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8章 罪罚大皇子(6)
温彩赞赏似地道:“麻嬷嬷和双双预备得很齐全。”她打开锦盒,“里面的东西不少,你们每人挑一样,就当是我给你们赏赐。”
麻嬷嬷与双双对视一眼。
温彩道:“来日方长,你们用心办差。”
“是。”
麻嬷嬷挑了一件不是最好,也不是最差的银嵌玛瑙镯子,在价位属于偏高的东西。
双双则只挑了一只银嵌珍珠的钗子,笑着谢了温彩。
“冬葵主外,双双主内,麻嬷嬷协管全府大小事,今儿我先带双双回娘家,麻嬷嬷留下来,得空再挑几个使唤丫头进栖霞院。”
麻嬷嬷应了,笑道:“老奴一定尽心挑选。”
雍王府的下人,大多是礼部、内务府送来的,早前多是宫人、宫娥。
温彩回娘家了!
今儿一早,住在镇远候府北府的温家小姐们就往南府瞧了好几回,想着他们还在,又逢温彩回门,指不定就能得上件好礼物。
温彩与慕容恒刚进二门,温子林领着董氏、温绿就迎了过来。
第一抬是一整头金猪,然后捧着一对卤鸭,都还冒着热气儿,瞧着是刚做好的,之后便是三抬礼物,全都是大大小小的盒子装着,也瞧不清里面装的是甚。
温子林招呼慕容恒。
董氏则拉着温彩的手嘘寒问暖一番,看着鱼贯而入的小厮下人,道:“大奶奶昨儿晌午生的,她还真是利索,昨儿清晨起来还领着下人们预备早饭,辰时还与大厨房的管事婆子说‘酒席的菜挑些送到城北、城郊给乞丐们吃,别让他们吃凉的,小心吃坏肚子,从账房领三银子,买些砂锅、碗筷送去。’
我还在北府陪温氏族里来的太太、小姐们说话,就听碧柳过来说‘我家奶奶闹肚子疼,许是要生了。’吓得我就往桔院去。我又着汪三毛去请稳婆。这稳婆还没入府,就听到内室里传出孩子哭声了。”
温彩道:“母子均安便是福气!大吉大利。”
“可不。”董氏笑着,“后来一细问,才听梁婆子说,她三月十五那日就有些不对,只是一味的忍着,到了昨儿巳时疼得着实有些受不住了,这才令了丫头来寻我。倒也快,府的稳婆进去没多久就生了。”
温彩想的则是:梁氏指不定痛得如此了,怕是后来痛得受不了,这才没瞒着,早前一直瞒着,强打着精神操办着她的出嫁酒席。若是以前的徐氏,就做不到这份坚韧、忍耐。
“二婶,那哥哥嫂嫂可给孩子办洗三宴?”
“问过玉堂了,说洗三宴就不办了,满月宴也免了,到时候办一个百日宴。玉堂心疼大奶奶近来操劳,说办洗三宴、满月宴会累着她,得让她好好歇歇。”
“如此也好!”
一行人在前府会客厅里落座。
温氏族长及几位温老爷听说来回门了,也齐刷刷地到了会客厅上,而太太、小姐们也打扮齐整地过来陪坐,一时间屋子里人声鼎沸。
慕容恒便一一向温子林等人送了礼物,虽全都装在盒子却是小心地分开的。
男子们的礼物毕了便是太太小姐们的,董氏得了两块宫缎衣料、两块贡绸衣料。梁氏的礼物则令梁婆子带回桔院。
温彩又将箱子里纸包的衣料取出来,给温氏族里的小姐每人送了一块,最后捧出锦盒来,让她们每人再选一样首饰。连温氏族里的太太们也各得了一块衣料为礼物,一时间会客厅上其乐融融,问候、笑语不断。
温青竟不在会客厅内,温彩搜索了一遍也不见人影。
温绿小声地道:“大哥今儿一早就出门了,说是有一个认识多年的故人要离京,得赶着去送一程。”
温彩在心想了个遍,突地忆起冷昭戴罪立功流放西北边关为游牧副尉的事。
她还真没有猜错,现在温青确实在城西郊外的茅亭里给冷昭送行。
冷昭的身后跟着十名押送的官差,这次去西北边关的除了冷昭,还有冷氏族里的四十多个壮年汉子,他们也被发配充军,但却不是冷昭任职的老虎关,而是其他边城要寨之地。
温青倒了一碗状元红,捧在手里,朗声道:“冷端阳,此去一别,不知你、我何时才来再见,我在这里预祝你一路顺风,更盼你戴罪立功,步步高升。”
沙场的无情,冷昭又何尝不知?
他现在只是小小的游牧副尉,上头的武官比比皆是,得了功劳,升迁的是别人,这种冒死打仗的苦差却是他的。他又得一切从头再来,他落漠过、挣扎过,可到底说服了自己重新站立起来。
凉亭里,萧彩云带着巧针站在一边,萧彩云的手里牵着一个一岁多的小女娃,怯生生望着捧着酒碗的男人。
萧彩云低声道:“如霜,一会儿记得喊爹。”
巧针挺着大肚,人依旧清瘦如皮包骨头。
萧彩云眼里蓄着泪雾,只看着说话的男人。
冷昭抱拳道:“这次的事,我冷端阳欠你温玉堂一个天大的人情。”
“罢了,别说人情不人情的,往后只要你好好儿活着比什么都重要。我给你妻儿在王堡子镇桃花村置了五十亩良田,又买下了原属冷家的三个下人,想来吃饱穿暖是没甚大问题了。他日若他们遇上难处,我也会帮衬一二。”
温彩曾直切了当地说过,不允许温青给他们置的良田太多,可温青想着二十亩良田哪里够六七口人嚼用,还是置了五十亩。温青告诉温彩,只说他给萧彩云置了三十亩,生怕说得多了,温彩又生气。
冷昭感激不已,只化成一句感动的:“谢谢你!”
温青从怀里掏出一个布包:“这是五十两银子,你拿着路上花使,这包袱里是我令家中绣房做的两套粗布衣裳,到了边关你也能用得上。”他伸出手来,拍了拍冷昭的肩,“保重啊!”
他今儿过来,就是与冷昭说几句话,再喝一碗饯行酒。
温青走到路边,解下缰绳,翻身上马,纵马而去。
萧彩云抱了酒坛,缓步过来,“端阳,巧针现下重孕在身,她身子又弱,我们着实不便同你一起去西北。不过端阳,待巧针生下孩子,身子养好了,我便带着她去西北寻你,你娶我的那天,我们就说好了,不管有多少坎坷风雨,我们夫妻再也不分离。”
冷昭的眼泪滑泄而下。
巧针牵着女儿,垂首抹泪儿。
萧彩云含泪笑着:“只要活着就有希望,你放心,我们都会好好的。”
冷昭接过酒碗,一饮而尽,将装着银子的小布包递给了萧彩云。
“端阳,我不要,你前去西北山高路远,需要花钱的地方很多。”
“我一个人怎么都好办,可你们弱母幼子的,而且巧针还得补养身子,这钱你拿着许有大用。”
“我不要!”
“拿着!”冷昭强势把银钱塞到了萧彩云怀里。
巧针扯了扯女儿。
小女娃抬起头来,怯生生地喊了句“爹”。
“唉。”冷昭一把抱起女儿,将头埋着她的胸前,眼泪如断线的珠子,哽咽着声音道:“彩云,你们不要来西北找我,那里极其艰苦,我现在只是一个小小的游牧副尉,是没资格带女眷到边城。你们就在王堡子镇桃花村好好地生活,一有机会我就给你们写信。若是巧针生下孩子,就与我写封信来……”
第910章 罪罚大皇子(8)
温子群大喝:“闭嘴!我从镇远候府回来时,可交给你二万两银票,区区五百两算个球,立马拿五千两银票给我,否则待我谋到差使,休想我往家里交一文钱。”
何氏嘟囔了一句,声音太小,温子群没听见。
他从镇远候府回来是拿了二万两银票给她保管,可那时温青开罪了荣安候周家,家里就备了厚礼向周家示好,那一笔就是五千两银子的礼貌,后又有温墨兄弟讨好大皇子,这中间搭线的可是周二爷,又另给了周二爷二千两银子,这前前后后请人吃饭、再带上一些花销,二万两银票也没剩多少。
何氏想着她下半生还是要靠自己生的儿子过活,总不能在她儿子前程的事上舍不得花钱吧,这钱花出去了,主考官换人了,大皇子也失势了。
何氏母子比温子群还着急。
温墨再不高中,这希望就越来越渺茫了。
何氏进了内室抱了个锦盒出来,气鼓鼓地将锦盒递给温子群:“你自己看。”
温子群打开一看,里头是有几张银票,前后加起来连一千两都不到,“怎么就花没了?”
“大老爷,你当过日子不花银子么?周世子被杀案,我们可是备了八千两银子的厚礼去周家,阿玄与周二小姐订亲这又花了二千两……”
周家的礼物花了五千两银子,何氏偏说成八千两,她当然不会说自己给娘家接济了三千两银子,怕是说出来连温墨兄弟俩都要叫嚷。
她在娘家花银子,还不是指望着娘家能帮衬温子群一把,好给温子群谋个好官职。
“就算这样,那也该剩一万两,钱呢?去哪儿了?”
何氏瞥了一眼,“阿墨兄弟俩前些日子要打点,镇日地陪着周二爷、大皇子应酬这些不要钱的么,都花了!”
温子群倏地弹跳起来,“都花了?你这个不贤妇,你是不是想害我,明知道我出孝,马上就要打点关系谋差使,你把这钱都花了,是不是想害我谋不到好差使?”
温墨兄弟你瞧我,我看你,温玄道:“娘,我们前些日子应酬,可只从你这拿了五千两啊!”
五千两还少吗?
可温玄的意思是说他们俩兄弟没花一万两银子。
这中间的亏空去哪儿了?
温子群跳着脚:“其他的钱呢?你不拿出来,老子就拿你的首饰变卖。”
何氏愣了一下,顿时回过味来,滑坐地上哭闹起来:“你这个没良心的,我还不是为了这个家,呜呜……钱又不是我为自个儿花没的,老娘还是为了你们父子,如今钱没了,你便要拿我首饰变卖?嫁汉,嫁汉,穿衣吃饭,你没给我添一件首饰,倒要卖我的首饰,我不要活了……”
温子群冷哼一声,从盒子里取了一千两银票,重重将锦盒砸在地上,不顾哭闹的何氏扬长而去。
估摸着他走远了,温墨方低声道:“娘,那几千两银票是不是被你藏起来了?”
“藏个屁!”何氏也顾不得什么大家闺秀的仪态,口吐粗话,“老娘怎么养了你们这两个东西,不晓得赚钱便罢,就一门心思找我要钱,钱是花了,你们俩现在能高中么。”
最后这句正中软肋,温玄怯怯地看着温墨,早前周二爷和大皇子可是保证过,就算不让他们得个二榜,这得个三榜同进士还是成的,如今全都泡汤了。
温墨正色道:“爹的意思是与镇远候府打好关系,我们兄弟想要出头,还得靠镇远候府兄妹,这温彩现在可是雍王妃。”
温玄则愤然道:“祖母还真是偏心,也不晓得背着我们给他们兄妹留了多少好东西,啧啧,八百抬嫁妆,这还要不要我们活了,这都多少银子,多少家底?”
被他一提,何氏也觉得不公。
汪氏在世时,她可没少孝敬,每年都送好衣料回去,偶尔还让人送银子回去,可汪氏倒好,把偌大的家业几乎都留给了温青兄妹,看来他们家也只得了个零头。不晓得汪氏藏了多少私偏了杜氏生的两个孩子。
温墨轻斥道:“现在我们可不敢得罪他们,得诳着他们给我们谋前程,万一惹恼他们来个不管,我们这一房还不得喝西北风。”
何氏正不满,又听温墨一说,只得强行把满腹的怒气按捺下来。“你们说怎么办?”
他们兄妹最好永远这般风光,否则她一定把汪氏留下的家产夺回来。
温彩出阁八百抬嫁妆,通常这只有得宠公主出阁才有的阵仗,光是想想就让她觉得心痛。
温玄则一心想着那些东西若是他的该有多好。
温墨道:“爹不是要备礼物去荷花里么?我们一家也跟着去凑趣,他们总不能把我们给赶出来吧?”
何氏若有所思,“最好能逼着他们在族人面前表个态,让他们出面替你们兄弟打点前程。”
温墨唤了个心腹小厮过来:“你小心盯着大老爷,要是看他备好了礼物要去荷花里,立马来报。”
小厮得令,飞野似地离去。
温子群坐了马车,拿着一千两银票在外头兜了一圈,纠结着买什么东西去镇远候府,说实话他还真不愿去镇远候府。温青那臭脾气绝对是说得出、做得到的,温氏族人也在那边,族长也在,他不知道族长对自己是什么样的看法?这上门去求好,会不会被族长给臭骂一顿,族长到底是嫡支长房的长辈,他还真不敢跟族长作对。
最后,温子群想到了自己的前程,终究是理智占了上风,在街上转了一圈,买了几包糕点、果饼,又买了两包茶叶,花了十二两银子,温子群提在手里,觉得像个走亲戚的样子,上了马车,对车仆喝了声:“去镇远候府!”
小厮一直跟在温子群在后头转,见温子群买了东西不回城南温府,立时急了,飞一般地回去给温墨报信。
何氏啐骂道:“这老东西买了好吃的就偏他们,直接就去那边了,跟那死鬼老虔婆一个德性,这偏心偏得不是丁点。”
温墨急道:“娘,你赶紧备了马车,我们也去镇远候府。”
何氏母子在换衣袍,六姨娘、七姨娘也得了消息,火速抱上孩子就候在大门上。
何氏一瞧这模样就火了,“你们这是作甚?”
七姨娘笑道:“小太太去得,我们也去得,今儿可是雍王妃回门的日子。”
何氏骂道:“我们是去镇远候府见雍王妃,你们算什么东西,也想见她不成?”她一扭身径直上了马车,六姨娘想赖着上来,硬是被何氏给推开了,趁势还拧了她一把。
马车一路飞奔,终于在二门上追上了温子群。
温子群一见何氏母子跟了来,脸上阴沉得可怕。
前府会客厅里,笑语阵阵,飘出一股醉人的饭菜香味,夹杂着美酒的香味,瞧着是在会客厅里摆了酒席待客。
门婆子令腿脚快的小厮去通禀,“禀二老爷、候爷,大老爷带着小太太、三爷、九爷到了。”
温青拧了拧眉,温彩出阁的时候都不见大房的人露面,今儿过来了。
第911章 训斥(1)
温子林面有怒容:“十六侄女出阁,我派了两回人请都不见人,今儿倒来了!”
温族长脸上更是难看得紧,对小厮道:“让他们在外头候着,告诉他这是我的意思。”
慕容恒一脸平静,气定神闲,仿佛没有听到一般,他完全没拿温子群当岳父,行谢亲礼时,那也是温族长与温子林、温青夫妇受的,那时候温子群不要这样的机会,错过了也就没了。
温族长抬手对众人道:“我们继续吃,别怪那种无情无义之人,把我们温氏人的脸面都丢尽了。雍王殿下,老夫再敬你一杯。”
“大伯公客气了!同饮此杯,同饮!”
温子群那个笨蛋,有这样出息的儿女不理,非要巴着大皇子。现在后悔了,晚了!温族长也不想就这么简单地了解此事,他甚至想着温子群与温青不亲才好呢,这样他便可以与温青兄弟亲近了,就像现在,连堂堂雍王殿下都唤他一声“大伯公”,这是何等的体面,说出来也是一种荣耀。
温子群候在二门外,听了小厮的回话,拧着眉头,如果不是温族长在,他还真想冲进去,原就是他失礼在前,心中到底怯温族长借题发挥自己落不到好,只奈着性子站在那儿。
何氏、温墨兄弟见他在那儿站着,便坐在马车巴巴儿地瞧着,想着什么时候温族长让温子群进去,他们也跟着进去。
然而,时间在点滴流淌,听着里头的声音,似吃得正尽兴,似乎还听到了族里一个最爱讲趣事的子字辈叔伯在说话,也不知道他说了什么,落音时,就听到一阵大笑声。
温墨不悦地道:“爹就这样站在那儿?这都来了,总不能一直站着。”
何氏瞪了一眼。站的又不是他们,管温子群站到何时,总之温子群想自个儿捞好处就是不行。
安然阁里,也摆了几桌,几个在族中身份高的太太陪着温彩。
其中一人讨好似地道:“雍王妃,艳玲可是你嫡亲的堂妹,今年十六了,再不说门好亲事,就真真误了。”
其他人翻着白眼:嫡亲堂妹?亏得这话她说得出口,温彩的堂妹是温子林的女儿,温子林是有几个女儿,这都出阁了,最小的庶女也才几岁,别说出阁,就是议亲还尚早。
这位太太原是温氏族里二房的当家太太,因着嫡支长房最亲厚,在西山县时从来都是鼻孔朝天的,何曾这样与人说过话。
温彩神色淡淡,捧着酒杯道:“今儿我回娘家,只是用饭吃茶,不谈他事。三伯母,这西山县的好人家也不少,有合适的就给艳玲妹妹订了。”
旁坐上的少女突地站起身,满是委屈地道:“王妃堂姐,我们家的身份地位能与寻常人家比么?这可是皇亲国戚、当朝重臣之家,他们倒是想高攀,可自来只有高嫁,哪有低嫁之理。”
就她么?还想嫁入豪门不成?
温彩想着自个,若不是她与慕容恒两情相悦,让她嫁入皇家她还真是不乐意。寻常人家也简单的快乐、幸福,皇家看着风光,背里尔虞我诈,便说大皇子做的那些事,皇帝就够头疼。
其他几位太太也跟着附和起来:“王妃侄女啊,小姐们都是姓温的,我们可指望你帮衬着她们一把。像她们现在的出身、地位,这寻常人家还真不能配。”
什么不能配?还不就是想着攀上高枝。
尤其是他们来了之后,听说温绿许的婆家如何好,又见温翠那样的人都做了官太太,越发让她们觉得命运不公,她们能许这么好,还不是因为依仗着温青兄妹的缘故。
温青是大男人,不好过问小姐们说亲、议亲的事,想找梁氏说,偏梁氏现在在坐月子,房里也不能去,生怕犯了忌、惊了刚出生的孩子,她们是真急了,就想巴上温彩,好给自己女儿寻上一门好亲事。
温彩垂眸细想,并没有接话,这次来了这么多的人,各房的添箱礼也送得厚,她还真不好一口把话说死了,要是说死了,她还真把族人都得罪光了。又忆起前世时,温青被温子群父子刻薄,当时族里也是有人帮着说话的,貌似族中有一位经商的族叔还常去西北看过温青几回,虽然每次捎带的都是西山县的土仪,也算给予过他们一份温暖,后来他们夫妻被圈禁皇陵,这位族叔偷偷送过几块腌肉来。
“这事回头我找族长伯公商议,不可能族中姐妹都由我出面许好人家,得挑出优秀者方可。”
她说得淡然,但众人听来这意味却不同。
优秀者……是才貌双全的,还是德才兼备的?
太太们你看我,我看你,而小姐们则一个个跃跃欲试,尤其是几个相貌出色的,这会子脸上浮现了笑容。
能做官太太,谁还愿意做秀才娘子、小户人家的少奶奶?
温彩扫了一眼,没见到那位有情义的族叔身影,轻叹了一声道:“族中各支都有人在,怎没看到十七支的子仓叔?”
立有太太笑着答道:“王妃问他呀?十七支的老大前几年染上了赌瘾,这不家里的值钱的东西全都输出去了。两年前喝醉了酒,掉到河里淹死了。唉,要不是当年三支的老太太帮衬了一把,他们这支的人都给饿死了。
现在十七支当家作主的是二房的温子仓,他一人撑两房,这日子怪不容易的。早前是小货郎,倒也肯吃苦,攒了两银子,便在县里弄了个小杂货铺,生意还过得去。这次我们过来,因着要春播了,他家又没下人,都靠着他这个主劳力。只备了添箱捎来,就没来人恭贺王妃出阁。”
汪氏在世时,与族里的人交好,家境过得困难的也没少得她的扶持,也正因为如此,在族里还结了几份善缘。这也是前世他们兄妹落难,温子仓常来探望的原因,虽然直至她前世惨死,温子仓这一支在族里的日子都不是过得最好的,但却是族里最有情义的。
温彩点了一下头,笑道:“都是族人,要互相帮衬着才好。几位族伯母、婶婶们回去的时候代我向子仓叔问好。”
“这是应该的。”
众人说着话,这顿酒席才算结束了。
温彩借故要去瞧梁氏,便打发了太太、小姐们离开。
董氏、温绿陪着温彩去桂院。
路上,董氏低声道:“侄女儿,你不必将他们的话往心里去,早些年我们这支日子过得不好,也没见他们帮衬拉扯。”
温彩心下感动,这是董氏护着她,“二婶,我有分寸的,族里捧高踩低的人不少,可子仓叔是例外,我还记得那年我发高烧,是子仓叔背着我去的马蹄山求医,一路上他一直不停地跑,生怕走得慢了误了我的病,连他的鞋都磨破了,脚底也磨出了血……这份情,我一辈子都记得的。若能帮衬,我是会帮衬的。若他们这支有能读书的,我想帮扶一把。”
董氏悠悠轻叹,温彩竟拿幼年时的事说话,可见她是个恩怨必报的。
梁氏正半倚在床上,怀里抱着孩子,怎么也看不够,见温彩进来就动了一下,温彩忙道:“嫂嫂躺着别动,我是来瞧瞧侄儿的,长得像我哥。”
第912章 训斥(2)
董氏歪着头瞧着,“族长说这孩子长得像老太爷,定是个有福的。”
温彩伸手接过孩子,若不是前世生养过两个孩子,她还真不知道怎么抱,抱在怀里,便笑道:“软软的,真招人疼!”坐在床前,她从怀里取了个小锦囊,从里面拿出一枚羊脂白玉的观音来,“这是我送给侄儿的见面礼,但愿菩萨保佑你一生都平平安安的。”
“这么小的孩子,哪能戴这么贵重的东西?”
“这是我这当姑姑的一片心意。”
温彩笑着,将羊脂白玉的观音戴在了孩子脖颈上,孩子睁开乌黑的眼,往温彩的方向看了一下,温彩勾唇笑得更灿烂了。
梁氏道:“这孩子一点也不闹,生的时候也快。”
“怕是嫂嫂疼了几日,一直忍着没说。”
梁氏笑,温彩说的也是实话,那不是赶上温彩出阁,她实在不能因肚子疼就开溜,她说不出口,更不想让人瞧了笑话。
温彩道:“可取名儿了?”
“族长给取的,唤作温鹏远。二叔给取了小字‘学斌’,说要他文武齐全。”
温彩在心下沉吟了一番,到底是长辈们寄予的厚望,笑道:“名好,字也好。”
说了一会儿孩子的事,梁氏道:“候爷与我说,要随族长他们回一趟族里,祖母的三周年忌日得做法事,我现下又在月子里走动不了。”
董氏道:“你好好休养,不是还有我么。”停了一下,又道:“我也得回一趟西山县,婆母的法事不能少,二老爷也要回乡除孝服,远远和鹏远都生了,姐弟俩都还没入族谱呢。”
温彩笑了一下,“二婶回去也好,若回了族里,代我去十七支的子仓叔家瞧瞧,再问问子仓叔,看他们两房里有没有会读书的后生,若是有,二婶就把他们接来京城读书。以前祖母在世,常与我说,我的命是子仓叔救的,说人不能忘本,得记着子仓叔的好。”
她垂眸看着怀里的孩子,这是温青的儿子,是她的侄儿,长得还真与温青像,额头像、眉眼像,就能鼻子、下巴都像,是一个当长兄的样子。
“待我回府,就备了礼物送来,还劳二婶替我捎给子仓叔,到时候二婶亲自去一趟子仓叔家,把我的意思与他们说明白了。你就说,我们兄妹与他家的情况是差不多的,都是缺依仗的,就让我们两家互相照应吧,叫他莫说推辞的话,我敬他始终如叔父,而二叔、二婶则如我父母一般。”
最后这一句,让董氏很是欢喜。“你就别备礼物,到时候我备下就是。”
温彩笑着用手逗弄孩子玩,“这是我的心意。”又笑问:“二婶,城南府邸都拾掇好了?”
董氏笑了一下,温青花了重金给他们二房在城南明月庵的冷家巷里购了一座三进院子,比现在住的城南温府还大些、气派些,董氏去瞧过,很是满意。
温子林原不肯收,可温青执意要送,直说“二房的兄妹姐妹们都大了,挤在那儿也住得不自在,小太太又不是个能容人的,私里没少为难二婶,二叔就收入,择了吉日搬过去。十五弟也要娶亲了,总与庶子们挤在一处院子里也不得体,得有自己单独的院子。”
董氏道:“拾掇好了,上房、阿红、阿绯住的院子新打了一些家具,又重新修缮了一番,院子里新种了一些花木,恐得等我和二老爷从西山县除了孝服回来才能择日搬迁。”她拧了拧眉,“想把现在府里的家具留给大房,又担心小太太嘴碎嫌弃。”
董氏还真舍不得留给大房的人,那些家具虽说用旧了,却还都是完好的。
温彩道:“大房的温玄也要娶亲了,幸许他们也想打新家具,二婶搬走倒也使得,免得到时候被人误会,说你不好就打发他们,原是好意,反倒不美了。”
董氏连声道:“还是侄女想得周到,到时候我就搬过去,旧家具摆在次院也是妥当的。”
温绿因是未出阁的女儿家,就没让她进梁氏的屋子。
她隔着珠帘坐在偏厅里,时不时探着脑袋望上一眼。
不知过了多久,温绿低声道:“二婶、姐姐,会客厅那边闹起来了。”
董氏道:“族长在呢。”
梁氏问道:“怎么回事?”
董氏便把温子群带着何氏母子入府的事说了。
温彩道:“嫂嫂坐月子,别理这些事,自有哥哥应付。”
宽慰了几句,温彩便与董氏告辞出来。
出了桂院,越发能听到前府吵嚷的声音。
温彩到底控抑不住,陪着董氏、温绿就到了花园,训骂的声音是从前府会客厅传来的,站在空旷处,能清楚地听到族长的每一个字。
族长正红着脸训骂着温子群:“我们温氏族里怎会有你这样的子孙?不信自己的儿子,倒信外人的挑驳,大理寺都没定案,就声声说自己儿子是杀人凶手?温子群,你还有个当父亲的样子么?
还有自儿个的女儿要出阁,子林派了几拨人去请,就是不见你的面,你心里还把温家、把儿女放在眼里?
温子群,我都不想说你,你真是给我们温氏丢脸。
我们温氏世代耕读,也算是书香门第,怎的出了你这种子孙?”
温子群垂首站在会客厅左右,看着两侧坐着族中兄弟,个个眼里都露出几分鄙夷之色。
瞧不起他?有没有搞错,就算他与温青兄妹闹得太僵,那也是他的儿女,不是他们的儿女,这才多久,一个个都向着温青兄妹了。
温彩正要进去,一个婆子过来道:“候爷说,女眷们就不必露面了。连候爷都回避了,带着年轻的后生们去了北府,王妃和二太太也去北府坐坐。”
董氏拉着温彩道:“既是玉堂的意思,我们听他的,这就去北府,由着族长教训他,越活越糊涂,尽听小太太和温墨兄弟挑唆,没个当父亲的样儿。你出阁那几日,也把你二叔气得够呛,要不是他是长兄,你二叔就揍他了。让族长骂骂也好,幸许能让他清醒清醒。”
族长继续训斥道:“你自己没个当父亲的样子,倒嚷着不认玉堂兄妹是你儿女。温子群,我可告诉你,你不认,但我们族里要认,那可是你们三支的长房长孙,他母亲更是你明媒正娶的嫡室媳妇。你以为仗着自己是父亲,想认就认,想不认就不认,想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
我见过儿子讨要父亲东西的,还没见过父亲拿儿子东西给打劫人家似的?连儿子屋里的摆件都看上眼,连书房的书都拿……温子群,你让我怎么说你?
你爹是过世得早,可你娘可是含辛茹苦地教导你,你怎么对得住死去的老夫人?”
周围有两位比温子群长一辈的叔伯,其中一人接过话道:“温子群,你真是越活越回去了,那么多年的书都白读了,便是我们族人都看不过你的态度,着实太寒心了啊!同样是你的儿女,他们兄妹从小到大,你可管过他们,你可有个做父亲的样子?玉堂、顺娘兄妹俩是多好的孩子,多懂事、多争气,那可是温家老夫人教导出来的,我们西山县的百姓提起来,谁不称赞上几句。
第913章 训斥(3)
偏生在你眼里,他们就一无是处。你到底知不知好歹优劣?你那平妻生的两个儿子近来都干些什么,一个读书人,不用心读书养性,就干些溜须拍马的事,真是丢了我们读书人的脸面。”
另一叔伯又接过话道:“我们几个做长辈的,今儿就表个态,你再敢胡闹,族里不认你,也是要认玉堂兄妹的。”
温青对族里供献大啊,不管怎么说,人家给了族人天大的脸面,还出了一万两银子给族里修缮学堂、修缮祠堂,族长与他们不偏着温青还偏谁?
子字辈的族人附和道:“真是不像话?哪有说自家儿子是杀人凶手的,这外人怎么看?我们温家在京城也是挂得上名号的大族,真是太丢人了。”
温子群来之前就想好了受族长的训斥,他没想到,这次来吃喜酒的族人会如此多,你一言、我一句,光是唾沫星子就能将他给淹死。
他不支一声,因为说一句,就有可能引来百句甚至千句的反驳。
终于,他还是忍不住了:“我……我也是听了小太太的话,误以为玉堂当真杀了人,我是给吓坏了。”
“子群哥,你信一个不贤妇,却不信自己的亲儿子,这是什么道理?”
“何氏又不是玉堂兄妹的亲娘,她早就容不得他们兄妹,这肯定是搬弄是非,你就不能自己权衡?她说什么你就信了,怎就不信玉堂?”
何氏与温墨兄弟原还想进去,这会子听到那声音,吓得不敢进,心里想着,瞧这情形是讨不得好,还是赶紧开溜吧,免得到时候惹上麻烦。
何氏不敢再呆,生怕被族长拧进去训斥一顿,她可不会像温子群那样垂头听着,她与车仆吩咐了一声,调头回了城南温府。
温子群被训得跟孙子似的,往常如何张狂,今儿却像蔫了的茄子,态度极好,乖顺得像个犯错的弟子。
族长等人训斥完毕,族长方道:“罢了,往后好自为之。”族长舒了一口气,“明儿一早,子林、玉堂要随我们回西山县,你回不回?”
温子群敢说不回吗,这不是找骂,低声应道:“我回去。”
“好,明儿一早一起回西山县,往后你就好好地呆在自个府里,别有事没事地给玉堂找堵,他是个好的,又得皇上和太子殿下器重,我们温家能不能扬眉吐气,都指望着玉堂。我可告诉你,再让我知道你给玉堂添堵,我第一个就不饶你。”
温青是他儿子好不好?怎么听着,像是变成族长的亲孙子了。
族长又道:“族里那几个刚参加会试的后生先留在京城,等放了榜再议。”停了一下,看着那几包点心道:“这是你孝敬我们三个老东西的?”
“是……是……”也只能是孝敬他们君字辈的几位叔伯了。
温子群原是给温青买的啊,现在看着怎么也不像到儿子家窜门的父亲,也难怪族长给误会了。
有人道:“正好明儿带在路上吃用。子群呀,你今儿回去把我们几个的话再好好想想,莫要再闹出这种事,免得让人笑话。回去吧!”
温子群抱拳退出会客厅,身后依旧有人在小声议论。
“真没见过这样的父亲。”
“有这样出息的儿女,换作是旁人做梦都要笑醒。”
“各人各命啊!”
“瞧他把何氏给宠得,由着何氏给挑唆。”
“这听女人话的,都难得有出息啊。温子群是被何氏给毁了。”
温子群此刻觉这话对,他是被何氏毁了,要不是何氏胡言乱语,他怎么会犯那么大的错。
今儿过府,他连温青兄妹的面都没见上,还被族人给训斥一通,他这回的脸面算是丢大了。
温子群回到家里,又拿何氏与温墨兄弟发了一通脾气,变本加厉地将他们给训斥了一通,这气才算撒了,心里算略为好受些。
他当即开始预备明早回西山县的事,他原是不想回去的,可怕族里人说,更怕御史弹劾,到时候说他个连亲娘忌日都不回乡祭奠,他这失德的罪名可就大了。
第254章第一庄头
温族长训完了人,又发了一阵感慨。
一个小厮道:“禀族长,雍王妃请你到安然阁议事,还请君字辈的老太爷一道去。”
温族长看了另两位老太爷,打了个手势,闷头去了安然阁。
安然阁里,温子林、温青、董氏已经候着了。
两个丫头奉了茶点。
温彩道:“族长伯公、六叔公、九叔公,我就长话短说了。”
“雍王妃请讲!”
“就两件事。”温彩捧了茶盏浅呷一口,“我的陪嫁庄子上,苞米试种成功了,我是在西山县长大的,自然要在西山县试种,这一旦成功,苞米种子就会成十倍乃至数十倍的价格上升,皇上已经决定在全国推行种植。”
苞米种成了!温族长一脸激动,能想着娘家人啊,不愧是温家的女儿。
六叔公则是巴巴地望着温彩,就像狼看到了一块美味的肉,还是不带骨头的净肉,垂涎欲滴。
九叔公神色里颇有些骄傲:这是不是说温氏族人要发大财了。
“另外,我陪嫁庄子上的木棉花也试种成功了,如今已有三年的种植经验。瞧着时节,该种苞米、棉花了,我会从庄子上拨一批种子,再给两个对此有种植经验的人回西山县,两种作物,我先各给五百亩的种子。”
温族长道:“雍王妃放心,到时候定让族人听他们的。”
“族长伯公,各家种多少全凭各家意愿,莫要强求,以往大家都没种过这些,先让一些人试种,无论是苞米还是木棉花,采用的都是套种技术,是在不影响小麦收成的同时又能收苞米、木棉花。”
这可是好事,是造福族人的大喜事。
温族长道:“这种好事,谁家不乐意?”
可偏就有人不乐意,因为他们之前没种过,而且大家都想让别人试种成功后再种。
温彩道:“还是得说好,不可强求,要是种的人达不到五百亩,让我的人把种子带回来,我可以在陪嫁庄子上多种些。”
她又饮了几口茶,道:“第二件事,今儿酒宴上,有族里的伯母、婶娘与我提了族中未出阁的姐妹想托我在京城寻门好亲事。我可以搭手,但不是所有人都会帮。要帮,也要帮族中性情好,懂晓大局,目光长远有见识的姐妹,如果她们仅仅是为了荣华富贵,没有荣辱观,刁蛮任性,不懂进退,别说助族人、父兄,怕日后就是个招灾惹祸的根源。冷家是如何覆灭的?我以为是冷氏女连累了娘家。我们温家赌不起,宁缺勿滥。”
六叔公轻咳一声,他的孙女可也在这次来吃喜酒的队伍之中,这次带着孙女来,也有此意,忙道:“雍王妃,不是个个都要嫁到皇家,没这么严重,帮忙寻个体面的官宦人家就成。”
温彩道:“高门候府,看起来风光,丈夫妻妾成群,又怎比山野小户人家一夫一妻过得自在,便是妻妾争宠算计就让人心生疲惫。正因为对族中姐妹好,我个人倒赞同她们寻些门第较低的人家为妻,至少日子过得简单、幸福。”
第914章 训斥(4)
九叔公摇头,到底是妇人之意,道:“贫贱夫妻百事哀,温家也是大族,族里的小姐们哪里受得哪等苦,我们也不望嫁入皇家、候府这样的泼天富贵之家,就寻些体面的官宦人家即可,若是有此届高中的进士、同进士为夫,也都是使得。”
温彩心下微沉,她原是想让他们打消念头,但瞧族长、六叔公、九叔公的意思,似乎都有让族中小姐嫁官宦的意思,可这族中各支各房,做官的毕竟寥寥可数,像温子林兄弟这样有功名官身的到底是少数。
她想了一阵,帮,是为了温青在家族中建立声威。就算是为了温青,温彩也得帮上几个,否则族里人会因为她的原因对温青有意见,私下甚至会认为是温青对族人无情。所以温彩还当真拒绝不得,温青被温子群薄待,以温子群的性子怕是他日还不得给温青找些添堵事、荒唐事来,而只有族里的长辈才能约束温子群。
温青与族里,是彼此有求。
而温青更不可能脱离温氏族里。
既然如此,她就帮温青获得最大的助益。
温彩若有所思:“族长伯公回头把族中未订亲的姐妹情况整理成簿子给我,出生年月,性情如何,又擅长何物等,不拘年轻大小都给我。待有合适的,我便替她们谋划一二,但你们不能皆等着我来一一安顿,这得看她们各自缘分,若有人提及好亲事,你们也可应下。”
温子林有些意外,愣愣望向温彩,就在去岁,温子群想过继族侄女为女儿选妃,都被温彩拒绝了。
这回,温彩竟答应了帮忙,还说了这番话,确实让他意外。
温彩道:“我回雍王府后,从府里挑一个宫中出来的教引嬷嬷,你们先把嬷嬷带回族中,让她教教姐妹规矩,三个月后,我便将嬷嬷接回雍王府。往后每过三年,就会派一位教引嬷嬷回西山县教导族中姐妹、侄女,每次时间为三月。
另,族长伯公还是严令族中子弟守祖训、族规,温家在京城的地位越是超凡,族人们就越是得体。任何一个大家族想走得远,就得门风严谨,在外不树敌,在内没有乱七八糟的争斗,还盼族长伯公、六叔公、九叔公多加约束族人。”
九叔公眉开眼笑,有温彩这话,温氏一族不走上辉煌都难,果然是天命所归之人,看来往后还得对温彩好啊。
“雍王妃,你看……族中到了议亲年纪的后生,你是不是也帮忙拉扯一把。”
六叔公附和道:“是啊,我们族中优秀的后生不少。”
温青急,一脸铁青,这都是什么人,温彩答应了照看族中姐妹一二,又提让温彩拉扯族中后生。
温彩轻叹道:“他们的前程,靠他们努力,若是高中要谋官职,我帮帮忙倒也使得,至于旁的我就不大好出面了。我到底是嫁出阁的女儿,便是对亲兄亲嫂府里的事都不好过加干涉,更惶论是族中兄弟们的事。”
九叔公信誓旦旦地道:“谁敢非议雍王妃的关心,你这是记挂族人,他们不敢非议的,谁要是谁议,我第一个不饶他。”
温彩笑了一下,怎么觉得自己跳进狼窝了,其实拒绝了也挺容易,可他实在不想给温青树敌,别人不说她不是,只会说温青。
温彩道:“姐妹们的事我记下了,我瞧着族中姐妹中有几个性子刁钻的,这可不好,嫁寻常人家便罢,若是许的官宦人家,是要惹出麻烦的。知道的,说她性子不好。不知道的,会说温氏家风不好,教出来的女儿刁钻拔扈。若因一人坏了名声,后面的族妹、族侄女也会被牵连。”
他们都是聪明人,点到为止,自然知道如何约束族中被骄惯坏的女儿。
族长连声应“是”,有温彩这些话,他那几个未议亲的孙女就会有好婆家,他们这房没有功名,照矩是很嫁入官宦人家的,可现在族里可是出了个雍王妃,温氏一族也会跟着水涨船高。
温彩道:“时辰不早,我得回雍王府了。”
温子林起身道:“雍王妃,请!”
私下里是自家人,可现在温彩嫁入皇家,便是君,当行君臣之礼。
温青与族中长辈抱拳行了告辞礼,追了出来。
温子林面带忧色,低声道:“侄女这是何苦?我们三支两房的小姐嫁出阁的不少,也没人这样帮衬族里小姐,原是他们提的要求过分,你不用理睬的。”
温彩扭头,面有动容,关键时候就能瞧出亲疏,到底是她二叔,能知道她的难处,族人只管提要求,哪想过她的为难。
温青追上道:“妹妹不必管他们,那些年我们这支的人过得艰难,祖母一个弱质女子拉扯子孙,他们没少刁难。”
“可也有确实帮忙的人,十七支的子仓叔没少帮忙跑前忙后,族长也帮着我们这支说过不少公道话,族中安分守己的人、有良心的毕竟是多数,一个也不帮,我倒无所谓,可就怕他们说二叔和哥哥,不帮是我的意思,可他们却会以为是二叔和哥哥的意思,不是又要在背后说三道四。帮上几个,他们也找不到话说。”
温青气恼道:“他们爱说就说,反正我们住在京城,又不常回西山县,又能拿我们如何?”
“可西山县温氏族里到底是我们的根啊!”
温子林一脸沉吟,“侄女若是太为难,就不必管,象征性地给他们介绍几个,最好都能不成,到时候他们就不好说话了。”
他也不喜欢族人,瞧着是热心地来吃喜酒,温子林又何偿不知道他们的心思,个个都有自己的心思,想替自家的女儿、孙女、儿子谋好婚事、好前程。以前温彩与冷昭和离,族里背后说闲话的可不少,温彩回西山县当面摆脸色的也不少。
“二叔和哥哥疼我,能为我所忧,我很高兴,正因为你们一心为我,我行事也得为你们所想,不能因我自己的一己喜好就一棍子把事做绝。你们可还是温家人,也还要与族人打交道,不求他们帮衬,但求他们不给你拦路、坏事。”
温子林只觉这个侄女比亲生女儿还强些,脸上的心疼更甚了,暖声道:“有事就着人来说一声,你娘家还有我这二叔,还有你大哥能帮衬。”
“二叔,我省得。”她含着笑,又对温青道:“哥,我这就回去了。”
叔侄二人在二门上,看着温彩上了车辇,慕容恒已经在车里了,拿了一本书正看着。
温彩挑起车帘,道:“二叔、哥,问问二婶和嫂嫂,看庄子上要不要种苞米、木棉花?若要种,我各给你们拨二百亩的种子,再派我庄子上的人教他们种植。”
温子林道:“我们种上二十来亩尝尝新就是。”
他着实不想给温彩添麻烦,这些种子可都金贵着。
今儿温子林、温青与慕容恒闲聊了,知道了朝廷要推广种植木棉花和苞米的事,正因为这是赚钱的机会,温子林更不想要,他总觉得这样太让温彩劳心了。
雍王府的事繁琐沉重,温彩已经够累了,怎好因为娘家的事再劳力劳神。
第915章 训斥(5)
族长一回北府,把温彩的意思与众人说了,一时间北府的院子里便七嘴八舌地议论开了。
温彩依在慕容恒怀里,轻声把自己在安然阁说的事与他说了。
慕容恒微微蹙眉:“你还管她们婚嫁不成?”
“你们没瞧太太们的意思,那分明就是要我帮忙,助她们的女儿嫁个好人家。你以为我不想拒绝么?可族里人的性子,我太了解了。我祖母何等精明能干的人,在他们面前也服软不少,可是想着二叔、想着哥哥也都是姓温的,若是开罪了他们,万一他们在背后使些什么手段,一样能达到他们的目的,如此反而会牵累二叔、哥哥。他们有时候为了做成什么事,是会使出逼人法子的,我可不想他们逼着二叔或哥哥来找我做这事,不如先应下。就如二叔说的,象征性的介绍几个,让他们知难而退。”
她有退让,却也会用自己的心思。
慕容恒宠溺地轻叹一声“你呀”,搂住她的腰身,低头轻吻,“你手头的苞米、木棉花种子可金贵得很,怕是用不了几日,就会有人上门来求。”
“不是农局的官员来么?”
“父皇流露出要大力推广种植的意思,他们还能闲着,谁先种上,就能大赚一笔,光是卖种子就能发财。”
这一点,还真被慕容恒给猜中了。
此刻,在雍王府的迎宾殿内,已有几位官员在那儿候着了。
虽然他们知道今儿雍王要陪王妃回娘家,可想着吃顿午饭就会回来,一过晌午饭就陆登门拜门,虽被管家告知雍王夫妇不在,可他们还是耐着性子等着。
车辇刚进二门,管家就禀报了此事。
夫妻俩相视而笑。
温彩道:“他们来得可真快?”
“这可是他们建立政绩,赚大钱的机会,求名求钱都不容他们放过这大好的机会,要是晚了,这机会被别人得了去,他们还不得哭死。”
温彩吃吃笑了起来。
迎宾殿,几位官员起身见礼。
“微臣拜见雍王殿下,见过雍王妃!”
“免礼!”慕容恒广袖一挥,笑微微地示意众人落座。
温彩在他身侧坐下,仪态端方,贵气逼人。
农局官员抱拳道:“雍王妃,臣等几位工部官员是前来向雍王妃学习木棉花、苞米的种植技术,再领取种子的。”
温彩对一侧的双双道:“把沙虫儿唤来,一会儿由他带着几位大人去我的陪嫁庄子。”
双双应声“是”。
温彩指了指茶点,笑微微地道:“各位大人请!”顿了一下,又道:“现下正是育种苞米的好时节,你们去看看营养团育种法也好。再过半月就过了好时节,你们学过之后也好带着百姓们开始育种。”
一屋子的大人纷纷起身,跟着沙虫儿去了石桥镇的庄子上。
庄头一见:我的个天,这些都是朝廷官员,是来跟学种苞米、木棉花的,哪家的庄头有他这等风光的。在皇帝那儿挂上了名号,就连朝廷官员也要拜师跟他学习!他这个庄头当得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
庄头很是热心,挽着衣袖、裤腿,穿着草鞋,领着几位大人到了田间地头,庄子上的百姓正在育种苞米,在地中有一块空地,地上的泥土湿润的,上头依稀还能看到大粪的影子,泥土也散放着一股粪臭味,几个农妇、农夫正在用手捏团,地上铺了一层草木灰,他们把拳头大小的泥团放在草木灰上,一排排地,然后用手背敲平,再将精挑过的苞米种子按在泥团上,每枚泥团都按上两粒或三粒种子。
有官员抓了一把种子:“怎有一股子味道?”
庄头道:“这是包衣过的苞米种子,包衣过后能保证出苗率,还能保证苞米苗更为壮实。这些泥团,我们称为营养团,这法子还是雍王妃想出来的。
今年我庄子上种了二百亩的早苞米,是为了给百货行供货的,那二百亩是作蔬菜供货卖给百货行的,现在已经长得有一筷子长了,到时候会比这些苞米早一个多月成熟上市,大概端午节后就能吃嫩苞米。”
官员不解地问:“何为包衣,何为营养团?”
庄头又耐心地讲解起来,还带着他们去看了那二百亩早苞米,全都是插种在麦田里的,风一吹过,麦浪翻滚,就能看到麦田里一行行长得有筷子高的苞米苗。
官员惊道:“这些苞米长得可真好,高矮粗壮一般无二。”
庄头道:“这就是营养团种植法的重要。营养团能保证苞米苗出苗齐整,待苞米苗在育苗圃里长出二叶一心时,便要移栽到麦田里。”他很有经验地道,“麦子成熟收割后,原来的地方便可以翻土种上别的东西,或种蔬菜,或种薯蓣大豆等,总之你根据季节来种,这地上一年四季都能不落空。”
这是套种啊!
官员们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种植方法,以前他们见过的水地种稻谷,旱地种麦子,照着这位庄头的介绍,这地里可以变着花样地种上好几茬,若大燕各地的百姓都这样种,天下岂有吃不完的粮食,百姓们也不用再饿肚子了。
农局的官员只觉热血腾沸,到了这里,见到的都是新鲜花样儿,前所未见的,有官员早前也种庄稼,此刻学着农夫们的模样,坐在矮杌上捏营养团,又与农夫们闲话起家常来。
“麦地套种苞米,这一亩能收多少麦子,又能收多少苞米啊?”
农夫们一一答了。
官员一听,天啦,这不是比前单一地种一样多收了八成的粮食,以这样算下来,一个四口之家的百姓,光是二亩的口粮就够了,这可是解决了一个大问题。
农夫们甚至能准备地回答出,一亩地需要多少枚营养团,多少棵种子,满种多少,套种多少,竟说得清清楚楚。
官员们更是震撼了,这些农夫不像是寻常的人啊。
有官员问道:“我看你们几个年纪不大,怎的如此精通?”
那几个农夫笑了笑,其中一人道:“我们是柳树镇的人,原读过几年书,后来畅园那边收学徒,专授如何种植庄稼,侍弄果蔬等物,我们就报了名。在畅园学过侍弄果蔬,特意跟着师父来这里学习如何种苞米、种木棉。”
柳树镇、畅园……
当这些字眼飘入几人耳里,总觉得这事还有另一层意思,到底是什么被他们给忽视了。
“畅园还能学如何侍弄果蔬?”
“当然,这两年我们可学了不少东西,学着如何让杏树上结出好吃的李子,学如何让苹果长得更大更甜,我们柳树镇种植果树的百姓家都请我们去帮忙嫁接果树呢……嘿嘿,翻了年我们不忙,又才得了机会来此学习。”
官员们为了学习,便在庄子上住下了,有几个官员次日一大早便下地与农夫一般劳作。
清晨的阳光照在带着露珠的麦苗上,众人只觉连空气都醉人了,远处的水地里长着一片片的油菜花,金灿灿地惹人注目,近处的旱地是一片碧绿的麦田。
第916章 训斥(6)
农夫道:“这里的庄头是个侍弄庄稼的好手,油菜收了之后便要种水稻。水地每年也要种两茬。”他顿了一下,“大东家是个有大智慧的人,说要让我们柳树镇的百姓都能吃饱穿暖,还免费教我们种庄嫁、果蔬的技术,学得好了,还给我们奖励,我们镇子里来学习的年轻后生、姑娘媳妇就有不少。
去年我们家的苹果结得又大长又甜,卖了三十二两银子,去年冬天家里就盖了气派的瓦房。爹娘、哥哥让我用心学,学会了好带着我全村人也跟着过好日子。我现在可是我们村里最受敬重的人哩!
我们家世代耕种,还是第一次让村人像敬重秀才一样的看我哩。”
他说到得意处,眉飞色舞,看着眼前的庄稼,仿佛看到的都是心血与成果。
官员们似想到了什么,只是一闪即过,有人抓住了,有人却没有抓住。
难道雍王妃一早就开始在做这些事,否则这几个年轻的农夫不可能已经学得了嫁接果树的技术,现在又学会如何侍弄庄稼,一个懂得这些的少年,一旦回村,就会带动一个村子。
雍王妃是女子,可她做的事,却是能让百姓切切实获益的大事。
官员们有人面露敬重之色。
有人问:“大东家是谁?”
“我不知道,只听说这庄子和畅园是一个大东家。大家都这么叫,听说他是一个大好人,读书人说这是心怀天下的人,可我们百姓只知道,谁让我们吃饱穿暖她就是大好人。”
这庄子不是雍王妃的么?
如此说来,那畅园岂不也是雍王妃的。
众人正议论说话时,便见到田间过来了一群,约有七八十人之多,空气里似有什么不一样了。
有官员惊呼:“是太子殿下!”
“是皇上!是皇上来了!”
皇帝今儿免了早朝,挑了各部的重臣来到了石桥镇,又让太子慕容恪与慕容恒随行,目的就是来温彩的陪嫁庄子一探究竟。
庄头换了干劲的衣裳,正殷切地介绍着庄稼上的事儿:“皇上请看,这是我们种的早苞米。端午节前就能成熟,那时节是嫩苞米,整穗煮熟食用又甜又香。”
有懂农事的官员称赞道:“这苞米侍弄得好,长得高矮粗壮一般模样。”
庄头又开始滔滔不绝地介绍起营养团种植法,领着皇帝官员去了苗圃,看着农夫、农妇正在忙碌。
有官员道:“为何在上头铺稻草?”
“这样可以确保种子的温度、湿度,可以让苞米早些出苗,正因为是营养团种植法,苞米才出苗齐整,粗细匀称,废苗和弱苗减少……”
庄头口才不错,说得也是头头是道。
慕容恪扭头问慕容恒:“这庄头不是寻常农夫吧?”
慕容恒浅笑道:“听说早前原是个秀才,屡考不中,回家务农,家里也没甚田地供他耕种,被彩彩给弄来做了庄头。彩彩说,她九岁时他就跟着她了,在侍弄庄嫁上倒是个能手。”
这石桥镇的良田庄子,原就是温彩自个儿置下的,早前统共有五百亩,后来又买了附近的良田,如今这里有二千亩之多,全交给庄头打点。
李成炳摇头晃脑地道:“行行出状元,这庄头算是侍弄庄嫁的状元了。”
皇帝眯着眼睛打量庄头,这庄头中等个头,皮肤略黑,眉眼端方,长着一张国字脸,给人一种沉稳、踏实之感。
走了一程,有官员发现麦田套种着叫不出名的菜蔬,他们以前谁也不曾见过,一个个盯着那儿瞧。
庄头道:“这叫儿菜,是我们大东家从海外引来的菜蔬品种。可腌制,可炒食,若腌制成小菜入坛,数年不坏。”
有人惊呼一声:“数年不坏……”
岂不是说可以吃上好几年,若是收成好时储放着,待到灾荒时用来食用度日,那百姓还愁没吃的?
“当初小的接手这处庄子时,大东家就曾与小的说过,小的除了种植新式作物外,还得研究一些储存法。这些年下来,小的确有些经验、心得。比如这薯蓣,其他百姓吃到次年三四月就坏了,但我家的地窖和储存法子能将薯蓣保存到次年新薯蓣入窖还是好的,到那时老薯蓣口感不好,就剁了喂猪。”
有官员问道:“庄头,你家是给百货行供薯蓣的吧?”
庄头微愣,答道:“不仅我们庄子供一部分薯蓣,还供一些菜蔬。”
皇帝双手负后,心里想的是:若是天下的百姓,都能如这庄子上一样侍弄庄稼,每年种上几茬,得多收多少粮食,百姓又何愁没有饭吃。
“庄头,朕今儿就在你的庄子上用膳,不光是朕,这些大臣也在这里用,你看着预备膳食,把你庄子上的东西都做出来。”
庄头受宠若惊,久久回不过神。
大总管道:“还不快去张罗!”
“是!小的这就吩咐内子,让她带了妇人们预备午膳。”
庄头娘子一听,惊道:“皇上要在这里用膳。”
“他亲口说的,还说那些大臣也要在这里吃,你赶紧预备,把我们庄子上种的菜蔬,养的鸡鸭都做上一些。”
“这些是家常菜,皇帝可是吃山珍海味的,他能吃得惯?”
“你们照着做就是,这原是乡下山野,就算味道差些,难不成你们还想与宫里的御厨比,快去忙活,先预备一百多人的吃食,窝窝头也蒸上几锅,万一米饭不够还有窝窝头可吃。”
庄头娘子得了令,飞野似地去召集庄子上的妇人们过来帮忙,一时间便有十几个妇人聚在庄子上最大的院子里忙碌开来。
庄头知道温彩是个出手阔绰的,素来奖罚分明,她的罚不是打人,而是直接扣你的月例银子,这对于他们来说,比挨打还更甚,但却甘愿受到适当的处罚。
一会儿宰猪的,杀鸡宰鸭的便忙碌开了。
慕容恒又唤了两个侍卫过去帮忙。
近了晌午时分,皇帝领着同来的群臣进了屋。
一进院子,就看到屋下挂着成族的苞米,金灿灿的,又挂有辫结起来的大蒜、辣椒,红通通的煞是喜人,充斥着别样的农家丰收气息。
还有没回过神的官员惊道:“真的是种植苞米成功了,你看那么多苞米,这都多少啊?”
皇帝心情大好,手臂一抬,朗声道:“若我天下百姓家家都有吃之不完的粮食,何愁不国富民强。”
几个年轻农妇进屋,手里提着铜壶,又抱着一撂撂的粗瓷小碗。
大总管蹙着眉头:就拿这种碗给皇帝泡茶?伸手阻止,皇帝道:“无碍,走了许久,还真口渴了。”
妇人搁了一只碗,手头的妇人便拿着一个瓷罐,用小木匙盛了茶叶在碗里,另一个就往碗里注滚水。
一个妇人笑道:“乡下人家,没什么好茶,这些都是上回赶集上买了茶叶。”
皇帝都不嫌,官员们自然更不敢说。
今儿皇帝是心血来潮,对温彩的庄子好奇得紧,早朝时叫了几个重臣,又拉了太子、慕容恒就过来了,温彩不晓此事,便是庄头等人也没猜到。
第917章 训斥(7)
皇帝自我感觉好,很少出宫,而今出来,连空气和心情都不一样了。
多少年来,他一直觉得自己未甚功绩,可现在也许史官也会记上他一笔:大兴农事,让百姓丰衣足食。光这一点,是多少帝王都做不到的啊。
皇帝捧了碗,吹了吹,小呷一口,茶叶虽普通,可耐不住乡下的水好喝,喝到口里感觉还不错。
又有几个妇人进来,盘子里放着红通通的大苹果。
妇人笑道:“这是柳树镇过来拜师的后生送的大苹果,说是自家树上结的,各位也请尝尝。”
官员歪头看着,很少见到这么大的苹果啊,红得好看,只不知道吃起来如何。
大总管取了一个,拿了小刀削皮,然后又花成小块,又令妇人取了牙签,皇帝优雅地吃了一块:“这苹果不错。”
官员们听他一说,也抓了苹果啃,一个个啃得丝毫没有仪态,又交头接耳地议论起来。
晌午时,一桌桌的家常菜就上桌了。
庄子上养的鸡鸭,或清炖的,或红烧的,又宰了庄子上一头肥猪,做了回头肉、红烧肉,便大钵的盛,大碗的装。
皇帝与太子、慕容恒坐在一桌,乍一看没什么新鲜的,可吃到嘴里,却有以常没有滋味,仿佛连食物都带了一股子的乡土气息,让人觉得亲近。
饭饱之后,皇帝又在庄子上四下转了一圈,整个庄子除了农居,就没有空着的地儿,就连小路两边不是种着蒜苗、香葱,便是种着几棵小菜苗,对乡下人来寸土皆粮,每个闲置的地方都不落下。
皇帝道:“工部多派些官员来此学习种植苞米、木棉、土豆,你瞧瞧那些后生,还自发前来学习,官员岂能连寻常百姓都不如?”
工部尚书立马垂头就应答:“皇上说得紧,微臣回去立马就选派官员过来学习。”
皇帝指着田间,厉声道:“不仅是工部的官员得学习,各省各州都得派农官前来学习,身为农官,如果连侍弄庄稼都不会,又如何引导百姓进行农事?”
农官,顾名思义,是管理农事的官员。涉及劝农、屯田、营田、仓储、田赋、农田、农户、水利、赈济等不同事务。凡职掌这些事务的官员,在某种意义上都可以称为农官或农政官,每三年以其成绩优劣来考核政绩。
皇帝只觉热血奔腾,仿佛连他自己都年轻了十岁,衣袖一挥,对庄头道:“邱庄头,朕赏你担任农局郎中一职。”
慕容恒暗恼,这算什么?当公公的挖儿媳妇的墙角。
邱庄头是温彩的陪嫁庄头,是温彩的人,有这样的吗?直接赏一个庄头做正五品的官。
要不要再强撼些?
一介白儒,因皇帝的一句话立马就是五品朝廷命官了。
庄头愣了一下,站在那儿回不神。
大总管催促道:“邱庄头,还不赶快谢恩?”
庄头跪了下来,俯在地上,道:“禀皇上,小人不想做官,当初大东家可是对小人说,待得小人在侍弄庄嫁上弄出经验,能增加粮食产量,她便出钱建一座农技书院,让小人做山长……”
他说什么?农技书院?
顾名思义,这就是教人侍弄庄稼的书院啊。
这个庄头五品官不做,就想着做山长。
众官员惊诧不已,这是不是个笨蛋,那京城书院的山长地位够高了吧,也仅仅是从五品的衔,领的是这衔,却没有从五品的实权啊。也就是在书院内说话能算话罢了。
慕容恒则有些得意,温彩这弄的都是什么人?连官都不想做,只想做一个农技书院的山长?
皇帝意外地看着邱庄头,温彩在想什么?她竟然给这庄头承诺了农技书院?
立马有人道:“邱庄头,你傻啊,皇上赏你的官可是立马就能得到的,这什么书院还没影子呢?还不赶紧领旨谢恩。”
邱庄头此刻牛脾气上来了,朗声道:“启禀皇上,小人只想做农技书院的山长,大东家当年承诺小人的,这几年都一一做到,小人相信大东家。
大东家在畅园广收年轻后生、媳妇为徒学习果蔬种植技术,又传授媳妇们伺养家畜的技能,这些年柳树镇的百姓变得丰衣足食,年轻后生们尝到了技术,就连妇人们也越发会养家畜。所以小人坚信只要大东家一定能让小人当上农技书院的山长,让小人有更多的机会教授出更多会种庄稼的后生。”
有官员面面相窥:“大东家是谁?”
有谁的本事比皇帝还厉害么?
皇帝没想邱庄头会如此回答,笑问:“雍王妃是这么告诉你的?”
邱庄头很认真地答道:“是。”
“她还说什么了?”
“大东家说,她要建一座农技书院,让小人做山长,让书院出去的学子,个个都是侍弄庄稼的进士,让他们回乡后能带动一方百姓,让百姓多收粮食,吃饱穿暖。”
温彩想的是这些。
如果不是他突然到来,他是不是只以为温彩是一个单纯地养在深闺的小女儿家。
皇帝甚至以为,温彩是把苞米当养花,养着养着就成功了,可现在他知道,温彩的成功不是偶然的,而是花了心思。
这位庄头纯朴守信,连他许诺的正五品官员都可以不要,这是多少读书人的梦想?可他却始终想着只做一个书院山长。
皇帝在心里转桓了一圈,道:“工部、户部两位爱卿可听见了?”
“启禀皇上,微臣听到了。”
“雍王妃要建农技书院……哈哈……一个女子尚且有此抱负与心胸,让朕感佩!从国库拨银五十万两,着工部修建农技书院。”皇帝说毕,笑微微地道:“既是如此,邱庄头,朕就任你做这农技书院的山长,不过不是你家大东家给你的,是朕赏你的。”
庄头又是一愣,重重一叩,朗声道:“小人谢主隆恩!万岁万万岁!”
太子听着邱庄头的话,突地忆起曾经收到过消息,说温彩要把柳树镇建成世外桃源的事,当时他一笑置之,可现在看来,那并不是一句玩笑话,再看在庄子上的所见所闻,温彩一直在实施自己的梦想。
一个闺中女子,竟有要天下百姓吃暖穿饱的宏愿,怎不让人吃惊。
皇帝领着数十名官员离开了,然,在路口上却站着庄头娘子等人。
庄头娘子笑道:“这是我们大东家给各位的礼物,还请各位大人笑讷,每人十斤苞米、十斤土豆。”
这都是种子啊,这样得送多少出去?
这些种子得种多少地啊?
皇帝只觉得一阵肉疼,朗声道:“各位爱卿,这是朕赏给你们的种子,拿回家种上,苞米和土豆种子都是金贵东西。”
要推广全国的,现在可只是温彩手里有这些种子,能不金贵吗?
慕容恒斜睨皇帝,这是温彩送的,怎么变成皇帝赏给官员们的。
这是要做种子的,谁拿回家敢吃,这么金贵的种子被你吃了,你想找死是不是?
各位官员很高兴,这种子值钱啊,关键在外头买不着,先拿回家种下地再说,说不准来年就能收很多的苞米,然后可以卖苞米种子啊,全国种地的百姓多了去,这种子可是值钱东西。
第918章 传言(1)
皇帝登上龙辇前,道:“太子雍王陪朕共乘龙辇。”
慕容恒抱拳道:“父皇,这不合规矩。”
“你们是朕的儿子,朕说可以就可以,朕有话要说。”
慕容恪今天的震撼已经够大了,他越发相信了温彩是“异世真凤”,就凭温彩做的这些事,就不是寻常女子能够做到的。
龙辇车,慕容恪慕容恒拘谨地坐在皇帝的对面。
龙辇很大,里面如有一张半大床的大小,可以在里面或坐或躺,里头放了奏折、书籍,亦有案几等物。
“你们俩说说,温彩都有什么事是朕不知道的。”
慕容恪刚要开口。
皇帝冷哼一声:“你们兄弟自来感情深厚,阿恒有事是不会瞒你的,你别跟朕说不知道,说吧,柳树镇的事是怎么回事?”
慕容恪看着慕容恒,慕容恒给了一个“说吧”的眼神。
慕容恪道:“听四弟说,雍王妃借着畅园,向柳树镇的年轻后生、媳妇传授果疏种植技,还教年轻媳妇们养家畜,柳树镇有好些村子因着此故,百姓们的日子好过了一些。百姓们每逢赶集日,就把自家养的鸡鸭送到柳树镇,然后通过镇上的农家镖局把东西送到京城百货行销售。”
“畅园……”皇帝沉吟着,据说这是天下第二园,因为第一园在皇宫,此园只能堪称为第二园,来头倒是不小。
慕容恪又道:“畅园、百货行都是四弟妹的。”
“是她的?”皇帝惊呼一声。
慕容恒反而意外了,看着慕容恪道:“这事连七皇妹和十皇妹都知道,儿臣以为父皇一早就知道的。”
他知道个屁?他若知道了,也不会如此吃惊。
畅园、百货行是温彩的,这说明什么,说明温彩那倾城嫁妆是名符其实,甚至远甚过公主出阁,她那些花木能是普通花木么,那是能让富民强国的粮食种子和种植技术,任何一样都是无价之宝。
早前旁人以为温彩是把粮食、蔬菜种在花盆里,人家是早就侍弄出来,有一整套的种植经验,种在花盆里,就是告诉众人:我不仅种出来,还有全套的种植技术,那不是寻常的陪嫁,那是能富国强民之策。
她,只是以小女儿的姿态告诉世人。
皇帝一张脸拉得老长:“这么重要的事,你们兄弟什么时候告诉过朕?”
“七皇妹、十皇妹都知道的事,以父皇的英明……许是早就知道。”
可他就是不知道啊!
敢情全家人都知道的秘密,只他一个人不知道。
皇帝未吱声,将头扭向一边,只看着外头的春日风景,“还有呢?”
“还有……”慕容恒想了一阵,“顺娘喜欢与商人结交,她会说海外人的话,那些海外商人便帮忙弄了一些海外的种子,什么样的种子都有,她得了之后就小心地种下来。这苞米、土豆、木棉的种子……就是那些商人给她的。”
难怪她有那么种稀奇古怪的东西。
慕容恒道:“种植的法子也是她请教商人们得来的,再令她的人小心种植……”
“说畅园、柳树镇的事。”
“哦。”慕容恒定定心神,继续道:“畅园很大,里头有田庄,山上有果园,她总有一些稀奇古怪的念头,然后让庄子、果园的人照着她的意思施行,初时瞧着像是胡闹,偏生还都成功了。
她让李子树上结出杏儿来,又把结得又小又涩的苹果通过嫁接能长出又大又甜的果实,便是那些在京城卖出高价的双喜临门、四季如春、六学士的名花,也是她自个折腾出来的。如今,畅园里懂得嫁接技术的人不少,但还是顺娘的技术是最好的。
儿臣问过她,她是怎么弄的?
她说她小时候没事就家瞎折腾,折腾来折腾去就成功了,然后做得多了,自然就有经验。后来又觉着自己会了,不如教给旁人,许能致富一方百姓,她便这样做了。她说这是一人富,不如众人富。”
皇帝沉吟道:“好一个一人富,不如众人富。温彩这次的功劳大了,其功不在保家卫国的赫赫战功之下,你们说说,朕该如何赏赐她?”
慕容恪坚信钦天监的判言:异世真凤!
温彩的出现,就是为了让大燕朝国富民强。
现在看来,早前以为是荒谬之言,如今得已证实了,只有真凤女子才能有这样的智慧和才干,富国强民,天下间多少男儿做不到的,温彩做到了。
到时候百姓们能吃饱穿暖,谁不会感谢于她。
慕容恒道:“禀父皇,顺娘是您的儿媳,亦是大燕的臣民,她为皇家、为朝廷做些事也是她的本分。”
若是人人都有这样的本分,大燕岂愁不国富民强。
慕容恪道:“回父皇,雍王妃的想法是好的,既然父皇宣布要创农技书院,就尽快把这书院建起来。”
皇帝想了片刻,“怕是温彩比我们都要想得多,要建农技书院,还得让工部官员与她细商,要将农技书院的优势发挥到最大最好。”
“是。”
皇帝道:“阿恒,日曜日把温彩带入宫团聚。阿恪也来吧,我们一家人有些日子没一起用膳了。唉……慕容悰做出那等大逆不道的事,慕容慬也变成这般……”
他悠悠轻叹有两个儿子毁了,在他心里已判了死刑。虽然还有六皇子、八皇子,看着他们还算安分守己,可却是个没有主见的,难成大事。
他最看重的就是面前的这两个儿子,他希望他们能如自己与瑞王那般,相扶相携做一对真正的兄弟。
皇帝又道:“周家的势力都除了?”
慕容恪微愣,只看着慕容恒,这件事他没有提过,而顾家人也不会说出去。
皇帝道:“不是阿恒说的,周家的势力有多少,朕岂不比你们清楚。阿恪这事做得甚好,比朕预想的要成功。慕容慬不能是青楼的大东家,皇家的体面必须得顾,此事若是传出去,让朝臣、百姓们如何看待皇家。”
慕容恪心下暗喜:皇帝这是夸他了!
已经好久没听到皇帝的夸赞。
皇帝长长地吐了一口气:“慕容慬虽行事过分,但到底是你们的大哥。若是阿恪将各地的软字楼势力清除,朕就准备把慕容慬从悔悟宫放出来了。”他若有所思地道:“恪儿接手周宗芳私设青楼、逼良为女昌,有辱斯文,更负朝廷厚望的案子。”
这像是订案!
更是告诉太子这件事应当如何了。
青楼的大东家是长宁候周宗芳,但不能是慕容慬。
皇家需要维护自己的形象,更需要维护自己在百姓心中的崇高。
这个黑锅就只得由周家来背了。
周家原就是知晓慕容慬的事,更重要的是周家参与到其间。
慕容恪心里暗思:大皇子这次捅了这么大的漏子,皇帝居然还是要宽容他、恩赦他,甚至为了保全皇家颜面,让长宁候来背这个黑锅。皇帝是真的宠家大皇子母子,这份纵容已经达到了让人无法理解的地步。
第919章 传言(2)
这些年,难怪周妃敢处处怀与皇后作对,说到底她依仗的还是皇帝的宠爱,依仗的还是她有一个儿子。
“儿臣谨遵圣谕!”
“如果各地势力已除,就尽快结案。”
慕容恪小心地问道:“父皇,周宗芳如何处罚?周家又如何处罚?”
“你先着御史弹劾呈折,朕只有结论,必不让你与慕容慬难做。”
这明明护了慕容慬,现在又要维护太子?
慕容恒心里细细琢磨着,皇帝这一招高明,既要治周宗芳的罪,又让周宗芳感激他给周家留后,虽然周宗芳到时明知是替大皇子背了黑锅,却得感恩戴德。
这,就是驭臣之道。
这也是帝王之术。
皇帝的视线停留在慕容恒身上,对储君人选,他更看重的还是慕容恒,在主见与行事上,慕容恪还是差缺了太多。
慕容恪以为皇帝疑惑什么,抱拳道:“父皇,这件事四弟不知情。”
“这么点小事,就把你四弟牵扯进去,朕岂不要对你失望?”皇帝压低了嗓门,声音虽低,去足够他们兄弟听得分明:“阿恒比不得你,他在朝中并无根基、势力,更无外家可依,若是被大皇子盯上,这不是让他难以应付。”
皇帝的言下之意:慕容恒需要慕容恪护着。
这强势的男人,都以保护弱者为乐。
慕容恪果然受用,立时答得诚恳:“父皇放心,儿臣必不会委屈四弟。”
他怎么因为慕容恒娶了温彩就心生戒惕,那只是一个女人,只是爱侍弄花木庄稼一些,慕容恒在朝中可是没有根基、势力的啊。
他这样防备慕容恒可不好,如果不是慕容恒告诉他关于大皇子的事,他怎么会如此顺遂地剪除大皇子的势力。
现在皇上又表露了要削弱周家势力的意思,他的太子之位已经固若金汤,若是他再有自己的儿子,这位置就更牢固了。
皇帝道:“但愿你待他如朕待瑞王一般,一生都信他、重他。
慕容恪心下动容,为自己早前的戒备生出愧疚,“儿臣定会善待四弟。”
皇帝挑起辇帘,浩荡的队伍已经近了京城。
车辇内,沉寂了一阵。
入得京城,皇帝问道:“阿恒,先回雍王府吧。近来各地的美人已陆续入宫,待再过两月你再纳几房姬妾。”
“父皇!”慕容恒抱拳,“儿臣只想与顺娘好好儿过日子,有她一人足矣。”
皇帝最厌恶的就是听到这样的话,立时怒斥:“皇家的男子能是寻常百姓么?不光是你,就是你太子皇兄也得替皇家多诞子嗣,开枝散叶,朕的子嗣不丰,成器的更少,朕就指望着你们多育皇孙。”
慕容恒坚持道:“顺娘和儿臣都还年轻,我们总会有儿子。”
“你不顶撞朕是不是心里不痛快?滚!”
慕容恒应声“是”,不顾车辇行驰,跳下了马车,一着地在地上打了个滚方才站起来。
皇帝又气又恼,又觉好笑,尤其是看到慕容恒打滚的样儿时,“真是混账,早前不肯纳妾,只说要娶正妃,现在人都娶了,还不肯纳。”
慕容恪看慕容恒又莫名地觉得好笑,甚至还隐隐有些轻松,就如皇后所言,慕容恒没有野心,就凭他看重温彩的专情,就不堪重用,太重情的皇子是不适合做皇帝的。“父皇,四弟只是太看重雍王妃,你多给他些时间。”
“你后宅那些乱七八糟的事也不少。妻贤夫祸少,你宫里有多少姬妾滑胎了?有时候身为男子就得有些手段,对那些背里使乱子的祸宅女人就不能心慈手软。你宫里也再添几个姬妾吧,早些育下皇孙,也好让朝臣们安心。”
“是!”慕容恪没有拒绝,对他来说这是无法避免的。
皇帝道:“一屋不宁,何以宁天下。好自为之,别再让朕听到你后宅那些琐事,你现在膝下无子,对于一代储君无子可是大过,连有孕的妻子护不了还靠母亲帮你护着,你还当真有能耐!”
他们父子已经很久没这样说话了。
皇帝的话虽然严厉,却也有道理。
慕容恪垂首听着,贺兰雪执掌太子宫以来,一直在用心追查太子宫姬妾滑胎的事,的确,皇帝这话让他无地自容,谢良娣、周良媛有用,不敢住在太子宫,还住到凤仪宫保胎,他怕的不就是有人背里下黑手么?
看来,不抓住这个背后的恶妇,他一日也不能安宁。
不仅要抓,抓住后还得将她千刀万剐。
“遇到困难,逃避不是法子。姬妾怀孕就送到凤仪宫,难不成要你母后照顾你所有的姬妾,你母后要打理六宫已够繁重,你身为儿子不为母分忧,还给她添事,这可是孝道?”
慕容恪脸上微红,那是愧色。
皇帝又道:“慕容慬虽然贪色,可后宅就没有这样、那样的事,这一点上他比你强,唯有后宅安宁,你才能安心操劳国事。”
“儿臣恭听父皇教诲!”
“若非朕看不下去,才懒得过问你后宅那些乱七八糟的事。”他一转手拿了一份奏折,看了一半便搁下了。
慕容恪心里想着,这太子妃还得早早定下人选,否则太子宫就会搅得难以安宁,可是他该立谁为太子妃。
郑良娣么?不行,这个女人让他至今也看不明白。
谢良娣么?谢家的地位、身份是够了,可他总觉谢良娣太柔弱了些,而且太子宫的姬妾也不喜欢谢良娣,与她交好的人更是少之又少。
周良媛么?这个是他心里最喜欢的女人,是能做太子妃的,可是周良媛的娘家到底太弱了些,又远居江南,鞭长莫及。
最后,就剩下贺兰雪了。
贺兰家文武兼备,贺兰绝是江南大都督,贺兰雪的兄长也有功名在身,可他并不喜欢贺兰雪,但又不讨厌她。
“父皇,儿臣欲调周树德入京任职。”
周树德,这不是周良媛娘家的兄长么。
这人是江南通政司的人。
皇帝眸子微敛,这分明是太子想提携周家。
当年,他便是提携周家,却亲手让周家越做越大,大到贵妃在后宫都要力压皇后两分。
提携容易,他日若要削减势力却得动一分心思。
“太子妃的人选,只能在谢氏、贺兰氏之间。”
慕容恪怔忡。
皇帝猜出来了!
“谢家行事得体,是我朝重臣;贺兰绝乃江南大都督,即将入京赴任。这两家一文一武,你还有甚不放心的?挑一人做太子妃。”
慕容恪最想立的还是周良媛,可很明显皇帝不乐意。
“此事,儿臣还需得与母后商议一番。”
皇帝没再接话,这个儿子还是在大局思虑上略差了一些啊。
龙辇进了宫门,一路到了议政殿外。
皇帝与慕容恪下了车辇,慕容恪恭送皇帝入了大殿,他立在外头,思忖一阵往凤仪宫移去。
慕容恪在凤仪宫吃了碗羹汤,便与皇后说了要立太子妃的事。
“母后,儿臣要立周良媛为太子妃,她行事得体,又懂晓进退……”
第920章 传言(3)
皇后脱口而出,当即否决:“不行!周良媛的出身相较其他几位还是低了些,若非你提携,她的两个叔父哪能做到知州位置上?”
皇帝不同意,连皇后也反对。
这让慕容恪越发记挂周良媛,总觉得她那么好,而他却不能替她讨到应有的尊贵。
“那母后以为,儿臣立谁为太子妃好?”
皇后想了一阵,“谢良娣的身子太弱了些,骨子里又有一股子文人的清高气儿。在郑良娣和贺兰良娣间择选一人。”
慕容恪最讨厌郑良娣了,成亲这么久,他就碰过郑良娣一回,那天夜里睡到半夜,他就听说谢良娣身子不适,立马就开溜了,从此之后,再没去过郑良娣宫里过夜。
“母妃,立贺兰良媛为太子妃儿臣可以同意,儿臣想立周良媛为良娣。”
皇后的心情原还不错,一听这话顿时就恼了,“砰”的一声把羹汤重放在案上,“恪儿,你这是想要胁本宫么?上回便是如此,我要立郑氏为太子妃,你非要立谢氏,最后我们各让一步。这次,如果我不同意立周良媛为良娣,你便不立太子妃了吗?”
慕容恪一脸无辜,他是不大会说话,可这不是两相各有所取的么。“儿臣不是与母后商议么?”
“你这是商议?”要不是她亲生的儿子,皇后还真想给点厉害瞧,训斥,她又舍不得。对于这个儿子,她总是觉得亏欠太多,三岁多就把他送走了,没让他享受到半分的母爱,而今她想弥补,所以费尽心思地替他保住他的血脉。
“母后……”慕容恪的语调柔软了下来,笑道:“你不是说我这不会说话的性子随了外公么,我就是想立周良媛为良娣。”
“你宫里已经有两位良娣了,自来最多只能有两位良娣,让她做良媛,也不算亏待于她。”
“她怀有儿臣的骨血,性子又好,儿臣就是想立她为良娣。”
“对她好的法子多的是,不止立她为良娣这一条。你即便是太子,也要守祖制,太子宫最多只能有两位良娣,这是先例,不能违背,否则这就乱了规矩。”
“那儿臣就废了郑氏。”
“你……郑家可是南方的名门望族。”
“大不了,儿臣再纳一位郑氏女入宫,反正儿臣就是看不得郑氏阴阳怪气的样子。”
皇后被他气得不轻,她原是最看重郑良娣的,只是后来太子宫频频有姬妾滑胎,皇后对郑良娣的态度也有所改变,尤其是谢、周二人住到凤仪宫后,皇后又觉得这两位太子姬妾不错,在许多方向都要比郑良娣更好些,一来二人的性子温婉、柔顺,让皇后喜欢。
“若是郑氏果有大错,你废了便是。”
“儿臣多谢母后!”
慕容恪得了这句话,一路回了太子宫。
次日一早,大街小巷都在传一件事,一夜之间,京城宋、李、萧等几家的公子暴毙,或死于花街柳巷,或暴毙自家府中,死相怖人。
但,这事与温彩的倾城嫁妆来说,还是稍稍逊色了一些。
茶肆里,百姓们还在议论温彩出嫁时的十里红妆。
“早前啊,所有人都以为雍王妃的嫁妆花木,是真的花木,如今传来消息,那些可不是寻常花木,那些可都是价值连城的宝贝。”
“宝贝,这花儿也有宝贝吗?”
说者无意,但听者有心,这茶肆还真有几个鬼崇的男子静静地听着。
雍王大婚,雍王妃嫁妆八百余抬,连陪嫁的花木都是宝贝,妈的,这也太奢华了。
“当然是宝贝,那是苞米种子和种植技术,还有土豆的、木棉花,更有一些珍贵的蔬菜种子,啧啧!我家表舅昨儿随皇上去了雍王妃的庄子,啧啧,吃的蔬菜、粮食,全都是从未吃过的美味啊!是真正的美味。你们知道窝窝头吗?”
众人摇头。
“这窝窝头便是用苞米面做的,有淡淡的甜味,吃起像白面馒头,不,是比白面馒头还香甜可口的东西。听我表舅说,雍王妃要献着苞米的种子,咱们京城的百姓有福喽,往后就可以吃自家种出来的苞米面、窝窝头。”
又有几人加入进来。
“我也听人说了,雍王妃手里的美味粮食不少,皇上要推广种植苞米、土豆。还听说那木棉花最是个好东西,能制寒被,还能制寒衣,穿上在身上就再也不怕冷了。最是个好东西!”
“这世上真有这样的宝贝?”
“有,当然有了。我家一个族叔就在工部任职,他还摸过那寒被、寒衣,又柔软又暖和,说是到了冬天,穿上那么一件寒衣就够了,再冷的天也不惧。”
“明月庵张大人的儿子说,皇上留他爹在宫里用膳,吃的就是雍王妃献的土豆,那东西美味得赛过了山珍海味,可以煮,可以蒸,可炸、以炒、可拌着吃……怎么吃都香。”
“我们老爷昨儿从雍王妃的庄子上回来,就得了十斤土豆种子,昨儿一晚上,我们老爷就抱着土豆瞧,还吩咐我们太太小心保存着,要下地种上呢。”
慕容恒乘着车辇,经过坊市时听到的都是各种各样百姓们的传闻。
传得多了,就变了模样。
“雍王妃有宝贝粮食的种子呢。”
“什么宝贝粮食?”
“叫苞米,像花生大小那么一粒,能长出这么大一个。”妇人比划着大西瓜的模样。
“那不是西瓜。”
“什么西瓜,是苞米,是苞米,上面密密麻麻地结着籽呢,那一只棒子的籽就能够四口之家的人吃一顿,还吃得又香又饱,听说一亩地能种很多很多,你说要是收上几千个苞米,这一年的吃食可就不愁了。”
“啊呀,有这种粮食么?这是真的还是假的?”
“真的,当然是真的。听说宫里的皇帝、皇后都吃了,说是好东西,听说有些官员也得了这种种子,我们京城百姓可以种了。”
“这么宝贝的种子,能给我们吗?”
“那些当官的先得了这种宝贝种子。”
有影响是好的,可传出的话变了样又是另一回事。
慕容恒与温彩商量过这事,温彩已经决定将种子献给朝廷了。
另一边,有几个百姓正在议论旁的事,“听说昨儿城里发生命案了。”
“谁死了?”
“宋家的一个什么公子被杀了。”
“我怎么听说是李家的公子暴毙。”
“我听说是孙家的。”
慕容恒唤过二安子,“城里发生命案了?”
二安子走近车辇,在外头答道:“一夜之间,京城风流不羁的十几位纨绔公子一夜暴毙,其中有宋都督家的侄儿,护国公李家的嫡次子、嘉勇伯府的长子……”
这些公子都是经常往返于烟花柳巷的人,且全都是赏春坞的常客,也是最爱给软红楼送银钱的贵客,最舍得往那里砸银子。
慕容恒立时想到了上回他带着温彩去赏春坞的事,虽然他们各自戴着面具,可不难认出他们的身份,原因无二,慕容恒手握流星阁,而他也有一个杀手的敏锐,只需要见过一眼,就能从人的体形、声音识破对方的身份。
第921章 传言(4)
死的全是赏春坞的常客!他想了一阵,能以这种雷霆之势杀人的,普天之下除了一个人,还真没有第二人做到。
难怪近来他好几次感觉到杀气,可朝堂上他并没有杀人,原来这次他是用到了暗处。
慕容恒歪着头:他为什么要杀这些纨绔公子?
是因为冷晓被辱的事?
不像!
他怎么看皇帝也不像是要替儿媳报仇的人。
冷晓消失了,在太子对赏春坞动手的三月十五那日就消失了,仿佛这世间从来没有过她一般。
慕容恒微锁着眉宇,总觉得还有什么事是他不知道的。
二安子低声道:“从城南温府传来消息,昨儿夜里温家闹刺客,温二爷、温七爷去了城郊游玩未归才幸免一劫。”
慕容恒正色望向车辇外的二安子,目光相遇。二安子道:“似惹恼了贵人,令十二肖下手。”
慕容恒神色越发凝重。皇帝这么大手笔地派出十二肖杀人,着实是他没有想到的。“温墨、温玄两个蠢货,怕是这一生的仕途都给断了。”
二安子轻声问道:“殿下要把这事告诉王妃?”
“休提此事。”
温彩对温墨、温玄虽无手足感情,可好歹温墨兄弟也是温家人。
慕容恒没想到皇帝会以这等速度杀人,以前杀的都是不能在明面上处理的重臣,这次却派十二肖杀纨绔子弟。这回皇帝是真的被软红楼的事触及了底线。
“可知贵人为何这般使出雷挺手段?”
“五皇子妻再不好那也是皇家妇,珍嫔虽失宠可也是深宫后妃……”
让皇帝最气恼的便是大皇子把珍嫔弄出宫外,即便那不是真正的珍嫔,可与珍嫔酷似的容貌,对皇帝来说,这也是大皇子的冒犯。
二安子正色问道:“以殿下之见,贵人还会派人对温家兄弟下手么?”
慕容恒摇头道:“他们原不是软红楼的常客,只是后来偶尔去了几回。”他顿了片刻,又道:“念着温玉堂兄妹对朝堂的大功,贵人定不会抓住不放,但昨晚的行动,也足可以震慑温墨兄弟。”
二安子轻声道:“若贵人追究,这件事着实惹恼了他。若不追究,是贵人念着我们家王妃对朝廷大恩放他们兄弟一命。”
慕容恒冷笑道:“即便温墨兄弟未死,这辈子也再难入仕。在贵人手头的《黑名簿》挂了名,不死也没前程。”
他阖了阖眸,温墨两兄弟就是蠢蛋,在软红楼的里竟不戴面具,那些戴了面具的,除了皇家身份的没死,旁的纨绔在一夜之间都暴毙了。
想来,各名门大家都知道自己子弟死的原因,只不过却不敢张扬,也只能自认倒霉。十二生肖出手,别说是收拾几个纨绔浪子,便是真要他们家主的命,谁又能逃得掉。
一入栖霞院,双双便迎了过来,欠身道:“殿下回来了!”
慕容恒应答一声。
温彩取了熨好的随常锦袍,轻声道:“把袍子换了,一会儿用午饭。”
他张开双臂,现在他喜欢回家,因为家里有等着他的妻子。
“太子宫出事了。”
温彩怔了一下,“怎了?”
“郑良娣与侍卫通奸被抓了个正着。”
温彩看着慕容恒,若有所指地道:“这可真巧啊!”
“你那是什么语调?”
“我什么语调?”温彩笑着,“此事定不简单。”
慕容恒道:“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昨儿夜里太子就禀给皇后了,皇后大怒,当即下令将郑良娣贬入冷宫了。太子也不大信,写信给郑大都督,说他还愿意纳一郑家女。”
你郑家女儿不洁,可我依旧看得上,这就是给你郑家的脸面。
指不定郑家如何感动呢?
可温彩却闻嗅到阴谋的味道。
这事是不是贺兰雪做的?如果是,看来郑良娣是把贺兰雪给惹恼了。
贺兰雪面上柔柔弱弱,温顺得体,却是一个最有气性的。
慕容恒伸手一揽,温彩落到他的怀里,他深嗅了一下,低声道:“太子今儿与我说,问你娘家有没有好的小姐,他想纳一个入太子宫。”
“十七妹与我好,可她与顾淮订亲了。二叔家里的小女儿,今年八岁……”
慕容恒轻呼一声“好啦”,低笑道:“你族里可有才貌双全的,挑一个嫁给他。”
“真是奇了,他好好的提这事作甚?要娶我妹妹入太子宫?”
慕容恒让她坐在自己的腿上,就这样静静地抱着,“他的心思最是明显不过,这是与温家示好,又有拉拢你的意思,再则如果你娘家妹妹有人嫁入太子宫,他便可以借着你妹妹来打探你的消息,更有联络感情之意。这事,便是连我也拒绝不得。”
“可我没妹妹!”
“没妹妹也弄个族妹、表妹出来。”
温彩想骂人,这都叫什么事?
太子宫的女人还少么?太子又打上她妹妹主意了。
没妹妹也要寻一个出来,她上哪儿找去?
慕容恒道:“如果我们不同意,他就会觉得不踏实,今儿朝堂上议论农技书院的事了,你想想是把表妹许给他还是把族妹许给他。”
“我写封信回西山县给二叔,让二叔想想法子,就算要挑族妹,怎么也得挑个懂规矩的。”
既然拒绝不得,而又有人喜欢荣华富贵,温彩就不必拒绝了。
当天就写了信回西山县。
今儿朝堂上,还发生了一桩大事,有御史弹劾周宗芳私开妓院,逼良为女昌等罪。
皇帝当朝大怒,下令廷杖周宗芳。
周宗芳当场被打得血肉模糊昏厥过去,由家中小厮接回了周家。
周宗芳一抵家,周夫人吓得哭啼不已,令人去请郎中,不等郎中过门,周宗芳就咽气了。人刚死,宫里的申斥圣旨就到了:剥夺周宗芳长宁候爵位,免其吏部尚书一职。
一时间,周府乱成了一团,哭声震天。
周夫人经庶长子一提“母亲,派人入宫请姑母示下。”周夫人方回过神来,遣了一个嬷嬷入宫求见周美人。
即便难见周妃(现下被贬为美人),但也得求见讨法子。
周美人早前在后宫得宠,受她调遣的宫人也不在少数。
宫里的周美人也刚得到消息,皇帝以“青楼之事已查明”为由,将大皇子慕容慬放出悔悟宫,复其顺郡王爵位。
周美人还正在讷闷,皇后的懿谕到了,升周美人为“周贵嫔”依旧住在碎玉宫。
这一桩一件的,没待周美人弄明白原由,就听心腹嬷嬷来报“娘娘,周家来人了。”
周家的婆子进得碎玉轩,砰砰几个响头,哭诉道:“启禀娘娘,老爷……老爷没了!”
周贵嫔只觉一阵惊天响雷,险些没滑落在地。
周宗芳没了,怎就没了?对了,那案子让周宗芳背了黑锅。
钱壮人胆,连周贵嫔也不知道田耀祖在世时竟然在各地开了那么多的青楼。田耀祖死后,这些地方就由大皇子接手生意。
第922章 联姻(1)
周家婆子细细地把周宗芳因伤重回府,没等郎中诊治就咽气的事细细地说了,又说了皇帝下旨,脱了周宗芳的官职,剥了周宗芳的爵位……
周家完了!
周宗芳也死了!
周贵嫔虽还有旁的兄弟,可只得周宗芳才与她是一母同胞。
周宗芳膝下原只有一个嫡子也死了,虽还有几个儿子却个个都是庶出。
周贵嫔隐隐嗅出了不一样的味道,她紧握着拳头,“哥哥没了……”泪珠儿化成了断线的珠子,倾泄而出。
周家婆子垂首道:“夫人还请娘娘做主,周家往后可怎么办啊?”
“慬儿是无辜的。我这就去求皇上,请求皇上把九公主嫁入周家为妇。”
若是皇帝同意,周家就算保住了,皇帝没道理要杀他自己的女婿。
倘若皇帝不应,那就是皇帝有灭周家之心。
周贵嫔只能用这个法子试探皇帝,看皇帝对周家到底是个什么态度。
半个时辰后,周贵嫔跪在了养心殿外。
一心忐忑,再不敢轻易踏入养心殿,也不敢喧哗,只跪在外头静候皇帝的传召。
皇帝道:“宣周贵嫔入殿!”
“臣妾拜见皇上,万岁万万岁!”
皇帝怀里正搂着近来得宠的瑾嫔。
瑾嫔两指拈着一根牙签,上面插着一块苹果,巧笑嫣然,娇滴滴地道:“皇上,再吃一块,这苹果可是今晨内务府送来的。”
皇帝扫过周贵嫔:“周爱妃有事?”
周贵嫔重重一磕,“启禀皇上,臣妾恳请皇上将九公主赐嫁周家为妇。”
皇帝吃着苹果,一双手紧搂着瑾嫔,“你说的是哪一位要做庆阳的驸马?”
“启禀皇上,是臣妾的二侄儿。”
“是周二啊!”皇帝用心地想着,“他早前不是娶有妻子么?”
“他妻子病逝了。”
“爱妃是想让朕的九公主给他做续弦?”皇帝不转眼地看着周贵嫔。
“若是二侄儿不成,还有臣妾的四侄儿尚未婚娶。”
让周四娶九公主?
周贵嫔一脸诚恳,无论如何也要说动皇帝,不是让娘家侄儿尚驸马,更重要的是能替周家争取到一线生机。
“臣妾的四侄儿,年十七,知书达理,相貌英俊!”
皇帝又岂会不明白周贵嫔的意思。
可是让他女儿,哪怕是不得宠的公主嫁给周四,他还是有些不大乐意。
七公主早该议亲了,可因她得宠,皇后又宝贝得紧,至今也未论及婚事,连比七公主还小半岁的八皇子都是儿女皆有了。
“臣妾恳请皇上成全,九公主这几年与侄儿们相处甚欢,她也愿意嫁入周家。”
皇帝道:“这么说,九公主也有此意?”
“回皇上,正是。九公主见过侄儿们几回,侄儿们也甚是疼爱这个表妹。”
九公主是寄在周贵嫔名下教养的,冷贵人自尽冷宫,九公主就任由周贵嫔做主了,早前她就提过一回,那次皇帝没有表态,之后便有七公主、十公主帮忙说合,才没再提那事。
这回,周贵嫔觉得事不容缓,她必须要办成此事。
周贵嫔见皇帝面有迟疑,立与瑾嫔使了个眼色。
瑾嫔以前畏惧周贵嫔,现在可不大理会,但是想着周贵嫔在后宫的势力,她轻启红唇,娇声道:“皇上,臣妾上个月在御花园见着九公主与周家公子说话。”
无论是周家公子还是顾家公子,因着他们的姑母嫁入皇家,每月都会入宫一次叙旧,大多时候是女眷们入宫,偶尔也会带他们来的。
那次周夫人带着两个庶子来,就是让周贵嫔决定扶谁做长宁候世子,只不曾想这世子之位没捞到,周家的爵位还被夺了。
周贵嫔忙道:“二侄儿、四侄儿皆对九公主心生情愫,他们俩好几次求到臣妾这儿,早前臣妾想着长幼有别,想替二侄儿求娶九公主,现下想来二侄儿确实不配九公主。”
堂堂公主岂有嫁人做续弦的,若这男子是个有本事、才学的还可另计。
皇帝放开怀里的瑾嫔,“传朕旨意,将庆阳赐嫁周宗芳之四子周礼为妻,择日完婚。”
周贵嫔得偿所愿,深深一叩:“臣妾谢主隆恩,万岁万万岁!”
虹锦宫内,七公主与十公主听了皇帝给周礼赐婚的消息,姐妹相互一望。
七公主叫道:“父皇把九皇妹许给周礼了?”
“公主,皇上金口玉言,这件事已经传遍整个后宫了。”
九公主庆阳自打冷妃失宠,又遇五皇子慕容悰失势,亲娘自尽身亡,胞兄圈禁皇陵,她一个人孤苦无依,虽寄在周贵嫔名下,周贵嫔哪会真心待她,她在宫里的日子也不好过,早前受过她欺凌的,还不得借势羞辱、欺凌一番。
堂堂公主之尊,竟然许配给周家的一个庶子。
十公主急切地道:“七皇姐,九皇姐一定不愿意!我们帮帮她吧。”
七公主道:“父皇旨意已下,岂有朝令夕改之理?也不知道周贵嫔使了什么法子,竟让父皇应了。”
一边的嬷嬷轻声道:“公主殿下,今儿早朝皇上可是罚了周宗芳大人五十廷杖。”
五十廷杖,在议政殿下执行,由满朝文武瞧着,这施刑之人更不敢有半分懈怠,下手通常很重,别说是五十廷杖,便是二十廷杖之下也打死了不少文官。
皇帝先打死了周宗芳,现在又把九公主赐嫁给周宗芳的四子周礼,这打一巴掌再赏一个甜枣的做法,倒真真与他一贯的行事颇为相似。
十公主道:“七皇姐,我们就没有法子帮九皇姐了么?”
“帮,早前她就有所感觉,自己不努力,我们又如何帮?”七公主摇了摇头。
若是九公主当真不想嫁,先到皇帝那儿露露面,给皇帝留个印象:九公主不愿嫁入周家。也许这事就结了。
“十皇妹,我和你的姻缘也掌握在父皇的手中,只要父皇一句话,说要我们嫁谁,我们就得嫁谁。”
七公主想着: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她的年纪已经不小了,在她这个年纪二公主景阳也出阁了。再拖下去,弄不好某日皇帝一纸圣旨,就将她配人了,与其嫁一个不喜欢的,倒不如自儿个去找个喜欢的。
“七皇姐,我们去瞧瞧九皇姐吧。”
姐妹二人一商议,便备了一些礼物。
九公主的宫里,九公主讷讷地坐在大殿前,久久地盯着地上不说一个字。
小时候,她虽不如七公主那般受宠,可有亲娘的呵护,有胞兄的疼爱,也是顺风顺水的长大,谁曾想如今却是此等的落漠。
周贵嫔求了皇帝下旨,将她许给周家一个庶子为妻,这让也如何甘心?
可不甘心却又得遵旨照办。
九公主的眼泪蓄在眶里,怎么也流不下来,自从亲娘没了那日,她哭干的眼泪,当慕容悰失势、亲娘失宠时,她整日活在提心吊胆之中。她曾盼着早日嫁离皇宫,婚姻是有着落了,却是嫁给一个庶子。
第923章 联姻(2)
周家那样的门第,还不如不嫁呢。
即便是她是公主,可周家出了个周贵嫔,她嫁过去又岂有快活之礼。
“启禀九公主,七公主、十公主到!”
七公主快走几步,“庆阳,你别太难过,到时候求了父皇赏你一座公主府,不与周家人住在一处,日子倒也自在。”
公主府,对啊!她可以不用嫁入周家,可以开府另住,不用看嫡母的脸色,公主府里所有人都要看她的脸色。
这么一想,九公主不甘的神色淡了。
嫁谁不是嫁,她是见过周礼的,模样还过得去,就是性子太软弱了些,这样也好,周礼总不敢欺负她。
九公主勾唇一笑:“这门亲事还不错。”
十公主张着小嘴:“九皇姐愿意嫁入周家?”
“我见过周家的几位表哥。”
她没舅家了,也没所谓的舅家表哥,周家的几位公子自然就是她的表哥。
七公主看了眼十公主:我们俩还担心她接受不了,看人家还一副很乐意的样子,瞧来是我们多心了。
“九皇妹喜欢就好!我和十皇妹过来瞧瞧你,见你安好,我们就放心了,你小心养着。”
七公主令宫娥放下礼物。
待七、十公主离开,九公主抓起锦盒“砰啷”一声重重砸在地上,“你们想看我笑话,我偏不让你们瞧,这回你们该要意外了吧。”
嫁个懦夫又如何,她却可以掌控这个懦夫,让周礼听她的,嫁出宫去,岂不比在宫里要自在,再不用看七公主、十公主的脸色,也不用再受周贵嫔的闲气。
西山县,温氏族里。
温子林接到温彩写来的家书后,与温青商量了一番,一起去找族长合计。
族长当即把自己的四个孙女唤来站在一排,让温子林叔侄挑选。
温青可不想掺合此事,想着上回温彩是因为他和温子林才答应帮衬族人的,道:“伯公、二叔,我是个粗人,我不懂这等事,还是你们拿主意。既然妹妹说是要嫁给太子的姬妾,总得挑了我们温氏族里最优秀的小姐相配,你们看着办吧。”
他不阻止,却也不会掺合。
就族里人的性子,温青也知道一些,若是传出去,各支有适龄女儿的一定会抢,入选便罢,要是不能入选,岂不是好事变坏事。
虽是嫡支上房里说的话,温青离开后不久,消息就传出去了。
六叔父微眯着眼睛:嫡支长房的人瞒得死死的,要不是他家老太太一早买通了嫡支长房的下人,还听到一点风声。太子姬妾,这一朝得宠,生下一儿半女,这可是光宗耀祖的事。这太子姬妾可通常只在满朝五品以上官员家里挑选的。现在落到温家,不用想也定是温彩给争取来的。
嫡支长房的人瞒着,定是有自己的盘算。
凭甚要便宜嫡支长房的人。
对,他也得给自己争取些。
想想有个未来皇妃的孙女,这就是无尚的荣华。
六叔公一想,便把五个孙女叫来了,挑了又挑,容貌差的两个留下,带子三位孙女就去三支住的院子寻温青了。
温青一看六叔公领着三个孙女来访,立时就猜到了:“这事儿,妹妹交给二叔和族长着办,我一个大男人又不懂,六叔公别为难我这个粗人,你去找族长商量办。”
太子姬妾,还是个妾。
真不明白,他们有什么好争的?
与人为妾,叶有嫁人为妻的自在,上头那出身高的太子妃、太子良娣、太子良媛就有不少,什么时候才能熬出头。
六叔公道:“玉堂啊,若是你族叔嫁到京城,还得要你关照一二。”
温青道:“六叔公好找,我不送了。”
赶紧做完祖母的法事,这样他也可以早些回京,实在不想掺合族里这些乱七八糟的事。
六叔公到嫡支院子的上房时,九叔公已经到了,另又有得到风声的几家都到了。
待到晚上,温子林回来。
温青方问道:“二叔,族长可选定人了?”
“除了我们三支、十七支的人,各支的都去了,吵嚷得不行,谁也不服谁,谁都觉得自家的姑娘好,吵得我头疼,我只说了句‘实在不行,各支都定一个人选,请人绘了画影,一并送到京城,请雍王妃决断。’”
温青急了,大声道:“二叔,我们怎能为难妹妹,妹妹当初答应族里人的无理要求,原是为了你我。”
这回,他们叔侄回西山县,受到了热情的追捧、接待,每天都有族人请他们去吃酒席,这是从未有过的,原因无二,一是因为温青给族里捐了一万两银了修缮款,一是温彩成了雍王妃,加上各支都盼着温彩拉扯一把,自不敢得罪他们。
温子林不紧不慢地道:“你急个甚?侄女聪明着,你以为真是她决定的?还不是太子相中了谁才是谁?最后决定的是太子殿下,太子选不中他们的姑娘,他们又不怪我们。”
叔侄二人正说话,就见温子群急匆匆地奔了进来,喘着粗气道:“那事是不是真的?族里都传遍了。”
温青不接话。
温子林道:“是说太子要纳一房温氏女子的事?”
“是真的吗?”
温子林道:“侄女来信说,太子相中了温氏女子,说要纳一个优秀女子为侍妾。这是真的!”
也就是说,另一边都打点好了,进了太子宫就是有名分的。
多少女子熬了一辈子才熬出个名分来。
温子群指着温青骂道:“没良心的东西,我们家可不就有未嫁的女儿,雍王妃事多忙忘了,你闪怎也一并给忘了。”
温子林第一反应就是想到他那八岁的庶女,这也太小了吧。
温青问:“大老爷指的可是温彤。”
“温彤怎了?那也是你妹妹。”
搞没搞错,温彤可是嫁过一回的。
当然,这在温子群看来不是个事儿,因为在他心里温彩也是早前嫁过一回的。
既然不是事,与其便宜族人,倒不是送温彤进太子宫。
太子年轻,才华不俗,是未来的帝王,怎么看都是一笔合算的买卖。
温子林道:“温彤不是得了怪病去乡下了么?这病好是没好还不定呢。”
温子群拧着眉头,以前他是嫌自己的女儿多,现在却突然觉得自己的女儿太少了。
他又想到了另一个女儿——温蓝,当初温彤要做五皇子侍妾,温子群将温蓝打包送进五皇子府,他还是真心疼温彤的,就想温蓝帮衬着温彤,能助温彤得宠,谁能想到现在是这么个结局。
温蓝是生是死,他这个当爹的也不知晓。
为温蓝的事,大姨娘没少在他的跟前哭闹,可好在大姨娘还有儿子,哭闹一阵也就罢了。
温家所有人似乎都忘了温蓝这么个人的存在。
“彤儿写信来,说她的病已见大好,再养上一阵就能痊愈。”
温子林懒得理会:“大哥,我和温青应了十七支的子仓,要去他家用饭,我们先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