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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浣水月     独妻策,倾城花嫁txt下载     独妻策,倾城花嫁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075章 池睿之死(3)

    让他们佩服的是,在那紧要关头,温彩没有慌乱,而是有条不紊地应对,打退了一拨又一拨冲入王府的贼人。

    在他们描述的时候,肃州知州的请罪奏疏已经递到了太子慕容恪的书案前。

    慕容恪厉喝一声:“蠢货,他是肃州知州,有西凉人潜入,险些害了雍王妃母子的性命,这等官员还留着作甚?”

    他拾了奏折,起身往养性殿去。

    养性殿里,皇后与秦荣妃正在陪皇帝用膳。

    秦荣妃一听肃州雍王府出事,害得俏脸煞白:“雍王妃和瑞临可好?”

    慕容恪道:“父皇请看肃州知州呈来的奏折,这个混账东西,那么大的贼子潜入城中居然不知,还让西凉人在雍王府大闹了一场,父皇定要治其重罪。西凉人出入我大燕恍若无人之地,一定要狠狠地给西凉人一点厉害……”

    皇帝看了眼奏折,这件事几天前他就知道了。他当时颇是生气,若是他的皇孙伤了半分,他一定把肃州官员给砍了,可慕容恒在言辞之间颇是替肃州知州说话,只说西凉人狡猾。

    “抢我大燕百姓的粮种,杀我大燕百姓、夜袭雍王府,西凉人着实可恶!既然入了大燕境内,传令下去,西北一带严加封锁,定要把他们给揪出来。”

    抢了东西、杀了人,就想回西凉这是万万不可能的事。

    皇帝摆了摆手,“恪儿,现在是你在代理朝政,这等事你处理就好,不必禀报朕知晓,西凉人动雍王,便是打我大燕的脸面,更是打你的脸面,你看着处置吧。”

    皇帝虽未退位,可自慕容恒离京,阅处奏疏的是太子,甚至有些日子皇帝未临朝议政,也是太子代为处理,一时间太子在朝中的声望日增。

    皇后颇是得意,瞧着这情形,只要太子用心打理,用不了多久,皇帝就把帝位传给太子。

    “是。”慕容恪禀报完毕退出养性殿。

    不远处站着一袭华贵锦袍的李洛玉,含着浅笑,款款行礼,一个嚅嚅地声音道:“妾身拜见太子殿下。”

    慕容恪神色冰冷,视线落在李洛玉的大肚上,“不在太子宫养胎,你来养性殿作甚?”

    “妾身是来服侍父皇、母后的,殿下日理万机,要代理朝政,妾身只想尽一份孝心。”

    李洛玉孝顺?慕容恪可不信,她还不是想要扶正做太子妃。

    他的太子妃只能有一个,那就是周素兰,除她以外,谁也别想做太子妃。

    李洛玉是在周素兰百日忌诞后嫁入太子宫的,现掌理太子宫后宅,虽无太子妃之名,却行太子妃之实,便是谢良娣也要礼让她三分。

    周素兰逝后,慕容恪仿佛变了一个人,脸上的笑容没了,整日板着脸,还迷上了诵经礼佛,手上总套着一串佛珠。一静下来时,就静默诵经,转动佛珠,在周素兰逝后,慕容恪一夜之间似苍老了十岁。

    慕容恪越发不爱女色了,十天半月也难得听他令姬妾们侍寝一回。

    李洛玉轻声道:“殿下,妾……”

    “既要敬孝父皇、母后,快进去吧。”

    他冷着声儿,不愿多与她说一个字,决然而去。

    李洛玉眼神迷离,久久凝视着他的背影,她又忆起初嫁入太子宫,他对她置之不理,终于有一天,她给他下了药,在他控抑不住时,成就了夫妻之实。

    事后,他愤怒不已。

    她跪在他的面前央求道:“殿下,给妾一个儿子吧,妾就想要一个儿子。”

    “本王给你一个孩子,能否是儿子就看你的造化。”慕容恪丢下这句话走了,一月后,李洛玉并没有怀上,他兑践承诺与她欢好,那不是欢好,是他疯狂的发泄,在她痛苦欲昏之时,她听到他唤了声“兰儿”,即便是现在,太子宫任何一个女人也比不过周素兰。

    他让李洛玉怀孕,也是因着寿春长公主的情面,李洛玉刚嫁入太子宫的日子,寿春长公主三天两头往凤仪宫去,说慕容恪不召妻妾侍寝,说的还不是李洛玉没得宠。

    慕容恪为堵住寿春长公主的话,曾有一月专宠李洛玉,李洛玉的肚子倒也争气,次月就听说癸信延后,着太医一诊脉,便是胎脉。

    李洛玉怀了孩子,慕容恪便不再传她侍寝,只让她在太子宫里将养,可李洛玉一心想当太子妃、皇后,虽是良娣,却变着方儿地讨好皇帝、皇后,就想借着他们做太子妃。

    寿春长公主也不是个闲得住的,时不是与李洛玉出些主意。

    周素兰死了,他的心也跟着死了。

    他对身边所有的女人都是冰冷的。

    皇后为了缓和与太子之间的母子情分,在宫中挑了三个容貌酷似周素兰的美人送去,但他却冷冷地道:“无论再像,你们到底不是她。”隔日,他把人送还给了皇后。

    皇后当时气得凤颜苍白。

    送来的太监还道:“太子殿下说……说……若要硬将她们留在太子宫,回头太子就赐她们一人一碗鸩酒。”

    皇后不把人收回去,三名美人就唯有死路一条。

    有的人因心仪之人死了,可以寻上替身,太子倒好,便是替身也不要。

    慕容恪快步而行,只听有人唤了声“太子殿下”,回眸时,却是一脸落漠的池聪,一袭素袍,神色憔悴。

    慕容恪道:“池聪,你回京了?”

    池聪不是要成为江南首富么?

    池聪低着头:“是大表哥写信叫我回来的,江南那边往后就由四表哥负责了。”

    他比顾四要聪慧得多,生意也做得活络,顾四是顾浩的同母弟弟、顾谦的嫡次子。池聪颇得顾谦父子的欣赏,便是慕容恪对池聪也是赞赏的,姨母池太太有两子一女,两个儿子都有才华,池睿为情所困,不知所踪;池慧由皇后做主许给了中军都督的嫡长子为妻,婚后夫妻还算恩爱,因这联姻之举,皇后倒替太子拉拢了中军都督。

    慕容恪沉声道:“出了何事?”

    池聪眼睛一红,面露悲伤,:“我大哥……没了。”

    “没了?”慕容恪惊问一声,“不是说他失踪了么,怎会没了?”

    池聪眼里有泪,却不让自己哭出来,他们家就只得两子,池睿没了,他不能再留江南,得回到京城,承欢寡母膝下。

    池太太顾词因池睿的死,现下病卧榻上。

    池聪便讲了池睿这两年失踪,原是秘密跟了雍王夫妇去了肃州,雍王府被西凉贼人夜袭,池睿为护温彩被刺客重伤而亡,尸体已经威武镖局辗转送回京城。

    慕容恪更是吃惊:“池睿喜欢的人是雍王妃?”

    池聪点头,“是,当年大哥在畅园偶遇玉郡主,对她一见倾心,后来大哥在畅园马场赛马,拿命一样的拼,就是了为了引起玉郡主的关注。他很喜欢玉郡主,也曾说过要娶她为妻。

    可那时,舅母、姨母和母亲都不许,玉郡主不是我们池家可以肖想的……谁能想到,大哥竟情陷如此,他因玉郡主去江南,便自请去江南;因她回京,不顾舅父和表哥安排,执意回到京城,哪怕是入金吾卫做一个小小侍卫也甘之如饴……”

第1076章 十公主心动(1)

    池睿似乎就为温彩而活,因为温彩一再改变自己的行事风格。

    却又因温彩的“真凤命格”,不敢表露自己的真心,一直在用心地克制,他的退让,是为了家人的平安;他的爱情,却是因温彩而生而灭。

    慕容恪听罢池睿的事,心下一阵感动。

    慕容恒是知晓把握的人,他一早察觉到异样,便主动出击,道破自己的心意,请求慕容恪的成全。他更懂得珍惜,为了温彩,不顾一切,只愿唯她一人。即便是慕容恪自认也做不到,当他明白情为何物时,那个他爱、也爱他的女子却死在后宅的争斗、算计之中。

    就连池睿的痴情也令他动容。

    池睿为了护温彩,离开母亲、家人,只身随他们前往肃州,若不是这次温彩遇险,许就没人知道他的下落。

    对于温彩,池睿是个重情的人。

    对于池太太母子来说,池睿是个无情的人。

    池太太后来也曾懊悔,当初她就该依了池睿去温家提亲,若是温家拒绝,也许池睿就真的死心,许他就不会尾随温彩去肃州,如果他不去,他就不会为保温彩被刺客重伤丧命。

    池睿没了。

    池太太就剩下池聪一子,这一次池聪是要留在母亲身边敬孝的。

    慕容恪问道:“你入宫是……”

    池聪道:“我是来向姨母辞行,大哥的尸体过几日要抵京,母亲想扶大哥的灵柩回南安,我们到底是南安人,大哥应该回池家祖坟安葬。”

    “你此去还回来么?”

    池聪摇了摇头,一脸茫然:“母亲已经病倒了,我是连夜从江南赶回来的。”他轻轻地叹息一声,“大哥对玉郡主的情,我至今无法理解,母亲说大哥还是小孩子时,他就曾做梦梦到过玉郡主,畅园那次偶遇,让他震惊的是,玉郡主就是他梦里的那个姑娘。大哥一直认定这一辈子,他是来赴一场约,可因长辈的阻挠,为了不连累家族,他连向玉郡主表白心机的机会都没有,想来他临死前,玉郡主什么都明白了,可是到底错过。”

    他的泪,终究因难以控抑无声滑落。

    若不是池太太说池睿小时候曾有好长一段时间梦到温彩,池聪至今也不明白,这是怎样的前世纠葛。

    但现在,他懂了,那是几世的情缘。

    在御花园的垂花门内侧,一个橙黄裙少女听得痴迷,不知不觉间,眼泪便滚落出来。

    她一直感动于兄嫂之间的真心真情,没想到除了她的皇兄,还有一个男人如此深爱着温彩,竟为了温彩付出自己的性命,为了温彩从京城到江南,再从江南到京城,最后尾随她去了肃州,在她最危险的时候,他跳了出来,用自己年轻的生命来保护温彩……

    慕容恪伸手轻拍着池聪的后背,“雍王妃对我大燕很重要,皇上曾说过,她是我们大燕的无价宝,本王感谢池睿救了雍王妃。”

    池聪声音哽咽:“大哥他太傻了!雍王府有那么多的护卫,就算他不出手,雍王妃也不会有事的。”

    然,到底是池睿救了温彩的命,这是不争的事实。

    是,池睿很傻,傻在他的痴情。

    慕容恪也是痴情之人,他理解池睿。

    倘若换成自己,宁愿吃苦受罪的他,也不想周素兰受苦。

    世间最苦的事,莫过于相爱的男**阳相阻,再难相聚。

    慕容恪也曾以为,自己对周素兰的情只是暂时的,直至她死,他才明白,没有任何人能代替周素兰在他心里的地位。

    无论是容貌绝丽的李洛玉,还是才华横溢的谢良娣,她们都取代不了周素兰。

    他爱的人,只是周素兰一个。

    当他明白的时候,却再也没有机会。

    慕容恪吐了口气:“阿睿没了,你要节哀,需要本王做什么,你可以提出来。”

    死的,是他的姨家表弟;被救的,是他的亲弟媳妇。

    温彩若没了,慕容恒定会生不如死。

    这种眼睁睁看着自己心爱的女人离逝,而自己什么也做不了,只能品味这绝的孤独,靠着回忆支撑的滋味,慕容恪已深深体会,所以他希望慕容恒可以幸福,希望慕容恒与温彩能白头偕老。

    池聪行礼:“恭送太子殿下!”

    慕容恪点了一下头。

    池聪望着慕容恪的背影,呆愣愣地看得出神,嘴里低沉地道:“对于大哥、对于母亲,京城是个伤心地,也许这一次我随母回转南安,就不会再来了……”

    话未落,一个少女翩然走出,她望着池聪,带着羞涩,带着窘意地缓缓欠身。

    她的身后,跟着两个十六七岁的宫娥。

    “你是……”

    十公主柔声道:“池二公子,我是安阳啊,我想谢谢你。”

    “你谢我……”一句“我是安阳啊”虽是初次见面,池聪的心里却油然生出一份熟络与温缓。

    “池二公子,皇嫂对于我皇兄、对我母妃、对我都很重要,她与我皇兄真心相爱,又待我母妃和我都好,在她还没嫁给我皇兄前,我们便已视她为亲人了。

    池大公子救的不止是皇嫂一人,还有皇嫂肚子里的孩子,更救了我皇兄的幸福。我感谢池大公子,想请池二公子代我在他的灵前叩三个头。”

    池聪想说:我大哥死了,可雍王妃却活着。

    他曾质疑,池睿的死到底值不值得,但有人告诉了他答案,因为池睿的死救了好几个人,也帮了秦荣妃。

    十公主继续道:“我母妃早年被贬冷宫,那一年,我皇兄还不到六岁,在后来漫长的岁月里,母妃一直没有照顾到他,他小时候吃了很多苦,因为这,母妃一直对皇兄很是愧疚。直到皇嫂出现,皇兄才变得快乐起来,母妃感激她给皇兄带去了笑容和幸福,我也感激皇嫂。所以,是池大公子救了我们,保住了皇兄的幸福,更保住皇兄那未出世的孩子……”

    若是换成旁人说这话,池聪肯定会怒,可现在他非但没怒,心在悲伤中莫名地柔软了下来,朝臣们都说,皇帝公主数人,唯有十公主的性子最是温婉、娴静,今日一见果然是名不虚传。

    十公主亭亭玉立、不卑不亢,说话的时候语调很轻柔,柔得像一股清风,轻得仿佛吓着了人,她说话时的样子一点儿也不像公主,就像是一个小家碧玉,柔和的、羞怯的。

    面对这样温柔的女子,任何一个人都生气不起来,即便他的大哥是因救温彩而死,他却不忍心给她难堪,哪怕是一个难看的脸色也不愿意。

    一个能与嫂嫂和平相处,一个能如此敬重嫂嫂的女子,她的心该有多宽阔,又该有多善良。

    池聪从未见过,在这深宫会有十公主这样最不像公主的女子,与她说话,就似与一个寻常的小姐说话一般,让人没有半分的负担,更没有丁点的烦恼。

    他喜欢听她说话,虽只一面,就这样喜欢上她的声音。

    十公主轻声道:“池大公子是救我嫂嫂没的,我会禀报父皇、母妃厚赏池大公子。池二公子保重!”她颔首点头,从他的身边走过。

第1077章 十公主心动(2)

    而他却尾随在她的身后,过了一会儿,宫娥小心地将池聪跟在后面的事说了,十公主扭身回道:“池二公子孙也去养性殿?”

    池聪未答,引路的小太监道:“回十公主话,正是!”

    “那一起走吧!”她笑着,如同阳光下盛开的花,让要如沐春同,就似无论有多少烦恼,看到她都烟消云散。

    养性殿。

    大总管禀报道:“皇上、皇后,池聪、十公主求见!”

    皇帝道:“传!”

    池聪、十公主进了大殿,行罢了礼。

    秦荣妃微锁眉宇:安阳可不是不知事的,怎与池家二公子一道进来,这不知道还不得误会。

    皇后凝了一下,笑道:“哟,瞧瞧这两人,怎么看都像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池聪英俊,仪表不凡,安阳如花似玉,男才女貌,好!”

    皇帝板着脸,皇后这么说是什么意思?难不成就这样把十公主许给池聪。

    池聪,是皇后妹妹顾词的嫡次子,皇后早前就曾提过,要把十公主许配顾、池两家的公子,秦荣妃不乐意,皇帝也不愿意。

    这会子皇后又提起这事,仿佛只要是优秀的人,就要往顾、池两家弄,不如此,她就不算是个重还必须之人。

    秦荣妃道:“安阳,你怎与池聪一道过来了?”

    与其被皇后继续拿这事打趣,秦荣妃索性先问出来。

    她就是再懦弱,也不会由着皇后来决定她女儿的婚事。

    十公主因皇后的话,一张脸羞得通红,“回母妃,我正要过来陪父皇、母妃说话,在路上遇着池二公子了,没想他也是来养性殿拜见父皇、母后的。”

    皇后还在看两人,怎么看怎么都像一对。

    几年前,慕容恒夫妇就在给十公主攒嫁妆,怕是十公主出阁时嫁妆薄不了,要是自家的外甥娶了十公主,会得一笔丰厚的嫁妆,且又成了驸马,荣华富贵一生。

    怎么算都是一笔划算的买卖。

    “秦妹妹,你说安阳与池聪是不是一对儿……”

    池聪见十公主羞得满脸通红,不知如何应对,忙抱拳道:“禀皇后娘娘,草民入宫是来与娘娘辞行的,另外……家里发生了一件事。”

    十公主低着头,她不讨厌池聪,甚至还略有些心动的感觉,当即一跪,重重磕头道:“禀父皇,请父皇厚赏池家!”

    皇帝莫名,望向皇后,又落在秦荣妃身上。

    十公主道:“父皇,上个月在肃州发生了一件大案,西凉贼人夜袭雍王府,生死关头,是池家大公子池睿挺身而出救了四皇嫂,四皇嫂已怀三月身孕,他救的可是两条性命。后,池睿因救四皇嫂被重伤身亡,安阳请求父皇重赏池家,也谢池家救我四皇嫂母子之恩!”

    秦荣妃神色微凝,目光落在池聪身上。

    皇后一听到“重伤身亡”四字,心下一跳:“聪儿,安阳说的可是真的,阿睿他……他没了?”

    池聪抱拳答道:“正是,雍王已令威武镖局护送大哥灵柩归来,母亲听闻此消息,已然病倒,不日我将陪同母亲送大哥灵柩回南安。”

    皇帝早就知晓这事,他没有说出来,是不想有人挟恩,尤其是皇后,若知道这事难免又要说道一番。“来人!着翰林院拟旨,南安池睿护雍王夫妇有功,追封池睿为太子少保、御前四品银剑侍卫,赏绸缎二十匹、纹银一千两。”

    一些因护主而亡的侍卫,功劳最大者,便封御前三品侍卫,赐金字带头的封号;之后又有银字带头的侍卫,享四品官位;铜字带头则为御前五品侍卫。

    十公主一喜,深深一拜:“儿臣谢父皇隆恩!”

    “草民谢主隆恩!”

    皇帝正色道:“池聪,你文才武功如何?”

    “草民的武功远不如大哥,几年前过了童试。”

    池聪武不如池睿,文却比池睿要好。

    皇帝又道:“赏池聪同进士出身,你且随母回乡安葬兄长,明年三月前回京,朕授你兵部正七品笔帖式一职。”

    皇后催促道:“池聪,还不快谢主隆恩!”

    池聪回过神来,他不能在江南经商了,没想却要踏入仕途,虽说她的书念得比池睿好些,可这武功还真不能与池睿比。

    皇帝赏赐,池聪领着东西从养性殿告退出来,兄长的死换来他的入仕,这原是喜,他却高兴不起来,但心里是欢喜的,欢喜的不是他入仕,而是因为皇帝的旨意,明年三月前他会与母亲再回京城。

    在他的心底里,他还是喜欢京城的。却因母亲的心伤,想回南安家乡长住,如此一来,他就可以再来京城。

    他带着赏赐离开了,在遥远的宫中阁楼上,十公主还在静默的张望着,心绪繁复:池聪不错,可她瞧出母妃无心将她许配给池聪。

    十公主咬了咬唇,将女儿家的万千心思掩埋心下。

    池睿没了,是为救她的皇嫂母子没的,她心里过意不去。耳畔又回响着皇后说的那些话,“安阳啊,你瞧本宫娘家的侄儿、外甥如何?顾澈人长得英俊,也踏实,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嗜好。还有池聪,文武兼备,性子又好,是个有出息的。”

    因秦荣妃不喜,因慕容恒反感皇后多此一举,一门心思先插手雍王府后宅,后又想掌控十公主的婚事,母子二人多有反感。

    可,就在今天,十公主却对池聪生出了怜惜。

    原本是嫡次子,原本他想在江南大展拳脚,做出一番锦绣事业,可因兄长的离逝,不得不挑起一家的重担,要留在母亲膝前敬孝。

    她心疼池聪!

    就在见到池聪的那刻,怜惜、体谅、心疼都一古脑儿地涌了出来。

    虽然他离开了,可她还在远处凝望着他的背影。

    她想:其实嫁给池聪也不错。

    因为她似乎感觉到自己加速的心跳,曾经,她羞涩地问温彩“顺娘,什么是心动,怎么知道自己喜欢上一个人?”温彩半是玩笑、半是认真地道:“这个啊,很容易知道的。如果你见到一个人,心跳加速,还不自觉的脸红,那就是你喜欢上他。”

    她这是喜欢池聪!

    京城依如往昔。

    文秀娘无意间发现了太子的秘密,太子近来咳嗽厉害,那帕子上还有血痰。

    她正要说话,慕容恪摆了摆手,捂嘴道:“秀娘,此事休要张扬。从现在开始,本王不用太医,就用黄先生。”

    黄先生又称黄七,是太子府的西席先生,名义是掌管太子府账目,实则是太子的军师,更是太子的心腹。此人满腹经纶,又略通医术,颇得太子看重。与太子之间亦师亦友,偶尔太子遇到难以阅处的奏疏,便会宣召此人来商议。

    文秀娘忆起周良娣没了,太子大病一场,这一病就是一个多月,病愈之后,人的性子变了,总是冷若冰霜,待身边的妻妾越发没个好脸色,唯待谢良娣还要和暖些,若换作旁人更是不假颜色,有几回他直接抓起茶盅砸向李良娣,李良娣躲闪开去,再不敢招他不快;还有两次,他砸中了一位侍妾,当即头就破了,他没有怜惜,反而恼道:“滚!本王没宣你,你竟敢自己闯入大殿,扰本王批阅奏章,从即日起软禁半年。”

第1078章 十公主心动(3)

    那美人正要哭着声,他又喝道:“烦死本王了,快滚!”

    他的冷漠,告诉了所有人:太子的心已死。在周素兰仙逝后,再没人看到太子笑过。文秀娘再也见不到他眼里的温和,仿佛因着周素兰的离去,带走了他的快乐,也带走了他的心,他就是一块木头、冰凉的、木讷的,再没有谁能让他欢笑。

    文秀娘低声道:“殿下近来太劳累,还得保重身子,今晚早些歇息,殿下可要宣哪位美人侍寝?”

    慕容恪摇头:“你累了先回去歇下。”

    “殿下……”文秀娘看看外头的天色,“你身子欠安,不可太过操劳。”

    慕容恪只作不理,如若文秀娘不是周素兰器重的人,慕容恪早就恼了,对于周素兰看重的人,他是护着的。周素兰死后,他就把文秀娘调到了正阳殿当差,专门侍候他笔墨、读书、批阅奏章等,如此,便是李洛玉也欺不到文秀娘身上。

    文秀娘暖声安慰了两句。

    太监禀道:“殿下,黄先生到了。”

    文秀娘三步一回头,不是对太子有别样的情愫,仅仅是因为不放心太子的病。他的病似乎又重了些,可他还是不愿宣太医诊脉,只让黄七给他诊,他是担心他身子有佯的事传出去。文秀娘没有退去,而是侧立殿中,垂首不言。

    黄七进了正阳殿,行罢礼。

    慕容恪斥退左右,黄七跪下身子给他诊脉,心腹太监又递了一个迎枕来。

    黄七道:“殿下近年太过操劳,不可再熬夜,忌饮酒……”

    “黄先生,你怎还是这话。罢了,本王知道了!本王还有好些奏章要阅,你先退下吧。”

    慕容恪面露不悦。

    累了,他要饮酒。

    他一直让自己不停地阅办奏疏,白日则与朝臣商量如何处理各地报上来的政务,他不愿让自己静下来、闲下来,就怕自己会按抑不住地相思泛滥,又想起过世的周素兰。他自责,身为七尺男儿,却护不住心爱女子的平安。

    “殿下,你如此操劳,对身体无益,必须多加休息,否则长此以往……”

    他不敢说下去,慕容恪已咳了一个月的血痰了,近来的血痰血丝增多,黄七是知道的,可慕容恪只瞒着旁人,知晓这事的现在有三人,一个是他身边的心腹太监,一个是黄七,再一个就是文秀娘。

    黄七与太监、文秀娘使了眼色,希望他们能帮自己劝劝慕容恪。

    慕容恪抬手道:“你们不用劝了!今日事今日毕。本王不能辜负皇上的厚爱。大福子,把药熬了,本王再吃些日子,再不管用,黄先生就替本王换个方子。”

    他越来越勤奋了,几乎从不拖延奏章,皇帝夸赞他的次数越来越多,皇后看到他时越来越满意,只是对于他没有儿子的事,皇后一次次遗憾。

    他有三个女儿,而今李良娣又有身子,皇后盼着李良娣能一举诞下男胎,不曾想两月前却被太医诊出,李良娣肚子里怀的也是个郡主,这让皇后颇是失望,常派人来叮嘱李良娣“该给太子殿下安排侍寝姬妾了”,可慕容恪不为所动,“本王的奏章未阅完,哪能贪图享乐。皇上说得好,是本王的跑不掉,这生儿育女之事也要讲究缘分。”

    一句话便将此事给推了,太子已经整整两个月没宣任何一人伴枕,心腹太监欲劝,却又见太子心情不好,文秀娘想劝,可她只是侍候笔墨的。

    是夜,文秀娘立在窗前,又忆起周素兰临终前与她说的话,“若将来事变,你投靠温彩,我相信她一定会保住你与你舅舅一家……”

    太子咳血了,却不肯让太医院的太医就诊,只吃着黄七的药,长此以往,只会让病越来越重,而他又不听黄七叮嘱,不顾身子,常常熬夜,身子也一日日亏损得厉害。

    她得把这事告诉温彩,可是雍王夫妇离京城数千里之外,就算写信相劝,太子也未必会听。

    文秀娘左右为难,握着狼毫笔,心绪繁复地给温彩写了第二封信。只是她又不敢道明太子身子欠安咳血之事,一番犹豫,她忆起了周素兰生前教她玩的文字游戏。

    只是,她不知道温彩会不会这种文字游戏。

    文秀娘咬了咬唇:“就赌一把,若是雍王妃瞧不出秘密,这就是天意,若是瞧出来这也是天意。”

    她拟了草稿,圆润了一回,方寻了新的纸笺,将内容抄录过去。又过了几日,文秀娘得了出宫办差的机会,便亲自去了一趟雍王府,明着是去雍王府寻几盆好看的花回太子宫摆着,实则是将信给了冬葵。

    冬葵问道:“文姑娘,急么?”

    “不急,你下次寄信过去时,连着我的也一并寄过去。”

    二人闲聊了几句,冬葵带文秀娘却挑了花。

    肃州雍王府。

    慕容恒闷头进了偏厅,坐在太师椅上,眼睛却盯着抱着碗自己吃饭的慕容标,早前弄得满脸满身都是,近来倒有些模样了,一匙又一匙地往嘴里喂,看着那笨拙,却又一脸凝重的慕容标,让人心头一软。

    慕容恒伸手道:“瑞临,过来!”

    慕容标站着未动,黑白分明的眼睛静静地望着慕容恒。近来父母有些奇怪,慕容恒不去温彩的内室,温彩也不大搭理慕容恒。

    慕容恒恼道:“你娘呢?”

    慕容标答:“花房。”干练而简单,只吃着粥,很快就把一碗吃完了,麻嬷嬷进来给他洗了手和脸。

    双双没在,青莺也没在,这屋里就剩麻嬷嬷和两个太监,他们是留下照顾慕容标的。

    他们夫妻闹别扭有一个月了,不为别的,慕容恒就因为池睿的事与温彩闹上了。

    他是偶然间听三顺儿提起池睿的事,他从来不知,温彩在那之前,曾想嫁给池睿,而池睿情系温彩,最后也是为了护温彩而死。

    慕容恒想到这事,如刺在喉,怎么也不舒坦,若池睿活着,他自是要争一番,可这人却死了,还是为了保护温彩而死,他如何与一个死人去争。

    想着自己心爱的妻子与另一个人男人曾有过一暖昧,他越想便越不舒服。

    他的女人,无论是身还是心,就算是灵魂也只能属于他一个人。

    那日,他问她:“温顺娘,你说句实话,你心里是我还是他?”

    “慕容恒,你无聊透了!这些天翻来覆去的问,你不烦我还烦。池睿是为我而死的,且不说我与他之间如何,仅凭他救了我和肚子里的孩子,你就该感激他。”

    池睿救了他们母子,慕容恒就该对池睿心怀感恩,而不抓住池睿与妻子的暧昧不依不饶,非让温彩给他一个说法。

    “天晓得我不在的时候,你与他有没有见过。怎的如此巧,他早不出现,晚不出现,你遇上刺客,他就从天而降。温顺娘,你给我说清楚?如果你没嫁给我,是不是就要嫁给他?”

    温彩第一次发现,男人也有吃飞醋的时候,而慕容恒更有不可理喻之时。

    池睿死了,她心里难受,他不安慰她,还吃池睿的醋。

第1079章 心结(1)

    她说那些话,只是让池睿安心,是想让池睿知道,她曾经心里有过他。

    如此,也算是对池睿两世真情的回应。

    可慕容恒倒好,非抓住她曾等过池睿上门提亲的事不放,认为她不爱他。

    温彩被他吵得烦,不理他,更不想解释。

    她在花房里忙碌着,手里拿着剪刀,修修这株,弄弄那棵,又喷了水,看着一盆盆长势喜人的花木,她的心情也好了起来:“这几盆月季可以移到后花园了,照我的草图移栽。让花匠明早就种好。”

    双双应声“是”。

    雪雁没了,双双落漠了好一阵子。

    温彩并没有再提大丫头,但她出门更爱带着双双和青莺。

    麻嬷嬷除了帮衬打理后宅琐事,还多了一项:照顾世子慕容标。倒也不累,还有两个一等丫头帮忙,有时候四财、五羊两个也会帮忙。

    慕容恒铁青着脸进了花房,一眼就望见忙碌的温彩。

    她与他解释一下,安慰一下他,或者告诉他一句“我爱的人是你”,她会少块肉么?可她就是不肯解释,甚至不愿与他多说话,她越是不说,他对自己越没信心,他不知道她到底是怎么想的,在她的心里到底是他重要,还是她更在意池睿。

    她一直在等池睿去温家提亲,却一直没有等到。

    而他却缠住了她,她嫁给了他。

    是不是说,如果池睿去提亲,她就不会嫁给他了。

    她选择他,是因为池睿先放弃了她。她的心里,第一选择是池睿,他只是她的第二选择,想到这儿,慕容恒心如刀绞,寝食难安,他爱她入骨,在她心里,他却只是个第二。

    他轻咳一声,盼着她抬头望上一眼,偏她仿若未闻,只埋头忙着自己的事。他再咳一声,温彩依旧在忙碌。

    她正在侍弄几株千瓣碧桃树,这是她来西北的那个冬天新嫁接的,这桃树并不结果,但开的花很好看,是作为花卉般栽植的。她将桃树种在大花盆里,如今这桃树长得更好了,一丈许高,主干有慕容标的手腕般粗细。

    温彩道:“双双,千瓣碧桃可以移到后花园了,不过这阵子先不要移,等到中秋后再移。”

    双双应声“是”。

    被她忽视的感觉很不好,慕容恒又轻咳了一声。

    双双与青莺吓得立马从花房落荒而逃,可不能犯了这煞星的忌讳,三丈之内除了王妃,不能有任何年轻女人呆在他的范围之内。

    温彩方才将视线投了过来,他穿了一袭银灰色的锦袍,上头绣着祥云暗纹,她不由得多看了两眼,很快,温彩的脸微变:“你这锦袍哪来的?”

    他得意地弹了弹,“自然是女人做的。”

    光让他一人吃醋,也是让她尝尝吃醋的味道。

    她的女红不好,可这件锦袍的女红却是极好的,虽不能与针工局相比,但也是百里挑一的好针线。

    她可以与池睿那般,他为甚不能再有个什么女人?

    温彩微敛了一下双眸,缓步走近慕容恒,从上到脚地打量了一番:“袍子不像是你的,倒像是你从哪儿借来的,短了二寸,腰上肥了些,还有那领口开得也太开了些,可见这袍子的主人应比你矮,比你胖。我说阿恒,就为了池睿你就和我闹,你不是瑞临。”

    慕容恒原是得意,被她毫不留情地点破,四下一扫视,反现这花房就只得他们夫妻,要是被下人听了去,他实在太丢脸了,这么大的人,居然像个孩子般地玩闹。他不由恼怒喝道:“你还敢与我提他,你今儿不说清楚,我……我和你没完。”

    “没完?”温彩淡淡地盯着他,这男人的心眼也未免太小了些,就为了一个死去的人非和她闹,“又问我在乎你还是在乎他?”

    “是,非说不可。”

    温彩很不想理这男人,可这一个月三天两头的闹,“我若不答,你将如何?”

    “非答不可!”

    好霸道的话。

    温彩笑微微地道:“你早前吃你儿子的醋,现在又吃死人的醋,你……也不嫌累得慌。”

    不要拿他的话当无聊,他是认真的。

    天晓得,一想到池睿,他的心如猫抓挠似的。

    他不是小心眼的人,只是想知道,他在她心里到底是个怎样的存在。

    他爱她、在意她,这有什么错,可这没心没肺的女人,全然不管他的感受,还因池睿的死伤心了一场。

    他才是她的丈夫,他活得好好的,她凭什么为别的男人伤心。

    他感觉自己被她忽视了,所以他一定要问个明白。

    还不等她笑出来,他大吼一声:“你不说清楚试试。”

    温彩将手一伸,一把扯住他的锦袍:“说!这破衣服从哪儿弄来的,还什么女人给人做的?瞧瞧这尺寸,一瞧就不是你的,你该不会被哪个女人给骗了吧?”

    她原不想理,但不能不说了,今儿能借别人的衣服穿在身上,明儿指不定又闹出什么事来,上回便抹了些女人用的脂粉在身上,结果被她给识破,他原就不是喜欢脂粉的人,偏故意沾惹女人香味。

    “本王风流倜傥,相貌英俊,想给本王做衣袍的女人能绕肃州城排三圈。”

    温彩走近,用手凿点他的胸口,因是夏天,他穿得单薄,被她一点又酥又痒:“喜欢你的女人绕肃州城三圈啊,你的本事大了。”

    几年夫妻,还有前世的记忆,她在他胸口一点一揉,慕容恒浑身痒得难忍,如同有千万只虫儿在爬一般。

    “把哪个臭男人的衣服穿在身上,跑回来哄我是别人给你做的,恶心死了,浑身上下都是其他男人的味道,本王妃闻惯了你的味儿,你突然带着其他人的味儿回来,说!你是不是玩分桃、断袖的玩意儿……”

    分桃、断袖……

    他可是正常再正常不过的男人,他从来只喜欢女人,才不会喜欢男人,而且他只喜欢一个女人,便是他的妻子。

    这衣衫上真的有别人的气味?他垂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不是说这袍子是新的,从未穿过,怎么会有别人的气味。

    待他回过神,就看到温彩那得意的眼神。

    没味儿,这分明就是她在试他。

    自从池睿出现在他们的生活里,他发现自己变笨了。

    温彩扯着那衣袍,一脸挑剔,“去,把你身上那臭男人的味儿洗干净了,否则,哼哼,看本王妃怎么收拾你!”

    等等,是他要解释的好不好,怎么变成她教训他了。

    慕容恒正要分辩,温彩突地一把搂住他的头,铺天盖地的吻袭来,那长长的吻,直吻得慕容恒飘飘然又头脑发昏、浑身发软。

    就在他将要昏倒的刹那,温彩用不满的眼神道:“瞧你,一个月没练,技术退步了!”

    “你……”居然敢挑剔他,是他教会的她好不好,还说他的技术不好。

    慕容恒转而又想:莫不是有人比他更好?

    不可能!

    她不敢做那等出格的事,看他不把那奸夫拉出来大卸八块。

第1080章 心结(2)

    “我怎了?本王妃素来胆大妄为,要不是你身上的臭味儿熏着了,再让你尝尝我的本事。”

    吻的本事?

    慕容恒心里痒痒的,全然忘了他是来兴师问罪的。

    “还站着作甚?你不是要切磋、讨论问题的么?有点求教心好不好?快去泡香汤,洗干净在牙床上等着本王妃。”

    这什么话?这应该是他说的,怎么会颠了个儿,变成她说的了。

    慕容恒看着她那模样,猛地一弯腰,将她一把横抱在怀:“要洗,我们一起洗。”

    “慕容恒,你这混蛋,放我下来!”

    “不放!”

    不多会儿,她整个就被他丢到了水池子里。

    是的,就是一座水池。

    是雍王府新掘的暖泉池。

    肃州这地方,居然有这样的暖泉,确实出乎温彩的意料。

    是她预备要吃他的,竟被他吃干抹净,温彩不服气地回击,他却更享受了,发出从未有过的畅快声,还不忘问她:“你喜欢我还是喜欢池睿?”

    “你这混蛋!”她骂着,“本王妃只喜欢你一个,说那些话是感动,只是想让池睿能够瞑目,你竟连这都分不清。混蛋!混蛋!有人为我而死,我心里不好受,你却和我闹,你的心眼怎的就针眼那么大,讨厌!真讨厌……”

    在她回答的的时候,他又袭了上来,吻得她七荤八素,把什么都忘了,忘了她是怀有五月身孕的女人,忘了这是白日,忘了外头站着二安子、三顺儿几个太监。

    慕容标吃完了粥,扯着麻嬷嬷到花房找温彩。

    没人,怎么没人呢。

    他扁着小嘴,问花房里忙碌的丫头:“我娘呢?”

    丫头答道:“世子爷,王妃与雍王殿下离开了,应是回栖霞院了。”

    他扬着头:“没有!”

    麻嬷嬷道:“快与世子爷说实话,王妃没回栖霞院,我们刚从那边过来。”

    丫头忆起慕容恒是抱着温彩离开的,她哪能对个小孩子说这种话,“回世子爷,王妃真是跟殿下走的,就算没在栖霞院,那定是在王府内。”

    慕容标恶狠狠地瞪了一眼:“没用的丫头。”

    他早前不会喊爹、娘,突然会喊了,就能说短句,而且干净、俐落,吐字清晰,麻嬷嬷等人更是惊叹不已,直夸慕容标聪慧,因他眉眼长得酷似当今皇帝,便说他和皇帝一样生得英明神武。

    一个还不到两岁的小孩子,哪能是英明神武,可麻嬷嬷与三顺儿恨不得把所有好词都形容到他身上。

    麻嬷嬷牵着慕容标的小手离了花房,正瞧见四财回来取慕容恒与温彩的衣衫,手里捧着衣衫跑得跟只兔子似的,麻嬷嬷一瞧那模样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慕容标大叫一声:“爹娘的衣服……”小人儿就要追过去,却一把被麻嬷嬷拽住,“世子爷乖,别去了,殿下和王妃在洗温泉呢。”

    “温泉?”慕容标扬头望着麻嬷嬷。

    麻嬷嬷道:“是从地下冒出来的热水,咕咚咕咚……”她嘴嘟着,扮出小孩子的动作。

    慕容标心里暗道:他自然知道是怎么回事,不用麻嬷嬷告诉他,王府有温泉,他怎不知道,还是第一次听麻嬷嬷讲。

    麻嬷嬷道:“这一月,殿下和王妃闹别扭,你爹为了哄你娘高兴,让人在王府掘的温泉,府里的张先生还真是个能人,他说哪里有温泉一挖下去还真有温泉,昨儿新建好的。”

    底下是温泉池,上头就建了一座屋子,还将温泉引到了另一间屋里,一间是殿下、王妃专用的,另一间则可给护卫、幕僚们用,但王府的女人们却用不成。

    麻嬷嬷说完,又自言自语地道:“我对个小孩子说这些作甚,他听得懂么。”

    慕容标则是在脑子里快被:四财拿着父母的衣袍作甚,不用猜,用脚趾头都知道,这会子许是父母正在温泉里缠绵呢,这一个月,他那小心眼的父亲正和母亲因为池睿的事闹腾,见过吃醋的女人,没见过吃醋的男人,而且还一喝就喝了足足一月。

    瞧这情形,父母的矛盾今日能消除了。

    后头的丫头道:“麻嬷嬷,世子爷可聪明了,他听得懂的。”

    慕容标这会子叫嚷起来:“我要洗温泉,我也要……”

    跑进去瞧瞧父母在做什么也好?前世的他,虽知父母恩爱情深,却很少看到温馨甜蜜的画面,更多的都是患难与共、贫贱夫妻,这一切都是败新帝慕容悰所赐。

    “好!好!你一会儿也洗,不过现在嬷嬷带你回去收拾衣衫,一会儿就过去。”说是收拾,麻嬷嬷慢吞吞像是老牛拉车,半天动一下,故意在那儿磨时间。

    慕容标急得直催:“你快点!”

    “怎么还记得?小孩子不是忘性大吗,这都大半个时辰了他还记得。”

    麻嬷嬷把放进去的小衣服又取了出来。

    她说那话原就是糊弄慕容标的,只盼着他一会儿幸许就忘了,哪曾想到慕容标还记得这么清楚。

    温彩与慕容恒洗好后,双双就在温彩按摩了一番,待她整好衣袍,一出来不见了慕容恒的影子。

    青莺捧了酸梅汤来,嘴里絮叨道:“肃州知州大人来了,又出事了。”

    “西凉人又杀我百姓了?”

    青莺轻叹一声,“说是临近肃州一带的黄河沿案发现了瘟疫,知州大人过府,请求殿下动用肃州卫军所的官兵在肃州边界设关卡,防备他们进了肃州境内。”

    大灾之后有大疫,这是历朝历代都存在的问题,这么大的一场洪涝,很难不发生瘟疫,温彩拍了拍脑袋,早前她怎就没提醒慕容恒呢,这回子要是处理不好,怕又是一场动乱。

    前世的时候,黄河先是洪涝,再是瘟疫,之后又发生了一场叛乱,西北一带更是闹得民不聊生,与十公主新婚不到半年的池聪是那时候奉旨平叛,最后却死在西北,留下孤苦无依的十公主。他们夫妻想帮却帮不上,最后十公主由做了太后的冷淑妃做主,许给了冷家庶子。

    今生,十公主的命运定会不同,因为冷家灭了,冷晓死了,冷淑妃也没了,慕容悰圈禁皇陵,九公主庆阳嫁予周家四子周礼为妻,不,就连庆阳都失了公主身份,而今是凉县主。

    温彩要去瞧究竟,慕容标扯着麻嬷嬷来了,嘴里叫嚷:“洗温泉!”

    温彩笑盈盈地道:“你那皮肤太娇嫰,不能洗温泉,就在家里的浴涌里泡泡就好。”

    “我要洗!”慕容标反抗着。

    “好!好,你洗,不能待太久,洗了就把衣衫穿上,小心泡得浑身皮肤起泡。”温彩一边说着,一边道:“我还想去听知州大人怎么说话,罢了,先侍候你这小家伙洗澡。”

    她很快将慕容标脱了上衣,慕容标小手死拽着裤子不撒手,“女人都出去,让五羊服侍我,让他来!”

    麻嬷嬷笑得前扑后仰。

    同来的丫头也一个个笑得喘不过气。

    不到两岁的娃,居然害羞了,不让女人服侍他洗澡。

第1081章 心结(3)

    在他们眼里,他就是个小孩子。

    温彩道:“我是你娘!”

    “不给看!”

    虽然知道慕容标的灵魂是大人的,可温彩还是会不由自己的拿他当小孩子。

    温彩笑道:“你这小家伙,你是我生的,你一生下来,你浑身上下为娘哪儿没看过,还不让我看。不看就不看,双双,把五羊叫来,让他服侍世子爷洗澡,叮嘱他不许待太久,几下洗完就把他抱出来。喏,本王妃要去迎宾厅瞧热闹,知州大人说西北灾区发生瘟疫了,临过肃州黄河一带的难民正要入肃州……”

    慕容标对这种事最是好奇,他想知道慕容恒会如何处置,因为现在慕容恒的年纪与他前世遇刺身亡的年纪差不多,对于同龄人,他总想知道自己与慕容恒之间的差别,若是他自己会如何处置,而慕容恒又会如何应对。

    “我要去!”

    温彩脱口而出:“去你个头!正闹着要洗澡,你又要去,乖乖洗澡,洗完了让五羊带你过来。”

    她一转身走了,五羊笑嘻嘻地过来。

    慕容标大叫:“娘,你又骂人了。”

    “小孩子别学。”

    他不是小孩子啊,他是大人的心智,可是装小孩子久了,真的变成小孩子。

    是上苍可怜他未曾享受过快乐的童年,所以让他重回年幼时,再享受父母的疼爱,也许不久的将来,他还有幸见到前世未能一见的皇祖父。

    双双回头一望,慕容标惊叫一声躲到五羊身后:“色狼,敢瞧我……把眼睛捂上。”

    双双更是笑得乐不可支。

    五羊道:“世子爷别躲,她没瞧见!”

    “再瞧,打她眼睛。”慕容标骂着。

    五羊笑得肚子疼,服侍这个小大人似的世子爷着实是件有趣的事,时不时说话跟大人似的,这么点大就学会害羞了,不让女人服侍他洗澡。

    迎宾厅。

    肃州知府正说各州陆续发现瘟疫的事,朝廷赈灾官员刚走,又发生这事,着实让人头疼。

    各州的奏折已经送往京城,可太医、郎中怕一时半会儿赶不过来,“雍王殿下,下官以为,当务之急,是火速在肃州边境设卡,以防外地流民入肃州,将瘟疫传到肃州。对于肃州黄河沿岸的百姓,可发放草药预防瘟疫,再派医官署郎中下去查看,以防不测。”

    慕容恒原正在兴头上,这会儿还没回过神,听他说完,道:“先照你的意思办,若是肃州境内发生瘟疫,立马将人隔离,将轻重病症分开,轻者在胳膊上系红带,重症不愈者系黑带……”

    温彩进来时,听到的就是一句“系黑带者赐毒药一碗,就地烧埋填石灰。”

    温彩一阵心惊,正与慕容恒的目光相接,他又道:“重症不愈者只能如此,我们不能白花草药,得把草药用在能治和保护未染病的百姓身上。”他顿了一下,“来人,请张先生,着他随知州大人走一趟,处理此事。知州大人,张先生的决定能代表本王,本王信任他。”

    这张先生原名张平,是慕容恒来西北后收的幕僚,在雍王府暂时担任账房一职,在许多事上颇有建地,早年赴考,屡屡落第,是个秀才,有些本事,这两年接触下来,慕容恒倒越发信任他了。

    知州大人抱拳一揖:“下官拜见雍王妃!”

    “彭大人免礼!”

    温彩道:“杀我百姓的西凉人还没抓到么?”

    知州大人道:“半月前,在玉关镇犯了一桩案子,被玉门关守将带兵杀了十几人,可还是被逃脱了,听闻这次入境的是西凉国南小王爷。”

    西凉国有四大亲王,分别是东、南、西、北,东院大王、南院大王等,南小王爷正是西凉国皇帝的亲侄儿、南院大王最宠爱的嫡子。四大亲王里,唯有南院大王与西凉皇帝是一母所出,两人的感情最深。

    慕容恒道:“阳关的秦将军、玉门关的刘将军都是厉害的人物,此事惊动了他们,南小王爷想顺利回到西凉国不易,而丢失的五县粮种也追回了三县的,他们以为扮成商队就能回去,被秦将军父子给查出来。”

    那可是苞米、土豆,现在整个西北境内,无论是官员还是百姓都知道这些作物的模样,一旦出现,还是大批量的,立马就会生疑,追回的三县粮种已经快速送还其中三县,另两县的也由朝廷补发下去,但西凉人在西北因抢夺粮种杀人,这是事实,也引得百姓对西凉的仇恨级级攀升,甚至各县为了防备西凉人再行强抢之事,还自发组织保卫队。

    知晓入境的是南小王爷,这西北境内的官员都想抓到此人,若是抓到,这便是大功一件,对于功劳,谁都不会拒绝,谁不想加官晋爵,各地官员还绘了南小王爷的画像,在各地通辑,只是那绘出的画像就是各有不同,要抓这么个人还真不容易。

    南小王爷长得仪表不凡,画在公告上时,却一副江洋大盗的凶狠模样,上回温彩看到时,就大笑不已,虽不知那怪笑人是不是南小王爷,但以她的感觉,南小王爷不会丑。

    慕容恒道:“你又没见过,怎知他不丑?”

    温彩莞尔一笑,“那你且说,你们皇子、公主里头,可有丑的?”

    皇宫里的女子,哪个不是貌美如花、绝色倾城的,皇帝是先帝与美丽女子所出,这容貌自然是英俊不凡的,这样的男女所生的儿女怎丑得了。

    大燕如此,西凉国也是如此。

    慕容恒笑:“各地官衙为了抢功,不知其容貌,偏生乱画,就这样哪能寻到本人。”

    “所以,与其让他们乱画,不如找一个更接近真容的画像。”

    慕容恒便着人打听了一番,最后由张先生捉笔绘了一副“最接近南小王爷”的画像,又根据雍王府抓住俘虏的描述,绘了几个南小王爷身边护卫的模样,一套六张图,如此再由肃州知州府临描分发各州,让他们照着画像缉拿。

    画像分发各地后,连玉门关、阳关、白虎关守将都各得了一套画影,并照着描画后,贴在了城墙上,让关卡守兵对照细查,一旦发现立即捉拿。

    寒喧了几句,知州大人告辞离去。

    秦虎进了迎宾厅,抱拳行礼,“王妃,驿差送来的家书。”

    温彩接过,看着上面的字,是冬葵的。捏了捏,里面很厚,便忆起上回收到一封厚的,里面装了文秀娘递来的信,说的是周素兰过世的事。

    慕容恒起身,拥着她的粗腰:“我们回栖霞院。”他语调温柔,“麻嬷嬷说今晨你又吐了?”

    “这是害喜,不要紧的,过一阵子就好了。”

    慕容标急着要来听知州大人禀事,待他着好衣掌赶到迎宾厅,已不见了人影,他跺了一下脚,当小孩子一点都不好,小脚小腿地往栖霞院赶。

    三顺儿站在偏厅外头,服侍的丫头们一个个都回到了屋子里歇息去了,现在她们习惯了倒没怨言,反而可以借机偷懒。

    而慕容恒习惯了,只要在他的三丈范围之内出现年轻女子,他就一脸凶样,不用吼,就直接吓得人退避三舍,这个习惯很吓人,这竟让他后来想借着别的女人来试温彩都不成,因为他是真的容不了别的女人。

第1082章 瘟疫(1)

    温彩看罢了冬葵的信,说的都是太子宫的近况,又提了皇帝对池聪赏赐都是。她将信递给了慕容恒。

    慕容恒面露诧色:“文秀娘给你写信说太子宫的事,她就不怕犯忌?”

    “第一封,她是代昭贤太子妃所写;这第二封,怎的让我瞧得奇怪,说的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事。”

    慕容恒道:“我也瞧得奇怪。”他定睛瞧了一下,也未发觉什么异常处。

    只听一个奶声奶气的声音道:“我要看,爹,给我,给我!”

    慕容恒把信给了慕容标,“你又不识字,你能看什么,这上面可没画小人。”

    他抓在手里,明明都是认识的字,落在眼里,却让他觉得头昏,慕容标一把又还给了慕容恒:“没小人,不好看。”怎么一看信,他就头昏呢,不仅是看信,便是看书也是如此,看来他虽带着前世记忆重生,这也不是好事,被束缚了很多,不知道过几年会不会还是如此。

    慕容标抬着手臂:“爹,抱!”又指着果盘里的蜜桃、石榴:“吃果果。”

    慕容恒将他抱坐在自己腿上,这小子走路、说话后,还算乖巧可爱,“瑞临,你说你娘肚子里怀的是弟弟还是妹妹?”

    “弟弟。”他不假思索。

    慕容恒道:“不是弟弟,是妹妹。”

    “是弟弟。”

    慕容恒不喜欢儿子,现在已经有儿子了,他想要个女儿,有了儿子,温彩就围着儿子转,现在因慕容标大了,她方分了几分心思在他身上,在温彩生下慕容标后的几个月,这让慕容恒很不舒服,以前温彩都围着他,可对他的心思全放在慕容标身上了,要再生个儿子,就成这样了。

    虽然知道生女儿也如此,不知为何,他会愿意温彩如此。他现在偏生喜欢和儿子争宠,尤其看到温彩不在乎他的样子就抓狂。

    温彩瞥了一下,“多大的人,跟个孩子争甚。”她坐到贵妃椅剥石榴吃,“一事未完,又生一事,西北闹瘟疫的事还得处理好。”

    慕容恒恼道:“还不是那些官员混账,早就发生了,偏压着不说,现在压不住方才闹出来。肃州虽也发生了几例,好在彭知州还算用心,早早就与各县下了令,说一旦发生瘟疫不许隐瞒,提前又给受灾百姓发放了相应的药方,让他们发现不适要尽快瞧郎中,虽发生了几例,好在发现及时,争取的措施得当。他又下令,要百姓们吃井水,先不要饮用黄河水,这也是杜绝的一个原因。”

    “现下除了肃州以外,其他西北各地都有瘟疫发生?”

    “肃州境外已有难民再次往肃州逃生,彭知州担心他们把瘟疫带入肃州。”

    “与其防止他们过境,不如疏导。”

    慕容标吃着石榴,耳朵却听着爹娘说话,听温彩说完这句,他立时来了兴致,睁大眼睛望了过来。

    慕容恒道:“如何疏导?”

    “他们不能从官道入,许就会从密径、小道过来,到了那时也难以防范,倒不如在肃州挑出几处专门的地方,让他们待在固定之处,过上几日,被确定没有染病的,若在肃州有亲友,允许他们去投奔亲友,若没有亲友的,可以让他们干活,没有工钱,但管吃住。”

    慕容标忘了吃,他知道自己的娘厉害,只是没想到娘在这方面还有独到的见解。

    慕容恒道:“你且说说看。”

    温彩倒吸了一口寒气,把自己的设想细细地说了。

    既然有大量的灾民涌入,肃州不可能杜绝所有人不入,这是不现实的,既然不现实就做最有利的事,让进来的百姓待在专门的地方,由肃州医官署的郎中进行诊治,过上几日确诊没有染病就放他们去亲友处,或留在疫区帮忙,可搭建临时住棚,或帮郎中们派发药材等等,又或是掩埋重症死亡者,更借这机会,对他们进行一次培训,培训的主题就是如何防治染疫,如何在发现自己染疫后进行自救等。

    “大灾之后有大疫,得让他们把自己所学的东西代代相传下去,如此将来就算发生了类似的事,百姓也懂晓自救之法,而不是一味地等着朝廷来救他们。”

    “授人千金不如授人以渔?”慕容恒反问,温彩点头。

    温彩又道:“这件事,最好广纳肃州各家建议,人多力量大,也可以做得更好,减少更多可以预想到的麻烦。做这件事不外乎做到两个结果,一是确保肃州百姓的安危,二是朝廷尽最大努力救助到更多的百姓。”

    她走近慕容标:“瑞临,快下来,你父王还有要事办,莫要误了大事。”

    慕容标乖乖地离开慕容恒的怀抱,咧着嘴儿笑,他听明白了,温彩是要慕容恒采讷众家之言,将事做得最好。

    他很想发表自己的观点,可一出口就变了味儿,他现在只是两岁的孩子,虽然偶尔像个小大人,但在大人们看来是他可爱,倘若可爱过头就成妖孽。

    慕容恒吐了口气:“你这是要赶我去知州衙门?”

    “让人传令下去,召肃州各大户入衙门议事,事关他们的切身安危与利益,让他们加入进来,也是对他们的尊重。他们是肃州人,有权在提出建议。”

    慕容标在心里叫绝:我老爹还真是听话,不过他老娘这些话不亚于男儿啊,老爹是修了几世的福气才能娶到她,瞧得慕容标在心里都有些羡慕了,老娘不仅是贤惠,而且是心怀天下,大爱啊。

    她种植出了苞米、土豆,没有拿这东西赚钱,若是她想赚钱,恐怕她就是天下首富。而是无私地拿出来,献给朝廷,分享于民,富国于民,这等胸襟,便是男子也难做到。

    慕容标对温彩佩服得紧。

    慕容恒当即令二管家派人传令,召肃州城大户入衙门议事,而他理了一下头绪,也往知州衙门去。

    温彩拿着文秀娘的信,看了半晌也没瞧出哪儿不对,她看了每行第一个字,又看了末尾最后一个,甚至逐字瞧罢,依是没瞧出异样,索性将信装回套里,也许文秀娘是想找个人聊聊天。

    若她不是太子宫的女官,若她只是个寻常官宦人家的奶奶,温彩还可以回信,但现在她却不能贸然回信。

    前世时,曾有女眷与慕容悰的姬妾书信往来,在信中各诉了一些往事,竟因其间牵扯到宫中隐密,慕容悰竟下令将与他姬妾通信的女眷一家灭门,对外只给了一个莫须有的罪名,可宫中的后妃却吓得连给娘家写信都不敢,一度在六宫闹得人心慌慌。

    温彩有了前世之鉴,便没想过要回文秀娘的信。

    她长长地轻叹一声,脑海里掠过周素兰的身影,那样一个年轻美貌、才华横溢的女子便消殒于太子宫姬妾的争斗之下。

    姬妾多了,果然是乱后宅之源。

    温彩想到此,抱着慕容标轻声道:“瑞临大了,可莫弄太多妻妾,其实繁衍子嗣,不在子女多少,而在子女是否够优秀,这与妻妾多少无关……”她呢喃着讲了太子宫里的发生的事。

第1083章 瘟疫(2)

    慕容标玩着手里的木马、拨浪鼓,可一对耳朵却在听温彩说话。

    前世的他,也只有一个女人——马如意。

    马如意容貌并不算绝色,但她有个性、有才华,行事更有手段,并不是寻常的女儿家,慕容标对她情有独钟,最大的原因就是马如意身上有许多地方与他的亲娘相似:一样的独立,一样的有别样的见解与学识。

    马如意未负他望,助他平息战乱,平复了顺王慕容慬之乱、收复了卫贼之地、甚至将慕容悰赶下了皇位……

    点点滴滴,在他成功的背后,有他贤妻马如意的功劳。

    但是,想到自己只当了一百天的皇帝就丢了性命,还莫名地重生成一个婴儿,慕容标就感到很郁闷。

    郁闷得让他有些发狂。

    偏这小手、小脚,时不时还不听他的使唤。

    吃饭本是件很小的事,他硬是学了三个月,才勉强能让双手驾驭碗筷。

    他原应早些说话,可一张口就是咦呀难懂的声音,他是心里明白,就是说不出来,直至那天雍王府发现匪贼,他情急之下,才说了一句完整简单的话。

    但他想试着说一些长的,立马又化成咦呀难懂的声音。

    虽是重生,定是受到了某种禁锢。

    难道……这就是天意。

    麻嬷嬷忍俊不住,看着温彩半搂着慕容标说后宅女人多了要生乱的话,失声大笑起来。“王妃,世子爷才两岁,你与他讲这些,他能听得懂。”

    温彩道:“你和三顺儿不是说瑞临聪慧么,你瞧他听得多安静,许是懂的。”

    就算真懂,慕容标到底还是个两岁大的孩子。

    麻嬷嬷拍了拍手,“世子爷,可不能再腻在王妃怀里,王妃肚子里还有个小的呢。来,嬷嬷带你到后花园走走。”

    不待慕容标拒绝,抱住慕容标就走。

    慕容标似有恼意,他年纪虽小,可他喜欢听温彩说话,母亲的声音是柔缓而低沉的,让他觉得很好听,他甚至有些贪恋这样的声音。

    用罢了午膳,温彩带着慕容标睡午觉。

    一觉醒来时,已是未时二刻。

    慕容恒在西屋小书房里看书,温彩正洗脸,二安子进了西屋:“殿下,玉门关刘将军递来的信,说是捉住南小王爷。”

    慕容标一听,撒腿就往西屋跑。

    一段时间的观察下来,温彩发现这孩子似乎对政务尤其感兴趣。

    温彩整好衣衫,又用抿子沾了桂花油,将云鬓理好,这才慢吞吞到了西屋。

    “捉住西凉的南小王爷了,刘将军请我示下,问我如何处置?”

    温彩垂眸,“你怎么看的?”

    “现在可不是交战的好时机,西北闹瘟疫,我们得把瘟疫的事处理好。稍有不慎,就可能给西北惹来一场大祸。”

    无论是战祸还是瘟疫,都不是小事。

    而百姓才受了一场洪灾,需要休养生息,在洪灾中失去家园、亲人的百姓就需要走出悲痛,若再有瘟疫和战场降临,会让百姓们疲于应付。

    温彩道:“你向父皇递加急折子,请求与西凉商谈此事,把西北的情况如实禀报父皇,既然不宜开战,就做最有利的事。西凉的南小王爷杀我百姓是事实,让西凉国重金赔偿,最好赔偿他举国十年、二十年的财力。”

    慕容恒看着她这霸道的气势:“不过是个小王爷,西凉国各亲王最不缺的就是儿子,死了一个,再立一个。”

    温彩眼睛微眯,“让他们付出代价,自然要抛出诱利,只要他同意商谈,我们大燕也不屑给他们一点好处。我们大燕可以卖给他们苞米、土豆的粮种,而且还可以帮他们培养一批种植人才,一批是十名还是百名,亦或是三百名、五百名,要看他们的态度。

    大燕今非昔比,但大燕早几年前北边启丹交战,大燕虽不赞同战,但并非我们害怕与西凉交战。我们要拿着气势,更要完全掌控局势。

    能和谈便和谈,要是和谈不成也要拖过西北瘟疫之期,唯有如此,才是最好的。

    我们需要关起门来处理家里的麻烦事,但这不是软弱,是战略方法。

    进,可求发展,为百姓争得一个安宁太平的日子。退,他日也可放手与西凉一战。

    西凉人又不是傻子,虽然赔偿了金银,但他们也得到了一次繁荣昌盛的机会,我们大燕的百姓吃不饱,西凉也好,启丹也罢,百姓们也都吃不饱。”

    西凉人为甚冒险进入西北,就是听说大燕得了新的粮食品种,而且还极好,他们想要粮种,也想要种植人才,也是太过渴求,才会冒此大险。

    西凉地带西北,瞧着国土不小,但却一大半是荒漠,剩下的一部分也是贫瘠之地,不适合耕作。但西凉有些地方与肃州相近,他们想着,肃州能种苞米、土豆,那西凉也能种得出来。

    因为西凉贫穷,才有南小王爷冒险带人潜入西北抢夺粮种。

    可见,西凉也是被逼急了。

    温彩的一番话,说得慕容恒几乎拍岸叫绝,这可进可退的法子的确很好。

    “本王这就写密函入京,请求父皇示下。”

    半月后,南小王爷一行数人被头入肃州知州大牢关押。

    而皇帝的旨意已到,经他与朝臣商议,派也谈判使臣前往肃州,皇帝以燕国之名向西凉发出了国函,要求西凉使臣于肃州城内进行商谈:一,西凉人入大燕境内杀我百姓夺我粮种,必须赔偿重金;二,南小王爷被我大燕刘将军所获,西凉必须重金赎回;三,若西凉人拿出态度让大燕满意,大燕可以售卖苞米、土豆等粮种,且价格公道,还愿代西凉培养一批种植人才……

    前两样让西凉人恼火,可这第三条却是一个巨大的肉饼,太诱人了。

    你去抢、去夺,这到底是强盗行径,被人瞧不起。

    大燕话都说到这分上,你不去谈判说不过去。

    一时间西凉朝堂上有气氛,有意外欢喜的……

    在经过一番激烈的争论后,西凉皇帝最终决定于明年二月初派使臣前往肃州和谈。

    若是和谈成功,他们就能带回粮种。

    而皇帝把和谈时间定在次年二月,也是为了替西北争取解决瘟疫之事的缓冲时间。

    很快,西凉皇帝就得到了西北闹瘟疫的事,立刻令大臣起草回信,要求和谈时间定在今岁十月。

    这封文书递出后,却久久没有得到回音,终于在十一月时回信了,皇帝很是抱歉地道:“西北闹瘟疫,此书被耽搁,昨儿一收到,朕便立即着大臣起草回信。”

    屁话,皇帝这是玩拖字诀,你西凉急着要和谈,我为什么要同意,你们的南小王爷在我手里,我们也不怕打仗,为什么要听你的。

    但,得站住理啊。

    皇帝很客气。

    西凉人虽明知是拖延,却拿他没法子。

    于是乎,和谈的事订在腊月十六。

    就在两国皇帝各玩心思的时候,慕容恒也没闲着,温彩因大量涌入肃州的难民而被迫卷入保卫肃州城的战斗中。

第1084章 瘟疫(3)

    西北瘟疫泛滥,虽有了相应的举措,可到底还是失控。

    在西北通往京城的必经要道上,朝廷派了重兵把守,不允任何一个西北百姓进入京城,他们入不了京城,就往肃州一带逃难。

    肃州城内各大户、世族便强烈要求知州官衙关闭城门,最后只余了东城门一处,为保城中数万人的生命安全,肃州知州下达通告,发出只许进、不许出的官令,各家要吃的粮食、菜蔬由庄头送抵城门口,再由各家派人去接。

    这日,温彩刚起床,青莺神色慌张地进了内室:“王妃,出大事了。”

    慕容标一听这话,早前还赖床,这会子一古脑儿地坐起身,挑起床帐望向青莺。

    青莺道:“今儿一早,东城门外云集无数难民,已经有人搭了云梯要强行入城。”

    这些难民,全都是从疫区赶来的,听说肃州城内无疫,便想进来,谁晓得他们中间有没有染疫的难民,一旦有疫病侵入城里,就会危及城内百姓的生命安全。

    温彩道:“昨儿殿下与彭知州等人去了难民庄,城里暂时没有做主的人。”

    青莺抱拳道:“还请王妃示下,这些难民可没经医官署郎中看诊,染没染疫可难说。”

    他们为了活命,地里种下的庄稼不管,就往肃州逃来。

    其实,还有大部分的百姓留守自己的家园,虽然看着有人死,但依旧不肯离开家乡,“要死,也要死在自己的家里。”这是华夏五千年,寻常百姓骨子里最根深蒂固的看法。可一些年轻体壮的人,反而怕死,不惜辛劳从各地云集肃州。

    温彩走近衣橱,取了一件干练的劲装换上。

    半个时辰后,她带着青莺、双双、秦虎等人登上了城墙,眼前是黑压压的人群,还有人往城墙上爬,未等上来,便被上头的官兵砍断云梯,人如断线的纸鸢立时坠落,传出死亡的惊天呐喊。

    云梯下,有人大喊一声:“是雍王妃!我们西北的女菩萨!”

    温彩振臂一喝,人们的议论声如潮,淹没了她的声音,她一转身,用力握起大鼓,砰砰三声,仿若惊雷。

    “百姓们,你们是从疫区来的,而肃州城内的百姓并没有感染瘟疫,为了十余万肃州城百姓的安危,我们不会放你们进来。”

    这外头有多少人,二万亦或是三万人,总之是黑压压一片。

    话音落,顿时传来一阵嗡嗡的议论声,有人呐喊,有人哀求。

    青莺执有鼓锤,又是几声雷响,“你们听王妃把话说话。”

    温彩道:“你们中,是有一些人没有染疫,但为了城内百姓的健康与安全,本王妃赌不起。你们各回家园,朝廷已派了太医、医官前来西北救治,只要你们听从官府的安排,你们就无性命之忧。你们回家侍弄好庄嫁,现在苞米、土豆都到了收获的季节,难道你们不顾一年的收成了?”

    有人大吼:“雍王妃,粮食重要,但性命更重要,只要活着就能种,可若死了,什么都没了。”

    温彩道:“你说得不错。可是为了你们的命,就要拿肃州城十几万人的命作赌么?你们中,哪怕一百人有九十九人是无病的,本王妃也不能放你们进来,因为那一人的瘟疫也许会危太成千上万人的性命。”

    “我们无病,我们可在肃州难民庄里生活了一月有余啊!连医官都说我们没病。”

    青莺道:“王妃,你们与他们解释没用,难民庄的人一旦确认无病,都会由官兵护送去亲友处,他们显然就是在撒谎。许是从小路逃走肃州的。”

    讲道理已经没用了。

    为了十几万的肃州城百姓,她不能因为这二三万人就牺牲城内的人。

    朝廷封锁了往京城及其他地方的要道,不许西北百姓过去。

    他们把肃州看作最后的天堂。

    可若放他们进来,许就是一个巨大的隐患,早前他们所做的一切努力都要白费。

    温彩更在乎的是雍王府上下,是她的丈夫、儿子不能染疫。

    前世太苦,今生还没有好好享受人生。

    她咬了咬唇,伸手道:“把弓箭给我!”

    有人搭起了云梯,温彩拉开弓箭,只听“嗖——”的一声,箭射中一人身上,顿时坠落城下摔成了肉泥。

    她再拉弓箭,又是一箭。

    为了更多人好好的活着,为了家人的平安,她必须射死这些来犯的人,即便他们是百姓,可是他们不听号令,企图把危险带入城里,他们就该死!而她也必须杀鸡儆猴,禁止他们再搭云梯往里闯。

    她若仁慈,许就会给丈夫、儿子带来死亡的危险。

    是的,她必须这么做。

    温彩突然明白,从这一刻起,她不再是从前那个一味懦弱、善良的女人,有时候死亡是为了活着更好的活着。

    一连五箭,箭箭射中侵犯之人。

    有官兵见王妃果决,也陆续引弓,射中来犯之人。

    一时间,黑压压的人群静寂了下来,有吃惊的,有不解的。

    双双再次敲响了大鼓。

    温彩厉声道:“谁不遵肃州官府规定,死!谁欲将瘟疫带入肃州城,死!若你们真是从肃州难民庄出来,为甚没有官兵护送去亲友处?现在,本王妃命令你们,各自前往难民,接受医官的诊脉,证明你们没健康后自有人护送你们入城,否则,谁也别想强入肃州城!”

    前世记忆里,西北之乱,便是因水患而始,其间有当地百姓与西凉人勾结所致,为了保护更多的百姓,即便曾经善良如她,也必须做出最正确的决定。

    音落,她张箭引弓又射中一个要攀爬云梯的人,随着一声惨叫,又一个强壮、张狂的男子毙命。

    能壮着胆子爬云梯的都是些壮年汉子。

    她甚至怀疑:这会不会是西凉人派来的奸细,目的就是在给将来两国和谈时增加筹码。

    她一转身,冷声道:“对于不听劝告者,杀无赦!”

    几字落音,她仿若来自地狱的恶魔。

    死路一条!杀无赦!

    这样的话语,从一个风华绝代的年轻妇人嘴里说出来的,狠厉、果断。

    转身时,她衣袂飘飞散发出惊人的风华。

    她杀人了!

    她杀的是百姓。

    那些想求一线生机的百姓。

    肃州城原只有百姓五六万人,可这一月下来已经增至十几万人,但凡进来的都是经过医官的确认。

    慕容恒从各地调派了医官前来帮忙,又有进廷派来的太医襄助,医官队伍壮大,可还是人手不足。

    西北各地的知州、知县也早早将家眷送入肃州城安顿,生怕他们有意外,而所有官员现在还坚守在各地的任上。

    人群里,有人破口大骂:“雍王妃,我们敬你是菩萨,你却要杀我们,你算什么雍王妃?你是什么菩萨?”

    然,话没骂完,秦虎一箭夺命。

    温彩神色淡漠,“原本瘟疫没这么严重,就因为他们慌乱,惹得西北各地瘟疫横行,想在肃州城任意妄为,不可纵容。”

第1085章 瘟疫(4)

    肃州原无瘟疫,就因为陆续有人从小路逃入,开始有瘟疫漫延,好在肃州百姓手头有药方,初症当成重症治,并没有闹大,但肃州各地陆续发生强抢、杀人案子。各村、各镇百姓为了守护自己的家园,自发组建守卫队日夜巡逻,各村(镇)开始杜绝外人进入,甚至有的村镇在发现当地百姓被杀后,开始杀外地百姓。

    对于这样的村镇,外地百姓不敢惊扰,生怕被杀,毕竟他们斗不过当地人。

    看到了肃州的强势后,有百姓退去自愿进了难民庄接受医官的诊脉,还有百姓在失望后开始返回家园。

    慕容恒几日后回到雍王府时,温彩一下落在他怀里,嘴里呢喃道:“阿恒,我杀人了,我杀了强行入城的六名百姓……”

    在她张弓杀人之后,好几天,她都不曾睡个安稳觉。

    “没事!没事了……”他肯定地道:“你做得对,若不杜绝,他们还会来闹,至少现在,没人敢无视肃州的规矩。我已令彭知州发了通告,令各县、各镇可先行收留一部分百姓,给他们一个安身立命之处。”

    温彩道:“冬天到了就好,冬天一到,这场瘟疫就该结束了。”

    就在慕容恒尽力说服各县,要百姓接纳健康的外来百姓时,西北各地传来好消息:瘟疫控制住了。

    可如惊弓之鸟的逃难百姓还是不愿回到家园。

    十月,终于迎来了第一场雪。

    大雪后,各地邸报中再没有因染疫而亡的百姓。

    慕容恒与肃州知州开始准备各地百姓重返家园的事。

    百姓们开始陆续离开肃州。

    肃州城内投奔亲友的人也纷纷走出了城门,而肃州城四门大开,可以自由进出。

    这一场瘟疫,让温彩学会了杀人,学会了抉择与果决。

    她仿佛在洪灾、温疫、匪贼夜袭中成长了,不再是以前那个单纯的温彩,她的身上多了一股犀厉、威仪。

    瘟疫之后,各地官府重新登记人口,最后上报的数据,西北逝亡三成百姓,黄河洪涝又淹死三万余,整个西北大地顿时清冷,蒙上了一层死亡的气息,但因慕容恒及西北官员应对举措恰当,已将伤亡减低到最少。

    慕容恒道:“父皇下旨,减免西北三年税赋。”

    肃州稍好,却也有一成五的百姓逝于瘟疫,这虽是最小的损亡,可百姓们却在心里根深蒂固的认为:他们亲人的离逝,全是因为那些外地人带来了可怕的瘟疫,自此若干年后,肃州人都很排外。他们一改历辈好客的性子,对于外来人都带着警惕与防备。总以为他们会杀人、会带来瘟疫、灾难。

    但肃州百姓敬重他们的雍王殿下、敬重雍王妃,因为雍王妃为了保护他们的安危,引弓杀人,阻止了瘟疫流入城中。

    甚至发生了有外地人因骂雍王妃凶残,肃州百姓与之群殴的事件。

    日子又平静了下来。

    岁月静安,安之若素,朝阳初升中,她最爱站在后花园的凉亭里,看着慕容标在一边追逐玩耍。

    天乾二十五年四月二十八,温彩于肃州雍王府产下一个麟儿,取名慕容植。

    慕容标趴在小摇床上,目不转睛地看着出生几天的慕容植,胖胖的小手,大大的眼睛,所有见过的人都夸他长得像慕容恒。

    他伸出手来,抓住慕容植的小手,“阿植,我是哥哥,我是哥哥哦。”

    前世的弟弟,在三岁那年病亡。

    他又见着弟弟了,还是那样漂亮可爱。

    突地,慕容植一声大哭,吓了慕容标一跳。

    双双问:“世子,你掐二公子?”

    哪会掐的,这不过是双双逗他玩儿。

    “没有,我没掐他!”慕容标连连摆手解释。

    双双坏坏地笑道:“你没掐他,他为甚哭得那么大声。”

    他哪里知道?他只是摸了一下,瞧慕容植可爱才摸的,偏慕容植哭得那么大声。

    温彩坐在榻上,“植儿许是饿了,把他抱给我,我喂他吃奶。”

    还与对慕容标那样,温彩坚持要自己喂孩子。

    慕容恒与麻嬷嬷这次也懒得劝了,因为慕容标就是她自己喂养的,这就造成了所有富贵人家的孩子都有乳娘,或慕容标和慕容植没有,因为他们都是喝亲娘的奶长大的,但也有一个好处,便是慕容标与温彩的感情很好。

    慕容植更是出奇的依赖温彩,明明哭得声嘶力竭,一到温彩怀里,不哭了,直瞪着眼睛望着温彩。

    温彩打趣道:“瑞临,你弟弟比你能吃,哪像你那会儿,吃几口就饱了,你看你弟弟,这才多少日子,长得又白又胖。”

    慕容标伸着脖子看慕容植吃奶,弟弟就是比他长得好看,七分像慕容恒,三分像温彩,娘亲似乎更喜欢弟弟啊。不过,这样的弟弟连他也喜欢,想着他大了,自己可以带他习武读书,自己身后多了一个小尾巴,慕容标更乐。

    温彩笑道:“瑞临是不是也想喝奶?”

    慕容标一头黑线,连连摆头。

    他早就断奶了,现在每天清晨喝羊奶,他不想喝的,可温彩说:“小孩子多喝羊奶身体好。”连他爹都说不过温彩,慕容标的抗议无效,不喝完羊奶,麻嬷嬷就不许出门,麻嬷嬷就听他娘的话,奉若纶音。

    他出生那会儿,就不想喝奶,可抵不住肚子饿,这才硬着头皮吃的,现在问他喝奶否?慕容标气恼得紧,小孩的模样配上大人才有的气恼表情,落在麻嬷嬷等人的眼里,只觉得可爱非常,引得麻嬷嬷与双双大笑不已。

    她们一笑,慕容标的小脸越发红得紧。

    温彩不愿闹得太过,岔开话题,问道:“不是跟你青姨学武功么?今天怎么不学了?”

    慕容标用软嚅的孩童稚音道:“青姨和安叔吵架了。”

    温彩含着笑,也不知近来是怎了,青莺总找二安子的不快,几乎没一天不吵的。

    青莺时常被二安子气得吐血,一回来,就在温彩面前狠骂二安子,“他就是个太监,偏摆一等侍卫的谱儿,瞧着就讨厌。”“死二安子、臭二安子,一个太监还勾引女人,把太监的脸都丢尽了。”

    二安子虽是太监,但却是武功高强的太监,担的职务不是太监的,而是侍卫。

    像二安子这样的侍卫,各皇子、公主身边都有,多的三个,少的亦有一个。像慕容恒身边的二安子,便是个中的好手,其武功,是大内侍卫传授的;而他本人偶尔还客串一下太监的活。因着这原因,二安子这类的侍卫是很受欢迎的。

    双双面含窘意,忙道:“世子,大人的事,你小孩子少管。出去玩吧,对了,你不是与秦护卫家的小子玩得好么,找秦毛头玩去。”

    秦虎,是肃州雍王府侍卫长,他几年前就成亲了,得慕容恒恩赏,允他带了妻儿来肃州团聚。秦虎的儿子唤作秦毛头,今年五岁,素日来常与慕容标一道玩耍,经常被慕容标欺负,早前不觉,现在慕容标人小鬼大的性子就流露出来了,时常指使着几个孩子替他办事。

第1086章 瘟疫(5)

    双双推攘一下,慕容标不动,反而往温彩的床前更近了。

    慕容标恼了,他知道双双是故意赶他走,这会子,他偏不走了,大着声儿道:“娘,双双想嫁给安叔,青姨就找安叔吵架。”

    麻嬷嬷吃惊不已。

    温彩微愣,二安子虽然行事说话不像太监,颇是爷们,可到底是名符其实的太监,双双怎会想起嫁给安叔。

    双双前生跟着自己一生凄苦,就连双双的家人也受她连累,不得善终。但今世,温彩想护双双一二,早前就想过给双双配个体面光鲜的男人嫁了,可双双却借着她有疯病为由不肯答应,温彩只得作罢。

    温彩问道:“双双,怎么回事?”

    双双总不能嫁给二安子吧,二安子是太监,与双双做不了真正的夫妻。

    慕容标爬上了床,坐在一边继续看慕容植吃奶。

    双双一脸通红:“我……我觉得他……挺好的,我又不想离王妃太远,他是殿下身边的人,这样我就可以继续留在王妃身边。”前世,在她手捧毒药那刻,她粲然一笑,“二安子,我不能嫁你了,在我眼里,你是真正的男人,如果有来生,双双定嫁你为妻。”

    若有来生,即便二安子还是太监,只要她情动,她还是会嫁他。

    即便,这嫁晚了好几年,那是她一直在等,等着前世的恶运已过。

    温彩道:“府里的护卫多了,你谁也没看中,怎就看上他了。”

    “我觉得二安子挺好,心思细,又忠心,做事又勤快,最重要的是脾气好。”

    随着时间的推移,双双与二安子接触得越发多了,二安子行事还是挺爷们,在私下相处的时候,亦多有偏护双双之意。上回,二安子随雍王出去办差,回来时还送了双双一套玉头面首饰,说是他用玉石亲自打磨的,那式样瞧着有些特别,双双得了东西,便将一双玉镯子戴在了手上。

    玉,并不是最好的玉。不过是玉门关祥玉镇出产的寻常玉。但贵在是二安子亲手制作的,这里面就含了一样别样的感情。

    双双亦看多了乡下许多妇人的命运,有的清秀女子嫁了嗜赌、坏脾气的男人,三天一顿大打,一天一顿大骂,过的生不如死,二安子虽不是真正的男人,可二安子性子好,还有心,更重要的是,他心疼双双。

    那一套头面首饰,便有了别样的意义。

    双双想:二安子定是喜欢她的,否则不会送她一套亲自制作的首饰。

    她欢喜地收下,便是回应了二安子的心意。

    双双想着她与青莺原是几年前就相识,再加上她有前世记忆,自然拿青莺当好姐妹,便将自己这个心事秘密告诉了青莺。

    谁知道青莺的反应会这么大,近来变着方儿地找二安子的麻烦,甚至还毫无避讳地用恶言恶语来辱骂二安子,一而再,再而三地提醒二安子,“你就是个太监,别忘了自儿个的身份,你拿什么娶娘子?难不成,你还想当爹生儿女不成?”

    这样的话,便是旁的太监听到都气恼,偏二安子听了,不气不恼,还回以淡淡一笑。

    青莺越是骂得厉害,双双就越觉得二安子性子好,感情上亦越发偏着二安子。

    温彩再不说话了。

    双双带了慕容标出去,青莺却气哼哼地进来告状:“王妃,你得管管双双,那二安子再好,也不算个男人,她怎么想起要嫁给二安子,还跑去给二安子洗衣服,我……我实在看不下去了。”

    前世的双双和冬葵一辈子没嫁人,但今生冬葵嫁人了,还生了儿子,日子过得幸福又踏实。双双虽说不嫁,也该嫁个好些的,可这是双双的选择。温彩听得出来,双双是拿定主意了,要么不嫁,要么就嫁给二安子。

    青莺见温彩不吱声,大声道:“双双嫁给二安子这个太监,还不如嫁给我呢。”

    温彩立时笑了。“你是女人。”

    她是女人不假,可双双是她的好姐妹。早前的好姐妹有:杜鹃、冬葵、红燕,可她们三人都嫁人生儿育女了。唯有双双与青莺,两人都因各自早前有病,一直未嫁,姐妹俩也最是谈得来。

    青莺听说双双喜欢二安子的事后,反应最是激烈,认为二安子是故意引诱双双,明知道他自个是太监,还想着娶妻成亲,这不是害人吗?

    青莺也曾私下劝说双双,可双双就是钻了牛角尖,说什么也不听,留下话,“青莺,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可我有病,人家不嫌弃我,我有什么好挑的。我要么一辈子不嫁,要么就跟二安子过。”气得青莺没脾气,本来就气,放话说不管双双,可她又真做不到视而不睹,谁让她与双双相处了几年,情同亲姐妹一般。

    双双待她好,她穿的肚兜、小衣还是双双亲手给她做的呢。

    双双的性子也好,与脾气急燥的青莺比起来,那就是温柔如水。

    两个人在性格上互补,在本事上也是互补,可谓是温彩身边的一文一武。

    “不能让她嫁给二安子!”青莺嘟囔道:“一开始还说这辈子不嫁人,以为她是真的呢,这才多久就要嫁给一个太监,太不像话了,怎么劝也不听,你可得说着她。就算真要嫁,也与红燕、冬葵她们一样,找个全须全尾的嫁。”

    温彩听了双双夸二安子的话,知双双是认真的,双双这么决定自有她的道理,太监也是人,除了少了点东西,至少二安子人还不错,武功高,人又实在,且说话行事都不像太监,当年要不是慕容恒告诉她,她也没瞧出来的,二安子人长得清秀,也是个有本事的。

    温彩轻飘飘地道:“我觉得还不错,除了他们俩不能有孩子,其他都挺好。”

    “你……”青莺转而讥笑道:“若我哪日娶妻,你是不是也说挺好。”

    温彩惊道:“你是断袖?”

    青莺讪讪地笑了,“反正我不喜欢男人,我就喜欢姑娘,像那种温柔可爱,又长得小巧玲珑的就喜欢。”

    温彩张着嘴儿,这是什么状况,双双喜欢二安子,至少二安子还有男子气概,可是青莺居然与她说喜欢女人,这要传出去,岂不闹了笑话。“可你是女人啊!”

    “女人怎么了?我就喜欢女人,要不是王妃嫁给殿下了,哼哼,要不我还真想抢过来呢。”

    “越发胡说了,这话被殿下听见,小心他剥了你的皮。”

    青莺冷哼了一声。

    麻嬷嬷忙道:“王妃可别当真,青莺也是被双双闹得气糊涂了。”

    青莺半是要胁地道:“王妃,你可得劝着双双,要不然……回头我就娶个女人为妻,看你拦是不拦,你拦不住双双嫁给二安子那死太监,我就做大燕朝第一个娶妻的女人……”

    活脱脱的威胁啊!

    麻嬷嬷大喝一声:“青莺,别太过分了,你好大的胆子,竟要胁起王妃来。”

    温彩面露忧色,怎么就闹成这样了,双双与二安子是什么时候好上的?连她自己都不觉得,要不是因为青莺近来想方设法想把他们拆散,双双又气恼地和青莺斗上,她还真不知道这事。

第1087章 瘟疫(6)

    青莺认为二安子没资格娶双双。

    可三顺儿、四财、五羊三个正巴巴儿望着:太监都能娶妻,那我们也有望了。谁不想过老婆孩子热炕头的美日子,他们也想啊。所以,他们一直在观望,看雍王、王妃对这事的态度。

    青莺才不要嫁人,嫁人有什么好的,生孩子疼得要死要活,还要被男人欺负,她这辈子就这样过了,她说的是胡话,瞧把温彩吓得,不过这样也好,往后温彩再不会与她提嫁人的事了。

    温彩发了会呆,这是哪儿跟哪儿呀!

    早前都挺正常的人,怎么一个个这么古怪。

    青莺说她喜欢女人,温彩可没瞧出来,她近来天天找二安子的不快,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喜欢二安子呢。

    温彩思忖了一阵,最后勾唇一笑:臭丫头,又糊弄我呢,我看你定是喜欢上二安子,又不甘心喜欢个太监,这才胡说八道的。

    青莺要是知道温彩这么想她,指定会跳得跺脚。

    温彩不相信青莺喜欢女人,青莺是有些男人婆,可她也喜欢与护卫们说笑打闹。侍卫里头,有几个人喜欢青莺,又不敢表露,一旦表露出来,就会被青莺提着剑追得喊砍喊杀。

    炎热的夏天过后,是凉爽的秋天。

    今年春天,温彩让试种田庄将十亩树苗分发给了肃州各县,让他们在县城周围种上,用此绿化县城,还说“前人种树,后人讷凉”,鼓励各县镇、各村庄百姓多植树,树大了,树枝可以修剪下来做柴烧,还可以绿化荒山,改变土壤,对于温彩的这种用词,百姓们不懂,可试种田庄上的学徒们却学得很认真。

    早前,因为瘟疫闹出的不快,随着西北各州入试种田学习的后生也被冲淡了,他们不敢说温彩的坏话,还指望学了技术回乡为一村、为一镇人效力,好让自家扬眉吐气呢。

    去年腊月,西凉与大燕使臣在肃州谈判,西凉赔偿大燕一万万二千万两白银,含赎南小王爷的那笔,大燕答应帮西凉培养二百名种植人才,这些人才已在正月进了大燕京城农技书院,学期三年,三年之后他们就要回西凉效力,他们学的时候比大燕各地的学子还要用心,这也积极调动了大燕的学子,生怕在他们面前丢了脸。

    农技书院的山长更是下发了“燕、凉学子大比”的通告,说每年秋天要让他们进行一次比试,每队出二十人,赢者可另得一百亩试种田,由他们自己决定如何耕种。

    虽只得一百亩,收成的粮食却归他们自己所有。

    这越发引得两边的人更是积极应战,这对他们来说,关系着各国的荣誉。

    大燕给西凉培养种植人才的事传到了北边的启丹,启丹人很是羡慕,他们听说大燕这几年国富民强,百姓们家里有吃不完的余粮,甚至还有客商把粮食贩运到了启丹、西凉等国赚钱,这让他们更加确信大燕国富民强。

    启丹是不是也要与大燕示好,缔结友邦?

    不行,他们是对头,是敌人。

    他们才不会像西凉那样,为了这么一点小利就赔偿那么多银子。但大燕粮食多得让他们眼红,他们可以秘密派人去大燕学习种植技术,再弄些粮种回来,他们启丹也可以让百姓吃饱饭。

    肃州试种良田的学徒走了一批又来了一批,但里头依然还有五十多名学徒不肯离去,他们除了学侍弄庄稼,还会果树嫁接术,学如何养牲畜等等,学的是全套技术,他们不走,温彩没赶,反而嘉赏了他们,又给了他们更多的种子,这次除了粮种还是各式蔬菜种子:番茄、豇豆等皆有。

    他们得了种子,便托肃州城的同乡商人捎回家乡,不曾想有几个的种子被商人给贪了,还闹出了打架事件,最后由肃州知州判定,由商人高价赔偿给田庄学徒。

    可学徒们不答应了,他们只要种子不要银钱。

    这东西都是极其珍贵的,在外头花钱都买不到。

    商人重利,见这是好东西,转手用重金把种子卖给了肃州城的大户,大户们想靠这点种子再种出种子好卖高价。

    闹了一场后,各地百姓都知道雍王府试种田庄出来的种子都是好东西。

    又一个春天来临的时候,肃州城的百货行里推出了新品:种苗,各种蔬菜的、瓜果的种苗皆有,而其价格更是卖到了天价。

    城中大户听闻,挤破了头,一大早就派家中下人在百货行的“种苗区”排队,直排成了长龙似的队伍,且是限量的,每类种苗,一个人不得买超过五株,除了卖种苗,还随苗附赠一本小册,上面清楚地讲解了如何种植,长到何种程度为成熟可食。

    为此,温彩在肃州城内又狠狠地大赚了一笔。

    同样的,京城百货行也推出了各种蔬菜、瓜果的种苗,甚至还有各种果树,这些果树全都种在花盆里,有大有小,价格各有不同,也卖出了天价。

    慕容恒与温彩在肃州生活得如鱼得水,风光得意。

    很快,慕容标三岁了,慕容植也满了周岁,兄弟俩感情很好,慕容标还教慕容植练武功,慕容植一岁两个月就会喊爹娘,也学会了走路,可就是太溺温彩,一会儿瞧不见就到处寻,对此,慕容恒很有意思。

    “植儿是男子,怎的一天粘着你娘。顺娘,你也太惯他,镇日抱在手里也不嫌累。”

    慕容恒火了,很火。

    尤其是看着那缩小版自己的模样,就火得想抽慕容植。

    他一说,慕容植将头埋在温彩怀里,又像以前那样试着要找奶吃。

    过了一岁两个月,温彩就断了慕容植的奶,和之前对慕容标一样,换成了竹筒奶瓶喂养慕容植。

    竹筒奶瓶也在百货行上架了,颇受欢迎,价钱不贵,便是寻常百姓也能承受,一些人家买了后就把奶挤在竹筒里,妇人下地干活,孩子饿了,就由祖母会姐姐们热了喂他,又方便又省事,还不会撒出来。

    温彩不理,慕容恒直接从她怀里夺过慕容植,提着他的后颈,“臭小子,跟你哥哥一块儿学武功去,你是男子,又不是小女儿家,溺着你娘作甚?”一边骂着,一边提着慕容植去了后花园。

    被慕容恒一闹,慕容植再见到父亲时,怕得跟老鼠见了猫,慕容恒一吼,慕容植吓得要躲,有好几次,他看到慕容恒进来,立即就爬到桌子底下藏身,还是被慕容恒拽了出来,又送到青莺那儿学武功。

    当面温彩不吱声,待孩子不在跟前时,她方才与慕容恒大吵一架,“你把孩子吓着了,慕容恒,你再敢吓他,我和你没完。你没瞧他近来,他就怕。”

    “他是男子,又不是女儿,你整天抱着他作甚,他一岁多了,该让他跟着瑞临学武,标儿现在都会使一整套剑法了。”

    温彩懒得理他。

    因这事,夫妻俩闹了几天,慕容恒见温彩生气,又买好吃的,又送好玩的,最后送了几株西凉传过来的奇花,这才把温彩给哄高兴了,只是慕容植跟着哥哥学了几天武,与慕容植亲了,还真与温彩疏远了两分。

第1088章 瘟疫(7)

    这日,温彩又收到了冬葵的来信。

    和以前两封一样,拆开外头的信套,里头还有一个信套。

    她看了信,微蹙着眉头:“阿恒,这文秀娘写的信越来越让人摸不头脑。”

    慕容恒接过信,但见上头用娟秀的笔迹写着:“雍王妃,安好!太久没写信了,子已能言会走,大病没有偶染寒,危奴婢心也……”

    的确写得怪异,狗屁不通不说,还乱七八糟。

    瞧着,慕容恒突地大惊失色:“顺娘,你每隔五字连起来看。”

    温彩细瞧,这竟是“太子病危,余日不多,已瞒世人。”十二个字。

    温彩忆起两年前,文秀娘也写过一封让她觉得奇怪的信,一转身将信寻出来,学着慕容恒发现的法子,每隔几个字再看,这封信的规矩则是三、四、五、六、七,再七、六、五、四、三,意思是,最先隔三字、隔四字,以此字数相隔再看,那信中所说竟是“太子呕血,不愿瞧太医,恐病重,请雍王相劝。”

    两年前,太子就在呕血,却一直隐瞒和坚持到了现在。

    夫妻俩面面相窥。

    慕容恒惊诧不已,这么大的事,他没有听到任何风声,怕是皇帝也未必知晓,因为文秀娘用到了“已瞒世人”这四个字,太子不愿让太医瞧病,定是府中有得力的郎中。

    “传!二安子、秦虎速来小书房议事!”

    温彩道:“青莺,你守在外头,莫让任何人进来。”

    经过近一年的折腾,双双如愿以偿地嫁给了二安子,虽说嫁了人,但她还在温彩身边服侍,偶尔也回去陪二安子。所有人都说二安子真是好福气,把王妃身边的大丫头给娶了。二安子一笑置之,并不搭理。但太监娶妻的事原就不多,而娶的还是生得标致的美人,更令旁的太监羡慕不已。

    秦虎听罢,惊道:“太子病危,这……不会吧!”

    二安子一脸凝重,只不说话。

    太子生了四个郡主,硬是没个儿子,奇怪的是但凡有姬妾怀上男胎,那胎儿准是保不住,就和昭贤太子妃当年一般,不是五个月,便是到了六个月也会莫名落胎。皇后为此杀了不少宫人,到底是于事无补,屡禁不止。

    自打李良娣育下四郡主后,太子宫再没有任何一个姬妾有孕。

    慕容恒面露忧色,“我们来肃州已有四年多光景,你休问我们是如何知晓此事,只说此事是不是真的?秦虎,本王知道你有些本事,且查查此事的真伪,若真是如此,我得提醒父皇善加留意。”

    秦虎是十二肖的御狗,这件事慕容恒已经知道的,既然秦虎不说,他就装作不知。

    两日后,秦虎传入宫中的密函就到了皇帝手中。

    皇帝看着信鸽传回的纸条,“太子病危瞒世人”只此七字,而最后却是一枚蓝色的小印,那印上是一只活灵活现的狗,这枚印鉴是专属御狗的。

    皇帝沉吟着,“太子近来日渐消瘦,昨儿早朝,脸色就不大好。”空穴无风,秦虎在慕容恒身边,皇帝起身,大喝一声:“大人,传太医,随朕前往太子宫。”

    大总管要高喊,被皇帝给止住了:“悄悄去吧。”

    太子宫内一片静寂。

    正阳殿,烛火摇曳,夜正阑珊。

    文秀娘愁容满面地看着咳嗽不止的慕容恪。

    两年了,早前原是寻常的小病,因为积劳成疾,因为不愿请太医诊治,更因他没放在心上,慕容恪似在惩罚自己,这病便随着时间的流逝越发沉重,直至现下经黄七先生诊断,“痨病”,尤其近来半月,一日比一日咳出的血多。

    “殿下,还是传太医吧。”

    慕容恪握笔的手未曾停下,摇头轻叹:“本王这病,本王心里清楚。”他捂着嘴又是一阵咳嗽,待他松开手时,只听心腹太监大福子一声惊呼:“殿下……”

    那帕子上,却是一大片的殷红,释放出妖艳的光芒,这不是血,是生机,那些鲜血,一口口被他吐到帕上,也流尽他对生的留恋。血中无痰,是越来越纯粹的血,太子的这诸多症状,正是民间所说的“肺痨”。

    早前只是轻咳,后来咳得越来越厉害,为了瞒下病情,每次太医诊脉,他都隔着一道帘儿,让护卫冒充,也正是如此,这两年才一次又一次瞒过了太医,瞒过了世人,甚至没人知道太子病情加重。

    文秀娘提裙跪地,“殿下,太子妃已经仙逝,你又何必如此折磨自己,请太医吧……”

    “晚了!”慕容恪望着窗外,“来不及了,本王这病不能治了。”

    他带着罪孽,带着愧疚,自从周素兰离逝的那天,他的心也跟着死了,他那时真的想随她去啊,无论天上、地狱,与她再做一回夫妻,待那时,他们的身边不会再有旁人,只有她一个女子便足矣。

    当他明白什么是真爱,周素兰已经不在。

    他只能在梦中再见周素兰。

    他看到了皇后对权势欲望的追求,看到了太子宫姬妾的算计与阴谋,他真的好寒心。如果对这尘世还有所留恋,他留恋与慕容恒的兄弟之情,留恋对父皇的孺慕之情,留恋这大好的江山……可这些,都远不及他最看重的周素兰。

    皇后为了逼他振作,将安若带到身边教养,若是他这个月表现不佳,皇后便不许他见自己心爱的女儿。

    上一回,他见到了安若,小小的她,眉眼里七分酷似周素兰,偏那小嘴儿、下巴与他如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看着安若,他的心柔成了一洼水。

    侍候安若的嬷嬷道:“三郡主,这是父王。”

    安若便讷讷地看着,仿佛瞧看的是陌生人,因为一月才见一两面,她根本就记不住这个英俊、清瘦的男子是他的父王,她甚至不知道“父王”二字代表的是什么。

    她嚅嚅地问道:“嬷嬷,父王是糕点还是果子,能吃吗?”

    那一刻,慕容恪好不悲怆,眼里含泪,这是他的孩子,若是周素兰未被人下毒害死,他会有世间最温馨的家庭,有敬爱他的妻子,有可爱的女儿……可这些,都与他无缘。

    安若虽唤他父王,却不知道父王是什么?

    这就是他好母后教养的结果。皇后嘴上说要好生养育安若,可实则,她数日也难得见这孩子一面,对她来说,安若只是她胁迫太子听她话的工具。

    被嬷嬷、宫娥带着的安若,是这样的怯懦,这样的惊慌,眼睛里满满都是对陌生人的恐惧,小小的身子更是往嬷嬷的身后藏躲,若不是嬷嬷紧拽着她的小手,她已经躲到嬷嬷身后了。

    他对皇后有道之不出的失望,乃至是绝望。甚至有些时候,他幻想自己不是太子、不是皇后的儿子,也许当年他就该放下一切,带着周素兰离开宫闱,过着他们幸福快活的日子。

    他的日子真的不多了罢,近来无论是梦里还是清醒的时候,他越来越想念周素兰,甚至更爱上了回忆与幻想,幻想着周素兰未死,他们会过着幸福、快乐的日子。

第1089章 瘟疫(8)

    “殿下!”大福子打断了慕容恪的沉思,跪地央求道:“殿下请太医吧?”

    “本王没事,本王好好的,黄七给本王配了好药,把药取些来,本王再吃些。”

    那是黄七炼的金丹,但凡丹药都有其毒性。

    早前是散剂,吃了一年后便不见了效果,黄七就给太子配了更厉害的金丹,早前吃一粒,现在得吃两粒,近半月,太子去议政殿前都要服食两粒,以此来掩饰自己的病情,可他的日渐消瘦,他的面无血色,还是引来了皇后的猜疑。

    皇后把谢、李二位良娣唤到凤仪宫狠狠地训斥了一顿,说她们服侍太子不力,太子越来越瘦了,是他们没照顾好太子。

    谢良娣垂首不语。

    李良娣却不甘地分辩道:“母后,儿臣已经三个月没见他的人了,儿臣一去正阳殿,他就拿茶盅砸儿臣,训斥儿臣打扰他批阅奏章。这两年,父皇把奏章、朝政都交他打理,他不敢懈怠,日日都批到四更时分,儿臣人都见不着,又如何劝他,要是多说两句,他就气恼……”

    太子会来凤仪宫,不是探望皇后,而是来看安若郡主。

    即便太子宫还有三位郡主,他却视若未见,一心只挂着他与周素兰生的女儿。

    即便太子宫里的江南姬妾因安若生于二月,多有忌讳,可他还是将安若捧成了宝贝。

    皇后也好久没见太子了。他总是以“近来奏章颇多,着实抽不出时间给母后请安,就让李良娣、谢良娣代儿臣敬孝吧”。

    儿子争气,勤奋,现在整个朝堂,连那些说太子无子嗣的御史,谁不夸赞太子勤政,说太子仁厚、贤德,赞美之词更是多不胜举。太子宫上下见皇帝突然亲临,正要拜见,大总管喝道:“皇上有令,休要张扬,皇上听说太子微恙,特来探望。”

    近了正阳殿,外头的太监欲禀,同样被大总管止住了。

    大殿上,传来大福子与女官的恳求声:“殿下,你就传太医诊脉吧。”

    “休要再言,本王好得很,吃了黄七的药丸,一会儿就好。”

    文秀娘连连磕头,周素兰没了,可太子是护着她的,“殿下,你还有安若郡主,为了她,你也得保重身体,安若郡主已经没亲娘了,你怎能忍心撇下她……”

    “住口!你这是诅咒枉本王么?本王好好的。”

    想到安若,慕容恪心头一阵闷痛,那孩子一出生就被皇后抱走了,皇后待她不错,却也待她不算太好,若是皇后能对安若如此待景阳、华阳一般,他也能安心了,后来还是他坚持挑了两个心腹宫人送入凤仪宫,安若的日子才好过些。

    他怨恨皇后咄咄逼人,追着他要皇孙;而皇后却怨他,心中无她,只一心想着周素兰。他们这对母子,早已貌合神离。

    皇后依旧想插手太子宫后宅,但他却不想阻止了,只要他不亲近任何一个姬妾,皇后便寻不出他的不是,他不见皇后,皇后也不能拿皇孙的事说他。

    这两年,他们就这样僵持着,互相疏远,又互相远避。

    大门被人推开,慕容恪抓起茶盅,正要砸过去,依然是皇帝身边的大总管:“太子殿下,皇上听说你身子欠安,带着太医来看你了。”

    慕容恪看着皇帝从外头进来,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儿臣拜见父皇。”

    皇帝轻叹一声,“恪儿呀,朝政重要,可你也得保重身体,让二位太医给你诊诊脉吧,这病了就要传太医看诊……”

    两名太医跪下身,大福子递了迎枕。

    第一位太医年纪略长,诊脉之后,脸色快速转变,身子更是微微一颤。

    第二位太医又诊了一番,同样的脸色不好看。

    慕容恪看着他们的脸,耳畔又响起了黄七的诊断:“殿下,若是两粒丹药对你的病都起不到作用时,你的病……就……”虽没有说出来,可他却明白,他的病拖不了多久。

    他想死,但他身为一国储君不能自尽追随周素兰而去,他只能这样折磨着自己、处罚着自己,要不是他妻妾成群,周素兰怎会被人几番加害。

    他懊悔,他愧疚,他更痛苦。有人因痛失所爱而沉沦,而他则是在打理朝政,疯狂批阅奏章中忘却周素兰的死。三年了,他一直用这样的方式来忘掉这件事,他不愿再亲近任何一个女人,谁也不行,哪怕是皇后赐来酷似她的美人,他也不愿多看一眼。

    在他看来,周素兰是这世间最好的女子,没人可以代替。

    老太医道:“请问殿下,近来你吃的是什么药?”

    慕容恪原不想让人知道他生病的事,大福子一转身捧了黄七配的药丸来。

    老太医取了一枚,闻嗅了一番,“眼下除了此药丸,再无旁药可治太子殿下的病。”

    这药丸很霸道,吃了它,再吃旁的药就不管用。

    故而,老太医才会说这话。

    他也找不到可以治太子病的药方了,就算开了也不管用。

    年轻太医也闻嗅了一下,闻罢之后,神色一变。

    皇帝道:“二位爱卿,你们若治好太子,朕重重有赏。”

    老太医眼神闪烁,皇帝抬手道:“到外头候着。”心头却掠过一丝强烈的意外,慕容恪病得如此沉重,难不成他把自己身患绝症的事告诉了慕容恒,慕容恒才会知晓此事,除此之外,他没有第二个解释。

    皇帝问道:“恪儿,你给雍王写信了?”

    慕容恪面露诧色,复又答道:“是,几天前写了一封信给四弟。”

    皇帝想:定是那信里说了他的病情。慕容恪心知时日不多,许是与慕容恒话别叮嘱。他伸出手来,一把扶起慕容恪:“恪儿,这两年辛苦你了,你既身子有恙,就该好好保重,这奏章批阅不完交给六部阅办就是,今儿听父皇的,不必熬夜,先回内殿好好歇息。走!父皇扶你回内殿歇息。”

    不待慕容恪反对,皇帝扶了慕容恪直往后殿移去,慕容恪回头看着案上的奏章,想说什么,终是止住了。

    皇帝有愧疚、有不安,是他下令不许暗卫盯着太子宫,自从慕容恒离京,他的眼睛全注的是慕容恒,他却又防备着其他几个成年的儿子。

    太子不用防,因为周惠妃在替他盯着。

    周惠妃背里做的一切,皇帝全都知道。

    既然有人盯着,他就不必须再盯。以他对周惠妃的了解,一旦她开始做,就绝不会半途而废,他愧疚是不知道如此纵容周惠妃对付太子到底该是不该,但他知道,太子的病与周惠妃无干。

    周惠妃一早就知道太子病了,却没有禀报他,怕是心里亦有自己的盘算。

    然,就在他踏入后殿的那刻,慕容恪突地跪倒在地:“父皇,儿臣的病儿臣知道,怕是熬不了多久。咳……咳……”他捂着嘴,直咳得满脸通红,片刻后,松开手时,帕子上全是一片血迹。

    肺痨!

    患此重病者,无一生还,若在早期只是寻常的咳疾,吃几副药就能痊愈,但太子咳得满帕是血,是不愈之症。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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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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