝廉提前退席了。所以提前回太阴城了,骆王殿下留了字条在这里,请孝廉收好。另外我家老家因饮了过多的酒,身体不适,已入内堂歇息,着小的在这里等候,看能否见着孝廉。老爷说了,若孝廉回来,即让小人去叫醒他。”
郑小天知道这都是客套话,便道:“辛苦总管,今日叨扰已久,代为向梁大人致谢,在下这就告辞。”
夜夫也不强留,郑小天快步走出梁府,沿福寿街向东走去,不多时,转个弯,就看到了水家饼店。
张璋儿正等得急,远远见郑小天走回来,又闻到了一身酒气鱼腥气,张姑娘一紧张,一支芒剑落入手中,“小天,他们对你怎么样了?”
郑小天尴尬的笑笑,“张姑娘别紧张,席散了,真没什么的。”
“那你怎么看起来像落了水一样呢?”
郑小天咧咧嘴:“看温泉的鱼,不小心鱼飞起来撞身上了,真没啥,我换身衣裳就好。”
第143章 老子是朝廷命官
郑小天按约定去荣宝楼取画,荣宝楼老板戴秦关将画卷了卷,一脸倦容:
“郑老板,说实话,要不是之前答应了你,你这画我就不裱了。老实说,老戴我是亏大了,你花二两银子买了我三成的灵力,这要恢复,没有年而半载根本恢复不了。”
做生意人就是赚了,跟顾客还是喊亏,郑小天就是这样的人,自然不相信戴秦关的叫唤。
但看起来这货真的是瘦了一圈,就像是阳神被抽光了似的。
传说中女鬼缠着书生,阴阳交合吸干书生阳气,就是这个结果。
脸色发青,头发干枯。
看来老戴是真下了血本。
好人呐!
郑小天从怀里掏出十文钱,排在案上,大大方方的道:“戴老板,这钱是我道谢的,你拿去割几斤肉来,补补身体。”
戴秦关瞥了一眼案上的铜钱,脸上的表情缓了缓,“郑老板地道,我戴秦关吐个吐沫是个钉,说过的二两银子,多一文都不收。这钱你收回去吧。”
郑小天有点尬了,这是嫌少?
又加了五文。黄亮亮的中夏通宝。
戴秦关发火了,脸色青胀,“你看不起我不是?老子都拼得剩下一口气了,你还拿几文钱打我脸?快拿了你的画和铜钱滚蛋,老子收二两银子就收二两银子,你想坏我门店的名声?”
郑小天有点懵,还有嫌钱扎手的人咧,你这是真心不要,可别怪我没打赏。顺手揽了桌上的铜钱,说声“谢了”,高高兴兴的卷画走人。
祖师画像有了,到时候找个小画师,临摹几张,将来分店就都有得用了。
郑小天高高兴兴的出了城,朝封古镇走去。约摸走了两柱香功夫,过了个小山坳,忽然感觉周围空气不对,往前看,一排黑衣人拦住去路,往后看,同样一溜黑衣人截住退路。
郑小天摸摸后腰,自己今天没带砍刀。
并不是郑小天不想带砍刀,完全是因为自己仅仅是进城取画,腰里别个砍刀,算什么事?荣宝楼里又没有柴给他砍。
前后黑衣人在收缩包围圈,左右看看,山坡不高,爬起来也不会费力,再说了,他的脚力不单是过去进山砍柴练出来了,更重要的最近的修炼,身体的轻便程度,自然是提升了很多倍,但问题是,这帮人是有备而来,只怕自己只顾着跑,被这群手持兵器的人乱剑飞来,那就不好了。
现在唯一要做的,就是问清楚他们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杀他。
“各位朋友,你们这么拿刀拿剑的,是不是认错人了?”
为首一个留着黑须的黑衣人,眼神凌厉,看起来应当是这群人的头儿,“少废话,先留下一条腿,再来问我!”
“诶诶,你们是不是搞错了,我跟你们没仇啊!”郑小天一边退一边寻找机会。
“老大,别跟他啰嗦,我们两个兄弟就是被他杀的。”旁边的一个黑衣人说。
“就是,这个人厉害的就是一把砍刀,现在没有砍刀,正是我们下手的好时机。”
看来这些人是不打算跟他讲清楚了,眼见两边包围圈越来越收缩,郑小天纵身一跃,跳上斜坡,右脚借助坡上的石头,身体腾空而起,空中一个闪挪,身形落到了黑衣人的间隙。
黑衣人没想到郑小天会主动出击,阵形已乱,两拔人合成一处,迅速将郑小天围到阵中。
郑小天借落地的力道,右拳砸出,正中那个带头大哥的右臂,带头的黑衣人闷哼一声,手中的剑脱落坠地,郑小天正想去抢,没想到这黑衣人速度更快,左手很快转手握住即将落地的利剑,反身一剑刺来,直指郑小天咽喉。
杀招凌厉,毫不留情。
郑小天右手拍地,身体凌空而起,看准空隙左脚点地,再一纵身,身体已跳出圈外。正在发力跳走,却发现这群人又分成两拨,离自己前方不到十丈距离,持剑黑衣人严阵以待,虎视眈眈。
看来经过一个回合,黑衣人明白这个手拿画卷的少年,即使没有砍刀,也不是那么好对付,这次列了阵势,不再给郑小天可乘之机。
遇到这么难缠的对手,郑小天更不敢调以轻心,真后悔自己没别着砍刀出门。唉,要是这把砍刀是一把剑就好了,自己随时挎在腰间或背在背上,既威风又体面,路上遇到危险,也有个趁手的家伙。
现在手中的画,不但帮不了忙,还得保护好它,这跟带个妞被强盗追杀有什么不同?
想到这儿,郑小天明白,现在画就是个累赘。
他从上衣内饰扯下几个布条,勒紧画卷,然后把画两头绑上布条斜挎上后背,做好这一切后,郑小天凝神聚气,身体上扬,凌空而起,空中凝聚气旋,宛如实质,当空重压下来。
剑阵被气旋挤压,惯性向两侧分列,郑小天一拳凌空而下,猛砸地面,地面尘土飞扬,黑衣人本能的扯剑,就在这一眨眼功夫,郑小天老拳已出,直击面前一黑衣人,正中胸膛,黑衣人逆风而退,被这一拳的劲道震出五丈远,一口鲜血喷出,身体倒地不动。
一拳既然立威,第二拳就容易得多,郑小天左冲左突,虽然拳风刚劲,但对手显然不是寻常之辈,尽管郑小天拳拳有力,但却像打入绵里,始终再难出现第一拳击人的效果。
但这群人围而不攻,也让郑小天看出了门道,论黑衣人的实力,如果真的想直取他的性命,并不是全无胜算,但这些人好象约好一般,并没有一剑结果他性命的招式,包括那个被他一拳击中右臂的带头大哥,他之前的一剑,虽然直指咽喉,但并未将剑势用尽,明显是留有余地。
“兄弟,我想你们是误会了,我就是个卖饼的,你们还是别为难我吧。”
郑小天笑嘻嘻的道:
“再说我身上也没钱,要不,到我店里送你们几块饼子?”
黑衣人不说话,但明显几个人被激怒了,其中一个说,“大哥,要不我们卸这小子一条胳膊算了,虽说小姐说不让杀他,但并没有说不能把他弄残废!”
黑须头人左手捂着右胳膊,虽说满脸愤怒,但看得出还在犹豫。
“大哥,这个人杀了我的两兄弟,此仇不报,何以服众?”
黑须头人点点头:“我们一起上,先砍下他一条胳膊再说!”
刚刚说话的黑衣人说,“行,先砍掉一条,等他动不了,再慢慢砍另一个。”
郑小天心说,“你们也太他娘的恨了吧,这是想慢慢整死我的节奏啊!”
得,老子也不求你们了,看我先整死你一个再说。
郑小天刚刚蓄好势,还没引动气机,只听一声“雪海没日”!二十几把雪亮的剑如波涛般齐刷刷的砍压过来。
“老子是朝廷命官!”郑小天情急之下大声嘶吼道。
第144章 下辈子还?
“雪海没日”以排天的剑势,潮涌而发,若非对手有泼天修为,难逃一波波惊涛迫岸般的剑势。
换言之,黑须大哥答应可以先斩一条胳膊,但当剑势形成,势若万剑齐发时,所斩断的可能不只是一条胳膊,而是将对手斩成肉泥了。
“大意了,”郑小天想,甚至来不及想。
只是本能的冒出这三个字。
要是有砍刀在手,你们都得死!
可是发狠有什么用?生死皆在一瞬之间。
白光一闪。
如一波清风掠过,片片羽毛悠然飘散,在阳光下折射出亮光。
幽香清柔,环珮叮当。
“小姐!”黑衣剑客们齐刷刷收了剑,单膝跪地,右手带剑,左手抱拳。
“没死?”郑小天右手护着画轴,左手遮住雪白的阳光,从剑丛的影子中站了起来。
“郑小天,这次你又欠我一条胳膊,不,一条命。”斗笠少女袁月笑眯眯的望着狼狈的郑小天,看起来心里十分满足。
“你……”郑小天指着一排排黑衣人说,“这些都是你的人?”
袁月嘴角上挑,“你说呢?”
郑小天不满道:“袁女侠,不管怎么说,我们也算是经过生死的朋友,你让你的属下欺负我没带砍刀,这够意思吗?”
是啊,是不是不够意思?袁月虽然蛮横,但江湖上讲的是义气,“你们,是谁要向郑老板动的手?”
黑衣人一片沉默。
还是那个当头的,抱拳道:“大小姐,这是我的主意,之前我的兄弟听说你住在水家饼店,守望多时没有见大小姐进出饼店,那天晚上看很多人翻墙进入饼店,有两个兄弟混在其中,结果……”
袁月第一次听说这事,“结果怎么了?”
“结果,被郑小天杀了!”黑须头目接着说,“三个兄弟,只有一个兄弟逃了出来。我们本来想去报仇,但回来的兄弟说,那个郑小天一把砍刀过于厉害,所以要找个机会在他没有兵器傍身的时候再下手。”
袁月脸上掠过一丝不满,“瞧你们这点出息!郑小天有那么厉害?我怎么没觉得?”
“小姐,回来那位兄弟说,那晚不到一烛香功夫,这个郑小天杀了不下三十号人。”
郑小天一听,就全明白了,“原来是一场误会,我杀了那些人,也是为了袁女侠的安全,看着装,基本上都是狄斯人啊!”
袁月脸上阴晴不定,根据时间判定,那时候的袁月被这个浑小子封在地窖里,眼前这个家伙睁眼说瞎话,但要是跟他认真,这家伙一但嘴上没把门的把自己被扛进地窖的事说出去,我一清白姑娘,如何在江湖上混?
袁姑娘脸色阴冷,用剑鞘敲打郑小天后腰,道:“郑小天,你要心中有数,以后你欠我的,这辈子都还不清了!”
他当然知道袁月指的哪件事,心想袁姑娘太小看我郑小天了,事关姑娘清白的大事,我郑孝廉能说出去?
但口头上是另一句:“那……下辈子还?”
袁月脸色微红,白了他一眼,看看悬波岛的黑衣人,估摸着这句话有没有人听见,如果听见了,传到悬波岛那个表面不与人争,但为了女儿可能一剑剁人的老爹那里,这小子还能不能这样贫。
见袁月若有所思,郑小天转身道:“袁姑娘,刚刚的事还是谢过了啊,我得先回店里,要不,饼给你留着?”
黑须头领双手抱拳,瞥一眼郑小天,眼神里恨不得射出把刀子:“小姐,这个轻浮小子,还是让兄弟们教训他一顿吧。”
袁月笑道:“许统领,你一大老爷们,什么时候小肚鸡肠了?记着,我袁月仗剑江湖,不需要你们跟着我。”
说完,转身追上去,“郑小天,等等我。”
郑小天脚步不停,“袁大小姐,我郑小天可是开小店的,你这个大女侠没事跟着我,我可惹不起。”
袁月笑道,“你刚不是说你是朝廷命官嘛,怎么还怕几个剑客?”
“我这个孝廉还没上任呢!没上任前屁都不是。”
……
黑胡须的许统领看着自家小姐追上郑小天,左手攥了攥腰间的剑,没有吱声。
他被郑小天一拳击中,到现在还痛得抬不起右臂,老实说,不教训郑小天一顿,他实在出不了这口恶气。
当然,他也不用担心手下的兄弟们会笑话他,以肉眼可见的这小子的身手,他的一拳完全是摛贼先摛王的手法,自己能抗住他这一拳,已是相当不错的了。若是换作其他兄弟,估计一条命就当场没了。
他也知道自家小姐和郑小天从基地脱身的事,若不是这件事引起许多乡野传闻,他也没那么快找到袁月。
但找到归找到,想按岛主的意思把袁月带回岛上是另一回事,袁岛主虽说让他们把小姐找到,但并没有说一定要带回岛,只说找到他,要保护她周详,知女莫若父,真要强行带袁月回岛,除非袁一山亲自出面,自己的女儿不但自己最清楚,常年跟随岛主左右的许统领照样清楚。
“大哥,我们怎么办?”属下有人问。
“跟上,保护小姐!”许统领语气强硬。
“可是,小姐不让我们跟……”
“你以为我不知道?老规矩,跟小姐保持三百步的距离,在小姐遇到危险时三个呼吸点赶到救援!”
“统领,昨天派出去的兄弟回来说,那天晚上被郑小天杀死的两个兄弟,到现在还没发现尸首,……我们回去,如何跟岛主交待,……还有,那两个兄弟的家人如果问我们要遗物,我们怎么办?”
是啊,江湖兄弟,最刺疼人心的就是这句话。周围人心里掠过一种兔死狐悲的哀凉。
“你在封古镇到处打问过了?都没有发现那两个兄弟的尸首?”许统领问两个中的一个。
“是的,大哥,不单没有找到我们兄弟的遗体,连那晚上狄斯人的尸体也没有找到。”
“大哥,你没问小姐?他应当知道吧。”
许统领叹口气,“保护兄弟们,是我们的事,这事怎么好去问小姐?以后休要有这种想法!”
“可是大哥,我们刚刚应当问那个杀人魔王郑小天啊。”
许统领抬起头,神色迷惘,“这事怪我了,只想着报仇,没有先弄清楚这件事。……但是,你们说找遍封古镇方圆十几里,都没有发现尸体的踪迹,那可是三十几具尸体,不可能没有留下一点痕迹。还有,据说这个郑小天还杀到一个林子里,林子里你们找过了吗?”
那位手下答:“回大哥,林子里也找了,除了打斗的痕迹,什么也没有发现。”
“大哥,这个郑小天太可怕了,我们小姐跟他在一起,有危险吗?”一个黑衣人说。
许统领斩钉截铁,“那还用说吗?还不快跟上?”
……
第145章 除夕夜恶龙苏醒
临近年关,封古镇热闹了起来。
初冬的那场创伤,似乎慢慢平抚了些。各家开始准备杀年猪,备年货,没有钱的人家,也会想办法求人或几家合伙杀一头年猪,几家分了去。
再没钱的穷困人家,托人弄一挂猪下水,也算过年有了点油水了。
水家饼店接近年关,将制成的饼一股恼卖完,也会提前休市,封古镇的人家,一般在年关前几天都会备好年货,然后打扫庭堂,上坟祭祖,准备守岁,辞旧迎新。
水家饼店这几月营收不错,总店加上分店的收入,除去人工、材料等成本,已挣了2500两银子,只是大头还是焦鲁送的2000两,这些银子因为有前朝的熔铸刻文,郑小天把它藏在地窖,暂时不能拿出来用。
当然,以饼店现在的流水,那么一大笔钱,也用不着。
匡天左这几个月挣了十两银子,这是郑小天强分给他的,虽然再三推辞,但想到母亲匡宁氏见到银子的开心劲,最终还是收下了。
陶谦领了月银回家过年,江东东、张小水和葛一婧无家可归就留在店里过年。总店那里,辛雨和肖克定在太阴城都没什么亲人,肖克定倒可以找个远亲一起过年,但想到辛雨一个姑娘家留店里,万一有什么事不放心,就也留在店里过年了。
张姑娘一直辛苦留在店里帮忙,郑小天分给她十两银子过年,张姑娘跟他恼,“我是图你的钱才来帮忙的吗?”
郑小天恳切道:“张姑娘我知道你家不缺这几个钱,但是如果就这么让你白帮忙,道理更加说不清。那以后你来店里别人就要说闲话了,你说是不是?”
“要不这样,张姑娘你好歹收二两,扯一身冬衣,也算是我的一点心意了。”
张璋儿拗不过,接过二两银子,除了给张铁匠买了些过年的酒肉,又专程跑太阴让人写了副黄表纸对联,回来贴在店门上。
郑小天说:“一副对联找白夫子写就行了,你还要专程跑一趟太阴城,为什么呢?”
张璋儿笑道:“你不知道,太阴城我有一个世伯,字写得特别好。你看,我这个避魅石就是他送的呢。”
郑小天心说,好啊,你这是想用一幅对联把那些送钱给我的阴界朋友都隔外边吧。不过也是,人有人道,鬼有鬼道,这样做也挺好。
袁姑娘还没过年关呢,就又不辞而别了,这姑娘是大侠啊,来无影去无踪才是大侠本色,郑小天习以为常。
再说了,这姑娘不住店里,门前屋后的那些个黑衣人也就不会出现了,终于可以清静的过个年了。
只是曹大道长,不知在李凌家吃胖了没有。
还有,就是他有一阵子不提桃夭夭的事儿了,这真是奇了怪了。
除夕之夜,张璋儿自然是陪亲爹守岁,郑小天有江东东、张小水和葛一婧陪着过年,倒也不显寂寞。中夏帝国不知哪一年有了过年吃饺子的习俗,据说是前朝的那个名震中夏的张医圣发明出来医治瘟疫的,后来这款药膳就从宛都流传开来。郑小天没有去过宛都,但饺子的作法听说就是从宛都传过来的。
煮好了饺子,先盛一份放在老板娘和掌柜的画像前,又摆上供馍酒水,郑小天上一柱香,说:“老板娘,掌柜的,今天是除夕了,这就过年了,小天这几个月把饼店经营着,不敢改老板娘的祖传配方,但没有经过您同意把店开到太阴去了。小天的意思,就是把店开到中夏各地,把水家的名声打响,让全天下人都知道有个水家饼店。”
说完,点着香,磕了三个头。
江东东、张小水和葛一婧也过来,各说各的,大意是郑老板收留我们,我们感谢郑老板,更感谢水老板和蔡掌柜之类的,然后也各磕了三个头。
郑小天说,“好了,香也烧了,头也磕了,现在我们出去放个鞭炮,就吃饭。”
江东东虽然力气大,但力气主要用来干活,对玩耍的事他不像同龄孩子那么热情,天生的干活的命,而张小水就不同了,一听说放鞭炮,高兴得不得了。
过去过年都是大人放鞭炮,孩子们糊个纸灯笼,在地下捡那些没有燃着的花炮,听到谁家炮响了,就往谁家跑,一个年下能摸黑跑遍整个镇子。现在郑小天让他放炮,既新鲜又激动,扯着绑在竹竿上的鞭炮就往外跑。
今年是自己第一次成为一家之主过的年,郑小天特意整了几个菜,让这两个同样没有爹娘的孩子过一个温暖的除夕。
外面很黑,张小水一手扯着花炮,一手拿着火绳,战战兢兢点炮引。
江东东则远远的看着,傻笑着不去跟张小水抢这放鞭炮的乐子。
葛一婧则捂着耳朵,离得远远的,一边喊“小水快点。”一边扭着脸笑得像初春的桃花。
终于点着了炮引,鞭炮劈里啪啦一阵脆响。
张小水没有放过炮,点着火了还没有及时扭回头,结果鞭炮一阵劈啪响,炮屑崩的一头一脸。
放完炮,脸上早成了黑炭。
葛一婧笑得前仰后合,“小天哥,快来看,小水成黑炭头了!”
江东东则拍一下张小水的后脑勺,“不小心点放,又要浪费我挑的水了。”
看着三个孩子如此开心,郑小天心里很是高兴,虽然他不知道自己和他们这么小的时候是怎样过的年,但看到他们开心,自己心里也觉得安慰。
忽然张小水吃惊的问:“小天哥,我好像听到什么不好的声音了。”
葛一婧也说,“小天哥,我也听到了。”
江东东看看他们两个,不解的问,“你们听到什么了?”
其实郑小天也听到了,那是一种低沉的声音,近于沙哑,但声音有一种穿透的特质,刺激得耳鼓震颤。
什么声音?郑小天仔细回忆,这种声音似曾相识。
好在听了一下就没有了,郑小天招呼三个孩子,“好了,快吃饭吧,甭管什么声音,吃饱了年夜饭要紧。等下还要守岁呢。”
江东东没听到,不知他们在说什么,自己低头开吃,一个大饺子塞进嘴里,贪婪的咀嚼,还不忘口齿不清的说,“好吃,真好吃。”
张小水听郑小天这么一说,放下了心,跟江东东同时用筷子抢黑碗里的一片红烧大肥肉。张小水虽然个小,但下手很快,夹到自己碗里冲江东东挤挤眼,意思是江东东你不行吧。
只有葛一婧睁着忽灵灵的大眼睛,没吃饭,还在用心听。
小姑娘忽然有预感,那古怪的声音可能还会来。
果然,没多时,声音再次传来,这次没有那么低沉,而是低啸,声音像穿透了山石流河,接着听到持续的嗡嗡声,地面忽然强烈的震颤了两下。
孩子们早吓得哇哇叫起来,“地动了,地动了,小天哥,这是不是要地陷了……”
郑小天神色严峻,这次他听清楚了,这声音与三声咒后的那声低啸完全一致。当时他一直没弄清楚,直到得到了这本《水氏术录》,他才明白,这声音是龙啸。
声音很远,却近在跟前,从耳膜进入,震撼到五脏六腑。
看来,恶龙真的要苏醒了。
第146章 小封印与大封印
根据后世史书记载,明皇历3720年除夕,恶龙苏醒,京都有感应,钦天监天钟无风自鸣。日晷影杆无故碎裂。
这注定是个非常之年。
恶龙苏醒,标志着一个天下承平时代的结束。
而一个未知的黑暗世界将要来临。
虽然之前已有无数警示,但这一天到来仍然显得突然。
……郑小天爬到二楼,习惯性的经过第二个房间,这是袁月住的客房,门上上着锁,不知袁姑娘是元神出窍还是仗剑江湖,对于这个来无影去无踪的女侠,郑小天不敢再犯之前的错误,于是经过房门,并未做停留。
听到楼梯响,三个孩子也都跑过来了。
郑小天担心天黑梯滑,示意他们不要上来。
江东东“嗯”了一声,老老实实的守在楼梯下面不上来,张小水和葛一婧则像没听见一样,噔噔噔的走上楼,张小水大约失足踏空,哎哟叫了一声。
幸而没有磕着,两个孩子很快一左一右围在郑小天旁边。
葛一婧先叫,“小天哥哥,你看那里是什么?”
黑色的天空像一个巨大的幕布,延伸到极远的天际,与蓝紫的天际线相接,在远处黑乎乎的山谷里,极黑的雾墨汁一般喷向天际线,随即从大地传来一声粗重的喘息声。
郑小天刚刚查过《水氏术录》,知道出现这种情况,八成这恶龙能被困住不超过三天,现在得急切找到办法。
他的脑中迅速的转动,思考着一但恶龙苏醒,什么地方是安全的,他得把这三个孩子送到安全的地方。还有,恶龙除了加速封印崩坏,还会带来多少危害,要把风险评估做到最细处。
虽然《水氏术录》记载很全面,但关于恶龙为害人间的记录,只有寥寥数语,“……某年夏,恶龙醒,脱困,杀望帝全城,山河变色。所查生者仅二人。”
那么恶龙被屠龙者所杀,为什么会重新苏醒呢?这一点没有记载,可见术录里所记个别事物,或查之不实,或为了某种禁忌,不能记载。
“得尽快找到曹道长,曹道长虽然表面不着调,但见多识广,又是山上的神仙,一定会有法子的。”郑小天这么想。
可是曹道长现在在哪里呢?这几天一直忙,居然忘了这茬,如果他还在阳河李家还倒好,要是不在那里,想找到他可就有点难了。
他决定立即行动,先到阳河村看看。
葛一婧一听说郑小天要出去,拉着他的手不放,“小天哥哥,你不要出去,我害怕。”
看着小丫头水汪汪的大眼睛,还有那肥嘟嘟的小脸上精巧的小嘴巴,郑小天忽然有点心疼。他们都还是刚刚懂事的孩子,刚刚失去父母又要面临新的危难,在这世界上惟一的依靠就是郑小天了。
郑小天怜惜的说,“婧婧别怕,你和东东、小水先在家呆着,哥哥出去办点事就回来。东东,你来保护婧婧!”
江东东跑过来说,“小天哥放心,东东有力气,不会让婧婧出事的。”
郑小天敲响李家大院的门,开门的是王四。
“小天,除夕夜里,家家都在熬年,你有事?”
郑小天道:“王先生?我来想问一下,曹道长可在府上?”
王四说:“过完小年曹道长就走了,说是俗世年节,修道之人不宜叨扰。难得的通情达理。”
想起来王四对曹道长是有意见?鉴于郑小天与曹国旧关系很好,郑小天有点不好意思,但还是追问了一句:“曹道长没说到哪里去了?”
王四想了想,道:“大概是进山了吧,”怕郑小天不理解进哪坐山,特别补充道:“可能是松明山?”
郑小天道了声谢谢,转身就往回走。
“不进来坐坐?”王四跟出来。
郑小天急匆匆说:“不了。”
走了几步,发现王四还是脚跟脚在他后头,郑小天反而停下步,回头反问道:“王先生,有事?”
王四迟疑了一下,道:“你找曹国旧,是为了恶龙觉醒的事吧。”
“你怎么知道?”一个喂牛的,一抬眼就知道自己的意图,这让郑小天很意外。
他只是忘了另一茬,自己此前不也就是个送饼的?
王四深思一下,“小天,恶龙觉醒的事,关乎人间安危,要制止的人很多,你要保护好自己。”
被人忽然关心了一下,郑小天心里颇觉温暖,“谢谢王先生关心,那些要制止恶龙的人,包括五剑仙吧!”
王四淡然道:“不止。”
“那就好。”郑小天吁一口气,“如果有五剑仙出手,或者更强大的山上神仙出手,那么恶龙的悲剧就不会上演了。”
王四笑道,“其实在上古时代,屠龙的人也可以是一帮乡野村夫或江河渔夫。”
郑小天看了眼这个李家的喂牛的,心说怎么看不透,一个喂牛的怎么说话这么深奥。
回忆起自己日魇那天,被缥缈仙剑邱彦用术法近于窒息的那一天,绝望中自己曾用目光求救,少年看到门楼边的那一大一小,老光棍李四正在哄吃李家小少爷的那块新饼,李四明显感受到了自己的目光,但他神态柔和,不动声色。
现在他明白了。
因为在他感受到王四那和善的目光后,自己心中一窒,就缓过气来了。
“谢谢你那天救了我。”郑小天忽然道谢,心存感激。
王四神色凝重:“你不要谢我,有一天你会知道,你是最重要的。”
少年不知这话什么意思。
这个王四,是什么人?
“好了,你现在不必知道为什么。因为你最紧要的,是解除你灵府的封印。这一点我帮不了你,你自己更是很难做到,你去趟松明山吧,兴许曹道长也在哪里呢。”
王四说完,就跟他告辞了。
少年正想问“为什么现在才跟我讲这些?”转了身,哪里有王四的踪影?
再看看,李家大门已闭,就好像从来没有开过。
思考王四是什么人已不重要,重要的是王四告诉了自己一个秘密,那就是自己所以修炼进境艰难,是因为自己灵府的封印!原来不光长陵坡有封印,自己身体里也有一道封印!
而这个封印,不但阻止了自己的进境,而且在自己修炼的时候,可以同时唤醒沉睡五百年的鬼魅。
如此看来,自己的这身体,不与恶龙谷一个样吗?一个小世界,一个大世界,但都有可能造成一个难以想像的恶果,唤醒那股毁灭世界的力量。
第147章 鬼话连篇
郑小天回到饼店,张小水和葛一婧早睡了,只有江东东还守在门后,他要给郑小天留门。
江东东为了防止自己打瞌睡,双手抱着那根长长的擀面杖,如果自己打盹一头栽下来,被擀面杖戳到就会立马醒过来。
听到郑小天的推门声,江东东揉揉眼,“小天哥回来了?”
郑小天点点头,“我还要出去一下,你等一下闩好门,今晚就不要给我留门了。记得明天自己做开年饭。”
江东东人老实,本来想问,但试了试嘴,没有说出口。
郑小天收拾好绳索砍刀,笑着道:“一年之计在于春,进山砍点柴,给来年一个好开始。”
一听是砍柴,江东东高兴了,“小天哥,我有力气,让我跟你一起进山砍柴吧。”
郑小天笑道,“你要跟我一起去了,谁给小水和婧婧做开年饭?”
江东东这孩子这么有心,着实让郑小天心里高兴,加上婧婧那么粘他,张一水读书很聪明,这几个人组成的临时家庭,还真有点温暖的味道。
夜路很黑,但是熟路。
一头扑进野地,在黑麻麻的世界,一个人就完全孤立了。
就像世界立马又变成了一个人。
零星还能听到鞭炮声。说明之前的几声恶龙低吟只是把人吓了吓。过一会没发生什么,人们很快就忘记了。
眼前的快乐最重要。
蹲下身子,视线反而可以看得更远一些,因为远处的景象在地平线上的蓝光背景里就显得很突出了。
郑小天首先把视线投到梁上,那两株巨柏无风自啸,很远就能听到。
柏树下两排低矮的房屋,靠近镇子这边的,是张家铁匠铺。那里有一个粗壮的铸剑人,平常默不作声,但看人的目光极其犀利,让人不寒而栗。
不过郑小天并不是特别害怕他,因为这个壮汉还怕一个人,他闺女,张璋儿。
想到张璋儿,郑小天心里流过一丝温暖,想必这一会儿,张姑娘也在“熬年”吧。
很快就要路过城隍庙了,这一次他想绕道走。
他有一种预感,这个城隍庙老头背景复杂,能离远点就远点。
再说他今天没带饼,如果又被那个撑灯童子劫了道,反而耽误了自己的行程。
不走城隍庙,就得全程走长陵坡,他倒不特别害怕,毕竟这长陵坡的鬼魅,还是自己的“顾客”,给自己送了银子、铜钱,甚至还有那些价值不菲的前朝金错刀。
有了这些银子,郑小天虽说富不过梁府,但存的银子,在封古镇有可能仅次于梁府了。如果好好经营分店,过几天,富甲一方那绝对是小菜一碟了。
但那天焦鲁将军拿2000两银子感谢他,他成了鬼魅的恩人,这却是非常让自己尴尬的了。
如果真是我郑小天因为修炼《碎城诀》而唤醒了鬼魅,那自己是正是邪?
如果真是这样,那山上神仙,人间剑修,还有朝廷钦天监,不都要将自己除之而后快吗?
自己能活到现在真是个奇迹。
当然,更加奇迹的事还在后头。
郑小天吃惊的发现,自己竟然能看到长陵坡的鬼魅了。
过去他一直以为自己身上的砍刀煞气很重,来来回回长陵坡几年都没有见过鬼魅,可今天是怎么了?
长陵坡茫茫荡荡,简直是个没有边际的军营。而且军营里旌旗招展,人喊马嘶,非常忙碌。那些身披甲胄的武者,看到郑小天走过来,也并不紧张,甚至没有做出危害的动作,要么旁若无人,要么目光凝滞。
这时忽然一个儒者慌慌张张跑过来,见到郑小天纳头便拜:“郑孝廉,太阴城城守汪其乃在此等候多时,请孝廉到寒舍小憩片刻。”
郑小天奇怪,这里的人明明是鬼魅啊,怎么自己当了几天没上任的孝廉阴界里就有人认识我了呢?
不过郑小天胆子很大,再说阴界的大将军焦鲁将军不还是自己的朋友嘛,怕个什么?
“你认识我?”郑小天问。
“孝廉可还记得,那天在小巷进入将军府,就是在下引见的?”
这一说,还真是,当时自己只道这是一个普通的儒士,才放松了警惕,没想到这个儒士竟然是鬼魅,而且自称身份高人一筹。
郑小天迟疑,“你是太阴城守?那不应该在太阴城吗?怎么在这里?”
这是一个小院落,看起来干净整洁,汪其乃用长袖拂拭一下坐椅,以礼相请:
“请孝廉坐下说话。”
既来之,则安之,郑小天一屁股坐了下来。
“郑孝廉,小的今天斗胆拦下孝廉,是有个不请之请,不知孝廉能否答应。”
郑小天笑道,“你都没有讲出来是什么,教我如何答应?”
汪其乃扑通一下又跪了下来,“孝廉,举手之劳,你能办到的,小的决然不敢拿孝廉办不到的事为难孝廉。”
郑小天无奈了,难道这个汪城守知道自己现在跟焦鲁将军的交情,需要自己帮他办什么事?可自己非常清楚,虽然焦鲁执意送他银子,但论交情怎样自己还真拿不准,这要贸然答应了,一旦做不到,岂不是失信于人?不……于鬼?
可不答应,这可是在人家的院落里,如果不想让你出去,那就是自己陷入鬼打墙,这事还真不好办,不妨拖延一下,“汪城守,你且说说,你要办的是什么事?”
见郑小天松口,汪其乃并没有马上说出来,而是来了个二黄倒板,看起来是想充分解释缘由:
“郑孝廉,小的所以落到这一步,完全是因为尊师的一起公案。您知道,当朝宫纬之事,本不由得臣子去操心,但皇室之内无小事,但凡家事,终是国事。小的恩师曾寅格仗着是崇政殿说书,以为可以谏论皇室之事,对皇后干政略有小议,就此得罪了当今皇后。”
“这事也怪我,太阴城隍庙原本在太阴城极阴之地,但因为城隍托梦给我,要我把城隍庙迁往长陵坡,小的认为,传言长陵坡封印期限将至,城隍庙迁往长陵坡,自然也可对长陵坡的鬼魅有更好的管理,就说给恩师听,恩师奏明圣上,圣上就着钦天监办了。”
“这本来就是一个地方上的小事,怎曾想恩师因为性情耿直,得罪了不少人,那些个政敌,就借此机会对恩师大加讨伐,说太阴城隍迁址,虽是地方行为,但因太阴城长陵城封印,牵动国运,动了城隍尊所,必然惹着上神震怒,如果对皇朝惩戒,自然引起天怒人怨云云……”
“皇后见时机已到,设计害了为师,朝中少了讲情人,恩情也就没得救了。”
“这件事的始作俑者是在下,自然受了牵连,小人不想被捕受辱,就饮鸩自尽,最终成了个流浪鬼。”
“这不灵气复苏,焦鲁将军收留了我,但我知道,一但封印崩解,太阴区域阴阳平衡便不复存在,那时三界之内,必有更强力量毁灭长陵坡阴界生灵,小的生前一小小城守而已,死后也没什么道行,但求孝廉到时将小的魂魄放置于一普通阴地,免受牵连,小的必感恩孝廉大德……”
郑小天听了这番话,觉得自己是被人误解了,“汪城守,我郑小天不过一个制饼的而已,就是有个孝廉的头衔,也还只是个空名,城守所说这事极其重大,我不是推辞,只怕自己有心无力啊。”
汪其乃一听这话脸上绽开了花,“孝廉这是答应了?小的万分感谢!”又是一通叩头。
郑小天有点吃不消,这汪其乃生前因为老师丢了性命,死了变成鬼脑子还开岔?你来求我一个送饼的还把这事当真了?
郑小天站起身,说“我还有事得先走了。”
汪其乃赶紧爬起来,跟着屁股追上,“郑孝廉,我这现在都成鬼了,活着的时候跟老师学,也没攒下什么钱,没什么能送你的,但有两句话还是要提醒你:一个是千万不要在闹市张扬自己的名姓,还有一个,就是要防着镇上的大户。”
郑小天说“谢了”,便继续往前走,一边走一边嘀咕,这是要我记恩,饼店永远性水啊,德性,小看我。
至于镇上的大户,直接说梁府不就行了,人家还推举我当孝廉呢,要我防着人?
鬼话!
第148章 不敢摸刀跑还不成吗
虽然有不少时间没有上松明山了,但山上的路径他还是熟悉的,不多时,他已攀上了三音石。
这个地方既熟悉又陌生,因为三音石已缺了大半,想来当时因为山石崩裂,三音石的那一半被砸坏了。
但到了这个地方,他才想到,上松明山怎么做?自己当时因为心情激动并没有仔细问清楚,而那个王四,也没有告诉他如何办。好在他说了句曹国旧可能也在松明山,但如何找曹国旧?
“曹道长!”郑小天站在断了大半截的三音石上,扯着嗓子叫了一声。
但没有上次的效果啊。
莫不是这三音石断了,原来的神奇功能就废了?
这很有可能啊。
这个曹国旧,跑哪去了呢?
你既然是山上的神仙,那一定能算出我郑小天在找你吧,为什么我到这里半天了,也没有你的踪影?
神仙吹牛,更加没谱啊。
郑小天想起一个山洞,那个曹国旧“施展龟息大法”的地方,这个地方值得一找,说不定老曹到这个洞里闭关修行呢!
想到这儿,郑小天站起身。
在这起身与站立之间,有东西滴到脸上。
下雨了?
远处的山峦间隙,还能看到星光。再说了,现在是除夕之夜,要下也是下雪,不可能是雨,而雪的感觉不是这种滑滑的样子。
不但滑,还有点黏稠,最重要的带着腥味……
这么一感觉,郑小天觉得不对劲了。
小心的扭动脖子,把视线抬高四十五度,他顿时出了一身冷汗。
一个巨大的头颅,足有半间屋子那么大,张着大嘴,下巴上淅淅落落滴着涎水,还有两只太阴城钟楼上铜钟般大的眼睛,金色的眼珠子轱碌碌转动,正向下盯着小半截三音石上的小人儿。
卧槽,这不就是……传说中的龙嘛。恶龙?
你别这么盯着我,我心慌,郑小天心说。两只手不知该怎么放。
如果村里遇到一条狗,你要想吓他,最好是赶快动作,朝地下一摸,狗以为你去捡板砖,都会吓一跳,往后一退,结果见你空着手,又扑,你再朝地下一摸,即便反复如此,但是智商低的狗,还会反复吓一跳往后缩。
但若你在山里遇到老虎,人家慈祥的看着你,你弯下腰做捡石头的样子,老虎可不会往后退,而是纵身一跃,把你扑倒在地,你要不是力超猛虎,或者有后世武松的功夫,那只能一个结果,立马哏屁了。
老虎可不跟你谈智商的问题,它只是觉得你挑衅了它,我目光柔和的看你一眼,你倒包藏祸心的想加害我,不咬你咬谁?
所以面对巨龙,在山里遇到过老虎的郑小天,知道自己不能冒犯了恶龙,所以任何动作都不能有,就像逃犯遇到捕快一般,表现得顺从且人畜无害,才能暂保一命。
更何况龙,还有通神的一面。
可是如果这么坐以待毙,被它一口吃了,那也死得太窝囊了。
不敢摸刀,那跑还不成吗?
郑小天双脚发力,如离弦之箭,朝密林跑去。
少年只所以往密林跑,那是因为他面对的是一条巨龙,而不是一条小蛇。巨龙身躯硕大无朋,密密挨挨的松树可以阻挡它前行,这是郑小天瞬间做出的判断。
听到风在耳边呼啸,但更剧烈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那是粗大的树杆被劈劈啪啪撞倒的声音,声音震耳欲聋,极具杀伤力。
扭头一看,恶龙没有腾空而起,而是甩开前爪,将阻挡他的一棵棵合抱的大树一爪击倒,树的倒地声,断裂声,破碎声紧随身后而来。
照这个速度,恶龙没有拍死他,他也会被树干树枝砸死。
只能做最后一搏。
总之已经激怒它了,也不在乎它更怒。
郑小天顺手摸到砍刀,这个以饮人血为乐的砍刀会不会对龙血有兴趣?
但回了头,恶龙的气势压顶而来,郑小天根本找不到出刀的机会。
纵身跃起,完全达不到恶龙头颅的高度,如果不一刀正中要害,只是砍破了恶龙的皮鳞,惹得恶龙狂暴,自己想逃脱就更困难了。
这个时候郑小天想到了曹国旧,他一边逃生一边大声喊:“曹道长!曹道长……曹国旧!”
这一叫,恶龙似乎犹豫停顿了一下,趁这机会,郑小天几个跳跃,窜上了崖壁上的那株横在山洞口的树干上。
“嗨,谁叫我?”曹国旧好像刚刚睡醒。
“有,有恶龙。”郑小天终于可以缓一口气,他能听到自己的喘息声。
曹国旧从洞里爬出来,睡眼惺忪的问,“在哪儿?”
郑小天指向身后断崖的山壁,只是奇怪的是,那里好象一下子安静了下来,除了风声,根本听不到别的声音,那头恶龙一下子安静了,他几乎以为,或许恶龙已离开了那片树林。
曹国旧打了个呵欠,见郑小天呆着没说话,道,“郑老板,你这深更半夜跑上山,就为了打搅我的清梦?刚刚我才梦到桃夭夭,还没拉到她的小手呢,你这就把我吵醒了。”
郑小天知道曹国旧的癔症又犯了,笑道:“曹大剑仙,我一直以为你在阳河李家呢,没想到你李家的软榻暖被不享受,却一个人跑到这小山洞里来了,害我一通好找。”
曹国旧一听,疑惑道,“你专门上来找我?”
“可不是嘛,要不然我会被这恶龙追得满山跑?”
曹国旧一听乐了:“难得你在大年下还能想到本道长,不过,这被追也是一种修行嘛,呶,你这不好好的?”
这“好好的”一说,郑小天就感觉不“好”了,果然,刚才只顾跑,手臂被树枝还是龙爪划剌了一下子,现在开始觉得痛了。
从包里掏出半条纱布,勒紧了,一屁股坐上来,郑小天说:“曹道长,我今天这么半夜来找你,是有一事相求,这恶龙已苏醒,估计封印也差不多快完了,我练的那剑式,如今突破不了瓶颈,道长帮我想想办法。”
曹国旧笑道:“我当啥呢,你练这个什么诀的,我也没练过,这瓶颈啥的,还真不好说。不过,你可以不用练啊,遇事找本剑仙帮忙,不就行了?练功很苦的。”
“找你帮忙?今天是运气好,要不然,早被恶龙吃掉了,还能跑到你山洞口吗?”
曹国旧“嘘”了一下,“小声点,别老点名,现在估计它刚刚睡着了。”
顺手把郑小天拉到那个曾经逼仄的小山洞里,小声说,“你那个事啊,说小不小,说大不大,等过了寅时,我带你去找人看看。”
第149章 本合匣性理合一
这个洞真是又黑又小,也难为曹国旧能选这样的地方修行。
郑小天只是奇怪,“你不想在李家住,为什么不来饼店呢?”
曹国旧笑道:“你那饼店,是做生意的场所,我偶尔去混个饼子祭祭肚皮就行了,天天呆那我嫌烟熏火燎,毕竟剑仙嘛,喜欢有仙气的地方。”
郑小天同情道,“可你这地方,是人呆的地方吗?”
曹国旧嘘了一声,两个都不说话。
空气静寂了,似乎只听到洞外雨滴滑落的声音。
曹国旧捻个诀,小声道:“闭上眼睛,内视紫府。”
郑小天照做,感觉耳边又响起了恶龙粗重的喘息声。
自己像是坐在太空穿梭帆,灵魂飘然出窍。
睁开眼,面前完全是另一幅景象:巨大的洞内空间,足足可以容纳上万兵马,洞内虽然潮湿,但相当平整,一块块巨大的石头像棋盘一样有秩序的排列。靠近洞壁,一尊数丈余高石像,面前一抹石几,几上数枝檀香,青烟袅袅,香味醇厚。
让人意外的是,曹国旧正手中拈着三柱香,作了三个揖,将香插在了炉中。
难得他这么正经。
郑小天站起身,看到在不远处,石洞上方有一个巨大的空洞,几缕星光漫射下来。
这可真是个好地方。
到了这个地方,郑小天也就不好意思大声说话,而是轻声问道:“曹道长,这是什么地方?”
曹国旧拜完了香,坐在一方石椅上,神色难得的庄重。
“这是我师叔祖的‘囚室’,他现在看起来,灵神消耗得太严重了。”
“现在不是灵气复苏了吗?他不可以修复元气吗?”郑小天不解的问。
“灵气复苏,那是针对普通的三界生灵而言,在师叔祖这里,恰恰是灵气的流失。”
郑小天奇怪了:“你说这是囚室,怎么没有人看守?”
曹国旧笑道:“没有人囚得了师叔祖,除非他想自己囚禁自己。”
郑小天若有所思,原来这里有一个甘愿自囚的老头,少年郑小天,想不明白人为什么会有这种自虐的心情。
“小天,你找我,是不是因为自己修行的事?”
郑小天笑道:“看来还是曹道长了解我啊。”
曹国旧苦笑不得,“其实你是高看我了,真正了解你的,是我这位师叔祖。”
少年疑惑了,“你说这位石头神仙?我不认识他啊。”
年轻道长笑笑,“小天啊,你别怪我啊,之前我帮师叔祖寻找可以结道缘的孩子,我在封古镇的孩子中间筛选出来几个,包括那个梁府的梁家威,阳河李家的李玄,甚至匡天左……但就是把你排除了,那个……是因为你不是本土的封古镇人,所以我也一直没有完成师叔祖吩咐的任务。”
“但是你练的那个什么诀,唤起了长陵坡的鬼魅,这事被师叔祖知道了。”
少年有些紧张,“这位老前辈,是不是要惩罚我?”
年轻道长嘴角下拉:“你一个屁孩儿,如果师叔祖要惩罚你,你还能活到现在吗?但是,你这次的确闯了大祸了,你唤起的鬼魅获得了多少修行灵气,师叔祖就会损耗多少修行灵气。”
少年脸色发白,这还不惩罚我?你是搞笑的吧。是让我体验一下被惩罚前的紧张害怕?
看来自己是找错人了,没想到自己如此信任的曹国旧,竟然用这种方式“卖友求荣”!
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郑小天转身就走。
这里离洞口不过五十丈,对于现在的郑小天来说,不过几个跃身的动作。
但是,现在已来不及了。
曹国旧早料到郑小天会来这一招,手中眨眼间现出一个小匣子来,匣子凌空而起,泛出紫色光亮,光线如东海齐天的波涛,一下子把洞内所有肉眼可见的东西淹没。
郑小天朝前迈出的步子,瞬间迟滞,反而像被什么东西吸住一般,有形之力带着他身形向后拉,他有一种眼看就要被吞噬的危机感!
“曹国旧,没想到你居然这么阴险!”郑小天大声喊了出来,不过声音被紫色光海淹没。
真是一念之差啊!
郑小天睁开双眼,见面前立着一个笑眯眯的老先生,曹国旧则一脸贼兮兮的绕着郑小天转:
“原来真的是你这家伙啊!”年轻道长一脸的不可思议,转脸问:“师叔祖,这不合理呀!”
被称为师叔祖的老先生开口道:“这有什么不合理?郑小天虽然不是封古镇出生的孩子,但他不是入了屯籍了?天道茫茫,天数如此啊!”
郑小天是聪明人,他大概明白是怎么会事了。
就从自己身体到现在并无不适,联想到王四的点拔,躬身施礼道,“这位前辈,郑小天唐突到此,如有冲撞,还望恕罪。”
老先生呵呵一笑,“你是我请来的客人,何罪之有?”
郑小天心中一喜,眼前这位,莫不是自己要找的人?
虽然他不知道王四到底是什么人,但王四所讲的恶龙觉醒故事,是他至今听到最完整的讲述,包括自己体内的封印,郑小天也是第一次从别人的口中听说,这个对自己了如指掌的神秘王四,指引他夜奔松明山,多半就是要找眼前的这位老头。
老先生继续说:“郑小天,你的事我都知道了,当然了,最重要的是你成功唤醒了沉睡五百年的鬼魅,能有这个能力的人,就是我要找的人。现在你看到了,曹侄孙手里的那个本命匣,已经被你吸收了,这说明你我有师徒的缘份。”
“按照当年老朽修炼本命匣的功用,能够与本命匣性理合一的人,老朽破例收他为徒,但现在老朽的状况,那是有一日没一日了,我若收了你为徒,也未必能教得了你什么法力,说不定因为顶着我徒弟的名头,还被那些曾经与我有过节的人惦记,所以现在看来,当我徒弟也未必是一件多便宜的事。你可以选择当,也可以选择放弃。”
曹国旧立马嚷嚷,“师叔祖,你存心的啊,找个我不熟悉的人当徒弟就行了,你现在收了郑小天为徒,我这不立马矮了他几辈儿嘛!”
老先生笑笑,不说话。
郑小天知道老先生在等他回话,朝曹国旧恶意的一笑,转身回复道:“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说罢长揖及地,然后砰砰砰的磕了三个响头。
老先生脸上的笑意更浓,虽然长陵坡封印所剩时日不多,但能在道消前将衣钵传下去,这无疑是最让他开心的事了。
“来来来,收徒乃大事,现在为师囚于锁龙洞,也不能广告天下,接受修行界前辈的祝福,我这侄徒孙,就算是个见证人吧。”
第150章 你就是玄石体质
听师叔祖这么一说,曹国旧脸立马就黑了。
“不带这么坑人的吧,我帮你跑前跑后,现在你却要收这个送饼的家伙为徒!你这让我以后怎么叫?小师叔祖?还是小师叔?”
老先生笑笑,“小曹啊,我们修行证道的人,哪里像凡人一样如此拘束于小节?称呼辈份,那都是用来约束俗人的,一个叫法而已,何必那么在意?”
“那也不能让我装孙子不是?”曹国旧不依不饶。
郑小天笑道:“要不,各按各叫,毕竟我们之前都认识的,我还叫你曹道长,不对,既然入了师门,就不能这么叫了,叫你老曹,咋样?你还叫我小天,这样你不还是老大?”
曹国旧一拍郑小天的肩膀,“这可是你说的啊,以后如果叫我徒孙,看我饶不了你!”
老先生道:“小天,现在你看看你灵台上面,有什么?”
郑小天闭目内视,果然在灵台上,出现了一个金光宝匣,用意念打开,宝匣内展开书卷,一个个镂金大字,在灵力的控制下以可见的速度一一展开。
老先生袍袖一挥,随风卷起无数道星光,星光氤氲不散,在郑小天的头顶徘徊。
曹国旧有些奇怪,这老头被困在这山洞里几百年,从来都是装石头扮愣,怎么这才见了郑小天不到一柱香功夫,就舍了老命传法力了?
虽说师叔祖是自囚于锁龙洞,他想出来就能出来,想上哪儿就上哪儿,但这老头是个倔脾气,自己给自己订的规矩自己当真了,还真把自己当囚犯了,自打他进了锁龙洞,五百年来从来没有出来过一步,就连崇山有重大事件发生,也是太虚派门人到锁龙洞送信。就这,这个曹国旧的师叔祖还爱理不理。
曹国旧对师叔祖的过往虽说没有兴趣,但他做为崇山信使,少不得会慢慢知道一些,虽说曹国旧可以直接向太虚发问,对这位师叔祖了解更深入一些,但曹国旧是个闲散惯了的人,不喜欢咸吃萝卜淡操心,一句话,对这个倔老头的事不感兴趣。
而这个师叔祖,表面看来也跟自己是一类人,对什么事都不上心,一副“我自锁禁龙洞,任凭尔辈折腾”的出世心态。
用一句通俗的话就是:关我鸟事。
现在这老头对一个少年如此用心用力,曹国旧倒是刮目相看了。
就因为他是你徒弟?
但你这收徒弟也太过草率了,我曹国旧收徒弟,还要一起经历过一次大事,甚至是生死,通过一颗苗子在重要事件上的表现,来确定他的资质和与自己是否投缘,收了那个李玄就是这个例子,就这李家老太太还念叨着是不是要补办个收徒大会之类的,可到了师叔祖这里,更简单了,你和破盒子有缘,你就是我徒弟了,连个奉茶的仪式都没有。
看到郑小天泥丸穴冒出缕缕白烟了,曹国旧开始担心起来。
师叔祖灵力早已临近衰竭状态,再在郑小天身上花这么多力气,能撑得住吗?
而在师叔祖平和的使用缠力的时候,郑小天却面色挣狞,脸上的颜色时而变红,时而变绿,时而变紫。
曹国旧有点担心,这俩人再这么下去,会不会都得报销了?
还没等他插话,老先生收起结印右掌,嘴唇微动,身体蒸腾出一团紫雾,忽然眉心泛红,足有七八支剑芒盘旋而出,在老头头顶盘旋,大约几个呼吸之间,剑芒忽然转向,划过七八道剑影,次第没入少年眉心。
少年眼中放出绿光,面色扭曲,终于一口老血喷出,身体扑倒在地。
老头收了结印,神色祥和了许多。
曹国旧有点担心:“师叔祖,郑小天怎么样了?”
老头没说话,闭目养神。
“你倒是说话呀,你不会失手把他弄死了吧。”
曹国旧想,这老头,下手没轻重,你要弄死了郑小天,我前期的投资不就全完了?
老头终于挣开眼,神色略嫌怠倦,“看来真是老喽,这不过是解一个普通的灵府封印而已,就把我这大半仙灵给耗上了。”
“郑小天的封印你给解了?”曹国旧将信将疑。
“可不咋的,”老头对曹国旧的悟性十分不满,“不光是封印,我还把我这千年修为传给他了,不过你别张开嘴巴显得吃惊的样子,你师叔祖的千年修为,已被这个长陵坡鬼魅们消耗得差不多了,这点残存家底就是传给他,也只是给他纠偏而已,他要是真想修仙证道,还得靠他自己努力。”
曹国旧神色平静,“说了半天,你还是有所保留啊。”
老头不理他,对于这种钻牛角尖的家伙,老头真不想再跟他浪费口舌。
曹国旧看看地上的郑小天,又看看盘坐着的师叔祖,也不说话。
老头忽然胸腹一震,身体前倾,一股腥味直涌上嗓门,额头上的汗细密渗出,老头细眯双眼,看来真的是极度疲惫了,他用结法印的右手食指轻抹嘴角的一滴血珠,强制自己若无其事的从石几上站起身,看似随意的弹出一波涟漪。
郑小天感觉有一股温暖波光漫浸而过,挪动了一下自己的身体,感觉一直堵塞的经络无比通畅舒适,站起身,略微内视灵府,一向灰暗混沌的灵府湛蓝清澄,有金色微光弥漫氤氲,略一引导气机,畅快通达,他的心中涌起一阵喜悦之情,几步走到老人面前,伏身下拜:“多谢师父为徒儿解除封印。”
老头脸上露出和蔼的微笑:“徒儿啊,末法年代,事急从权,我虽然有心想给你办一个隆重的收徒仪式,可现在这种情况,师父也只能这么办了,好在有我这个从徒孙在场,也不至于被人说我是私授功法。师父只是觉得奇怪,徒儿的这个封印如此蹊跷,看起来普普通通,竟然可以耗掉为师如此多的仙灵,不过也难怪,这个封印表面平谈无奇,可他是一个品阶高到无法言表的角色留下的,师父无论承担什么后果,觉得都是值得的。”
“但在你的封印的外围,居然还有一个小角色做了手脚,但这个小角色不值一提,以后你自然会遇到,杀了便是。”
郑小天心有所悟,点点头,又问:“师父,我还可以修练碎城窍吗?”
老头道:“当然可能,师父帮你传授的法力中,就有化解这个邪门功法的灵力在里面,虽说这个功法普天之下凡练习之人必受反噬,但徒儿你是个例外。”
郑小天:“为什么?”
“因为你就是那个传说中玄石体质的人。”
老头神态安祥,就好像在说一件稀松平常的市井小事。
第151章 诸神天机
郑小天面露惊讶之色,这完全是不可能的事情吧,自己此前一直保护疑似玄石体质的封古镇儿童,搞到最后竟然这个人就是自己?
这完全颠覆了正常思维啊。
“师父,这怎么可能?”
老头笑道:“为什么不可能?”
“你想啊,如果我真是什么玄石体质,那些来封古镇寻找玄石体质的势力,为什么从来没有怀疑过是我?”
老头微闭双眼,“徒儿,这不奇怪,你想想,那些人的法力与为师比如何?”
郑小天点点头,“师父,徒儿明白了。”
“那么徒儿,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收玄石体质的弟子吗?”
郑小天等待答案。
“传说上古的时候,大地一片混沌,天降玄石,冲击地球,混沌始开,清者为天,浊者为地,玄石由天而降,开天劈地,是故伴玄石而生者,与天地共生,那时候的世界,是神的世界。”
“然而神的世界,不死不灭,众神如此度日,不只凡几千万岁,极其无聊,于是某神忽发奇想,比照自己的模样,抟土造人,这造人之事,原本只是为了一时好玩,可谁知所造之人,居然可以自行繁衍,他们最初只是六界中的一员,但天长日久,他们掌握了神的语言,神的思维,进而学会使用工具,甚至其中那些佼佼者,还通过修行,与神沟通,甚至能突破神的界域,渡劫升天。”
“如果只是偶尔出现一两个修行升天的人类倒也罢了,但此类人越来越多,这些修行成功的人类,达到不死不灭,简直跟神没有区别,终有一天,天庭将会满员。”
“在天界神满为患的年代,诸神的空间越来越狭窄,神域空间互相交叠,最终引来了诸天之战,那场大战,诸神死伤殆尽,天为之坼,天河之水倾泄人间,人间也陷入汪洋之中。”
“当战争结束,神界元气大伤,新天帝重整天庭,自然查找问题的原因,最后启动问责机制……”
老头说到这里,目光从精亮变得略显暗淡。
曹国旧虽然对师叔祖所讲的事有耳闻,但这些原本是诸神天机,所能获得的信息极其廖廖,现在听师叔祖说得这么仔细倒是头一回。
“师叔祖,最后天帝是不是对神界各派各打四十大板?”
老头道:“如果是那样岂不是省事?”
曹国旧转头问郑小天,“小天,你听出什么来了吗?”
郑小天道:“这是天界机密,小天不会乱猜。”
曹国旧嘀咕道:“小滑头!”转身继续追问,“师叔祖,你说的这些跟玄石体质有什么关联?”
老头没有回答曹国旧,反而将目光转向郑小天,“徒儿,你不想问点啥?”
郑小天道:“师父能告诉徒儿的,一定会告诉,如果师父不想讲,那徒弟也不会问。不过徒儿斗胆猜测,接下来的事可能跟玄石体质有关。”
老头满意的点点头。
老头接着道:“当天帝重整天纲,推举新的天帝,对天神之乱细加追究,虽然派系之争是重点,但更多的天神认为那只是结果,不是原因,真正的原因是那个造人的天神所造之人太过酷似诸神自己,将人的灵性设定过于接近神,这在神本位的天庭是极难让天庭接受的,于是新天帝下令天庭问责司公告调查结果,将当庭审问造人重犯。”
曹国旧听得入神,郑小天则神情极为专注,生怕漏掉只言片语。
“当天庭重犯站在众神面前时,大家吓了一跳,就像当庭引了一个天雷,将众神吓得目瞪口呆,原来这个造人天神不是别人,正是前任天帝。”
郑小天和曹国旧不由自主的“啊”了一声。
“老天帝是何等品级的大神,新天帝屁股还没有坐稳,自然也不想招惹老天帝,毕竟天庭的在册诸神中,绝大部分过去都是老天帝的属下。如果处罚失当,恐怕灾难又会重演,天庭将再次陷入血雨腥风中。”
“出乎诸神意外的是,老天帝不等大家开腔说话,就面带微笑的告诉大家,自已身为原天帝,造人行为过于贪图自乐,对目前这个结果,愿意担任全责,并承诺,自己可以施展神通,将所造人类尽数扫除。”
“可是这个时候,人间已初成气候,即使身为原天帝,也不能使用法力将天下之人尽行杀尽,因为这样,人间的怨魂将会颠覆天庭,令人神同归于尽。”
老头陷入深思之中,说到这里,神思便沉重起来。
“后来呢?”过了许久,郑小天打破沉默。
曹国旧似乎已猜到了结果,耸耸肩搓搓手,地破天荒的没有发问。
“不是有一句话‘天上方十日,地上一千年’吗?老天帝发现人间不但已发展得蒸蒸日上,而且形成了不亚于天上的管理结构,现在想来消灭人类,已完全不可能。”
“可自己已当着诸神的面打了保票,如何能食言?这一日老天帝巡游到松明山下长陵坡一带,那时这里还没有这个长坡,而是一大片数百里的开阔地,这里竟然聚集着不亚于天神之战的两大阵营,两方各投入兵力不低于二十万,旌旗蔽日,喊杀震天。”
“‘人间自相残杀,就怪不得我了’,这是个最佳机会,既可以向新天庭表明自己的态度,又避免了将人间怨气引到天庭上。”
讲到这里,老头脸色煞白,呼吸急粗:“后面的事你们都知道了。”
曹国旧和郑小天两两目光相对,惊愕得一时说不出话来,敢情过去传闻被神魔施法坑埋了四十万甲兵,都是胡说八道?如此骇人听闻的人间惨剧,原来竟然是老天帝所为?
曹国旧气得嘟囔道:“什么老天帝,老糊涂吧。”
郑小天没有转过弯来,他气恼的站了起来,“师父,这老天帝太过分了,天下众生,既然为他所创造,而且是按照天神的样貌心性创造,那创造者相当于人类的父母,试问这为人父母的,可以随便杀死自己的孩子吗?”
老头长吁一口气:“说得好啊。实事上他后来自己也意识到了这一点,所以他并没有返回天庭复命新天帝,再说以他的神阶,也不需要复命。”
“那老天帝后来到哪儿了?”曹国旧很是好奇。
老头笑道:“犯了错就要接受惩罚啊,这个老家伙没有完成任务,自绝于天庭,因而自求撤消天庭神籍,自囚人间仙洞。”
曹国旧打趣道:“该不会是锁龙洞吧。”
老头苦笑一下,不说话。
第152章 溪口法印
此时的曹国旧才回过神来,心中一激凌,将过往的传闻一一理顺,重新打量一下这个师叔祖,原来师叔祖背后的故事,竟然大到令人不可思议的程度。
郑小天则言行不露于色,虽然他知道,自己这个师父,背景极其不凡,但身份如此传奇,着实让他吃惊不小。
松明山锁龙洞,原来锁的是老天帝!这话说出来,谁信?
那么那条恶龙,是谁?
“谁说那是条恶龙?”听了郑小天的疑问,老头不满道,“师父自囚锁龙洞,但元神日渐消耗,有时一缕元神不慎梦游锁龙谷,就幻化成了一条巨龙。天庭的那些个势力,归附了新天帝,变着法子黑我,更愿意把我的游魂称做恶龙。”
“不过徒儿,为师现在神道消损,有时的确控制不住自己的游魂出洞,要是造了什么孽,你也不要因为那是为师的魂魄,而手下留情。”
郑小天心中一紧:“师父,徒儿定当保护师父。”
老头笑道:“这人间之事,要分个善恶,人间之人,性善性恶素来争论不休,但为师我要说,善人未必没有恶念,恶人也未必没有善念,只是场景不同,对象不同,表现不一而已。为师当年一怒坑埋四十万甲士,就是恶念。虽然那是受众神挟迫,但都不是理由。”
“如今人界实力早就不可限量,六界之间互相制衡,再没有天上诸神敢下令毁灭人类,就像人类也不敢杀光世界禽兽、毁灭万物一样。为师能在道消之时,传授衣钵与你,你可要倍加珍惜,勤加修炼,将来即使无法渡劫升天,改变天庭,但也要为人间众生谋福利,切莫辜负了为师的一片心愿。”
郑小天语气坚定。“师父放心,徒儿绝不会让你失望的。”
“那就好。”老头脸上漏出笑容,转脸招呼曹国旧。“侄徒孙,以后你要对我这徒儿郑小天多加扶助,在我道消之日,助他修炼成功。”
曹国旧笑道:“这个师叔祖放心,小天是我朋友,这以后又是和我同一个师门了,我不帮他帮谁?”
老头定了定神,略喘了一口气,“小天,为师算定,一年后的辰月辰时,师父即会身寂法尽,长陵坡的封印将会崩解,你需要在我道消之时,进入封印之内,取走《明皇策》,这虽是人间之物,但关乎未来数千年人类命运,取到《明皇策》,需不要交付于寡德之人之手,此策影响人类气运,徒儿且莫大意。”
郑小天点点头:“徒儿记下了。”
老头微耷眼皮,“我累了,你们都下山吧。”
……
回到山下,郑小天勤加修炼,虽然师父传授的是上乘功法,但想来是师父为人间弟子设计,根据人类体魄气血原理,自然需要循速渐进,不能有半点捷径。
碎城诀带来的反噬如今已经不存在了,郑小天的进境更加突飞猛进。
经过一段时间的修炼体会,郑小天对自己修炼的功法有了更深的理解,师父传授的功法,偏重于修身修心,通过修炼,自己的体能和心性,得到了极大的提升。
因为灵府封印被师父解除,他不仅感知能力可以比肩百年修者,身体的敏捷程度更是过去所难以想像的,假如现在他进山碰到一只老虎,相信在老虎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就已经抢在老虎身后,而他的力气,应当可以轻松抓起虎尾,将老虎甩出十丈开外,分分钟将一只猛虎甩死。
春天解冻的时候,王四来找过一次郑小天,约他在季春的最后一天到溪口的土崖上,这一天郑小天如约而至,王四见到郑小天,咧开嘴笑道:
“小天,我老王知道你现在正在修炼一种无上功法,但你的功法中明显带有天地净明之气,平和静淡,这对你将来修成正果,有极大的好处。只是当下三界变局将至,单凭虚淡静寂,只能自济,不能救世,所以我一直不反对你修炼碎城诀,因为碎城诀遇善益善,遇恶益恶,所以今天叫你来,是想给你一个功法进境的机缘。”
说完,王四右脚一震,忽然潭内水花涌起数丈,寒气袭人,阳河河神钟羽神采奕奕的站在郑小天面前。
“这位就是郑孝廉?”钟羽先搭话。
郑小天施礼道:“晚生郑小天见过河神大人。”
钟羽笑道:“河神不敢当,以后孝廉飞黄腾达,能给小神一个大点的池子,也不枉小神当年曾冒死结下的善缘了。”
王四冷色道:“钟羽,别施人一点好处,就挂在嘴上絮絮叨叨,现在老夫给你一个更大的善缘,你只需帮助小天兄弟打通水止关,以后有什么好处,自然少不了你。别啥大事都没干成,见了人就瞎比比。”
钟羽被王四一通抢白,一点也不恼,干笑一声,以手结印,将郑小天笼罩在自己的法印之中,一声“走嘞!”二人如一阵风,没入潭面,连一丝水花也没有激起。
王四望着潭面怔怔出神了一会,忽然啐道:“三天不打,上房揭瓦,学会在老子面前摆谱了?哼!”
王四背着手,看着太阳升起老高了,远处有农人哒哒嘞嘞的赶牲口,有妇人牵着孩童的小手在麦田里放风筝,叫天子时不时的腾空鸣唱,好一派田园安静平和的景致!
“只可惜好景不长了啊!”
王四叹道。
这时有一个绿汪汪的身影朝堤岸方向跑来。
近来看,绿色身影袅袅婷婷,脸色因为奔跑白里透红,来人正是阳河李家的丫环蝶儿。
王四一个箭步走到蝶儿面前,道:“蝶儿,你慌慌张张往这儿跑,有啥事?”
蝶儿一边喘气一边说:“王先生,……老祖宗让我来叫你,说,她今天看到一个人,跟她昨晚梦到的那个人一模一样,老祖宗让我见到你,就叫你一刻不停的回家去。”
王四疑惑道:“少爷呢?少爷不是在家吗?”
蝶儿道:“少年一早去找邱剑仙了,到现在还没有回来,老祖宗说那个人,就是那个和她梦里一模一样的人,可能是个大恶人,她怕小少爷有危险。王先生,你赶紧和我一起回去吧!”
王四沉吟了一下,看看溪口的土崖子,单手结印,虚空设了个虚灵阵,然后转了身,匆匆向阳河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