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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妻策,倾城花嫁全文阅读

作者:浣水月     独妻策,倾城花嫁txt下载     独妻策,倾城花嫁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954章 落胎(4)

    温子群微蹙着眉:“又不是要你全拿出来,这行事总有个公允,老夫人可给我留了一千亩良田庄子,你把那处四百亩的给我,京城街上原有六处店铺你也拿三家店铺的房契出来,你得了大的、好的,不算我薄待你。宋小姐要过门,她也是平妻,与你的位分一样,怎能厚此薄彼?”

    他还好说,她可是给他生了两个儿子、一个女儿,自然那女儿温彤不争气,可以揭开不提,可她还有温玄待着娶妻呢,要是这家业都分给了宋氏,她拿什么留给自己所出的儿子。

    何氏坐在地上嚎啕哭道:“我这没良心的,现在谋到了实缺官职,要吃香喝辣,就要抛糟糠之妻另娶,温子群,你这个王八蛋,你今儿逼急了老娘,我……我就去官府告你。”

    温子群此刻急了,“糟糠之妻?你也配成我的糟糠,老子的糟糠是杜萍。你还要告我,告我甚?停妻再娶?你可不是嫡妻。”

    告“停妻再娶”的人必须得是正室嫡妻,或是嫡妻娘家人,否则就算你告了名目也不正。何氏是侧室平妻,按照当朝律例,她是没权告温子群“停妻再娶”的。何氏去告,难道是告温子群不该娶她么?

    温子群厉声道:“你身子不好又不贤,刻薄嫡妻所出的儿女,将后宅闹得不安生,我要娶宋小姐为妻,让她助我打理后宅怎了?这自来三妻四妾原是平常事,你想阻我、告我,也要看看自己的份量。

    你去官府告我,去告啊!我倒要瞧瞧,到时候你自儿个闹了笑话,还要连累温墨、温玄的名声,你儿子顶着一个不贤母的名声,你当是好听?”

    何氏最大的软肋,是她的两个儿子,她不过是信口胡说,这会子听温子群一说,哪还真敢去告,就如温子群说的那样,她凭什么告啊?

    何氏咬着下唇,这些天她翻天覆去的闹腾,变着花样,可温子群却被燃起了越来越烈的斗志,“你让我拿出来也成,你得带我和温墨、温玄去任上,否则我不依。”

    “无理取闹,说了多少回,这次我赴任只带小太太与七姨娘。温墨都是几个孩子的父亲,他去作甚?留在京城攻读诗书,争取下届高中入仕。还有温玄,他也有二十岁了,耽搁不得,过些日子要成亲立业,也得留在京城读书。

    我看你是越发糊涂了,你瞧瞧人家二太太,把两个儿子教导得多好,温红、温绯这届都高中了,你得与二太太学,学人家的贤惠大度。”

    前些日子,董氏就花重金买了一个罪臣之女的美人回家,要送给温子林当侍妾,温子林却给拒了,转手把这美人送给了宋都督。

    羡慕得温子群没把眼珠子瞪掉。

    温墨、温玄兄弟俩立在一边,看着哭闹的何氏,又望向冷冰冰一脸果决的温子群。

    一切都变了。

    从什么时候变的,他们已经忆不起来。

    原是处处凌驾于二房的他们,如今落下二房一大截。

    温子群现在处处羡慕温子林,羡慕人家有两个出息的儿子,又羡慕人家有贤妻。他冷眼一望,“你们劝劝中太太,让她把地契、房契交出来,你们兄弟得的东西还少么?我从镇远候府回来,你们母子花了我多少银钱,早前我在京城为官,赚了多少俸禄银钱,中太太当年嫁给我,有多少嫁妆我们大家都明白,这些年值了多少,又有多少银钱、家业莫名不见,怕是她贴补给娘家的东西都是她嫁妆的数倍。难道,非得逼我把这事说明白不可?

    你现在哭闹着说你儿女的家业少了,早前你偏娘家时怎的不心疼可惜?你说老夫人偏玉堂兄妹,老夫人给玉堂兄妹的也不算多,大部分的家业还是他们兄妹自儿个挣来的。可见,还得他们自儿个争气比什么都强……”

    何氏拉着破锣嗓子,呜啦啦地大哭:“你这个没良心的,现在新人好,我便处处不是。要地契、房契没有,要命一条,你要那些东西,你杀了我好了……”

    温子群拧了拧眉,看来与她说不通理,与身边的婆子使了个脸色,“进去把中太太那个锦盒拿出来。”

    这次他拿,他就不会手软。

    婆子胆怯地看着何氏。

    温子群道:“我自个取!”转身就要往内室去,何氏呜哇一声抱住他的双腿:“没良心的,你娶新人便罢,现在还要夺我的东西。”

    “你的东西?你的什么东西?那些家业可是老夫人留给我的。”温子群又气又恼,自打何氏知道他要娶新人过门,就一直与他闹,最初两天还顾忌两分,这几日他也索性放开了。族长等人对他早就失望,他原本可以留在京城任职,都是被何氏母子给闹腾得颜面尽失,最后只能去地方赴任。

    他的一切都是何氏造成的。

    他怨何氏,心下一急,抬腿一踹,何氏“啊”一声就扑在地上,虽说踹了一脚,可温子群自认只用了三成力气,他只是想吓退何氏。

    何氏大喝一声“阿墨、阿玄,替我拦住他。”

    温子群眉头一脸,拉着脸厉声道:“你娘不贤,你们也要跟着学么?这些年,她给你舅舅家的东西不比千亩良田、六家店铺的价值少。”他又道:“还指望我帮衬拉扯你们兄弟,你们就来拦我试试。”

    他可是要去衡州做知州,那可是肥差,常言道:三年添知县,十万雪花银。这知州一职,三年下来轻轻松松弄上五六十万两银子了。

    若真与温子群闹翻了脸,怕是这些东西都给了新进门的宋氏。

    温墨兄弟自然不甘心,兄弟二人对望一眼,谁也没去拦。

    温子群径直进了内室,寻到锦盒,从里头拿出地契、房契。

    何氏惊叫着扑了过来,一把抱住温子群:“没良心的,不许拿走,这是我们母子的。”

    “你们从何而来,还不是我温家的东西。这些年,我给你的东西还少么,你还不是拿了去贴补你娘家哥哥。”

    温子群提到这事就生气,以前有官当、在任上,一手进,一手出倒不觉得,后来守孝在家,日子就过得紧巴了,虽然他不管家,可他手头拿回家多少东西,他心里跟明镜似的,结果一问,这样没了、那样也没了,自然要去查一翻,一查出结果,没气得他吐血。

    何氏偏了娘家人,凭甚?他自然不高兴,再不会给何氏这样的机会。

    温子群气恼道:“你们还不把你娘拉开,我把拿来的东西分给你们兄弟,再由你娘留着,怕是过几年都给了你舅舅。你舅舅最是个抠门的,到了他手里还能拿回来?”

    温玄一听,果然伸手来拽何氏。

    何氏到底是弱女子,很快就被温墨兄弟俩拉开,温墨扛着何氏就进了内室,房门一关,就将何氏关在了内室,又紧握着房门,任由何氏在屋里哭天抢地一阵乱嚎。

    温子群拿了六百亩那处田庄出来:“这处田庄,回头你们兄弟分割成两处,各得三百亩。这有六家店铺,我留两家给小太太,你们兄弟也各得两处。”

第955章 轮回(1)

    兄弟俩得了田庄、店铺,立时乐了,似乎忘了屋子里哭闹的何氏。

    温子群道:“这几日,就把你娘关在屋子里,我要娶宋氏过门了,不能让她出来触了霉头。只要你们兄弟表现好,我还是会护着你们的,唉……若是寒了我的心,别怪我行事过分。”

    温子群当即把东西分给了两个儿子,何氏没有哭闹,而是贴在门上听外头的动静,这东西都给了温墨、温玄,往后她还如何拿捏他们,只要温子群一走,她就变着方儿地把东西拿回来。她心疼温子群拿走的四百亩田庄和两家店铺,也不晓得温子群拿走的是哪两家,一阵钻心的疼痛,何氏几乎吊不上气。

    温子群走了,她只从窗户上望见他决然的背影。

    他们成亲二十余载,她虽知他的薄情,却想着那是温子群对杜氏,永远不会这样待她,这一天来得这样的快,他为了娶宋氏,竟这样残忍的对她。

    何氏心如刀绞,这一次是真的哭,无声的流泪。

    许是近来的嚎啕已经喊破了她的嗓子,她着实无法再哭出声了。

    “开门,阿墨、阿玄把门打开!”

    温玄小心地收好两张房契,“哥,你记得爹的吩咐了,把那处田庄剖成两份,记得给我一处三百亩的。”

    温墨歪着头,温子群为什么要娶新人,不就是听说宋小姐在家里得宠,怕是这回的嫁妆不少呢,到时候若是他也娶个新人,是不是又有一笔丰厚的嫁妆,有了这些东西,往后就不愁好日子了。

    温墨妻早前是不错,可现在她娘家获罪,父亲官职被降,娘家落魄,他已经依仗不上,而且当年娶她时,她的嫁妆也不算丰厚。想着温彩的八百抬,温墨就眼红得睡不安寝。

    何氏还在大喝“开门!”

    温墨回过神,道:“娘,爹说了不能把你放出来,要是你闹了她的婚宴,他会连我们兄弟也怪上。”

    温子群许诺的利很吸引人,他们可不敢开罪温子群。

    温子群拿定了主意要娶新人,而且这新太太着实比何氏要优秀太多。

    “混账!”何氏啐骂了一句,想开门,而外头却被温墨给封死了,她转身推开了窗户,伸着头大喝:“你们俩把东西交给我,我给你保管着。”

    温玄捧着胸口,“娘,爹给我们,就是怕你给了舅舅,还是我们自儿个放着的好。”

    何家舅舅每次都向何氏哭穷,可何家的日子比温家大房要好太多,何家的田庄、店铺是温家大房的几倍。

    何舅舅每次哭穷得不到好处,就会许诺通过谁谁把温子群打点关系,可以让温子群升官等,为了此,何氏少不得要拿些东西出来,也至时间一长,何氏便觉得温子群能升官是因为娘家的缘故。

    何氏想收回东西由她保管,可温玄兄弟亦有自己的理由,作为一个妻子,丈夫弃她,另娶新人;作为一个母亲,儿子质疑不信她,还防备着。何氏从未像现在这般失败过,她咬咬了唇:“我保证不动你们的东西。”如果不由得她保管,没东西拿捏他们兄弟,怕是连儿媳妇都不会敬她。

    温墨道:“娘,还是由我们自己保管吧,这也是爹的意思,不是我们不信你,着实是在你心里,舅舅比我们要重要。”

    何氏心口一疼,她最看得的是两个儿子,她是看重娘家兄长,可那也是为了帮温子群升官,现在他们却只当她是偏了娘家兄长。

    温玄道:“娘,我觉得你应该把你手头的地契、房契都交给我们兄弟,你的心实在太软了,每回舅舅、舅母一哭穷,你就忍不住要帮衬他们,我怕你手头的东西被他们给哄走。”

    “滚!那是你舅舅。”何氏大喝一声。

    兄弟俩交换了眼神,行礼告退。

    何氏气得发抖:“孽子!孽子……”泪水无声地迷漫了双眼,她这是怎么了,近来越发的不顺,她是看不惯温子群与别的女人生的孩子,妻子不都是如此打压、薄待的么,为什么这一次,她败得如此惨烈,连亲生儿子都与她分心了。

    一个婆子带着两个小厮进了院子,合上了窗户,砰砰磅磅地封死了门窗。

    “中太太,这是大老爷的意思。从今儿开始,一日三餐会派专人送来,待大老爷成亲之后,就会取了木条,你老就安心呆着。”

    一边,何婆子鬼鬼祟祟地立在一侧。

    窗户上就留了个小洞,能放入一只碗大小,这是要软禁何氏,恐怕哪家都没有这样做的。

    待婆子远去,何婆子近了窗户,往里瞧了一眼,道:“中太太,给何家的信送到了,舅老爷说……说大老爷娶新人的事他管不了。”

    管不了……

    他怎么就管不了,她遇上了难处,就指望娘家站出来帮衬一把,这些年她视娘家兄长为最重,在她困难的时候就是这么一句袖手旁观的话,未曾试就说管不了。

    何婆子继续道:“若要告大老爷停妻再娶,你不是嫡妻,而且你膝下也曾育了两子一女,说这闹开了,会坏了大老爷和二爷、七爷的名声。舅老爷要中太太打消此念,说中太太到底还是妻室位分,所育的子女虽不如温候爷兄妹贵重,那也是嫡出子女的名分,叫你莫要胡闹任性。后日,大老爷娶宋小姐过门,舅老爷、舅太太也会来吃喜酒的。”

    耳畔,何氏忆起了温子群骂何家人的话,“遇到难处靠你兄长么?哼,你别忘了,是我女儿、女婿帮我谋到衡州知州的实缺,他就会哄骗你的钱财,又替你办成了什么事?何志明就是个势力小人!你且等着,有朝一日若你有困难,又对他无益处,你且看他会不会帮你?”

    一语中的,竟然是真的。

    她盼娘家兄长出面替她讨回公道,他们竟不站在她这边,还说要吃温子群娶新人的喜酒。

    这无疑在何氏的胸口狠狠地捅了一刀,这一刀够狠,疼得她几近失去呼吸。

    她曾想,只要她娘家兄长强硬些,出面斥责温子群,或许他就不会娶新人过门。

    何氏早已泪流满面,想着过往点滴,直到之前她从不认为自己被兄长利用,可现在她有些信了,为自己曾经的信任感到可笑。

    何婆子心疼地看着何氏,“中太太,要不与镇远候府递过话,让温候爷、雍王妃出面阻止。”

    “二老爷敢替大老爷张罗婚事,以他对温青兄妹的好,不可能事先没通气,他们不过是瞒着我们母子罢了。”

    温子群与宋小姐已经换了庚帖,订了吉日,她方才知晓。

    她不是嫡妻,她是平妻,温子群要娶新人过门,根本都不屑告诉她一声,因为她与宋小姐一样,都是平妻,是一样的名分。

    何婆子问:“这么说,就阻止不了大老爷了?”

    “阻止不了啦!”何氏像是回答何婆子,更像是对她自己说的。

    二十多年的夫妻情分,在温子群的眼里竟是如此的淡薄,当年他待杜氏有多冷漠,今日待她便有多寡情。然,她比杜氏伤得更重,杜氏与他做夫妻的年头到底短些,上头还有老夫人视若女儿般的疼着,至少杜氏所出的儿女更体谅她、敬重她。而她何氏呢?母子离心,两个儿子一门心思地替自个盘算,从不曾想过她的难处,她比杜氏伤得更深。

第956章 轮回(2)

    这,就是报应么?

    当年她过门,咄咄逼人要压杜氏一头,甚至在成亲之时对外说杜氏是平妻,要不是汪氏压着,若不是族谱上写着杜氏是嫡妻,她就生生地把嫡妻位分抢过来了。

    因为位分的事,曾有几年温子群对她心生愧意,是待她极好。

    可现在,曾经对她的愧意,成了温子群嘴里的“不贤、失德之举”,甚至说她“不敬嫡母”,全都成了她的罪名,他便可以心安理得的另娶他人。

    杜萍,你当年也是如我这般无助吧?

    不,你至少还有一个敬你、疼你的弟弟杜蔷,否则他不会在你嫁入温家多年后给你添补嫁妆,让你风风光光地出嫁,让你的嫁妆不亚于我,他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能在温家抬头做人,能够让你稳握嫡妻的位分。

    何氏仰望着屋顶,脑海里又忆起若干年前的那一幕。

    那是她嫁给温子群后,第一次随他回西山县祖宅。她的归来,是让族谱之上记下“三房温子群嫡妻何氏志敏”几个小字,要确定她的嫡妻位分。

    这,是温子群就答应她的。

    然而,温顺如水的杜萍却第一次开始了反击,她先找到了老夫人汪氏哭诉,请求老夫人同意温子群休她。

    那时候,何氏就站在祖宅上房的院子外头,她听到了杜萍的哭声,心里却有一种胜利者的得意。

    她就是个秀才女儿,她就是给温子群冲喜的女子,凭什么和她争?

    “婆母,我不能做平妻,更不能为妾,还是请婆母让子群休了我吧……”

    汪氏伸手搀起了柔弱无助的杜萍,“好了,你的心思,我懂!这次子群在外没与你商量就娶了新人,是他不好,我会说她的。你安心回去歇着,回去照顾玉堂吧。”

    如果不是杜萍,温子群就病死了。

    杜萍嫁入温家后,上孝顺公婆,下善待下人,这些汪氏都是瞧见的,她汪氏年轻守寡,杜萍虽说有丈夫,却早已失宠,这与守活寡没什么两样。汪氏也是女人,她明白杜萍的心思,杜萍已经失去了丈夫,如果让嫡妻的位分都没了,让她如何受得。

    汪氏又忆起自己生病时,杜萍在病榻前的嘘寒问暖,这一份孝顺,便是温子群兄弟也没做到,在他们兄弟在京城书院读书的时候,陪伴她的是杜萍。

    人,是要讲良心的,她不能任由温子群这样伤害杜萍。

    杜萍出了上房院子,月夜下却看到一抹美丽的倩影。

    “杜氏。”何氏冷冷地唤了一声,摇曳着身姿,步步走近,“你哭闹一阵就能保住你的嫡妻位分么?杜氏,你这招以退为进的计策对老太太管用,但对大老爷不管用。你不过是个山野秀才家的女儿,凭什么和我比,我才是堂堂官宦家的小姐,大家闺秀、名门之女,岂是你这等绌妇能比的,我劝你,还是自降为贵妾的好,免得到时候撕破了脸面彼此都难看。”

    杜萍气急地望着何氏:“何志敏,你何苦为难我,我把丈夫让给你,你还想要我的嫡妻位分。你不愿看到我,我可以承诺永不踏入京城温府。”

    “什么让给我,你说得真好听,还不是你抢不过我。我何志敏看中的东西,就会自己的去抢,我不需要你让,我现在只是拿回属于我的东西。温家大太太的名分是我的……”

    在她眼里,那个一惯温顺柔弱的女人,居然对她大嚷道:“为了玉堂,我是不会退让的,我不会让我的孩子变成庶子……”

    那时的她,竟是小窥了杜萍。

    再柔弱的女子,为母则强。

    不知道杜萍如何说动了汪氏,也不知道汪氏又如何说动了族长,族里的长辈都站在了杜萍身边。

    开祠堂那天,族长与汪氏只认杜萍是嫡妻,从来就不承认她何志敏是嫡妻,最后,温氏族谱上记下的是“温子群平妻何氏玉敏”,这亦成为她一生的耻辱。

    她一心想夺占嫡妻位分,汪氏却淡淡地道:“何氏,先后有序、尊卑有别,杜萍替我温家育下嫡长子,更是对我孝顺有加,因为她嫁入温家,子群的病好了,兄弟俩也都考取了功名。我们温家和我这老婆子只认杜萍是温子群的嫡妻,你若是不愿委屈,可与子群和离。”

    和离!开什么玩笑,她嫁给温子群才多久,就让她和离,她往后还不得被人指着脊梁骨骂,她承不住世人的目光。

    汪氏厉声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子群未等我同意就娶你过门,已经犯了不孝之过,念在你们真心真情一场,我就不追究了。事情到了这步,就各退一步,杜萍为嫡妻,你为平妻,杜萍久居西山县祖宅,你……替子群打理京城温府后宅。”

    汪氏说这些话,是怕她欺负杜萍,那老东西视杜萍为亲生女儿一般,她来西山县温氏族里时,耳畔听到的都是族人们夸赞杜萍的话,说杜萍在冬天用自己的暖怀给汪氏暖脚,说杜萍在夏天给汪氏摇扇,直至汪氏睡熟才离开……

    那时,竟是连温子林都站在杜萍那边,指责温子群不该在外头私娶新人。

    回忆归来,何氏吐了口长气,仿佛一切都是报应与轮回。

    杜萍,我错了。当年你指责我的话,如今我都感受到了。昔日,我抢走了他,如今我已失去了他。

    原来,不是有人抢他,而是他原本如此。

    何氏似乎明白了杜萍当年那一抹莫名的笑意,是她早就看清了温子群的本意吧。

    杜萍曾说“你何苦为难我”,真正为难她们的是薄情的温子群。

    何氏讷讷地坐在榻前,久久地望着一个地方发呆。

    她想死,拿出了白绫,却在将头套进去的刹那畏惧了死亡。

    如果她死了,温玄又要守三年的孝,三年后温玄的年纪就不小了,是二十几岁的人,一定会怨她的。

    她还没看着温玄成亲呢,怎能去死。

    还有温彤,现下还住在乡下庄子里,听说脸上的斑点已经消褪了许多,再过几月定能康复,没有了她,再没有人会关心温彤,她还得替温彤另觅良缘。

    她不能死,当年的杜萍为了儿女,那柔弱的肩上也负荷太多的重量,今日的她怎能连杜萍都不如。

    何氏收了白绫,坐在榻前继续发呆,反复思忖着这一生。

    喜乐阵阵,笑语声声,温子群今儿娶新人过门,她似乎听到了夹杂在那恭贺声中的娘家大哥之音。

    她苦笑,这就是她的大哥,真真被温子群说中,他就是一个势力小人。

    这一夜,曾经的二房那边红烛高照,何氏却望着摇曳的烛光坐待天明,她有两个儿子,又何必与宋氏争宠,她应该学曾经的杜萍,对,从今往后她就是第二个杜萍,一心只为自己儿女而活。

    四月二十一日一早,温子群携着新妇宋氏来上房。

    宋氏长着一张瓜子脸,有一双不大却很犀厉的眼睛,笑起来的时候,左嘴角还有一枚小酒窝,高抬着小颌,穿着一袭紫色的锦袍,身后跟着一群婆子、丫头。

第958章 雪中送炭(1)

    六姨娘更是感激涕零一般:“谢小太太!谢小太太!”

    宋氏淡淡的扫了一眼,与温子群相依移去,正在此时,一个跌跌撞撞的人影奔了过来,要不是温子群动作快,就与宋氏撞了个满怀。

    “慌慌张张的做什么?”

    来的是一个小厮,跪下告罪:“从皇陵传来消息,蓝姑奶奶临盆,都疼两天两夜还没生下来,悰奶奶急了,使人递了话来,让我们寻郎中、稳婆送到皇陵去。”

    蓝姑奶奶,温蓝!

    这个人,早已经被温家上下给遗忘了。

    大姨娘顿时一阵心慌,快速奔了过来,“你说蓝姑奶奶怎么了?”

    有多久没听一她的消息,她天天在佛前祈祷,求佛祖保佑她的女儿,自打五皇子获罪,一贬再贬,大姨娘一直不敢打听。她心里暗恨何氏,当年何氏走了门子,求温青兄妹把温彤接回来,却没有一道把温蓝接回来,而何氏的理由很简单“阿蓝已经是五皇子的人了,我们讨回彤儿已属不易,怎好再讨她回来。”

    说到底,还是何氏有私心,她的女儿是宝贝,大姨娘所出的温蓝就是根草。

    这会子,大姨娘突然听到温蓝的消息,一颗心砰砰乱跳,想到她已经疼了两天两夜还没产下孩子,生怕温蓝突的就没了。

    从皇陵到京城,这路程可不远,这一个来回又是几个时辰。

    温子群恼道:“晦气!”

    宋氏道:“大姨娘是南府的人,请中太太示下。”音落,仿若无事地领着下人离去。

    大姨娘跪下双膝:“太太,你救救蓝姑奶奶,她也是你看着长大的呀,太太……”

    温墨妻冷声道:“嫁出门的女儿,泼出去的水。”

    温玄接过话道:“五皇子现在是何处境,整个京城的人,谁不避之若瘟。娘,我们可不能掺合这事。”

    大姨娘想到大女儿温碧,由何氏做主许给了何家侄儿为妾,温碧便是死在难产上,母子皆亡,害得她白发人送黑发人。她现在就只得温蓝这个女儿了,这几十年,她任劳任怨地服侍何氏,就是希望何氏能善待她的女儿,温墨兄弟能在关键的时候帮衬她们一把。

    她一直告诉自己的两个女儿,要敬重何氏,要拿何氏的话惟命是从。

    她重重地磕在地上,嘴里不停地道:“求太太救救蓝小姐,求太太救她!求太太救她……”

    何氏心下纠结,大姨娘原是她的陪嫁丫头,从她八岁时,大姨娘就在她身边服侍了,她们原是有感情的,温碧、温蓝姐妹都是她看着长大的,“何婆子,你走一趟吧。”

    大姨娘微愣:让何婆子去?何婆子可不是稳婆,虽说温府下人媳妇生子会请何婆子接生,可到底与京城有名气的稳婆难以比肩。若让何婆子去,还不如她亲自走一趟呢。

    大姨娘重重一磕,“请太太帮忙寻个经验丰富的稳婆。”

    温玄厉声道:“大姨娘,何婆子接生的下人可不少了,你可别太过分。”

    温蓝也是他们的庶妹,在他们眼里,就与府中下人一样么?

    大姨娘一阵心寒,现在她顾不得这许多,只想求他们能派个有经验的稳婆,医术好的郎中去皇陵。

    悰奶奶是谁,她不知道,但想来应该是慕容悰身边的哪个有名分的女人。

    冷晓没了,崔侧妃也没了,慕容悰身边似乎有一个很受宠的女人,早前原是他身边的服侍宫娥,后来被抬了承仪的位分。

    “求求您,太太,您就派人去皇陵帮帮蓝小姐。碧小姐没了,我就剩下她了,求您救救她。”

    温蓝竟要做母亲了!

    何氏道:“何婆子接生经验不错,你陪着她走一趟皇陵。”

    大姨娘还想求何氏请郎中的事,可只要一提花钱的事,温墨兄弟就会反对,大房南府的主子日子过得越发艰难了,只出不进,再多的家业也经不住这般折腾,何况温墨兄弟原就是只会花钱不会挣钱的主儿。

    到嘴的求情话,她咽下了。

    领了何婆子,乘上府中的马车快速离去。

    到了京城最著名的医馆,大姨娘不顾旁人的眼光,央求着坐馆郎中去一趟皇陵。

    谁知,那郎中道:“太太求错人了,在下主攻内科,对妇科知之不多。我们医馆的妇科圣手,近来被请到太子宫替周良娣调养身子了。”

    大姨娘惊呼一声,怎么办?怎么办?

    何婆子在外头等了一阵,看着失魂落魄的大姨娘,她们也算是相识三十余载,心下一动,道:“大姨娘,你不如去镇远候府求求雍王妃,要是她出面请个太医,不比在外头请的郎中强上十倍。”

    大姨娘忙摘下头上的首饰:“何婆子,你帮我请个有经验的稳婆,带着她去趟皇陵,我这就去镇远候府。”

    “皇陵那地方,你一说名字就把人吓跑,这些首饰你还是先留着应急。”

    何婆子吩咐了车夫一句,快马往皇陵方向奔去。

    大姨娘到了镇远候府,想着温彩在温府时,她揣摸何氏心事,挑唆温蓝刁难温彩,也至她与温青兄妹没有半分感情,就连温蓝也对温彩充满了敌意。

    而今,大事临头,她要求的却是昔日被她们母女刁难之人。

    她已经失去了一个女儿,再不能失去第二个。

    要是连温蓝也没了,她会连活下去的希望也没了。

    虽然慕容悰被贬庶人,好歹也是温蓝的丈夫,而温蓝现在要做母亲了,女人生子原就是一道槛。

    温彩正坐着桂院花厅,与温绿陪着梁氏说话。

    她微微凝眉:“温蓝难产,大姨娘求我救命?”

    双双正容道:“说是已经疼了两天两夜,到现在都还没生下来,想请王妃帮忙请个郎中去皇陵。”

    前世,她的次子病重,她令青莺离开皇陵请郎中,别说是太医,便是寻常郎中都不愿去皇陵,只因他们夫妻是软禁皇陵的罪人。

    那时有人早早告诫了京城郎中,不许他们前往皇陵瞧病。

    这事若不冷晓做的,便与徐兰芝有关。

    今生,温蓝遭遇这生死劫难,她肚子里怀的是慕容悰的孩子。

    温彩在片刻的神伤后,从怀里掏出牌子,对双双道:“你让红燕速去请妇科圣手,立马送太医去一趟皇陵。”

    梁氏道:“我们府里有两个经验丰富的稳婆,也一并过去瞧瞧。”

    大姨娘见温彩与梁氏二话不说,又是借稳婆,又是请太医,感动得热泪盈眶。

    黄昏时分,红燕、稳婆等人方回了镇远候府。

    稳婆站在一侧细细地禀道:“蓝姑奶奶怀的是横生胎,原不是什么大事,可何婆子以前没遇到过,便是皇陵的几个妇人也束手无策,我们去后,重新调整了胎位,生生将孩子的脑袋给拔了出来,幸而来得及时,要是再晚些,怕是孩子就活活憋死在腹中,如此一来,就是大人也保不住了……”

    梁氏道:“今儿辛苦你们了。来人,打赏二位嬷嬷每人二两银子。”

    “谢大奶奶赏!”

第959章 雪中送炭(2)

    两位稳婆离去,红燕低声道:“太医给请过脉,留了药给蓝姑奶奶服食,大姨娘不肯离开皇陵,说要服侍她坐月子,也幸亏今儿大姨娘带了些首饰在身上,否则我们带去的稳婆、太医都进不去。

    只是,太医和稳婆说,此次蓝姑奶奶难产,伤了宫床,往后再不能生了。好在蓝姑奶奶这次生了个儿子,下半身也算有个寄托。”

    前世登上后位的冷晓死了。

    前世,宠冠后宫的崔贵妃也死了。

    慕容悰的身边就剩下一个与他打小一处长大的柳氏与崔妃留下的孩子,只不晓得除了他们,他的身边还有几人。

    “红燕,五皇子身边还有其他姬妾么?”

    “有一位柳姓妇人,皇陵高墙内的人都唤她奶奶,称蓝姑奶奶为蓝姨娘,除了她们俩外,还有五皇子的乳娘,又有一个太监和一名侍卫、一位王姓妇人。好似王姓妇人与那侍卫是夫妻,我去的时候,那王姓妇人也挺着大肚子,瞧着有五六个月,可悰奶奶说她下个月也要生了。这几日蓝姨娘难产,她也吓得不轻。”

    这剩下的人,除了温蓝以外,都是与慕容悰相处已久之人。

    冷晓已死,她该从前世的阴影里走出来。

    徐兰芝沦为宋三爷的侍妾,再害不了她,徐兰芝如今是自顾不暇。

    梁氏想着温蓝的遭遇,道:“奶娘,把三小姐不穿的旧衣收拾一些,回头令人送去皇陵,再备些吃食带上,蓝姑奶奶如今不易,怕是坐月子吃用的食材都没有,就多备些米粮肉面之物。”

    温彩不恨温蓝,即便曾经刁难过自己,到底是过去了,现在的温蓝许也后悔了吧。“双双,你拾掇些寻常衣料,要柔软的,多觅几块出来,也一并着人带到皇陵去,再备上一百两零碎银子递过去,他们被圈禁其间,有花得着的地方。”

    双双应了。

    红燕领了碧柳又去了趟皇陵,花了银子打点了看守的官兵,进去前,带来的米粮等物都要劝劝地检查一翻,原备了六坛酒,便送了四坛给官兵,他们瞧着带来的衣料都是寻常的粗布衣衫,就算有几块茧绸,也是颜色黯淡的,也看不上眼,捎给孩子的衣物,也都是穿过的旧衣,见是两个姑娘,便放行而入。

    四周的石墙很高,约有二丈余。有一道铁门,铁门上又有一道小门,隔着铁门能看到里头的丈许高的石墙,在铁门的两侧各有一排屋子,那是看守皇陵的官兵所住。再往里,便能看到一道门,依旧是大铁门,门是很严实,看到里头的任何东西。

    打点了官兵,待他们取出钥匙时推开铁门时,眼前豁然开朗,却是一种空旷,约有十余亩大小的方形空地上,东边是一座气势恢宏的祭亭,亭内是祭台,内有一座石砌的桌案,案子渐次摆放着大燕建国以来每代帝位的灵位,篆烟缭绕,又设有一个铜鼎,一个二十多岁的太监正焚烧着冥纸。西边有两处小院,两处院子孤零零地出现在视野中,与这偌大的石板场地显得格格不入。中间,有一片空地,约有一亩余大小,上面稀疏地种植着一些草蔬,在两棵松柏上系着条绳子,上面飘飞着洗晾的衣裳。

    在其中一棵碗口大的松柏旁,是一口水井,上头设有辘轳。

    明明是红燕第一次来,她竟有一种莫名的熟络感,就似这里她早就来过。

    碧柳牵着马车,一步步进了北边的小院。

    “大姨娘,我是碧柳,我和红燕奉雍王妃、大奶奶给蓝姑奶奶送东西来了。”

    温蓝怀抱着小小的男婴,满脸都是幸福的微笑。

    日子再苦都不重要,往后她的人生又多了一份希望与曙光,她做母亲了,是她与慕容悰所生的儿子,看着那不足巴掌大的小脸五官里隐隐有她的模样,又似有慕容悰的样子,她就甜美而知足地笑。

    大姨娘出了屋,看到牵着马车的碧柳与红燕,激动地道:“碧柳姑娘、红燕姑娘……”

    碧柳道:“雍王妃、大奶奶预备了一些布料、旧衣,大奶奶说,让二少爷穿穿他表姐的旧裳好养活。”

    大燕京城人,有新出生的孩子穿亲戚家孩子旧裳的习俗,相传这样长大的孩子好养活。

    “雍王妃原想备些上好的衣料,可若太好怕要犯忌讳,就预备了些深色衣料,还请蓝姑奶奶莫要嫌弃。

    我家大奶奶又送了几袋子米面来,又有五只鸡、二十斤猪肉,这是梁婆子挑的下蛋鸡,说生了蛋,正好可以给悰爷等人调养身子。

    雍王妃又送了两床棉被,一床是给蓝姑奶奶,另一床送给悰爷、悰奶奶使……”

    柳氏唤了侍卫,又有清瘦婆子把东西一一搬进院子里。

    当看到里头新鲜的猪肉时,几个人眼前一亮,最后又看到了好些瓶瓶罐罐,里头竟然是调料等物,她们已经很久没见到这些东西了,就连盐都少得可怜,每日也只能吃过半饱。

    红燕又塞了一包零碎银子给温蓝,“这是雍王妃特意替你备的,雍王妃说手里有钱不为难,外头那些官兵也少不得要打点。”

    大姨娘昨儿就领教了,她几乎把身上所有值钱的首饰打点了外头的官兵,才放他们进来。这次红燕、碧柳进来,怕也花了不少打点银子,早前便听到外头一声吵嚷声。

    碧柳道:“原备了六坛好酒还剩下两坛,是送给悰爷的。”

    大姨娘感激不已,看着院子里人的眼光又多了几分得意,有娘家依仗、长脸,就算这里的日子清苦,却不会有人给温蓝脸色瞧。

    柳氏原就不是出身显赫之人,早前也只是宫娥,待温蓝还算不错,早前那些跟着慕容悰的女子,如温彤那般被娘家人接走的便有七八个,又有几个如崔氏那般,没娘家来接,又受不了这清苦日子,最后选择自尽身亡。温蓝昔日原有离开之意,可温彤与何氏不同意,她就打消了念头,索性与柳氏一样就陪在慕容悰身边。

    现下,温蓝生了儿子,越发想得简单,哪怕一辈子与慕容悰等人住在这里,也没什么可难受的,大不了就这样一辈子过下去。只盼着,或许新君登基,大赦天下,许他们一家就能离开,这也算是苦尽甘来,就算他日慕容悰给不了她荣华富贵,至少对于共患难的她,也会恩待几分。

    碧柳道:“那几块布料,蓝姑奶奶瞧着新添些衣裳。”

    碧柳帮衬着他们拾掇了一番,见这里的人各自忙着,又到厨房里帮着慕容悰的奶娘一道做饭,在皇陵用了午饭,这才带着马车离去。

    用饭的时候,碧柳、红燕作为温蓝娘家下人在厨房里用,而大姨娘而侍候温蓝月子,也在温蓝屋子里呆着。

    临离开的时候,碧柳问道:“大姨娘、蓝姑奶奶,你们这里还需什么,下次来时一并送来。”

    温蓝想着以前自己对温彩的态度,忙道:“碧柳姑娘代我谢谢大奶奶,谢谢雍王妃,我们这里不差什么了。”

    碧柳点了一下头,“我和红燕就先回去了,蓝姑奶奶保重。”

第960章 雪中送炭(3)

    红燕赶着马车近了外头的铁门,又敲了一阵,有人开了铁门,笑呵呵地问道:“二位姑娘要回去了?”

    “是,这次有劳官大哥。”

    “嘿嘿”看门的官兵望着红燕直笑,这地方一年到头也难得见到几个年轻女子,而且还是这样两个清秀美丽的姑娘,直瞧得他们心里直乐。

    碧柳气恼地迎视着官兵,冲她狠狠地瞪了一眼,“官大哥想说什么?”

    “那个……碧柳姑娘许婆家没有?”

    一音落,直羞得碧柳双颊通红。

    另一个官兵奔了过来,问道:“碧柳姑娘,你看我们怎么样?我们人老实,又疼女人……”

    碧柳将手一伸,一把扯住他的耳朵,当她是好欺负的么,不过才见几回,就敢与她打趣,看来她不凶点都不成。

    官兵乙疼得嗷嗷直叫。“碧柳姑奶奶,我知错了,再也不敢了,我不敢了。”

    “臭小子,活得不耐烦了,敢打趣我来,我原瞧着你不错,还想把我干姐妹许给你,这回不成了!”

    “别!别,碧柳姑奶奶,我最是老实本分的,你把干姐妹许给我吧,我指定待她好。我的要求不高,她是个清秀勤快女人就成。”

    “还说!滚——”碧柳吆喝了一声。

    官兵甲直望着红燕,一双眼就跟狼看到了羔羊一般,还没瞧得仔细,听得啊哟一声,红燕一个过肩摔将他狠狠地抛在地上。

    周围传出一阵哄笑声。

    “哈哈,你们俩真是找死,一个被拧耳朵,一个被摔,丢死人了,被两个姑娘给欺负……”

    “我……我们乐意,你们有本事也让姑娘欺负一回。”官兵乙笑嘻嘻地看着碧柳,“碧柳姑娘,你可是帮我找娘子的,你一定要说话算话,唉,我都二十八了,再不找娘子生几个娃,我就……”

    碧柳恶狠狠地盯过去,官兵乙再不敢说话,而是自打了一下,继续傻笑。

    红燕拉了碧柳上车,扬着马鞭,马车驶出皇陵。

    官兵丙哈哈大笑起来:“你们俩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知道她们是什么身份?一个是镇远候夫人身边的心腹侍女,一个是雍王妃身边的女侍卫,这样的姑娘岂是你们能肖想的。”

    “我又不娶她们,碧柳姑娘可是答应把她干姐妹嫁给我当娘子。”官兵乙恼道,“都怪你,拿了她们那么多东西,让我都不好开口,你少要一点不成么。”

    六坛酒就要了人家四坛,这手也够狠的。

    就不能少要一点,与她们讨个好感,或许后面的事就水到渠成。

    皇陵小院里,大姨娘颇是感慨地道:“阿蓝,关键时候就瞧出好歹来。我这一辈服侍太太,就连四爷、七爷也是我瞧着出生、长大的,可他们说话行事也太寒心了,还是大奶奶、雍王妃仁厚,又是送稳婆,又是请太医,还送这些好东西来……”

    温蓝望着外头,看着床头放着的新被子,柔软暖和,用手一摸就让人喜欢,被面是蓝底白花的,就似寻常人家使的一般,一点也不也挑,心里从未有地的温暖、感动,曾经不被喜欢的温彩却雪中送炭,给她送来吃的、穿的、用的,而与她自幼一起长大,情同一母所出的温彤在离开的时候,却没有替她说话,还担心自己连累温彤,让温彤也不能离开而无情打消了她离开的念头。

    大姨娘喃喃道:“以前,是我们母子对不住雍王妃和候爷,这会要不是他们,你们母子就没命了。阿蓝,要是你没了,我也活不下去了,我一辈子看太太的眼色过活,原指望着她能给你们姐妹的善终,因她一句话,阿碧就做了何大爷的侍妾,年芳十六就没了性命……”

    她永远也忘了那天,当何家来人告诉中太太,说“碧姑奶奶难产,母子双亡。”来人那轻浅的语调,仿佛在说一个不相干的人。她的天崩地裂,何氏的云淡风轻、事不关己,那时候,她还以为是何氏克制了情绪,直至现在,她才发现那是何氏的淡漠。

    温碧是她的女儿,但不是何氏的女儿。

    这一次,她是真的瞧清楚了。

    大姨娘握住温蓝的手:“阿蓝,你与悰爷说说,让我与你们一道过活吧。温府已经没有留恋的人和事了,你和这孩子就是我此生的所有,让我留下来陪着你们吧。”

    “姨娘……”

    “让我留下来吧,我就是一个无知妇人,不懂什么大道理,我只晓得,我女儿、外孙在受苦,我不能让自己安心地度日。”

    当初,只要她站出来反对,反对温蓝以侍女的身份陪温彤入安王府,那么就不会有温蓝现下的落魄。

    她到底太懦弱了,是她的懦弱害苦了自己的两个女儿。

    她只想陪着温蓝生活,也许这样心里会好受些,哪怕只是尽一份微薄的心意。

    她太笨了,总是到最后才瞧清了何氏母子。

    二姨娘虽与何氏不对付,可却因此能跟着温黧夫妇回西山县祖宅安度晚年。

    三姨娘看着老实,却晓得帮衬温翠谋得良缘,甚至还让宋氏获得了好感。

    大姨娘不知三姨娘是怎么做到的,但她知道三姨娘绝不像表面看起来的那般老实,否则温翠也不会做了官太太,虽是继室,却也得到了善终。

    温蓝怀抱着孩子,心潮起伏下,问道:“阿彤如何了?”

    大姨娘笑道:“胆儿不小呢,正谋划着要嫁给雍王殿下做侧妃,处处与十六小姐比,真是苍天有眼,竟让她得了脸上长斑的怪病,便是郎中都瞧不出来,府中下人们猜测她在外头行事不端沾染了怪病。四爷、七爷就把她送到乡下庄子上了,对了,也亏得她得了这病,否则就要送进顺郡王府做侍妾呢……”

    温蓝轻拍着孩子,这孩子太小了,比寻常的胎儿还要小,稳婆说这许是她怀着时没吃好,但她看着孩子落地,扒开襁褓数着孩子手指头、足趾,又看孩子浑身上下没少什么,又没多什么,最是正常,她这才疏了一口气。

    在以前,大姨娘便是背里嘲笑温彤都不敢,如今却是使劲地讥讽着。

    温蓝道:“镇远候府怎样了?那个叫碧柳的瞧着怪眼生。”

    温蓝还不知道温青休弃徐氏,又迎娶梁氏的事,还以为现在的温青妻是徐氏。

    大姨娘便将镇远候府的事细细地说了一遍。

    因着梁氏与温彩救了温蓝母子,大姨娘很是感激,再看他们送来了一车的东西,就更感激了,说了一堆梁氏的好话,又说这婚事是老夫人托梦订下的,听得温蓝诧异不已,这对京城人来说原是旧闻,可对温蓝来说却是再稀罕不过的奇闻。

    温蓝道:“徐氏原就配不上大哥,说话行事粗鄙得很。”

    “可不就是,倒是现在的大奶奶生得端庄,性子也好,把镇远候府打理得极好呢。连阿翠回娘家,也只去镇远候府。四姨娘是个有福的,被大爷接到了镇远候府,连温檀、温绿也住在那边。

    前些日子,听说大奶奶还把娘家妹子说给阿檀,四姨娘过温府的时候,快得意的都不知南北了,张口闭口就夸梁小姐生得好看,又知书达理。”

第961章 家斗(1)

    温绿的亲事,便是因温青才订下的。

    现在,连温檀都要娶体面的官家嫡小姐,温家的庶子多了,也只温檀有这样的好运。

    温蓝想着昔日的自己,竟与温青兄妹为敌,她是真的后悔了。

    当年的大姨娘,若有三姨娘、四姨娘这等见识,她许就走不到今日的地步,但现在看清事实也不算晚。

    温蓝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大姨娘又说了六姨娘、七姨娘原住在镇远候府,却在临走拿走人家摆件的事。

    母女俩说着琐事,就这样过着日子。

    大姨娘为了给温蓝解闷,便将京城各家发生的新鲜事也搜罗来说。

    说着,她突然发现冷昤并没有皇陵,吃惊不下。

    温蓝答道:“她哪里是个能吃苦的,跟着爷来皇陵不久,就搭上了看守皇陵的一名孟校尉,爷也不阻,索性把她送给了校尉。”

    大姨娘惊得张着嘴儿,“就她这等不守妇德的,还能嫁给校尉为妻?”

    “不是为妻,是为妾,听说那校尉有一妻,早前病殁了。”

    这个地方是禁地,寻常百姓来不了,女人成了此地的奇缺物。

    皇陵有看守官兵千人,季节交替之时,会有御林军送来皇陵营所需的吃穿用度与军饷,听说在外头还有工匠在修建当今皇帝、皇后的寝陵,看守在他们这儿的也只得五十来人,其实的人都拨去监督工匠。

    “若在外头,这等不守妇道的,就该被沉塘。”

    慕容悰落魄了,连他自个儿的女人都管不住,若他还是皇子,像冷昤这样的直接赐死。落魄的他,也变得仁慈了,念着冷家因他获罪,终究是放了冷昤一道生路。

    柳氏与慕容悰是有真感情的,无论是早前还是现在,柳氏对他的感情就从未动摇过,一路陪着慕容悰下诏狱、入宫中监狱,再被圈禁皇陵,始终如一,柳氏为了更好地照顾慕容悰,居然自钦下了绝育汤,说要待崔氏所生的孩子如同己出。

    只是,温蓝也不能再生了,这件事大姨娘并没有瞒她。

    她在她已经有了儿子,满心知足。

    孩子多了,他们在这种地方,也养不起,有一个足矣,这样她可以把全部的心思都用在孩子身上。

    听着皇陵外头的人和事,温蓝觉得遥远而又真实,那些纷争与风云再也她无干。

    传出一阵母鸡的咯咯声,太监欢喜地道:“下蛋了!有只母鸡下蛋了,哈哈,可以给大少爷补养身子了,哈哈……”

    大姨娘恼道:“阿蓝,这是大奶奶送给你补身子的。”

    “就给大少爷吃吧,这孩子瘦得可怜。”

    他到底是慕容悰的长子,柳氏待这孩子如同己出一般,瞧着温蓝都心疼。

    红燕与碧柳回到镇远候府,细细地与温彩、梁氏讲了皇陵那边的事。

    梁婆子道:“禀大奶奶,梁家大房的小太太与巧媒婆来了。”

    温彩抿嘴一笑,这几日她也听梁婆子、汪婶子说过,近来梁氏正出面与梁小太太商议梁秋霜与温檀的婚事,四姨娘更是热心地跑前跑后。

    梁氏笑道:“快请进来。”

    巧媒婆人未到,声儿先到了,笑语盈人,“温大奶奶喜添贵子,我还没恭贺温大奶奶呢,而今温梁两家的喜事可是一桩接一桩呢。”

    梁氏对碧桃道:“把十七小姐、十八爷和四姨奶奶都请来。”

    碧桃飞野似地吩咐了跑腿小厮,不多会儿,三人都到了。

    梁小太太道:“老太太特意去了春晖圣母庙,请了主持师太合了八字,说温十八爷与秋霜最是天造地设的一双,是百年难遇的良缘,老太太心疼你体弱,特意让我过来一趟,把两个孩子的亲事给订下。”

    梁秋霜早前算是庶女,可梁小太太抬了平妻位分,如今便是嫡女,而父亲梁和裕在江南任知州,兄长梁秋阳更是今科状元郎,也是要入仕,算是正经的官家小姐。

    梁氏笑道:“既然祖母合了八字,我就不再重合。四姨娘,你看呢?”

    四姨娘对这婚事最是满意得紧,连声道:“我瞧着也是一段好良缘。”

    梁氏令梁婆子取了一对紫玉挂佩,是一对活灵活现的大雁,雄的给了温檀,雌的送给了梁小太太,又郑重地交换了二人的庚帖,就算是替他们订下这门亲事。

    巧媒婆又说了一堆吉祥话。

    梁氏打赏了巧媒婆。

    巧媒婆道:“近来还有几桩亲事,我先告辞,恭喜温十八爷!”

    温檀抿嘴笑着,忆起梁秋霜的娇俏模样就觉得欢喜,心里暗道:现在许有人觉得他配不上梁秋霜,但他一定会用心读书,早得功名,待那时就配得她了。

    梁氏对温绿道:“十七妹,吩咐厨房备桌酒席。”

    梁小太太忙道:“家里还有一些事,今儿不在镇远候府留饭了。原是早上就该来的,上午吴太太登门拜访老太太,就给耽搁了。今儿是个订亲的吉日,用了午饭就赶来。”

    四姨娘笑道:“亲家太太难得来一趟,用了晚饭再回去。”

    “不了,不了,我与你家大奶奶说说话,一会儿就回去。”

    几人明了,温绿借故要回去做针线,四姨娘又说要给温绿打下手,双双告辞。

    温檀抱拳离去。

    梁氏斥退了左右,只余了梁婆子在身边服侍,轻声道:“小娘有事但说无妨。”

    “前些日子,瑞王府派巧媒婆去提亲,好在春晖圣母庙的住持师太说秋阳与五郡主八字不合,巧媒婆把话递到那边,瑞王妃早前是不信的,又特意寻人合了回八字,也说是不合,这才作罢。

    今儿我问了巧媒婆,说瑞王爷瞧中了探花郎苏兰生,两家已经合了八字,最是段良缘,已择日订亲。瑞王爷招苏兰生为郡马的消息,许过两日就要传出来。

    瑞王府特意与苏家去了家书,邀请苏老爷、苏太太入京替二人完婚。”

    梁氏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她最担心五郡主逼婚。如此一来,倒省了她心头的一件麻烦事,从长远来看,梁秋阳娶瑞王府五郡主有诸多好处,但梁家是书香门第,祖辈教养儿女又重气节,以梁秋阳的性子,既然选择了吴小姐,怕是不会再对旁人动心。

    温彩隐隐觉得许多人的命运与前世并无二样,五郡主前世嫁的就是一个俊美的探花郎,只是她忆不起此人的姓名,而今听他们一说,好似就是这苏兰生。对于与她命运相关的人,一些事她记得很清楚,对于一些无干的,皆是朦胧一片。

    梁小太太道:“今儿上午,吴小姐与秋阳的婚事就正式订下了。吴太太还挑了几个吉日,老太太挑中了八月初十。”

    梁氏忆起年幼时的点滴,依稀还记得自己带着刚呀呀学话的梁秋阳玩耍的情形,一转眼她嫁人生子,连梁秋阳也到了娶亲的龄。“真快啊,现在连秋阳都要成亲了。”

    梁小太太笑道:“可不,秋霜都订亲了呢。”

    梁家二房、三房最是看重温檀,现在订亲的却是大房的梁秋霜,两房人说了几日酸话,被梁老太太听见后,请了两房老爷、太太过去问话,又训斥了一顿,两房人再没了异样。毕竟他们不敢开罪梁氏,还指望着梁氏、温青夫妇帮衬一把,好让他们的儿女谋一门好亲事。

第962章 家斗(2)

    梁小太太直坐到近酉时分,也没见到温青,面露诧色:“大姑爷近来公务繁忙?”

    梁氏道:“北地各卫军所新招一批新兵入伍,近来都关入了北军都督府管辖的新兵营,候爷正忙着训练新兵。”

    去岁,兵部上呈奏折说各地卫军所的兵丁有一半年老体弱,又到了新老替换之时。皇帝恩准,去冬就在各地招募新兵,现在各地新兵入京,由五军都督府进行兵训,待半年兵训结束,再分派各地卫军所替下年老体弱的老兵。

    温青视训练新兵为大事,近来更是早出晚归,衙门的事他得办,还得督促练兵之事。

    五军都督府在新兵训练后,会进行一次盛大的新兵大比武,由五军大都督主持。各军都督府对此事很是看重此事,若获荣第一名,他日从兵部、户部领取军饷时也会受到优待。这对他们来说,不仅是名次更关系各军利益的大事。若哪军得到最后一名,不仅会被人笑话,而且在拨付饷银时也会被兵部、户部克扣两成。

    汪三毛一路飞奔,含着笑容站在外头:“大奶奶,候爷让小的来传话,他今晚去温家大房用饭,不回来吃了,请您和雍王妃不要等他。”

    梁氏微微凝眉。温青最烦温家大房,上次温子群要娶宋氏,他人未出门,就与汪三毛留下了话,“巳时二刻,你就说衙门有急事,着我赶紧回去。”之后,温青刚坐在温府小房上房,汪三毛一传话,他起身就走,从他进入到离开连屁股都没坐热。

    对梁氏来说,温青绝不是单纯的莽夫,他也会玩心眼心机,而且越玩越得心应手。温青偶尔想不到应对招式时,就会与梁氏说,梁氏很喜欢这种被丈夫看重的机会,每每在背后给温青出几招,温青听后经常眼睛一亮,哈哈大笑,夸梁氏是他的背后军师。

    梁氏此刻心里琢磨着,回头想个什么法子把温青给叫回来,温青因为杜氏当年含恨而终,一直对温子群心有怨恨,父子俩若是议事,说不上三句就会争执起来。

    汪三毛只当梁氏担心,忙道:“二老爷今儿散朝后去衙门唤的候爷,有二老爷陪着,大奶奶不必担心。”

    梁氏听说温子林也去了,方才松了口气。温子林可是很维护温青兄妹的,就以早前温子群咄咄逼人的事来说,便是温子林请动了温氏族里的长辈,狠声训斥了温子群一回,温子群才不敢为难温青,否则现下镇远候府的日子也不会如此清静和睦。

    温子群马上就要去衡州赴任,此去一别,不知何时才能见面,温子群不在京城,他们的日子也能过得自在些。

    梁氏道:“三毛,你且去温家大房候着,小心服侍着候爷,劝他少吃些酒,明早还要朝会、坐衙,不敢误了公差。”

    汪三毛笑着应声“是”,一双滑溜溜的眼睛在碧柳身上直打转,碧柳一阵气恼,脸上又红又白,梁氏会意,她早就瞧出来汪三毛对碧柳有意思,“大奶奶,小的告退!”

    说要告退,他却直往碧柳身边移,从怀里摸着一对银镯子来。

    碧柳只不接,嘟着嘴,更是气得狠了,汪三毛到底想干什么?当着大奶奶、雍王妃的面与她示好,这不是明摆着告诉所有人:他对她有意思。

    汪三毛嘻笑着道:“碧柳,听说明儿是你寿辰,这是我送你的,值不了几个钱。”

    碧柳扬着头:不要,就是不要。

    碧桃见状,笑道:“汪三毛,你什么时候这么有心了?上个月我过寿,你怎没送我寿礼。”

    这几个月,汪三毛一见到碧柳就笑得谄媚,连骨头都软了似的。

    碧柳没给他好脸色,他偏往碧柳跟前凑。

    碧柳一跺脚,扭头就离去,离开时羞红着脸嚷道:“奶奶,汪三毛在外头越发学坏了,我要告诉汪管家去,让汪管家好好教训他。”

    碧桃早前还揣着心思,一心想跟了温青做侍妾,自打梁氏升了碧柳做大丫头,而碧桃依旧是一等丫头,她连进内室的资格都没有,之后一冷静,行事倒妥帖沉稳了一些。

    梁婆子又私下找过碧桃说话“往后离候爷远些,没的把大爷们都勾引坏了。你莫忘了,你卖身契还在大奶奶手头捏着呢,将来都是要放出去配人的一天,大奶奶想把你配什么人,还不是她一句话的事。”“候爷迎娶奶奶前就表了态,他这辈子屋里不设通房、不纳妾室,奶奶也是欢喜的,你想坏了他们夫妻情分,老娘就先把你弄出去配个乞丐。”

    无论梁婆子说的那些话是真心还是假意,碧桃自那以后还真收敛了不少。

    汪三毛捧着银镯,去追碧柳。

    梁婆子笑看着梁氏。

    梁氏道:“碧柳多大了?”

    “奶奶,十八了。”

    “是该配人了,这丫头大了就得配出去。”

    早前的忍冬配的是汪管家的儿子汪大宝,如今孩子都能喊爹娘了。

    梁氏对碧柳相处日久,如今说要配出去还真舍不得,“奶娘,回头你在府里看看,都有哪些年轻、踏实的后生,多挑几个来,让碧柳自儿个选,她是我身边的人,我不能委屈她。”

    瞧着今儿这样子,碧柳不喜欢汪三毛,倒是汪三毛厚着脸皮直往碧柳跟前凑。

    梁婆子应声“是”。

    有丫头送来了煲好的排骨汤,梁婆子盛了一大碗,让人送给了四少爷的奶娘。

    梁婆子絮絮叨叨地道:“大老爷、小太太要去衡州,奶奶,我们是不是提前预备些他们路上的吃食、盘缠?”

    “让大厨房做些点心,再备上四五日吃的卤食,另外再让大管家预备五十两零碎……”

    温子群要离京,但这面子功夫还是要做的,不能让外人凿了温青的脊梁骨。

    温彩道:“二房的阿绯要成亲,嫂嫂准备添多少箱笼?”

    添箱笼,是指姻亲给女方添置嫁妆的俗称,但也有的男方娶妻,因几家感情深厚也会添上些聘礼,或添置些新房里的摆设,从床罩、被褥到房里的花瓶摆件不等,只看各人心意。

    梁婆子接过话道:“前几日,奶奶便与候爷商量过,候爷说要添六抬。”

    温青是个实衬人,他说六抬,怕是旁人家的十抬的量。

    温彩抿了一下嘴,吃了两口排骨汤,优雅地帕子拭了一下嘴角,道:“我出阁的时候,二叔二婶给我添了十抬,我这回也添十抬。”

    温彩是出阁的姑奶奶,怎好让她越过了温青。

    梁氏凝了一下,立时明白了温彩的意思,忙道:“我们添十二抬?”

    温彩勾唇笑道:“嫂嫂有二叔给我添礼的清单,照着那个来,数量上适当增添一些。”

    姑嫂二人会意。

    梁氏明白温彩的意思:不好给温绯添得太厚,但也不能太薄。

    添得太厚,这后头的堂弟、堂妹不少,还有族里的族弟、族妹,但因他们与温子林感情好,自然是要往厚里添。又听说大房的温玄与周二小姐订下了吉日,也定在五月,一前一后,以梁氏的行事为人,虽说温玄与温青相处不睦,还是会添箱笼。

第963章 家斗(3)

    当日温青娶梁氏过门,是温彩和董氏操办的。

    今年最易婚娶,温家有两桩喜事,温玄成亲、温绯成亲。温绯因今科大考成绩名列前茅,算是喜上加喜。

    相较于温家二房,温家大房蒙上了一层阴影,全没有温子群复仕之喜,取而代之是何氏母子的落漠。

    温墨明白,温子群这次不会带他们去任上,温子群不在京城,他们兄弟便失去了“官宦子弟”的光环。

    他不安地望着何氏,好不甘心,他明明是嫡子,是温子群曾最寄予厚望的儿子,可现在温子群要撇下他们独自带着新太太去任上吃香喝辣、过风光体面的日子。

    衡州知州,在衡州温子群就是老大、就是土皇帝,对他来说,就意味白花花的银子。

    温玄急道:“二哥,我们不能就这样认输,爹要带小太太、三姨娘母子去任上,为甚不带我们?”

    多少年来,陪着温子群一起生活的是何氏母子,可现在温子群要丢下他们。

    何氏问何婆子:“小房那边怎样了?”

    何婆子顿首答道:“听说二老爷、候爷入府了,小太太在小房那边备了酒宴。”

    温子林来了?这该死的温子林,就是他背里使了花样,把宋氏说给了温子群,兄弟俩一丘之貉,瞒着她,近了婚期她才知道温子群要娶新人的事。而温子群居然言词咄咄地说“你不是嫡妻,我为甚要告诉你?”现在,她是真正的嫡妻,过去那些年她享受的可是嫡妻般的尊崇。

    温墨灵机一动,道:“娘,我们去小房,二叔和大哥都在,凭什么带小太太去任上却不带你,你可是与爹共同患难的。”

    何氏也明白,去地方自有去地方的好处,虽说俸禄还是那么多,可地方各县的孝敬可不少。

    温玄催促道:“娘,你还犹豫什么,你得闹,无论使什么法子,也要让爹带上你和我。大哥已经成亲了,可我还没成亲……”

    温墨反问道:“你能去得,为甚我不能去?你没成亲,这吉日可是订在五月的,你既然去得,我自然也去得。”

    何氏啐道:“那老东西还没答应带你们,你们俩就先吵了,有本事说动老东西带你们去。”

    母子三人面面相窥,很快,彼此会意,气势汹汹地奔往小房。

    小房花厅。摆着八仙桌,桌上十几道精致的菜肴,美酒飘香,宋氏笑语盈盈,优雅得体地静坐在侧,时不时张罗着陪嫁丫头蓄酒。

    (注:北府为小房宋氏居住,这里曾经住着温家二房,温子林搬走后就空下来了。南府为中房何氏居住。)

    温子林道:“衡州是个好地方,那儿有衡山,听闻山清水秀、人杰地灵,大哥还是一州之主……”

    温子群心里暗道:那地方好,你去,谁不知道你现在比我还体面,朝廷是白给了你一个立大功的机会,只要这差事办好了,前途无量。

    温青含着笑,“恭喜父亲谋得实缺。”

    温子群鼻子挤出一声“嗯”,自然不会说这实缺不好,“还是雍王殿下好,让我自己挑的地方呢,唉,此去甚远,我最放不下的就是顺娘,你说你这当大哥的事务繁重,哪有心思管她。顺娘这孩子孝顺……”

    能不说温彩的好话么,要不是温彩帮忙,他就被下放到黔州那种穷山恶水之地,光是想想温子群就一阵恶寒。

    他近来常常想,要是那天他去求温彩、雍王时,何氏没有闹出那出,或许他去的地方就会更好。温子群狠狠地想:那可恶的何氏,坏了他的好事啊。

    正想着,只听外头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哟,这是吃什么呢,远远儿地又是酒香、又是菜香的,我们府里怕是过年才能这么丰盛吧。”

    宋氏挑了挑眉,正要发作,陪嫁婆子道:“太太,奴婢阻了,中太太偏要撞进来。”她摸着自己的脸颊。

    宋氏眼珠子一转,立时在陪嫁婆子脸上看到了红指印,脸上泛起了莫名的笑意就带了冰冷:“我说姐姐,我未过门前,大老爷、二老爷可事先说好的,温府一府两分,你在中房过你的日子,我在小房过自己的日子。我没去中房为难姐姐,姐姐也不能来小房闹,为了撞进来,你还打我的陪嫁婆子,姐姐,这是哪家的规矩啊?”

    何氏摇曳着腰姿,让婆子搬了个锦杌,一屁股落座在八仙桌前,嘴里道:“再添三副碗筷。”

    宋氏却倏然起身,盯着宋婆子的脸,厉声问道:“谁打的你?”

    宋婆子看看何氏,又瞧了瞧温玄。

    宋氏立时明了,娇呼一声“大老爷”,扮出咽咽哭声,“你可得给我做主,昨儿回娘家,你可是答应我母亲、兄长,说会疼我、敬我的。我嫁到温家才几日,我的陪房就被人打了,这哪里是打陪房,这分明就是打我啊。”末了,她又道:“大老爷今儿不给我做主,我就回娘家,请我母亲、兄长来给我做主。”

    惊动了宋都督,这事就闹大了,光是宋都督那几个儿子,哪个不是护短了,还不得把温府给搅得乱七八糟。

    温子群原想在离开前与温子林好好话别,与温青再说说话,却被何氏搅了好好的酒宴,气恼地指着温墨、温玄兄弟俩:“是不是你们打了小太太的陪房?”

    温墨嗫嚅地看着温玄,“爹,这可不关我的事。”

    不是他,自然就是温玄了。

    温子群一急,扬手就是“啪!啪!”两记耳光,“混账东西,你小娘的陪房岂是你能打的?”

    父亲打他了,还是因为他打了那恶婆子一巴掌而打他,从小到大,这是没有的事。父亲不再疼他们了,居然因一个下人而让他下不来。

    温玄又恼又怒,直勾勾地盯着温子群,然后目光又落在一边故作哭音,却不见掉一滴眼泪,眼里更有狠毒的光芒:想与我斗,你们还嫩了点。

    温子群“啪——”的一声又是一记耳光,这一次打得更重,“畜牲,你这是什么眼神儿,那是你小娘,你用这种眼神瞧她什么意思?这些年,你读的书都到狗肚子里了,连尊卑都不分。”

    何氏先是没反应过来,见温子群再打温玄,立时嚎哭起来,一转身将温玄护在身后,“老东西,你今儿要打死阿玄,就先打死我!呜呜,你现在是有了新人忘旧人,这二十多年的情分你全都忘了吗?你带这个狐媚子去任上,却不带我们母子,你……”

    温子群振臂一喝:“恶妇,你敢多说一句,今儿就休了你。要不是你在雍王府胡闹,我就谋到京城的实缺了,都是你这恶妇胡言八语,开罪了雍王,惹得顺娘都不敢替我求情……”

    温子群想到他可以几个实缺上自己挑选,要不是那日何氏闹腾,也许他会有更好的实缺,每每忆到此处,温子群就满腹怨言,又加上他被族里长辈训斥,说他以前纵容何氏胡闹、刁难温青兄妹,他一反省,自认自己的错处没有,全认为是何氏的错。越是这样认定,温子群看何氏越是厌烦。

第964章 吓唬(1)

    他又怎么会带何氏去任上,连带着因为这次温墨、温玄兄弟双双落第,都生出了怨恨,觉得这两个儿子不争气,落了他的面子,反观二房的温红、温绯怎么看怎么顺眼,尤其是温绯,年纪轻轻就取得了功名,且名列前茅,每每温子林、董氏提到时,神采飞扬,就连族里对温子林夫妇都多有夸赞,甚至还说董氏颇有当年汪氏之风,因汪氏托梦选妇的事,族里人都说董氏是贤妇、是孝妇,这也让二房的人在族人心目的地位大幅度攀升。

    这两者一比对,温子群觉得自己倒了大霉,一切的不如意都是被何氏母子给拖累了,越想越觉得他们碍眼。

    “你……”何氏的话没说完,温子群大唤:“来人,取笔墨,今儿本官就要休了这恶妇!”

    要休妻?

    何氏过来时就想着无论使什么法子都要让温子群带他们去任上,没想到温子群已经拿定了主意,再无半分转桓。

    温子群觉得自己应该在温子林面前立立威,这女人就得管教,更想在温青树立一个父亲的威严,指着何氏吼道:“你闹,你只要闹腾,我今天就休了你,着人把你送回何家。你闹啊!你这个恶妇,刻薄嫡母所出的玉堂、顺娘便罢,还想欺负小太太,你这是犯嫉、不贤、刻薄,犯了七出之条,我岂能容你。”

    休她的理由都找好了!

    何氏哑然,原想放开大闹,这会子却不敢说一个字。

    要是把她休了,别说是她,就是温墨、温玄往后都不能抬头做人。

    她不敢闹,一点儿也不敢。

    她赌不起,她从温子群的眼里看到了果决。

    温墨支吾一阵,跪下道:“爹,娘今儿行事不妥,可是看在你们夫妻多年的情分上,别休她。”

    “要不是她咄咄逼人,我会休她么?我怎了?我给你们兄弟留下了往后可以生活的良田、店铺,只要你们好生经营,吃饱穿暖是绰绰有余。可她还要闹,我给你们的东西还差么?你们怎还不知足?”

    温子林轻咳一声:“大哥,你要出远门,府里的事还得安顿好才行。莫要你前脚走,后脚又是一堆的麻烦。”

    “我已经与他们说好了,何氏母子、大姨娘住中房,六姨娘、七姨娘及所出的庶出子女住小房,两府一分为二,各过各的日子。中房以何氏为尊,小房以娇儿为,南、北各设管家,各设账房……”

    这样的过活法子,也只有温子群能想得出来。

    温子林面露敬佩之色,又对何氏道:“中嫂还是回去歇着。”

    何氏将温子林恨了半死,要不是温子林帮温子群娶新人,温子群哪里会知道东军都督宋家有一个命硬的幼妹。

    男人与女人就是不同,哪怕温子群四十岁的人,依旧可以娶十八岁的黄花闺女,而且还是嫡出,是宋家的宝贝女儿。

    温子群偏宋氏,一则宋氏年轻,二则是宋氏有一个手握兵权的兄长,他不敢开罪宋家,近来正迷着宋氏,自是把她捧在手心里疼着。

    温墨扶起何氏,低声安慰了两句,“爹,你去任上……能不能带上我们夫妻。”

    “阿墨,要我说多少遍,你已经二十几岁了,得留在京城苦读诗书,今科未中,这三四年后还能再考,你不发奋读书,难道你当天下掉下一个进士、同进士给你。你媳妇怀着身子,不易长途跋涉,你就留在京城安心度日。我已经给了你田庄、店铺,你手头有进益,差不了你们的吃穿。”

    温玄在心头兜了一圈,这几天他都在琢磨这事,道:“爹,我不是读书的料,你能不能拿出一笔钱,我要做生意!”

    “滚——”温子群骂了一声,一提钱,他就气恼,他给他们的钱还少吗,一拿出去就没了影,偏一个比一个都会花钱,“你把我给你的两家铺子看好了就算你能干,还想要钱做生意,别妄想了。”

    温玄巴巴地央求着,“爹……”他希望温子群能动心,在离开前多给他一笔钱也成,他总觉得温子群手头有钱,而且宋氏嫁过来时,那嫁妆可不少。

    温子群挥手指着院门方向“滚——”吼若雷啸,直吓得何氏一愣,此等的无情,她还是当年看过温子群待杜氏,而今却用来对待他们。

    何氏宽慰道:“大老爷,你快别生气了,坐下来用饭。这大房、小房之间没有围墙可真不成,要不这中间砌一垛围墙来。”

    就是得加一堵围墙,免得他们想来小房就来,当她这里是什么地儿?

    她宋娇还想自儿个过自在日子呢,虽然她要随他去任上,但这些院子、屋子是她的地盘,她就得守好了。

    “你看着办。”

    “是。”

    温青喝着酒,并不说话,他当初承诺只娶一妻,是因为看到母亲杜氏凄苦的一生,又觉得自己身为男人就该善待为自己生儿育女的妻子。现在,他多了一层领悟:后宅女人多了是非多,若有两房妻子矛盾就更多了。

    宋氏一个眼神,一句话都带着算计。

    何氏更不是省油的灯,可现在温子群对她死了心,她还不甘心的闹腾只会自讨没趣。

    温子群居然说出要休弃何氏的话,温青可不觉得这是随意说说的,如果何氏再闹,以他对温子群的了解,一定会真的写出休书。

    何氏活了大半辈子,哪敢闹得被休,她是个爱面子的人。

    院门外,何氏闷闷不乐。

    温墨沉默不语,温子群要他继续赴考,意思很明确,如果他考不中就会一直考下去。

    温玄紧握着拳头:“哪有这么算了的,他不带我们去,哼哼,我们就自己去。”

    温墨道:“你继续闹腾,到时候爹真休了娘,你面上好看?”

    “我闹腾是我的事,与娘何干。”

    温墨可不这样看,这些日子他与温玄的确闹腾得厉害,从知道温子群要娶宋氏就开始闹,结果温子群还是娶了。

    宋氏的娘家比何氏娘家得势,温子群自然待宋氏更看重些。

    且,何氏年纪大了,但宋氏还年轻,这也是温子群要带宋氏去任上的原因。

    翌日是二十日,是温子群携娇妻宋氏离京的吉日。

    温青特告了半天假,带着梁氏预备的吃食、干粮候在十里亭,没多久,温子林携着温红、温绯也到了。

    正张望,便见那边过来了两辆马车,却是宋老太太、宋夫人母子到了。

    彼此见了礼,寒喧了几句。

    宋老太太望着天,“这是怎么回事,都到辰时了,怎的还不见人过来。”

    宋三奶奶轻声道:“祖母,会不会是小姑母起晚了给耽搁了。”

    宋夫人忙道:“这吉日吉辰可是老夫人请黄瞎子给选的,不会耽搁的。”

    温青含着浅笑,他今儿不急,既然梁氏说这面子上的事都过得去,他就来送送温子群,虽说备的都是些吃食,好歹是他的心意。

    宋大奶奶焦急地道:“再不过来,就误吉辰了,莫不是小姑母被什么事耽误了。”

第965章 吓唬(2)

    宋老太太凝着眉头:她晚年才生了个宝贝女儿,娇儿最听她的话,怎会误了出门的吉辰,莫不是家里出了什么事?她又忆起宋娇与她提过,说温府的中太太何氏母子近来闹腾得厉害。

    一个落魄的何家,也敢与他们宋家斗。

    敢欺负她女儿,看她不让儿子好好地收拾收拾何氏。

    越想越气,宋老太太的脸色便越发难看了。

    宋夫人暖声道:“婆母,我使个小厮去瞧瞧。”

    宋老太太应了。

    小厮还没消失视野,就听到那边林子里传来车轮的轧轧声响。

    众人引颈而望,过来了二辆马车,后头是辆敞篷马车,上头满满的都是一口口的大箱子,又有几个精干的护院相随其后。

    宋老太太起身张望,宋氏跳下马车,唤声“娘”,泪珠儿就滚了下来。

    宋夫人道:“小姑子这是怎么闹的,都快误出门的吉时了。”

    一说这事,陪房宋婆子就噼哩叭啦地道:“太太今晨被气得不轻,大老爷说了此次上任带三姨娘母子和太太,偏中太太母子今儿一早就候着,非要跟大老爷一起去,大老爷赶不走、骂不走,跟个粘糕似的……”

    温子群急了,就要写休书,这才吓得何氏不敢继续跟着。

    但何氏不跟,温墨、温玄兄弟却跟在后头,连他们离京的行李都收拾停当了,甚至还雇了马车候在外头,任是温子群如何训斥,他们就是不离开,闷着头跟在后头。

    温子群为了说服他们,耽搁了不少时间,宋氏想着老母选的吉辰快到,这才硬着头皮,先带了同行的下人出发。

    宋氏哭扒在宋夫人怀里,嘴里直埋怨道:“娘和大哥害了我啊,这都什么人家,呜呜,一点情理都不懂。”

    “我的心肝,你当为娘不疼你么?还不是几个算命先生都说你命里注定要嫁个比你年长二十岁的男人才能成良缘,委屈我家娇娇儿了,快别哭了……”

    宋大奶奶恨得牙痒痒的,“祖母,要我说,就让翁爹和大爷把那两个不懂事儿的东西给抓起来,关到牢里好好地收拾一顿,看他们还闹腾。不看僧面看佛面,还是我们小姑母太温顺了,才让他们闹得这般厉害。”

    宋老太太灵机一动,忙道:“儿媳,告诉我儿,把那两个闹事的东西抓起来,现在就抓起来,看他们再与娇娇儿添堵。”

    换作旁人就作一句笑谈了,偏宋夫人还当了真,真唤了一个腿脚灵便的小厮来,让他骑马回京请宋都督父子。

    久久看不到温子群过来。

    宋老太太就搂着宋氏上了宋家的马车说贴己话。

    “娇娇儿,你听好了,到了衡州,要把他给看起来,他的俸禄得让他交给你,还有手下官员的孝敬,你也得管起来,那何氏母子就是虎狼之人,绝不能便宜他们。早前他们就糟践了不少好东西,从今往后温子群挣的银子,都是你和你未出生的儿女的……”

    宋夫人接过话,道:“小姑子,对男人就不能心软,他原就是个喜欢美人的,你到了衡州,也得把这毛病给他收拾掉,他有了新人,少不得拿了私房钱偏了那些小妖精……”

    宋大奶奶又道:“小姑母想学我和三弟妹,对那些个侍妾就不能心慈手软,敢顶嘴的,她爱说话,你就让她去读佛经,罚她读上三个月,不给她喝水,看她还顶嘴。还与你使背里使坏的,你就派她去办最难的事,办不成就可打罚……”

    后头又过来了一辆马车,下来的是三姨娘,怀里还抱了个咦咦呀呀的男婴。

    温青认得这孩子,这是七姨娘所出的庶子。

    三姨娘走近温子林,行礼道:“见过二老爷,拜见候爷!”

    温红好奇地问道:“这是……要带二十三弟去衡州?”

    “是。这是太太的意思。太太说,男丁是温家的希望,六姨娘、七姨娘教导不好,下令将二十一爷、二十三爷都带到衡州去。”

    二十一爷是六姨娘所出,六姨娘有两个儿子,但这二十一爷最是聪慧,年纪不大,却已经会背三字经,颇让六姨娘得意。

    温青立即就明白了,这哪里是宋氏要教导两个庶子,这分明就是宋氏拿两个庶子为质,想要操控六姨娘、七姨娘。宋氏把温府小房几院交给了六姨娘、七姨娘,却带走了她们所生的儿子,就是要她们安分守己,莫要玩花样,又必须得照她的意思来行事。

    七姨娘虽还有一女,可女儿长大是要嫁到别人家的,唯有儿子才能给她养老送踪。同样的,七姨娘最看重二十三爷,宋氏就把他带走,美其名曰“教养庶子”。再过几年,待他们长大,他们只认得宋氏,哪里还记得他们的亲娘,宋氏这一招的确使得够恨,但亲娘还不得记挂着自己的骨血儿子,又不敢反抗,只得乖乖儿地听宋氏摆布。

    六姨娘现下早把肠子都悔青了,早知道是这样,她还不如就跟着何氏住在中房,至少母子还在一处。

    宋氏带老实本分的三姨娘同往,就是让三姨娘帮她养两个庶子,同样的,三姨娘所出的庶子已经到了议亲的年纪,为了让宋氏给儿子谋门好亲事,三姨娘也不敢闹腾,自得仰仗宋氏,正因为拿捏到这点,三姨娘定会对宋氏的话惟命是从,更会尽心竭力的服侍,再加上三姨娘人老色衰,早在十年前温子群就不去她屋里了,对宋氏来说已经没有任何威胁。

    温墨、温玄还在磨温子群,温子群走不是,不走也不是,就连骂都骂不走兄弟二人,他要打人,兄弟俩就躲避开来。

    正两厢僵持着,却见宋大爷领着十几个东军都督的官兵到了,他一挥手,厉声道:“小姑父,你且赶路,我来收拾这两个不争气的表弟。”

    表弟……

    他们何时与宋家有关联了。

    但路上看到这幕,只当是别人的家务室。

    温玄惊叫一声,已被两个官兵给抓住。

    温墨想躲,却没有逃过。

    宋大爷眯眼笑道:“我怎么摊上你们这样的表亲,真是丢人死了,来人,关到新兵营去,哼哼,到了那儿,你们可以尽情的折腾,我倒要瞧瞧,是你们的精力足,还是我宋珀的精力旺。”

    敢给他小姑母找事,这不是找死么?

    他们宋家在京城,那可是横着走的人物,落到他手里,他就变着花样的折腾一番,不让他们兄弟怕了,他就不姓宋。

    温玄扯着嗓子一声哭嚎。

    宋大爷鞭子一挥就落了下来,“鬼叫个甚?有没有男人骨气?我瞧还是小姑父把我们惯坏了,瞧在大家是亲戚的份上,我就替小姑母、小姑父管教管教!走,从现在开始,你们就是东军新兵营的人。”

    路人看着这一幕:啊,原来他们是亲戚,是表哥管教表弟。

    是姑表亲啊!

    这两人也不知如何招惹了宋家的煞星,要被送到新兵营去了。

    这宋家可是上届新兵比武的冠军,听说宋都督父子在训练新兵上可是出了名的“狠毒”。

第966章 吓唬(3)

    完了,完了,这两个白生的公子哥一进新兵营,不死也要掉层皮。

    他们是活该啊,居然招惹了宋家表哥。

    宋家人就是喜欢对亲戚下手啊!

    十里亭,宋老太太又叮嘱了温子群一席话:“小女婿,你得善待我家娇娇儿,我就这么一个女儿,还是老来女,是我们宋家的宝贝儿,你要是敢给她气受,我饶不了你。”“温子群啊,这是我让你大哥写的信,他有一个生死好友在湖南做都督,你带着信去拜访,可得他关照。”

    几家送的路上吃食又有一大堆,宋婆子小心地收好。

    宋氏抹着泪,一步一回头地上了马车。

    众人望着马车,直至最后消息在天尽头还不肯离去。

    温子林、温青与宋老太太打了招呼,宋老太太抹着老泪:“我们回京。”

    上了马车,宋老太太问宋夫人:“珀儿把那两个堵气东西怎么处置的?”

    宋大奶奶回道:“大爷把他们弄进东军新兵营了。”

    宋夫人笑道:“这主意好,就得让何氏母子怕了我们宋家,如此小姑子在温家的日子才会好过。”

    宋三奶奶道:“那老妖货多大年纪了,还敢与小姑母争宠,她这是找死。”

    宋夫人若有所思地道:“是得给她一点厉害瞧瞧,何氏不是仗着娘家兄长有点权势么……”

    宋三奶奶道:“何家祖孙三代,最大的官也才五品官,能有甚出息,不过是何家的家业够大。”

    宋大奶奶道:“何家的家业可都是小姑父的,就该是我们家小姑母和未来表弟、表姝的,敢抢占小姑母的东西,何家这是作死。”

    她们是从温家打听来的消息,听说是何氏偏了娘家兄长,结果弄得何家的家业比温家大房的家业还要大。

    这一点,早就惹得宋家人不满了。

    尤其是宋氏三朝回门,私下里与大嫂、母亲抱怨,说何氏手里过了多少多少钱财,就听得宋夫人早就动了心思,婆媳三个私里说好了,要想法子整何家替宋氏出气,一来他们整了,旁人也不会想到与宋氏有关,毕竟宋氏去衡州了。二来,他们可是有名目的,他们宋家重情,是给自家姑娘出气。

    瞧瞧,这理由多足。

    宋老太太老眼微眯,“珀儿媳妇说得是,何家的东西就该是娇娇儿的,凭甚被她弄去便宜了何家不相干的人,要给人,也该给我们宋家一份。”

    宋夫人笑得更灿烂了。

    宋老太太膝下只得一个嫡子,便是宋都督大人,据说当年她生宋都督难产,被太医判定不能再育,后来宋老太爷连纳了三房侍妾,又育有庶子庶女四人,但宋老太太最疼的还是宋都督。不曾想,宋老太太年过四十有二竟然又怀上了,这便是现在的宋氏。老来女,那可是捧在心坎上长大的,就连宋夫人都要敬让三分,整个宋家更是连重话都不敢说。

    宋老太太给宋氏的嫁妆办得丰厚,宋夫人一早就不满,可又不敢表露,宋都督只是这一母同胞的幼妹,她说多了,宋都督就会不高兴。宋夫人这会子听这话,幸许出手的嫁妆又能赚回来立时乐开了花。

    宋老太太笑微微地道:“你们年轻,脑子好使,先想想怎么让何家长长记性。到时候得了东西,一半留给娇娇儿,另一半就给你们。”

    宋大奶奶娇笑道:“我就知道祖母和小姑母最是大方的。”

    如果温彩此刻知道宋家太太、奶奶们的主意,一定会说“不愧是奸臣女眷”,前世的宋环是个马屁精,拍新帝的马屁如鱼得水,更是一升再升。宋都督、宋珀父子确实有些能耐,但宋家最大的能耐便是无论男子还是女子都善长拍马屁。

    何氏见温墨、温玄久去未归,心里琢磨着:是不是跟去衡州了。

    如果这事成了,他两个儿子皆在衡州,她也有藉由去了。

    只是,上回被雍王杖责,后背还有些伤口,经不得长途跋涉,她还是养好了再去。

    正思忖间,只听温墨妻唤了声“婆母”,呜咽着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地道:“夫君和九弟被宋大爷抓到新兵营了。”

    新兵营,那不是训练新兵的地方么。

    温墨、温玄可不是新兵。

    何氏还在幻想着去衡州,猛地听温墨妻这么一说,未回过神来,“哪个宋大爷?”

    “东军宋都督的嫡长子。”

    温墨妻想着自己怀着身孕,若温墨真被弄去当兵,她往后就得守活寡。自打她娘家落魄,何氏就看不起她,甚至在背里谋划着要降她为平妻,好让温墨另娶新人。

    何氏问道:“怎的招惹上那煞星?”

    温墨妻猜想这事指定与宋氏有关,可她没有证据。宋大爷当时带走温墨、温玄时,说的就是管教两个表弟。当时,她就在马车里,将外头的事瞧得清清楚楚的,将这事细细地说与何氏听。

    “表哥?他算哪门子的表哥?”

    她娘家姓何,可与宋家没有半点关系。

    “外人不知道,只当是姻亲之间闹的矛盾,清官难断家务事,这种事自不好有人说话。”

    那可是京城的街上,周围有许多的百姓,因着宋大爷说的那些话,大家都当成是自家人之间的小矛盾,谁会站出来阻止。也正因为如此,宋大爷才会无所顾忌地带走了温墨、温玄。

    新兵营……

    那地方不是人呆的。

    何氏不敢想,早就听一些人说过,宋都督为了在新兵大比武中拿到第一,那可是玩命的训练新兵,就连他的长子宋大爷也是一样的狠角色,大家都说“新兵不算苦,入了东军才是苦。”这是有道理的,新兵训练苦,但更苦的就是东军新兵营,那是拿命一样拼搏。

    对宋都督父子来说这是拼,但对新兵来说那就是玩命。

    听说宋都督在每届训练新兵时,会有新兵因为难以承受其苦被活活累死,正因为这样,东军也被视为五军之中最能吃苦的军队,甚至因这事,宋都督还得过皇帝的嘉赏。

    温墨妻咽咽哭道:“婆母,那种地方可是要命的,我听人说,前儿东军又有十几个新兵被累死了,呜呜……你快想想法子把二爷、九爷给捞出来。”

    “我可与宋家人搭不上话。你让我如何捞人?”

    “婆母,要是晚了,他们兄弟俩哪吃了得新兵营的苦,万一被折腾得没了命,啊,我这苦命的孩儿,还没出世就见不到亲爹的面了……”

    何氏拧了拧眉:你撒泼,老娘撒泼的时候,你还没出世,还在我面前玩这手。她眉头微挑,眸里带了几分冰冷,阖唇冷观。

    温墨妻干嚎了两声,见何氏没反应,心头一沉,正色央求道:“婆母,你要是帮不上忙,我更没法子了。大伯哥不是北军都督么,他总说得上话,你去求求他……”

    让何氏去求温青?

    她可不愿意。

    杜氏在世时,她就与杜氏不睦,杜氏为了保住嫡妻位分,甚至许下承诺:她永不踏入京城。

第967章 新兵(1)

    何氏是恨杜氏的,要不是杜氏,她就是嫡妻,哪有现下的尴尬,被人称“中太太”,想到这个称呼,就气得她咬牙。当年,她没有求杜氏,现在也不想求杜氏所出的儿女。凭什么杜氏处处不如她,却处处压她一头。就连温青兄妹也压了她所生的儿女。

    温青那莽夫,书没认真读几日,竟还混成了大将军、镇远候。

    何氏的眼睛一亮,脸上的怒容顿时轻浅了三分,“儿媳妇,你说阿墨、阿玄会不会挣一个大将军回来。”

    挣大将军?可现在是太平盛世,不,听说南边还有海匪,总不能让他们去打海匪,万一战死了,她年纪轻轻岂不就要守寡了。

    “婆母,一将功成万骨枯,你不会拿定主意要让他们兄弟呆在新兵营?”

    何氏一脸神往,若她的儿子成大将军、镇远候,她就有诰命了,待那时温子群也得讨好她,她就可以名正言顺地成为嫡妻。杜氏都死多少年了,这嫡妻位就是轮也该轮到了她。

    温墨妻决定下狠药,将自己听来的传闻梳理了一番,轻咳一声,道:“婆母,前儿我听一个手帕之交的奶奶说,喏,就是城北李奶奶,你见过她的。她娘家的两族弟,前几日就死在新兵营,死得那个惨啊,听说一个是死在训练的刀山,知道什么是刀山么,就是数百上千的大刀埋在土里,上头铺了一块木板,木板那个窄呀,有三寸宽,不,听说只得两寸宽,有十余丈长,让新兵们学习攀岩之术,逼着他们从木板上走,要是一不小心扑通一声掉下去,那下面是刀山啊,身上立时就是数十个窟窿,连个全尸都没有……”

    何氏听得两眼涌血,太恐怖了,两寸宽的木板让新兵走,这不是要杀人么,这掉下去的人得多少啊。

    “李奶奶的族弟尸体还回来时,啧啧……那个惨啊,看着像是五马分尸……”

    何氏冷汗直冒,她隐隐也听人说过新兵营很苦,不想到还要搭进性命。

    这宋都督还真是不要命了,这是杀人啊,偏生是在训练中丢了命,连责备的人都没有。

    她打了个寒颤。“这……是真的?”

    温墨妻肯定地点头,果决地道:“婆母不尽快把他们弄出来,怕是过几日,就……”

    何氏的眼前掠过自己两个儿子的惨死之状,当她揭开白布,看到的是血肉模糊的尸体……

    不敢想,如果真是这样,她还不如死了的好。

    她失宠了被丈夫嫌弃,可她还有两个儿子,要是连儿子都没了,她往后的日子可如何过。

    何氏总觉得这是温墨妻激将她出手捞人,厉斥道:“危言耸听!”

    “婆母,我说的都是真的。”

    何氏忆起这些日子温子群骂她的话,她的确太过骄纵两个儿子,他们要钱就给,如今她手头除了自己的一点嫁妆,也没什么东西了。她忆起还住在乡下庄子的温彤,何氏凝了凝眉:“要我捞人也成,你得答应我,要是彤儿回来,你得善待于她,不许再给她摆脸色瞧。”

    仿佛要助的是不相干的外人,何氏抓着这机会却与温墨妻谈条件。

    早前温墨夫妻与温玄摆脸色给温彤瞧,还不是因为家里的屋子少,住得挤。现在,何氏母子住在温府中房一带,姨娘、庶子们都迁到了小房去,屋子是够住了,就连下人住的地方也够宽敞。

    不等温墨妻回话,何氏吃吃苦笑道:“我何须与你谈条件,哼!若不是我拦着墨儿,你就要被降为贵妾,不知好歹的东西,当初我真是瞎了眼,怎么就把你娶进门了。”

    温墨妻脸色一煞转白,她是知道何氏母子的意思,因为她娘家失势,现在何氏便认为她配不得温墨,又嫌她的嫁妆少,没少摆脸色。

    “我……我一定会孝顺婆母。”

    “你那肚子争气些,早些给墨儿生个儿子就是最大的孝顺。别当我不知道,你逼着姨娘喝避孕汤,你这第二个都怀上了,也该让她们替墨儿生儿育女,要学我的大度。”

    温墨妻心里暗骂:学个屁!学了何氏让侍妾生子,万一冒出个庶长子来,她还要不要过?万一保不住妻位,真降她为侍妾,她往后如何见娘家人?

    何氏定心想着,温墨妻的肚子万一不争气,总不能断了温墨的后,温墨二十多岁了,该有儿子了,就连皇后娘娘为了保住皇孙都拿出拼命的势头,她何氏也得有孙儿。

    “何婆子,叫四爷的三位姨娘收拾一下,从今儿起让她迁到上房左边的常春院住,谁若给我生孙子,就可以独住一院,这中房还有四处小院没主子呢。”

    温墨妻惊呼一声“婆母”,何氏这是要拿捏她,“我这回指定给你生孙子。”

    何氏扁了扁嘴,“早前你可是连生了两个女儿。”顿了一下,道:“你那屁股……”长得太小了,不像是生儿子的屁股。

    温墨妻第二个女儿生下来就是死胎,失去这孩子后,温墨过了两年又才怀上。

    往后的岁月那么长,温子群那没良心的不管她们母子,她最伟大的任务便是盯着儿子给她生孙儿。何氏似乎隐隐怨恨上温墨妻,都是这女人不好,自她进门后,似乎家里的事就不大顺。先是老夫人汪氏没了,再是温子群要守孝致仕,再是温彩来京城温府……

    看温墨妻娘家也够倒霉的,别人当官是越做越大,亲家老爷的官当得是越当越小,如今竟是个七品官吏。

    七品官,这在京城一抓一大把。

    哼,她哪里配得上她儿子。

    这可是她的长子,怎么娶了个七品官的女儿为儿媳。

    何氏越想越堵得慌,早前还笑话汪氏托梦给温青挑的梁氏,虽说官宦女,可现在那梁和裕可是正经的五品知州,又在江南那等富庶之地,还有梁氏的弟弟是今科状元郎,前途不可限量……

    梁氏就是旺夫、旺家能生儿子的,自己的儿媳就是丧门星。

    儿子是自家的好,儿媳是别人家的好,而她这个儿媳怎么看怎么让她心堵得慌。

    这么一想,何氏看温墨妻的眼神就多了几分挑剔,厉声道:“你给我听好了,若你再敢背着我逼三个姨娘喝药,我绝饶不了你,你生不出儿子,难道要让墨儿绝后?你这个丧门星,害得我家墨儿二十出头就没儿子。”

    “婆母……”

    她是来求何氏出手捞人的,可不想何氏把问题扯到孙子,这会子何氏一脸恼怒,盯着她就骂。

    何氏这句“丧门星”,直骂得温墨妻一时手脚无措。

    “自打你嫁进温家,这些年就没顺畅过。因为墨儿娶了你这扫把星,害得他此届大试落榜,你还好意思给我整天的装腔作势?今儿你又害得他被宋大爷抓到新兵营,你这个丧门星,你是不是要把我家闹得鸡飞狗跳你才甘心。”

    温墨妻被何氏一阵痛骂,直骂得她灰头土脸,心里郁郁难平,早前仗着自己有身子还可以拿捏住何氏。

    她灵机一动,“哎哟”一声捧着肚子,佯装肚子疼。

第968章 新兵(2)

    若在以前这一招百试百灵,可今儿一叫,何氏先是蹙眉,立时就气得更甚,起身指着温墨妻骂道:“你这个扫把星,孩子是一把鼻涕粘在肚子上的么,我说你几句就装肚子疼。”何氏越说越气,这些日子的阴郁全都发作在温墨妻身上,“我也不指望你给我生孙子,还有三个姨娘给我生孙子呢,若是她们也是扶不起的烂泥,改日就让墨儿另娶一房嫡妻,把你这个不生儿子的女人降为贵妾。”

    温墨妻看何氏不顾她肚子疼,便知道计策失效,此刻又招惹了何氏不快,心头咯噔一下。

    温子群与何氏夫妻二十多年,在性子上有许多共同之处,温子群从来不认为自己做错了事,现在将所有的不如意、错处都推到何氏身上,看何氏更是越来越不顺眼,而何氏也是如此,认为这一切的错都是温墨妻的缘故,因为温墨妻是“丧门星”,是专给她带恶运的,当她生出“丧门星”之念头后,越想越觉得温墨妻就是真正的“丧门星”,专给她和中房人带来恶运的。

    何氏失势,原与温墨妻无干,可何氏去认为是被她害的。

    何婆子见何氏没完没了,轻声提醒道:“太太,救二爷、九爷要紧。”

    “这扫把星是想拿有身孕拿捏我呢!”她何志敏可不是傻子,以前她是在乎温墨妻,这才疼她,从今往后,她再不会善待温墨妻,就算她肚子里真是孙子也不能,这个扫把星害得她失势,又害温墨落榜……

    何氏把所有的不好都归咎到温墨妻身上,心情便舒缓了不少。

    何婆子道:“奶奶快回屋养胎。”

    “看着墨儿被人抓走,她就不知道把人保住,果然是扫把星,就想她自个儿,在我面前就玩心眼诡计,当我是好拿捏的。”

    身后,传来何氏骂骂咧咧的声音。

    温墨妻知道自己在温府的好日子怕是要到头了,如果能生个儿子,许还有好日子过。她轻抚着肚子:“小祖宗,你可一定得是儿子!”

    何氏与何婆子商议如何救温墨、温玄两兄弟的事。

    镇远候府,安然阁。

    温彩拿了本闲书,翻看了几页,了无兴致,想到梁氏虽说坐月子,可她身边有远远、鹏远两个孩子,日子过得充实而忙碌。

    那样的孩子还真可爱!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肚子,她还年轻呢,二八年华,就这样当母亲是不是太早了?听说生孩子太早会增加性命危险啊?

    前世时,她晚几年嫁给慕容恒,孩子也生得晚些。

    罢了,罢了,该来的躲不过,如果怀上了她就生。其实有个孩子也不错,她今生定会好好的疼孩子。

    双双捂嘴笑出声来,“王妃,你发什么呆呢?”

    温彩摇了摇头,“大老爷带着小太太去衡州了,哥哥嫂嫂能过清静日子了。”

    温子群是真改好也罢,还是假意改也好,都不会干涉到温青与她的日子,对于一个薄情寡义的父亲,他们都没有好感。

    这个时辰,温子群一行离开京城一天了。

    她回娘家是住对月的,镇远候府很平静,而近来连拜访的人也没有,温青整日忙着公务,只有在晚饭时候能瞧见他,陪在她身边的除了双双几个便是温绿、梁氏。

    慕容恒送她回娘家时,温彩扬眉道:“你别太早把我接回王府,我要在娘家多住一阵子。”

    可现在,她想慕容恒了,有些期望他来接她,她思念花房的花木,想念慕容恒的笑,还有他的声音,甚至连雍王府栖霞院的服侍下人都一并想念了。

    这厢温彩想念慕容恒,那厢慕容恒正在太子宫与太子切磋剑术。

    对慕容恒,慕容恪的了解越多,心头的佩服的就越重。他的剑招越来越快,进攻退守间,慕容恒闪出了练功房,慕容恪跃身而至,但见剑光四溢,叮叮当当,急切而杂乱,剑光随着两人的身形闪烁,仿若闪电一般。

    慕容恒一个凌空转身,锦袍漫卷,如遮天蔽日的云,剑尖直抵慕容恪的胸口而至,剑尖至处,了无声息,这一幕却是顿时凝住了一般。

    是慕容恪的惊骇,他早前对慕容恒道:“四弟今儿不必保留,今儿若是你再输了,就把贺兰柔带回去为侍妾,堂堂雍王殿下身边岂能唯有温氏一女。”

    就这事,太子提了两回了,他不想再提第四回,这也是最直接的方法。

    只是,慕容恪怎么也没想到,早前对招一直落于下风的慕容恒今天只用了十二招就胜了,或者说一直以来慕容恒都有所收敛,故意藏拙。

    慕容恪惊诧于慕容恒快速的剑术,他的剑术原就以快捷著称,是顾谦当年花重金聘得一个剑客所授,那剑客师傅曾言“整个江湖,我的剑术快捷犀厉若称第二,就没人敢称第一。”可今天,慕容恒的动作之快,竟在慕容恪之上。

    慕容恪快,慕容恒就比他更快。

    就是在过往,慕容恒习惯地以慢制快,以柔制刚,可今儿,他展现出的是完全不同的剑招。

    慕容恪愣了许久,久到半炷香都没回过神来,眼前全都之前对招的画面。

    慕容恒的神色一凝,转而化成了云淡风轻的儒雅笑容,伸手扯住慕容恪:“三皇兄,臣弟得罪了!”

    慕容恪勾唇一笑,耳畔忆起了皇后的话语:“恪儿,为娘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现在瞧着雍王是没有角逐储君之心,可以后呢。我为什么坚持要把你两个表妹嫁给他,我的用意你是明白的,只有她们在雍王府、在雍王身边,我才能放心。为娘绝不允许任何人威胁到你的储君位,哪怕这个人曾是救你一命的慕容恒……”

    慕容恒对他掩藏了武功,若不是他那早前的话,慕容恒是否还要继续次次输给他?慕容恪心头满是疑云,“四弟就这么不喜贺兰柔?”

    贺兰柔,太子妃贺兰雪的庶妹,是贺兰家容貌最美的女子,正月刚及笄,贺兰雪做主将她接到了太子宫,一早就与贺兰柔私里说好,要将她嫁给雍王殿下。在太子宫贺兰柔见过慕容恒几回,生心情愫,时不时借着送点心、瓜果、茶水的机会来见慕容恒。

    “三皇兄知道的,臣弟允诺了顺娘,此生唯她一人足矣。”

    慕容恪摆了摆手,不耐烦地道:“母后和秦姨的意思你知道,你并没拒绝娶娶顾、池二位小姐为侧妃。三个是娶,四个也是纳,我们皇家的男子哪个不是三妻四妾,你收下她,我在母后那儿也好说话。”

    贺兰柔入太子宫,就是冲着慕容恒来的,现下又生了情,求着太子妃成全此事,说得情深意切、令人感佩“求姐姐让我嫁给雍王殿下,便是做个末等侍妾,我也愿意。”慕容恪听后颇是感佩,既然慕容恒可以娶顾、池二位小姐,身边再多一个贺兰小姐为妾也没什么。

    慕容恒道:“皇后的意思我没拒绝,但也没接受。既然皇兄说破此事,我便表个态:恒此生唯顺娘足矣,其他的女子任是貌若天仙,还是才若班昭,恒皆无爱慕之心,更娶纳之意。”

第969章 新兵(3)

    如此果决,这般坚持,慕容恒早前没有说破,是不想太早与皇后正面交锋。皇后的心思、用意,慕容恒全都看得明明白白的。

    不远处,一个娇俏的少女领着两名侍女,听到慕容恒的话,直气得咬牙切齿。她喜欢他有何错,他竟说出那般果决的话,将她最后的幻想也给打破,她哪里不好?便是还在江南时,她就是金陵一带出名的美人,被父母养在深闺,为的就是有朝一日得配皇家男子。只因她在金陵贺兰大都督府的夜宴,她对雍王一见倾心。

    第277章算计

    那时,贺兰柔只恨自己年岁尚小。

    而今好不容易到了及笄之龄,她求着太子妃想要嫁给慕容恒,虽知雍王妃能干祥瑞,她不与雍王妃比,更不与她争,只求能陪在慕容恒的身边,哪怕委身做个侍妾也在所不惜。

    慕容恪面容微变,他没想到慕容恒的态度如此坚决,要换成旁,一回不成,根本不会给第二次、第三次的机会,直接翻脸给对方一点厉害瞧,但这是他最疼爱的弟弟,慕容恪才会连续提了三回。

    “四弟,本王是看着柔儿待你一片情深……”

    “三哥,我们身在皇家,得到一份真情原比旁人要难,更难得的是,我与顺娘真心相爱,我不能负她。三哥也是性情中人,你虽有姬妾无数,但对周良娣却情有独钟,你当明白我的心意,请还请三哥成全!”

    求他成全!

    又是这话,因为他这句话,他放弃了对温彩的心思;因为这句话,他想逼慕容恒收下贺兰柔都不能。

    他不能成全,他是太子,是他答应贺兰雪、贺兰柔姐妹,是他说出要遂了贺兰柔的一片痴情。

    慕容恒的拒绝,他早已经猜到。

    如果慕容恒要答应,就不会让他提第三次。

    贺兰柔躲在假山后面泪流满面。她太喜欢他,现在的贺兰家是京城的新贵,又有皇帝御赐的气派府邸,还出了个太子妃,想巴结示好的朝臣比比皆是,就连家里的庶兄,都可以与当朝重臣嫡女订亲。而她虽是庶出,只要她听从父亲之意,便可以嫁入京城名门嫡子为妻,但她没有,她一直都忘不了金陵惊鸿一瞥的翩翩贵公子。

    他的模样,只一眼就驻入她心底。让她不愿再看旁人一眼,每一个夜里,她静静地想她;每一段闲静时光,她细细在脑中勾画他的模样;她幻想着他看自己的眼神,幻想着走进他心底的那刻……然而,这一路走来,却是她一个人的刻骨相思。

    她进太子宫陪在太子妃身侧,只是听说雍王与太子交好,常常进入太子宫,她只求能多看到他几眼。她一次次打扮得惊艳脱俗,貌若天仙,为的就是让他能多看自己几眼,可他的眼里除了他的王妃就看不到别人,任那人是美是才也罢,都看不到。

    一名粉衣宫娥东张西望、寻寻觅觅,左顾右盼:“七小姐!七小姐……”

    贺兰柔拭干泪痕,低低地应答:“我在这儿。”

    声音若低,宫娥还是听见了,一转身就看到独自偷泪的美人儿,“七小姐,太子妃让我来问你几句话。”

    贺兰柔道:“宁姑姑请讲!”

    太子妃的心腹宫娥,太子宫的人都敬称一声“姑姑”,她是太子妃身边的掌事姑姑,颇得太子妃看中,更是太子妃从宫中精挑细选的宫娥。

    宁姑姑是个容貌清秀,第一眼给人感觉很寻常,但瞧得久了就觉得很耐看,她的脸上总含着淡淡的笑容,仿佛从来没有遇到让她忧伤的事。

    宁姑姑道:“太子妃知道你的心意,雍王殿下的意思想来你也知道。太子妃说,现在还有两个选择,一,你放下此事。”

    贺兰柔的眼泪哗啦啦地流淌,化成了止不住的泪泉。

    如果能放下,她何至于此,要委身于他为妾,只因为她喜欢他。

    她连连摇头:“嫁不了他,我一辈子都不会快乐,我只想嫁给他。”

    这就似一个执念,她虽是庶女,但因自小长得玉雪可人,又得贺兰夫人的喜爱,是拿她当作嫡女一般长大的,从小到大,但凡贺兰雪有的,就有她贺兰柔一份。为了对得住父母的疼爱,兄姐的看重,她努力地学习琴棋书画,努力事事做到最好。

    贺兰柔道:“那二呢?”

    宁姑姑平静地道:“二,便是你放下身段做雍王殿下的人,只要生米煮成了熟饭,太子和太子妃替你做主。”

    贺兰柔又是摇头,一颗心被生生撕裂,“怎么可能?他心里只有雍王妃,都不多看我一眼……”

    “只要你想,太子妃就会成全你的心愿,太子对你嫁给雍王的事也是认可的。太子要做的事,没有人可以反对,即便此人是雍王殿下也不行。”宁姑姑只有满满信心,雍王对太子并无多少防备心,这也是太子妃与太子说好的。

    早前,贺兰绝父子为助太子,替太子断去了大皇子羽翼,将大皇子设在各地的青楼几夕之间清除得干干净净。因贺兰绝父子的功劳,太子请旨立贺兰雪为太子妃。

    太子曾许诺,说要贺兰绝做西军都督,可最后皇帝却让刘维忠担了此职,因着这事,太子对贺兰家心有愧意。太子欲替贺兰绝谋兵部尚书一职,可皇帝却道“兵部尚书数年来忠心耿耿,驭下严谨,不可调离。”一句话就绝了太子的念头。

    太子早前以为自己开口,定能替贺兰绝谋到好职,谁知道说出的话却因皇帝几经变转,让他在贺兰家人的面前有些难做,好在他后来立了贺兰雪为太子妃,也不算愧对了贺兰绝。

    最后,太子几经周折,方才替贺兰绝谋到千牛卫指挥使一职。

    皇后又出面求情,皇帝给贺兰家赐下一座气派府邸,至此贺兰家就算是京城新贵。

    太子知晓贺兰柔的心思后,就想帮衬一把,偏慕容恒三番拒绝,越发让太子觉得自己颜面尽失,他在皇帝面前,几番对贺兰绝的许诺成了空谈不说,现在她要让贺兰柔嫁给雍王做侍妾都被拒。

    皇帝驳他的面子可以,但他不许雍王再驳斥。

    贺兰柔明白:这一次,太子被雍王惹恼了。

    宁姑姑道:“七小姐,你拿个主意。”

    “我……”要说选择二,对她太难,她甚至要放下自己的尊严,“我听太子妃的。”

    宁姑姑颔首,张顾四下无人,将嘴附在贺兰柔的耳畔细细说了太子妃的计划。

    贺兰柔直听得双颊泛红。

    宁姑姑冷声道:“雍王是臣,太子是君,他几次三番拂逆太子之意,太子能忍,太子妃也不能忍。”

    贺兰柔明眸闪光,这的确是个好主意,只要能嫁他,管他用的是什么法子,她要的是结局,一个美好的结局。

    她比温彩美,比温彩有风情,更比温彩有才华……

    无论是何处与温彩比,贺兰柔觉得自己就是最好的。

    从小到大,但凡见过她的人,谁不夸她长得好。

    “我听宁姑姑的。”

    “你跟我走。”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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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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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本聪慧,却偏扮愚笨;她本有才,却故作大字不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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