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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浣水月     独妻策,倾城花嫁txt下载     独妻策,倾城花嫁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970章 新兵(4)

    “是。”

    慕容恒太子宫正殿,正与慕容恪相对奕棋。

    慕容恪落定一子,“雍王妃回娘家有几日了?”

    慕容恒勾唇苦笑,“她恋娘家,走的时候叮嘱我,叫我晚些再接她回来。”他想温彩了,虽才几日,恍觉度日如年,可又记着她的叮嘱,慕容恒拿定了主意:“待我出宫,就准备接她回府。”

    太子妃携着一群宫人,一身华丽的盛装而至,抬着右手拢着发髻上的头发。

    慕容恒望了一眼,起身抱拳道:“见过皇嫂!”

    “四弟坐!”慕容恪扭头看来,面露些许诧色,“这是针工局给我新做的宫袍,是端午家宴上穿的,太子殿下觉得如何?”

    慕容恪这才回头凝望,只一眼,便觉贺兰雪更有一番雍荣华贵的美,微微点头赞道:“这紫袍很适合你。”

    太子妃笑盈盈地道:“今儿一早,我就煲上燕窝羹,殿下与四弟且尝尝看。”

    慕容恪道:“你皇嫂煲羹的厨艺极好,四弟今儿有口福了。”

    太子妃举止优雅地接过紫砂钵,取了两只漂亮的宫瓷小碗,第一碗双手捧递给慕容恪,第二碗又给了慕容恒。

    慕容恪吃了一口:“味道正好。”

    太子妃笑得更优雅了,笑容不算太灿烂,只比微笑深了两分,却笑得风华绝代。

    慕容恪立时想到了还在坐小月的周良娣,这样的羹汤她也能吃,正想开口询问,却又凝住了,这女人都是爱吃醋的,周良娣的话又回响在耳畔“贱妾自知殿下看重,可殿下不能因我便不去其他姐妹处。贱妾有罪,没能保住与殿下的骨血,还请殿下让宫中姐妹雨露均沾……”

    别的女人都巴不得占着他不放,唯有周良娣,却总是劝着他去旁人处。

    慕容恪人虽在她们那儿,一颗心却依旧挂着周良娣。

    慕容恒有一下没一下地吃着羹汤,抬眸时,发现太子妃正痴痴地看着太子发呆,而太子则是一副心事模样,他似想起了什么。

    太子妃道:“殿下若是喜欢,还有一大钵呢。”顿了一下,道:“周妹妹正将养着,我已经令宫娥送了些燕窝羹过去。”

    果然,慕容恪一听这话,早前的思索化成了笑容:“还是爱妃有心,还记挂着周良娣。”

    在他心里,到底真正喜欢的还是周素兰?

    即便她如何用心竭力地为他,他的心只能装得下一人。

    太子妃倒吸一口寒气,瞧在周素兰还知进退,又一向敬重她,她便不与周素兰计较了。男人的姬妾太多,总会有个偏颇,且与其让旁的不知进退之人得宠,倒不如是这周素兰,至少周素兰并没有专宠之心。

    慕容恪又吃了一口,只见小太监一个莽撞的抬头,脑袋就撞到了他的左肘处,“砰——”的一声,羹汤撒落在地,慕容恪正待发作,太子妃道:“死奴才,笨手笨脚地作甚,还不滚出去,来人,再取副碗筷来,这汤快要凉了,着人另送一钵来。”

    慕容恒已经吃掉了大半碗,抬头道:“无妨。”

    慕容恪却看到太子妃那异样的动作,她眨了一下左眼,很快又眨了一下,这分明就是告诉他:这羹汤有问题。

    慕容恪正要说,却只见太子妃冲他摇头。

    他只得强行按捺住。

    慕容恪再看慕容恒时,一碗羹汤已经吃完了。

    太子妃笑问:“四弟可在再添一碗!你今儿口福不错,我正在练习煲汤,统共做了三样呢,你再尝尝其他的?”

    慕容恒一脸恭敬,“回皇嫂,我不大喜欢吃甜汤。”

    甜食是太子爱吃的。

    太子妃面露尴尬,慕容恒把一碗吃完,可见是给了她天大的面子,笑道:“太子,厨房还有红枣银耳羹,还有八宝羹,你想吃什么?”

    “一会儿要用午膳,午后再吃。”他站起身,“周良娣爱吃八宝羹,盛一钵由本王带给她。”

    他到底是提了这事,吃到美味的东西,他就能想到周良娣,这样的心意让太子妃心生嫉妒,可这妒意只是一瞬,她又忆起皇后与娘家母亲的教导“太子是金尊纡贵之身,你事事要大度,更得替太子所想。”

    为他所想,看着他宠幸一个又一个的女人,看着他让一个又一个的女人怀上身孕。

    太子妃心下不悦,却笑得温和,“来人,盛一钵八宝羹给周良娣送去。”

    不就是小产,竟成了太子宫最娇贵的女人。

    他日日前去探望不说,还时时挂念。

    慕容恒望着眼前景物,物影叠叠,人影朦胧,他按了按太阳穴眼前景物模糊之状并没有得到缓解,他只吃了一碗燕窝羹便……

    难不成是羹汤被人下了药。

    他脑中一个机警,倏地起身:“三皇兄,我得告辞……”话未落,扑通一声人栽倒在地上。

    慕容恪正要责问,太子妃福身一拜,跪在慕容恪膝前道:“启禀太子,你身为国之储君,岂能容雍王再三拒绝。殿下要将柔儿赐嫁给他,是对雍王的看重,臣妾这么做,是想替太子挣回几分颜面。”

    慕容恪广袖一挥,“休要打着本王的旗号,你还不是为了贺兰家,为了能让你妹妹得偿心愿。”

    太子妃想要辩驳几句,却默认慕容恪的看法,她若不是为了父兄荣华,为了家族荣耀,又怎会嫁给慕容恪?

    贺兰柔喜欢慕容恒,痴心不悔,她身为姐姐就帮衬一把,于家族、于私情,贺兰柔嫁给雍王皆是利大于弊。

    慕容恪冷声道:“你在雍王羹里下药,你可想过,就算逼他收了贺兰柔,贺兰柔这一生都休想得到他的真心以待。”

    没有一个男人会善待从一开始就算计自己的女子,何况贺兰柔仗着雍王中药昏迷,要与他成就夫妻之实,这对皇子们来说是莫大的耻辱,他们可以欺负旁人,绝不可任由旁人欺负他们。

    “妾身顾不得这许多,妾身只想让柔儿达成所愿。”

    慕容恪心下纠结,对于慕容恒的再三拒绝,他的确恼火,就算他不逼慕容恒,皇后也不会纵容慕容恒的。皇后主意已定,是一定要慕容恒娶顾、池二女。

    对于一个主意极大的母亲,慕容恪想反对,却总是被皇后说服。

    皇后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他,他实在不能违逆皇后,只能默认,渐次赞同皇后的所为,就似现在,他虽然知道太子妃的目的,却不能阻止。

    他知道事后,慕容恒对此事的恼怒,还是没有伸手相阻。

    膝前,太子妃声声央求“请太子殿下成全柔儿!”

    成全!成全……

    又是一个成全。

    慕容恒要他成全自己的爱情。

    太子妃要他成全贺兰柔的痴情。

    谁又能成全他,他明明最喜欢的是周良娣,却每每要与不喜欢的女人亲热。

    太子轻叹了一声:“你既然这么做,就要应对雍王的怒火,我不阻止,但也不会站在你这边。”

    “回殿下,雍王既可娶顾、池二位小姐,自然便能纳柔儿。”

第971章 神秘后妃(1)

    慕容恪广袖一拂,扬长而去,怒道:“你要算计雍王,却让本王喝下有药羹汤,太子妃,你这回好大的胆子?”

    他生气,不是太子妃自作主张算计雍王,而是让他吃了几匙下药的羹汤,更有事先太子不与他商量的气恼。

    他不会阻止的,慕容恒几次三番拒绝他,没给他一个兄长该有敬重,让他颜面无存,就该好好地收拾一下慕容恒,让慕容恒明白,他是太子,他的意思除了皇帝、皇后没人可以违逆。

    皇帝在安排贺兰绝实缺上,让他几次失了颜面,可最后还是给了贺兰绝一个千牛卫指挥使的实缺,好歹也算挽回了几分颜面。

    身后,传来太子妃的声音:“妾身恭送太子殿下。”

    通往偏殿的珠帘门后,珠帘一动,如玉珠落盘之音,一个俏丽无双的少女走了进来。

    太子妃抬手斥退左右,暖声道:“柔儿,姐姐为了帮你,连太子都惹恼了。”

    贺兰柔半跪在地:“柔儿多谢姐姐护佑之情。”

    “柔儿,刚才太子的话你也听到了,你今天如果这么做了,他日许得不到雍王的真心以待,你可想明白了?”

    “姐姐,若不这么做,柔儿一生都没机会,柔儿喜欢他,甘愿为妾,只求能长伴他左右。柔儿……绝不会后悔今日的选择。”

    宁姑姑从外头进来,轻声道:“禀太子妃,从正阳殿到七小姐住的小院,宫人们都清退了。”

    太子妃颔首点头,“柔儿,姐姐祝你早日得尝所愿!”

    “谢姐姐。”

    太子妃与宁姑姑悄然而去。

    贺兰柔愣了片刻,让侍女扶起慕容恒。

    他,终于是她的了。

    哪怕是用下三滥的法子得到,至少她曾经拥有过,至少曾有一刻,她是真的得到过。

    太子宫,周良娣住的寝院。

    在失去第一个孩子后,周良娣伤心了数日,总算一日日好转了起来。

    “禀周良娣,太子殿下驾到!”

    周良娣掀起薄衾便要起来,一抹紫袍身影已经先一步握住了她的纤手,“兰儿别动!”

    他的眼里蓄着满满的柔情,如水般的温柔落在人眼里让心转为安宁,仿佛只要他在,再大的苦难都会过去。

    周良娣粲然一笑。

    “厨房那边煲了不错的燕窝羹、八宝羹,我着人取了两钵来,你快吃些。”慕容恪只觉浑身发烫,道不清是怎么回事,看着日思夜想的女子,他抬手抱紧了周良娣。

    周良娣伸手轻抚着他的额头:“殿下这是怎了?脸怎么这般红。”

    “该死!她到底在羹汤里加了什么东西。”

    他看到慕容恒昏倒,还以为是迷药,他就吃了两口,对,只有两口羹汤,浑身发烫,显然不是迷药这么简单。

    慕容恪一垂眸,就看到眼前的绝色,他猛地含住了周良娣的唇瓣……

    “殿下,不……”

    “不许拒绝本王,你是本王的妻子。”

    妻子,她是他的妻子。

    可她还在坐小月,他却不管不顾地抓扯着她的衣衫。

    看着失去了理智的男人,周良娣放弃了抗拒,选择了顺从。

    他已经太久没与她燕好了,这才在中药之后控制不住,疯狂地想要她。

    内室里,宫人尽去,唯留下他们彼此纠缠。

    待慕容恪发泄之后,周良娣忍住浑身的酸痛,看着肤色恢复了正常的慕容恪,“殿下,你……中药了,是什么人算计你?”

    有许多的事,他许不会告诉太子妃,但他却愿意与周良娣分享,有一个可以真心相付的女子,这让太子觉得,自己也是一个寻常的男人,有相爱的女人,有值得信任又真心为他的女人。

    慕容恪将太子妃姐妹算计雍王的事说了。

    周良娣听罢,俏脸俱变,“殿下,你不能看雍王被算计,他是你最倚重的兄弟,如果你任由太子妃姐妹算计雍王,恐怕你与雍王殿下的兄弟之情也要就此破裂……”

    “破裂……”慕容恪摆了摆手,伸手在周良娣抓了一把,“还不许本王碰你,再不许,本王就要急疯了,也只对你,本王才能知道自己还是个男人……”

    周良娣娇怒着推开他的大手,正色道:“妾身与你说正事呢。”

    “什么正事,我们夫妻间的事就是正事,你身子比谢良娣好,一定能尽快替本王再孕子嗣的。本王就稀罕我们俩生的孩子……”他说着又将周良娣压在了身上。

    周良娣又气又恼,“殿下还是去瞧瞧雍王,阻止太子妃姐妹干出这等糊涂事,雍王是何等骄傲的人,若是这样……被贺兰柔给算计,叫他怎不生气?而殿下知晓却不阻止,雍王对你一定会寒心失望。还有雍王妃与雍王真心相爱,你……”

    “不许再说别人的事!”

    “殿下,妾身求你了,你快去阻止,往后妾身什么都听你的。”

    太子坐起身,望着周良娣道:“你真听我的?”

    第278章神秘后妃

    她坐小月,他不能碰她,只能巴巴儿瞧着,他早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虽有美人无数,却唯有与周良娣在一起他才觉得有滋味,与旁人在一处都如同在阅奏折、办公事一般,索然无味,无趣得紧。

    偏周良娣总以她自己未将为由,几番拒绝。

    他都不计较她身子未净,更不管宫中燕好嬷嬷的叮嘱,在他看来那些话都是屁话。

    周良娣又说了几句软话,慕容恪笑道:“兰儿,这可是你自个说的,今晚你就得依我。”

    不能犯的忌讳已经犯了,周良娣也豁出去了。她想帮雍王,不仅是为太子,更是为了她与温彩之间相处不多,却有如遇知己一样的缘分。

    “是,妾身都依你,你快去阻止。”

    慕容恪得意地笑了两声,整好衣袍,领着两名太监往贺兰柔住的小院奔去。

    然,刚近院门,就听到里面传来了慕容恒勃怒的声音。

    “滚!本王再也不想看到你……”

    一个柔弱却带着坚持的声音道:“柔儿知道冒犯了殿下,可柔儿有什么错?柔儿喜欢你有错?柔儿想与喜欢的人在一起也有错么?柔儿不与她抢夺嫡妻位分,但求能长伴你左右便足矣……”贺兰柔哭了,但心里却是畅快,在她做出选择时,便已经没了回头路,“雍王殿下已经是柔儿的男人了,这一辈子,无论柔儿是生是死,柔儿都是殿下的人……”

    “你不滚,本王走!”慕容恒抓起自己的衣袍。

    耻辱,这是他慕容恒今生最大的耻辱。

    从他记事以来,他坚守男女大防,他刚刚长大便去了北疆打仗。

    从北疆回来后,他身边更是连个通房都没有。

    遇到了温青,让他对茫然的爱情有了清晰的看法。

    他只想与自己喜欢的女人做夫妻,对于不喜欢的,他从不招惹,可就算是这样还是被人算计了。

    慕容恒边走边整衣衫,动作很快,正要围锦带,一抬头就看到院门处站着的慕容恪。

    他目露寒光,他信任慕容恪,没想到慕容恪竟站在了太子妃姐妹那边,合着她们一道来算计自己。

第972章 神秘后妃(2)

    慕容恪不由得后退一步,慕容恒的眼神太过犀厉,这让他想到了皇帝的眼神,同样威严的目光,同样的气势,让人不寒而栗,是的,他竟第一次发现,慕容恒与皇帝很像,不仅是眼神,便是五官也像极了,而慕容恒的五官里更多了两分儒雅,可实则慕容恒的武功深不可测。

    慕容恪一本正经地道:“四弟,我……也中药了。”

    慕容恒依旧冰冷如昔,用陌生的眼神打量着他。

    就算慕容恪中药,只怕早前也知道太子妃姐妹的诡计。

    他慕容恒堂堂四皇子,竟被两个女子给算计。

    说到底,还是他高看了太子妃,以为身为名门之女的她不会用这等下三滥的手段。可女人的心都是狭小,甚至是疯狂的,为了达到目的,什么体面、尊严都可以统统抛下。

    慕容恪一脸无奈:“真的!”有些不敢看慕容恒的眼睛,却逼着自己果敢对视,“也不知太子妃姐妹使的什么药,着实厉害得很,因着药性我竟强要了周良娣,等我回过神来,就想赶来阻止,没想到……还是晚了一步。”

    贺兰柔哭了一阵,这种事从来都是女子吃亏,即便是她自愿的,可刚开始是自愿,后来真正掌握主动的还是慕容恒,他实在太可怕了,双眼通红,将她扒了个精光,嘴里唤着“顺娘”,待他药效过后,他看清了她的模样,一改之前的迷离与温柔,眼里满满都是厌恶,他说“滚!”

    滚!即便他要了她,她也只是雍王妃的替身,他迷离时的温柔不是对她,而是对雍王妃。

    太子妃贺兰雪嫁给一个心中无她的太子,她贺兰柔也要嫁给一个心中有其他女子的男人……

    她突地可怜起自己。

    已经这样了,她一定要为自己争个名分。

    贺兰柔此念一闪,冲出了房门,跌跌撞撞跪在地下,哭泣道:“请太子姐夫替我做主,呜呜……柔儿已经是雍王殿下的人了。”

    慕容恒铁青着脸,冰冷得如同一块石头。

    慕容恪为难地扫过贺兰柔,目光停凝在慕容恒身上,“四弟,你看……”

    “太子殿下,事情是怎样的,你也知晓,难道你要臣弟收一个算计了自己的女子。臣弟的府里容不下此等居心叵测之人,告辞!”慕容恒一抱拳,转身而去,肚子里是满腹的怒火。

    慕容恪说不知道这事,慕容恒打死也不信。

    就算慕容恪没有参与,他一定也是知道的,他只吃了两口燕窝羹,怎会没时间来阻止,偏偏要等太子妃姐妹的计谋得逞才出现。

    他是慕容恒,不是什么人要嫁给他都可以。

    他认定的女子只有温彩一个,从来都唯她一人。

    “可恶!”慕容恒想到今儿被女人碰了自己,握紧的拳头,砰的一声就打击在了宫墙之上,他气得胸口起伏难定。

    他堂堂皇子居然被女子给玷污了,是的,是被贺兰柔玷污了,这简直就是天大的耻辱。

    他骑马回到雍王府,大喝一声:“二安子,备香汤!”

    “殿……殿下!”

    “备三桶香汤!”他大声吩咐道。

    得多少香汤,才能洗掉那女人的气味。

    身上,是那样的难闻,仿佛还有她的脂粉味。

    他讨厌这样的脂粉味,讨厌极了。

    慕容恒半坐在木桶里,怎么洗也洗不掉自己恢复神智时,看到身侧那一丝不挂的年轻女子身影,怎么洗也忘不掉,他与贺兰柔那疯狂的一切……

    他的嘴,亲过贺兰柔。

    他便大含几口白开,拼命的漱口,一次又一次……

    半个时辰后,他的漱口水已有两盆了。

    二安子讷讷地看着浴桶里的慕容恒,“殿下,你还要换香汤、还要漱口水么?”

    “换,把另两桶的都换掉。”

    他已经在三只浴桶里洗了半个时辰了,都换两回了,整整六桶香汤啊。

    这究竟是洗澡,还是想挫一层皮下来。

    二安子招呼着两个小太监很快重新注入了香汤。

    今天莫不是发生了什么?

    到底是什么事啊,怎么殿下一回来就疯狂地泡香汤,还要漱口……

    二安子想了半晌也没理出个头绪。

    “二安子,把我之前穿的那些衣裳,统统、全部拿去焚掉。”

    “殿……殿下,这身新裳可是王妃给你做的……”

    只要是王妃张罗的,殿下不都是当成宝贝一般么。

    “还不快去!全部焚掉!”

    他绝不留下那女人的半点痕迹,他的身上不能有她的味道,还有他的心里也不能想她,他的记忆也不能有她……

    可恶的女人!

    居然玷污了他。

    他怎么对得起温彩。

    她是那样的信他,她一直觉得他是那样的完美……

    可他堂堂大男人,居然被女人给算计,还被女人给玩了……

    实在是不能饶恕。

    慕容恒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他没有悲,却有伤。

    慕容恪明知此事,却没有阻止,却在事后出现,可见他是算好时辰的,也明知道事后自己的恼怒却无动于衷,太让人失望了。

    他曾是那样的相信慕容恪,曾以为,无论世事怎么变,也许慕容恪会像皇帝待瑞王那般,如此,他一辈子做慕容恪的臣弟,一生都用心襄助他。

    慕容恪明知道他的心思,明知道他不会违背自己的承诺,明知道他不会要除温彩以外的女人,可慕容恪却几次提到,要他收了贺兰柔。

    慕容恪这是拿他的底线,与他的权势在逼他。

    那么现在,慕容恪还有什么地方值得他付出。

    慕容恒耳畔又忆起了皇帝的话,那时候身侧只有大总管,皇帝怒道:“太子宫又有一位姬妾滑胎了!朕很怀疑你三哥身为储君的能力。恒儿,一宅不宁,何以宁天下,他连驾驭女人的能力都没有,后宅更是一团乱七八糟……”

    慕容恒顿首禀道:“父皇,我们兄弟又如何与父皇的英明相比。”

    皇帝一直觉得自己是个守成之君,但自从有了苞玉、土豆的种植技术,他又觉得自己其实拥有一代圣君的天赋,因为连伟大的永乐皇帝都没办成的事,他办成了。

    慕容恒这轻轻浅浅一句话,可神色中俱是孺慕之情,皇帝大为受用:“你少拿这话来糊弄朕。”

    皇帝冷眼看着太子宫那些鸡飞狗蛋的事便摇头。

    自慕容恪为太子以来,允他在六部行走,也着他处理一些奏疏,其太子表现出的能力,差强人意,离皇帝的期盼差得太远了。

    原想太子宫有了太子妃,许就能杜绝姬妾滑胎之事,可是现在又发生了。

    皇后怒,皇帝听说后更是心烦。

    便是皇帝为太子时,虽发生过,却不如太子宫那般频繁。

    “二郎、二郎,你不是说困了么,你没睡着,反是臣妾睡着了……”

    这养性殿有嫔妃!

    慕容恒一惊,就望向通往后殿的珠帘处,却只瞧见一抹额杏黄色的锦袍。

    这声音听着好熟悉。

第973章 神秘后妃(3)

    这女子好大的胆子,居然敢唤皇帝“二郎”,皇帝序齿二,乃是先帝的二皇子。

    皇帝捂嘴轻咳一声,见慕容恒望着的方向,道:“太子在打理朝政上,远不及你。倒是朕高看了顾谦的本事,他教出来的人,如何能与朕教出来的皇子比。”

    皇帝教导的皇子……

    慕容恒皱着眉头思忖这话的意思,难不成皇帝从来就不中意太子,他有自己教出来的皇子,这人是谁?

    大皇子么?不对,大皇子五岁以前是由周惠妃教养,五岁后就入了太学院,由专门指定的皇子先生、师傅教育。便是慕容恒,在生母秦荣妃未入冷宫前……

    秦荣妃年轻时候,是一个清丽而淡雅的女子,她很单纯,也很善良,直至现在,慕容恒都认为他的母亲是最不适合后宫生存的嫔妃。

    她的身上,总有一种不沾人间烟火的气息。

    就是他,也想保护自己的母亲。

    而秦荣妃从来都将名分看得那样的轻浅。

    刚才那一声“二郎”听着像母妃的声音。

    不,不可能是她。

    这个时候,母妃应该在永和宫。

    如果秦荣妃能唤皇帝“二郎”,自是皇帝最喜欢的女子,又怎会让她在冷宫度过十几年的岁月,暗自蹉跎。

    皇帝轻叹一声,“唉,你……太过看重雍王妃,感情专一,这一点像朕。”

    慕容恒被今儿大发感叹的皇帝弄得莫名,一句接一句都让他回过神来。

    皇帝感情专一……

    他想笑,他只娶温彩一人,是因为幼年时看到了母妃的凄苦,他甚至还记得小时候,秦荣妃依在皇帝怀里幸福娇笑的模样,可转眼,皇帝就治了秦将军父子的大罪,秦荣妃也从宠妃被贬往了冷宫。

    慕容恒抱拳道:“父皇多给太子皇兄一些时间,他会慢慢学会打理朝务的经验……”

    “学……哼,怕是他学一辈子也不及朕教出来的儿子。朕怎么就立了这样一个太子,真是太让朕失望了。”皇帝落音,望向慕容恒的目光多了一几分探究。

    慕容恒拧着眉头:父皇到底是什么意思?近来怎么总当着他的面说太子的不是,他顺着皇帝的话说——这不可能,他不是这样的人。帮太子说话,怎的皇帝就露出奇怪的神色,探究的、期盼的。

    父皇到底在期盼什么?

    慕容恒道:“这也怨不得太子皇兄,皇后镇**着他要皇孙,可这孩子的事岂是说有就能有的,皇兄的压力也很大,还请父皇体谅皇兄。”

    皇帝定定看着慕容恒:他就一点也不想当皇帝么?

    这些年来,他可是在慕容恒身上寄予了厚望。

    皇帝又道:“你如何看周家?”

    慕容恒心头咯噔一下:父皇没老糊涂啊,我听母妃说他近来的身子不错,怎么说出的话让他越发摸不着头脑。

    “周家之罪足以灭族,你就不奇怪,朕为什么却轻饶周家,还招了周礼为九驸马?”

    慕容恒抱拳,答道:“儿臣以为,这是父皇仁慈……”

    “给老子闭嘴!”皇帝恼了,恶狠狠地盯着慕容恒,“少给朕说那些冠冕堂煌的奉承话,朕要听你的真心话,你今儿答得朕不满意,就别想着走出养性殿。”

    给他发镖啊!

    这皇帝近来怎么越发古怪得紧。

    慕容恒心里犯着嘀咕,皇帝到底要他怎么样?他虽有亲娘,却无娘族势力,在朝中孤掌难眠,从一开始他就知道,自己是争不过大皇子、五皇子和太子的,现在太子与顾家联手,斗垮了五皇子,整怕了大皇子,太子算是一派独大。

    慕容恒答道:“父皇不灭周家,是想用周家的余势牵制太子与顾家。”

    “还有呢,继续说真话……”

    哪有老子逼着儿子讲真话的。

    慕容恒神色如初,又道:“周惠妃几次触犯龙颜,父皇先降罪再施恩,一是恩威并施,二是想用周惠妃牵制皇后娘娘。近来,父皇厚赐宋家,其实是有壮大顺郡王势力之意。”

    宋家,可是顺郡王妃的娘家。

    皇帝抬举了宋家,就是要在增大顺郡王的势力。

    皇帝玩的这些,慕容恒虽然瞧得明白,却在他看来太过劳命伤财,一面任由太子打压,而一边皇帝又给太子放水,故意壮大顺郡王的势力。

    “不错,这,便是君王术,更是权衡之法。往后,这殿上只你我父子之时,别给朕来那些虚的,朕喜欢你讲实话的样子。你既明白朕的意思,就当知晓朕的苦心。”

    皇帝拾了一本奏折,“你看看吧,这是顾谦上递的折子建议你广纳姬妾的。”

    大总管将奏章递到了慕容恒手上。

    慕容恒看罢,皇帝道:“你怎么看?”

    “儿臣以为,后宅的女人多了是非就多,繁衍子嗣不在女人多少,而贵在孩子是否优秀。”

    皇帝觉得这说法新鲜,亘古未闻,笑眯眯地道:“哦,你是说朕的儿子虽多,却未必优秀?那你说说朕的皇子里头,谁是优秀的?”

    这是一个父亲与儿子说话的语调。

    慕容恒怎么觉得越瞧越古怪呢。

    后殿方向,传来一个女人的轻咳声。

    皇帝扭头看了一眼,摆手道:“罢了,你先回去吧!”

    “儿臣告退!”

    慕容恒只听了她说了一句,又听到她的轻咳,这女人到底是谁?他隐隐觉得,她似乎才是皇帝最看重的女人。

    是周惠妃么?

    不像!否则皇帝不会问他就周家的一些看法。

    皇后?更不像。

    他的母妃秦荣妃?也不是。早前她喊的“二郎”那句话,听着很耳熟,却不是他母妃的语调,他母妃说话的音调是轻缓的,如同一涓细流,更是平静的,平静得难起波澜。

    皇帝对周家恩威并施,先是任由太子剪除大皇子的势力,再是从另一边壮大大皇子的势力;就连对周惠妃也是一忍再忍,甚至最后依旧保住周惠妃的妃位。

    慕容恒的判断和猜测都没有错,可皇帝因一个神秘的女人轻咳一声,便因此放他离开,皇帝瞧这模样似很看重那女人的态度。

    太让人费夷所思!在养性殿后殿说话的女人是谁?

    慕容恒想破脑袋也猜不出来她的身份。他去太子宫,是想告诉太子这个惊人的发现,可后因太子逼他收贺兰柔为妾而打消。现在,慕容恒已经不想把这事告诉太子了,他除了那个神秘女人好奇外,还好奇皇帝“朕教养大的皇子”,这个皇子是谁?

    他摇了摇头,从大皇子再猜到八皇子,似乎都不像。

    难道是他自己?

    慕容恒更觉不可能,小时候皇帝对他并没有什么特别。

    如果他与旁人有特别之处的话,就是属于他的一个秘密。

    慕容恒这一洗,就洗到了深夜。

    他反反复复把今日的事都细细想了一遍。

    一个冷冰冰、毫无波澜的声音道:“臭小子,你从今儿回府就在洗澡,你还要洗到什么时候?身上的皮都搓破了。老子还以为你是厚脸皮,原来这一洗才发现你的脸皮不厚。”

第974章 捞人(1)

    慕容恒寻声望去,屋顶上跃下一个银面男子,一袭漆黑的长袍,长发披肩,他翩然走近浴涌,嘿嘿一笑,“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个大姑娘被浪荡子轻薄了,我说这大姑娘被玷污也没你这般夸张。”

    慕容恒轻喝一声“住嘴”纵身一跃,如腾空而起的飞燕,一把扯住屏风上挂着的衣袍,以眨眼之速裹在身上,他动作轻盈如云,翩翩落地时,一袭宽大的锦袍已经着好,他的慵懒与落漠相融,更显几分别样的风雅,孱弱的、动人心弦的,一头乌黑的长发披至腰身,眸光却是道之不出的冰冷。

    “玷污你的又不是老子,你这样看着老子做什么?”

    慕容恒身影一闪,近距离地望着银面具下的眼睛:他到底是谁?从他五岁时,他就时常在夜里出现,教他武功,告诉他应当如何做。

    在秦荣妃被贬冷宫的日子,无数个孤寂无助的日子,都是此人陪着他走过。

    银面人将手一伸,“给我五十万两银票,银子又花完了。”

    “你到底是谁?”

    “管老子是谁。老子把流星阁给你,让你做了流星阁阁主,怎么,老子要五十万两银票都不行?你媳妇可是有钱得很,畅园和百货行全都是日进斗金的好生意,对你们来说,五十万两银票就是九牛一毛。”

    “想要银票,取下你的面具。”

    “还是老规矩,有本事你自个来取。”

    慕容恒衣着一身玄色的衣,一头黑发不羁地披散开来,加上那双如潭水样深黑的眸子,几种黑色重叠交织在一起,产生了一种奇妙的观感,仿佛他不是这世间活生生的人,只是一个阳光下的影子。看得见,却摸不着。明明近在咫尺,其实远隔天涯。

    “既是师傅所言,弟子可不会手下留情。”

    “你有本事就自己动手摘下面具。若没本事,不摘也罢。”

    以前,他打不过此人,现在可不一定。

    他有七年还是八年未见他的踪影,如今此人从天而降,张口就要讨五十万两银票。

    暗夜沉沉中,慕容恒的衣袂飞扬,青丝如瀑,黑影叠叠,翩然如仙。

    银面人招式快捷如电,一招一式皆有雷霆之势,衣袍翻飞,两人身形上下飞动,一股强劲的罡气环饶左右,从屋里直打斗到屋外,直扰得栖霞院内院花木上的片片落叶,似被飓风吹落,纷纷往他们身上飞去,如春日里迎风飞舞的枯叶蝶,煞是壮观、好看。

    二安子频住呼吸,目瞪口呆地看着面前的画面。

    八年了,整整八年了,殿下的神秘师傅又出现了。

    七年前,慕容恒辞别京城去了北疆沙场。直至三年前慕容恒回京,银面人也从未露面,但今晚他却突然降临。

    慕容恒伸出手臂,眼瞧着就要摘下他的面具,不想他纵身一闪,却让他落了个空,转而是他爽朗、畅快的笑声,眨眼间,他已经翻身跃上了屋顶,“慕容恒,不错,看来这八年你的武功并未荒废。”他凝重地道:“知道为什么三十招内,你都没揭下我的面具么?”

    “我怕伤了你,又在想揭下你的面具。”

    “太过执著就会有破绽,你怕伤我就有了迟疑,这是你此次输我的缘故。”他张臂化成了月下的蝙蝠,留下一句:“把我要的东西备好,我得空来取。”

    得空来取……

    又是这句,他备好的东西明明藏在自己的屋里,甚至小时候他刻意藏到只有自己知晓的地方,过上两日再瞧时,那东西却不翼而飞。

    这个人的武功奇高,同时本事也很大。慕容恒从小到大,仿佛都在他的眼皮底下,无论他想藏什么东西,总能被他找到。

    但他,又将自己一身的绝学武功尽数传授给了慕容恒。

    甚至是江湖中最神秘的流星阁也恭手相赠,用他的话说:“老子没徒弟,你就是老子唯一的徒弟,不给你给谁。”一句话,他轻飘飘地赠他一个“流星阁阁主”之位。

    慕容恒反复沉吟着他说的话,他总是随口一句话,就能让他琢磨品味良久。

    二安子满是激动地走近,“殿下,老阁主……”

    “二安子,你觉得我的武功与他相比如何?”

    二安子在一边瞧得很仔细,“现已不分伯仲,就如老阁主所言,殿下招式之中有了束缚,有两次明明就可以胜,可是殿下却怕伤他。”

    “他到底是我师傅,就算本王想揭下他的面具一探究竟,但……也绝不能伤他分毫。”

    二安子笑道:“其实殿下的武功不比他弱,或许已经能打得过他。”

    慕容恒还在脑中回思刚才对招的画面,二十多年了,他当真能打得过银面人?

    这老家伙姓甚名谁,他至今不知,只知道他是上任流星阁阁主,曾有一个让江湖中人闻风丧胆的名号“夜魔”,因为他就像暗夜里的魔鬼神出鬼没,只要他想杀的人,就从未失手,也从未有人见过他的真面目,听说见过的人全都死了。

    二安子打乱慕容恒的思索,“殿下,你还要浴汤不?”

    慕容恒一恼,怒道:“休跟本王提浴汤。”

    二安子忙哈腰应道:“小的不提。“

    慕容恒恼道:“也不许提今儿我在太子宫的事……”

    他堂堂皇子、亲王,竟被女人算计了,想到这事就恼、就气,他那般信任太子,可太子还在他面前演戏。

    “太子宫……殿下,你在太子宫……”

    二安子未说完的话,被慕容恒一个犀厉的眼神给制止了。

    “没有人可以逼迫本王做不愿意的事,谁也不可以。”

    他就是他,是慕容恒,一个一旦决定就不会轻易动摇。

    只是,若温彩知晓了实情会如何。

    他需要时间来整理心情,还不能接她回来,待过上几日,他心情平静了,再将温彩接回身边,他不能让她知道发生在太子宫的事。

    她会如何看?一定会认为他和别的男人一样,也喜欢软香暖玉……

    但,他却相信,她一定受不住这事。

    无论起因如何,但结果是别人碰了他。

    该死的,他又想用浴汤了。

    再洗下去,他的皮肤就要泡坏了。

    慕容恒蹙着眉头,“本王饿了,传膳吧!”

    二安子应声“是”,几名婆子、太监鱼贯而入。

    温彩不在,他身边使唤的都是婆子与太监,半个年轻女子的身影都没有。

    镇远候府,安然阁。

    温彩望着窗外的美景发呆,慕容恒在做什么呢?她来娘家时说的是无心之话,他怎么就当真了?她想他啊,娘家比在雍王府还无聊,他快点来接她回去吧。

    她真想自己回雍王府。

    可,双双说:“王妃,你是回娘家住对月,怎么能自己回去,这都是要夫君来接,这样往后才能更看重你。”

    那个傻瓜,就真的不想她么,居然还不来接她。

    冬葵提着裙子,风风火火地上了阁楼:“王妃,中太太来了!”

    “钟太太……”温彩一时回不神。

第975章 捞人(2)

    双双笑着解释道:“是大房的中太太。”

    不能怪她一时反应不过来,实在是这称呼让人头昏。

    温彩歪着头,“她可不来镇远候府的,太阳今儿没从西边起,怎的过来了?无事不登三宝殿,难不成是出大事了。”

    冬葵连连点头:“王妃不去瞧热闹。”

    “去!马上就去!”温彩整整衣袍,领着双双、冬葵进了桂院。

    桂院花厅上,何氏哭成了泪人,正叙说着温墨、温玄被宋大爷抓到东军新兵营的事。

    梁氏微拧着眉头,怀里抱着刚睡醒的鹏远。

    何氏虽哭着,却好奇地看着鹏远,小小的孩子被裹在襁褓中,睁着一对乌黑的大眼睛,一会儿瞧梁氏,一会儿就看着何氏,看着哭得伤心的何氏,只当是何氏在逗他,居然发出“啊啊”的声音。

    奶娘轻声道:“四少爷,中太太可没逗你,这是她在和奶奶说话呢。”

    鹏远又“啊啊”两声,直愣愣地看着何氏。

    梁婆子得意地道:“我们家四少爷可是招福童子,二奶奶、三奶奶这几年一直没音讯,我们四少爷一出生,先是二奶奶有了身子,就连三奶奶昨儿也被诊出喜脉了。三爷可高兴了,就连二太太都说,四奶奶这抬保准是男胎,也托了我们家四少爷的福呢。”

    何氏心里暗哼:我儿媳妇有身子与这小破孩子有什么关系?居然也能说成是他的原因,还什么招福童子。

    不过,温黧夫妇成亲是有几年了,早前滑过一回胎,如今又怀上了。他们两个瞒得够紧,现在才说出来,怕是一早就知道有身子了吧,不想回西山县,要在这镇远候府多住几日,方寻了个藉由,说温黧妻怀上了,好赖着不走。

    温黧夫妇是想借着这机会与温青兄妹多联络一些感情。毕竟他们无权无势,是想借着温青兄妹给自己多谋一些利。

    何氏嘴上却道:“托四少爷的福,一定要给你二叔招个儿子来,到时候中祖母好好地谢你。”

    汪婶子站在一侧,不悦地望了一眼:当她自己是谁?也敢称是四少爷的祖母,喊你一声“姨婆”就是敬重你了,岂不是要爬到候爷、王妃头上去。

    梁氏浅笑不语,问梁婆子道:“三小姐去哪儿了?”

    梁婆子道:“奶娘带着她去花园里学走路了。”

    碧柳道:“小姐要吃粥,奴婢派人把他们叫回来。”

    何氏哭诉道:“阿墨、阿玄又不是新兵,这宋家欺人太甚,竟把他们抓进去,还请大奶奶与候爷说说,把人给弄出来,呜呜……我就这两个儿子,要是他们有三长两短,我也不要活了。”

    末了,何氏把宋家抓了温墨兄弟的事,添油加醋地说了一遍,又骂宋家没人性,听说训练新兵的法子歹毒不说,更是残忍万分。

    梁氏昨儿夜里就听温青说了,说温墨兄弟胡闹,非缠着温子群要去衡州,惹恼了宋家,被宋珀给抓进新兵营。温青还说“就那两个纨绔,送到新兵营磨练磨练也好,读书不用心,连做人的道理都忘了。”

    有时候温青还真是庆幸,他是祖母汪氏教养大的,看看温子群自己教养的儿女,只知生,不知教养,把好好的温墨兄弟都给养废了。当然这其间责任最大的还是何氏,毕竟相夫教子是主母的事。

    何氏越说越生气,到后面更是哭得昏天黑地。

    奶娘抱着远远归来。

    梁氏把鹏远递给了他奶娘。

    远远摇摇晃晃地扑向梁氏,嘴里唤着“羊!羊……”

    何氏诧异,徐氏走了,远远一下就长这么大,都开始学说话、走路了。

    梁氏笑着抱起远远,指着何氏道:“远远,这是你中姨婆,来,叫一声姨婆……”

    “咦……咦……不!”

    “姨婆!”

    想做孩子的祖母?何氏还不够格,别说温青不答应,便是梁氏也不乐意,孩子们的祖母只有一个,那便是杜氏。

    远远试着唤道:“咦不!”

    何氏一阵讪然,她是姨婆,不是中祖母,虽然是温子群的平妻,可温青兄妹就没认过她,早前唤她“小娘”也只是敬称,不知何时起,他们唤的都是“小太太”。

    何氏尴尬苦笑,“今儿出来得急,连孩子的见面礼都没预备,下回……一定补上,一定补上。”

    梁婆子心想:大老爷住在镇远候府时,你也来过好几回,见着三小姐也没给过见面礼,不愿给就罢,这话也说得太假了。

    梁氏对远远的奶娘道:“该给她喂粥了,吃了粥让她歇上一阵,再领她去花园里学走路。”

    奶娘应声是。

    何氏继续哭诉。

    碧桃禀道:“奶奶,雍王妃来了。”

    温彩进入花厅,梁氏福身道:“见过雍王妃!”温彩一把缠住梁氏:“嫂嫂,家里就免了这些虚礼。”

    何氏坐着未动。

    温彩将视线锁定在何氏身上,在人前,连我嫡亲嫂嫂都要行君臣之礼,你还要坐着么?

    何氏忆起上回在雍王府被杖责一顿,现下想来心有余悸,至今后背的伤还疼着呢,迟疑了片刻,方起身行礼。

    温彩扬着广袖,落落大方地坐下,眼睛依旧打量着跪在地上的何氏,看着她的脸:“中太太这是怎了?”

    汪婶子便装作好人,细细地将宋大爷捉了温墨兄弟去新兵营的事说了。

    温彩心里大声叫绝,这样的招式,也只有宋家能想出来。

    想当年,何氏咄咄逼人欺负她娘,如今何氏也被宋氏收拾得哭天无路,想想就解恨。

    她们吵吧、争吧,早与他们兄妹无干,她只需要在一旁看戏就成。

    她突然发现自己居然希望温家大房越乱越好,甚至有种唯恐天下不乱的心态。

    何氏心头发凉,上回被杖责,看着是雍王下的令,其间也有温彩的意思,雍王是为了护温彩,实则是拿她当年薄待温彩的事解恨。

    沉默了片刻,何氏垂首道:“民妇上门,是求候爷出手帮助阿墨、阿玄兄弟一把。”

    温彩淡淡地道:“中太太起来吧。”言辞间有些不耐烦,看往何氏的眼神是冰冷的。

    梁氏道:“候爷近来公务繁忙,得夜里才回来,待他回来我与他说说。只是……”她顿了一下,面露难色,“虽说都是都督,候爷与西军刘都督倒能说上几句话,可与东军宋都督不熟。”

    冷昭戴罪立功去了西北边城,他早前所领的西军都督一职就落在了定国公刘维忠身上,刘维忠年纪大了,真正行走衙门、操理军务的都是定国公世子。

    不熟!何氏才不信。

    何氏道:“我听闻,徐三小姐嫁到宋都督府上做了贵妾。”

    是女人,都容不得丈夫旁的女人。

    何氏提徐三小姐,也是渐次提徐氏。

    徐氏虽被休了,却留了一个孩子在府里。

    凭什么我的日子过得如此不顺,而你们却可以顺风顺水、风光得意。

    何氏嫉妒,她一辈子没争过杜氏,就连杜氏所出的一双儿女都比她的儿女出息。

第976章 捞人(3)

    她怨,她恨……

    只要能让梁氏不快,她也愿意。

    梁氏疑容满面,问左右道:“中太太说的是真的?”

    汪婶子摇头:“不会吧,这徐三小姐的眼光高着呢,怎么会与人为妾。”

    他们为甚要去关注一个不相干的人,徐兰芝的事他们都知道,可人人都装作不知。

    汪婶子也是个人精,一早就猜出何氏的用意。

    梁婆子附和道:“老奴也觉得不像。”

    何氏心头迷惑:这么大的事,他们竟不知道,难不成他们与徐家断得干净,更是连宋家的事也不了解。

    汪婶子道:“奶奶,要从宋家捞人不易,我们家原与宋家没有什么交情。”

    何氏想当小姐、少爷的祖母,可她何曾有过半分长辈的样子。温青困顿时,她挑唆温子群带着儿子要分温青的家业;温彩出阁时,连面都不露;现在她有事了,便上门来要温青夫妇搭手帮忙。

    这世上哪有如此容易之事,求人没个求人的样儿,语调更是带着命令,好似救出温墨兄弟是温青义不容辞的责任一般。温墨兄弟俩何曾真正将温青视若兄长了?

    梁婆子接过话,“若说有,宋小姐与雍王妃还算是朋友。”

    让何氏求温彩?不,她开不了口,何况她心里原就怨恨温彩打她。

    她一个官太太,竟被人绑在条凳上杖责。

    她颜面扫地,往后还如何在庶子、庶女面前立威。

    她被打之后,成了整个温家大房的笑话,至今还有与她不和的人拿这事议论。

    温彩道:“我与宋小姐是有些交情,可宋小姐已出阁,哪还能过问娘家的事。”

    嫁出门的女儿,有几个会过问娘家私事的,这是不合规矩的。

    何氏提高嗓门的,哭道:“大奶奶,候爷与阿墨、阿玄也是兄弟,呜呜……你们可不能……袖手旁观。”

    温彩轻咳一声:“中太太,你这话什么意思?”

    何氏就是想让他们帮衬一把,将人弄出来,那新兵营可不是人呆的地儿。

    一声犀厉的追问,何氏忘记了哭嚎,巴巴儿地看着温彩,支吾着道:“还请王妃……”

    温彩一瞪眼,何氏止住了话,只化成了两条泪溪,无声哭泣。

    要求他们救人,他们不应;何氏现在就改为哭的战略,想用哭来逼得他们承诺。

    梁氏道:“中太太,候爷若是晚上回来,我与他提这事。丑话说在前头,我们家与宋家原无交情,宋家给不给候爷这个面子就不好说了。”

    寻常人听说“两家原无交情”,就该明白内里的玄奥:两家无交情,要搭上关系说话,就得花费银子,这请人吃饭,与人说话,哪样不花钱。

    梁婆子轻咳一声,望向何氏。

    何氏收住了泪,道:“大奶奶出马,一定能办成的。”

    梁婆子又咳。

    何氏明白梁婆子的意思,是要她掏打点银子,凭什么要掏?这可是自家人,温墨、温玄皆是温青的弟弟,身为兄长帮衬自己的弟弟一把又有什么要紧的。况且温青家大业大,又不差这捞人的银钱。

    梁氏道:“若是捞不出人,中太太可要体谅我们的难处。”

    “我是相信候爷和大奶奶的,家里还等着阿玄回家完婚办喜事呢,怎能没了新郎?”

    梁婆子见何氏不懂窍,他们是如何待温青兄妹的,凭甚要人家帮忙?心里颇是不悦,冷声道:“中太太,既然周家是你们的姻亲,你何不请周家出面?”

    周家!对,周家!

    何氏昨儿一天想的都是如何请温青出面捞人的事,根本就没想过周家。她之前怎么没想到呢,周二小姐可是要嫁给温玄的,就该帮衬温玄一把。

    转而,何氏想着周二小姐还没过门她就求过去,若是待周二小姐过门,岂不是有事拿捏在周二小姐手里,他日周二小姐未必会敬重她这个婆母。

    对,还是不求周家的好。

    这次温玄被宋家抓到新兵营,原因还是招惹了宋氏,说出去也不好听,她不能让周家小瞧了她,更小瞧了温玄。

    周二小姐一个庶女嫁温玄,原就是高配了,岂有被庶女小瞧的道理。

    何氏笑道:“一事不劳二主,镇远候府与我们原是一家人,哪有求外人帮忙的道理,岂不是让人小瞧了候爷与大奶奶。”

    好似她来求助,还是给了温青面子。

    梁氏道:“我这儿事多,不留中太太用晌午饭,你回去等消息,无论成或不成,都会给你个准话。”

    何氏起身告辞,梁氏行了半礼。

    遇到奶娘带着远远在桂院外头学步,远远一见到她就唤“咦、不”两个字顿了一下才唤出。

    奶娘笑道:“三小姐真聪明!”

    姨婆!这是什么称呼,她好歹也是温子群的平妻,唤她一声“中祖母”又怎了,偏何氏教孩子唤她姨婆,她又不是杜氏的娘家姐妹,但也是杜氏的姐妹,是同样嫁给温子群的女人。

    何婆子几步跟上,扶着何氏乘轿回了城南。

    温府的马车都被派去送温子群上任了,这宋氏竟收拾了好几车的东西,连北府的下人都带走了大半,而今留在北府的就六、七二位姨娘,每人又各带了一个孩子过活。

    一路回到温府,何婆子依旧搀着何氏:“太太,先前在镇远候府,梁婆子的意思是要你拿一笔打点银子,你……”

    “你当我没瞧出来么?”何氏反问了一句,“几百上千两银子对温玉堂来说如九牛一毛,但对我们家来说,却不是一笔小数目。”

    “老奴就担心我们不拿打点银子,候爷不肯用心帮忙。”

    “他们要是不怕我上门哭闹就袖手旁观好了。他们大鱼大肉、荣华富贵,却让自己的弟弟身陷新兵营被折腾半死,我不要脸面,他还能不要脸面?”

    何氏就是不用拿一文钱出来,也要让温青把人弄出来。

    她是失势了,可在辈份上还是能压温青一头。

    她现在不敢惹温彩,却不等于她会怕温青。

    这日黄昏,要用晚饭的时候,温青回府了。

    梁氏给他备好了浴汤、干净的衣裳,又张罗了一桌清淡可口的饭菜。

    用饭的时候,梁氏把今儿何氏上门的事说了。

    温青道:“宋都督父子哪有这等可怕,东军的军规在五军里是最严的,但宋都督也爱兵如子。”

    最爱兵的,是西军都督刘家父子,尤其是刘维忠更是视兵如子,对新兵颇是仁厚,但凡看到有新兵生病、受伤,便免了他们继续训练。

    温青就这点也不赞同,除非是伤得极重、病得起不了床,就得给老子出去训练,敢拖了新兵训练的进程,就用军法处置。

    所以,温青反倒更赞赏宋都督父子的练兵方式方法,但在宋都督父子练兵能把新失练得丧命,仁者见仁,他也不表达自己的观点,但却可以将那些重伤、重病的新兵调到伙房去打杂。

    温青看着一侧坐的温彩,她细嚼慢咽地用着饭。

第982章 怪梦(3)

    萧彩臣以为他是谁,梁氏没应这门亲事,便拿人家是“老闺女”的事来骂人,可见这人的德性当真不好。但在前世,因为梁氏的贤名,萧彩臣后来出仕为官,一路从八品小吏做到了五品知府。盛名之下未必符实,梁氏的贤名是真,但萧彩臣的才能未必属实,也许在官场确有些能耐,但这样的人却不适合做丈夫。

    就算梁氏不应亲事,他也不该拿人家痛处来骂人。

    梁婆子道:“后来,温家提亲,梁家可是狠狠地出了口恶气,我们家候爷无论是才干还是为人,哪点不比萧彩臣强上千百倍?”

    温家那日上门求亲,定不知早前梁氏与萧彩臣说的话,却误打误撞说了一生不纳侍妾、不设通房的话,梁氏光是一听,就觉得自己找到了一个懂自己的人男人,心下暗喜,只当是亡故的亲娘地下有知,替她求得这份良缘。

    温彩顿时八卦心起,追问道:“梁婆子,萧彩臣现在可续弦了?”

    梁氏不悦地啐道:“这人真是薄情寡义,她原配刚过七七,就忙着续弦,对妻子如此,着实不可取。去年五月时,听说我要嫁入镇远候府,竟打着主意要迎娶我舅家表妹,我听说后,便传话给了舅母,让她婉拒。他生气之下,竟骂道:‘一个商贾女儿,竟还不愿嫁名门之家,那就去嫁下三滥的商贾罢。’我舅母险些没被他的话气得昏死过去。”

    梁氏的舅家表哥,今科高中同进士,听说已经谋到了京城某县县丞一职,这样一来,其舅家也算是官宦人家。

    只是这萧彩臣为示诚意,无论是梁家,还是去梁氏舅家,都是与媒婆亲自上门求亲,人家不应,竟当面用恶语伤人,也难怪此刻梁氏提及难掩怒容。

    梁婆子道:“瞧那德行,又求亲又嫌弃的,那就不是个可靠人。”

    梁氏的舅家表妹后来嫁了一个富贵书香门第人家,做了少奶奶,日子倒也过得自在畅快。

    温彩道:“嫂嫂如果嫁了他,我哥就娶不上这么好的妻子了。”

    梁氏笑道:“你怎不说,我若没拒,就错过你哥了。”

    她笑得灿烂,梦里的自己是凄苦的,但今生她会与温青过着一夫一妻的畅快日子,没有侍妾添堵,更不用辛苦打理家业养一大堆的庶子庶女。

    温彩歪着头,对前世梁氏与萧彩臣的事,她是一片模糊,现在听她们一提,她只记得梁氏生了五个儿子,却不晓得萧彩臣妻妾成群。

    梁婆子道:“好像是去年八月,萧彩臣迎娶护国公李家小姐。”她捂嘴一笑,“听说是讹二爷的那位。”

    当时,李家是想把女儿嫁给温青或温墨,结果何氏说要让李小姐嫁给庶子,李家说什么也不同意,这事不了之了。

    梁氏轻声道:“这梦可不能让你哥知道,回头他又要吃醋了。”

    因为早前徐氏原有婚约之事,温青心里一直有根刺儿。要是知道梁氏竟做梦嫁给了萧彩臣,会误以为梁氏挂着那人,心头会不舒服。刚成亲之时,梁氏就夸了舅家表哥书念得好,温青就吃醋生气了,“他会读书,我就是粗人,配不上诗书传家的梁小姐……”一扭头,抱着被子去睡暖榻。

    害得梁婆子还以为他们新婚夫妻吵了架,劝着梁氏要服软。梁氏哭笑不得把实情告诉梁婆子,梁婆子反而喜道:“候爷吃醋,这是看重奶奶,你该高兴才是。”

    温彩笑道:“都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嫂嫂这梦做得可真奇怪。”

    梁婆子道:“就是个怪梦。奶奶是想替候爷多生几个孩儿,就梦到好多孩子,就算要生,也是与候爷生的……”

    那梦还只能用奇怪来解释。

    梁婆子见温彩没在意,方舒了一口气,若是知道温彩会听到这事,她们说什么也不提,这要是传到外头,岂不惹人误会,好在只得她们三个人知道。

    双双在扶着远远走路,正与远远的奶娘说着什么。

    梁氏立在梁婆子后头,看温彩蹲在鹏远跟前,拿着朵花逗他玩儿。

    梁氏低声道:“这怪梦的事不能再提了。”

    “奶奶也忘了吧,传出去有误你的名节。”

    “可是奶娘……”梁氏沉吟道:“我梦见自己在生了第一个儿子后,第二胎是一对孪生子,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孩子,可性子却是一点也不同,小的文静寡言,大的活泼好动就没片刻安生。”

    梁婆子道:“这是你想着要给四少爷添几个弟弟,待你再将养一月,就可以与候爷同房了,这些日子你可得把自己养好了,争取多替候爷生几个儿子。候爷这么大的家业,就得多生几个儿子。我瞧那梦,就是个多子多福的祥瑞好梦。”她停了一会儿,道:“要不拿着名帖请太医来请请平安脉,再开几服药吃着……”

    “我生了鹏儿才多久,哪这么快就怀上。”梁氏笑着,看着自己平平的小腹,“你去大厨房瞧瞧,晚上候爷要回来吃饭,他近来累得紧,多做些她爱吃的,叫厨房把猪头肉拾掇出来,一猪三吃,卤上些、再红烧些,剩下的做猪头回锅肉。”

    温彩还在逗鹏远玩儿,心里暗想:梁氏是否知道那个梦其实是她的前世。

    梁氏一定为那个梦黯然神伤过,也正是因为前世的伤,她才会在萧彩臣提亲时说出“不与人共侍一夫”的话,她定是在前世为此吃尽了苦头,早前自己还以为是抢在萧彩臣之前提亲了呢,不曾想,不是自己抢先了,而是萧彩臣提过亲被拒。

    月洞门处,温黧妻与温绿款款而至,温绿穿着一身翠绿的衣裙,越发映衬得娇俏动人。

    温黧妻因被诊出有了身子,回西山县的计划延后,要待胎象稳当后再回西山县。她一看到鹏远,立时笑了起来:“招福童子今儿出来晒太阳了?”

    鹏远嘴里发出“啊啊”的声音,似在与她打招呼一般。

    温黧妻在鹏远小脸上摸了一把,“让三婶沾沾你的福气,你可得帮三婶招个弟弟来。”

    梁氏抿着嘴儿,“你又让我摸你肚子。”

    自打温黧妻发现有孕后,每天都要来摸鹏远的脸蛋,末了又让梁氏摸她肚子,说是如此可以招来儿子。温黧夫妇成亲几年,一直就盼着有孩子,温黧妻再不怀孕,二姨娘便要让温黧纳妾了。

    温黧妻笑出声来,“还是大嫂知我,今儿还没摸我肚子呢,借你的吉手快摸摸。”

    “就你的主意多。”梁氏打趣着,伸手在她肚子上摸了摸。

    温黧妻笑得拘谨,讪讪地道:“大嫂,阿黧让你帮忙的那件事,你……你与大伯提了没?”

    温彩心下好奇,若有所思地打量着温黧妻,因她原是官家庶女,也没听她回过娘家,听说她娘家还有个姨娘、庶弟,只不知何故,她与娘家人的感情不深,也只刚来京城时回娘家去了一次。

    梁氏吐了口气,“阿橙现在是温家大房中太太还是小太太的庶子?”

    温黧妻轻叹一声,“他能归哪边,当初那边闹腾的时候,阿橙在外头奔忙呢,与着两个朋友一道做生意,待他回京,两头都没他的住处,要不是前几日阿黧带他回镇远候府安顿,连个安身处都没有。”

第983章 避嫌(1)

    温橙,是温子群的第四个儿子,生母不详,生母在温家没有名分,据说是温子群在外头一夜留情所出,直至其生母过世,温橙被一个婆子领着回了温家大房,跪在府门外。温子群方才知道有一个女人替他生了个儿子。生母没了,温橙就得落叶归根。只是上头母亲不待见,又无亲娘可依,一直是温家过得最落魄的一个,好在大姨娘膝下无子,私下里对温橙倒多有帮衬。

    温黧、温橙都是庶子,打小投缘,感情也较旁人好些。温黧见温橙年纪大了,而太太们也没帮忙张罗婚事,便走温青这边的门子,想请梁氏出面给温橙说一门亲事。

    梁氏道:“这事,我与候爷提过,候爷说阿橙确实该成亲了。”

    何氏正忙着温墨兄弟的事,又要给温玄预备聘礼,哪有心思管温橙的婚事,虽然温橙比温玄还略大些,但因何氏没有留意到他,真真把温橙的婚事给忘了。

    温橙见温黧在西山县过得不错,帮着温青照看祖田,说是照看,每年的租子、粮食都归了温黧自儿个,就连西山县的几家店铺,也给温黧一半,现在瞧着温黧虽是庶子,却不比寻常人家的嫡子过得差。

    温黧私下里与他道:“大哥是个重情重义的,只要事事听他安排,他就会管我,我和姨娘都商量好了,这辈子我就靠大哥提携着过活。”

    几日后,巧媒婆登门来访,这次是特意为了温橙的亲事而来。

    巧媒婆挑了三位小姐:一位是京城小吏的嫡女,一位是翰林院吴学士家的庶女,还有一位是某富贾家千金。

    梁氏询问了温橙,温橙令人意外地道:“我看就娶富贾家千金的好。”

    梁氏久久错愕。

    后来,梁氏才知道温橙对于读书没兴致,更没想过科考入仕,就只对经商有些兴趣,早前已拿定主意要做生意,只是他手头没有银钱,只得作罢。

    梁氏与温青商量后,替温橙定下了沈富贾之女,两家一商议,婚期又订在八月上浣,温青又与温橙、温黧长谈过一次,听了温橙打算后,没有反对,沉吟道:“人生在世,种地、行商、为官……行行出状元,既然你决定了做经商,我不拦你,难得这是你一早就喜欢的。这样罢,我照例在西山县给你置二百亩田地,算是我这做兄长给你的家业。”

    温橙喜上眉梢,早前他就羡慕温黧能过上如今的好日子。

    温青道:“你现在订亲了,中太太是什么意思?”

    温橙心头一急,道:“亲事是大哥、大嫂帮我订下的,我成亲的事……还请大哥大嫂做主。”

    如果何氏过问,一听说他订的沈富贾之女,只怕是算计沈小姐的嫁妆,温橙还指望着用这嫁妆起本做生意呢。但若是温青夫妇管他的亲事,只会替他预备一份体面的聘礼。

    温橙自认自己的盘算不错,温青也不是傻子,正色道:“你在温氏族里娶亲吧。”

    温橙愣怔,他一直盘算的是在镇远候府娶亲,这样他也有面子,往后就可以仗着温青弟弟的名头在外行商,也多得助益。

    温青道:“上有父亲,又有中太太、小太太在,这次我们替你订亲,原有违规矩,好在这事你大嫂请了二婶出面张罗,这……也是二叔他们的意思。你和温檀、温绿不同,他们俩是父亲同意迁入镇远候府的,但你这事父亲原没点头表态,我不好逾越父亲行事。”

    如果温橙在镇远候府成亲,就与他扯上了关系,沈家是商贾之有,商人重利,温青也有自己的考量。他自然明白温橙不选官家小姐而选商贾家的用意,而沈家同意这门亲事,一大半也是冲着温橙有一个当朝重臣的大哥、更有一个做雍王妃的姐妹,想得他们多多提携,便是在生意也会有助益帮衬。

    温青道:“现在,你也订亲了。三弟明儿回一趟西山县,多费点心,把阿橙的新房装修出来,祖宅院子多,就在我们温氏三房的祖宅里挑两处院子给阿橙住。”

    温黧正私下与温橙商量着,两人一起合伙经商的事,这会子听温青这么安排,都有些意外。

    温黧起身应“是”,他不敢反对啊,温青说了这是温子林的意思,温子群不在京城,大房庶子的婚事温子林是可以过问的,何况温青厚道,询问过温橙的意思,是他自己挑了沈小姐为妻。

    温青顿了一下,道:“四姨娘热心,说愿意出面帮忙张罗,明儿一早你们与四姨娘一道回趟西山县,早前我与汪叔公递过话,让他帮忙在西山县置了些田地,原就是替你和温苍预备的,温苍那份先留着,你的那份就给你打理。只是虽说是二百亩,却分成了三处,西山县如今不好置成片的大田庄,你要体谅我的难处。”

    哪家的兄长,父亲在世,会替庶弟置家业的?没有,整个京城也没这样的。嫡兄们巴不得一分田地也不给庶弟们,一古脑儿全是他的,但温青行事厚道,更是言出必践,昔日说了给每个庶弟置二百亩田地,他就会做到,就连温苍的都已经预备下了。

    温青疏了口气,又喃喃道:“六姨娘、七姨娘所出的我便不管了,他们有父亲和小太太管着,这事上回父亲要离京,我与他喝酒时也说过,二叔便是中人,是作得数的。”

    他管这几个,原就是看他们不易,又是温家大房日子最艰难的时候。温子群去了衡州,这日子只会越过越好,他没道理再继续做冤大头,自有温子群和宋氏过问,便是温苍他也可以不管的,但想着三姨娘是个厚道人,温苍也是个得体的,他索性就一并管了。

    温青行事,但求问心无愧,至于旁的他便没有多想。

    温青在这边与温黧、温橙说话议事,温彩还坐在桂院花厅里,一颗心惴惴不安。

    温彩来回踱步:“哥哥怎么还不回来?”

    梁氏抿嘴儿道:“你快坐下,晃得我眼花。”

    “嫂嫂一点儿也不着急,我瞧阿橙就是个有心机,谁晓得他打什么主意?”

    梁氏佯装生气道:“你不会真以为你哥是莽夫吧?”

    温彩不解,坐到梁氏身边:“莫不是嫂嫂与他支了高招?”

    “我哪能教他,这可是候爷自儿个的主意。”

    温青早前觉得温橙在镇远候府娶亲也没什么不好,直至梁氏将其间的利弊得失细细地分析了一遍,他才回过神来。梁氏道:“玉堂,六叔为什么不选官家小姐而选中沈富贾家的千金?他是个明白人,无论是小吏嫡女还是学士庶女,这都是官家小姐,且两家的嫁妆都不厚。他喜欢经商,是打着主意用妻子嫁妆起本行商。

    他为甚想在我们府娶亲,一来他得你护佑,往后他若有甚困难,便可让你出面张罗。还有沈家那边,他家的女儿是嫁入镇远候府的,那么在镇远候府就有一席之地,虽是我弟妹,却也算是镇远候的主人,到时候你让他们回西山县,他可以拒绝回去,到时候沈家可以说‘我家闺女是嫁给镇远候府的’。沈家女儿嫁进我们府,隔三岔五来我们府里走动,你是拦还是不拦?”

第984章 避嫌(2)

    温青没想到的,梁氏全将前后的事都细细想到了,还能仔细地分析给温青听。

    温青听着就恼了,“温橙是打着这主意?”

    “他要在候府娶亲,你是长兄,这聘礼得你预备。”

    温青在头上抓了一把,近来直忙碌公差,把这要紧事给忘了。丫丫的,庶弟都算计到他头上了,“从一开始他就在算计我?”

    梁氏轻声笑道:“你该不会他与你当真是兄弟情深?”

    “有个屁感情。”温青口冒粗话,“这兄弟姐妹里头,就我与顺娘感情好,至于阿檀、阿绿也是近一两年才有的感情。”

    就算是现在,在温青心里最重的还是温彩。

    小时候,他们住在西山县祖宅,见过其他兄弟姐妹的次数屈指可数,而且他小时候还与何氏所出及几个稍大的庶弟不合,几个人合起来整他,结果反被他整得够呛,他把死蛇弄去吓人,甚至还在他们的屋里藏了个蜂窝……

    直到现在,温黧提起这事,对温青都心生惧意。

    想到小时候听从温墨的指挥,兄弟几个想揍温青,却被温青揍了个鼻青脸肿。那次挨打,何氏便要撒泼,想借此为难杜氏,幸而汪氏护着温青道:“兄弟四个要打玉堂一个,反被玉堂打了,不过是小孩子之间的玩闹,连容小孩子的肚量都没有,如何为妻?”

    汪氏借此反训了何氏一顿,这件事才被迫搁下了。

    但被温青那些手段一整,温家大房几兄弟再不敢招惹温青,私里都说“那就是狂人、莽夫!”

    这会子,温彩道:“哥哥早前的计划是好的,只是把我们三房的祖宅给几个庶出兄弟住,还真有些可惜。”

    梁氏道:“老夫人住的上房、你和候爷以前住的院子都还留着呢,只住了几个看守屋子的下人。待阿黧的孩子大了,是要搬出祖宅,在族里另划地儿另建房屋。祖宅还是要留给鹏儿他们的。”

    梁氏想着他日多给温青生几个孩子,这儿女多了家里热闹,孩子大了,总有几个资质平庸,武不成文不就不能入仕的,那时就把孩子送回西山县祖宅谋生。汪氏传下来生意好的店铺都握在他们夫妻手里,只几家不大好的,才交给了温黧夫妇打点,让他们赚点钱维持日常生活花销。

    温彩听梁氏一说,早前的担忧全无,安安静静地坐在一边:“有嫂嫂这个贤内助在,你说我瞎操什么心,就怕哥哥过去被那两个给套进去了。”

    “阿黧不敢有这心思,至于这阿橙,因与商人朋友走得近,瞧着就是个精明的。”温青许是算计不过温橙,但梁氏是个心思灵活的,只听温橙说话做事,旁击侧敲,她就能瞧出温橙的意思。

    姑嫂二人正说着,便有丫头禀道:“奶奶,候爷回来了,四姨娘来了。”

    四姨娘跟在温青身后,一脸恭敬。

    温青一进屋就道:“与阿黧、阿橙商量好了,明儿一早就回西山县装修新房预备聘礼,我又遣了汪大宝一道回去。四姨娘这次回去代我们夫妻给阿橙置备聘礼、酒席。”

    四姨娘眉开眼笑,这是难得表现的机会,她虽是温子群的侍妾,可要回族里办事,说不准她的姓氏就能入族谱,这于温檀、温绿姐弟也多有助益。

    梁氏道:“四姨娘回到族里,先去拜访十七房的子仓太太,多听听她的意见。温橙的聘礼就照着西山县族里的规矩来。候爷给温橙备了二百亩田地,待他们成亲次日,你请子仓太太以候爷的名义给他。”

    四姨娘迭声道:“奶奶放心,我一定把这事办好了。”

    梁氏取了一封信出来,“这是我给十七房子仓太太的书信,她看了信,就会帮衬你的。你把一千五百两银票交给她,请她帮忙张罗,这是聘礼和办酒席的钱。”

    四姨娘的笑容一敛,还以为她有备聘礼、办酒席的权力,原来梁氏早就有人选了,而她只是回族里走走亲戚。

    梁婆子似看出她的心思,笑而不语。

    梁氏把一切交代好了,方令梁婆子送四姨娘出来。

    梁婆子轻声道:“西山县温氏族里,谁会卖你的面子?你办好了,花的钱太多,奶奶心里能乐意?你办不好,族里人又要说你。你不出面,请子仓太太来办,子仓太太是个实在人,你请她办,她还不定接手呢,少不得还得请族里德高望重的太太、奶奶出面来办。奶奶让你去,是要磨练你,将来十七小姐、十八爷也是要办嫁妆、聘礼的,你看了他们如何办,到时候轮到你给亲生儿女张罗时,才知晓分寸。虽说是件不大不小的事,轮到你时,那就是天大的事,是让你学经验去的。”

    她停顿了一会儿,又道:“雍王妃常教导十七小姐,说女儿家不在于出身是嫡是庶,而在于气度、行事风格之上,你瞧现在的十七小姐,在家可以帮奶奶打理后宅、还主持中馈,在外头言行举止哪样不胜过寻常人家的嫡女。你是他们的亲娘,也得学学行事方法……”

    经梁婆子一说,原来有些郁闷的四姨娘立时心情大好。

    对啊,她还有两个儿女呢。

    温子群靠不住,她的余生就仰仗两个儿女了。

    立时笑道:“梁婆子的话我记住了,我一定好好办差。”

    四姨娘回到芙蓉苑,却见温绿还坐在花厅上张望似在等她。

    温绿沏了盏茶递给她,低声道:“姨娘,大嫂是不是把办聘礼、酒席的钱给你了?”

    四姨娘一阵惊愕。

    温绿平静如初,“你别私自动这笔钱,回到族里,请了族里德高望重的太太来开销。”

    四姨娘的脸色更复杂了,“奶奶也是这么安排的。”

    温绿凝了一下,她怕是四姨娘办不好招了话柄,到时候又惹得温青夫妇不快,笑道:“这样也好,倒是省了不少事。”

    四姨娘捧着茶盏,对于温绿,她现在心头有两分忌惮,这丫头越发是个人精,跟在温彩、梁氏身边学了不少东西,早前都说温绿订的亲事好,她现在觉得温绿就是配嫡子也使得。

    “姨娘,到了族里,别私自提给六哥田地的事,你这次回去,名义上是给六哥操办婚事,实际上就是大哥大嫂的眼睛,你要少说话,多看多想,把你看到的,回来后说给大嫂听,万事莫要自作主张,多问族里能掌事的太太、奶奶。”

    四姨娘还是想不明白,“我办事不比她们强么?怎么奶奶让她们来操办?”

    “你以为是大嫂不信你么?不是这样,这是大嫂顾忌不好操办这事,这件事办好、办不好都有人说。大嫂才要借你之手请族里德高望重的太太帮忙,这样一来,无论这件事办得如何,族人的嘴巴都得闭上。到最后,因为其间帮忙的是德高望重的太太,他们为了邀功,就只会夸赞。”

    四姨娘歪着头,听温绿一说,似恍然大悟:“奶奶这心眼可真多……”

    温绿翻了个白眼,“这种话可莫在外头说。无论是大哥大嫂还是十六姐姐待我们极好,我们可不能做忘恩负义的事,再说大嫂同意把秋霜小姐许给十八弟,人家这是看得起我们。”

第985章 逼娶(1)

    “是!是……”

    梁秋霜现在也是嫡女,父兄都是入仕为官的,配他们温檀是绰绰有余,何况这姑娘知书达理,落落大方,模样又生得清秀可人,着实是挑不出半点不好来。

    温绿又道:“大嫂是梁老太太教养大的,行事老辣,你莫玩什么心眼,就老老实实把差事办好。上回大嫂还说要替我预备嫁妆,待你回来,许就要掌理一些府里的田庄、店铺,你要是把差事办砸了……”

    四姨娘的眼睛透亮,“有这种好事?”

    “这是十六姐姐替我说的话,十六姐姐说我年纪大了,该学着打理田庄、店铺,就算不能样样精通,也得会打理才成。大嫂便说预备了几家,到时候交一些给我,再交一些给你,我的那份将来便是我的嫁妆,你的那份便是十八弟的。”

    四姨娘早前还想,怎么从中赚点小钱花花,听温绿一说,把那点贪墨的心思也完全给打消了,她不能因小失大。

    温绿细细地看着她:“你自儿个权衡个轻重来,哪家姨娘都没有在族人面前露脸的机会,你可得抓住了。”

    让她好好表现?

    对,一定是这样的。

    四姨娘越来越觉得,自己是亲娘,怎的还不如温绿想得长远,心头略升起一股酸涩,“我不给你丢脸的。”

    温绿道:“早些歇下,明儿一早就要动身。”

    温家有几桩喜事,梁氏与温青商量了一番,给温玄添了八抬聘礼,是照着寻常例份归整的箱笼,茧绸一抬、摆件瓷瓶一抬、被褥、床罩又是一抬、新人用的铜镜、铜盆等又归一抬……

    五月初二,通过温青与宋珀交谈吃饭,宋珀一早就把温墨兄弟给放了回去,明明离家十日,却又瘦又黑,兄弟俩一见着何氏就痛哭一场,想到新兵营那苦日子,家里的生活就是神仙日子了。

    这里正哭着,梁氏添备的箱笼就到了。

    何氏一瞧这抬数,乐得只见眉头不见眼睛,看来与温青交好这步棋还是真对了,无论怎么说,温墨、温玄与温青都是兄弟,温玄要成亲,人家就体面地添了八抬,若是乡下富足人家,这些聘礼都能娶一个清白、体面的黄花大闺女。

    温玄抹了把泪,忘了早前受的苦,一双眼睛熠熠生辉地打理着聘礼,末了,酸溜溜地道:“二哥,大哥都给我添箱笼了,你打算添多少,我们可是一个娘肚子出来的,你添的一定不会比大哥少,对吧?”

    比温青的少?让他添八抬,看看这添的东西,就算没有一千两银子,七百两银子是有了。

    温墨瞪了一眼:“真是可笑,我们又没分家,你的聘礼自有娘亲张罗,我给你添箱笼?你是想分家?”

    何氏喝斥一声“闭嘴”,好不容易清静了几日,两兄弟又呛起嘴来,她道:“五月二十六,温橙也要成亲了,在西山县祖宅里办。”

    “怎也订在五月呢?”

    “他比你还长两月,是到了娶亲的年纪。”

    何氏张罗着下人把温青添的箱笼都抬到专门的屋子里锁好,温玄站在门口,心里谋划着要是所有亲戚都这样添,他就不酬没有体面聘礼了。

    兄弟俩泡了个香汤,美美地搂着侍妾睡了一觉。

    次日醒来,温玄第一件事就是去上房看何氏给他置备的聘礼,对着那一抬抬箱拢指手划脚一番。

    “娘,二叔家添了箱笼没?大舅添了没?”

    如果大家都添,他的聘礼得多体面。

    温玄正瞧得发呆,就听到有人慌张地禀道:“太太!太太!何太太……”

    不等她禀完,一个妇人的声音传来:“小姑子啊!小姑子……你可一定要救救瞻儿!”

    温玄正做着美梦,竟被人搅了,心头不悦,大喝一声:“哦,是大舅母啊!”他敛着眉宇,“你们来打秋风的?我们的日子不比以前,自儿个都顾不过来,没东西给你了。”

    何氏想到上回她回娘家借钱,何太太给她摆脸色不说,竟拿来十两银子打发了她。

    温墨不放心何氏,温玄就更不放心了,生怕何氏背着他们给何太太拿银子,也聚在上房花厅,坐在一边喝茶吃点心。

    何太太这会儿看到他们,“哟”了一下,“阿墨、阿玄回来了?”

    何家昨晚就知道温墨兄弟回家的事,那是因为何家出事了,正想着要救何瞻,便仔细打听了一番。

    何氏不想多说话,想到上回的事心头就气得慌:“何婆子,取十两银子来……”

    温玄嗖地的一下跳了起来:“娘,你又要给她钱?他们何家的日子比我们还阔绰,也难怪爹不带你去任上,他挣再多的钱你都给了大舅。我马上就要成亲了,花钱的地儿多着呢。”

    何氏凝了片刻,上次的事寒了她的心,这么些日子了,何家都没人来问一下、看一下温墨兄弟的事,仿佛什么都不知道一般,她就更寒心了。“别取了。”她站起身,冷声道:“大嫂,这几日我正忙着给温玄置备嫁妆呢,你若没他事,请回吧。”

    “志敏啊!”何太太惊唤一声,整个人软坐在地上,泪珠儿呼啦啦地倾泄而下,“你可一定要救瞻儿,你不管他,他这回一定就没命了,呜呜……”

    何氏惊了一下,何老爷还是疼她的,只是这嫂嫂是别人家的,哪曾真心疼过她。

    温玄冷声道:“大舅的儿子八个,没有瞻表哥还有另七个,不愁没养老送踪的人。”

    昔日何氏回娘家借钱,何太太便是用这种语调说话,今儿温玄这语调竟与何太太十足的相像。

    何太太“……”气恼地看着温墨兄弟,一代亲、二代表,三代四代认不到,瞧温墨兄弟的模样,怕是他们也不会与自家儿子亲厚。好在何氏是个讲情义的,对他们一家都不错,以前温家大房日子过得好,何氏私下还拿银钱接济娘家。

    温玄抢过话道:“我什么?这些年,我娘背着我们给了你们多少银钱,别当我们不知道,我爹那儿可有一个账簿子呢,有二三十万两银钱兑不上,休想再从我娘这儿拿走一两银子。”

    何氏喝斥道:“你少说一句。”

    “娘,就你还当是亲戚,我们被抓起来,大舅不是自嘘认识的人多么,怎不想办法把我们弄出来,还不是大哥走了关系,宋珀才把我放出来。”

    温玄从小就不喜欢舅家,原因无他,只因为舅家就是只进不出的无底洞,而舅母又最是个刻薄人。

    何太太哭诉道:“三天前,瞻儿在怡红楼瞧中了一个姑娘,没想有个病书生与他抢,两人起了争执,他……他就推了那人一下,不想那人从楼上跌下被活活给摔死了。哪曾想到,死者竟是东军宋都督夫人娘家的侄儿,宋家报了官,把瞻儿给抓了起来,宋家放出话来,一定要瞻儿给齐公子抵命。

    小姑子,温候爷与宋家搭得上话,他不是把温墨兄弟都给救出来了么,你再走一趟镇远候府,让他与宋家好好说说……”

    温墨冷声道:“大舅母可莫乱说,大哥把我们救出来,可花了不少精力,这是因为我们是大哥的亲弟弟。大舅母,你与我大哥是什么关系?”

第986章 逼娶(2)

    “我是你们的亲舅母!”

    “舅母?”温墨仰头大笑,指着何太太道:“我大哥的亲娘姓杜,你姓甚?”温墨问罢,冷眼瞥了一眼,温玄比他还抠,有温玄盯着,何氏定不会拿银子给何太太,他不必担心,抱拳道:“娘、舅母,我先回屋读书去了。”

    在新兵营十天,仿佛重活了一次,温墨觉得自己该用心读书了,再不用心就真的荒废了。

    何氏左右为难,听何太太哭了一阵,心里拧得紧紧的,虽然她不大喜欢何瞻,可何瞻也是何家的嫡长子,更是何太太最引以为傲的儿子,何瞻今科落第,难免落漠一阵。每次大考,一公布皇榜,多少学子郁郁寡欢,但过上一阵子,又打起精神继续攻读。

    “小姑子,你走一趟镇远候府,我……我求求你。”

    温玄道:“娘若要去,我就陪你一道,大哥大嫂替我添了箱笼,我还没过府道谢呢。”

    他还是不放心何太太,像防贼一样防着。

    昨儿何氏总算家里没钱,要是何氏拿钱给何太太,看他不闹腾才怪。

    议政殿。

    一声“有事议事,无事散朝”,皇帝起身离去,群臣们小声议论着近来的国事。

    慕容恒正欲抬步离去,只见一个打扮精干的小太监飞野似地近了跟前,打了千儿,禀道:“雍王殿下,皇后娘娘有请!”

    自从太子宫出了事之后,慕容恒至今未踏入太子宫,有事便在散朝之后与慕容恪说。

    对他来说,太子宫是一个充满算计的地方,他不是畏惧,而是愿意去招惹麻烦。

    女人多是个麻烦,三个女人一台戏,太子宫后宅几十个女人每天会上演多少台戏。如太子每日回到太子宫,姬妾们便个个打扮得花枝招展,在他必经的途中张望,装可怜的、柔弱的、甚至扮偶遇的,什么手段都能使出来。在慕容恒看来,她们这是做戏,她们也非真正喜欢太子,她们喜欢的是太子给她们家族带来的荣华富贵、前程荣耀。

    慕容恒正欲拒绝,小太监笑盈盈地道:“荣妃娘娘此刻正在凤仪宫,请雍王殿下移驾凤仪宫。”

    不容拒绝!

    小太监已恭敬地做出一副有请的姿态。

    慕容恪迈着方步走近,低声道:“四弟,既然你要收贺兰柔入府,索性挑个吉辰迎娶顾、池二位表妹进府。”

    这算什么?慕容恪当知他的心意才是,这句话分明就是落井下石。

    说什么“你是我最看重的兄弟”,到头来远不及他的权势利益来得重要。

    慕容恒笑得轻浅,心中一阵发寒,他自幼渴望人间真情,即便知晓皇家少真情,却依旧对慕容恪抱有一份幻想,甚至在慕容恪遭遇行刺之时,以身替他挡剑,换来的也不过一句“最看重的兄弟”的话,这仅仅是限于相较于其他兄弟而言。

    他无怨,也无悔,毕竟曾经他给过彼此机会。

    他以为兄弟,当以“己所不为勿施于人”,曾经的慕容恪也曾埋怨过皇后给他塞女人,而今他习惯了,却要纵容旁人也给慕容恒塞女人。

    慕容恒问:“三哥以为,今日之事已成定局?”

    慕容恪面露不解,“四弟,柔儿已经是你的人,你总得给贺兰家一个交代。”

    “给贺兰家一个交代,哼!当我好戏弄不成?”慕容恒这些日子想了太多,任何人都不可以逼他。

    秦荣妃知晓他的性子,也曾私下道:“恒儿,你的心思为娘懂,为娘不逼你,只要我儿幸福快乐就好。”

    亲生母亲都不逼他,皇后凭什么几次三番逼他娶侧妻纳妾。

    皇后想抱皇孙,难不成就要秦荣妃和她一样。

    他现在还年轻,他与温彩成亲也不过月余罢了,皇后就忍耐不住要往他府里塞人。

    慕容恪面露同情地笑拍着慕容恒的后背:“四弟,哪有这么严重,若你担心弟妹,我帮你劝她。”

    慕容恒冷笑道:“不劳三皇兄操心,三皇兄还是先替皇后娘娘多育几个皇孙才好。”

    这语调,分明就带着三分嘲弄,明知道前几日才有位姬妾落胎了,胡奉侍因为涉嫌毒害周良娣落胎被关起来,待她产下孩子后再才处置,否则连她也遭毒手。几日前,皇帝因为这事,狠训了慕容恪,神色里皆是对他的不满。

    慕容恪“你……”终是噎住,“罢了,罢了,我知你这几日心烦,我不与你计较,但是阿恒,下不为例,没有第二次。”

    慕容恒翩然转身,对小太监:“去禀报皇后娘娘,我一会儿就到,我与太子殿下说几句话。”

    小太监得了准话,回去复命。

    慕容恪站在一侧,以为慕容恒要说几句软话,以往慕容恒话里带刺或是太强硬了,少不得要与他赔礼道歉,可慕容恪等了一阵,慕容恒却蓦地离去,并没有说一个字。

    “阿恒,你……”

    慕容恒摇了摇手,头也不回,这个时辰皇帝应该在御书房批阅奏章,皇后想逼他娶纳新人,他便去找皇帝说情。

    皇帝听慕容恒道明心意:“启禀父皇,儿臣不想娶侧妻,更不想添侍妾。”

    “你与王妃成亲不久,现在添新人着实太快。若在有规矩的寻常人家,新妇进门三年不纳妾。”

    这,是许多书香门第的规矩,其用意就是待嫡妻生下嫡子,进一步稳固其名分,以免后宅纷乱、宠妾灭妻。

    皇帝这话分明有缓和认同之意。

    皇后屡屡对太子宫的后宅之事插手,这也造成了太子后宅姬妾直逼皇帝后宫人数,皇帝有三宫六院七十二妃,怕是这太子的姬妾也不比皇帝后妃少多少。皇帝私下里说过皇后一次“太子大了,他有自己的日子,你少过问。”皇帝言下之意有责备皇后对太子宫过问太多之意,偏皇后没领悟到皇帝的意思,反而驳道“皇上,他若把日子过好了,臣妾何须过问。”

    在皇帝看来,这是皇后想进一步控制太子,不仅是太子后宅,便是在许多大事上,也想让太子听她的话。以前不觉得,而今有了儿子,皇后便越发过份起来。

    做了几十年的夫妻,皇帝对皇后的为人性子也看得明白。说了一回,皇后不听,他就睁只眼,闭只眼不再过问。

    慕容恒来前便反复思量,想着如何与皇帝求助,他不能说唯温彩一人,生怕这话触怒了皇帝,但他可以使用拖延之计,先稳住皇帝,求得皇帝的支持,能拖多久便拖多久,未来的事未来再说,先解决眼前这个麻烦。

    他跪地一拜,恭谨地道:“还请父皇帮衬儿臣。有件事说来让儿臣觉得羞愧,前些日子在太子宫,儿臣竟着了太子妃姐妹的道……”

    他红着脸,想到那事,至今怒意难平。

    皇帝搁下手里的奏章,有好奇、有看笑话,又有三分怒地俯视着慕容恒。他以为事过几日,慕容恒已经走出来了,没想到现在慕容恒提起还是生气。

    皇帝歪头想着自己年轻时候的事,好像那时候他是十五岁还是十六岁,有一个宫娥算计爬上他的床,事后他一声令下,直接赏了她一丈红,活活将其杖毙方才解恨。

第987章 逼娶(3)

    慕容恒又是一磕头:“儿臣奏请父皇,请父皇替建安伯嫡长女顾波、池家池慧赐婚。”

    好一招釜底抽薪!

    皇后想拿慕容恒的后宅说话,逼慕容恒娶顾、池两家的小姐为侧妃,慕容恒就向皇帝求旨赐婚。

    说到底,皇后是想扶持顾、池两家,二位小姐嫁给太子无望,便要将她们嫁给慕容恒来保住荣华富贵。她插手太子后宅开始,一步步进而想控制太子,而今竟是想插手慕容恒的后宅事务,这是一个试探,同时也是一场较量,如果此次慕容恒听从了她的安排,接下来便是在权势上再进一步控制慕容恒。

    虽然她在这事上说得头头是道,似关心,更是“为了太子”,皇帝早前就与皇后说过,顾、池两家的小姐不能嫁入太子宫。皇后便打主意要把她们塞给慕容恒,他既然反对这两家的小姐嫁予太子,同样也会反对她们嫁给慕容恒。

    “恒儿,你可知道,如此一来,你便与皇后、太子结怨。”

    皇后、太子的势力很大,但再大也大不过皇帝。

    皇帝想知道的是慕容恒的想法与态度。

    慕容恒道:“儿臣一再退让,却被人视为软弱,为护雍王府安宁,儿臣也唯有行此应对之策。儿臣更是知道,今儿顾小姐、池小姐,许他日还会有第二顾小姐、第三个顾小姐……”

    “你既知晓,还打算这样做?”

    “儿臣想求父皇一句口谕:顾、池之女不得嫁予儿臣为妻妾。”

    皇帝想:难不成他对这两家的小姐厌恶得紧?顾家的女儿要嫁雍王,只是挑了最好的,那池小姐也入宫探望过皇后,知书达理,模样也生得不错。

    堂堂皇子,被皇后、荣妃逼着纳娶妻妾,这都叫什么事?这原是后宅之事,不该影响到慕容恒。

    皇帝大喝一声“来人”。

    大总管应道:“禀皇上,老奴在!”

    皇帝微敛眸子,“传圣口谕,但凡进入雍王府的妻妾,须得让雍王妃温氏首肯,否则,不得嫁予雍王为妻妾。”

    慕容恒要的不是这句话,皇帝分明是祸水东引,把所有的茅头都引向温彩。

    他护她,不愿她为这次糟心事烦扰。

    “父皇!儿臣的求的是……”

    皇帝打断他的话,对大总管道:“此口谕通晓六宫,去吧!”

    慕容恒又唤声“父皇”。

    皇帝冷声道:“你身为皇子,是办大事的,岂能因为后宅琐事而烦心。如果一来,无论是皇后还是谁,都不会再拿这后宅之事来烦你。”

    “儿臣……遵命!”既已成事实,口谕已下,慕容恒纠缠无益,只是温彩会顶得住诸多的压力么?

    就算温彩能顶住,他也会心疼的。

    婚姻原是他们俩个人的事,可太多的人却想在他们中间插进一个人来。

    永乐皇帝为心中挚爱,遣散后宫,一时六宫形同虚设。

    他只想与心爱的女子安安稳稳地过自己的日子,怎的就如此艰难。

    他希望看到一个简单、快乐的温彩,如今却不能让她置身事外,这些日子他独自承受,就是想保护她。

    慕容恒人未到凤仪宫,皇帝的口谕已经传达到凤仪宫。

    太子妃带着贺兰柔坐在一侧,目光扫过皇后,又落在秦荣妃身上。

    秦荣妃自出冷宫经过一番调养,容颜竟似年轻了十岁,与十公主安阳坐在一起,竟如同姐妹一般。秦荣妃清丽的容颜,独有的风韵,坐在皇后身侧,竟让人不由得侧目,淡雅如莲;皇后则雍荣如牡丹,这样截然不同的美,落在众人眼里,不由得替皇帝感叹。

    太子妃听罢传旨太监的话,花容微变,轻唤一声“母后”。

    皇后怔忡,难怪小太监回来良久,依旧不见慕容恒的身影,想来他是去求皇帝了。对付温彩反比与慕容恒交锋要容易得多。

    十公主厌恶皇后过问雍王府的事,那是她的哥哥嫂嫂,皇后镇日盯着太子要皇孙,如今又盯着雍王府,想替雍王充实后宅,秦荣妃未说,皇后倒管东管西。皇说美其名曰“关于雍王”,说要与秦荣妃商量,更多的时候则是皇后在说,且言主之间更带着三分命令。

    皇后道:“太子妃,皇上的口谕你也听见了,带着贺兰七小姐回去吧。”

    贺兰柔抿着小嘴,原想着今儿许就能跟慕容恒入雍王府,不想又有了此等变故。她伸出手,轻拽着太子妃。

    太子妃道:“听闻雍王妃还在娘家住对月,怎么着也得待她入宫才好商议。”

    有宫娥禀道:“皇后娘娘,雍王殿下到!”

    “请!”

    秦荣妃与十公主坐在一侧,十公主的眼睛流转在母亲与皇后的身上,时而又暗自观察着贺兰柔,怎么看怎么讨厌,太可恶了,太子妃姐妹居然算计她皇兄,明明是她们算计的,还跑到凤仪宫来请求皇后主事,要替贺兰柔讨公道。

    十公主的眼神带着几分敌意,秦荣妃怜惜一笑,示意她莫要着恼。

    慕容恒穿着一袭亲王锦袍,长身而立,与皇后行礼:“慕容恒拜见皇后娘娘,见过母妃!”

    十公主甜甜地唤声“哥哥”,笑着问道:“嫂嫂回府了么?”

    慕容恒笑道:“她与镇远候感情深厚,往后她回娘家的次数少了,我让她在娘家多住几日。”

    十公主扫过贺兰柔,笑道:“四皇兄可真疼嫂嫂。”

    慕容恒道:“你嫂嫂待我更好。”

    “是!是!你们俩是真心对待彼此,是天下少有的恩爱夫妻,不是旁人算计就可以拆散的。”这话她暗指贺兰柔,别以为算计我皇兄爬床,就是不给你名分。

    天底下就没见过这等厚脸皮的,自甘下贱,还追着人讨名分。

    秦荣妃福身行礼:“皇后姐姐,我身子不好,得回永和宫将养,若没有旁的事,臣妾告辞了。”

    这声音……

    慕容恒脑海里掠过一道光亮:是秦荣妃么?

    怎的听着像那日他在养性殿闻见的一声“二郎”。

    不同的情绪,那日一声“二郎”带着亲昵,今日一声“皇后姐姐”却带着三分不耐烦。

    从他记事起,母妃就被贬入冷宫,过的是凄苦日子。

    其他的冷宫嫔妃都关在那冰凉的石墙内,唯有秦荣妃住在一个破旧的小院里,虽然破旧却有一片广阔的视野,却又比关在冷殿的女人要自由得多,甚至秦荣妃还知晓冷宫后头的密径。

    那唤“二郎”的女人一定不是他母妃。如果真是皇帝心中的女子,皇帝如何舍得看秦荣妃在冷宫呆了十四年之久。换作是慕容恒,他就做不到,别说十四年,就是十四天也舍不得,他会心疼,他会难受,宁可受苦的是自己。

    皇后一声“荣妃妹妹走好”,慕容恒一个错神,看着皇后时,竟发现皇后的眼里掠过惧容。

    不可能!皇后怎么会畏惧秦荣妃。

    秦荣妃无娘家依仗,能依仗的只得雍王与十公主这对儿女,虽晋封为荣妃,可这也难与皇后相比。

第988章 私奔未遂(1)

    难不成,这几十年来,皇帝最宠爱的是秦荣妃?

    不可能!绝不可能。

    刚才皇后眼里流露的那一抹神色太过奇怪,但绝不是他的幻觉,是他清楚瞧见的。

    慕容恒回过神来,佯装平静地伸臂搀住秦荣妃:“皇后娘娘,恒告退!”

    从他进来到离开,他没有看贺兰柔一眼。

    贺兰柔满脸委屈,眼里含泪,巴巴地望向慕容恒,心里声声央求:雍王殿下,你看我一眼,就看一眼罢,便是一眼都让我觉得知足。

    许是神灵听到了他的央求,他看过来了,然这眼神却冷如刀剑,犀厉无情,似要将贺兰柔的心撕成碎片。

    就是这冰冷的目光,慕容恒瞧的也不是贺兰柔,而是她身边的贺兰雪。

    慕容恒道:“太子妃,据闻有人被狗咬,你说这人会把咬人的狗带回家,任由畜牲再咬他几回?”

    贺兰柔一脸惊容,他这是骂她是狗、是畜牲,更是暗说他不会收她入府。

    太子妃气恼地望来:“雍王殿下,你不要太过分。”怎么说,她也慕容恒的皇嫂,就凭这一点,慕容恒也该给她几分颜面。

    慕容恒冷声道:“太子妃,父皇教导本王,对于敢算计皇家男子的女子唯有两种法子。本王以为,父皇英明。”

    皇后的脸刷的一下苍白。慕容恒说这话的意思,旁人不明白,可皇后却是知道的,虽然这是宫里的忌讳,但皇后是最早跟着皇帝的女人。嫁给皇帝后,她曾宫中老人说过,皇帝还是太子时,有个美貌宫娥算计皇帝,给皇帝下了药,事后以为自己能做有名分的姬妾,不想皇帝却下令杖毙;做了皇帝后,又有个一心想攀上攀上高枝的官家小姐要借着宫宴算计,而那一晚,皇帝大怒之下灭了这小姐满门,还将参与此事的宫人尽数诛杀殆尽;之后又有人欲算计爬上龙床,皇帝便将此女贬为营妓,供数万将士享用,生不如死……

    皇帝的两种法子:一是死,一是生不如死。

    凤仪宫大殿一片肃静。

    太子妃道:“母后,这雍王太过分了……”

    皇后一记似要杀人的眸光直直射来,“混账东西!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太子妃坏了太子的好事。

    太子要依仗雍王的地方颇多,太子妃如此做,是要生生把雍王逼得与太子离心。

    就是她,对于雍王的后宅都只能采取说服的法子,而不敢使计,更不敢强势逼他。皇后这忙碌了一场,秦荣妃直与她打哈哈,不说应,也不说反对,只是迷迷糊糊地给她一个似是又非的答案,任皇后有多少计划,令她一拳落下,却似打在了棉花上,一点用都没有。

    慕容恒会请皇上颁下口谕,那便是皇帝也知道你算计雍王之事,雍王到底是皇帝的儿子,有人算计他的儿子,皇帝也会生气。太子妃姐妹这是不知天高地厚,竟用那样对付寻常男子的手段对付雍王。

    太子妃垂着头。

    贺兰柔低泣道:“启禀皇后娘娘,臣女已是雍王的人了……”

    “我虽是皇后,可雍王有自己的母妃。荣妃位同贵妃,是除本宫以外后宫最尊贵的女人,我岂能做得雍王的主?”

    皇后虽贵重,可以张罗皇子、公主的婚事,前提时这位皇子、公主没有亲娘,或没寄养在某位皇妃名下。如九公主,是寄在周惠妃名上的,她就做不得九公主婚事的主。而雍王更有自己的亲娘,皇后再强势,也不能越发秦荣妃做雍王的主,这便是此理,况且荣妃位同贵妃,所为贵妃便如副后。

    早前,皇后说要雍王迎娶池、顾两家小姐的事,秦荣妃含笑软语“若雍王不反对,臣妾无意见。”什么叫雍王不反对,分明就是不想给句实话。皇后近来召见了秦荣妃商量几回,她又或是笑着“雍王夫妇成亲不久,这么快纳娶不大好吧?”一副没有主见的样子,瞧得皇后直冒火,即便她行事有手段,可遇到秦荣妃这样的性子,也只有干着急的份儿。

    皇后感觉这些日子以来,只是她一个人在独角戏。

    她恼怒地道:“贺兰柔的事,你且放一放。太子宫前几日姬妾落胎的事你还没查出首尾来,你莫让本宫对你失望,身为太子妃,怎能让这种事几次三番地发生?”

    太子妃垂着头,连声应“是”“儿臣明白。”

    “既是明白,就设法保住另两位姬妾肚子里的皇孙。”

    “是,儿臣一定用心。”

    皇后摆了摆手,示意太子妃与贺兰柔退下。

    凤仪宫长久的静寂后,皇后近乎自言自语地道:“荣妃看似娇弱,话语不多,可这么多年就连本宫也没摸透她的性子。她总是一副纤尘不染,不问世事的模样,从不参与前朝、后宫的阴谋算计,按理这样的人儿在宫中活不过三年,可她不仅活得好好的,岂还活到了现在,还成了荣妃……”

    荣妃,位同贵妃,皇后之下,众后妃之下的位分。

    皇帝竟就把如此尊崇的位分给了秦荣妃这样的女子,若落到旁人身上,宫中少不得一番争斗,偏生因是秦荣妃得了这位分,竟没人争执。

    太古怪了!

    怎会连周慧妃都不与秦荣妃争呢,在周慧妃眼里,秦荣妃就是一个无权无势、无娘家的嫔妃。

    顾嬷嬷递过一盏茶,轻声道:“秦荣妃是个没娘族依仗的人,皇上也只是每月去她宫里坐坐,不足为虑。娘娘要盯着的是周惠妃,周良娣小产,可有一些参与的宫人曾与周惠妃身边的人接触过,便是那暴毙的吴太医也与周家有些牵连。”

    皇后想到这事就气得咬牙切齿,可直接的证据没有,知道下毒与周惠妃有关系的宫人全都死了,有的是被抓后咬舌自尽,有的是服毒自尽,还有的是待她的人寻到时已经丧命,皇后只能从熟知从一些旁证宫人嘴里知道一些零星的信息。“张华平时不大与什么人往来,倒是见过重华宫的大公公来寻过他。”

    重华宫大太监正是周惠妃身边的人。

    再询问大太监时,对方给的答案是:“顾嬷嬷,我与张华是同乡,上次我在御花园遇见了张华。听说他上回出宫遇到一个来自家乡的商人,向商人打听老家情况,便与他多说了几句。”“张华这人不错,就是性子孤僻一些,平时省吃俭用,攒下的银子都留给他老家的两个弟弟过活。”

    再多的话,凤仪宫的人就问不出来

    即便有旁证指向周惠妃,可却不能直接定周惠妃的罪。

    皇后只能派人死死地盯住周惠妃,留意她的一举一动,甚至连她今儿说了几句话、打了几个饱嗝都掌握得清清楚楚。

    慕容恒扶着秦荣妃。

    十公主在一旁喋喋不休地道:“皇兄什么时候接皇嫂回府?”

    慕容恒道:“端午节前就去接。”

    秦荣妃见慕容恒欲言又止,轻声道:“安阳,你回翠薇宫罢。”

    “母妃,这几日七皇姐正与皇后娘娘吵闹,我想去虹锦宫陪她说话。”

第989章 私奔未遂(2)

    “好,你去吧。”

    十公主蹦蹦跳跳,领着几名宫人离去。

    秦荣妃道:“恒儿,你想说什么?”

    慕容恒抬手斥退了左右。脑子里反复回忆着那日在养性殿听到的“二郎”声音,虽然对方只说了一句话,可现在想来,那声音总让他觉得熟悉,他这些日子总会忆起那声音,又想到小时候,皇帝搂着秦荣妃温柔说话的模样。

    只是,那时候的他还小,已经记得不大真切。

    因为后来秦荣妃被贬冷宫,他好长一段时间都认为是自己的臆想。

    这里面有太多的事让他想不明白。

    “母妃,这宫里的后妃中,哪位娘娘会称父皇为‘二郎’?”

    秦荣妃俏颜一拧,顿时若有所思,她垂下眼睑:“怎会呢,尊贵如皇后娘娘,她也不敢如此称呼皇上。”

    “母妃,儿臣只是觉得奇怪。近来父皇说的一些话,总让儿臣摸不着头脑,你说……父皇是不是……”

    不等慕容恒说出“病了”二字,秦荣妃当即道:“休要胡说,皇上的龙体安康着呢。”

    慕容恒摇了摇头:“母妃,父皇除了我们几个皇子,民间,不,是不是还有什么藏在暗处的皇子?这个皇子是父皇教养大的?”

    秦荣妃华袖内的手紧紧地握住,心跳失去了平衡,面上却不敢让自己露出分毫异样,“你就会胡说,你父皇的儿子无论是谁,都是尊贵的龙脉,怎会养在暗处,无论生养他的是谁,以你父皇的性子也定会给其生母一个名分。”

    慕容恒歪着头:“母妃如此说也对。只是父皇近来实在太奇怪了,他总说一些奇怪的话,罢了,儿臣想不明白也就不琢磨了。”他笑了笑,挥去那些疑惑,道:“母妃,皇后怕是要逼顺娘,还请母妃莫为难顺娘,只要她的身子将养好了,母妃就能早些抱上孙子,再说儿臣若与太子一般,后宅妻妾成群,就是她们怀上保不住也成枉然,儿臣倒不如只顺娘一个。这永乐皇帝唯永乐皇后一人,也是子孙绕膝、儿女成群,可见后宅女人的多少与子孙多少无干……”

    秦荣妃轻笑一声,“好了,越说越不成样子,母妃不会为难顺娘。对于母妃而言,顺娘这孩子就跟安阳一般,都是母妃的女儿。母妃只要你们的日子平平安安、和和睦睦,只要在你三十岁前,你让母妃抱孙子,母妃就心满意足了。”

    “母妃真好!”慕容恒笑着,抱住秦荣妃在她脸上香了一口。

    秦荣妃笑着娇骂一声:“傻孩子!”

    母子二人笑了起来。

    他的母妃就是不同,即便在冷宫十四年,也能熬过来,她冷静、她睿智,她更豁达、宽容,半点都与皇后不同。

    慕容恒想:他的母妃是这样的好,为什么皇帝就要将她贬入冷宫?定是他没看到母妃的好,母妃也从不说宫中任何一位后妃的不是,她说的都是好话。她更不与人争宠夺爱,总是这样的温婉,就像一泓水,一泓世间最温暖的水,让人觉得心里平静,仿佛只要待在她的身边,就会甘之如饴。

    慕容恒在永和宫陪秦荣妃用了午膳,母子俩又说了一阵话,方才告辞离开。

    刚到宫门,慕容恒就看到一个眼熟的太监,正低垂着头等待着监门卫的检查。

    华阳!对,没错,那个扮成太监模样的人正是华阳,一副小心翼翼,生怕被监门卫给瞧出来。

    慕容恒忆起十公主与他说的事:“皇兄,七皇姐有意中人了,近来正缠着父皇给她赐亲,皇后娘娘不同意那门亲事,定要将她嫁给建安伯嫡长子顾澈,她与皇后娘娘吵闹得不可开交,一哭二闹三上吊四绝食,所有的招式都被她使出来了,扰得皇后娘娘都没心思查周良娣小产之事。”

    “她喜欢的是什么人?”

    “我问过七皇姐,说是卫国公的嫡长子孙建华,七皇姐夸他文武兼备,还说他是真正的才子。前几天,听说顾澈闹上孙家别苑,还与孙公子大打出手,十几个人打他们三个人,孙公子受了伤,七皇姐很生气,跑到顾家拿着鞭子狠揍了顾澈一顿,还说她就算是死也不会嫁给顾澈那种人……”

    皇后一心想掌控他后宅的事,怕是要落空了。

    皇后想将七公主嫁给娘家侄儿,这回也要落空,以七公主那性子,要么依她,要么就被她闹腾得鸡犬不宁。

    慕容恒虽不知皇帝为何没应七公主所求,但皇帝一定有他的想法。

    监门卫马上就要搜查七公主了,慕容恒突地放开嗓门,大声道:“小平子,你要出宫办差么?”

    小平子,这不是瑾嫔宫里的小太监么。

    七公主先是一愣,很快恭谨地哈腰:“小的拜见雍王殿下。”又道:“小的奉瑾嫔娘娘之命,出宫采买一些新鲜玩意儿。”

    慕容恒淡淡地点了点头。

    监门卫见慕容恒与这小太监认识,忙道:“小平子,你走吧,不搜查你。”

    监门卫每日的职责,就是检查进出宫门的人,入宫不得带违禁物:兵器、药物、能使人的硬物等。出宫更不得带值钱东西:如内务府打造的首饰、宫中的字画、瓷瓶等。一旦发现,就会被视为偷盗。

    七公主道了谢,如释重负地跟在慕容恒身后。

    刚出宫门,就看到一边停驻一辆私轿,轿帘上绣着大紫色的“贺兰府”三字,一个绝色少女立在轿旁,一见慕容恒便迎了过来,双腿一屈,跪在一边:“小女自知冒犯了雍王殿下,可是殿下,情之所系难论对错,小女……”

    慕容恒看也不看,夹紧马肚,高呼一声“驾”,纵身从她身边急驶而去。

    贺兰柔望着他的背影,大声道:“我喜欢你有什么错?殿下!”

    喜欢一个人没错,错的对别人使用的方法。

    慕容恒最看不得喜欢算计的女子,尤其是使那种方法。

    七公主压了压帽子,抬步快速往城南方向奔去,嘴里低声道:“彩彩这回有大麻烦了,要是她知道这事,不知道会不会生气?优秀的男人果然是祸害,本公主还是早些嫁给建华才好,天晓得会不会从中冒出个什么人来……”

    可恶的顾澈,居然敢带人去别苑惹事。

    她已经冲到顾家闹了一场,顾澈该是收敛了吧。

    他再敢闹,她可不是吃素的,既然顾澈不给她面子,她也不必给顾家面子,什么表兄表妹正好一对,我呸,这都是混账话,本公主就喜欢自己找驸马,怎么看还是建华好啊。

    近了孙家别苑,七公主又舒了一口气,拢了拢包袱,“父皇不给我赐婚,我就与孙建华私奔。”

    自古以来,这私奔的公主寥寥可数。

    总好过被母后做主许给顾澈那个小心眼。

    七公主咧着嘴笑得阳光灿烂,从偏门一入,对着孙建华住的小院喊道:“建华,建华我来了!”

    并没有他的声音传来,只见一个贵妇人带着两个婆子、丫头出现在视野,“臣妇拜见七公主殿下!”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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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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