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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妻策,倾城花嫁全文阅读

作者:浣水月     独妻策,倾城花嫁txt下载     独妻策,倾城花嫁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883章 支持太子(2)

    “温墨、温玄与大皇子搅和到一块了。”

    “大皇子可不会放过任何机会。三月初十,温家两房的老爷就要出孝,大小也是官,而他们还与温玉堂有关系,他自然会设法拉拢。”

    拉拢了他们,到时候让温子群犯了错,拿着错处当把柄,逼着温玉堂就范也不错。

    对于大皇子的为人,这么些年,慕容恒可是最清楚的。

    温彩又道:“听说他们还想把温彤送给大皇子为妾,不过被我一搅合这事就黄了。”她可不敢看得太入迷,到时候被他打趣,她还不得羞死,“那个……你还要看吗?”

    “我可赌了温玄一个时辰后下场,现在一走就收不回赌注。”

    她且不是还得呆下去。

    乐声未停,却多了一些男女的娇吟喘息之音,飘入耳中,扰人心绪。

    温彩坐在桌前,时不时望上一眼,只一眼就瞧得她呼吸加促,脸红耳赤。

    慕容恒此刻才算有了兴致,站在窗前有滋有味地看着:“母妃还担心我不会呢,我瞧瞧他们不什么都会了……”

    如果没有前世的记忆,听他这么说,温彩还真恨不得找个地缝藏起来。

    还没成亲呢,没成亲啊!怎么就跟他跑到青楼看这种戏码啊。

    不对,不对!

    他让她看的其实是冷晓、华婷吧,是想告诉她:冷家已经彻底完了。

    “贱妇!你跑啊,继续给老子跑啊,老子可是花了金灿灿的金子买下今晚的。”随着一声张狂的怒骂声,立时吸引了温彩的注意力,待她走到窗前,却见一个戴银质面具的男子正一手拦腰抱住了冷晓,冷晓身上不沾寸缕,用沙哑的声音怒骂道:“放开我,你知道我是谁?我……”然,话音未落,就被人打来一记耳光,空中突然落下妖艳女子,她欠身道:“贵客歇怒,你付了钱,她今晚就是你的。”

    “妈的,一个石女也敢狂!不让老子玩,老子让这大厅的所有人玩。”银质面具人指着周遭,厉声道:“你们听好了,这个女人与众不同,你们都可以玩,老子与你们换着玩。”他一落音,奔向温玄,将他一推便扑上了华婷,没有任何前奏地玩了起来。

    温玄微眯着双眼,看着一边被妖艳女子制住的冷晓。

    冷晓厉声道:“你也是女人,你怎么可以……”

    “你也算女人吗?哼!你这种残女,有男人玩你就是抬举你了。”妖艳女子生得妖艳,却是个暗藏武功之人,只一下就点住了冷晓的穴道,她被温玄压在身下。

    温彩收回了视线,她不同情冷晓,想到前世自己受到的耻辱,今生的冷晓也算是罪有应得,只是,冷晓辱她,只是辱她的尊严、辱她的人格,让她给冷晓服侍茶水,大冬天被冷晓罚跪在宫殿门上,头上还要顶一盆冰水……

    但最后,也是冷晓的一碗毒药,了结她前世的凄苦。

    至少,她前世一生,都只有慕容恒一个男人。

    慕容恒低声问道:“你同情她们?”

    不等温彩回话,只听大厅里传来一个少女子的乞求声:“不要!不要!求求你们,不要碰我,不要碰我……你们家里也有姐妹、母亲,如果你们的家族也获此大罪,难道你们也希望自己的姐妹落到这个地步……我求求你们,求求你们,送我去庵堂吧,我愿意做尼姑……”

    温彩望了过去,那是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女,被人推到了大厅中央,她跪在地上不停地磕头,脑袋起起伏伏,直叩得额上红肿、破皮、淌血。

    “她也是冷氏女?”

    慕容恒淡漠地说道:“是明月庵冷氏旁支的女子。因受冷氏嫡支谋逆案的牵连入狱,这大厅上的女子瞧着全都眼生,不是江南一案中的罪臣女眷便是冷氏女。”

    “她们曾经都是尊贵的奶奶、小姐,如果要人死,不过一杯毒药,何必要如此折辱于她们,给她们一个痛快不是更好?”

    “我们不是大皇子,他要的是银子,而这些女子可以让他赚到大把的银子。再过一月你且来瞧,这里表演的青衣定不会是她们。”

    “大皇子杀了她们?”

    “不,大皇子是把她们转到益州、扬州、洛阳等地,继续让她们替他赚钱。这赏春坞的一个雅间价值不菲,少则八千两银子,多时高达三万两银子,还得提前两三月才能预订到。这里的好戏并不是天天能看,只有初一、十五才能看得到。”

    “那她们就没有离开这里的机会?连死都不能。”

    温彩瞧出来了,这些女子似都中了药。

    “有,做大皇子的暗人。”慕容恒无情地道破一个事实,“大皇子手里掌控了一大批的朝臣,他们的身边都有大皇子派去的暗人和细作。你不能同情她们,你今天救一人,也许带回去的就是一个大皇子埋在你身边的暗人。”

    “有罪的冷家嫡支冷敦、冷效兄弟,冷氏旁支十几房是无辜的。”

    “所以太子和我已经在皇上面前求了情,可冷家谋逆案的主审是大皇子。”

    温彩生了怜悯之心,这不是不好,而是在慕容恒看来没有必要。

    不知过了多久,似乎加入到大厅里的男子越来越多,温彩不敢再去看大厅内凌乱的画面。

    华婷绝望地看着身边出现的面具男,早知是这样,就在她被大皇子所辱的那天她就自尽了。

    温彩坐在案前,不再闻外头的声音,不再看靡乱的画面,想的都是几年前她初初嫁入定远候府的情形。

    曾经,冷昭也有痴情的一面,他其实也是一个可怜人,幼年时被亲人送到乡下,从小到大未曾得到过亲人的关爱,唯一的温暖便是萧彩云留给他的记忆,他原没有错,错的是冷晓。

    冷晓与温彩有一世仇怨。

    慕容恒似乎挂着他下赌注的事,“辰香烬,一个时辰了,哈哈,我赢啦!”他大笑着出了房门,走到天字二号房里,“快付银票,我赢了!温玄一个时辰还没下来,哈哈……还有五号小生,也有一个时辰……”

    温彩皱着眉头,听慕容恒一个接一个的蹦出来一些人物来“九号小生的,我也赢了……”

    “这位公子运气可真好!全都赌对了。”

    “估计今天,就他赢的钱最多。”

    “唉,我再也不赌了,赌一次输一次。”

    “原想弄一个美人回家当侍妾,全亏了!老本都亏了。”

    慕容恒站在回到天字一号雅间门口,喊了一嗓子:“贤弟,我请你到六福楼吃饭,走!”

    温彩紧跟在慕容恒身后,这家伙到底下了多少赌注,竟赚了厚厚一叠的银票。

    二人很快出了软香楼,慕容恒依旧紧拽住温彩的手,脚步匆忙,低声道:“不要说话,我们被人盯上了,是软香楼的打手。”

    温彩直往前方街口奔去,刚走到拐角处,青莺一闪身道:“殿下、郡主跟我们来。”

    慕容恒与青莺一左一右,夹着温彩纵身跃进了附近的高墙内,这是一处三进院子,一股脂香扑鼻,瞧着也是青楼楚馆。

第893章 碰壁(1)

    直到现在,他们都不明白,为什么冷晓和五皇子要这样,那玉佛可是他们买来的,那里头藏了人偶他们会不知道?冷家的命运原与五皇子连在一处,他们说不知道,没有人会信。那么多来参加请佛宴的太太、小姐可是目击证人。

    冷家竟因冷老夫人崇信神佛惹来一场灭门之祸,冷老夫人又恼又怒又落魄,她在诏狱时就有过自尽的念头。撞墙,晕了,碰破了头,留下了疤,却依旧活了下来;绝食,病了,狱卒还找了郎中瞧病,不让她死。而今还被关押在囚车里,走过一条条熟悉的京城街道,周围全都是议论、咒骂的百姓,还有瞧稀奇的人们。

    冷老夫人想:自己怎么就死不了,死了多好,一了百了。可就是死不了,还得看儿子、孙儿,甚至是两房儿孙游街示众,这真真是生不如死。

    温墨、温玄兄弟俩的马车被游街的囚车和百姓给堵住,两人越发着急,生怕误了入贡院的吉辰,虽说真正开考还有两个时辰,到底生怕去晚了选不到风水好的号位。

    温玄心头又急又恼,又莫名地恨冷家人更急了。

    早不游街晚不游街,这个时候跑出来游街,还挡了他们的道儿。

    温玄气得跳下马车,奔近冷昭的马车,扬着头,一副得意模样:“冷昭、冷端阳,没想到你也有今日,哈哈……”

    犹记当年,冷昭第一次到温府相看温家小姐,那份意气风发、威武不凡、春风得意,就让温玄嫉妒得发狂。

    曾经,温子群语重心长地对他们兄弟道“瞧瞧人家,如此年轻就立下赫赫战功,靠着自己的本事挣下定远候爵位,他是你们兄弟学习的楷模。”

    现在冷昭沦为阶下囚,是朝廷钦犯,所犯之罪足以让他死十回,成为人人喊打的“坏蛋”、千刀万剐的“恶贼”。

    冷昭寻声望来,在人群里看到了温玄的身影。

    冷、温两家原就不和,而他最大的对手、敌人是温青。想到温青,他没有恨,更多的还是敬重,他敬重温青的人品。可是,他们此生是做不了朋友的,因为相处之时,他们谁也不喜欢对方。

    温玄居高临下地昂首挺胸:“冷昭,你们冷家罪大恶极,不过你的女人玩起来不错,皮肤好,入起来令人销魂。”

    他说的是谁?是萧彩云?华婷亦或是侍妾巧针?

    不,巧针重孕在身,因住在诏狱又瘦又黑还长了虱子,丑得不能看,明明是二十来岁的女子,却如似是个老妇人一般。

    萧彩云在诏狱里,整日省下一口吃的,就为了让年幼的女儿能吃得饱些,甚至还紧着巧针吃。就这一点,冷昭对萧彩云的好感又回来了。

    他说“彩云,你已经瘦得不能瘦了,你还是顾着自己多吃几口粥。”可她却摇着头:“这孩子是你的骨血,巧针肚子里还怀着你的孩子,当你娶我的那天,我就对自己说过,这一辈子都要对你好。”

    她饿着自己,就是想让他的孩子能吃得饱一些,更是想保住他孩子的命。

    就在他被人押出来游街时,他还看到了萧彩云与巧针,温玄口里的女人不是她们。

    “婷儿她没死?”

    年节前,有狱卒说华婷死了,但看温玄的意思,除了华婷不会再有旁人。

    他早前喜欢萧彩云,可后来他娶了华婷后,一心都记挂着华婷。

    “她现在可是令男人们销魂、蚀骨的妓子呢。”温玄扬头大笑。

    近来跟着大皇子时常得到赏玩女人的机会,让他觉得从未像现在这样风光,又从大皇子那儿得到证实,今届的会试主考官确实是大皇子的人,温玄更是对高中入仕多了几分信心,颇有“我不高中谁高中”之意,仿佛他已经稳操胜券。

    冷昭握紧了拳头,一阵蚀骨的痛漫延全身,心仿佛被人撕裂一般。

    就算冷家有错,柔弱的女人又有何错?却要她们来承受那生不如死的痛苦。

    冷昭狂喝一声“啊——”痛断肝肠,华婷,他的妻,因为冷家的罪竟被人贱踏如此。

    温玄得意大笑:“冷端阳,你也有今天啊!你也有今天啊……”第二句刚落音,就被一个人扯住了衣袖,回头时却是温青,他一脸冷若寒冰,扬手就是一耳光,厉斥道:“落井下石,在别人伤口上撒盐,我们温家怎会有你这种卑鄙小人!”

    温玄突地被人打了一耳光,手抚着脸颊:“你以为自己是谁?”

    “我是温家五房的嫡长孙!”温青猛一转身,“今儿会试开考,你不去贡院还在此处逗留作甚?还不快滚!”

    温青一声喝,连马车里的温墨都吓了一跳,拽上温玄回了马车,只等押着囚车的马车走远,百姓们散去,方才往贡院方向急奔而去。

    温青犹豫了一阵,终是走进了靠近囚车的人群。

    冷昭发现了人群里一袭虎头纹武将袍的温青,冷声道:“温玉堂,你是来瞧我笑话的?”

    温青脱口而出:“不是。”语调里充满了担忧,这不是装的,因为他的眼里有着同样的忧色,“冷端阳,我们在北疆共事数载,曾经如何我不想说,现在我只想问你一句话:有什么地方需要我温玉堂帮忙?若我温玉堂能做到,定不辱尔命。”

    “定不辱尔命……”就连早前与他交好的朋友、冷家的姻亲,一个个避之不及,还出来踩上几脚,却在这时,在这大街上,有一个人如此诚恳地说出这句话。

    冷昭以为是错觉,不,他定是听错了。

    可面前的人确实是温青,是那个虽穿着一身武官袍,却一脸坦率、真诚的温青。

    他在北疆笑话“温玉堂就是个莽夫、粗人!打仗就会死拼不要命……”可就是这个被他认为“温玉堂不过是运气好,打了一些胜仗而已。”的人,竟然在这当口问他什么地方需要他帮忙。

    温青担心他不信自己,又真诚地道:“冷端阳,我们在北疆确实是对头,却从来不是敌人;我们在兵法战略上不同,只是征对整个战局,我们也仅仅是因为彼此性格不合,但我温玉堂从不曾否认你是一个好将军,我也得承认你是一个带兵打仗的良将。冷家的案子,我听知情的官员议论了,你是无辜的,是被牵连的。”

    冷昭的眼里蓄着泪花花,随时都要奔涌而出。

    温青想到了曾经在北疆的那些日子,如果没有冷昭,他会觉得无趣很多,因为有一个人和他一样一步步成长为副尉、校尉、游骑将、将军、大将军……相处数载,因为有了竞争对手,也让他更加努力。

    “冷端阳,有什么需要你说,我定会用心替你办到。”

    温青重信诺,当年因他对徐超亡灵前的一句话,他娶了徐氏,他给了徐超妻女一个安稳的生活,甚至还替她们置下了往后可以富足生活的家业。

    囚车在走,冷昭心下纠结。

    温青跟在囚车后面:“冷端阳,你说啊!”

    郑氏听到了温青的话,张口央求道:“温候爷,求你替端阳保住最后的骨血。巧姨娘有了端阳的血脉,萧氏如今带着孩子在诏狱。听说年轻的奶奶、小姐们过几日要在城西菜市口售卖……”

第895章 下聘(1)

    梁氏一感动,很快就站到了温青那边,暖声道:“妹妹,你就依了玉堂的,别为难他。不就是几个下人么,也花不了家里几个钱。玉堂说要给他们冷昭妻儿置二三十亩田地,也依他,我少买一套头面首饰就出来了。”

    梁氏觉得自己的丈夫是干大事的,只有干大事的人才会有如此心胸,她支持丈夫,又始终记得祖母、母亲的教导,身为妻子就是替丈夫打理好后宅,让他在外奔前程时没有后顾之忧。

    温青看重她、敬重她,遇事与她商量,甚至还让她参与进来,这让梁氏觉得很高兴,至少她在丈夫前程奔忙的途中,有她相助的身影。

    “好,我可以退让一步。他们在脱奴籍前,卖身契必须捏在嫂嫂手里,田地也不必置得太多,只能置二十亩,我们给她们一处安身立命之处,已经算是对得住他们。哥哥可曾想过:易地而处,如果落难的是你,冷昭会帮你么?”

    温青想了片刻,爽快地答道:“他不会!”

    “既然你知道他不会,那你还这么做?”

    “冷昭确实是员良将。”温青固执地争辩。

    温彩气得俏脸泛白,却拿温青没有一点法子。她是不同意帮冷昭的,原因就如温青回答的那样,冷昭是个冷情的人。

    温青继续道:“他也是个可怜人,小时候没得过父爱母爱,更不懂人情世故。我若落难,他不会帮我,但是也不会落井下石,就凭这点,至少证明他是一个正直的人。”

    “哥哥以前可不是这么说的。当年定国公要把女儿许配给他,他险些没害得刘小姐身亡,你可说过他冷血无情,现在还说他正直?你要帮他我不拦着,拦也拦不住,只是哥哥要思量好了,别帮了人,还养出一头白眼狼。”

    温彩说完,起身离了桂院。

    她很生气,气温青敌我不分,气温青在这个时候出手帮冷端阳,扰乱她的全盘计划。在冷家的案子上,她也起到了一只推手的作用。如果不是她放到佛堂的三个小人,瑞王一定会开口替冷昭求情,如此一来,冷昭保住性命是不成问题。

    温青低声道:“我还想请她帮我想写奏折的事呢?”

    “妹妹不同意,你还让她帮你写奏折,这不是为难她么?不如请卢先生帮你润笔。”梁氏倒是赞同温青的选择,宽慰道:“这事我记下了,回头就让梁婆子跟着汪婶子去官府打听这事,再让我陪嫁庄子上的庄头收拾两间屋子出来安顿他们。”

    “月娘,有你这话,我就放心了。你歇着,我去前府书房找卢先生。”

    温彩心情郁闷,她着实没想到温青会来这么一手。

    在温彩看来,前世伤害她的人就该一脚踩在泥潭里,让他们再无翻身的机会。

    本来她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可被温青这么一掺合,她怎么觉得冷昭又活了。

    冷家完了么?

    温彩唤了青莺来:“你出去一趟,打听一下冷家的案子是怎么定罪的?”

    青莺道:“郡主,不用打听,属下知道。”她停了一下,道:“此案所有的主犯三月十八午时在城西菜市口斩首示众,一干从犯秋后问斩。冷氏一族七至二十岁的女眷贬为官婢,十三至三十五岁的男子发配从军,其余人等一律发配西北老虎口、北疆雁塔口矿场。”

    所谓矿场,是朝廷经营的铁矿、金矿、铜矿等,而这两处矿场原是朝廷最大的矿场之一,发配矿场就是做苦役的,别说是壮年男子受不了这罪,妇人更承不住。

    温彩的面上掠过一丝不忍。

    青莺道:“郡主,冷家犯的可是灭六族的大罪,照例原是要灭全族的,太子殿下仁慈,上折请求皇上从轻发落,只杀主犯、从犯,对于其他人冷氏族人网开一面,留他们一条生路。”她顿了一下,道:“若遇大赦天下,他们就没事了,反倒是被贬为官婢的想得自由不易,还不如随家人发配矿场,虽然辛苦些,好歹一家人还在一处。”

    双双送果点进来,道:“冷氏原是京城大族,各家谁没有几个亲戚,我瞧这些亲戚也会去帮她们赎身,虽是官婢,却有亲戚关照,倒不比去矿场的差。”

    温彩心下宽慰自己,她又猫哭老鼠地作甚?如果不是她易容而冷昤进入冷家佛堂,趁人不备在佛堂藏了几个人偶,冷家也不会连个求情说话的人都没有。现在她却同情那些无辜受累的人了,因为太子求情,这件案子并没有祸及冷氏六族。

    可是冷氏族人却被牵连进来了,好在他们还有一条生路。

    就如青莺说的,倘若遇大赦天下,他们就可以重获自由。

    可是当年的秦将军一家,因犯的是谋逆罪,至今还在西北受苦。

    大燕朝皇帝所颁的“大赦天下”,其罪大恶极者不赦,而谋逆罪自来就是大罪,不在其间,可冷氏族人是被牵连入案,又会有所不同,是可以被赦免的。

    心下兜兜转转地想了一阵,心情方才好受了些。

    次日刚梳洗完毕,就听丫头在楼下禀道:“郡主,顾十五小姐、池小姐来添妆了!”

    温彩驱散了心头的阴霭,笑着拾阶而下。

    顾十五唤声“温六姐姐”便迎了过来,“好些日子没见,姐姐长得越发好看了。”

    温彩伸手轻捏了一把顾十五略带婴儿肥的小脸,“瞧瞧这小嘴,都是订亲的人了,跟抹蜜糖似的。”

    池慧笑着附和道:“可不是嘴儿抹蜜么。”

    几人分宾主入座。

    池慧暗自打量着安然阁,这是她第二次来了,发现这里与上次又有些不同,花厅里花团锦簇,不知道的还以为误入花的海洋。

    顾十五好奇地看着花盆上贴着条儿:“那是做什么?”

    冬葵接过话道:“我们郡主爱花儿,这些花儿会作为嫁妆出阁。雍王殿下特意在雍王府建了一座花房,多少花都可以放进去。”

    顾十五面露羡慕,她也喜欢花,可她却不会侍弄,再好的花养了不几天就枯萎,索性就不再养了。

    顾十五奉上了自己的添妆礼,是二百两银子左右的玉镯子。

    池慧送的则是一对赤金璎珞盘项圈。

    几个人坐在花厅闲聊,池慧又悠悠轻叹一声:“也不知我大哥怎么想的,至今也不肯成亲,还说什么宁缺勿滥。我倒希望他能喜欢上韩姑娘,好歹能让他娶一个嫂嫂回来。”

    池慧望向温彩,态度未明。池睿怎么就喜欢上温彩了,温彩许是不知道的吧,即便是这样,他也记挂在这里放不下、抛不开。曾经一度,她还以为池睿喜欢上韩若冰,可后来才知道池睿对韩姑娘更多的是朋友之情,他心疼韩若冰、欣赏韩若冰,却唯独没有男女之间的情。

    在池睿的屋里,挂着一幅美人图,上面是一个给花修剪枝叶的少女,灵动、活泼得似乎随时都要从那画上跳下来。

    顾十五争辩道:“那还是小姑母太过纵容睿表哥,要是小姑母强势些,代他订亲,他还有反对的道理。”

第896章 下聘(2)

    池慧道:“你这才是孩子话,我大哥的性子你不了解,若是母亲当真逼他,他还真能干出离家出走的事。”

    提到自家这个大哥,池慧就面露愁容,颇是无奈,做父母的怕儿女没主见,这主见太重,也一样不让人省心。偏池慧父亲早亡,就只有一个寡母,而母亲对儿女又多纵容。

    去岁冬天,池睿回京过年节,便不肯再去江南。顾谦拿他没法子,只得让顾三公子去江南顶了池睿的差。扬州卫军所千总、从五品的武官,多少人一辈子也做不到,可池睿既不肯在江南当武官,也不想行商,顾谦只得由了他,让他在金吾卫暂做一个无品阶的侍卫。

    虽说是寻常侍卫,池睿却干得很是认真,得了空便与金吾卫的侍卫讨论一些拳腿功夫,几个月下来,池睿的功夫长进了一大截。

    温彩忆起前世的情缘,她饮下冷晓送来的毒药,咽气之下池睿一把扶住了她,眼里含泪,那是一种刻骨铭心的痛……

    临终的那刻,她许下了承诺“池睿,你一直都喜欢我?”

    他沉重地点头。

    “这么多年,也是因为我而未曾婚娶?”

    他依旧是点头,含着泪水,道:“在我心里,我早已经有一个妻子。”

    她粲然而笑:“这一世,我们都爱得太苦。若有来生,你娶我可好?”

    “那我们要早些相遇。”

    早些相遇,可今生是前世的轮回,一切都在上演,一切又不同地发展。

    只是她与池睿到底是相遇晚了。

    错过了,只余下一份遗憾,且是一个人孤独的遗憾。

    温彩想到池睿那深埋的感情,心就一阵莫名的刺痛。

    前世、今生她选择的都是慕容恒。

    她又辜负了池睿,可她希望池睿智可以幸福。

    池慧悠悠抬眸,带着几分哀怨,“玉郡主,若有机会,还请你帮我劝劝大哥,可好?”

    “若遇到池大公子,我一定劝他。”

    池慧点了点头,眼里的哀怨瞬间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她优雅的笑。

    温绿从外头进来,微愣之后,道:“六姐姐,西山县温氏族里的客人到了,还有几个族中姐妹要过来添妆。”

    “请她们稍后再来,我这儿有客人呢。”

    温绿应了声“是”退出安然阁。

    院门外,唐宛芹带着丫头候在一边,问明情况,便与温绿去见族里来的姐妹,而今几位小姐都安顿在北府专门的院子里,有七八位之多。

    这次西山县温氏族里来吃喜酒的族人不少,与他们同来的还是温青的外祖父,与她只见过一次的继祖母所生的继舅舅,貌似比温青大不了几岁。

    温氏族里的女客住了北府的一座院子,男客们又住了一座院子。

    杜外公一家又单独住了座院子。

    温子林作陪在侧,与温氏族长说着近来发生的一些事,尤其对上回温子群竟说温青是杀人凶手的事表示了极大的不满。

    温族长听罢之后愤慨道:“没人管得了他?我看子群是越活越糊涂了,被他那个不贤平妻带的,哪有这样说自己儿子是杀人凶手的,也不怕被人笑话了。对了,后天就是顺娘出阁的日子,他怎么没来?”

    温子林道:“玉堂让我帮忙递了话,都请了两回了,也没见人过来。”

    镇远候府都忙得团团转,偏温子群摆着父亲的架子,非要等温青上门来请才去。温子林上门请都不当回事,后来汪管家跑了一趟,他还是不肯前来,只说“温玉堂来请我就去。”偏温青又因上回父子间闹的事,不肯登城南温家的大门。

    旁边有各房的代表道:“这样可不对,到底是一家人,女儿要出阁,他怎不露面?”

    温子林都想好了,他不能看着温子群胡闹,索性先把温青与温子群之间发生的不快都先告诉族长,毕竟这族长也是他们的伯父,总不会任由温子群不过问的。

    一屋子人叙旧说话,族长对于温青兄妹是极其看重的,有温氏二房的老爷道:“三房色字辈的子女这序齿够乱,早前子群、子林两兄弟守孝,我们也不好多说,这眼看着孝期就要满了,这序齿得认真排排。”

    温子林恭敬地道:“是,正该重新排序齿,这传出去也让人笑话。”

    当即几个人就重新记录了城南温家两房人的子女,根据各自的出生重新进行了排序,京城温家二房有八个子女,大房又有十五个子女,连出阁的都要重新排。

    这边排完了,就派人通知了温青兄妹。

    温绿过来递话的时候,听说池慧、顾十五已经离开,便领了温氏族里的小姐们过来,一屋子的姐妹说笑开来。

    温绿笑道:“姐姐还不知道呢,刚才族长和长辈们在北府重新将我们两房的兄弟姐妹重新排了序齿,六姐姐而今是十六姐姐。”

    温彩怔了一下,他们看来是闲的,早不排、晚不排,现在想起来给温氏旁支三房的人排序齿,而她竟然变成了十六。

    “妹妹,那你呢?”

    族里一个姐妹捂嘴笑道:“温绿行十七,温檀行十八。六姨娘的两个孩子行二十、二十一,七姨娘生的行二十二、二十三。”

    温彩道:“还好我们府的兄弟姐妹不多,否则我一定记迷糊了。十七妹、十九八是吧,哈哈……”

    一屋子族中姐妹见温彩笑,也跟着附和着大笑起来。

    叙了一阵话,姐妹们开始逐一添妆。

    温彩取了锦盒,又让双双、冬葵细细地记得每人各送了什么礼物。

    正说着话,就听到丫头禀道:“郡主,杜六小姐来了。”

    杜六小姐,是温彩继舅舅所生的女儿,今年约莫有七八岁模样,长得一张圆脸蛋,眉目还算清秀,却有一股子傲气,一进来就微微福身,不满地对温绿道:“你们过来也不叫我,还让我寻不着路在外头兜了一圈。”

    一位着橙衣的温小姐道:“你来你的,我们来我们的。”

    “六表妹快坐。”

    冬葵让丫头移了一张绣杌来。

    杜六小姐瞅了一眼,从怀里掏出个锦囊:“伯父听说表姐出阁,特意叮嘱我祖母、父亲给表姐预备陪奁。今儿一到,祖父就把陪奁送到大表嫂院子里了,让大表嫂置成两抬嫁妆。”仿佛两抬嫁妆是很多一般,这在西山县乡下,这两抬体面嫁妆都够娶一个娇美小媳妇了。

    汪婶子进了花厅,欠身禀道:“郡主,做嫁妆的花儿送来了,一会儿就装点好了。”

    麻嬷嬷走了过来,指挥着丫头们搬花盆,嘴里喊着:“小心些,这花儿一盆得二千两银子。”

    “哎哟,这可是四季如春,轻点,抬不动就歇会儿,可不敢摔坏了。”

    温彩垂下眼帘,问道:“现在有多少抬嫁妆?”

    汪婶子答道:“不带这些名贵花木,有三百六十抬,全是实打实的,早前皇后娘娘、德嫔娘娘和皇上赏赐的东西都置成了嫁妆。”

    三百六十抬?一屋子的小姐就从未听过这样的数字,这得多少东西,怕是要成真正的十里红妆。

第897章 下聘(3)

    温彩微微凝眉:“将这些名贵花置一百二十抬。”

    汪婶子应一声“是”,领着鱼贯而出的丫头离去。

    早前还挤满满的花架上,立时便空荡荡起来,一会儿又有几个健壮的媳妇子进来搬了花架离开。

    因她出阁,梁氏特意从各处田庄、店铺上抽调人手入府帮忙。

    外头,传来了一阵喜庆的声乐,吹吹打打,锣鼓喧天,好不热闹。

    一个跑腿丫头风风火火地进入院门:“郡主,雍王殿下来下聘了。”

    杜六小姐叫嚷道:“有热闹瞧了!咦,不是该明天下聘的么?”

    在西山县,男方下聘通常都在吉日的头一天,若是远娶会提前下聘,就如远嫁的小姐会赶在吉日前离开娘家,赶在吉日时赶到婆家完婚。但温彩与慕容恒皆在京城,照理是不需提前下聘。

    这不仅是杜六小姐的疑问,连其他温小姐也面露疑色,只觉得这太异常,超乎她们的认知。

    温绿解释道:“早前雍王府就递过话,雍王府备了二百抬的聘礼,怕是堆放照看都要不少时日,另外十六这日嫁妆出门,哪几抬先行,哪几抬后行也是有讲究的。如果明儿下聘,时间就太急,担心出了秕漏,早些过府,二婶和大嫂才好商量好应对法子。”

    小姐们纷纷奔出安然阁,站在路口上瞧看,送聘礼的小厮衣着统一的服饰,连个头都如一个模子刻出来般,脚步齐整。聘礼队伍蜿蜒如长蛇,每一抬都颤颤微微,一看就是实打实的东西。

    走在最前面是一袭玉笄高冠,烟青纹锦袍服,广袖飘拂,风仪皎皎,生得英俊挺拔的少年,只看一眼,就惹得小姐们心跳加速。

    早有人惊叹一声:“那走在前头的就是雍王殿下吧?长得真好看!”

    “我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好看的男人。”

    正低声议论,有小姐小心地指着温绿方向,“莫被她听见了,万一告诉了玉郡主……”

    “说一下也不行么?”

    杜六小姐指着她们道:“回头我就告诉郡主表姐。”

    “说我们甚?”

    “我们也没说坏话,不过是夸雍王长得俊。”

    杜六小姐“哼”了一声,将头一扭,只作生气状,“就这么这群癞蛤蟆,比我表姐可差得远了。”她踮着脚看了一阵,这么长的队伍,还没看到尾呢,桂院外头的空地上,聘礼整齐摆放在那儿。

    温子林得到消息,已经领了董氏出来迎接,身后跟着温氏族长,又跟了杜老太爷。

    梁氏挺着大肚站在那儿,笑容可掬。

    慕容恒抱拳一揖:“府里事多,明儿本王就不过来了,待得后日一早再来迎亲。今儿就本王就与温家长辈给了谢亲礼!”

    谢亲礼,新郎迎娶新娘,还给女方父母行礼,有的是迎亲当日来跪拜行礼,有的是提前行谢亲礼,也示女方父母养育了一个好女儿,以谢他们的教养之恩,更谢他们将如此优秀的女儿嫁给自己为妻。

    温子林微愣了一下,面露难色地看着一边的温氏族长与族中堂兄弟们。

    杜老太爷道:“这样吧,温子群不在,你就与温氏族长、温子林夫妇行个礼。”

    温族长连连摆手,“这不成!还是把玉堂叫来,让他们兄婿之间行个平辈礼。”

    董氏道:“这不符规矩!”顿了一下,“族长和杜老太爷一起受了雍王殿下这礼,你们都是侄女的祖辈,受得这礼的。”

    到了现下,温族长越发觉得这温子群不是个东西,早前不觉,这会子就觉得谢亲礼不大好应付。这应该是新娘父母的礼啊,杜氏早逝,温子群竟又不在。

    一群人簇拥着慕容恒进了桂院花厅。

    温族长与杜老太爷推攘了一番方才落座。

    下人们送了蒲团,慕容恒落落大方地揖手一拜:“慕容恒感谢温家养育出如此优秀的女子。感谢杜老太爷有如此出色的外孙女!”

    慕容恒言辞真切,颇让温族长与杜外公颇感骄傲。

    温族长想:怎不是他自个儿的亲孙女呢,要是他的孙女,他该多荣幸,定是西山县尊贵人的头一份啊。

    杜外公想的是:这几年还是关心温青兄妹少了,不过一切都还来得及,有这样的外孙、外孙女,往后也是他杜家的骄傲。

    慕容恒拜了三拜,站起身时,又对温子林夫妇道:“二老爷、二太太请受我一拜。”

    温子林吓了一跳,没想到慕容恒竟拜了他,便手伸手去扶。

    巧媒婆忙道:“且让雍王殿下行了这礼,这也是温候爷早前与殿下商议的。”

    温青当真对温子群失望透顶了,否则不会与慕容恒商量出这样的结果。

    温子群还真是脑子糊涂了,有这样的好儿女不珍惜,竟寒了他们的心,竟让温子林白白捡了这等大好的机会。

    温子林乐呵呵受了慕容恒的礼。

    这里刚行完礼,温青才从前府急匆匆地赶来,慕容恒又与温青夫妇执了长幼之礼:“本王感谢温候爷把温彩嫁我为妻!谢谢你教养了这样一个如花似玉的好妹妹。”

    温青哈哈大笑,“你既知我妹妹好,以后要好好待她。”

    “定不负所望!”

    下人们进入花厅,奉上茶水,照礼来下聘,是要留吃一顿的。

    梁婆子与碧桃等人奔前奔后,令大厨房备下酒席招待慕容恒与来送聘礼的下人。

    二百抬聘礼,也算是前所未闻的抬数了,可慕容恒贵为皇子,这个数目虽让人意外,却也说得过去。

    董氏哪有心思用酒席,看到梁氏挺着大肚,不停地指挥着梁婆子、碧桃及各房的管事办差事,连年轻的媳妇子行走皆是一路小跑。

    大半个时辰后,送聘礼的小厮、护卫便在前府开宴了,前府满满儿的全都是桌凳。

    桂院外头则是开了露天的酒席,温家、杜家及早来的宾客都纷纷入座。

    温翠将孩子交给奶娘与继妹,又叮嘱了继妹盯好继女,莫让她到底乱跑冲撞了客人,这才过来帮忙。

    男人们吃酒席,女人们则开始清点聘礼。

    梁氏则与董氏、汪婶子等人商量着,待温彩出阁,这聘礼应该如何抬回雍王府,自来这嫁妆、聘礼进婆家也都是讲究的。

    董氏建议道:“雍王大婚,皇上、皇后娘娘和德嫔娘娘稍后定会再有赏赐,得把皇家圣物搁在醒目处,皇家圣物更得走在嫁妆最前头。”

    汪婶子道:“送嫁妆的人预备一千人,人手可够了?”

    梁婆子道:“够了,够了!候爷向定国公府借了一百个丫头、婆子,待出阁的时候,若人手不够,候爷还预备了北军都督府的三百个官兵。礼部那边,到了明儿黄昏也会有八百内侍、宫娥来帮忙。”

    董氏听罢,道:“聘礼先让小厮搬到专门的院子里去,与嫁妆分开放。”她停了一会儿,“侄儿媳妇身子重,你莫要太劳累,就让我们几个来打点。放嫁妆的院子得派可靠的人、护卫盯着。”

    这些嫁妆可都是极贵重的东西。

第898章 懊悔(1)

    温子林怜惜温彩失了母亲,与董氏一商量,便给温彩添了十抬箱拢,早早儿地请梁氏瞧看过,便用红绸、红纸包裹起来,上头扎上红绸花,再贴大红的喜字。二房的日子原不宽裕,能添十抬箱笼已属不易,且十抬都是采买了最好的。

    汪婶子道:“这个放心,嫁妆库房那边看守的是我儿子、儿媳。”

    董氏与各处的管事吩咐了一声,众人各自忙碌开来。仿佛这不是一场婚事,而是在打仗,除了作客的,帮忙的姻亲、主子一个个像飞转的舵螺,一忙起来,众人就很难停下来。

    唐宛芹董氏身边,时不时帮忙出个主意,若有不妥当处也建议两句。她问:“伯母,雍王大婚,照矩礼部和内务府是要派人帮衬的,具体多少人,各人在宫里又是什么身份,府里要预备打赏的几等封红也得提前包好。”

    温家没有小姐嫁入过皇家,董氏被她一说,顿时就怔住了。

    唐宛芹继续道:“虽说早前大嫂与礼部的人见过面,但还是问实了才好。”

    董氏又去寻了梁婆子、汪婶子问话。

    梁婆子道:“早前一个月,奶奶就把赏人的封红、银锞子都预备了,封红分了三等,一等封红每个五两银票,中等三两银票,末等的封红一两银票,银锞子一络的是一钱、二钱的一枚,备了三千两银子的,还有铜钱也有六箩筐。”

    一等封红是用来打赏明儿过催妆的公子、少爷们使的,吉日前一天,男方家是要亲年轻爱热闹的公子、少爷去新娘家催妆,也视男方家对新娘很是满意,希望新娘早些嫁到婆家。这个封红也用来打赏新嫁娘出阁时帮忙梳头、绞脸的喜娘,喜娘要唱祝福歌,还得口齿伶俐。

    中等封红则是为了打赏礼部、内务府过来帮忙的内侍、宫人,他们或是执礼器,又或是抬皇家赏赐的圣物、聘礼等。

    末等封红则是打赏府里帮忙抬嫁妆的小厮、下人,也让他们沾沾喜气。

    这一日,待慕容恒带着雍王府的小厮、侍卫离开,已经是未时二刻了,而董氏等人连口水都忙得喝不上。

    黄昏时分,负责雍王大婚的礼部官员到了,而内务府也有专门负责此事的总管到来,有八百内侍宫人当天便住到了镇远候府,为恐生出乱子,内务府的总管领着宫人进行了排练。礼部官员则与董氏、温子林、温青等人询问送亲要走的路线。

    礼部官员一听说温彩有五百抬嫁妆,而雍王又备了二百抬聘礼,当即眼珠子都快要盯出来了,七百抬的聘礼,这得走多长的人群,而皇帝、皇后的赏赐还没下来,这一下,岂不更多了。

    问明白之后,内务府的总管便开始排练宫人,如何走,怎样走都得再练一遍,虽然这事早前宫里就练过两日,但这事不能出一点乱子,虽不是太子大婚,但雍王现在在皇帝、太子心中的地位特殊。

    三月十五日,辰时未到添妆的客人陆续上门,能扯上一点亲戚关系的,或是温青朋友的朋友说过几次话或吃过一顿饭的官员女儿、妹妹都登门恭贺、添妆。

    梁氏娘家的妹妹、堂妹、族妹一大群,或乘马车,或坐轿子;温二太太娘家的侄女、外甥女也来了;温紫挺着大肚带着婆家小姑许蓉来凑趣……早前在秋狩时与温彩有过一面之缘的东军都督府宋小姐、护国公李家小姐、肃毅伯府的谢小姐、嘉勇伯府的萧小姐等也陆续登门添妆。

    待得中午时,安然阁的院子里摆了四桌酒席,笑语晏晏,环肥瘦燕,颇有百花齐放之感。不知道的还以为镇远候府的酒宴已经开始,知道的是小姐们过来给温彩添妆。

    因温彩明儿就要出阁,小姐们用了午饭便告辞离开。

    麻嬷嬷便催着温彩回屋里小睡片刻。

    镇远候府又静寂了下来。

    温青一进桂院,梁氏便问道:“可是有事?”

    温青定定地看着梁氏,“早前我看你脸色苍白,一直没时间问你,可是哪里不舒服?”

    梁氏的手落在大肚上,勾唇笑道:“我好着呢!”家里正忙着大事,她可不能休息,温青可就这一个嫡亲妹子,她今儿一早起来肚子就有些痛,只是温温的、浅浅的痛,每过一阵就伴随着一阵坠痛。

    温青道:“你若哪有不适,可一定告诉我。你待在桂院,有事吩咐二婶、红弟妹他们去做,你怀着身子,想来她们也会体谅你的。”

    梁婆子连忙倒了水给温青。

    温青摆了手:“在北府那边喝了不少,我就是不放心你过来问问。”

    今晨刚疼的时候,梁氏还以为自己要生了,可想想又不对,照着梁婆子推算的时间,还得有二十来日才是预产期呢。这么一想,梁氏的心落回了肚子里,只依旧不肯说自己肚子疼的事,怕温青听了着急。

    梁氏含着笑,“你别担心,我好着呢,这孩子都八、九个月了,胎稳当着呢。”一定是这些日子太累了,所以连肚子里的孩子都一并累着了。

    温青又对梁婆子道:“你上些心,别累着奶奶。我回北府陪客,有事派人与我说一声。”

    梁婆子应声“是”,待温青出了内院门,才道:“奶奶怎不告诉候爷说你肚子疼。”

    “我歇了一会儿,肚子又不疼了,你别说出去,没的让人笑话,这两日正是府里忙的时候,可不敢出了岔子。”梁氏捧着肚子:孩子,你要好好的,你姑姑出阁娘不能慢怠啊!待你出来,娘好好疼你。她一面想着,一面轻抚肚子,早前那隐隐的疼痛感一扫而空。

    梁氏又喝了碗羹汤,越发觉得有精神了,又开始投入到忙碌之中,虽然各处都有可靠的人张罗、打点,可她到底还是不放心。

    黄昏时分,一群奉慕容恒之命前来催妆的少年进了镇远候府。这些人里头有顾家公子、池聪,又有几个与慕容恒交好的年轻臣子等。

    一行八、九人,站在安然阁外头大喊:

    “催妆了!我们替雍王殿下来催妆了!”

    “新娘子打扮漂亮些。”

    “要打扮得像仙女一样,明儿把雍王殿下迷得不分东西南北……”

    说着说着,就冒出了荤段子,这也是各家催妆的规矩,有些近乎闹洞房,却又有所不同,只是他们只是嘴上吵闹、说说,并不会有任何行动,而且不会进安然阁,就是说些稍微过分的话,就是为了让主家打赏封红。

    温青、温檀兄弟出来,给每人发了一个封红。

    “温候爷,就一个封红就想把我们打发走呢?不行,不行,就这么点我们可不依,兄弟们继续啊!”

    几个人正打趣说笑着,便有梁家的两个少年也跟着起哄。原来催妆这么好玩,即便是说了过分的话也不会惹主家建议。

    就像现在,顾家的公子就大嚷道:“温候爷,封红给少了,我们可不走,嘿,我们今儿在外头嚷一夜,让新娘子睡不好觉,到时候柔软无力正好让雍王殿下推倒……”

    他音一落,立时就哄笑开了。

第899章 懊悔(2)

    梁三爷跟着道:“要想明儿新娘子漂亮上轿,温候爷就得拿封红。”

    梁二太太听人说,自家两个混小子跑去催妆了,吓了一跳,并不生气,急匆匆到了安然阁外头,一把扯住大儿子,啐骂道:“没脸没皮的,你们算是娘家人,你们去催甚妆,还不滚出去,真真是惹人笑话!”

    梁六爷不解地道:“大家不是图人喜庆么,他们能闹得,我们也能闹。”

    “你们闹,那也是站在你大姐夫这边,怎么站到雍王府那边了。”

    这样也可以?

    梁三爷兄弟俩这才明白了自己的位置,也不走了,站在温青身后,跟着催妆的公子们讨价还价起来。

    梁家兄弟在长辈的训斥声中,方才明白他们站错位了,他们不能催妆,只能算是娘家亲戚,只能站在娘家立场,而不是跟着起哄讨封红。

    他们也想要封红,可这会子是没份了,那是给婆家来的催妆少年们预备的。

    这催妆可是好活,说过分的话,主家不会生气,就说了几句荤话也不会被视为失礼。瞧起来是很意思的样子。

    温檀模样儒雅,用略带三分稚嫩的声音道“一人一个封红,不少了,赶紧的,都散了。”

    顾四爷嚷道:“不走!不走!封红少了我们不走。”

    他们来了可不是发笔小财,讨点茶钱么,这少了他们还不乐意来,他们这支催妆队伍可不简单呢,是京城的名门公子组成的,人数不算多,但个个身份都不俗。

    刘公子扯着嗓子叫道:“谁不知道温候爷家业大,最少得一个人六个封红,六六顺,多吉庆。”

    “少了我们不走,我们就在这催一宿的妆。哈哈……到时候新娘子休息不好,明儿正好让雍王殿下手,哈哈……”

    温青道:“我就再添一个!就添一个封红。”

    “不行,得两个!再给我们每人添两个。”

    “我可是说的六个封红。”

    “好!好!六个就六个。”温青只想尽快把他们给打发了,万一拖得时间长了,指不定又有旁人加入催妆队伍中。

    又从怀里摸着了一撂的封红,还不等他给众人分发,顾四爷伸手一夺。

    温青忙道:“你别独吞啊,赶紧给他们都分了。”

    顾四爷给每人分发了两个,剩下的一古脑儿地搁到自己怀里,然后有模有样的冲着温青抱拳一揖,又对着安然阁大叫:“新娘子,明儿一定要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把雍王迷住!”

    “祝玉郡主与雍王百年好合!”

    祝福之语此起彼伏,说了吉祥话,催妆的少年们彼此离开。

    这催妆还有一个说法,催妆的必须是未成亲的少年,成亲的少年不能去催,今次过来的几个人全都翩翩少年郎。

    他们在安然阁催妆,温家族里的小姐们便远远地看着,对着他们品头论足一番,仿佛他们不是来催妆的,而是来与她们相亲的。

    梁氏与董氏进了安然阁,梁氏将一个裹着丝帕的书递给温彩:“一会儿我们走了你自己再看。”

    不需要问,温彩也知道那是什么书——春宫图册。

    似乎这是官家小姐们出阁时的成人教育之人。

    前世时,这书是董氏塞到温彩手里的,今生却换成了她们俩一起将书送来。

    董氏叮嘱了几句便与梁氏离开。

    夜,静谧。

    温彩躺在绣榻上,却半点睡意也无,满脑子想的就是明天这个时候,她就是慕容恒的妻子了,这比前世记忆里提前了整整三年的时间嫁给他。

    前世的他们,从相识到成亲有着太多的阻碍。

    只因,那时的她不是“真凤命格”,更因她曾是和离妇人、声名有碍,皇帝一直不允这门亲事,直至皇帝病重这才勉强点头应承。

    好不容易睡着,正睡得香甜,便听到麻嬷嬷、冬葵等人催促起床的声音,侧耳聆听,府外更夫的声音:“四更二刻,小心火烛!”

    青莺领着两个粗使丫头进了阁楼,将香汤倒入浴桶。

    接下来便是沐浴、更衣,从里到外的衣衫都换了新的穿上。

    喜娘是从宫里来的,听说寿春长公主、景阳公主出阁都是由她做的喜娘,会说最流畅、最新颖的四言八句,还会唱最吉祥的祝福歌儿。

    “一梳梳到尾;二梳白发齐眉;三梳儿孙满地;四梳行好运,出路相逢遇贵人;五梳五子登科来接契,五条银笋百样齐;六梳亲朋来助庆,香闺对镜染胭红;七梳七姐下凡配董永,鹊桥高架互轻平;八梳八仙来贺寿,宝鸭穿莲道外游;九梳九子连环样样有;十梳夫妻一路白头。”

    梳完了头,便开始绾发,后又要绞面,喜娘说温彩的皮肤好,可以不用绞面便直接上妆。两个时辰后,温彩穿上了一袭绯红描金宫装,凤羽飘飞,华美宫锦金灿灿、红彤彤,映得她的玉脸犹如红霞铺面,耀花人眼;金丝梅形凤冠嵌在飞仙髻上,梅妆妍秀,长眉朱唇,少许笑意绽在唇角,玉润中略显羞赧,端的是道不出风华绝代。

    外头,天色已经大亮。

    皇帝赏赐皇家圣物:一对莲纹玉如意,又一枚鸽子蛋大小的夜明珠,并一套华美的牡丹富贵纹凤袍、一套皇家亲王妃才能佩戴的凤冠。

    这一套亲王妃穿的六尾凤袍、六尾凤冠,便是皇帝承认了她是皇家妇、是雍王妃的身份,而这更是亲王嫡妃所拥有的恩赏。

    皇后赏赐宫袍十套。

    德嫔赐头面首饰四套,清一色由内务府打造。

    梁氏与董氏火速拢成了五抬,将御赐之物记入嫁妆簿的空白首页之上。

    可出阁的吉时未到,梁氏、董氏等都云集到安然阁里,围着温彩说话,董氏抹着泪儿,一脸不舍,梁氏也顿时有些落漠起来。

    京城各家女儿出阁,皆有哭嫁的习俗,女子上轿则由娘家兄弟从闺阁一直背到花轿上,直至到了婆家才会着地,以示女儿家身份娇贵。

    鞭炮声响,声乐齐鸣,温青穿着一袭得体的锦袍,站在安然阁外头,顿时间眼睛微红。

    梁二太太问道:“可是吉时到了?”

    温青不语,只拍了拍自己的肩膀,一转身蹲了下来:“族长、二叔、外公都在前府会客厅,你到那儿跟他们磕一个头儿……”他声音不由得有些哽咽,又反手拍了一下自己的后背,示意温彩上背。

    温彩俯下身子,对着董氏磕了一个头,又对梁氏一拜:“嫂嫂,哥哥就交给你了,哥哥心眼好,只是性子直、脾气急,你多担待他些。”

    温青咬着嘴不说一话,梁氏心头一酸,眼泪儿便扑簌簌地滚落下来。

    温红妻道:“大嫂和婆母快别哭了,十六妹妹又不是远嫁,雍王府也在这荷花里,往后要走动也是方便得紧。”

    董氏想到了温紫出嫁时的情形,这会子哭出声来:“你女儿还小,哪晓得我们这母亲的心,自家的女儿自是宠着、疼着的,到了婆家哪会如娘家一般自在。”董氏又叮嘱道:“嫁到雍王府,万事都要多个心眼,若遇上难处,可来寻我和你大嫂,我虽是你二婶,这些日子是拿来你如同女儿一般看待的。”

第900章 懊悔(3)

    温彩一一应了,听董氏一阵絮叨,那眼泪也不由自己的滑落。

    温青背了温彩,快步往前府会客厅移去。

    “妹妹在雍王府若是受了委屈,别闷在心里自己难受,哥哥就是你的娘家,你虽没爹娘疼,哥哥把爹娘的那份也来疼你……”

    温彩的泪如决堤的洪,不可以自抑地奔涌而出,瞬间便迷糊了视线。

    “若是雍王欺负你,我便闹上门去,将他揍上一顿,必不叫他再有下回。这男人有时候该闹就得闹,别顾着什么大家闺秀的体面委屈自个儿?

    若是府里下人不重你,你过门就是主母,该狠的时候就得狠,或是贱卖出去,或是杖责打罚,要罚得重些,待你有了威严以后就好行事。

    你虽出阁了,但永远是我的妹妹,是我这辈子最看重的亲人,遇事就来找哥哥,我定会给你做主……”

    温青一路上絮絮叨叨,温彩第一次发现自己的哥哥还有如此慈爱的一面,越发不能自抑,扒在他背上更是泣不成声。

    在前府会客厅,拜别了长辈,温青又背了温彩上花轿。

    锣鼓喧天、鞭炮齐鸣,吉日到,送亲的队伍缓缓而动。

    三月十六的清晨,大街上都是熙熙攘攘的人群,突地看到送亲队伍,街上一阵骚动,你推我搡,几乎要冲入送亲队伍之中。

    近了,骏马缓缓地驰来,绸幡旌旗飘然挺立,如云蔽日,伴着送亲队伍浩浩荡荡而来。当先者,四列轻骑开道,接着是两列神驹缓缓驶来。

    深红服色内侍手持礼器相随,粉红服色宫娥抛洒五色花瓣,陪嫁妆奁各取所长在后,蜿蜒而行,直出了京城南门外,直至让京城民众望不到尽头。

    为首者,十六抬为制的华美花轿,粉红纱幔外覆,朱色帷帐内盖,华丽高张。内坐之人乃一绯色华服女子,高髻珠钗,粉面樱唇,容貌娴雅,恍若神仙妃子。

    中间者,抬的是皇帝御赐、皇后所赏、德嫔精心预备的几抬嫁妆,价值连城的夜明珠、带有祝福之意的玉如意等。

    之后,是一抬抬的嫁妆,从精美华丽的布料到名家手笔的字画,一应俱全,光是头面首饰就高达三十六套,每抬又有四层匣盒,光是头面就抬了十六抬,瞧得百姓们啧啧称奇。另有宫绸贡缎就有六百匹之多,颜色花式竟无两匹完全一样的,件件皆是精品,更是令京城民众张口结舌,一改寻常官宦人家六、八匹为一抬的定制,统络设成二十匹一抬,竟足足有三十多抬。

    有不晓真相的外地民众,见到这等盛景,不由好奇地问:“这是哪家的贵女成亲,好大的阵仗,这都走了一个多时辰了,嫁妆还没走完。”

    “这是镇远候、北军都督温青嫁妹。”

    “啧啧,便是皇上嫁公主也未必会如此大手笔了。”

    “这位温小姐可是皇上御封的玉郡主,所嫁的夫婿正是当今四皇子殿下。”

    “怪不得如此呢,贵门嫁皇家,这嫁妆没有一千,五百抬是有了吧?”

    “什么五百抬,听说嫁妆五百多抬,又有四皇子预备的二百抬聘礼,合在一处得有七百多抬。”

    “不对,不对,听说温家亲友也添了不少箱笼。我瞧得有八百抬……”

    “八百抬的陪奁,开国以来除了皇家公主,谁也没这例了。”

    燕高祖皇帝曾有位安乐公主,颇得帝宠,安乐公主和亲西梁国,当时便有一千多抬嫁妆,陪嫁宫人亦有千余人,之后的公主亦有嫁妆丰厚的,譬如当今的景阳公主出阁时,便有八百抬嫁妆,这还是因为景阳公主是嫡长公主之故。

    而今一个官宦小姐竟也有此等气势,怎不让百姓瞧直了眼。

    在拐角的街口,一个官差大喝一声:“停!今儿四皇子大婚,我们先避一避,让送亲队伍走了再游街。”

    大理寺的官差押着冷家谋逆案主犯、主犯,此刻避在一边的小巷里,看着一抬又一抬嫁妆从巷口走过。

    冷昭望着怎么也走不完的嫁妆,心头一紧,莫名刺痛。忆起自己昔日迎娶温彩,伧促自不屑说,还办得很简单,那时的他娶妻只是为了完成长辈交给的任务,却一心想着算计一个能生养孩子的女人过门,让她生下儿女,便寻个藉由将其赶到乡下,然后将儿女交给萧彩云哺养,如此他一举两得。

    温青一诺千金,温彩嫁妆丰厚如斯,他的鼻子发涩,眼里便有东西流了出来,而心痛得如同有人一刀又一刀的剜割。

    如若,他未曾与温彩和离,如若……

    已经没有如若,那时的他没看到温彩的好,不,即便是现在的他,看到的也是温彩那倾城的嫁妆,那丝毫不逊色于公主的丰厚嫁妆,让他觉得震撼、吃惊。

    她成了高高在上、尊贵不凡的雍王妃,而他现在是戴罪之身的阶下囚,一个是天上的云,一个是地上的泥……他却还在惊叹她的嫁妆,懊悔错失了她。

    她,从来都不曾真正属于过她。

    本来他有机会与她做一世恩爱夫妻的。

    婚礼越繁华热闹,他便越失落。

    这一切,是何等的讥讽。

    终于,连冷老夫人都忍不住地道:“这温氏到底有多少嫁妆,这都多久了还没走完。”

    她不甘心,可冷家是真的完了。

    因为她的原因惹来了横祸。

    她的儿子、儿媳过几日便要在城西菜市口问斩,而冷昭、郑氏母子、冷时及几个庶子则要秋后问斩。

    大理寺官差冷声道:“有多少?没听百姓们议论有八百抬。”

    昔日温彩嫁到冷家,才有多少嫁妆,虽不算薄,却也不过只得几十抬,现在却是如此的丰厚。

    出现了一个清秀的丫头,手里捧着一盆花,又是一名丫头手里也捧着花。

    有百姓道:“这花儿也能算嫁妆?”

    “你不懂了吧,那是寻常花么?瞧见那盆月季没,一株开六色,名唤六学士,这一盆就值几千两银子。”

    百姓们咂咂嘴,细细查看,还真发现一株上开六色,果然不凡。

    因嫁妆抬数太多,温青、温子林叔侄二人便设计了从镇远候府出荷花里,再绕至城南大门出城,然后围着京城转上大半圈,再至东城门入城穿过兴国街、旺国街回到荷花里抵达雍王府,即便是这样,头已经快抵达雍王府,尾还在镇远候府。

    “咦,这是什么花?开的花像白云,见所未见,闻所未闻……”

    百姓们的目光锁定在那丫头手里捧着的花木上,不见叶子,只有花儿,偏没人认识那是什么东西。

    一个年迈老者惊道:“这是木棉花!是木棉花!天啦,这是传说中的木锦花!”

    有人不由好奇:“这花很珍贵吗?”

    “这不是花,而是一种庄稼。”

    “这东西能吃?”

    “它的籽可炸油,像白云一样的东西可以做被褥、寒衣,是最好的御寒之物。我曾听一位从海外来的商人提及过。”

    百姓们不太懂,但听说籽能炸油,而那花儿竟能制寒衣,一个个迷迷糊糊,似懂非懂,却又对那东西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第901章 倾城花嫁(1)

    老者扼腕叹息:“雍王妃把这稀罕物当花木养了,可这是木棉花,能织布、能御寒,还能炸出油的好东西啊!啊呀,这真真是暴殄天物、暴殄天物……”

    紧接着,又一名丫头捧着一盆像蔓藤一样的东西,盆里还有几枚果实状的东西。

    老者一张脸通红,扯着嗓子道:“啊!土豆!土豆,海外商人说的土豆,我吃过一次,这东西可做菜,还可当饭吃,最是个好东西!当时我吃了那商人的土豆,还懊悔不已,想着要能留下做种子就好,没想到事过十几年,竟然在这里看到了,这是土豆!”

    那捧着盆子的丫头寻声望来,甜甜地冲着老者道:“这不是花么?名叫洋芋,这老伯怎叫它土豆,名儿也太难听了,这可是我们家郡主最心爱的花木。”

    真是庸人啊,只作是好看,这明明就是可以吃的嘛。

    老者一阵心痛,不行啊,不能看着他们这般糟践好东西。

    明明就是土豆,他曾在那个游历的海外商人那儿吃过,虽然是蒸熟了吃的,可那模样可就是盆里的那几枚土豆么?还能那你蔓藤一样的东西,难不成就这是藤上结出来的。

    老者正痛心疾首,便见另一侧也站在一个官员,他亦站在人群里,双眼散发出狼眸一样的光茫,一转不转地盯着丫头们手里盆着的“嫁妆花木”,因为后头捧出来的两盆是几棵小苗,那盆里还了一个棒子。

    老理那官员异口同声“苞米!这是西域人种植的苞米!”

    他们不认识那小苗,可盆里放着的壮粗苞米却是认识的。

    天啦,不是说大燕种不出苞米么?

    八十多年前,曾有商人从西域带回了苞米种植,偏生只长杆不结籽,后来试了三年,工部就放弃了。

    官员一个箭步拉住那丫头:“这个苞米……苞米……是你们种出来的么?”

    丫头不屑一顿地道:“麻嬷嬷说了,这花木的名儿叫玉米,可不叫什么苞米。也是我们郡主最心爱的花木,这几棵苗儿,还是前些日子郡主种出来的,郡主说要带着几棒种子多种些来。”

    官员兴奋的身子微微打颤,这么说苞米种植成功了,“那……种子是郡主种出来的?”

    “我们郡主最爱侍弄花木了,当然是她种的,这些个东西说来也怪,别人种不好,但凡是我们郡主弄,就能长得又壮又结实的。”丫头看了眼官员拽扯着自己的手,“大人,这是花木,叫玉米。”

    明明是苞米,他在工部任职,而农局就设在工部,他曾看过农局的记事卷宗,上面说过永乐帝时,曾引进西域作物苞米试种,结果失败的说明,那卷宗上还绘了苞米成熟时的样子,可不就是那花盆里放着穗子么?

    官员振奋得无法自抑,这是不是说玉郡主其实已经试种成功了。

    丫头哪知道这不是花木而是粮食,是可以供百姓们食用,可以解决百姓们温饱的粮食啊。还一脸凝重地更正官员。

    老者与官员便挤到了一块儿,两双眼睛放着绿光地盯着一盆又一盆的“花木”,因为早前认出了几样,这会子看到一树蔓藤样的小苗,两个都微眯着眼睛:这又是什么东西?上面结着鸡蛋大小的果实,有的还是绿白色的,有的已经是变成橙红,还有的已经红透,不用问,一定是吃的,可这东西是什么?

    两个人自认见识不凡,却认不出来是什么。

    终于,官员急了,追上捧着盆的丫头:“姑娘,这是什么?”

    “郡主叫它西红柿!本来是当花木养的,可这果子红了便可以吃,酸酸甜甜很好吃。”小丫头还吞咽了一下,眼睛盯着那两枚发红的果子,馋得直想揪下来吃掉。

    可是不能吃啊,这可是年前温彩就着人在畅园的温室里培育的,为的就是要在她大婚的时候捧出来当嫁妆花木。

    官员想:果然是能吃的!

    还说什么玉郡主爱侍弄花木,便用名贵花木做嫁妆,这哪里是花木,分明就是食物,是食物啊,甚至连农局都种植不出的好东西都捣鼓出来了。

    官员想到这儿,越发激动。

    他要递折子,他要告诉皇帝玉郡主手头有许多珍贵而稀罕的种子啊!这些东西能吃,能解决百姓们的温饱问题。

    八十年前,永乐帝下令工部成立农局,目的是提高粮食产量,从海外引进了一批农作物种子,令农局官员进行种植,同一时期引进的除了苞米,还有一些蔬菜、瓜果、果树等物,一部分试种成功,一部分却遭遇惨败,这苞米便是只长杆不结苞,连种三年都失败了,最后由农局官员得下结论:这东西不适合在大燕种植。就此作罢,不曾想,他竟然在雍王大婚的嫁妆里看到了试种成果的苞米种子。

    这说明什么?

    说明玉郡主种出来了。

    农局官员办不成的事,一个酷爱花草的闺阁小姐种成了,这让他们这些吃朝廷俸禄的人怎么活?

    明明是苞米,竟被玉郡主当成了花木。

    这花木自来都是种养着玩的。

    人家玩着玩着就种成了,他们那么多种却没种成功,这可让他们怎么活?还怎么自恃是农局的官员。

    就在当今皇帝登基之后,农局官员为了提高他们在百姓和朝廷中的地位,便又开始试种苞米,没想还是失败了。他们可把这东西当成孩子一般养的,明明长势极好,怎么就不出苞呢,又或是出苞了,却不结籽。

    就在他们屡试屡败的时候,突然惊见苞米的幼苗,还看到了花盆放着的一棒子成熟、晒干的苞米,这分明就是试种成功啊!

    这玉郡主到底在做什么?把那么多能吃的东西试种成功了,居然跟丫头们说那是花木,这不是要臊他们农局官员的脸面吗?

    脸面就先搁一边了,赶紧把这好事禀报皇帝,如今刚至春天,如果玉郡主有种植经验,正好可以播种培育,待他们农局官员弄出经验,便可以全国推广,能助百姓们吃饱饭。

    官员想到这儿,跃跃欲试,一看身侧的老者,打了个千儿,问道:“老先生也认识那几样?”

    老者道:“那个结果子的,明明是土豆,可那丫头却说是杨玉(洋芋)。十几年前,我在南海一带跑船行商,曾认识一个海外游历的学士,因我救他躲过了海匪,他曾拿了他家乡的食物来招待我。我在他那儿吃过土豆,这东西可蒸、可煮还可炒着吃,既可以代替馒头、米饭这样的主食,还可以当菜吃。

    待我离开他的船时,便提出想讨一些土豆回家乡种,偏这海外人竟摇头说没了!为这事,我耿耿于怀多年,一直想找到这土豆试种,一旦成功,我大燕百姓就能多一样食物。听那海外人说,这东西最不惧旱,产量颇高。”

    官员又问道:“那木棉花是怎么回事?”

    “我在那海外人的船上住过几日,船上的被子便是用木棉花缝的,很是暖和。海外人告诉我,这是用木棉花做的,还与我描述了木棉花的模样,今儿我一见就认出来了。这木棉花御寒的好东西!可嵌在被褥里,还可嵌在衣服里做寒衣,我大燕百姓若有此物,便不再畏惧严寒。”

第902章 倾城花嫁(2)

    官员眼睛晶亮,看来玉郡主手头的东西还真不少呢。

    什么花木,明明就是玉郡主试种成功的粮食、蔬菜,哪一样都是宝贝,且还是无价之宝,岂是金钱能够衡量的。

    官员又瞧见一个丫头捧着一棵不知名的花木,上面长着三四寸长像牛角一样的果实,有的是翠绿的,还有的已经红了,在碧绿的叶子映衬上煞是可人,若有不认识的,一定会以为是什么不知名的花。

    而另一盆的花木果实则像一盏盏或绿或红的灯笼,摇摇曳曳可爱至极。

    官员瞪大着眼睛,那老者一脸狐疑,彼此都叫不出名来。

    一定是吃的!

    他想着,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东西,但肯定能吃。

    他得把自己发现的事尽快禀报给上司、工部左侍郎大人,让他来处理此事。

    温彩的倾城嫁妆,又有名贵花木相随,带着馨香的花瓣在前方开道,后头又有花木压尾,真真是一场倾城的花嫁。

    途经城外,经过一片桃花林,桃花开得如霞似锦,花染衣馨,一阵风过,杏花瓣漫天飞舞,与前方宫娥飞撒的花瓣相映成景,如诗如画,却又极尽奢华。

    这,原就是一场花嫁。

    只属于她温彩的花嫁,但因为她精心的布置、设计,又与前世时完全不同。

    前世,她没有这么多的嫁妆,不过只有一百多抬。

    今生光是慕容恒预备的就二百抬,再加上她长达几月的凑备,竟有八百抬嫁妆。

    她是足可以与公主相毗的女子,她今生要活得轰轰烈烈,活得张扬瞩目。

    从南城门至西城门、北城门,最后又从东城门而入,穿过繁华的旺国街、兴国街,两侧是围观的民众,一回城,撒花的宫娥又开始抛撒花瓣,飘飘扬扬,好不热烈,那花瓣原就是畅园莲清池的人经过特殊处理,用香液浸泡晒制,一撒空中,就会飘散出最自然的馨香,醉人心脾。

    “听说玉郡主的嫁妆,能饶着整个城墙转一圈呢。”

    “我听说不止一圈,镇远候府那边的嫁妆还没出来完呢。”

    “这么多的嫁妆,雍王殿下可真是发大财。”

    “嫁妆里头可有名贵的名家字画。”

    “最贵重的当皇上赏赐的夜明珠、玉如意。”

    “我可听说陪嫁的名贵花木也不少,随便一盆至少也三千两银子。”

    “那么多花木,这得多少钱啊?”

    有百姓们开始疯狂地脑补着。

    他们怎没这么好的运气,娶回一个美人不说,还带着倾城的嫁妆,八百抬啊,这吃几辈子都用不完了。

    早就有京城百姓议论,说镇远候温青是家中的嫡长孙,祖辈、母亲留下的产业丰厚,如今瞧来此言不虚,一定是真的了。

    光是嫁一个妹妹,就这等手笔,满朝文武,温青算是第一人了。

    因入府的吉时未到,温彩的花轿继续在外荷花里兜转,而嫁妆陆陆续续抬入雍王府,尚未尽数进入王府大门,酉时吉时到,温彩的花轿自大门而入。

    司仪高唱:“迎新娘下轿!”

    慕容恒扬着弓箭,对着轿门一射。

    喜娘大声喊着吉祥话。

    慕容恒将弓箭递给下人,走近轿门踹了三脚。

    大门前放了只烧着艾草的火盆,“新娘跨火盆,日子火火红红,万事大吉!”

    雍王府的上房花堂上,宾客们分站两侧,一个个翘首以盼,正中坐着华衣锦袍的德嫔,她的身后站着笑微微的十公主庆阳,母女俩眉眼含笑,这一日已经让她们等得太久,终于看到慕容恒娶妻成亲了。

    温彩顶着大红的盖头,听着周围人惊呼的夸赞声,这一件嫁衣是慕容恒令宫中针工局绣制,是她见过最奢华的嫁衣,漂亮的粉色珍珠,耀目的金丝银线,而上面的图案更是贵丽无双,这真正是一件堪与彩霞毗美的衣裳,可以吸引所有人的视线。

    拜天地、拜婆母,夫妻对拜,她听令司令的高呼,看似机械地举动,却难抑心头的欢喜,从今后,她是慕容恒的妻子,与他要风雨同舟……

    “送入新房!”

    一根红绸,中间系着绸花,一头系着他,一头牵着她,两侧是冬葵与双双,二人搀着温彩,跟着慕容恒自穿花长廊,出垂花小门,再入新房。

    人群里,传出顾四爷的声音:“雍王殿下要快去快回,我们今儿不醉不归!”

    慕容恒扭头笑着,笑颜如花。

    十公主低声道:“母娘,四哥笑得真傻!”

    德嫔却觉得那不傻笑,而是知足的笑、幸福的笑,她真切地希望自己的儿子一生都能像今日这么快乐。“顺娘是他最想娶的人,为了喜欢的人犯傻,那是值得的。”

    十公主似懂非懂,在德嫔的眼里瞧见久违的满足。

    雍王府管家招呼客人,而来帮衬的礼部官员招呼宾朋入酒席。

    温彩坐在喜榻上,浑身都不舒服。

    慕容恒问喜娘:“把称杆给我。”

    喜娘愣了一下,“殿下,天还没黑呢。”

    “她头上的凤钗、珠簪也够沉了,赶紧取称杆。”

    刚入新房,就迫不及待的给温彩挑了盖头。

    喜娘递过称杆,笑道:“称杆挑盖头,称心如意。”

    温彩面敷薄粉,颊现桃红,目含秋波,漾出星辉,真真是一个妩媚十足的女子。内着素绫中单,外罩大红色霞锦嫁衣,荷叶状裙摆曳地,散落在喜榻前,她仿似鲜花中间的舞者,静默端坐,袖口、衣沿绣以天家贵眷才能享用的凤羽,描金重绘,美轮美奂。

    他看她,她羞涩望了眼衣着大红新郎服的他。

    四目相对,她快速别开视线,他低低笑了两声。

    温彩眼波流转,来不及审视新房,目光又汇聚到慕容恒身上,“傻样,你笑什么?”

    慕容恒不想出去了,提着衣袍在她身边坐下,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她,依旧傻笑着,“你穿上这嫁衣真好看,头饰也很好看……”

    他有好几日没见到她,好几次有些忍不住想再去文镇远候府瞧他,却被下人告知:不可逾了规矩,这才强行按捺下来。

    温彩道:“这头饰重得很,你帮我拆下来。”

    她提着裙子坐在妆台前,他走到她的身后,“今日累坏了?”

    “可不累么?四更天就起来,光是这衣服、头饰就忙活了两个时辰。出了门,又说未到入婆家门的吉时,迎亲的人又带着花娇在城里转了两圈,抬轿的轿夫也是两批人轮流换着,再不入府,怕是迎亲的轿夫和送亲的轿夫都要累得走不动了……”

    这一日,还是在醒来后吃了一碗鹿茸汤、又用了大半莲子羹,早已经饿得前心贴后背。

    慕容恒试着小心的将金钗、簪子、步摇一一拆下,刚折了一半,闻嗅着她身上散发的馨香,深深地吸了一口,俯身一把拥住了她,将下巴支在她的肩上,贪婪地、放纵地深吸着,“你终于做我娘子了!终于是我的了。”

    “我一直都是你的。”温彩含着笑,“坐会儿就去前头陪客人吃几杯喜酒,莫让人瞧了笑话。”

第903章 罪罚大皇子(1)

    慕容恒嘟囔着,抱了一阵,方才直起腰来。

    将她头上的珠花等物拆了个干净,最后只余下她一头散发着淡淡清香的长发。这样的发握在手里,细腻得如同上等的丝绸。

    她如一朵盛开的花,散发着芬芳,而他是一只闻香而至的蝶,有了她,再不愿离去。

    慕容恒低声道:“真不想离开,就留在这儿陪着你。今儿我都陪他们大半日了,总得让我陪陪你才是。”

    通常都是用过喜宴后,新郎回到新房揭开盖头,可今儿慕容恒心疼温彩顶着一头的首饰,早早揭了盖头。见到美人如玉,再不想离开。坐在一边,不言不语看着她也是欢喜的。

    大皇子只觉被罚得冤枉,珍嫔确实死了,那个女子不是珍嫔而是珍嫔的胞妹,姐妹二人容貌酷似。偏冷晓在顺郡王府乍见之下就以为是珍嫔,更是误将那人当成了珍嫔。大皇子一早就听说珍嫔有个妹妹,长得极美,后听闻此女入宫后因杜家案子被贬为宫婢,使了法子将杜小姐弄到身边为侍妾。

    这是他的侍妾,他还在兴头上,如何舍得把杜小姐给别人践踏。

    冷晓在见到顾谦后,便将自己遇到“珍嫔”的事说了。

    顾谦信以为真,以为那个女子真是珍嫔,这才要冷晓告御状。

    几个人的误会,即便大皇子现下解释,皇帝已然全信,又如何不动怒。

    “你还叫冤枉?软红楼的大东家不是你?你没有囚禁冷氏?你没有私放冷氏女眷?这一桩桩、一件件哪件冤枉了你?”

    皇帝自不会在皇后、德嫔面前提大皇子染指他嫔妃的事,这属于皇家丑闻,即便是皇后,他也不想让皇后知晓,更何况现下慕容恒新婚夫妇在。

    皇帝怒火更甚:“传朕旨意,大皇子贬为庶人,圈禁悔悟宫。”

    悔悟宫,是专门用来关押犯过皇子、公主的地方,就像是后宫嫔妃冷宫。

    “父皇……”大皇子身子微颤。心里暗道:母妃不是说父皇一生最宠爱的便是她么?无论他们母子犯了多大的过错,皇帝都不会重罚、追究。不,他不要进悔悟宫。他提高嗓门,似在呐喊:“父皇,儿臣不是软红楼的大东家,父皇……”

    他不知道,皇帝真正动怒的是大皇子动了皇帝的女人,而不是软红楼的事,前者损了帝王的尊严,后者更是有损皇家颜面。后者之事可大可小,可皇帝更是对大皇子失望透顶。

    皇帝并不看他,而是大声道:“来人,把慕容慬拖下去!”

    慕容恒一进来就留意到皇帝亲握住袍袖的手,待大皇子被护卫拖下去,他方恳求道:“还请父皇歇怒,莫伤了龙体。”

    皇后暖声向前,捧了茶杯道:“皇上吃口茶,你动怒就要头昏,可不敢动怒,阿慬做错了事,你指正、训骂几句就是了。”

    那是做错的小事么?那不仅伤了皇家的颜面,连他这个皇帝的颜出也给毁了。

    他咽不下这口气。

    他接过茶杯,浅呷了两口。

    慕容恒与温彩对视一眼,恭敬有矩地跪下行礼:“儿臣给父皇请安!”慕容恒莞尔一笑,“儿臣带彩彩入宫是给父皇敬新人茶的,另外彩彩嫁入皇家,给父皇预备了几样厚礼!”

    有宫人送来了茶水,温彩接过,双手奉递给皇帝。

    被大皇子一气,皇帝的脸色凝黑,这会子稍微有些好转。

    接过了茶水,皇帝呷了一口:“好,朕很期待彩彩送的礼物。”

    温彩又接了一盏茶,递给了皇后,虽然慕容恒的亲娘是德嫔,可皇后才是嫡母。

    皇后浅饮,递了一只锦盒来:“这对紫玉镯子,是本宫赏给你的,望你早日替雍王诞下一男半女。”

    皇帝脸上有了一丝笑容,将嗓门压得极低地对皇后道:“冷氏不可再留,你去把这事处理掉。”

    皇后错愕。

    皇帝又道:“慕容悰的嫡妻冷氏。”

    一个失节的女人,不配做皇家媳妇,这件事绝不能张扬出去,否则整个皇家的颜面尽失,不仅如此,便是那些碰过冷氏、珍嫔的纨绔子弟一个都不能留。

    皇帝微微敛额,眸里掠过一抹浓浓的杀意。

    冷晓必须得死,可早前头撞养心殿,是受伤而非殒命,既是如此,皇帝便赏她一个全尸。

    皇后应了声“是”告退离了养心殿。

    大殿上,就剩下德嫔与皇帝、又慕容恒夫妇,瞧上去宛如简单的一家四口。

    德嫔接了温彩的茶水,取了一枚精致的宝石戒指送给她。

    皇帝颇不及待地道:“彩彩,你想送朕什么厚礼?”

    温彩与慕容恒交换眼神,拊掌一拍,双双捧着一盆土豆过来,那盆里依然有几枚成熟的土豆,“禀父皇,此物唤作土豆,又名洋芋,洋,即西洋之意,是来自西洋之物。土豆可作主粮食用,又可作菜食用。性耐旱,产量高,若是在我朝推广开来,可供百姓食用。据儿臣这几年的种植、观察研究,这东西适合我国各地种植,尤其适合在西北荒漠、易干旱之地种植。”

    皇帝的兴趣立时被她的话调动了起来,很快就忘了大皇子带来的不快,看着那小小的一盆作物,取了盆里的一枚土豆,看了看,又闻了闻:“这东西能吃?”

    “是,能吃,不过现在是生的,生的不能吃,一旦土豆皮发绿,便要发芽出苗了,不能再吃,绿土豆吃了是用中毒的。土豆的产量可与我朝现下西南之地种植的薯蓣(红薯)相近,也是垅上种植,不同的是土豆的种子要切块拌草木灰,而薯蓣则是茎插……”温彩从怀里掏出一本小簿子来,“父皇,这是儿臣整理出来的土豆种植方法。”

    皇帝接过,瞧了一眼,见上面的字,字体特殊,刚劲有力,又不失工整大气,“好字!”粗略地翻了一遍,心情大好。昨儿便有官员来禀,说是发现温彩种植出苞米,听说这东西好,那苞米也是能吃的。

    “父皇,儿臣今日入宫,备了些土豆、苞米等物,让我的厨娘给您做来吃,这厨娘已经学会了烹饪之法。”

    青莺捧进了一盆玉米苗,盆里放了一个玉米棒子,早已经晒干。

    温彩又细细地介绍了道:“此物名叫苞米,又唤玉米,是从海外商人那儿弄来的种子,儿臣在畅园里试种了几年,而今已有种植法子,此玉米可在小麦将近成熟之时套种小麦地上,小麦收割之后,这玉米正好生长,这样可保证庄稼地上不空。玉米成熟后便是这种棒子,一棒子可以剥落一捧米粒,将米粒磨成粉,可蒸制成窝窝头,若是玉米面熬制成粥,一个棒子的玉米面可供三四口之家吃一顿……”

    德嫔目不转睛地盯着皇帝手里的玉米棒子,吃惊地道:“就这么一个,就可供三四口之家吃一顿。”

    如果这东西真的推广开来,大燕的百姓就不用再饿肚子,这可是功在苍生的大地。

    德嫔看向温彩的目光便多了几分敬重。

    “若是闲时是够的,但若男人们要下地干活,光喝玉米粥是不管饱的,还得配得馒头等物。”

第904章 罪罚大皇子(2)

    皇帝听得很认真,看着花盆里那几棵长得有五六寸高的小苗:“这苞米真的能种植成功?”

    “父皇,当然是真的,儿臣在畅园又有田园,这几年便让园子里的百姓们反复种植过,已经种植成功了,儿臣手里还有好些这样的玉米棒子。若是种植十几万亩的种子应是够了。”

    皇帝在好奇之后,带着惊容地打量着温彩。

    他忆起了以前温彩抽中的签文,“皎洁月”,她是“皎洁月”的命格,早前工部农局的官员试种不出苞米来,竟让温彩给种植成功了,怎不让他高看几眼。

    皇帝突地放声大笑,直笑得德嫔与慕容恒一阵莫名。

    慕容恒也是今晨才知道温彩陪嫁的“名贵花木”有六成都不是真正的“花木”而是一部分农作物,还有一部分蔬菜,又有一部分果树,全都是能吃的,这些东西一经推广,就能改善大燕百姓们的餐桌,还能让百姓们吃饱饭。

    皇帝对大总管道:“去,把工部、户部尚书、侍郎给朕叫来,让他们瞧瞧,他们折腾不出的苞米,雍王妃种植成功了!那些个领朝廷俸禄的,就会叫苦,全不用心,哼,竟连个女子都不如。”

    德嫔甚是好奇,这些东西做成食物来是什么样的滋味,她还真是期待呢。

    两部的尚书、侍郎很快就汇聚到养心殿。

    主管农局的工部左侍郎此刻眼睛发亮,盯着大殿上那几盆别样的植物。

    皇帝端坐中央,左侧坐着德嫔,右侧坐着慕容恒夫妻。

    “怎么,你们可认出它们是什么东西?”

    工部左侍郎抱拳道:“禀皇上,这盆是苞米的幼苗,这盆是已经成熟的木棉花,这盆像蔓藤又略有枯叶的是成熟的土豆……”

    其余的呢,看着像是菜,可是什么菜,大家都叫不出名来。

    皇帝问另几个:“你们呢?”

    官员们面面相窥,其中一人道:“瞧着这几盆东西,有的像是花,有的像是菜,微臣孤陋寡闻,还真不认识!”

    皇帝对温彩道:“四皇儿,你来告诉他们,这些都是什么。”

    慕容恒应声“是”,一盆盆地介绍起来,当他说到苞米已经试种成功,一个个兴奋不已,眸若星辰。

    皇帝脸上挂着醉人的笑容,永乐皇帝时期没成功种出来的苞米,他现在弄成功了,这就是功在千来的事,他一直都认为自己是个守成之君,在政治、建树上远不如父亲,甚至更不如祖辈,且立朝以来的明君们,但他若把苞米推广全国,他这是立了大功,将来在史书上,也会种种地记他一笔“解决百姓温饱”,这就是大功一件。

    百姓们可不管谁做皇帝,他们更关心的是谁能让他们吃饱饭,穿暖衣。

    慕容恒指着花盆里的棉花道:“这是两棵棉花,又唤作木棉花,每年布谷鸣叫时节便可下种种植木棉花,到了夏日需要断枝桠,就是把多余的枝桠掐掉而保留足够的果桠生长,就如这两棵棉花一样。

    棉花可嵌在被子里做成寒被,又还嵌在衣服里制成寒衣,一件寒衣便可御寒,可解决百姓们防暖问题……”

    红燕从外头抱起了两床寒被,又有两件寒衣。

    慕容恒道:“这便是用棉花制成的寒被、寒衣,父皇、母妃你们摸摸。”

    皇帝像个好奇的孩子,用手一摸,又软又暖。

    德嫔捏了一把:“穿上这样的寒衣,就不冷了,这东西不沉却又很柔暖。”

    经慕容恒一介绍,官员们热血沸腾,也试着摸了寒被、寒衣,心头暖暖的,有了这些东西,就不怕冷了。

    工部尚书抱拳道:“雍王殿下,可是有人将苞米、木棉花试种成功了?”

    慕容恒道:“正是。”

    工部尚书、左右侍郎等立时抱拳禀奏:“皇上,这是我朝的人才,其功不在保护疆土之下,还请皇上重用此人,将这苞米、木棉花的种植技术传授百姓。”

    一代帝王要做的最重要的事莫过于安居乐业,而百姓吃饱穿暖便是其间的首要大事。只有百姓们有吃有穿,这天下才会太平,也才会开创一个真正的盛世。

    皇帝哈哈大笑,得意地扫过众人:“雍王妃,你手头有多少木棉种子。”

    温彩歪着头,想了一阵,想道:“禀父皇,若是净种,能种五千亩,若为套种足够八千亩的种子,若用营养团法种植,可种植万亩。”

    皇帝又是一阵大笑。

    左侍郎指着土豆道:“这土豆也试种成功了?”

    温彩答道:“土豆的播种季节还未到,土豆种子倒也充足,怕是五十万亩种子够了。”

    户部的官员一脸古怪地看着工部官员:你们干什么的?农局不是设在你们工部么?农局可有不少官员,没试种成功,反倒人家一个弱女子给折腾出来了,一个个还兴奋得跟他们种成功一样,怎么不找块豆腐撞死!

    工部官员则是想着:有人试种成功,这下子他们工部就会受到皇帝重视了。

    农局的官员要出尽风头了啊!

    苞米、木棉花、土豆,这三样,哪样都是极好的,有能填肚子的,有能保暖的,一旦推广全国,这都是他们工部官员的大功劳啊!

    皇帝龙袍一挥,“今儿雍王妃带了这些东西入宫烹饪,几位爱卿就留在朕宫中用膳。”

    要吃苞米、土豆啊!

    还是皇帝请客!

    一双双明亮的眼睛汇聚在皇帝的身上,就像是狗儿看到了主人手里的肉骨头一般。

    他们可是第一次吃这样的东西啊,而且还是满朝文武里第一批吃这东西的。

    这些东西也不知道是什么味道?

    皇后回到了凤仪宫,唤了芳嬷嬷过来,将皇帝交托的事吩咐下去,末了道了句“去办吧。”

    芳嬷嬷应声“是”,退出凤仪宫,来到一处僻静的宫苑。

    屋子里很简陋,只一张小榻,又一张方桌与两根长凳。

    冷晓头裹着白绫,正歪在小榻上休息,她原拿定了主意寻死,不曾想就是这样也死不了。

    芳嬷嬷进了屋子,淡淡地扫过冷晓,“罪妇冷氏,我是凤仪宫的芳嬷嬷。”

    冷晓翻身下床,扒在地上道:“罪妇冷氏在,请问芳嬷嬷有何吩咐?”

    芳嬷嬷微眯着双眸,“冷氏做出有违皇家体面之事,就不容我多说了吧。说吧,你还有什么心愿未了,若不违矩,我一定将你的话意转告皇后娘娘。”

    心愿未了?她想自杀,却几番都没死成,如此她又想不如就活下来,可这念头生出来的时候还不长,便有人过来了。她是要死了么?而芳嬷嬷就是来赐死她的?

    冷晓一时间心潮起伏,愣愣地跪在地上。

    芳嬷嬷道:“你可想见慕容悰?若想见,我可以领你到宫狱之中见上一面。”

    冷晓摇头,她被那么多的纨绔子弟玩亵过,她没有脸面见慕容悰。慕容悰此次获罪,也是被她所牵连的,那玉佛可是她寻来的。她对不起冷家,也对不起慕容悰。

    见了,不过是看他的怨恨。

第905章 罪罚大皇子(3)

    他的心里也从来没有过她的位置。

    他最爱的是与他一起长大的宫娥,他宠爱的是崔夫人,宫娥还在宫狱中陪他受苦,崔夫人却已经香消玉殒,天人永隔。

    芳嬷嬷问:“那你还有什么心愿?”

    冷晓咬了咬唇:“请问嬷嬷,能保我大哥冷昭一条性命么?”

    芳嬷嬷面露难色,这件案子一早就有定论,不是她能答应的,便是皇后也不能插手冷家的案子。

    冷晓这次帮着顾谦陷害大皇子,一方面是她对大皇子有仇恨,可顾谦可是答应过她的,会保冷昭一命,“我……这次可帮太子、荣安候指证了大皇子。”

    芳嬷嬷微微敛额,“我听闻,镇远候温青曾两次呈递折子力保冷昭性命,皇上已同意温候爷所请,决定给冷昭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死罪可免,活罪难饶,赏冷昭为西北边城老虎关游牧副尉,三月十八日启程前往西北任职。”

    游牧副尉是武官名,若在京城是从七品的官,但因为边关便是正八品的官职,但不算是最低层的士兵,也好过任人宰割。

    大皇子骗了冷氏的女眷。

    顾谦也欺骗了冷晓,但冷晓已经不在乎这样的欺骗,只是她怎么也没想到,替冷昭求情、力保的居然会是温青。

    温青与冷昭是对头、敌人,到最后却是这个敌人保了冷昭一命。

    皇帝觉得温青这人不错,可是却不放心把冷昭送往北疆边城为武官,一来温青所掌的就是北军,而冷昭早年所呆的也是北疆,当即决定将冷昭送往西北边城,就算是给冷昭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

    “我大哥冷昭的妻妾会如何?”

    芳嬷嬷轻叹一声:“前几日,我曾无意听七公主与十公主说话,温青从官衙买下了两名侍妾,现在由温青照顾。”

    又是温青,以前以为是敌人的,到了现在才知道愿意救他们冷家的是曾经的敌人。世事还真是无常,他们竟要受敌人的恩惠。

    冷晓苦笑。

    她没什么好挂念的了,这些日子一闭上眼睛都是在赏春坞里所受的痛苦,连做梦都是那里发生的一切。

    芳嬷嬷取出一盏银盏,将银盏搁放在桌上:“冷氏,好自为之!”

    “慕容悰会如何?”

    “皇上已经下旨,明儿一早便令侍卫护送他一家前往皇陵,余生圈禁皇陵。”

    冷晓又是一笑。

    慕容悰曾幻想着有朝一日,他的身边就剩下他和那名柳姓宫娥,如今终于如愿以偿了,冷晓没了、崔夫人没了,旁的侍妾也是走的走、死的死,而今他和她当真是一双人了,还有一个崔夫人留下的孩子。

    芳嬷嬷出了房门,过了半炷香,听到里头传来一阵声响,她按捺住没去瞧看,又过了一刻钟,她方才推门一望,冷晓躺在冰冷的地上,嘴角溢出了黑血,而银盏倒在一侧,地上有淌出的毒酒。

    同来的太监问:“芳嬷嬷,如何处置?”

    “照老规矩,烧成灰,将骨灰撒到宫中枯井!”

    这,原是宫人们死后的处理法子,一捧骨灰便是他们最后的下场,而冷晓不过被当成了寻常的宫人处置。

    冷晓早在慕容悰被贬庶人后,就不再是尊贵的皇家妇,虽然慕容悰是皇帝的儿子,可皇帝选择了彻底地放弃此子。

    芳嬷嬷处理完皇后交办的差使,回凤仪宫复命,而皇后已去了养心殿,听说雍王夫妇孝敬了皇帝、皇后一些新鲜菜式,雍王妃还令自己带入宫的厨娘下厨烹饪美食,早早就去了养心殿用膳。

    皇后来到养心殿时,看到还有户部、工部的臣子,皇帝坐在上座,偌大的膳桌上摆满了美味佳肴。

    皇帝道:“皇后、德嫔坐吧!”他冲慕容恒夫妇打了手势,又与几位大臣示意,众人分尊卑落座。

    麻嬷嬷领着十几名宫娥鱼贯而入:“这是西红杮牛肉羹,膳前服食,最宜开胃。”她搁下金钵,取了一龙碗,小心翼翼地盛了一小碗,先由试膳太监试毒,确认无佯,麻嬷嬷方给皇帝盛了大半碗,又渐次给皇后、德嫔与慕容恒夫妇盛了,最后是几位大臣。

    每人盛的不多,只得小半碗。

    工部官员想问这西红杮的事,又想着原是用膳,只得忍下,浅尝一口,感觉酸中略甜,而牛肉沫做得更是细腻润滑,很是美味。

    麻嬷嬷介绍道:“西红杮的种子,是由一位西南商人传入京中,最初被人当成花木养在盆中,无意间有人发现他的果实酸甜美味,便试吃,最后又有人发现此物可做菜。”

    皇帝问道:“此物产量如何?”

    麻嬷嬷答不上来,她是最近才知道温彩有许多“名贵花木”。

    温彩轻声答道:“一棵西红杮能产六七斤果子,是边成熟边开花,可以陆续食用三个月。”

    皇帝若有所思地道:“皇家菜园也种些西红杮。”

    皇后应声“是”。

    永乐皇帝始,皇宫就在郊外狩猎场附近划了一块三千亩的良田庄子,专用来种植各式各样的菜蔬,这菜地则后宫之主派人打理。

    开胃羹后,便是陆续上来的菜式。

    有厨娘精心烹饪的土豆饼、炸的土豆片、蒸的土豆、拌的土豆泥,又有炒的土豆丝……又上了用苞米面做的窝窝头、玉米饼、玉米粥等,其间又穿插着上了用生菜包裹着烤鸭片沾西红杮酱吃的菜式等。

    皇帝是第一次吃的人,看着土豆竟有这么多种做法很是高兴:“雍王妃那儿有苞米、木棉和土豆种子,听说已经到了苞米下种的时节,工部选派官员前往畅园学习种植法子。朕欲逐步推广全国,工部和户部先拿出一个章程来。先在京城附近选一些县镇进行试种。”

    这土豆好啊,富贵人家有富贵人家的做法、吃法,寻常百姓也可以用最简单的蒸煮之法,不同的法子有不同的好处,或做填肚的粮食,或是美味的佳肴。

    麻嬷嬷又捧出了一只热腾腾的铜锅来:“禀皇上、皇后娘娘,此乃焖锅鸡!以鸡为主料,辅料是土豆、洋葱、胡萝卜、甜椒……”

    皇后看着那里面煞是好看:黄的土豆条,紫色的洋葱片,又有橙红色的胡萝卜、大红色的甜椒。光是一看就让人食欲倍增,她不由得吞咽了一口唾沫,偏要等到皇帝的那份到碗里了,她才能尝。

    温彩低声道:“服食洋葱前后一个时辰不能服食蜜蜂,洋葱与蜜蜂相克。洋葱性温,味辛甘。有祛痰、利尿、健胃润肠、解毒杀虫、养颜之效。胡萝卜有明眼、养颜、细腻肌肤之效。甜椒味辛、性热,入心、脾经;有温中散寒,开胃消食的功效。”

    这一顿午膳,皇帝吃得很慢,只因为许多东西连他以前都从未尝过,一面是品味,一面也有思考这东西好不好的意思。

    温彩不温不火地介绍各种食物的功效,又说了一些简单的制作方法等。

    几位大臣则是各怀心事:皇帝要推广这些农作物,苞米和木棉花、土豆都要在全国范围内种植,光是卖种子就能大赚一笔。这一批试种的地方,就意味也许未来因为卖种子就能发家致富啊。

第906章 罪罚大皇子(4)

    他们或想给自己有家乡人争利益,又或是想着自己借着这事立些政绩,又或是想着在其间赚笔银钱,总之,这是一个机会,谁抓住了机会,就意味能有所收益。

    皇帝吃罢之后:“不错,这些东西很美味,朕已经很久没吃过这么美味的菜肴了。”

    他是几年来吃得最饱的一顿。

    皇帝都感觉撑着了,可还是想吃,这些菜很开胃,让他吃得很香。

    温彩勾唇浅笑。

    慕容恒抱拳道:“父皇若是喜欢,顺娘的陪嫁庄子上还种了不少,儿臣便令人送些入宫。”

    是苞米吗?

    现在就这样吃掉是不是太可惜了,这可是种子,是种子啊,他们少吃些,就能多种些田。

    皇帝若有所思地搁下碗筷,他不吃,皇后、德嫔也没有要吃的意思,今儿因为皇帝吃得慢,他们也都吃饱了,只不过见皇帝不放碗筷,谁也不敢先放下。

    你先放试试,皇帝都没吃饱你就吃饱了,你什么意思?是说皇帝吃得多,还是自儿个先抢着吃了?

    “众位爱卿就种植苞米、木棉、土豆的事尽快拿出章程来。没什么事,你们都散了吧!”

    众大臣抱拳道:“臣等告退!”

    大总管走近皇帝,道:“皇上,周贵嫔求见!”

    皇帝冷声道:“不是让她禁足怡春宫么?怎的又出来了。”

    每一次他要罚她禁足,也不过几日时间,周贵嫔就从来没有认真守过禁足令。

    看来,他这些年还是太过纵容他了。

    皇帝道:“周贵嫔不遵圣谕,降为贵人!”

    养心殿外头,刚刚被降为嫔位的周贵嫔跪在地上,嘴里哀呼着:“皇上饶命,求皇上宽恕慬儿之罪!皇上……”

    几位大臣一出来,就听到周贵妃说这样的话,彼此望了眼对方,只作未见远离了养心殿,想着今儿的午膳,还真是好呢,吃的全都是他们从未吃过的食物,那土豆看着模样寻常,做法却有那么多,每一种做法都有不同的口感和味道。

    大总管出来传了皇帝的旨意:“贵嫔娘娘,皇上口谕,违背圣意不在怡春宫禁足反省,反而吵闹养心殿,即刻起降为贵人。”

    周贵嫔道:“皇上……皇上啊,慬儿没开软红楼……”

    皇帝听得心烦,原本心情因温彩敬献新作物成功而有好转,被周贵嫔一吵,他又想杀人了,“传周贵人滚进来!”

    皇帝怒了,早前还面有喜色,此刻又换成了怒火丛生,他拉长着脸,冷冷地凝视着进来的周贵人。

    一天之内连连降位,可见皇帝是真怒了。

    周贵人跪在大殿中央,深深一拜,未语泪先流,虽一把年纪,可因保养得好,瞧上去也不过二十七八的模样,这种成熟的风韵,魅人的气质,还是能打动人心。“皇上,还请宽恕慬儿。”

    皇帝淡淡地道:“皇后与德嫔,带着四皇儿夫妇告退吧!”

    皇后扫了眼周贵人,领着慕容恒等人出了养心殿。

    刚出来,就听到一声异物落地的声音,皇帝大喝道:“慕容慬怎会变成今日这般,你这亲娘有莫大的干系?朕没治他色胆包天、目无国法便已是仁慈,你还敢求情?”

    周贵人呜咽道:“皇上,慬儿到底是你的长子,你将他圈禁悔悟宫,让他如何受得?”

    “犯了过错,就得由他自己担着,便是你也得为自己的所为承担责任!朕意已决,跪安吧!”

    “皇上……”

    “如果你再不听令,朕可以令人送你入冷宫!”

    皇帝冰冷无情的一句话,顿时浇了周贵人一个浑身凉透。

    他曾说,他最宠爱的是她,如今不是了。

    他的眼里没有半分的怜惜,只有浓浓的厌恶。

    “皇上……”

    “滚!”皇帝一脚踹倒了龙案,“朕这一生,最大的错误便是宠爱了你,你越来越不把朕的话放在眼里,朕刚下令让你禁足怡春宫,你就敢闯出来大闹养心殿。贬!传朕旨意,即刻起周贵人贬为美人,迁离怡春宫就住碎玉轩吧。”

    碎玉轩,这是皇后中宫所辖的一处院落。

    皇帝这是要剥夺周贵妃的一宫主位,更是要狠狠地给她一个教训。

    从他的侍妾到贵妃,她用了近十年的时间;而从贵妃到美人,却只用一日的时间。

    得到尊贵不易,需得步步为营。

    失去尊贵却只是瞬间,只因帝王的一句话。

    周美人不可思议地望向皇帝,他却没有再看她。

    他始终记得自己宠了几年的珍嫔,是如何被大皇子神鬼不知地弄出了后宫,大皇子又是如何不顾人伦地与珍嫔做了那些苟且之事。

    孰可忍,孰不可忍。

    都是他对周美人母子太过宠爱,才有了这等出阁之事。

    他不会再纵容他们了,他们将他身为帝王的尊严和脸面都踩在了脚下。

    慕容恒与温彩并肩坐在车辇内。

    他紧紧地握住她软若无骨的纤手,仿佛握着的是丝绸、是棉花,这样的舒服。

    温彩轻声问道:“这次皇上是真生气了吧?”

    “周贵人这些年恃宠而骄,面上瞧着对皇后恭敬有礼,私下小动作不少,她笃定皇上不会重罚她,她却不知道,太子与荣安候已经布好了局要在近期剪除大皇子、周家的势力。”

    对付冷家与五皇子,太子与荣安候只用了一招,快、狠、准,击中要害,一夕之间就让冷家全军覆没。

    现在,整个京城哪里还有冷氏一族的影子。

    就连明月庵冷家巷也都不见了。

    这一次,对付大皇子,荣安候依旧是一招,直击皇帝的软肋,就任凭皇帝如何不舍周贵人,到底受不住被自己亲儿子戴“绿帽子”的耻辱。

    车辇里只得他们夫妻二人,温彩压低了嗓门:“五皇子除了,现在大皇子圈禁悟悔宫,太子不会对付你吧?”

    慕容恒怔了一下,他没想到温彩会问这话。

    很快,他反问道:“若是有人欺到你头上,你当如何?”

    “反击!”

    “对,反击!”慕容恒笑着,“大皇子失势之下,朝堂和京城也该安静一阵子了。怕是不久之后,就会建立起新的势力。”

    “新的势力……”

    “你忘了,右丞相一职至今悬空。”

    崔丞相流放千里以外,想做右丞相的人可不少。

    温彩微眯着眼睛,“太子不会力荐荣安候做丞相吧?”

    “皇上不会同意的。左丞相之女乃是太子良娣,而荣安候又是太子的亲舅父。”慕容恒若有所思,“皇上一直不同意重审秦将军案,冷家覆灭,周家势弱,我若再提重审……”

    他还真不知道皇帝会不会同意?

    慕容恒从那案子里看到了周、冷两家势力作崇的影子。

    行至贡院方向,车辇越发行得慢了。

    慕容恒正欲要问,只听二安子道:“禀殿下、王妃,学子们会试大考快结束了,有早交试卷的学子出来了。”

    慕容恒道:“温家两房都有人参加此次的会试。”

第907章 罪罚大皇子(5)

    “不光是京城温家两房,便是西山县温氏族里来的后生也不少。只是早前听说主考官林涛是大皇子的人,今晨皇上在早朝上换谢丞相为主考官,温墨、温玄兄弟俩定是措手不及。”

    他们兄弟听说林涛是大皇子的人,镇日的就围着大皇子转,也没好好做学问,这会子一听说换主考官怕就傻眼了,但对于有真才实学的学子来说,换了谢丞相为主考官,却是一件天大的幸事。

    有维持秩序的官兵道:“各位学子稍后再走,让马车们先过,他们已经等了一阵了。”

    学子们瞥了一眼,瞧着都是从宫里出来的车轿。

    车辇缓缓而动,温彩歪依在慕容恒的身上闭目养神。

    “你这么困?”

    “前晚没睡,昨晚也没睡好,可不就困了,今晚一定要好些歇息。”她打了个哈欠。

    不知不觉间,马车进了荷花里,兜绕之间便进了雍王府大门,温彩刚下车辇,就见冬葵领着两个丫头过来:“给王妃道喜了!”

    喜?什么喜?

    温彩看向慕容恒,他也是茫然不知。

    倒是双双急了,先追问道:“冬葵,什么喜?”

    冬葵笑道:“午后,镇远候府汪三毛来报喜,说温大奶奶今儿午时一刻给候爷添了个大胖小子。”

    “生了?”这就生了,这也生得太突然了吧,“怎么都没得到信儿,嫂嫂就生了。”

    冬葵道:“候爷有儿子了,这也是喜事一桩,怕是梁家及几家姻亲也都报了信儿。”

    温彩忆起徐氏生温远远的时候,鬼哭狼嚎地叫嚷了两天三夜,这才生下了温远远,徐氏一看是个闺女,立时就如泄气的皮球一般。而这梁氏倒好,居然突然就生了,还生的是个大胖儿子。

    慕容恒与雍王府管家道:“明儿回门,礼物备厚些。”

    管家应声“是”。

    夫妻俩并肩往栖霞院方向移去。

    温彩问道:“冬葵,今儿可把嫁妆都拾掇好了?”

    “都好了。瓷瓶摆件搁、衣裙绸缎、人参食材也都归拢整齐了,花木留了一些在主院,又有一些送到西院的花木房了。”

    步入栖霞院,冬葵取了钥匙,把主院东厢房的小库房打开,里头满满的堆了三间房的东西,一间专用来堆放瓷瓶摆件,一间又专用来摆放衣裙绸缎和头面首饰,又一间堆放的是名贵药材和食材。

    温彩瞧了一眼,道:“双双,往后你就管小库房兼栖霞院内院管事。”

    双双凝了一下,她识字不多,这差使应该是冬葵的。

    麻嬷嬷原以为这管小库房的人是自己,不想落到双双头上。

    温彩却不紧不慢地道:“你除了服侍我还得帮我管着小库房,管着栖霞院内院的下人,事可不轻。麻嬷嬷是老人,经验丰富,要协助我打理整个王府。至于冬葵,还照以前的规矩,由她帮我打理陪嫁店铺。”

    麻嬷嬷顿时乐了,不是王妃不用她,而是王妃要大用她。

    冬葵喜了,她就爱在外头跑,店铺上的事她也打理得得心应手,且越发有信心管好了。

    双双迟疑道:“那我们都有事,谁来服侍王妃?”

    “雍王府的丫头婆子多了,回头让麻嬷嬷再挑几个进栖霞院。我今儿乏力,想早些歇下,先给我备香汤,我洗洗就睡。”温彩顿了片刻,“麻嬷嬷挑人的时候看着办就是,若拿不定主意与双双商议,若发现不妥处,可直接禀我处置。往后,你们三人各尽其责,办得好了,每月在你们原有月例的份上增加一倍,办得较好增加五成,办得称职拿月例,若有失职则视轻重给予处罚。”

    “是。”

    麻嬷嬷喜出望外,当即令了两个粗使丫头预备香汤。

    慕容恒练功回来时,温彩已经睡熟了,他觉得无趣,又恐吵醒了温彩,踮着脚轻轻地出了内室,又去了西院瞧温彩的陪嫁花木,认识的花他便不瞧了,对不认识便询问起花婆子。

    慕容恒又对沙虫儿道:“王妃陪嫁庄子上种了几样新鲜的蔬菜,你知道在哪处庄子?”

    “知道!可不就在石桥镇么,早前与庄子上约好的,往后他们每过三日就往雍王府送一次菜蔬。”

    “我说几样蔬菜,你去一趟庄子,各样先取一筐子来,明儿一早令管家送到宫里。皇上和皇后娘娘颇是喜欢庄子上的菜蔬,回头再从管家那儿支上二十两银锞子,就说是本王赏给庄头及里头办差的下人。”

    沙虫儿眼里的光芒闪了又闪:皇上、皇后都知道王妃的陪嫁庄子啊?这下庄头们可长脸,哪家的庄头能做得连皇上都喜欢上他种的蔬菜。

    沙虫儿忙道:“小的这就去庄子上。”

    管家听了沙虫儿的话,当即取了二十两的银锞子,又派了几个小厮跟着沙虫儿去庄子上帮忙。

    庄头听说自己在皇上、皇后那儿挂了名号,大喜过人,又得了赏钱,领着庄子上的长工下地各拔了一筐菜蔬搬到车上。

    温彩这几日太累,也至晚饭都不想吃。

    慕容恒生恐吵到她,便在窗下的暖榻上将息。

    温彩一觉睡到次晨五更时分,是在雄鸡报晓声中醒来的,一醒来就扱上绣鞋,坐在暖榻上细细地瞧着熟睡中的慕容恒。

    他总觉得有什么盯着自己,一睁眼就见到小娇妻,轻笑一声,伸手将她揽在怀里,这一揽一抱越发不能自抑,他抱着她回了牙床,一阵帐摇衾翻,又是一番痴缠。

    温彩扒在他的胸口,轻柔地画着字,直画得他心下一阵酥痒,捉住她的手:“惹不得偏要惹,回头又要告饶。”

    “谁告饶了?我才没有。”

    他一个翻身,又将她压在身上,“真没有?那我们再大战一回。”双唇相扣,是无法靥足的热吻,直吻得彼此都失去了平稳的呼吸。

    麻嬷嬷因想着今儿温彩要回门,早早就起来了,将慕容恒令管家预备的礼物都瞧了一遍,又唤了双双来商量。

    双双看了一眼:“温氏族里小姐可有不少,她们那儿是不是也得备些礼物?”

    “王妃出阁前就从张记首饰铺子买了不少东西,我们挑一些带上,有备无患,再多备些锦囊。”

    冬葵倒也尽心,今儿一早起来就去温彩陪嫁店铺上走动了。

    三朝回门,这礼物也是极其讲究的,新女婿得给妻子娘家预备一头金猪,说是一头,通常是五六十斤的猪,讲整头的,又备一对样儿好的鸭子,或生鸭或烤鸭、卤鸭,而金猪多是从京城最好的酒楼里订做一头卤全猪,通常是提前两日就预订下,做好卤全猪后要在上头抹上一层酱料,看上去就似一头黄金猪。

    慕容恒、温彩拾掇好时,已经是辰时二刻时分。

    温彩清点了一下礼物:送给温子林的名贵砚台,送给温青的名贵字画,送给温檀的一套白玉狼毫笔、送给温绿的两块宫缎衣料,又有送给梁氏的一对玉镯、两块宫缎衣料……一盒子银嵌玛瑙的钗子、银嵌玛瑙的耳环等。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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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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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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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本聪慧,却偏扮愚笨;她本有才,却故作大字不识……
她只在喜欢的人面前暴露真正的自己:下得厨房、出得厅堂,内会掌后院端家风,外能赚银财满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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