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1章 好好活着
你答应我一件事:好好活着,用你的行动告诉那些与你命运相似的妇人,她们可以做这世上最优秀的慈母。春晖圣母一生孤苦,却能后世扬名,只要你的儿女成功,你也一样可以光耀青史,激励更多的不幸妇人坚强、振作……”
她只是一个寻常的妇人,温彩讲的这些话虽不能全明白,却是给了她一种莫名的力量。
余氏反复沉吟:“好好活着……”为甚于她如此难,过去的十四年,她唯一的念想便是拉扯一双儿女长大成人。
韩若冰已经大了,她相信如果自己不在人世,韩若冰一定会和韩再冰生活得好好的。
温彩道:“回到福星县后,若是有人为难你,你便将我的话告诉当地德高望重之人。你要光明磊落地活着!”
“郡主之命,贱妇不敢不从。”
“这不是命令你,而是对你的期盼。”温彩知她的心结还未打开,又对双双道:“你陪韩太太说说北疆边城的事,就讲那些女人的故事。”
“奴婢遵命。”双双笑道,“韩太太,我送你回去。”
双双讲了许多北疆边城的故事,一群妇人在战火纷争着坚强地活着,也有的被敌人俘去,但就算磨难,她们依旧活了下来,因为只有活着才会有生的希望。
双双讲了两个故事,生怕韩氏一时消化不了,又宽慰了几句回到温彩身边。“明儿奴婢再给她讲讲徐兰贞的事。”
“嗯。”温彩搁下手里的帖子,“红燕,王家明儿设宴替我与殿下饯行,你问问殿下的意思。”
红燕道:“殿下说若郡主要去,他定会随同。”对王家慕容恒是有意见的,王家二老太太原是秦德嫔的嫡亲姑母,王家一直过得不错,可这些年他们并没有关照发配西北的秦将军一家,采取的是不闻不问的冷漠态度。
这次得晓慕容恒下江南,已贵为雍王,得皇帝和太子器重,竟上门认亲。
慕容恒心里是不喜欢王家人的,他赴宴不是给王家颜面,仅仅是为了陪同温彩。
温彩道:“回拒了。王家的心意我们领了,但要收拾东西实在没时间。”
“是。”
十月初二这日,温彩起了大早,二安子带着侍卫抬了三口箱子出去。
临离开前,温彩托了贺兰夫人关照余氏母子三人,又托贺兰大公子帮余氏母子打官司,务必要还韩伯昌一个公道,着双双给余氏送了五百两银票去。
贺兰绝领着金陵乡绅、官员在码头摆下饯行酒,又有人送了些土仪等物,慕容恒推攘了一番,贺兰绝大声道:“殿下不必推辞,这些都是江南的土仪,是些不值钱的东西。”
“殿下得收下,这都是江南的土仪,是水里生的,土里长的,是我们众人的一片心意。”
“既如此,本王就收下了。各位大人保重,告辞!”
慕容恒挥一挥手臂,官船扬帆,缓缓驶离金陵码头,岸上的人越来越小,和着初冬的风,似传来阵阵低沉的乐声。
镇远候府。
冬葵拿到一封书信,正快步赶往桂院。
花厅上,梁氏正与娘家婶婶、庶妹、堂妹们叙旧说话。
冬葵欠身道:“奶奶,郡主要回来了。虎威镖局的人捎了几箱子东西回来,你看搁在哪儿合适?”
梁氏近来有些懒懒的:“先放回安然阁屋子里,待郡主回来后再处置。”
“是。”冬葵笑着,“这是郡主寄来的家书。奴婢告退!”
温彩要回来了!离开几月,仿佛过了许久。但江南的事,对于朝堂来说也掀起了一场风暴。
江南的美人入宫,立时就有各地官员纷纷上折,说怎能只在江南挑选美人,他们那儿也有美人无数,皇家不该厚此薄彼。
仿佛嫁入皇家便是光宗耀祖的事,在京的各地方籍官员连连上书,这才向皇帝争取到了机会,同意各地选美入宫,充盈后宫。
梁家近来颇是风光,原因很简单,梁氏的弟弟梁秋阳在八月时得中京城一带的解元,梁家为此大摆了三天宴席。
梁秋阳放松了大半月,又回畅园去读书了。
梁氏特意给他在畅园租了一间屋子,又派了机警的小厮前去服侍。
晋陵先生陶浩然还在畅园住着,隔三岔五就给学子们讲讲学,惹得京城书院的山长、学导等人陆续前往,偶尔他们也在那里讲上一两堂课。
明春就是四年一度的大考之年,虽说还有几月,已经有各地的学子先后云集京城,柳树镇那边更是前所未有的热闹繁华,镇上的客栈爆满,连附近民居都被各地的学子租下。
名动天下的江南官商勾结案、官员贪墨案圆满结束,拿下了在江南只手遮天的田氏一族,又有共犯杜家等,学子们将这归功于他们编造的童谣,要不是这首童谣,皇帝不会知道江南的状况。
慕容恒一行抵达京城时,已是十月末,冬风乍冷,薄雾蒙蒙,温青领了府中护院前往京城运河码头接人。二人见面,哈哈大笑。
温青道:“妹妹回来了?”
“我要吃京城菜,江南的调料不齐,厨娘都做不出好的来。”
举目望去,只见码头南北纵横交织的路上,络绎不绝的都是人,或搬货的,或送货的,比集市还要热闹几分,有轻衫贵气的公子,有满脸烟火色的过客,更有轻车挑担的小贩。
温彩移出船舱,只觉得样样都是那样的新奇,整个人显得神采奕奕。正瞧得开心,忽听得前方传来一阵喧哗声,如潮水般不断波及过来,有人惊叫着跌倒在路边,有人的担子被掀翻在地,好端端的一条道上,忽地鸡飞狗跳,乌烟瘴气起来。
一个女子的厉喝声:“快闪开,闪开!”
几匹着秋狩衣裙的少女如离弦的箭冲刺了过来,跑在最前头的不是七公主华阳还有谁,手里扬着鞭儿,大声道:“哈哈……彩彩回来了,这几月快想死我了。听太子哥哥说,前些日子有田党余孽劫持你,我都快被吓死了。”
温青追问:“顺娘被田党余孽劫持什么时候的事?”
前几日收到的家书,温彩说的都是好事、喜事、趣事,从来报喜不报忧,说江南的海参、鲍鱼比京城要便宜,还说江南的布料比京城的花样还齐全等等,惹得梁氏写信给温彩,让她抽空帮家里的杂货铺子进一批海货,这件事温彩让双双去办了。
慕容恒笑,“都过去了,这不是平安无事么。”
“雍王,临离京时我不是交代你保护好她么……”
温彩不耐烦地翻了一个白眼,埋怨七公主道:“你还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十公主骑在后头的马背上,她的骑术远不及七公主,也是后来得了封号之后才有机会学习骑术,她笑了一下,甜甜地唤声“四哥”。
“彩彩,和我们骑马吧。听说你今儿回来,我和安安好不容易寻了藉口溜出宫来,我们到郊外骑马,哈哈……”
温彩垂眸看了一下自己的衣裙。
“磨蹭什么?你去还是不去?”
“去!去!当然要去了。”温彩提着裙子跑过来,七公主指向一名女侍卫,“把你的马给玉郡主。”
“是。”
跨上马背,只留一抹倩美的身影,绝尘而去。
郊外的林间地上,铺满了厚厚的落叶,枝头光秃秃的,只有周围几棵碧绿的松柏依如从前。
温彩、七公主、十公主三人躺在地上,望着头顶的天空,周围是她们随行的侍卫。
十公主道:“那天太子哥哥说你在江南被田党余孽给劫持了,我们都吓了一跳。”
“我不是好好的么。”温彩细讲了那日的惊险。
七公主道:“你还真会骗,连四皇兄都被骗了。”
她省去了慕容恒哭的事,他是哥哥,应该在妹妹心目中树立高大、坚强的形象。
“我走了四个多月,京城发生了什么事?”
七公主懒懒地道:“十月,太子哥哥大婚了。”
“哦——”温彩懒懒地应声,这事天下皆知算不得什么大事。
七公主恼道:“你为什么不问问我,喜不喜欢两个嫂嫂?”
温彩笑:“你喜欢两个新嫂嫂吗?”
“不喜欢!不喜欢!”七公主叫嚷着,“谢良娣镇日里病歪歪的,偏太子哥哥喜欢得紧,快护成眼珠子;郑良娣整日扮着贤良淑德,连个笑脸都没有,活像别人欠了她几百万两银子。”
温彩虽猜到,忆起她与谢纤尘有过一面之缘,她怎么也不像病弱模样啊。“谢良娣怎就突地病了?”
“她在毓秀宫中毒,太医虽然替她解了毒,却从此就一副病歪歪的样子。我问过洛玉,洛玉虽然爱逞口舌之快,根本没害她,可那天又只洛玉进过她的房间。宫里所有人,包括我母后认定给谢良娣中毒的人洛玉。也因这原因,母后说什么也不同意洛玉嫁给太子哥哥。
谢良娣中毒后,身子越发不好。整天病歪歪又弱不禁风的模样儿,偏太子哥哥就喜欢她。成亲这么久,太子哥哥一直留宿她屋里。早前母后知她伤了身子,恩准她出宫退出选妃,都决定让肃毅伯家的谢纤云入宫,她竟去找了太子哥哥,不知道说了什么,太子哥哥突然就喜欢上她,非选她为太子妃不可。为这事,母后与太子哥哥还争执了一场。
你说她都弱成那样了,还能掌理太子府么?母后当然不同意。争来争去,还是顾舅母出的主意,让他们各退一步,谢纤尘、郑莹都做了太子侧妃,不分大小。
彩彩,都是这个谢良娣,挑唆得太子哥哥连母后的话都不听,连大舅舅的话他也听不进去了。前些日子,为这事母后险些没被她给气病,反正我和二皇姐都不喜欢她,以前不觉得,如今越瞧越讨厌。”
大燕太子府妻妾等级森严:太子妃一人,正一品;太子侧妃(良娣)二人,正三品(在本朝,世人或称良娣,又有在其姓氏后直接唤妃的,如谢良娣又可唤谢妃);太子良媛四人,正五品;承徽六人,正六品;昭训六人,正七品;奉仪若干,正八品;末待孺子若干,正九品。
温彩大致明白了原由。
第332章 打探
太子慕容恪不是贪恋女色之人,也许他是真心喜欢谢纤尘,否则不会如此宠她,但是慕容恪绝非慕容恒,他的喜欢在皇权与江山之下,爱情显得微不足道。
“谢良娣是太子哥哥府里最受宠的,郑良娣以谢良娣体弱多病为由掌管了太子府。前儿太子府里一个怀孕三月的奉仪落胎,这可是太子哥哥的第一个孩子,母后又气了一场。周贵妃接了一个皇孙入宫,那孩子三岁,长得粉妆玉琢,整日在母后跟前炫耀。才三岁,就能背好多诗,惹得父皇隔三岔王就去怡春宫去。”
七公主望着天空,絮絮叨叨地说着令她心烦的事。“二皇姐、大舅母前些天都在提我的亲事,二皇姐提的不是手握兵权的少年将军就是才华横溢的翰林院学士。大舅母更简单,她就想着把我许给池家表哥,要不直接嫁顾家表哥,再不就是大舅母娘家的亲戚……
近来我碰到大舅母,都只能绕道走。遇上她,她又拉着我劝起几家的表哥来。快要烦死我了,敢情我不嫁表哥,就不成。我在她眼里,就是上好的肥料,肥水不流外人田,我就必须得嫁亲戚家的表兄表弟才成。”
温彩心里暗笑,谁说公主就快乐无忧,原来公主也有自己的烦恼,也一样会因为婚事被人烦。
温彩轻声问:“你有喜欢的人么?”
十公主接过话,“彩彩,我保证七皇姐没有喜欢的人,如果有就好了,她就可以跟父皇求赐婚圣旨。”
“千金难买有情郎!”温彩轻叹了一声,年轻真好,可以躺在林间望天空,还可以诉说自己的满腹心事,“华华,在合适的时候,你就会遇到那个让你心动的人,你不要委屈自己,也不要退一步而求其次,喜欢一个人就是喜欢了,除了他以外,再不会喜欢别人。”
十公主迷迷糊糊,翻身扒在树叶儿上,讷讷地看着温彩,“就像你和四哥一样?”
温彩笑了一下,“华华性子好强,就算他日嫁出京城,皇后娘娘、二公主都不会担心。只是安安这性子太柔软了些,要是嫁远了被人欺负了可怎么好?”
十公主一脸羞红,“我说你,又扯我做什么?”
“安安放心,你往后出阁了,要是谁敢欺负你,我就拿着兵器冲上门去给你出气,保管他们再不敢欺你。”
记忆里,做这事的是七公主。虽然前世里,七公主未出嫁前,待十公主并不好,可后来她嫁离皇城,有一回听说冷家庶子欺负十公主,她挺着大肚子,提着宝剑冲上冷府,还真是吓住了冷家上下,并将冷家欺负十公主的事给张扬了出去。被七公主那么一闹,十公主在冷家的日子的确好过了许多,至少没人再给她气受。七公主在三年一度的大朝会后,随夫君、公婆离京,临离开前,还特意叮嘱了皇族宗长瑞王与景阳公主,请他们护佑十公主一二。
那时候,七公主曾特意去瞧被软禁在皇陵的温彩,她对温彩道:“你知道吗?小时候我并不是故意欺负十皇妹,我是生气,就算她在冷宫,她也是我的皇妹、也是公主啊?怎么那性子就可以柔弱得连宫人都能欺负呢。我就是想激她,想让她反搞,想让她明白她也是公主啊……谁知道,无论我怎么激她,无论我怎么欺负她,她还是那种任人欺负的柔弱样儿。”
直到那时,温彩方才明白了七公主的心思。她满是愧疚地道:“华华,往后还托你多多保护安安,我和阿恒是护不了她的……”
这一次温彩在心里暗暗发誓:无论未来的路如何难走,她一定会护住十公主,十公主的性子着实太柔弱。
七公主是一个重情之人,一诺千金,温彩想替十公主讨一个承诺,让将来多一个人保护十公主。
虽然她觉得让别人强大,不如自己变得强大来得重要,可谁会嫌多一个朋友。
有一个人能真心对十公主,只此一点就让七公主羡慕,她有皇姐、有皇兄,亦还有父皇、母后,从小到大是宫里最得宠的公主,身边有太多的人对她好,可又有多少人是真心的。她有时候替自己悲哀,这也是她为何能视温彩为友的缘故,在温彩的身上,她看到了坦承,如果身边太多的人都是因为她是公主而交好,但她相信温彩不会是其间的一个。
温彩笑道:“谁要是欺负你,我就上门帮你骂架,你要打谁我帮你一起打他。”
七公主手臂一抬,扯住温彩就香了一口,“我就知道彩彩最好。”心里暖暖的,有人能说这番话,不愧她拿温彩当朋友。
一时间,三个女孩拥在一处,嬉笑打闹起来。
笑声阵阵,仿若阳光,让周围的侍卫也为之欢喜起来。
青莺站在不远处,正与几个侍卫小声地说话,“也只在这时候,我才觉得我们郡主还是个孩子。”
一个男子接过话,笑道:“这个时候,我第一次发现青莺其实是个女人。”
青莺大喝一声“找打”一拳击中他的腹部。
城南温府,温绿听说温彩回来了,乘着马车过镇远候府。温彤在乡下庄子上住了一阵,因为太子选妃、江南官商勾结案等诸事一冲,无人关注她的事,她又住回了温府,只是性子大改,再没了早前的张扬,也随和了许多,与温绿更是相处极好。
姐妹二人到了镇远候府,先到桔院给温子群请了安,温子群抱着七姨娘生的幼子,正哄着孩子玩儿。又一起去了桂院见梁氏,梁氏正懒懒地倚在贵妃椅上,一边站着双双,正绘声绘色地与她们讲在江南的见闻。
梁婆子、碧桃、碧柳等人瞪大听得甚是有趣,连院子里几个粗使丫头也聚有窗子外头当新鲜事听。
“奴婢从外头采买东西回贺兰大都督府,那门口就跪着一很漂亮的年轻姑娘,旁边有块木牌儿,上面写着:小女韩若冰自愿卖身玉郡主葬兄!”
碧桃笑了一下,“双双,这自古不都是卖身葬父么,一般写的就只‘卖身葬父’几个字。”
“你们就不懂了,这后头才有一番惊险,精彩在后头呢。”
梁婆子听得起兴,啐道:“让双双讲。”
婆子下人们多是一辈子没出过京城的,哪里去过外头,自然对这些感兴趣。
温绿道:“大嫂嫂,不是说六姐姐回京了么,怎的人没在?”
“这人还没入城,就被七公主、十公主拉去骑马。估计过阵子就要回来。”梁氏示意她们坐下,又与双双打了个眼色。
双双继续道:“我当成是新鲜事,回去告诉郡主。青莺倒比我还好奇,跑到外头去瞧,那外头瞧稀奇的人甚多……”双双又把韩若冰与青莺之间的对话,及围观众人的话都细细地说了,一会儿学着韩若冰的语调,一会儿学青莺的声音。
温青到雍王府用了午宴,陪雍王闲聊了一个多时辰,因太子宣雍王过去叙话,他只得先回来,一进院门就听到双双的声音,那窗子下头聚了几个丫头,内院门外也有几个好奇的小厮那个侧耳聆听。
“那贼匪说:‘三日之内,雍王殿下拿顾浩来换玉郡主,否则三日之后,你们就等着给玉郡主收尸。”
温青想喝斥,听到这话,连他自个儿都紧了一下,再看周围的丫头、小厮一个个听得入迷,这双双出去了一趟,这嘴儿越发历练得伶俐了,还学会了讲故事。
双双继续往下讲着,听得屋里、屋外的人提着心儿,“眼瞧着几个贼匪架着玉郡主就要离开,这时候玉郡主对雍王殿下道‘殿下上次与我下棋,说有一种棋法叫断翼。’”
温彤按捺不住,“六妹妹,是让殿下除去那恶贼两侧的人?”
双双点头,“郡主就是这意思,可是殿下哪敢啊,要是杀那两人,万一他们伤害了郡主怎么办?”她抓了茶壶喝了两口,“殿下不忍,青莺胆儿大啊。郡主便又说‘青莺,这棋法我也教你们。’青莺站在人群里,定了定心,突地手臂一抬发出两支袖箭,端端射出石老大两侧的匪贼。就在这时候,郡主掏出了一把短剑,扬空一挥,嘴里叫了句‘寿比天齐’,嗖的一声就落到了腹部……石大老大喊声‘郡主疯了!’说时迟,那时快,青莺又射了一枚箭袖,正中石老大眉头……”
温绿气道:“六姐姐受伤了。”
双双摇头,“郡主好好儿的呢。”
温彤道:“你不是说她把剑落到腹部了?”
“落到腹部,却没扎到身上,只是吓匪贼,他一受惊,就松了手,郡主一低身,青莺才能杀他……”
温绿拍着胸口,“六姐姐真厉害,换作是我,定是想不到这样的法儿。”
双双饮一席茶,“这故事还没讲完呢,这韩若冰韩家人也有些离奇呢,连郡主对他们一家都颇是敬重。”
温青暗道:这丫头可以说书了,学会吊人胃口。
碧桃问:“双双,她跟匪贼不是一伙的么?”
梁氏道:“不是一伙的,就凭她求匪贼的那番话,就知道她定是被逼的。”
双双轻叹一声,“她也是个可怜人。唉,仇人面临灭家灭族之危,可她的亲人却因此受到牵连前路未卜、生死难料。”
只这一句话,惹得周围听者的心高高提了起来。
梁婆子迎上温青,欠身道:“候爷回来了!”
梁氏笑道,“正听双双说妹妹在江南的事呢。”
温彩此行不虚,见识了那么多的人,还亲自主持了选美事,就是她想出来的那些法子,越来越周详、也更公道。
温青脱了斗篷,“双双,那韩若冰是什么人?”
双双面露难色,凝了一阵,方道:“回候爷话,她原是洛阳福星县人氏,父亲是姑苏凌波县丞,上任两年被人以莫须有的罪名害死。她母亲为了养大她和弟弟,就给富贵人家当下人,只等有朝一日替父伸冤后举家回返故土,只是这一等却是十四岁……”
她尽量说得简短,神色带着几分伤感,“他们一家的事儿,比戏台上唱的还叫人难受、辛酸,郡主离开江南唯一不放心的就是韩家人,叮嘱贺兰夫人帮衬一二,甚至还亲自找了状师给他家写诉状,不妥之处,也是郡主亲自修改的。”
第336章 孤儿
二女儿近在跟前,卫成原是孤儿,又是她瞧着长大的,倒算是半个儿子。
她若靠徐兰芝养老送踪,这也不现实,徐兰芝就是个惹事的主,能消停下来她就阿弥陀佛。
徐嬷嬷毕竟是过来人,欠身一拜,道:“还请郡主替我家宜人出个主意,这张家又当如何处置?”她老了,是要靠徐兰香夫妇过活的,还有她的儿媳、孙儿也是卫宅的下人,徐嬷嬷道:“不瞒郡主,我们遣了中人前去说合,张家不肯解除婚约,扬言说要娶三小姐过门,还说要嫁妆等物如数进入张家门。”
这才是让徐宜人最为难的地方,“兰芝若不应,他们就不会放过兰芝。”
温彩知晓其间的关键,“对于乡下庄户人家来说,五百两银子的嫁妆可不是一笔小数目,有多少人家连五钱银子都拿不出来,卖掉一个妙龄姑娘也才五两银子。”可见张家人同意这门亲事,原就是冲着徐家给的丰厚嫁妆,“这件事,重点在嫁妆上,徐三过门定不会好好过活日子,谁晓得往后还会闹出什么事来。”
她对徐家的人原就知晓颇多,再理了一下头绪,建议道:“徐宜人娘家可有适龄的侄女儿?若有,便让她续了这门亲,嫁给张大,至于嫁妆么,原是你侄女,你就照了早前的约定拿这侄女当亲生女儿一般嫁过去,想来张家也不会说旁的。”
梁氏接过话道:“你们原是外地人,得与当地人结亲,才能站稳脚跟。我倒觉得妹妹这主意不错。”
徐宜人道:“我娘家大哥跟洪大郎去益州享清福。留在京城的是我娘家弟弟,是有一个闺女唤作四花,要翻年才十三,这年纪瞧着也太小了些。”
梁氏道:“若再不成,你们家在京城不是还有定国公刘家这门亲戚么。还可请刘家出面帮忙。”
刘维忠不是与徐超结义兄弟么?怎的这些日子以来,刘维忠做的还不及温青做的多。徐家姐妹的良田庄子是温青给置的,刘维忠可没干这些,说起来刘维忠还是徐家姐妹的义父呢。
无论是娘家侄女,还是旁家谁的女儿,与徐宜人到底隔得远了,这可是要给五百两银子的嫁妆呢?
徐宜人心疼,“我这就使人去南河县庄子上问问我兄弟的意思。”
卫成欣赏有情有义的人,之前温青对徐家就做得好,他便给洪家另一房人在张家镇上置了二十亩田地,又建了一座农宅,原想着年节前一切都好了再把洪家人接到张家镇来的,可不想又出了徐兰芝这事。
徐宜人谢过了梁氏与温彩,告辞离开后,就遣了徐嬷嬷去南河县找她娘家弟弟商议,又回张家镇上找了镇子上能说会道的媒婆做中人,前去张家赔礼道歉,另一方面徐宜人又去了宋府求见宋夫人。
宋夫人面露惊色:“你要把徐三小姐许给我家三爷为妾?”
徐宜人想了一宿,她是真想明白了,徐兰芝毁了两个姐姐的生活,还把徐兰香家的玉儿给踹死了,徐兰香嘴里嘟嘟囔囔地道“我没那样的妹妹,这一辈子,我只当没那样一个妹妹。”
徐兰香寒了心,徐兰芝得多怨她,才能对个三四岁大的卫娇姐儿下如此狠手,一脚就把孩子踹得没命。
徐宜人同样寒心失望,再不对徐兰芝抱任何的希望。
只是好歹也要尽力保全徐兰芝的性命,说什么也得把人从牢里给捞出来。
宋夫人问宋三奶奶:“四儿媳,你怎么看这事?”
宋三奶奶忆起徐兰芝,只有满腹的厌恶,“儿媳不是不懂事的,已替三爷纳侍妾、选了美貌通房。旁人过门皆成,但这徐兰芝不行。”
宋夫人正想反对,就凭早前宋三爷与她闹得那么凶,她也不能让徐兰芝过门,“为何?”
“徐兰芝早前与顺郡王之间的瓜葛满城皆知。我们宋家的侍妾更得安分守己。”
徐兰芝不是安分守己的人,自然不能同意。
宋夫人微微点头,“儿媳说得是,这也正是我的顾虑。”她面含抱歉之色,“徐宜人,不好意思……”
宋三爷从外头进来,抱拳与宋夫人问了安,目光扫过徐宜人。
宋夫人道:“徐宜人想把徐三小姐许给你为妾。”
他眸子一亮,想到上回答徐兰芝从他手头逃脱,年少时的一片深情竟被徐兰芝给玩弄、欺骗,他岂有不忌恨之理,“做贵妾么?”
徐宜人只想早早把徐兰芝这祸害给打发了,只有徐兰芝出阁,家里才能过清静日子,温彩说的话有道理,若徐兰芝不乐意嫁入小户人家,这往后还指不定生出什么麻烦来,这回是徐兰芝自己求的,定要入大户人家不可,但徐兰芝是不能做妻室的,那就让她为妾好了。“是。”
宋三爷沉默片刻,抱拳道:“母亲,让徐三过门吧。”
宋三奶奶狠咬着下唇,这事偏巧不巧,正要打发了徐宜人离开他就回来了,指不定是谁给通风报信了。
宋夫人冷声道:“三爷,你随我来。”她起身折往偏厅。
宋三奶奶跟了进来。
宋三爷曾经喜欢过徐兰芝,但现在残留了多少喜欢,又有多少不甘与报复,唯他自知。
宋夫人低声道:“你想让她入宋家门?”
“是。”
宋夫人看着宋三奶奶,“你媳妇儿哪里不好?无论出身、容貌都比她好许多。你要她入门,我可以同意,但是你得答应我几个条件。”
“母亲请讲!”
“一,四媳妇儿没生下嫡子前,徐兰芝不得生下一男半女;二,徐兰芝是侍妾,无论何时不得逾过四媳妇儿去;三,侍妾就是个玩意儿,我希望你记住这点。四媳妇儿,你还有什么条件?”
宋三奶奶早就厌恶徐兰芝,早前因为徐兰芝,她差点就被宋三爷给悔婚了,“母亲,若要她过门,我得有她的卖身契。”
宋三爷瞪大眼睛,这岂不是说宋三奶奶想手握徐兰芝的生死大权。
宋夫人一脸深思,身为嫡母谁也不愿意丈夫纳的是一个有自身家侍妾,越好拿捏自然越发。
宋三奶奶道:“母亲,儿媳没有别的意思。母亲且想想,徐兰芝那样的性子,若不拿住她,她怎会服软?她到底是定国公的义女,就算是贵妾,就算我有她的卖身契,不看僧面看佛面,我只是……只是……”想借此打压徐兰芝一辈子。
说是不会轻易转卖徐兰芝,但若惹急了她,转卖了又如何。这各家的妾,尤其是有卖身契的,哪家不是想转卖就转卖,这没卖身契的,一旦惹恼了,还是可以另行由婆家再配人的。
宋三爷道:“怕是徐宜人不会同意……”
宋夫人止住她的话:“以我的猜测,定是徐兰芝又惹了什么事?否则她母亲怎会亲自上门,提出把她许给你为妾的,这件事我与徐宜人提,若她同意便成,若是不同意……”她一脸肃色,“听我的,这全京城美貌的女子多了去,江南官商勾结案,可有不少罪臣女被贬为官婢,回头娘替你买两个美貌来的侍候。”
宋三爷还是不想放过徐兰芝,咬了咬唇,道:“母亲,你不是也说了妾室就是个玩意儿,就给她一个良妾位分。至于四奶奶说想拿住她的卖身契,我应了!”转而又是一笑,“刚才母亲说要替儿子纳一房江南罪婢为妾,儿子但凭母亲做主。”
宋三奶奶气得咬牙,即要纳徐兰芝,还想着要纳江南罪婢为妾,真真两不落下。
宋夫人轻啐一声“你呀,真是贪心。”言语间全是宠溺。
到了花厅,把三个商议的结果与徐宜人说了。
徐宜人一阵错愕,“要我……把兰芝卖与宋家为妾……”
宋夫人笑了一下,“这宋家的侍妾,全都是卖身进府的,否则我们宋家可不敢要。”
“这样……”徐宜人左右为难,她把徐兰芝与人为妾也是万般不得已,她是为了保徐兰香一家的平静安宁,更是想早早将这个麻烦脱手,可是她没想过卖女儿。
宋三奶奶勾唇一笑:“要是徐宜人愿意,我愿出五百两银子。”
五百两!若还是她们在镇远候府时,的确不算什么,可现在的徐家今非昔比。
宋夫人捧着茶盏,扮出饮水的样子。
宋三爷则满是期待。
宋三奶奶的陪房道:“徐宜人,这个价儿够高了。江南官商勾结案可有不少被贬官婢的官家小姐,这一个才貌双全的都才一百二十两银子……”
“我……我不想卖女儿。”
“可是徐宜人,你不卖她,我们宋家就不敢要人,要是她没个拘束,胡作非为,谁还敢要她?我宋家的家规在前,不敢违逆,若徐宜人不答应,我们只得拒绝了。”
许给别家,弄不好还得给一笔嫁妆。卫成夫妇许诺的五百两银子嫁妆算是折进去了,难不成她还得动自己的棺材本,徐氏离开京城给她留了一千两银子做贴己,可千叮万嘱地交代过徐兰香,是不许把这钱给徐兰芝当嫁妆的。
徐宜人真真是左右为难,就徐兰芝以前做的那些事,谁家会要,许小户人家,徐兰芝死活不乐意,进大户人家为妻这是不可能的事。
宋夫人道:“若你不同意,我们只好说抱歉。来人,送徐宜人!”
一个婆子过来要送徐宜人离开。
徐宜人心下纠结交织,凌乱如麻,要她卖女儿她于心何忍、情何以堪,徐家还没败落到卖女儿的地步,她是迫不得已才选择这条路。
“宋夫人,纳她为妾难道不比卖她为妾光鲜?”
宋三奶奶道:“妾就是妾,纳与买又有何差别?”
当然有差别,有娘家的妾,能与没娘家的妾能比么?
徐宜人道:“我不要一两银子,我只要……只要宋家纳她便好,我……还可以给她五百两银子的嫁妆。”
宋三奶奶道:“五百两对我们宋家来说不算银钱,只有买来的妾,我们宋家还使得安心。”
这世道……
徐宜人满心狐疑,宋家只要买来的妾,这是人家的规矩,可她是万不会卖女儿。
她失魂落魄地瞧着冬天的街道,繁华如初,可这座城与她来说太过陌生,徐宜人来京城许久后,第一次相信北疆边城,相信那里熟识的乡亲。
第337章 我不能卖女儿
徐嬷嬷迎了过来,问明了原因,轻叹一声:“这各家的妾,大多都是买进府的。”
“但我不能卖女儿。”
“宜人又何必纠结于此。”
“徐家还没过不下去,罢了,罢了,我再去定国公府找刘夫人想想法子,着实不成,就托她帮忙物色两家,无论为妻为妾且看她的造化。”
马车正要离开巷道,只听一个熟悉的声音道:“徐宜人请留步!”却是宋三爷立在马车前,一脸谦恭地道:“徐宜人,在下愿纳徐三小姐为贵妾,请把她许配在下。”
“可是你母亲、妻子那儿……”
“我会劝说她们,徐宜人择日把人抬入府。”
徐宜人应了声“好”,“待我挑了日子,把人送到客栈再与宋三爷联系。”
“徐宜人走好!”
不就是一纸《卖身契》,两家都为此拗上了,宋三爷却有更好的法子,可以顺遂地纳徐兰芝入府,至于其间的手段与过程自不在话下。
经过几日的周旋说项,张家人松了口,撤回诉讼,徐宜人给张大出了五十两银子的医药钱,又把娘家侄女洪四花许给张大为妻,待过两年洪四花及笄长大再与张大完婚。张大见洪四花的性子比徐兰芝更为温顺,倒也乐意,因两家是亲戚,不好闹得太大,各退一步。
徐宜人娘家弟弟给洪四花订下亲事后,留下洪四花在卫宅陪徐宜人,自己带了妻儿先回南河县,见自家的良田有了,新屋也快建好了,赶着回家收拾东西,迁往张家镇安家。
张家撤诉,官衙放了徐兰芝,在牢里呆了几日,虽没吃甚苦头,可浑身都长了虱子,又痒又难忍。接她出狱的是徐宜人与徐嬷嬷二人,徐嬷嬷早早在客栈定了房间,又备了干净的衣裙,徐宜人让小草看着徐兰芝沐浴更衣,又亲自给她梳了好看的发式。
徐兰芝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穿着一袭桃红色的衣裙,一股莫名的情绪涌上心头:“娘,你要再敢把我嫁给张大……”
“你三舅把四花许给张大了。”
徐兰芝讷然,“四花么?”不是她嫁给那个庄稼汉子就好,“娘,我们什么时候回张家镇?”
徐宜人坐在一边,看着淡施脂粉便有几分姿色的徐兰芝,她是迫不得已呀,原想替徐兰芝谋一段良缘,偏徐兰芝主意太大,不肯听从她的安排,“兰芝,你不能再回卫宅了。”
“为……为什么?”她脱口而出。
徐嬷嬷想说,徐宜人道:“你到外头候着吧。”她目光冷漠、无奈地盯着徐兰芝,“这是一盏参汤,你在牢里吃了不少苦,把这参汤喝了吧。”
徐兰芝毫未怀疑,看着母亲那切切的目光,不是关心她,而是希望她快些饮下参汤,她一饮而尽,徐宜人却如肆重负。
徐宜人悠悠轻叹:“玉儿没了!”
“怎么回事?”
她还问!
徐宜人心头一痛,扬手就是一记狠重的耳光,“你离开卫宅时一脚踹中了卫玉的胸口,她当场就没命了。卫玉不过是三四岁的孩子,她如何受得你那一脚。你二姐动了胎气,这肚子里的孩子保不保得住还得另说。阿成不在,要我如何向阿成交代?”
徐兰芝心下一阵后怕,“娘,我不是故意的,我当时就是气急了……”
卫玉没了,徐兰香这一生都不会原谅她了。看到她,就会忆起那个被她一脚踹没的女儿。
“你气急了就可以对她下狠手?她那么小,她如何受得住?”徐宜人仰头望着屋顶,泪如泉涌,“兰芝啊,我能为你做的已经做了,往后你就好自为之,你不是一心想嫁入大户人家么,我与宋三爷说好了,让他把你抬回宋家为妾。我原是想让你为妻的,可你入牢之后,我托了你义母刘夫人帮忙,全城之中,没有体面人家愿意娶你,只能给你侍妾的位分。
我往后也不靠你养老了,我就与你二姐一家过日子。郎中说,你二姐肚子里的孩子是个男胎,待生下这个孩子,他就过继给兰成为子,名字我都寻张家镇的张瞎子取好了,叫徐松。徐家的香火不能断啊!
兰芝,你早前害了兰贞,现在又害了兰香一家,兰香说了,不许你回卫宅。你打了张大,张家人不依不饶,我花多少心力才说动张家人撤了状纸。你二姐原说给你的那份嫁妆也给了四花,你就这样进宋家门吧,往后好好与宋三爷过日子,孝敬嫡妻,敬重宋家长辈……”
她徐兰芝要为妾?
她一阵苦笑。
事情怎就到了这地步,大姐远嫁西北,临走时只留下对她的无尽怨恨。二姐的女儿没了,一生也无法再原谅她。
徐兰芝愣了片刻,她在牢里想了太多,甚至拼命说服自己嫁个小户人家,可一出来迎接她的却是另一幅画面。
徐嬷嬷在外头道:“宜人,宋三爷来了!”
“让他进来。”
宋三爷进了客房,看着穿上侍妾衣裙的徐兰芝,只要让他得到,他一定会好好地报复徐兰芝曾经的欺骗,曾经的喜欢与懊恼都可以实施于行。
徐兰芝惊呼一声:“娘!我不要嫁入宋家,娘……”
“兰芝,你不想嫁入小户人家,我依你。你想做大户人家的女人,我也依你。我对你已经够纵容了,可是这回,我不能了。为了你,我伤了你大姐的心;为了你,我又伤了你二姐的心。我承诺过你二姐,不会再纵容你了,只有把你嫁了,我们才有平静的日子过。兰芝,从今儿开始,我就当没生过你这个女儿,往后你是好是坏,都自己过吧!”
她也是死了心吧!
卫玉的死成了徐兰香心头难以弥合的伤痕,又何尝不是徐宜人的痛,她可是亲自看着那孩子出生的,却突然就没了。虽说是个女娃,可徐兰香和卫成宝贝那孩子得紧。
宋三爷抱拳一揖,拿着个锦囊道:“徐宜人,这是礼金,还请收下。只是……”
“什么?”
“我娘子说,徐兰芝必须卖入宋家为妾,否则……不让她进门。”
徐宜人收不收是她的事,但宋三爷还是照礼备了礼金,有了这礼金就等徐宜人把徐兰芝卖给宋家了。
到了现在,徐兰芝还不知悔改,颇让徐宜人失望。
徐嬷嬷道:“宜人,就退让一步吧。唉,二小姐给洪四姑娘备了那么一笔嫁妆,玉小姐又没了,总得给二小姐一些补偿。”
徐宜人重申道:“我是不会卖女儿的,兰芝许给了你便是你的人,你们宋家如何处置从今往后就与我无关了。”
徐嬷嬷说得对,卖女儿不好听,可这礼金却是应当的,就算是徐兰芝的嫁妆,她不想得却能留给徐兰芝在高门大户里花使。
徐兰芝被这突如其来的事惊住了,倏然起身:“娘,我不要……”
她怎会没力气?
忆起刚才徐宜人递来的参汤,难不成是那参汤有问题。
“娘,你……你给我下药。”
徐宜人淡淡地扫过徐兰芝,没有看她,眼里冷若寒霜,她低头看着这张一千两银票。
一千两,宋家都可以买一群美貌丫头了,能出这个价也算是对得住徐兰芝。
徐宜人没有半分的犹豫,顺手将银票塞到箱子里头,“宋三爷,带她走吧!那只箱子里是她的衣裙和首饰,也一并带走。”
“徐宜人,我带她走了。”宋三爷走近徐兰香,她抬手欲打,却绵软无力,宋三爷一把扛住徐兰香。
出了客栈,宋三爷纵手一推,徐兰香跌坐在小轿里。
两名小厮抬了徐兰香的箱子出来。
徐宜人站在窗前泪如雨下,看着那一骑小轿消失在街口。她得做出取舍,她曾希望徐兰芝嫁个山野村夫,但这一切徐兰芝不要,徐兰芝梦想嫁入名门,她只得全了徐兰芝的梦想,这一次退让,是她对徐兰芝最后做的一件事。
徐兰香的肚子里还有徐家的孙子,一个会姓徐的孩子。为了孙子,为了她的余生,她必须做出决定:从此后,她就全当不曾生养过徐兰芝,一心一意与二女儿徐兰香夫妇过日子。
可是,徐宜人的心还是一直揪痛,一下又一下,疼得无以复加。三女一子,她对徐兰管的疼爱,一点不比对儿子徐兰成少,可是徐兰芝却给她惹了这么多的麻烦。
她告诉自己:为了二女儿、为了孙子,就忘了兰芝吧。
脚步沉重如山,身子却酸软乏力,她仿似一个没有灵魂的妇人,忘了离开家乡的路,再也寻不到归乡的途,落漠地站在客栈外的路口,看着繁华却让她觉得陌生的京城,她立时想到了动了胎气还在张家镇养胎的徐兰香,终于看到了一点希望,她得回张家镇,得照顾卧床休养的二女儿。
这一夜,是宋三爷的疯狂索取,是徐兰芝的求救无门。
折腾到次日天明时,早有婆子在外头道:“徐姨娘,你得早起给奶奶敬茶。”
徐兰芝欲哭无泪,她未曾想到,有一天母亲也会放弃她,二姐更会不再理她,她怎就落到了今日的地步,变得一无所有,连亲人也背弃了。
宋三爷用手在她身上拧了一把,“你还躺着作甚?没听婆子的话么?宋府有宋府的规矩,还不起来预备,一会儿去奶奶那儿敬茶。”
她的人生在这一天之前是光明灿烂的,从这一天之后便是晦暗的。
接下来的日子,打骂、惩罚成了她的家常便饭,宋三爷并不护她,因她说错了一句话,四奶奶就罚她不许吃饭,每天还要早出晚归地去服侍四奶奶,说是侍妾,更像是侍婢,白天侍候四奶奶,夜里侍候宋三爷。
宋家为了更好的控制她,更逼着她签下了《卖身契》,虽与买进府的侍妾不同,可也不比她们尊贵。而她的《卖身契》则交由了宋太太掌管,“徐姨娘,你听好了,你若对三奶奶和三爷不敬,我便转卖了你。你若安分守己,我们宋府也自会善待于你。”
她想反抗,可宋三爷废了她的武功。
她只是一个寻常得不能再寻常的女子,还是宋家三房的侍妾,但凡是主子,不,就连是庶出小姐都可以给她摆脸色。
第339章 子孙规
这件事温彩也听人说了,这两位良媛一个是江南大都督贺兰绝之女贺兰雪,还有一个是姑苏周家之女周素兰,二女之中尤以周素兰更为得宠。
太子娶亲有些奇怪,每次皆是成双的纳娶,第一次同娶郑莹与谢纤尘,两女一个以贤闻名,一个以才闻名;而第二次也是如此,一个贤、一个才;这第三次则是一个有才,一个生得娇美。
六姨娘接过话道:“婢妾听人说,谢良娣有孕之后,被皇后娘娘接到凤仪宫休养。皇后娘娘发了话,要她产下孩子后才回太子府。”
在谢良娣之前,太子府里已经有两位侍妾有过身孕,却先后滑胎了,皇后这是为了以防万一,这才接了谢良娣入凤仪宫偏殿静养。
梁氏与温青进了花厅。
温青直切主题:“父亲、二叔找我们过来有事?”
温子群扫了眼儿女,笑道:“二弟来说。”
温子林道:“我得了消息,这次江南选美,各地官员颇有异议,上折请求皇上在其他各地选妃入宫充实后廷。皇上已同意所奏,京城有二十位美人名额,各省也分别有二十人,我与大哥商量过,我们温家是不是也挑两位小姐入宫?”
温彩面容未变,无论什么时候,温子群兄弟都不忘经营自家的荣华富贵。
梁氏看着温青,还以为有甚大事,叫他们来就说这事。
温青道:“妹妹许给了雍王,我们温家两房适龄的小姐要么已订亲,要么不大合适,哪里还有适龄小姐。”
温子群笑了一下,“我们两房没有,西山县温氏族里可还有不少,族长写信来问了此事。族长的意思,温氏一族里光鲜体面的就我们两房,想从中挑两个优秀的小姐,过继到我与你二叔名下。”
族长想巴结的是大房,与温子林没有多大干系。
温彩简洁地道:“父亲,二叔要过继一个入宫小姐我没二话,但我们大房不行。这半年,我们大房已够引人注目,有时候行得太过,反而容易招人话柄。况且现下,父亲与二叔还在孝中,明年三月孝期一满,父亲、二叔也要出仕,若在这当口被人拿住话柄,反而得不偿失。”
温子林曾细细地想过这事,虽然族长在信中说过继到大房名下,也有让他过继一两个族侄女的意思。但他想着,自己这个二叔做得不比温子群差,与温青兄妹还算交好。亲侄女是雍王妃,再加上那等命格,他只要依仗温青兄妹就好,他行事再沉稳得体些,他日不愁大富贵。
温子群也是心动了,不为旁的,就因为周家因出了一个贵妃,周家就得了长宁候爵位,“顺娘说得是,我也是这么与你二叔说的。”
温子林暗恼:他几时说过这话?一直想挑从族里挑美貌小姐过继的是他好不好?竟往他头上推。
温子群原对儿女情感淡漠,现在对温青兄妹好,大部分的因为是他们能给自己带来更多的利益。想着儿子是镇远候,任北军都督一职;而女儿又是准雍王妃,身边父亲有这样出息的儿女,也算是莫大的荣耀。
温彩这话说得温子群很欢喜,若温彩在雍王跟前说上两句好话,比旁人走门道花几十万两银子还来得好。
江南官商勾结案,一下子就套进去一百多名大小官员,这朝中被牵连的也不在少数,近来京城更是一提这案子就人人退避三丈,生怕被牵连进去。
但温子群兄弟因在孝中,反而避开了一场祸事。
温子林瞪了一眼,明明动心思的是温子群,倒弄得好像他很爱慕荣华似的。他颇有意味了看了眼温子群,试探似地道:“侄女儿以为,我们二房可合适过继一个出色女儿来?”
“才貌双全的固然难得,可能分辩是非,懂晓进恨的就更难得。温氏族里的人,我又岂会不明白,早年祖母守节在家,若不是祖母的性子坚强,指不定被他们如何欺负。
就说我早前的事,那次回西山县族里扶持了族人,背里还有不少人咬舌根、说闲话。这族中忘恩负义的人不少,不识好歹的更不少,若过继这样的女儿给自己添堵,索性不过继。
宫里位分稍高的嫔妃,哪位娘家不是大把的贴补银子。若二叔认了这么个女儿,怕是你们父子挣来的银子还不够贴补她。到了那时候,你们是贴补还是不贴补?贴补了,她拿得心安理得;若她真的得宠,还真能记着你们的好?若惹下了祸事,但你们是一定被她连累的。
我看啊,二叔也不屑要这等荣光。二叔有才干,凭着您的本事,自己就能挣来。”
温彩虽没有直接回答温子林的话,却从另一个侧面表露了自己的意思,这种事弄不好不会是荣光之事,反而会被套在里头。
温子林蹙了蹙眉:这与他想的,到是说一处。这亲手足还有生芥蒂的时候,何况是过继来的族侄女。“族长写了信来,要是一个都不过继,怕是说不过去。”
温子林早前与董氏就商量过,一说要过继,董氏就吵嚷嚷地建议过继她娘家的侄女。温子林险些没被董氏给烦死,只得承诺自己不会过继。
既然温彩是个好命格的人,他就多加看顾温青兄妹就成,他日温青兄妹便是他最大的依仗。他相信以温青兄弟的重情义的性子,若是自己遇上难处,他们是不会袖手旁观的。
温彩冷声道:“我宁可温家人替朝廷、百姓做些实实在在的事,也不想沾这些。祖母在世时,就常教导我们,以实力打拼出来的荣华,更得人敬重。父亲和哥哥近来若是时间多,不如在家修书立传,哥哥得闲也与父亲一起做学问,近来京城风起云涌,哥哥也少往那是非处凑,免得惹出是非来。
靠女儿荣华光鲜,但不如做一个鸿儒名士流传千古的好。且看这史上靠裙带关系得到荣华的,又有哪家有好下场,反而是做学问的鸿儒之人,活着时得万人敬重,身后又可光耀青史。父亲若在孝期满前有所作为,他日不愁谋不上一个好差。靠学问、学识谋差,不比走了门道花了银子来得体面?更让人敬重?学问做好了,也可教导子孙。遗子千金,不如遗子一技。”
温青险些没跳了起来,他从小到大,最怕的就是做学问,小时候一听说背书就脑子一片空白,温彩半日能诵得倒背如流的,他三天也记不住。
什么时候,温彩在温家说话有如此份量了?
温子林打趣道:“侄女这话太直,却有道理。”
温彩笑道:“二叔,自家人说话,我还绕上几个圈不成?”
温子群若有所思,“这些日子,我是写了一些东西,都是些诗词歌赋。顺娘,回头我着下人送到安然阁,你帮为父瞧瞧。”
温子群原想商谈过继族女的事,被温彩一说也灭了心思。再看着温子林那明里、暗里话中有话的样子,心情颇不舒服。
温子林苦笑了一下,“既然大哥不过继族侄女,我原有女儿也没这意思。”
他要过继一个,董氏就会说过继她娘家侄女一个。有女儿还过继,这不是小事,一旦过继来,往后她们的出嫁都得由他们来过问,嫁得好了,不是他们的功劳。嫁得差了,就要落埋怨。
温子林道:“族里的长辈,原就要过继族侄女给大哥,大哥还得与他们回封信才好。”
温子群拿定了主意不过继,他觉得温彩的话有些道理,但更多的是不想惹温彩不快,这温青可是个妹控,温彩反对,要是温子群执意过继族侄女,怕是温青也要不悦。既是如此,他也懒得折腾。
温彩微微含笑,“若无旁事,父亲,顺娘先告退了。”
“好,你去吧。”温子群扭头对七姨娘道,“你把我的诗集寻出来,一会儿着人送到安然阁。”
七姨娘应了声“是”。
温子群听了温彩的话,反复回味,觉得是那么个道理,又忆起袁老监正对他说的“恭喜温大人,你生了一个好女儿。百年了,又出了一个如永乐皇后般的人物,乃天降福瑞,天佑我大燕……”
相传永乐皇后在嫁给永乐皇帝前,便有世外高人给她批命,说她乃是世间少有的奇女子,之后便有了唱遍天下的戏剧。
永乐皇后与亲父不和,一朝为后,她提携的竟不是娘家父兄,而是舅家、便是当今的肃毅伯、谢丞相这一脉。
温子林觉得以温子群的势力眼,温青兄妹不困顿便罢,一旦困顿,以温子群以前背叛同窗好友的劣迹,很有可能撒手不管温青兄妹。他摇了摇头,温子群会干糊涂事,但他温子林必须保持高度警惕,他得把温青兄妹的心往自己上拢一拢,做一个好二叔,唯有如此,才能让他们父子与温青兄妹互为依仗,也才能让温家更加繁华。
温子林在镇远候府坐了一阵便离开了,兄弟一商议,温子群与温子林皆决定不过继族侄女。
温子林刚离桔园,双双就进了花厅,欠身道:“大老爷、候爷,这是郡主让奴婢送来的《子弟规》。近来郡主一直在编修此书,郡主说她一个女儿家不懂甚学问,还请大老爷和候爷斧正、修订,他日成书,也不必署上郡主名讳,署上大老爷和候爷的名儿就成。希望此书能警示后人、教导其言行为人。”
温彩是照着自己记忆着的《弟子规》改编而成。
温子群接过翻看了一遍,心头一个警醒,袁老监正的声音回响耳畔,“百年了,又出了一个如永乐皇后般的人物,乃天降福瑞,天佑我大燕。”永乐皇后相传是出名的才女,能修书立传,现在他的女儿竟写了本《子孙规》,这正应验了袁老监正的话,他的心一阵怦怦乱跳,连忙再翻了几页,我文字,有细解,还引经据典。
“顺娘说得对,玉堂从明儿开始得空就陪我在书房做学问。”
温青只当是说说,顿时跳了起来,“你让我做学问?”
温子群正瞧得热血沸腾,不愧是他温子群的女儿,不愧是汪氏教导大的姑娘,汪氏能教导着一双进士兄弟,自然能教导出一个才女孙女,“你这个样子作甚?别枉费了顺娘的一番苦心,我以前是对你疏于管教,但从明儿开始,我会把毕生所学都传授于你,他日你有了儿孙,亦可教于他们。”
第341章 话长短
慕容恒道:“半月前,她为杜家求情,被皇上贬为贵人。”
“珍贵人……”杜家没了,珍嫔又怎会安好无事,温彩道:“江南一带入宫的美人里有不少父兄获罪的。”
“父兄获罪的美人一律被贬宫婢充入掖庭,在浣衣局、司珍房、司木房等处当差,无一人被遣往嫔妃身边侍候。江南美人原有一百余人,实只有八十人。钱塘苏小姐及另四位美人,被皇后选为父皇嫔妃。五日前,苏小姐侍寝,已被封为瑾贵人。”
这些美人还妄想着获得圣宠,好替家人开罪,不曾想她们根本就没有这样的机会,一入宫就被贬为宫婢,别说获宠,便是见到皇上都成了妄想。可见皇帝是拿定了主意不给他们机会,也是之前江南铁板一块惹恼了皇帝,连他们涉案家族的女儿都不愿碰。
珍嫔原是江南宠妃的代表,杜家获罪,珍嫔的荣宠就到头,而来自江南钱塘苏家的瑾贵人便替代了珍嫔的位置。
慕容恒翻看着书,嘴里轻缓自如地说着宫里的事,“瑞王妃选中了扬州金小姐为瑞王府世子侧妃。”
上回五郡主来见温彩,特意向她打听消息,温彩便已经猜到了。
金珍华虽容貌平常些,但在打理府邸、主持中馈上确实是把好手,在扬州时就颇有贤名。只是她入宫时带了表妹刘丁香,以温彩的猜测,刘丁香不就是个省油的灯。
瑞王世子妃担心新来的女子太美,夺了她的宠爱,而瑞王妃一心偏着自家的娘家侄女(瑞王世子妃),自然不愿给自家侄女添堵,这才有了挑一个容貌平常的女子为侧妻的念头。
温彩道:“我记得金珍华有个叫刘丁香的表妹,昔日随她一起入宫了。”
慕容恒很八卦地道:“金小姐进瑞王府,不是你与瑞王妃建议的么?”
“这不是你的意思?你早前可是答应他们,论功行赏,功劳大,他们的女儿、妹子的前程就越好。”她呶了呶嘴,“堂堂雍王,岂能失信于人,金家在江南官商勾结案里也是立有功的,我只是巧妙地与五郡主提一提罢了。”
就是温彩这看似无意的一提,扬州金家嫡女就成了瑞王世子侧妃,这可是多少人都换不来的尊崇,一进瑞王府就有名分,还有诰封,世子侧妃可是正五品衔的皇家妇。瑞王世子侧妻,等同平妻位,仅次于瑞王世子妃,这对金家来说也算是一个极好的前程。
慕容恒转着手里的茶盏,“这几日,怕是瑞王府的人都在看金小姐的笑话。唉,瞧着金家也是聪明人,怎会让一个姿容不俗的刘丁香跟着她?”
自来绿叶衬红叶,偏这绿叶抢尽了红花的光茫,直接来了一个大翻转。
若是绿叶生得比花还美,这花也有不必存在的势头。
温彩兴起,追问道:“怎了?”
慕容恒摇头,“金小姐与瑞王世子慕容恩完婚当晚,慕容恩一入新房没瞧上金小姐,相中了刘丁香,当天夜里便与刘丁香在洞房有了夫妻之实。”
温彩一惊,这金家人昔日就是脑子进水了,金太太还与金老太太作对,非得让她娘家侄女以侍女身份陪金珍华入宫,这下好了,闹出大笑话了。
金珍华虽有侧妻位分,竟被从小一起长大的舅家表表妹抢了新婚夜,只怕这表姐妹也做不成了。
温彩兴致勃勃地问:“现在呢?”
“现在……”慕容恒坐在一边,“你问我,还不如问你身边的青莺,这丫头跟了你之后,很是八卦,最爱打听各家隐密。”
他到现在都不明白,打小在御卫营长大的青莺,原就是一副沉默寡言的性子,如今喜欢八卦不说,还养成一副恩怨分明的性子。
慕容恒勾唇一笑,“你现在该关心的是我。皇后娘娘赐了我府里五位美人。”
温彩轻呼一声“你府里也有?”
偏他不肯答话,谁让她关心别人的事,道:“在皇后娘娘那儿挂得上名号的皇族子孙,或两个、一个都得了美人,有爵位的便是侍妾,没爵位的便是正妻。皇后娘娘与定国公府赐了三位美人,瑞王府、顺郡王府、雍王府、静王府、宁王府各赏五位美人,对了,本来你哥也要赐两位美人的,被七公主给拦了,七公主对皇后娘娘说,镇远候不娶平妻不纳妾连通房都没有,赏下来你哥也不会要,所以皇后娘娘就打消了此念。”
温彩扬了扬头:“回头我把这事告诉嫂嫂,下次华华来,嫂嫂定会热情款待她。”
梁氏在行事大度,对府中上下赏罚分明、恩威并济,将镇远候府上下打点得很是妥当,仿佛她天生就是一个后宅管理者,更是早前徐氏骑马也追不上的本事。以前徐氏在时,汪婶子等几位老资历的管事婆子还目露挑恤、偶有鄙夷,但在梁氏这儿,温彩看到的是敬服。
温彩见他不语,拉着他的衣袖追问:“快说你府里那几个美人的事。”
“你吃醋了?”
“你敢碰她们试试!”她露出一副小老虎模样,“谁碰你一指头,我就砍掉她指头。你是我的,看都不许看她们一眼。”
慕容恒笑得很得意,这才像是动心的人,看着她嘟着能挂油瓶的小嘴,道:“我谢绝了,太子哥哥知我的心思,帮我把这五位美人转赠给荣安候府,有两人给了顾家二位公子,又有两人转赠给了建安伯,还有一人做了荣安候的侍妾。”
温彩莞尔笑道:“还算你有良心,要是你敢给我弄些莺莺燕燕出来,我可饶不得你。”
他捧着她的手,搁放到自己的胸口,“我心里只你一人,哪里还看得到旁人。冷贵人向皇后娘娘与思过候讨了二位美人。皇后娘娘赏了冷昭一位美人为嫡妻,听说这位小姐娘家原是江南一知县的女儿,此次并未牵涉到案中,冷家似乎很高兴,就近挑了吉日,要替二人完婚,遣了人前往江南,着其娘家来京办婚宴。”
昔日江南选美,原就是为了搅浑江南一潭水,让各家起分歧,目的达到,江南才乱成了一团。只是那些想借此机会保住平安的,却未必真的就平安,这能保平安者不过只得三成,还是各家家主态度转变得快。
“听说周素兰嫁入太子府为良媛了?”
“是。与贺兰小姐同时嫁入府的,谢良娣住进了凤仪宫养胎。太子府的郑良娣、贺兰良媛、周良媛雨露均沾,相较之下,太子更喜欢周良媛。周素兰一得宠,她的两个叔父就从西北苦寒之地调回江南任职,其中一人还做了钱塘知州。”
温彩想想太子府近来频频添新人,长长地吐了一口气,“听说皇上同意各地再选美人,这女人多了,哪能平静的。”她微眯着眼睛:“你不与对旁人打主意!”
“皇上不选美人,朝中大臣不同意,抓住皇家纳娶了江南籍美人的事吵得皇上心烦。皇上得一视同仁,在他们看来,这可不是皇上整顿江南官场,而是江南女子得宠。朝臣们担心,江南籍的美人得宠,会不会造成江南籍的官员在朝中得宠?他们是逼着皇上选妃,也示雨露均沾。”
敢情这朝臣也要争宠?
与其说的是后宫女子,倒更像说的满朝官员。
“年节一过,皇后与母妃就要预备年满二十五岁的宫娥出宫之事,共有一千三百人到了出宫年纪,这各地入宫的美人得宠便罢,若不得宠就得降为宫娥。”
温彩拥住了慕容恒,“这一生,就我们俩相依度日,你不要旁的女子,我也不要别的男子。”
他揽紧她的腰,眸含着温情,“听说徐兰芝做了宋三爷的侍妾?”
“她害死了卫玉,你见过那小姑娘的,长得怪招人疼的。”徐兰芝、徐氏再不会对镇远候府造成任何危害,可还有一个冷晓在,冷家亦还在。“阿恒,若是思过候再不知返悔,可不能再纵容。”
慕容恒道:“太子心里有数,虽说放过了顺郡王与思过候,可顾家人一直盯得紧,他们但凡有些风吹草动,荣安候都是知道的。太子前儿与我说,他正在想办法帮扶我舅舅一家,已令李成炳调了秦家谋逆案的卷宗,里面确实疑惑重重,待太子寻得机会就会奏请父皇重查秦案。如不出意外,最迟三月就会有结果。”
秦家若无罪,定会重返京城,到时候时候官复原职,慕容恒有了外家可依,定会更好。
他温柔的语调里带了几分责备:“你怎挑了明岁三月的吉日,你可知,我多想早日迎娶你过门?”
“那么久都等了,阿恒,你会等的。我还想替自己置备一份最丰厚的嫁妆……”
彼此含笑,千言万语亦在不言中。
他们相依相偎,江南一行,多了彼此的了解,更让他们心心相系。
未来无论有多少风雨、坎坷,她都不会逃避,而是勇敢面对。
爱他,就陪她一起走下去。
爱他,就给他一个机会来爱她。
无所谓,情深情浅,只会那蓦然抬首时视线的交集,在彼此的眼中看到了自己。
慕容恒离开后,温彩便唤了青莺来说话,又问起瑞王府世子侧妻金夫人的事。
青莺与双双、冬葵皆有八卦天赋,红燕倒是个不多事,只负责温彩的护卫事宜。
青莺道:“金夫人初入瑞王府,就落了颜面,被她身边的侍女抢了新婚夜不说,接连好几天,瑞王世子都陪着那位刘姓侍女。”
双双记得,这事在前世也发生过,前往江南办差的人换了,可金珍华的初入瑞王府的命运并没有改变,但后来金珍华却有些手腕和本事,她虽然容貌寻常,但在打理后宅,管理瑞王世子的姬妾很有一手的。
双双更正道:“青莺,那不是她的侍女,是她的舅家表妹,姓刘名丁香,选妃落选,便以侍女身份随金小姐入宫。”
青莺微张着嘴巴:“呀!这真姐妹要成仇人了,这换作是谁,都是打脸的事,金夫人还不得被瑞王府的人给笑话死。”
冬葵接过话,她因打理店铺,总在外头跑,也听人说了瑞王府的事儿,笑道:“这可有趣儿呢?听说这侍女比正经的主子还要美貌,是个百里挑一的绝色美人,瑞王世子只一眼,就被她迷住了。主子长得像丫头,丫头倒像是娇滴滴的小姐。”
第342章 刮目相看
哪家会容着侍女抢了小姐的容貌,如果小姐长得丑,就得选个比小姐更丑的做丫头,这样才初得出小姐的美貌了。可这金家人倒好,竟在金小姐身边弄了个这样的美人儿,这不是招惹主子迷恋她么?
温彩追问道:“后来呢?”
双双给她的记忆,多是一些大事和记忆深刻的,对这事只模糊有些许印象,并不深刻。
冬葵道:“奴婢听人说,这金夫人还真是让人刮目相看,出了这种事,要换成旁人,一定会气愤不已,偏她倒好,还跟个没事人似的,甚至还替世子说好话,与瑞王世子妃求情,让世子妃给刘姑娘一个名分,连世子都夸她贤惠、感激不已。”
不闹反而体谅世子,体谅刘丁香……
这一点还真让温彩意外。
但也正因为如此,可见金珍华就非等闲之辈,能忍常人不能忍,还能笑脸迎人,做出最正确的事,也因为这样,怕是金珍华所图非小。
双双道:“金夫人是个聪明人,既让刘姑娘心生愧疚,又让世子对她怜惜。”前世的时候,金夫人可是替瑞王世子生了两个儿子。
瑞王世子妃也怀过几胎孩子,也不知何故就是坐不稳胎,短则刚怀上就落胎,长则足月生下死胎。世子妃膝下无子,但金夫人的肚子却是争气的,嫡庶有叙,加上金夫人得了瑞王妃欢心,金夫人所生的儿子就成了瑞王的嫡孙。
几个人七嘴八舌地议论了一阵,方才散去。
双双服侍了温彩梳洗,温彩道:“你知道最后的结局,后来金夫人怎样了?”
“回郡主,金夫人一入瑞王府就吃了这么大的亏,加上她的贤惠大度,连瑞王妃都疼她,加上她容貌寻常,又是一副和软性子,连瑞王世子妃都不防她。让她在瑞王府里,上讨得了瑞王妃的好感,又赢得了瑞王世子的敬重。”
双双用到的是“敬重”,不是怜惜,不是喜欢,男子只有对自己的妻子才会给予应有的“敬重”,这就注定了金珍华会有不一样的结局。
双双又道:“金家就这么一个嫡女,再加上她被刘丁香夺宠所受的委屈,金太太会给她补嫁妆,这一补可是金家的半个家业。
瑞王府虽是皇族亲王,可有谁会嫌自家银钱多的。便是瑞王都对她好感顿生,认为这个儿媳娶得好呢。
郡主且瞧着,再过五六年,你再看金夫人在瑞王府的地位、身份……”
金珍华看似受了委屈,却得了不少的好处,首先因为瑞王妃的气恼、同情,给了她好脸色;再次,瑞王世子妃幸灾乐祸,又遇金珍华私下在她面前示弱伏小,感叹不易,也赢得了瑞王世子妃的好感,认为金珍华是个容易掌控的;最后,连世子都觉得这女人除了容貌上差些,性子、为人都好,更重要的是金珍华是标准的“贤妻良母”,后来连瑞王都觉得金珍华好,内能打理瑞王府,外又替他大把大把地赚银子……
直至几年之后,温彩才回过味来,明白为什么金家人明知道金珍华容貌平常,却执意将她送入宫,原来金珍华除了能忍耐、性子坚韧外,便是能熬、能等,更能布局。她身上最大的优点是她有脑子、有智慧,更懂得以退为进,把所有的不利转化为自己的优势,因势制宜地把握一切机会。
而此刻,瑞王府西边院落里的金珍华正静默地坐在花间。
西边厢房里又传出刘丁香那娇媚的喘息声。
十天了,从她入瑞王府第一天开始,瑞王世子慕容恩天天歇在刘丁香屋里。
府里的人要么替她抱不平、要么背后瞧她的笑话,而她所有的愤怒都只能在人后才可以流露。
她远嫁京城,身边只有表妹刘丁香,除了她再没有亲人,可表妹背叛了她,让她成为瑞王府的笑话和耻辱。
“表姐,像世子爷这样的人中龙凤,注定了三妻四妾。表姐,我们初入瑞王府,要是赢不到他的心,我们姐妹往后可怎么过,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们的将来……”
说得多好,可刘丁香给了她耻辱。
原是她的新婚夜,刘丁香却引诱着世子上了厢房的绣床,让她独守空房。
金珍华紧握着拳头,死咬着下唇,他们在她的院子,在她的耳畔卿卿我我,仿佛银针一般扎上她的心头。
总有一天,她会给她耻辱、瞧她笑话的人瞧瞧她金珍华的手段。
一时的输,不代表一世的输,一时的成败更不足以论一生。
她不怕。
当然,她还会把这些事以好事、喜事的方式告诉远在江南的家人。
说到赐美人的事,冷昭可不是温青,温青不娶平妻不纳妾的誓言不仅整个京城知道,如今连皇后娘娘都知道了。冷昭得了美人,欣然笑纳,这也使得他与萧彩云近来芥蒂渐生。
冷贵人求了皇后,在江南美人里挑了一个赐嫁给冷昭为妻,虽然早前说的是妻,没说是嫡妻还是平妻。冷老夫人便令下人捎话来,要郑氏携了宫中赐嫁冷昭的华氏去荷花里一见。
华氏一入长庆候府,立时吸引了所有冷家人的目光,这华氏真正是难得一见的美人儿,长得不胖不瘦,丽而不艳,娇而不媚,既有大家小姐的端庄,又有小家碧玉的俊俏。
李氏关切地问道:“华小姐家里都有什么人?父亲是做什么的?”
华氏微垂着眼帘,语调不紧不慢,用江南好听的软语道:“祖籍晋陵,家父早前是临安同知,临安知府犯案之后擢升为临安知府一职。小女是家中嫡女,上头有一个嫡长兄,下头还有一个弟弟,另有庶弟二人、庶妹二人。舅家姓赵,祖籍安徽六安县,早前外祖曾在江南为官,后告老还乡,我有一个嫡亲舅舅是礼部员外郎。”
冷老夫人喜上眉梢,这也是堂堂正五品官的嫡女呢,娘家也很体面。“晋陵有几家世族,一个是晋陵先生陶氏,还有一个便是华氏,不知这华氏……”
华氏轻声答道:“华氏族长正是我二叔公。我祖父过世得早,由二叔公接掌族长一职。”
小董氏惊呼一声,“这么说你们家也是嫡支嫡房了?”
“是。我父亲是嫡支长房的嫡幼子。”
冷老夫人一听这出身,哪里都不比萧彩云差,再看这容貌比萧彩云胜了一大截,又是如花的年纪,听华氏言语不卑不亢,进退得宜,心中更是好感倍生。
“大儿媳,这样的好姑娘,当得端阳的嫡妻,又得皇后赐婚,可不能委屈了人家。赶紧给华家人送个信儿去,挑了日子就替她与端阳完婚。”
郑氏笑道:“我已让华小姐给她家人写了信,相信不久后就有消息了。”
冷家上下对华氏好感倍生,萧彩云在家里的地位便是一落千丈。早前,她鼓动着冷昭背了家人娶她,可冷家人是不认她的,郑氏也没给她一个好脸色。
萧彩云一入郑氏的上房,便看到那一袭粉衣少女:鹅蛋脸,一对漂亮的柳叶眉,这那眉毛浓一分太过,浅一分太浅,这不是描出来的,而是天生的一对好黛眉。眸子含波,但凡是男人一瞧,就能立时喜欢。
“媳妇儿给婆母请安!”
郑氏冷冷地扫了一眼,时间越长,她待萧彩云越不得心。加上萧彩云早前为了顺利嫁给冷昭,竟撒谎骗人,说她怀了身孕,而事实是萧彩云不能生养,孩子生了一个,是侍妾巧针所生,可惜是个女儿。萧彩云多少有些失望,因是女儿,她并没有过继到自己名下,已与巧针说好,只待巧针生下男孩便过继她名下为子。哪里晓得,冷家没与冷昭谋划上一门好亲事,却由宫里赐了一个美人许给冷昭为妻,说的是妻,是嫡妻平妻并没有说,可冷家一听这华氏的出身不低,又怕违逆了皇后娘娘的美意,一想要娶华氏为冷昭嫡妻。
那日华氏离开长庆候府,冷老夫人热情的千叮万嘱,要郑氏善待华氏。
郑氏现在看华氏是怎么瞧怎么顺眼,越发显得萧彩云不成样子。
冷昭听说宫里赐了位美人为妻,一进郑氏的上房,立时就被一侧站立的华氏给吸引了,不由得多瞧了几眼。
萧彩云心头一紧,止不住连连咳嗽。
郑氏心下反感,冷声道:“萧氏,你回房吧,这里不用你服侍。”
“是。”萧彩云心不甘,情不愿,冷昭那痴迷的眼神已经出卖了他的心。
郑氏道:“这是皇后娘娘赐的良缘,你祖母的意思要你娶华小姐为嫡妻。华家那边已经写了信去,相信用不了多久,就会有人来京城参加婚礼。”
若不是皇后赏赐,冷昭哪里能娶到这等体面、尊贵的嫡女为妻。
冷昭听人说过,这批江南美人个顶个都是百里挑一的,只不曾想他也得了一个,不仅出身高贵,而且容貌不俗,刚才萧彩云与她一比,生生就把萧彩云给比下去了。
郑氏又道:“请人挑了三个吉日,都在腊月里头,十八、二十二、二十六,你看哪日妥当。”
冷昭原想反对,可这大半年萧彩云与郑氏不合,他夹在中间更是左右为难,早前还能忍,最近几月都怕回家,他每日早出晚归,若家中无事,就尽量呆在衙门公差房里,便是睡大觉也成就是不回家。
萧彩云见到他,少不得说郑氏如何刁难的事。
而郑氏又要说萧彩云言行失当,不会主持中馈、打理府邸,出手更是一股子小家子气等等。
华氏微微抬眸,不经意间,与冷昭的目光相遇,冷昭心头微震,立时移开视线,脑海里莫名地涌起了温彩的容貌,这一双眸子竟与温彩有几分相似。
他不喜欢温彩,怎会在见到华氏这一刹会忆起她来。
郑氏见他不说话,又道:“端阳,你倒说句话,你选在哪日。华家那边,写信请他们早些过来,华大人许是赶不来,但华大爷定是要来的。”
这华小姐也是家里唯一的嫡女,早前说入宫嫁入皇族,虽不是皇族,这冷家也算是京城的名门望族,华家定也是乐意的。
冷昭道:“母亲做主就好。”
郑氏见他没反对,松了口气,但凡是个男人,见着华氏就没有不喜欢的吧,偏华氏这种美,又不是妖艳,不是妩媚,反而带着几分大方大气,“婷儿,你觉得呢?”
第344章 失宠
郑氏在华氏的床前坐了一阵,叮嘱丫头小心服侍,这才回到自己的内室。
郑嬷嬷低声道:“太太,此次这么一闹,候爷不会再宠萧氏。”
“一个失节弃妇,还敢与我斗。”郑氏理了理鬓角的发丝,“这一回对婷儿也算是个教训。让她明白如果纵容萧氏,许就会累她丢命。”
自郑氏搬到这处府邸以来,没少给萧彩云脸色瞧,照着她的看法,像萧彩云这样被人休弃便是做妾也是抬举,谁曾想冷昭就非娶她不可。可每次训斥、教导萧彩云,冷昭知晓少不得要替萧彩云求情,反显得郑氏心胸狭隘。
郑氏早就想给萧彩云一点厉害看,因为萧彩云过门,冷昭在京城也被小瞧,更是成了京城人眼里的“笑话”,这口气郑氏一直吞咽不下。
郑嬷嬷的声音近若蚊鸣,“太太,小奶奶不会怀疑到你身上吧?”
“药是从她屋里搜出来的,而她早前去过厨房,这件事只能是她干的。”郑氏咬着下唇,对萧彩云她从来就没有好感。
当年,她可是给过萧彩云机会。是萧彩云当时看刘家比冷家光鲜,而今刘家弃她,她转身又想到了冷昭。当她的儿子是拾破鞋的么,别人不要的,娶回家还得当宝贝。
这些日子,她早就厌倦了与萧彩云争斗,往后就让华氏与萧彩云斗,她会站在华氏这边。
郑嬷嬷明了郑氏的意思,道:“萧氏未必太狠了些,她的出身不如华小姐,怎能下这等狠手。”
郑氏咬了咬唇,“今儿的事,不能不处罚萧氏,必须得给婷儿一个交代。”她定定心神,“你去候爷那儿问问,必须重罚萧氏,让候爷拿个主意。虽说婷儿在京城无亲人,她可有一个亲舅在京城为官呢,万一这赵家人闹上门来可如何交代?”
郑嬷嬷答声“是”,领了名粗使丫头去找冷昭。
冷昭听罢,“本候不是罚她禁足了么?”
“候爷,这可是人命关天的大事,如此轻罚,要是赵家人知道能依么?再说了,这华小姐可是皇后娘娘赐下来的,淑贵人说了多少好话才替你求来这么一段良缘,要是这事传出去,候爷也要受牵连。”
冷昭心乱如麻,萧彩云哪来这么大的胆儿,敢下这等狠手,他吃惊、他寒心、他更是伤心,“你让太太拿主意,如何处罚,我没意见。”
郑嬷嬷道:“如此,老奴回禀太太,照着冷家规矩来。”
此刻的华氏,浑身绵软地躺在榻上,中毒的事一幕幕掠过脑海。
定远候冷昭,只一眼就让她心生爱慕。
皇后将她赐纸冷昭为妻,她一进定远候府才知:冷昭已娶一位平妻。更让她意外的是,这位平妻早前还嫁过一回。那么,她就必须做嫡妻。
她捧着自己的心,给晋陵老家的信已经寄出去了,不晓得家里人能否瞧出她的用意。她故意说自己是晋陵华氏一族的嫡支长房女,却没有说,她是庶长女,并不是嫡妻所出,不过打小养嫡妻名下。
门外,传来侍女关切的声音:“华姑娘歇下了么?”
她不知如何应答,正待出口,却听到冷昭道:“她既歇下,我便回去了。”
华氏心下一急,道:“还没睡着,有事?”
侍女推开房门,欠身禀道:“候爷来探望姑娘了。”
她是皇后赏赐的,说好她是妻,除了嫁给冷昭,她不能再嫁旁人。华氏在心头转上一圈,坐起身道:“不知候爷找妾……何事?”
还没成亲呢!她便自称“妾”,说出口后便有些意外。
可从宫里赏赐的美人,哪有这许多规矩,从她们迈入夫家的大门,便生死都是夫家的人了,自不能与媒妁言、父母命的亲事不同。
这般一想,她又兀自释怀了。
冷昭试探似地道:“婷儿,我能进来么?”
“候爷请进!”
冷昭进了内室,侍女站在一侧。只着素绫中衣的华氏,越发显得肤白若羽、明艳动人,因毒后醒转,更显柔弱娇俏,仿似需要人将她拥在怀里好好疼惜、保护一般。
他只觉咽喉处一涩,吞咽了两下,瞧着她的俏脸一时失神。
华氏抬起手臂:“你下去吧,我与候爷说说话。”
“是。”侍女怪异地看罢冷昭,又睃向华氏:天色已晚,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不妥。虽说他们是未婚夫妻,可到底还未完婚行礼。
侍女想提醒华氏,又想她原是侍女,没的招惹华氏不快。
冷家长辈的意思,是要替二人热热闹闹地操办酒宴,到时候还要下帖宴请宾朋,一时感谢皇恩浩荡,二则是告示京城各家:冷候爷娶嫡妻了。京城贵女不愿嫁的冷候爷,如今娶了晋陵名门大族的嫡出小姐为妻,这也算是替冷家挽回了几分颜面。
冷昭凝了片刻,见她并无抗拒,这才走到榻前落座榻沿。
她没有赶他,更没有不高兴,而是切切地凝视着他。
“今儿的事,是萧氏做得不对……”
他的音未落,华氏的泪已滑下,立时化成了两条泪溪,“我……不晓得哪里招惹了她不快,她竟要我的性命?呜呜……候爷,你还是别娶我为嫡妻了,你……就娶我为平妻吧,抬了她的位分。”
抬萧彩云为嫡妻,早前冷昭也是提过的,族长和族中长辈们没一个同意,萧彩云现在是平妻妻位分,至今她的名讳也不能入族祠、族谱,外头称的是平妻,族里却视萧彩云为侍妾。
冷昭的心顿时软成了一滩烂泥,一把将她揽入怀里,“婷儿,别胡说,你是皇后指的婚。”
“可是……候爷最喜欢的人是她。”
他曾真心喜欢过萧彩云,不知何时,这份感情已经变了味。
萧彩云一次次地触及他的底线,先是谎称她怀了身孕,再是逼他娶她。
他就像个傻子,一次又一次地被她玩于股掌之间。
他的忍耐是有限度的,当萧彩云给华氏下毒,他是真的恼了、怒了。
“婷儿,你别胡想,你才是我的嫡妻。”
拥着华氏,冷昭莫名地忆起了温彩,近来京城常听人提到温彩,明岁三月她就要嫁给慕容恒为妻了。
温彩从不曾对着他哭,她骂他,她给他娶绰号,她让他成为京城的笑话……
直至她离开,冷昭才发现自己从来没有看懂那个女子。
此刻,明明拥着的是华氏,他却觉得自己拥着的是温彩。
华氏哭啼道:“我……我在京城举目无亲,除了候爷和太太,我也认不得旁人了。候爷,我不想死……”
“我不会让你有事。”他拥紧了华氏,突地吻上她脸上的泪痕,咸中带涩,心头一酸,一股莫名的火焰从心尖扩散开来,他更加炽烈地含住了她的唇。
华氏一凝,却没有抗拒。
她想:她原就是他的。
也许这样也好,她不愿与郑氏等人讲出的真相,也许她可以告诉冷昭。
冷昭吻得越来越炽烈,仿佛要把她也烧成一团灰烬。
侍女在门外侍立,未听到里头的说话声,倒多了一阵古怪的喘息声,“这……”她伸手欲推门,却见一边的丫头伸手止住:“你想找死?这个时候去打扰,也不怕候爷恼了。”
“可是姐姐,太太已经吩咐了,请华家人入京商议婚期,他们这样做……”到底是不妥。
丫头望了眼里头,“姑娘是名门世族家的小姐,这些规矩不比你、我还懂?”
这世家大族最是重规矩,虽说华氏是皇后赏赐给候爷的妻房,二人未拜堂成礼,就不该在一块。可是瞧这华氏,似乎并不在意这个。
丫头不由得一脸狐疑,怕是冷候爷不讲规矩,萧氏未过门,就做了他的女人,这也是听萧氏说有了身子才进的门,现在又来一个妻房奶奶,不照以前的例倒也在情理之中。
可是,就算是这样,华氏也可以拒绝的啊。
丫头乙拉了丫头甲回到厢房:“主子们的事不比我们有数,你莫要多事。若华家来人,自有新奶奶的陪嫁、陪房,哪里还会用我们服侍,惹恼了她,万一将我们发卖出去,岂不是得不偿失?”
丫头甲微微点头,“姐姐,你说她真是世族名门的嫡小姐?”
哪家的嫡小姐也干不出这样未婚先与男子在一走的事吧?
早前的萧彩云可不算,她是被休弃过一次的人。
丫头乙道:“我们只管照太太的意思服侍好她就是,至于旁的不是我们担心的事。”
俩丫头细听了一阵,见无人吩咐,坐在灯下做起针线活来。
上房。
郑氏听了郑嬷嬷的话,张着嘴道:“你说候爷留在华氏屋里了?”
这怎么可以呢?两个人还没成礼,更未完婚,他们怎就在一起了。
郑嬷嬷道:“太太要不要使人把候爷给叫回来?”
郑氏面露疑色:“她若做出越矩之事,莫不是庶女?”想到自家儿子娶庶女为嫡妻,郑氏心头就一阵不甘,“明儿使你儿子走一趟晋陵华家,到了晋陵先不入华府,将华氏的身世打听清楚了再去拜访。”
萧彩云不懂规矩,是因为萧彩云打小养在乡下庄子,无母亲教养。
这华氏怎的也不懂规矩,却偏生犯了这么大的忌讳。
早前对华氏的好感,这一会儿郑氏便轻浅了两分,郑嬷嬷立时宽慰道:“太太,候爷是担心华姑娘了,进去不多会儿就被华姑娘给赶出来了。”
郑氏“呃”了一声,一颗心七上八下的,把握好分寸就对,要是他们婚礼未成,先有了夫妻之实,郑氏少不得要轻看华氏,这会子反而舒了一口气。“这女人啊就得自重,她没留端阳在她屋里过夜,便知她还晓分寸……”
华氏确实给冷昭尝到了一点甜头,任由他抱,任由他亲,却不许他完成最后一步,硬是在那当口将冷昭推出了房门去。
冷昭郁闷,这抱了、亲了,却不让得成。
华氏则想的是:容易得到的,就会不晓珍惜。
郑氏在心头琢磨一番,道:“明儿让你儿子带着聘礼、下人陪管家去一趟晋陵。虽说是皇后指婚,可这婚礼也得热热闹闹地办一场。”
第345章 嫁妆
郑氏近来可听人说,瑞王世子侧妻是在入府的次日就办了婚宴。那金氏乃是扬州的大户人家,金家在江南也是有头有面的,没几日金家已经来了人,前些日子金家给金氏补办一场添补嫁妆宴,那抬嫁妆的人龙队伍排了好几条街,那势头比瑞王世子慕容恩昔日娶正妻还热闹、风光,就连瑞王、瑞王妃也甚是欢喜,直说皇后娘娘给慕容恩指的这婚好。
华氏是家里的嫡女,华家在晋陵也是大族,名气比金家还要大,到时候华家会不会也给华氏一笔丰厚的嫁妆……
郑氏想着时,心头就跟着乐。
萧彩云的嫁妆就薄得不成样子,且那些嫁妆还是多刘家夺回来的。
近来皇后娘娘数次赏美人、配婚,先是瑞王府给瑞王世子侧妻金氏补办了一场热闹的添妆宴,之后新入太子府的贺兰良媛、周良媛娘家也在京城补办嫁妆宴,一家比一家办得热闹。这姑苏周家看着像是清贵人家,听说为了恭贺女儿嫁入太子府,光是嫁妆就花了三十多万两银子。贺兰家更是不甘示弱,贺兰绝父子直接拿出了五十万两银子来添妆,又大手笔地在京城给贺兰良媛添了不少的田庄、铺子。
一时间,但凡家里得了江南美人的人家,都会仔细打听自家得来的美人娘家情况,一问清楚就与这“便宜亲家”联系,指望着亲家入京添补嫁妆。
郑氏在知道华氏的家世、出身后,高兴了好几天,心里盘算着华家就算不如早前那几家大操大办,这几万两银子的嫁妆怕也是有的。更重要的是,她需要让全京城的人知道“冷昭的嫡妻是名门嫡女的华氏”。
次晨,郑氏令郑嬷嬷到了萧彩云的院子里。
“太太吩咐,小奶奶心狠手辣,不可不罚,从今儿开始,小奶奶就迁往长庆候府佛堂陪老太太吃斋念佛。”
冷老夫人有多厌她萧彩云心知肚明,怕是折腾起人来,只会比郑氏更甚。
自小,算命先生便说她与长辈无缘,不仅应在娘家,更应在婆家。婆母、祖母皆看她不顺眼,只因她早前嫁过一回。
她不贪心,只要做嫡妻,有人疼,有人敬便足矣。
可是现下被人算计,还背上毒害未来嫡母的罪名。
萧彩云大声道:“我要见候爷!我要见候爷!”
郑嬷嬷道:“昨儿问过候爷的意思,他是同意的。小奶奶,收拾两身换洗衣衫,且去长庆候府陪陪老夫人吃斋念佛!请吧!”
任她愿意与否,郑嬷嬷招呼了两个婆子,强拽着萧彩云出了定远候府。
与其说让她去冷老夫人陪着吃斋念佛,不说是她做冷老夫人的服侍丫头。冷老夫人怨她让冷家坏了名声,变着方儿地折腾,半夜醒来便让她过去给老夫人暖脚,冷老夫人那冰冷的双脚搁到萧彩云的怀里,直冻得萧彩云发抖。
她自认经历了一回失败的婚姻,可再来一次,还是让她胆颤心惊。
“萧氏,明儿一早给我做红豆羹,我的脚暖了,你回去歇下!”
萧彩云应声“是”,将她送过来的时候,她的丫头一个也不许带。
她好不容易睡着了,冷老夫人身边的婆子又来唤她预备晨食,她拖着疲惫不堪的身子只得起来。
日复一日,夜里总会唤醒起来服侍冷老夫人,或给她暖足,或替她捏肩,又或是陪她说话。一大早,又得起来服侍冷老夫人做早课,还得给她预备晨食。
萧彩云突地觉得,这日子比她初入刘府时更辛苦。
她感叹自己的命运为何如此坎坷,一出生没了亲娘,因生于二月又被家人所弃。嫁给冷昭,以为是一生的依靠,她来了这许久,连冷昭都没来过。
长久睡眠不足,疲劳过度,她在腊月初十这日终于病倒了。
冷老夫人许是怕弄死了她,想着到底是嘉勇伯的女儿,好歹请了郎中来。
萧彩云第一次祈祷上苍,让她的病不要那么快好。
腊月二十二,冷昭要迎娶华氏为嫡妻。
她多期望冷昭将她接回家去,在巴巴地期盼中,却没有等到他的到来。
腊月二十五之日,巧针来探萧彩云了。
二人坐在长庆候府僻静处,巧针是特意来送寒衣的,轻叹一声,道:“大奶奶的婚宴办得很风光,华家那边预备了七十多抬的嫁妆,太太很高兴。喜宴也备了三十多桌,都是候爷军中的同僚、好友,连温候爷都来了。”
萧彩云忆起自己的酒宴,不过只办了四桌,冷冷清清,她原说不计较,可又哪会真的不计较。
巧针道:“想着快入三九,特意给你送寒衣来。大奶奶一过门,候爷便宠得紧,听说昨儿候爷、太太带着大奶奶去冷氏族里,大奶奶的名讳入了宗祠,是候爷的元配嫡妻。长庆候府这边……”
萧彩云冷笑一声,“还结发元配呢?那玉郡主算什么?”头回拜天地的女子才算是他的元配,冷家人也好意思在族谱上如此写。
第219章罚入佛堂
巧针咬了咬唇,温彩许给了雍王,再过几月便是雍王妃了。再加上温彩的那等命格,倘若以前冷昭娶的是旁人便罢,现在哪还敢提温彩曾与他有过一段婚姻,若被御史抓住,弹劾他一个“居心叵测”,又会是一场风波。
巧针继续道:“昨晚老夫人指使我去绣房帮忙,许是那会子,他们来过。”现下想来,是故意将她支走的,目的就是冷家长辈要见华氏。
同样是女子,同样是出身官宦之家,一个得宠,而她却怎么也看不入冷家长辈的眼。
萧彩云不明白,她这一生到底做错了什么?
巧针吞咽了一口,“十八那几日候爷在我屋里歇着,我替你求过情,候爷生气不许我过问。我……真的尽力了,你还得想过法子回去才成,再不回去,候爷的心怕就真的被大奶奶给迷住了。”
“他还是以为是我给华氏下的毒?”
巧针点头,即便她们主仆都猜到了是郑氏干的,可没有证据,而冷昭更是万万不会信的。
萧彩云仰头看天,“她们可别把我逼急了,若真是惹急了我,我可是什么事都干得出来的。我何曾不想做个贤妻良母,可她们哪里拿我当人看,现在连他也不信我,任我说什么都是多余的……”
“奶奶还得想个法子回去才好。”
她要回去,必须得回去。
这长庆候府的佛堂呆得让她发狂。
很显然,郑氏与华氏已经联手,又或是华氏根本不知道上回中毒原是郑氏下的手,目的就是要给萧彩云一点厉害瞧瞧。
萧彩云灵机一动,便瞧见两个道婆一前一后地往佛堂方向去,这是冷老夫人请入府做法事的。自打萧彩云嫁入冷家,冷家上下总是接二连三的发生不顺心的事,冷老夫人便说要赶在年节前做一场法事,好去去晦气。
“巧针,你可带银钱、首饰等物了?”
巧针想着自己的命运与萧彩云绑在一起,萧彩云不能生,就指望着巧针的肚子争气。巧针二话不说,将攒了许久的银票取出,又摘了头上值钱的发钗一并塞到萧彩云手里。
萧彩云心头微暖,她并不是一无所有,还有巧针啊。
巧针道:“奶奶,这些够吗?你想做什么?”虽是询问,可语调带着几分忧虑与关切。
“那老东西最信神佛,镇日变着花样折腾人,再这样下去,早晚有一天我会被她折磨死。如果让她知道,我会克她,还会克府里的李氏、小董氏,老东西必不会再把我留在长庆候府。”
巧针张大嘴,萧彩云这么做怕是更不受冷家上下待见了,“奶奶可千万别这么做,你因生于二月,已经被人所不喜,要是再说这等话,你往后还如何在冷家立足。”
只要能尽早离开长庆候府,让她重回定远候府,萧彩云也不管这些了,她实在太想离开,念着冷昭,要是再不回去,怕华氏真的替代了她在冷昭心里的位置,到时候她还得后悔死。
“我哪还能顾忌这么多,我只想尽早回去。”
“若用这个法子回去,我的奶奶,万一太太也忌讳你,怕你赶到庄子上去可如何了得?”巧针心头微叹:萧彩云也是聪明人,许是被欺得太甚了,方才想出这等昏招。
萧彩云为了离开,也不管什么好法儿、坏法儿了。此刻听巧针一说,急道:“你说我还能用什么法子?”
法子可都是人想的。
萧彩云在冷家无所顾忌,虽看起来与巧针的感情不错,可一旦遇上大事、急事,她却冷静不了。
巧针想了一阵,“老夫人不是一直想认玉郡主做干孙女么,要是奶奶能玉成此事,你就是冷家的大功臣。”
这件事,在冷家早就不是秘密了。
冷家甚至向温家人示弱讨好,可温家根本就不领情。
巧针拉住萧彩云的手,“奶奶,你若与玉郡主交好,对你也多有益处。新奶奶这几日神神秘秘地,着她的陪房预备了一些礼物,早前我以为她是给冷家人准备的,后来使了银子让我的丫头去打听,才听说是给玉郡主预备的。”
萧彩云面露惊色,“那狐媚子要讨好温氏?”
巧针肯定地点头,“近来听人说,扬州金小姐能被瑞王选为世子侧妻,便是得了玉郡主美言。七日前,瑞王府的金夫人备了厚礼去拜见玉郡主;五日前,又有太子府的贺兰良媛、也去探望了玉郡主……这几日,被配人的江南美人们都陆续去拜见玉郡主。”
这温彩什么时候得美人们如此讨好了?
江南的美人是温彩挑出来的,身份不俗的美人几乎配的人家都不错,近来京城的好几场婚宴可都办得热热闹闹的。
萧彩云疑惑地道:“巧针,你说如果我真要达成老夫人的心愿,我在冷家的日子当真就能好过些?”
巧针垂眸,抬头时,很是凝重地道:“奶奶,我……我有身子了。”
“你有了!”萧彩云惊呼一声。
巧针点了点头,“两个月了,这胎和头胎时还真不一样,每天晨起就恶心,还特想吃酸的。”
萧彩云握紧巧针的手:“你得生儿子,一定要生儿子。”
第346章 挑驳离间
巧针凝色道:“我相信奶奶没下毒。”可这事不是巧针相信她就能了的,重要的还是冷昭怎么看,“虽然你害怕失宠,可还不至现在算计华氏,华氏到定远候府才两天……”
一个从宫里出来的美人,没有侍女,就连她身边的侍女还是郑氏拨过去的人,怎么可能到厨房下毒,而且还是毒她自己。华氏在这府里是没有任何根基的,要在两日之内收买下人,这个可能性不大,还能把毒药藏到萧彩云的内室,难度就更大了。
萧彩云沉吟道:“是太太!煎”
巧针惊呼:“这怎么可能?”
郑氏从第一眼见到华氏,打听到华氏的出身后,对华氏十分满意,昨天拜见了冷家长辈回来后,郑氏便教华氏打理府邸,甚至还拿了府里的账簿,要教她看账呢。而这些听说华氏原就是会的,听闻华氏在娘家时,十一岁时就学会帮衬娘家母亲打理府邸了,就这事郑氏更为欢喜。
上房那边因华氏中毒,忙碌了一阵,这会子华氏被郎中灌了白鸭血解毒,疲惫得睡着了。
(据传白鸭血对毗霜之毒有一定的解毒功效,月月就用到此处处了。)
冷昭勃然大怒。
郑氏吐了口气,“还好人是救回来了,端阳,你不能再纵容萧氏了,自家府里就敢下毒,要不是我和你都不爱吃那几道江南菜,今儿这中毒的……”可不就成了她和冷昭么戒。
将毒下在江南菜里头,分明就是冲着华氏去的。
“母亲放心,我会教训萧氏的,绝不会让她再干这种事。”
失去的最珍贵,拥有的被漠视。
以往冷昭未曾得到萧彩云,便心心念着,而今娶在身边反而腻味了。早前,他甘愿因萧彩云被人嘲笑、被人说道,时间一长便生出懊恼之意,认为这些全都是败萧彩云所赐。初是怀疑自己的抉择,虽在人前不承认,每当夜幕降临,当听闻温彩如何出色,当得晓温彩离开他反而看入了慕容恒的眼,被封玉郡主,为了慕容恒引心头血为药引……点点滴滴,温彩的为爱做出的一切,都让他刮目相看。
他竟然为了萧彩云,失去了一个世间最好的女子。
他懊恼,他生气……
久而久之,对萧彩云的感情也随之发生了改变。
郑氏声声指责萧彩云时,最初他偏着萧彩云,如今却不由自己地偏向郑氏。
尤其是今天,华氏中毒,他很是愤怒。
“你知道就好!”郑氏面露无奈,“萧氏想要儿子,巧姨娘生了儿子寄在她名下,我无话可说。你给他平妻位分,我也由得你。可是端阳,她这样平白害人就不对,婷儿才入府几日,她……就想置人死地。”
因为冷昭与萧彩云的事,京城贵门嫡女谁愿意嫁给冷昭,这回要不是皇后娘娘赏赐,冷昭哪里去娶华氏这样的好女子为嫡妻。
郑氏与华氏相处了几日,对华氏是越发满意。
“母亲,我已将她禁足小院。”冷昭心下不寒而栗。
郑氏轻叹:“她哪来这么大的胆儿,还不是你给的。你再这样纵容她,某日她若毒害我……这可如何了得?”
冷昭不敢想,早前他不愿回家,是不愿面对郑氏与萧彩云之间的争斗。
萧彩云想掌家,可郑氏就是不撒手,每日借着萧彩云晨昏定省之时变着方儿地刁难。冷昭出了上房院门。
郑氏在华氏的床前坐了一阵,叮嘱丫头小心服侍,这才回到自己的内室。
郑嬷嬷低声道:“太太,此次这么一闹,候爷不会再宠萧氏。”
“一个失节弃妇,还敢与我斗。”郑氏理了理鬓角的发丝,“这一回对婷儿也算是个教训。让她明白如果纵容萧氏,许就会累她丢命。”
自郑氏搬到这处府邸以来,没少给萧彩云脸色瞧,照着她的看法,像萧彩云这样被人休弃便是做妾也是抬举,谁曾想冷昭就非娶她不可。可每次训斥、教导萧彩云,冷昭知晓少不得要替萧彩云求情,反显得郑氏心胸狭隘。
郑氏早就想给萧彩云一点厉害看,因为萧彩云过门,冷昭在京城也被小瞧,更是成了京城人眼里的“笑话”,这口气郑氏一直吞咽不下。
郑嬷嬷的声音近若蚊鸣,“太太,小奶奶不会怀疑到你身上吧?”
“药是从她屋里搜出来的,而她早前去过厨房,这件事只能是她干的。”郑氏咬着下唇,对萧彩云她从来就没有好感。
当年,她可是给过萧彩云机会。是萧彩云当时看刘家比冷家光鲜,而今刘家弃她,她转身又想到了冷昭。当她的儿子是拾破鞋的么,别人不要的,娶回家还得当宝贝。
这些日子,她早就厌倦了与萧彩云争斗,往后就让华氏与萧彩云斗,她会站在华氏这边。
郑嬷嬷明了郑氏的意思,道:“萧氏未必太狠了些,她的出身不如华小姐,怎能下这等狠手。”
郑氏咬了咬唇,“今儿的事,不能不处罚萧氏,必须得给婷儿一个交代。
”她定定心神,“你去候爷那儿问问,必须重罚萧氏,让候爷拿个主意。虽说婷儿在京城无亲人,她可有一个亲舅在京城为官呢,万一这赵家人闹上门来可如何交代?”
郑嬷嬷答声“是”,领了名粗使丫头去找冷昭。
冷昭听罢,“本候不是罚她禁足了么?”
“候爷,这可是人命关天的大事,如此轻罚,要是赵家人知道能依么?再说了,这华小姐可是皇后娘娘赐下来的,淑贵人说了多少好话才替你求来这么一段良缘,要是这事传出去,候爷也要受牵连。”
冷昭心乱如麻,萧彩云哪来这么大的胆儿,敢下这等狠手,他吃惊、他寒心、他更是伤心,“你让太太拿主意,如何处罚,我没意见。”
郑嬷嬷道:“如此,老奴回禀太太,照着冷家规矩来。”
此刻的华氏,浑身绵软地躺在榻上,中毒的事一幕幕掠过脑海。
定远候冷昭,只一眼就让她心生爱慕。
皇后将她赐纸冷昭为妻,她一进定远候府才知:冷昭已娶一位平妻。更让她意外的是,这位平妻早前还嫁过一回。那么,她就必须做嫡妻。
她捧着自己的心,给晋陵老家的信已经寄出去了,不晓得家里人能否瞧出她的用意。她故意说自己是晋陵华氏一族的嫡支长房女,却没有说,她是庶长女,并不是嫡妻所出,不过打小养嫡妻名下。
门外,传来侍女关切的声音:“华姑娘歇下了么?”
她不知如何应答,正待出口,却听到冷昭道:“她既歇下,我便回去了。”
华氏心下一急,道:“还没睡着,有事?”
侍女推开/房门,欠身禀道:“候爷来探望姑娘了。”
她是皇后赏赐的,说好她是妻,除了嫁给冷昭,她不能再嫁旁人。华氏在心头转上一圈,坐起身道:“不知候爷找妾……何事?”
还没成亲呢!她便自称“妾”,说出口后便有些意外。
可从宫里赏赐的美人,哪有这许多规矩,从她们迈入夫家的大门,便生死都是夫家的人了,自不能与媒妁言、父母命的亲事不同。
这般一想,她又兀自释怀了。
冷昭试探似地道:“婷儿,我能进来么?”
“候爷请进!”
冷昭进了内室,侍女站在一侧。只着素绫中衣的华氏,越发显得肤白若羽、明艳动人,因毒后醒转,更显柔弱娇俏,仿似需要人将她拥在怀里好好疼惜、保护一般。
他只觉咽喉处一涩,吞咽了两下,瞧着她的俏脸一时失神。
华氏抬起手臂:“你下去吧,我与候爷说说话。”
“是。”侍女怪异地看罢冷昭,又睃向华氏:天色已晚,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不妥。虽说他们是未婚夫妻,可到底还未完婚行礼。
侍女想提醒华氏,又想她原是侍女,没的招惹华氏不快。
冷家长辈的意思,是要替二人热热闹闹地操办酒宴,到时候还要下帖宴请宾朋,一时感谢皇恩浩荡,二则是告示京城各家:冷候爷娶嫡妻了。京城贵女不愿嫁的冷候爷,如今娶了晋陵名门大族的嫡出小姐为妻,这也算是替冷家挽回了几分颜面。
冷昭凝了片刻,见她并无抗拒,这才走到榻前落座榻沿。
她没有赶他,更没有不高兴,而是切切地凝视着他。
“今儿的事,是萧氏做得不对……”
他的音未落,华氏的泪已滑下,立时化成了两条泪溪,“我……不晓得哪里招惹了她不快,她竟要我的性命?呜呜……候爷,你还是别娶我为嫡妻了,你……就娶我为平妻吧,抬了她的位分。”
抬萧彩云为嫡妻,早前冷昭也是提过的,族长和族中长辈们没一个同意,萧彩云现在是平妻妻位分,至今她的名讳也不能入族祠、族谱,外头称的是平妻,族里却视萧彩云为侍妾。
冷昭的心顿时软成了一滩烂泥,一把将她揽入怀里,“婷儿,别胡说,你是皇后指的婚。”
“可是……候爷最喜欢的人是她。”
他曾真心喜欢过萧彩云,不知何时,这份感情已经变了味。
萧彩云一次次地触及他的底线,先是谎称她怀了身孕,再是逼他娶她。
他就像个傻子,一次又一次地被她玩于股掌之间。
他的忍耐是有限度的,当萧彩云给华氏下毒,他是真的恼了、怒了。
“婷儿,你别胡想,你才是我的嫡妻。”
拥着华氏,冷昭莫名地忆起了温彩,近来京城常听人提到温彩,明岁三月她就要嫁给慕容恒为妻了。
温彩从不曾对着他哭,她骂他,她给他娶绰号,她让他成为京城的笑话……
直至她离开,冷昭才发现自己从来没有看懂那个女子。
此刻,明明拥着的是华氏,他却觉得自己拥着的是温彩。
华氏哭啼道:“我……我在京城举目无亲,除了候爷
和太太,我也认不得旁人了。候爷,我不想死……”
“我不会让你有事。”他拥紧了华氏,突地吻上她脸上的泪痕,咸中带涩,心头一酸,一股莫名的火焰从心尖扩散开来,他更加炽烈地含住了她的唇。
华氏一凝,却没有抗拒。
她想:她原就是他的。
也许这样也好,她不愿与郑氏等人讲出的真相,也许她可以告诉冷昭。
冷昭吻得越来越炽烈,仿佛要把她也烧成一团灰烬。
侍女在门外侍立,未听到里头的说话声,倒多了一阵古怪的喘息声,“这……”她伸手欲推门,却见一边的丫头伸手止住:“你想找死?这个时候去打扰,也不怕候爷恼了。”
“可是姐姐,太太已经吩咐了,请华家人入京商议婚期,他们这样做……”到底是不妥。
丫头望了眼里头,“姑娘是名门世族家的小姐,这些规矩不比你、我还懂?”
这世家大族最是重规矩,虽说华氏是皇后赏赐给候爷的妻房,二人未拜堂成礼,就不该在一块。可是瞧这华氏,似乎并不在意这个。
丫头不由得一脸狐疑,怕是冷候爷不讲规矩,萧氏未过门,就做了他的女人,这也是听萧氏说有了身子才进的门,现在又来一个妻房奶奶,不照以前的例倒也在情理之中。
可是,就算是这样,华氏也可以拒绝的啊。
丫头乙拉了丫头甲回到厢房:“主子们的事不比我们有数,你莫要多事。若华家来人,自有新奶奶的陪嫁、陪房,哪里还会用我们服侍,惹恼了她,万一将我们发卖出去,岂不是得不偿失?”
丫头甲微微点头,“姐姐,你说她真是世族名门的嫡小姐?”
哪家的嫡小姐也干不出这样未婚先与男子在一走的事吧?
早前的萧彩云可不算,她是被休弃过一次的人。
丫头乙道:“我们只管照太太的意思服侍好她就是,至于旁的不是我们担心的事。”
俩丫头细听了一阵,见无人吩咐,坐在灯下做起针线活来。
*
上房。
郑氏听了郑嬷嬷的话,张着嘴道:“你说候爷留在华氏屋里了?”
这怎么可以呢?两个人还没成礼,更未完婚,他们怎就在一起了。
郑嬷嬷道:“太太要不要使人把候爷给叫回来?”
郑氏面露疑色:“她若做出越矩之事,莫不是庶女?”想到自家儿子娶庶女为嫡妻,郑氏心头就一阵不甘,“明儿使你儿子走一趟晋陵华家,到了晋陵先不入华府,将华氏的身世打听清楚了再去拜访。”
萧彩云不懂规矩,是因为萧彩云打小养在乡下庄子,无母亲教养。
这华氏怎的也不懂规矩,却偏生犯了这么大的忌讳。
早前对华氏的好感,这一会儿郑氏便轻浅了两分,郑嬷嬷立时宽慰道:“太太,候爷是担心华姑娘了,进去不多会儿就被华姑娘给赶出来了。”
郑氏“呃”了一声,一颗心七上八下的,把握好分寸就对,要是他们婚礼未成,先有了夫妻之实,郑氏少不得要轻看华氏,这会子反而舒了一口气。“这女人啊就得自重,她没留端阳在她屋里过夜,便知她还晓分寸……”
华氏确实给冷昭尝到了一点甜头,任由他抱,任由他亲,却不许他完成最后一步,硬是在那当口将冷昭推出了房门去。
冷昭郁闷,这抱了、亲了,却不让得成。
华氏则想的是:容易得到的,就会不晓珍惜。
郑氏在心头琢磨一番,道:“明儿让你儿子带着聘礼、下人陪管家去一趟晋陵。虽说是皇后指婚,可这婚礼也得热热闹闹地办一场。”
郑氏近来可听人说,瑞王世子侧妻是在入府的次日就办了婚宴。那金氏乃是扬州的大户人家,金家在江南也是有头有面的,没几日金家已经来了人,前些日子金家给金氏补办一场添补嫁妆宴,那抬嫁妆的人龙队伍排了好几条街,那势头比瑞王世子慕容恩昔日娶正妻还热闹、风光,就连瑞王、瑞王妃也甚是欢喜,直说皇后娘娘给慕容恩指的这婚好。
华氏是家里的嫡女,华家在晋陵也是大族,名气比金家还要大,到时候华家会不会也给华氏一笔丰厚的嫁妆……
郑氏想着时,心头就跟着乐。
萧彩云的嫁妆就薄得不成样子,且那些嫁妆还是多刘家夺回来的。
近来皇后娘娘数次赏美人、配婚,先是瑞王府给瑞王世子侧妻金氏补办了一场热闹的添妆宴,之后新入太子府的贺兰良媛、周良媛娘家也在京城补办嫁妆宴,一家比一家办得热闹。这姑苏周家看着像是清贵人家,听说为了恭贺女儿嫁入太子府,光是嫁妆就花了三十多万两银子。贺兰家更是不甘示弱,贺兰绝父子直接拿出了五十万两银子来添妆,又大手笔地在京城给贺兰良媛添了不少的田庄、铺子。
一时间,但凡家里得了江南美人的人家,都会仔细打听自家得
来的美人娘家情况,一问清楚就与这“便宜亲家”联系,指望着亲家入京添补嫁妆。
郑氏在知道华氏的家世、出身后,高兴了好几天,心里盘算着华家就算不如早前那几家大操大办,这几万两银子的嫁妆怕也是有的。更重要的是,她需要让全京城的人知道“冷昭的嫡妻是名门嫡女的华氏”。
*
次晨,郑氏令郑嬷嬷到了萧彩云的院子里。
“太太吩咐,小奶奶心狠手辣,不可不罚,从今儿开始,小奶奶就迁往长庆候府佛堂陪老太太吃斋念佛。”
冷老夫人有多厌她萧彩云心知肚明,怕是折腾起人来,只会比郑氏更甚。
自小,算命先生便说她与长辈无缘,不仅应在娘家,更应在婆家。婆母、祖母皆看她不顺眼,只因她早前嫁过一回。
她不贪心,只要做嫡妻,有人疼,有人敬便足矣。
可是现下被人算计,还背上毒害未来嫡母的罪名。
萧彩云大声道:“我要见候爷!我要见候爷!”
郑嬷嬷道:“昨儿问过候爷的意思,他是同意的。小奶奶,收拾两身换洗衣衫,且去长庆候府陪陪老夫人吃斋念佛!请吧!”
任她愿意与否,郑嬷嬷招呼了两个婆子,强拽着萧彩云出了定远候府。
与其说让她去冷老夫人陪着吃斋念佛,不说是她做冷老夫人的服侍丫头。冷老夫人怨她让冷家坏了名声,变着方儿地折腾,半夜醒来便让她过去给老夫人暖脚,冷老夫人那冰冷的双脚搁到萧彩云的怀里,直冻得萧彩云发抖。
她自认经历了一回失败的婚姻,可再来一次,还是让她胆颤心惊。
“萧氏,明儿一早给我做红豆羹,我的脚暖了,你回去歇下!”
萧彩云应声“是”,将她送过来的时候,她的丫头一个也不许带。
她好不容易睡着了,冷老夫人身边的婆子又来唤她预备晨食,她拖着疲惫不堪的身子只得起来。
日复一日,夜里总会唤醒起来服侍冷老夫人,或给她暖足,或替她捏肩,又或是陪她说话。一大早,又得起来服侍冷老夫人做早课,还得给她预备晨食。
萧彩云突地觉得,这日子比她初入刘府时更辛苦。
她感叹自己的命运为何如此坎坷,一出生没了亲娘,因生于二月又被家人所弃。嫁给冷昭,以为是一生的依靠,她来了这许久,连冷昭都没来过。
长久睡眠不足,疲劳过度,她在腊月初十这日终于病倒了。
冷老夫人许是怕弄死了她,想着到底是嘉勇伯的女儿,好歹请了郎中来。
萧彩云第一次祈祷上苍,让她的病不要那么快好。
腊月二十二,冷昭要迎娶华氏为嫡妻。
她多期望冷昭将她接回家去,在巴巴地期盼中,却没有等到他的到来。
腊月二十五之日,巧针来探萧彩云了。
二人坐在长庆候府僻静处,巧针是特意来送寒衣的,轻叹一声,道:“大奶奶的婚宴办得很风光,华家那边预备了七十多抬的嫁妆,太太很高兴。喜宴也备了三十多桌,都是候爷军中的同僚、好友,连温候爷都来了。”
萧彩云忆起自己的酒宴,不过只办了四桌,冷冷清清,她原说不计较,可又哪会真的不计较。
巧针道:“想着快入三九,特意给你送寒衣来。大\奶奶一过门,候爷便宠得紧,听说昨儿候爷、太太带着大\奶奶去冷氏族里,大\奶奶的名讳入了宗祠,是候爷的元配嫡妻。长庆候府这边……”
萧彩云冷笑一声,“还结发元配呢?那玉郡主算什么?”头回拜天地的女子才算是他的元配,冷家人也好意思在族谱上如此写。
巧针咬了咬唇,温彩许给了雍王,再过几月便是雍王妃了。再加上温彩的那等命格,倘若以前冷昭娶的是旁人便罢,现在哪还敢提温彩曾与他有过一段婚姻,若被御史抓住,弹劾他一个“居心叵测”,又会是一场风波。
巧针继续道:“昨晚老夫人指使我去绣房帮忙,许是那会子,他们来过。”现下想来,是故意将她支走的,目的就是冷家长辈要见华氏。
同样是女子,同样是出身官宦之家,一个得宠,而她却怎么也看不入冷家长辈的眼。
萧彩云不明白,她这一生到底做错了什么?
巧针吞咽了一口,“十八那几日候爷在我屋里歇着,我替你求过情,候爷生气不许我过问。我……真的尽力了,你还得想过法子回去才成,再不回去,候爷的心怕就真的被大/奶奶给迷住了。”
“他还是以为是我给华氏下的毒?”
巧针点头,即便她们主仆都猜到了是郑氏干的,可没有证据,而冷昭更是万万不会信的。
萧彩云仰头看天,“她们可别把我逼急了,若真是惹急了我,我可是什么事都干得出来的。我何曾不想做个贤妻良母,可她们哪里拿我当人看,现
在连他也不信我,任我说什么都是多余的……”
“奶奶还得想个法子回去才好。”
她要回去,必须得回去。
这长庆候府的佛堂呆得让她发狂。
很显然,郑氏与华氏已经联手,又或是华氏根本不知道上回中毒原是郑氏下的手,目的就是要给萧彩云一点厉害瞧瞧。
萧彩云灵机一动,便瞧见两个道婆一前一后地往佛堂方向去,这是冷老夫人请入府做法事的。自打萧彩云嫁入冷家,冷家上下总是接二连三的发生不顺心的事,冷老夫人便说要赶在年节前做一场法事,好去去晦气。
“巧针,你可带银钱、首饰等物了?”
巧针想着自己的命运与萧彩云绑在一起,萧彩云不能生,就指望着巧针的肚子争气。巧针二话不说,将攒了许久的银票取出,又摘了头上值钱的发钗一并塞到萧彩云手里。
萧彩云心头微暖,她并不是一无所有,还有巧针啊。
巧针道:“奶奶,这些够吗?你想做什么?”虽是询问,可语调带着几分忧虑与关切。
“那老东西最信神佛,镇日变着花样折腾人,再这样下去,早晚有一天我会被她折磨死。如果让她知道,我会克她,还会克府里的李氏、小董氏,老东西必不会再把我留在长庆候府。”
巧针张大嘴,萧彩云这么做怕是更不受冷家上下待见了,“奶奶可千万别这么做,你因生于二月,已经被人所不喜,要是再说这等话,你往后还如何在冷家立足。”
只要能尽早离开长庆候府,让她重回定远候府,萧彩云也不管这些了,她实在太想离开,念着冷昭,要是再不回去,怕华氏真的替代了她在冷昭心里的位置,到时候她还得后悔死。
“我哪还能顾忌这么多,我只想尽早回去。”
“若用这个法子回去,我的奶奶,万一太太也忌讳你,怕你赶到庄子上去可如何了得?”巧针心头微叹:萧彩云也是聪明人,许是被欺得太甚了,方才想出这等昏招。
萧彩云为了离开,也不管什么好法儿、坏法儿了。此刻听巧针一说,急道:“你说我还能用什么法子?”
法子可都是人想的。
萧彩云在冷家无所顾忌,虽看起来与巧针的感情不错,可一旦遇上大事、急事,她却冷静不了。
巧针想了一阵,“老夫人不是一直想认玉郡主做干孙女么,要是奶奶能玉成此事,你就是冷家的大功臣。”
这件事,在冷家早就不是秘密了。
冷家甚至向温家人示弱讨好,可温家根本就不领情。
巧针拉住萧彩云的手,“奶奶,你若与玉郡主交好,对你也多有益处。新奶奶这几日神神秘秘地,着她的陪房预备了一些礼物,早前我以为她是给冷家人准备的,后来使了银子让我的丫头去打听,才听说是给玉郡主预备的。”
萧彩云面露惊色,“那狐媚子要讨好温氏?”
巧针肯定地点头,“近来听人说,扬州金小姐能被瑞王选为世子侧妻,便是得了玉郡主美言。七日前,瑞王府的金夫人备了厚礼去拜见玉郡主;五日前,又有太子府的贺兰良媛、也去探望了玉郡主……这几日,被配人的江南美人们都陆续去拜见玉郡主。”
这温彩什么时候得美人们如此讨好了?
江南的美人是温彩挑出来的,身份不俗的美人几乎配的人家都不错,近来京城的好几场婚宴可都办得热热闹闹的。
萧彩云疑惑地道:“巧针,你说如果我真要达成老夫人的心愿,我在冷家的日子当真就能好过些?”
巧针垂眸,抬头时,很是凝重地道:“奶奶,我……我有身子了。”
“你有了!”萧彩云惊呼一声。
巧针点了点头,“两个月了,这胎和头胎时还真不一样,每天晨起就恶心,还特想吃酸的。”
萧彩云握紧巧针的手:“你得生儿子,一定要生儿子。”
她眸光一转,只有巧针生了儿子,她们在定远候府才有一席之地。
若是抢在华氏之前生儿子,这个孩子也许就能被立为定远候世子。
萧彩云道:“你告诉旁人了么?”
巧针摇头,“奶奶不在府里,没人护我,我不敢让人知晓,便是候爷那儿我也瞒着的。”
“对,你做得对!”萧彩云沉吟片刻,“你可以告诉恶婆子,她虽然不待见我,待你还不错,候爷都二十好几了还没儿子,要是恶婆子知道你又怀上了,定会护着你,冷家大房原就子嗣单薄。”
萧彩云口里的“恶婆子”指的是郑氏。
巧针将手落抚在腹部,她比萧彩云更希望这个孩子是儿子,这样就有机会让儿子袭爵,她毕竟是孩子是亲娘,有了儿子,未来的日子也不会太差。“万一新奶奶容不下……”
“那你也要先告诉恶婆子,她最喜欢孙子了。”
“奶奶,在府里,我只信你一人,你还是
想法儿早些回府。若让新奶奶在府里站稳的脚跟,我们都没好日子过。这一回巧针一定争气,一定给奶奶生个儿子。”
萧彩云又看到了一线曙光,她在名分上已经输了半分,绝不能再输,“你先回去,我这就回佛堂。”
巧针道:“婢妾告退,婢妾恭盼奶奶回府。”
冷老夫人请道婆来做法事,她就想想法子说动冷老夫人。
在冷老夫人的眼里,温彩可是“真命凤格”,是天下第一的福星。因为在温彩进冷家时,冷家便发生了那几桩喜事,温彩离开后,冷家发生的都是不好的事。所以冷老夫人的骨子里认定:只要让温彩成为她的干孙女,冷家的运程就会逆转。
*
镇远候府。
温子群、温青近来在家里“做学问”,前些日子温子群带着温青在畅园小住了几日,说是与晋陵先生陶浩然“请教学问”。
今儿沐休,温子林领着城南温府的两房子侄过来凑热闹,要跟着温子群“一并做学问”,实则要追着温子群瞧《子弟规》。
实在是这本让晋陵先生都颇是夸赞的书诱起了温子林的好奇心。
为了鼓励温青“做学问”,温彩特掏了五千两银子出来,说要帮温子群、温青父子印书,就印这本《子弟规》,连书坊都寻好了,找的是京城数一数二的“万卷书坊”来承印,消息传出,温子群、温青的朋友都再三打听这书何时出来。
温墨兄弟则是打着“署名”的主意,这可是名扬千古的事,听说温子群要在这书上署上他与温青的名讳。
温青就是个莽夫,哪会做什么学问,很明显这是温子群偏了长子。既然温青这个莽夫要署名《子弟规》,那么他们兄弟也可以署名在上,这于他们明春下场应考也多有好处,至少先挣来了声名。
温彩近来过着平静的米虫生活,偶尔去桂院见见梁氏。
梁氏因在养胎,害喜刚过,气色便日渐好转,后宅没有烦心事,养得比婚前更显风华。惹得董氏见着一回打趣一回,直笑“还是我们温家的水养人,瞧瞧大侄儿媳妇越长越水灵了。”
温彩抿着嘴儿,笑微微地看着梁氏,“嫂嫂近来见胖了,我哥却瘦了。”
温彤讨好似地道:“大哥近来正刻苦做学问,听说昨晚与爹爹在书房看书看到三更时分。”她上次说要陪温彩,便一直住在镇远候府。
梁氏待下人奖罚分明,待婆家人也算宽厚。温彤住在镇远候府,竟比住在城南温府还要自在,至少梁氏不会像温红妻那样给她摆脸色,虽然每日也来桂院给梁氏请安,梁氏面上的礼节也做得好,让人挑不出半点不是,虽说温彤嫁过一回,可梁氏待她和待温绿是一样的好。
而今镇远候府也没人提温彤早前跟过思过候的事,原就没走明礼,又是给人做了一段时间的侍妾,旁人不提,温彤也只作没那回事。
温绿小心地审视着梁氏,越发觉得不愧是祖母挑中人选,模样比早前的徐氏生得好,行事也比徐氏得体。
偏厅里,搁了两个银炭火炉,炉上正哔啵烧着水,水已经开了,水气升腾,水气冲着铜壶上的壶盖“扑扑”直响。
梁氏的陪嫁丫头碧柳小心地给众人蓄了茶水,又递了乌梅干给梁氏。
双双从外头进来,布帘一卷,一股寒气袭入偏厅:“禀郡主,冷小奶奶求见!”
董氏微微凝眉,一听到姓冷的,便有些不自在。
温绿一脸茫茫然:“哪个冷小奶奶?”
温彤虽已经猜到,只不点破,捧着茶盏喝水。
双双答道:“是定远候的平妻萧氏,备了厚礼在大门外候着。”
温彩吐出两字:“不见!”
别说是萧彩云求见被拒,上回太子府的贺兰良媛让陪嫁丫头备厚礼求见也一样被拒,只是人进来了,礼物却没让人进来,温彩嘴上倒是说得客客气气,只收了吃食土仪类的东西,旁的衣料、首饰、金银珠宝等物都一并回拒了。
双双道:“她着门婆子递话来,说有要事与郡主说,还说郡主最好是见见她。”
萧彩云有要事找她?
她实在想不出自己与萧彩云之间会有什么事?
曾经有关联,可后来早已没了。
她们是两条平衡线,照理不会再有任何交叉。
只是温彩想到了梦里情形,这萧彩云也算是前世算计过她的人之一,萧彩云与冷晓、徐兰芝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温彩坐正身子:“照以往的规矩,礼物留在门外,人可以进来。把人带到后花园凉亭,我一会儿就回去。”
温彤微蹙着双眉:“六妹妹见她作甚?那就是个晦气人。”
“她不是说要有要紧事么,我就听听她能说出什么来。”
温彩早前想着,有人送礼她就收,只是拿人手短,嘴人嘴软,便只收些不值钱的土仪类东西,旁的便不收了。不曾想,近来竟收了不少的人
参、燕窝等物,怕是未来两年镇远候府都不必采买这些东西。
董氏笑道:“顺娘,可要叔母帮你应付?”
温彤心头一机警:董氏哪有这么好心?自打证实温彩是“真命凤格”,这董氏有事没事就与温青兄妹示好。“六妹妹身子弱,要不我与二婶帮你应付。”
温彩摆了摆手,云淡风轻地道:“好啊,那就有劳二婶和四姐姐。”
温绿一脸迷糊:怎的她们今儿这么热心了?又忆起她姨娘的叮嘱:“你住在镇远候府就要机敏些,要替大/奶奶和玉郡主排忧解烦。”起身接过话道:“我陪四姐姐一道儿吧。”
片刻间,桂院偏厅里就余下梁氏与温彩。
梁氏不紧不慢地道:“冷小奶奶是来找妹妹的,你让她们去……”到底是不妥,可梁氏也不愿意温彩与冷家人接触。
提起冷家人,温青可是一百二十个气恼,一气以前冷家欺负薄待温彩,二气冷昭无情无义。
“萧彩云自个儿送上门的,我实在想不出我与她之间有什么好说的,指不定她们又打什么主意?早前,冷家老夫人就提出要认我做干孙女,原是被我们家拒了的。我有自己嫡亲的祖母疼,虽说祖母不在,可我是祖母拉扯大的,就算旁人做得再好,又岂会认外人做祖母的。”
在她心里,她有自己的亲祖母汪氏。
汪氏待她很好,教导她、养育她,还让她明白许多做人的道理。
虽然认冷老夫人是干祖母,前头加了个“干”字,温彩还是不乐意。
亲人,自然是不可替代的。
就如任何人都替代不了她的祖母汪氏一般。
何况冷老夫人打这主意,原就是别有用心,一个因亲孙儿诞日不祥便弃于乡下十余年不管不问的老妇,可见其骨子里的残忍,她也不屑与这样的老妇亲近。
萧彩云坐在寒风里,手里的茶杯倒是热的,喝了几口便见小径上移来几人,走在前头是一个中年贵妇,后头跟着两个如花似玉的少女。
她搁下茶盏,起身望视过去。
董氏“哟”了一声,一双杏仁眼将萧彩云从上到下地打量了一番:“我侄女体弱,吹不得风,我这做二婶的特来代为招呼。”
萧彩云与下人说了“有要事相商”,便是希望温彩不会拒绝,千般谋划,百般思量,不曾想竟是董氏来见她,“温二太太能做得了玉郡主的主?”
温彤一听这话就恼了,厉声道:“二婶自然做得六妹妹的主,这才赶过来的。”
萧彩云有些失望,可想着自己在冷老夫人那儿打了保票,说什么也要说动温彩答应去长庆候府一趟,只要她去了那儿,后面的事也就好说了,可若见不着人,再好的计划都是惘然。但瞧这模样,温彩是不愿意露面。若温彩在许会干脆了当地拒绝,她若哄好了董氏与温家两位小姐,让她们去劝说温彩,也会还能成。
转而,她又有了几分欢欣,毕恭毕敬地道:“前些日子,我家老夫人得了一座玉佛,要办一场请佛会。”笑盈盈走近董氏,董氏欲退,却被萧彩云强势握住了手,一个微带凉意的纸便塞入掌心,她眨了眼神,董氏明了:这是银票。
“温二太太既做得玉郡主的主,那今儿我这请柬就请温二太太收下了。”
董氏推开萧彩云的手,避开温彤姐妹的视线,小心地看了一眼,竟是一张二千两银子的银票,这萧彩云当真好生阔绰,原想推辞,可抵不住人家的礼送得厚。马上就要过年节了,虽说今年二房公中收益不错,可是今岁二房刚嫁了温紫,家里的亏空还是不少,有这二千两银子,就能过个好年。
董氏想把银票还回去,可心里还真是舍不得。
温彤冷声道:“六妹妹要忙着绣嫁衣,哪里有时间参加宴会?别说是长庆候府的宴会,便是瑞王府的赏梅宴都没空参加。”
萧彩云笑道:“四小姐,耽搁不了玉郡主多少时间,只要玉郡主去坐坐就行,半个时辰如何?”
温绿翻了个白眼,“你说去就去啊?我六姐姐要忙的事多了。若是旁人家请,许还会考量,你们冷家的宴会么?她是一定不会去的。”
萧彩云依旧笑着,看着董氏道:“哟……这不知道的,还以为温二太太做不了玉郡主的主,能做玉郡主的是二位小姐呢?”
董氏得了她的好,又听到这话,分明就是说她在温彩心里的地位还不如温彤、温绿。
温彤一急,萧彩云分明就是挑驳之意,“你胡说什么?我六妹妹打小就是个有主意的,我们哪里是替六妹妹做主,只是六妹妹的性子,我们做姐妹的自是了解罢了。”
萧彩云甜腻腻地笑着,笑得让人心头发寒。
温绿几步走近董氏,拉着她的手道:“二婶不必理她!谁知道她又打什么主意,说是有要紧事,我们来了,只说宴会的事,又不说实话,我们回去吧,外头怪冷的。”
董氏要走,萧彩云又伸手拉住了她,切切地道:“温二
太太可是说能做玉郡主的主,不就是一个宴会,你不会这么为难吧?我可是把帖子都带来了,就劳温二太太将帖子转与玉郡主。”将帖子塞入董氏手里,萧彩云压低嗓门:“若能让玉郡主赴约,我们冷家必有重谢。”
二千两银子还不是谢礼,这只是一部分。
董氏心下纳闷,“你到底什么用意?”
“瞧温二太太说的,我这不是上门送帖子来的么?”如果不说清楚,瞧董氏那神色,许不愿意帮忙,萧彩云在心头纠结了一番,道:“京城人都说温冷两家不和,这冤家宜解不宜结,我们冷家就想请玉郡主参加此次宴会,再则我家老夫人自玉郡主离开冷家后一直挂念,可是拿她当亲孙女一般疼爱,就想再见见她。”
董氏似信非信,手里还握着那张银票,心头权衡着萧彩云这话的真伪。
突地,萧彩云又握了她的手一下,又一张银票塞到其间,音出而未见唇动地低语:“再三千两。”这回子,温二太太总该帮忙了。
董氏很想拒绝,但拒绝不了这么一笔钱财,她为难地转动着眼珠,示意萧彩云身边还有温彤、温绿呢。
萧彩云很快明了,笑道:“温四小姐、温七小姐,瞧我,两日后也请二位小姐陪玉郡主同往吧。我们老太太自打两位孙女出阁后,最是喜欢年轻美丽的小姐上门做客了。”
温彤正想甩开萧彩云的手,却分明感觉到萧彩云塞了一张纸到她的衣袖里,温绿这儿也是如此。
温绿吓了一跳,手微松,一张银票飘落在地。
萧彩云灵机一动,大叫:“温七小姐,你身上掉了一张银票。”
温绿微愣,弯腰拾起,打开一看,是张五十两的银票:“这不是我的!”
“温七小姐,我明明瞧见是从你身上掉落的,怎不会是你的?”
“我说不是就不是。”
董氏心头微沉,这送上门的银票不要白不要:“着人收起来,许是府里谁人掉的,交给二管家处置。”
温绿又忆起这些日子以来,温彩对她的说过的话,一个人的卑贱与高贵与自身的出身无关,而在她的修养、在她的内心与灵魂。当她是什么人了?区区五十两银子,就想收买她背叛自己的姐妹不成?
第347章 不叛姐妹
萧彩云依旧笑着,看着董氏道:“哟……这不知道的,还以为温二太太做不了玉郡主的主,能做玉郡主的是二位小姐呢?”
董氏得了她的好,又听到这话,分明就是说她在温彩心里的地位还不如温彤、温绿。
温彤一急,萧彩云分明就是挑驳之意,“你胡说什么?我六妹妹打小就是个有主意的,我们哪里是替六妹妹做主,只是六妹妹的性子,我们做姐妹的自是了解罢了。”
萧彩云甜腻腻地笑着,笑得让人心头发寒。
温绿几步走近董氏,拉着她的手道:“二婶不必理她!谁知道她又打什么主意,说是有要紧事,我们来了,只说宴会的事,又不说实话,我们回去吧,外头怪冷的。”
董氏要走,萧彩云又伸手拉住了她,切切地道:“温二太太可是说能做玉郡主的主,不就是一个宴会,你不会这么为难吧?我可是把帖子都带来了,就劳温二太太将帖子转与玉郡主。”将帖子塞入董氏手里,萧彩云压低嗓门:“若能让玉郡主赴约,我们冷家必有重谢。”
二千两银子还不是谢礼,这只是一部分。
董氏心下纳闷,“你到底什么用意?”
“瞧温二太太说的,我这不是上门送帖子来的么?”如果不说清楚,瞧董氏那神色,许不愿意帮忙,萧彩云在心头纠结了一番,道:“京城人都说温冷两家不和,这冤家宜解不宜结,我们冷家就想请玉郡主参加此次宴会,再则我家老夫人自玉郡主离开冷家后一直挂念,可是拿她当亲孙女一般疼爱,就想再见见她。”
董氏似信非信,手里还握着那张银票,心头权衡着萧彩云这话的真伪。
突地,萧彩云又握了她的手一下,又一张银票塞到其间,音出而未见唇动地低语:“再三千两。”这回子,温二太太总该帮忙了。
董氏很想拒绝,但拒绝不了这么一笔钱财,她为难地转动着眼珠,示意萧彩云身边还有温彤、温绿呢。
萧彩云很快明了,笑道:“温四小姐、温七小姐,瞧我,两日后也请二位小姐陪玉郡主同往吧。我们老太太自打两位孙女出阁后,最是喜欢年轻美丽的小姐上门做客了。”
温彤正想甩开萧彩云的手,却分明感觉到萧彩云塞了一张纸到她的衣袖里,温绿这儿也是如此。
温绿吓了一跳,手微松,一张银票飘落在地。
萧彩云灵机一动,大叫:“温七小姐,你身上掉了一张银票。”
温绿微愣,弯腰拾起,打开一看,是张五十两的银票:“这不是我的!”
“温七小姐,我明明瞧见是从你身上掉落的,怎不会是你的?”
“我说不是就不是。”
董氏心头微沉,这送上门的银票不要白不要:“着人收起来,许是府里谁人掉的,交给二管家处置。”
温绿又忆起这些日子以来,温彩对她的说过的话,一个人的卑贱与高贵与自身的出身无关,而在她的修养、在她的内心与灵魂。当她是什么人了?区区五十两银子,就想收买她背叛自己的姐妹不成?
第220章不叛姐妹
温绿咬了咬唇,不管不顾地大声道:“二婶,这银票不是我们府的,是冷小奶奶刚才塞给我的。她想用银子收买我们,想要我们劝六姐姐赴宴。二婶,你忘了吗?爹爹和二叔说过,这等钱拿不得,我们拿了五十两,许就要付出五百两、五千两乃至是五万两的代价……别说是五十两,就算是五万两、五十万两,我也不会因为银钱背叛自家姐妹。”
温彤手握着银票,她不知道是多少。自打跟过思过候一场被送返娘家,她的日子便不好过,母亲何氏不说,可看着她时,时不时叹息一声。温墨妻更是拿着当成眼中钉,直说她会怀了侄女们的名声,暗里还挑唆何氏赶她离开温府,镇日给温墨吹些耳边风。如今连温墨也不喜她这个亲妹子,温墨妻待她更是连梁氏的一半都不如。
她需要钱,手头有钱才能在过年节时给长辈、兄嫂买些礼物。许备了礼物,家里人能待她好些。
听温绿这么一说,只觉耳根发烫。
她可是正经的嫡女,因为一点阿睹物的白花花银子便忽视了亲姐妹,着实让她心生愧疚,也不由得对温绿高看两眼。
“因为一点银钱就背叛自家姐妹……”温绿以前也是个单纯、活泼还胆怯的性子,这次温彤回来,方感觉到温绿变了,早前以前温绿的改变是因为她订了一门好亲事,可现下看来,是温绿真的长大了,知事了。
董氏听到这话更不好意思,讪讪浅笑,握着银票的手也是微微一颤,让她把银票还回去还真是一百个、一千个的不乐意,二房也差银钱,可若不还,温绿都说得如此真诚,岂不要被晚辈小瞧,更重要的是,她不能寒了温彩的心。
温绿扭头问温彤:“四姐姐,你没有收她的银票吧?我们温家乃是书香门第,家风严谨,祖母教导我们,要堂堂正正做人,勤勤恳恳做事,珍惜手足,看重亲情,别因几个银钱就出卖自家亲人。”
在温绿的心里,温彩就是她最敬重的人。温彩时常与她讲一些汪氏的事,温绿虽与汪氏见面的次数寥寥可数,可她依旧谨遵教诲。姐妹二人相处的时间久了,温绿就知晓一些当年汪氏对温紫的教导,听了汪氏说的那些话,便如此是对她的教导一般。
“我……”温彤支吾着,心里暗恨温绿多事,白送的银票怎不要,这个该死的温绿居然要争这个风头,她不要就罢,那言辞之间竟有要她也退还回去的意思。
她要是不退回去,指定会被小瞧,说她一个嫡女行事连个庶女都不如。
温绿那神色,分明就是“我知道你收了冷小奶奶的银票”。
温彤脸上一阵滚烫,火辣辣地如同烧着了一般,只觉无地自容。
要是不还,岂不被人笑话,一个庶女都有此等气节,何况她是嫡女?
温彤心痛地拿定主意,一把将银票递给萧彩云:“冷小奶奶,我七妹说得对,我们温家人绝不会因为银钱就出卖、背叛亲人。钱财有价,亲情无价!你快收回去吧。”
心,痛得滴血,这可是银票啊,可不还不成。她同胞兄长都嫌弃她,现在她只能住在镇远候府,保住最后的荣华,要是这事传到温青夫妇耳里,少不得低看她。
董氏见两个年轻的小辈都做出了决定,她要是不把钱还回去,怕是旁人也要非议了。挣扎一下,亦将一张银票还给了萧彩云:“冷小奶奶,把银票拿回去。这帖子先留下,我们会把你的意思转告给玉郡主,她会不会赴宴,就得玉郡主的意思了。”
“你……你们……”
萧彩云没想到,竟然有钱办不成的事。
送钱还送不出去,被人打了脸,她们还说得正义凛然。
世上哪有不爱钱的?偏生温家人就把钱还回来了。
不,她给董氏的是两张银票,可还回来却只得一张。
萧彩云正要开口,董氏领了温彤、温绿已翩然离开凉亭。
“站住!”萧彩云大叫,她给董氏的是五千两银,可董氏还回来的却只得二千两,另一张三千两的并没有还回来。
董氏放缓脚步:“冷小奶奶,请回吧!你的意思,我会替你转告给玉郡主。双双,送客!”
温绿扬着头,眸子里流露几分犀厉。
温彤虽微垂着头,还是第一次干这么痛快的事,想到自己把银票狠狠地还到萧彩云手上,心里就觉得痛快。
侍女目瞪口呆地望着董氏婶侄几人的背影,在家里时,萧彩云便谋划好了,若见到温彩要如何,若见到旁人又如何,只是现在这情形,却是萧彩云未曾想到的,打了她一个措手不及。
侍女回过神时,大嚷道:“温二太太,我家奶奶给你的是两张银票共五千两……”后面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萧彩云捂住了嘴。
萧彩云冲着一边的双双干笑。她要说出来,怕是董氏也不会认,这里到底是镇远候府,弄不好,还会被人倒打一靶,这银子的事她也只能认栽。
事没成办成,还莫名地丢了三千两银票,让她如何咽得下这口气。
来的时候,她可是在冷老夫人面前打了保票,一定会请温彩前去长庆候府赴宴,虽然萧彩不明白为什么冷家人一定要请温彩去冷家,但她既然承诺了,就一定要做到,否则冷老夫人那性子上来,还指不定如何刁难她。
那老东西折腾人的本事近来萧彩云可以领教了不少,光是想想,就让她身心发颤。
双双款款欠身,耳畔忆起温彩的声音“小鬼难缠,能不得罪人就尽量不得罪人,但对于一些没脸没皮的,也不必给他们留脸面。”许多事与前世都发生了偏离,譬如太子在前世早逝,而现在太子不仅好好儿地活着,再过不了多久,谢妃便要给太子添子嗣。
她轻咳一声:“冷小奶奶,人也见过了,请吧!”
萧彩云想着答应冷老夫人的差事没办成,正因为自己领了差,老夫人才同意让她出门,要是冷家知道她没办成,还指不定会如何折磨她呢。
她是一个没娘家依仗的,早前父亲瞧冷昭是定远候,自打思过候慕容悰失势,萧家人的脸色就越发难看,甚至放出话来“彩云,我就当没你这个女儿,往后好自为之。”一句话,便是在冷家过好过坏都与萧家没有丁点的关系,萧家也不会管她这个女儿的死活。
亲人间淡漠如厮,萧彩云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温彩身上,只求温彩能去冷家一趟。
萧彩云不甘心,紧拽着衣袖,顾不得外头的寒风侵袭,是厚颜强入桂院求温彩,还是再想个他法?挣扎纠结之间,只听“啊呀”一声,萧彩云蹲在小径旁。
侍女惊呼一声:“奶奶,你怎么了?”
“我的脚……扭伤了,啊呀,好痛,站不起来了。双双姑娘,我脚疼得走不了。”
侍女欲扶起萧彩云,她摇摇晃晃却难以站立。
双双微锁黛眉,脸上露出几分不信。
侍女道:“双双姑娘,我家奶奶的脚扭了,要不请个郎中给她瞧瞧,她是在镇远候府受的伤,要是传扬出去,也会影响镇远候府的名声不是?”
第348章 冷小奶奶
双双面露难色,招手唤了一个粗使丫头过来:“你去桂院,与奶奶通禀一声,就说冷小奶奶的脚扭了。”
粗使丫头应声飞奔而去。
双双扶了萧彩云回凉亭。
董氏几人刚回偏厅,还未坐热,便又听到丫头来禀报。
温绿不悦地道:“萧氏怎么没完没了,想起一出是一出。”
温彤恼道:“我瞧她就是非要逼六妹妹去冷家赴宴不成。”
董氏冷声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她还留了三千两银子没还给萧彩云,这回子倒真有懊悔了,心里又想,反正她把银票还回去了,要是萧彩云说给了她五千两,她到时候一口咬定已经还了,萧彩云也拿她没辙。
梁氏沉吟了片刻,“妹妹怎么看?我怎么觉着这冷小奶奶居心叵测。”
温彩抬手捧起茶盏,“萧彩云不是扭伤了脚吗?让汪三毛去请郎中。”
麻嬷嬷应了声“是”,脸上有些难看。这冷小奶奶以为她是谁,在镇远候府就使起手段来,还使得如此拙劣。
温彩斥退左右下人,不紧不慢地道:“今年二月,春雷阵阵,一场天雷霹死了栖霞观内正做法事的神算子道长。”
董氏一声惊呼,这事她也听人说过,“听说是他泄露了天机,所以……”
温彩饮了一口茶,云淡风轻,淡漠得像是在说别人的事,“真实的原因除了我们温家人知道,绝不能传到外头。”
温彤顿时来了兴致,这是不是说,温彩相信她,这才与她分享秘密。
几人打足了精神,尤其是温彤这个原因很感兴趣。
温彩吞咽了一口唾沫:“神算子道长死前正在栖霞观做一场改命换运的法事……”她便将冷家欲取她的心血三滴与冷晓的血三滴之事细细地说了,免去了自己当时避祸入宫,又避开青莺扮成自己的事不提。
董氏直听得惊诧不已。
梁氏则是将信将疑,这世间还有这样的法事。
温绿义愤填膺,“冷家人实在太过分了!也算上天开眼,没让神算子这法事做成。”
温彤惊道:“六妹妹,这回冷小奶奶上门,想尽法子要你去冷家赴宴,会不会与这事有关?”
温彩沉吟道:“这也是我不去见她的原因。宴无好宴,冷家人这是狗急跳墙,冷贵人失宠,五皇子获罪,冷家举步维艰,无论他们有什么打算,绝不会是好事。”
梁氏道:“有千日做贼的,没有千日防贼的。妹妹总这样避着,到底不是长久之际。”
“我也是这意思。还请二婶与嫂嫂、四姐、七妹帮我想想法子,若这事只关心我一人安危便罢,但也关系着我们温家的运势,这种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温彩一直就想与冷家正面交锋,冷家一日不除,她就一日不安。
徐兰芝虽然可恶,可前世与徐兰芝狼狈为奸的冷家与慕容悰更为可恨。
董氏此刻明晓原因,很显然,冷家是想让温彩与冷晓改运换命,改的是两人命,换的是两家运,她也是温家妇岂能袖手旁观。
温彩又道:“自从在宫中我引心头血给雍王殿下治病之后,我的血已不再是凤血。可是冷家却未必会信。”
几人冥思苦想,虽然猜到冷家人必有用意,可到底是什么打算,怎么也猜不出来。
董氏道:“既然我们知道冷家人不安好心,侄女儿就不必参加冷家的宴会。”
温彩吐了口气,“瞧萧氏的意思,要是我不答应,她还要继续闹腾下去。罢了,让郎中给她瞧过之后,就送她出府,我先答应赴宴。”
温绿心下担心,朗声道:“六姐姐,到时候我陪你一道去。”
董氏道:“我也去,我倒要瞧瞧冷家玩什么花样?”
温彩望向梁氏,并没接话。
梁氏抿着嘴,暗自琢磨着冷家人的用意。
温彤道:“七妹妹,我和你去把人给打发了?”
萧彩云是在镇远候府扭伤的脚,要是主人不过去瞧瞧也说不过去。
董氏道:“你们也是温家的小姐,萧氏不就是个小太太,我看啊,让六姨娘去应付几句就成。”
梁氏站起身,道:“还是我去吧。”
“嫂嫂有孕在身,外头天寒地冻的,在屋里将养着,我带四姐和七妹去。二婶陪嫂嫂说话。”温彩原不想去的,可只有去了,才能知道萧彩云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郎中来了,给萧彩云瞧了伤脚。
温青与冷昭同在边城征战沙场,建立功勋,一个封了镇远候,一个赐封定远候,原都是二等候,可温青却另得了一座府邸,这府邸很大,也很气派。
定远候府则是冷家早前的别苑,还不及镇远候府的一半大。
萧彩云一路过来时就在打量、审视,心下暗暗地羡慕着。
这梁氏还真是好命,温青看似莽夫,却是一个良婿,他不娶平妻不纳妾,说到做到,连身边服侍的下人都是小厮和婆子,连个年轻的媳妇子都不用更别说丫头了。
萧彩云嘴里发出“啊啊”的痛叫声,一双眼睛却审视着客房,里头的摆设虽与寻常大户人家无二样,却又多了几分雅致,式样新颖的家具,大气得体的官窖瓷瓶,内插几枝四季长春花,细瞧之下,才发现是制作精致的绢花,做得栩栩如生,竟如真的蔷薇、玫瑰一般。
温彤进了客院,小心地问粗使丫头:“冷小奶奶扭伤了足踝?”
“回四小姐,正在偏厅里歇着呢,郎中正在给她细瞧。”
温绿低声道:“她就是故意的。六姐姐不见她,她就弄伤自己逼六姐姐见她。”
不见她,她便以“受伤”为由赖着温彩一见,萧彩云的逼迫却是赤裸裸的让人不舒服,温绿能瞧出来,府里其他人也看得出来。
温彤看了眼温绿,近来对温绿颇有些意外,在她看来这位七妹妹就是个孩子,可说话做事都颇让人高看几眼,这不知道的,指定不会以为温绿是庶女,而是正经的嫡女。
温彩道:“四姐姐是个灵透人,一会儿你来应付。”
温彤正想与温彩处好关系,她不盼如温紫那般寻个好婆家,但若得温彩襄助,未来的夫婿想来也不会太差,点了点头。
郎中道:“这是去瘀活血的药酒,每个时辰抹一次,再像我这样揉搓一番,不出两日就能康复。”
萧彩云令侍女接了药酒,又谢过郎中。
温彤进了偏厅,故作关切地道:“听说冷小奶奶在我们府里扭伤了足,现在可好些了?”
萧彩云笑得拘谨:“郎中上了药酒后已经没那么疼了。”
“我们温家自来与冷家不和,为免冷小奶奶难做,我们也不好挽留冷小奶奶。”
温彤这是委婉的下逐客令,寻常人听到这样的话定不会再留。
萧彩云却道:“可我们两家却知道,温、冷两家的候爷可是生死之交呢。”
温绿挑着眉儿,这萧彩云睁眼说瞎话的功夫还真厉害。“冷小奶奶可莫乱说,我们两家可没交情。”
“温候爷与我家冷候爷同在北疆建功立业,数年生死与共,可不就是生死之交?虽有些分歧,却无碍大局,这不是他们二人的兵法战术不同。温候爷的英勇、我家候爷的智谋,合在一处真真是智勇双全。”
萧彩云这说的,好似温青与冷昭当真有多少感情,一席话不仅夸了温青,也大肆赞称了冷昭,便是温绿也听着舒服。
在北疆时,温、冷二人各领一军,需要配合时,彼此也是尽力配合,可是就为人处事、行军打仗的风格上却各有不同。能让二人在战局面前从对手配合得天衣无缝,除了温、冷二人皆有大局观外,这也是定国公刘维忠的驭下之术令人叹服。
温彩立在一侧,尽量让自己隐形一般。
温彤冷哼一声:“整个京城,谁人不知我大哥智勇过人。至于冷候爷,倒是有人说他忘恩负义,听说徐超将军父子、刘大将军曾在沙场救过他数回性命,还险些害得刘小姐丧命。就凭此,冷候爷又怎能与我大哥相提并论。还有,我大哥能做学问,协助我父亲著书《子孙规》,这又岂是冷候爷能比的?”
温彤夸起人来一点都不脸红,夸的还是自家大哥,竟似在夸一个自己最敬重的人一般。
萧彩云尴尬一笑。
温彤道:“来人!令人抬把椅子来,让人将冷小奶奶送到门外。”
萧彩云心头一慌,大呼一声:“玉郡主,你可得帮帮我啊!”身子一软,坐在椅子便半哭半央求地道:“玉郡主不知道哇!冷老夫人要我过来送请帖,要是郡主不答应赴两日后的宴会,她就会罚我啊!玉郡主啊,你在冷家住过些日子,知道他们的规矩,罚起人来……”
在她扭伤足踝的那刻,萧彩云预备了一大把的说辞,未曾想才说了几句,就听温彩冷冷地道:“我答应了!”
冷家的事,温彩不想知道,就算冷家是龙潭虎穴这一回她也去定了,她倒要瞧瞧看他们又玩出什么花样来。
温绿轻呼一声“六姐姐”。明知有鬼,她怎么放心温彩赴约。
温彩重复道:“我会去的。”
萧彩云有意外、有欢喜,更是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小厮抬了软椅来,萧彩云移坐软椅:“玉郡主可要按时赴约?”
温绿厉声道:“没见过你们这样下帖子的,人家不愿去,就软磨硬施地逼人去,这是哪家的规矩,难不成你们冷家在京城请人上门赴宴都是这样没脸没皮的?”
萧彩云面上并无半分歉意,道:“玉郡主见谅,着实是妾没法子了,若不能请你赴约,我家老夫人饶不了我。”
她要的是结果,可不会管用的什么手段。
正因为冷家所有人都知道,要让温彩赴约是件极难的事,这才让萧彩云来送帖子。
温彩浅笑道:“好了,今儿得罪之处,还望冷小奶奶体谅。回去后小心养伤。”
萧彩云被两名小厮抬走了。
温彤心有不甘,好不容易有表现的机会,却没有把这事处理好,“六妹妹何必应她?”
温彩道:“四姐没瞧出来,萧彩云不达目的必不罢休。”
第349章 温家人
“对,对,六姐姐虽然答应了她,但到了跟前也可以借故不去。”
“七妹妹,你这话不对,哪怕承诺的那人是个小人,也不能失信于人。冷家行事上不得台面,可我们是温家人,我们温家与冷家不同的。”
温绿面露钦佩之色,就算对方是小人,温彩也会兑践承诺,就是这份态度就让人敬重。
温彤道:“万一他们使坏……”
“到时候二婶和四姐陪我去。”
“六姐姐,我也要去。”
“阿绿就留在家里,你心思单纯,我怕你藏不住心事。”温彩落音,“回头四姐姐去绣房挑块缎子,做身新裳赴宴时穿。”
温彤自从跟了思过候后,已经很久没参加宴会了,这算是一个新的开始,她心头欢喜:“我还有衣裳穿。”
温彩道:“新做一身。”
外头有丫头禀道:“郡主,你的信。”
温绿捂嘴笑道:“定是雍王殿下写给六姐姐的。”
温彤面露羡色,曾经的她处处与这个妹妹为难,自从有过一段失败的婚姻后,才明白待她最好的其实是一直以来不被她喜欢的大哥和六妹妹,连她同母的兄长温墨都不喜她。
温绿伸手挽着温彤,“四姐,我们快走,让六姐姐慢慢儿瞧信。”
第221章赴宴
温彤走了几步,又回过头张望。她想去冷家赴宴,可是自己这身份又怕人非议,她来镇远候府有些日子了,这些日子她就是讨好温彩,也便给自己他日的良缘争取几分保障。
温绿到了外头放开了温彤的手,一脸凝重地道:“四姐姐,你可不能打雍王的主意……”这些日子她与温彩朝夕相处,对温彩的性子也了解一些,温彩愿意与温绿说话,与温绿讲汪氏、讲杜氏,讲西山县温氏族里的许多事。
这也让温绿感觉到以前从未感受到的姐妹情深,她感谢温彩帮她谋到一门好亲事,顾淮虽是庶子,但人长得英俊,又有才华,今岁八月顾淮就考中举人,要是来年三月再中进士就能入仕为官,以顾淮的身份便是娶个嫡女也是成的。
温彤怒道:“你胡说什么?我……我没有。”双颊如红霞飞,又似喝下了烈酒,分明是被温绿道破了实情的气恼。
“没有最好。”温绿吐了口气,“四姐姐近来可有听人说瑞王府世子侧妻金夫人与刘姑娘的事儿。”
京城人都拿刘丁香抢了金珍华新婚夜的事当笑话讲,先在瑞王府里议论,后来婆子下人们又讲到了外头,整个京城都知道。
“四姐姐以为,世人是在瞧金夫人的笑话么?其实世人笑话的是金夫人和刘姑娘两人。”
刘姑娘得到了瑞王世子的宠爱又如何,这都多少日子了,瑞王妃和瑞王世子妃都不肯给她名分。真正尴尬的还不是刘姑娘,就算将来有了名分,她一辈子也会被人瞧不起,即便有了儿子也很难有体面的名分。
温绿轻叹了一声:“这样的表姐妹现在没闹翻脸,有朝一日她们若是在瑞王府立稳了脚跟,怕是再也做不成表姐妹了。为了一个男人,连姐妹都做不成,这有必要么?”
她的话看似在说别人,更是在提醒温彤。
温彤怎么敢想,居然打起了雍王的主意。
温绿不愿等到将来点破时再说,既然被她瞧出来,她就得告诫温彤一二。
温彤无语咬着下唇,看着明明比她还小几岁的温绿,如同一个小大人般地与她说话,竟是比她还要看得透。“我没有,我只是羡慕六妹妹与雍王的感情。”
更多的则是温彤嫉妒温彩的好运,同样和离过,同样嫁过一回,温彩是越嫁越好,既然温彩可以这样,为甚她温彤就不行,论才华,她温彤琴棋书画无一不通;论模样,温彤自认比温彩更为娇丽。这么一比对,温彤越发觉得,自己比温彩更配嫁给雍王,她甚至生出了要抢走雍王的心思。
此刻,被她以为是小孩子的温绿点破,让她胸口发堵,又恼又怒,说话的语调也犀厉的三分。
“没有最好。”温绿落音,“这些日子大嫂心里可是记着四姐姐的终身大事,只是你离开思过候时日尚短,大嫂还不好替你张罗,总得翻了年,待六姐姐出了阁,得了合适的机会才能留意你的事。”
梁氏记挂着她?
温彤心头暗喜。连何氏一想到她就摇头叹息,直说温彤的一生被毁了。在片刻的欢喜后,温彤又想:梁氏就算愿意在她的婚事上帮忙,找的男子也难如雍王殿下,除非他们会帮她嫁给雍王。
温绿见温彤心事重重,面露娇羞,心里暗道:莫不是我误会了她。就算早前误会,说开了就好,只要温彤打消了念头就是好事。又道:“四姐姐心里如何打算的,还是早早儿与大嫂说说,也好让大嫂心里有数。上回母亲过府,可是把你的终身都交托给大哥、大嫂张罗,请大嫂帮你留意合适的人家。”
这还不是何氏听人说,早前的徐氏能嫁一个从五品的武官,便是温青夫妇保的媒,心动了,觉得温彤也能再嫁一个体面官员为妻,虽不能盼着像温紫那样寻个好婆家,至少比徐氏嫁的要强吧。
温绿对家里人了解越多,情感上就越偏向温青兄妹。何氏也好,温墨也罢,都是太过势力的人,捧高踩低,以前温彩初入京城,何氏没少打压温彩,给温彩用的、吃的、穿的连庶女的都不如。甚至何氏还在人前说“六丫头是庶出”,也至有许多京城贵妇都信了。
现在温青出息了,何氏又想得一份好处,偏温青和温彩都不卖她面子。何氏试了几回,没落上好,又被温子群训骂了几回,这才老实了。
温彤道:“七妹陪我去绣房挑新裳,我不知道该挑什么样儿的。”
自从她离开思过候回娘家,好几个月了,一件新衣都没预备过,前些天梁氏让她们姐妹各人挑了两块布料做年节时穿的冬裳,虽然已经做好了,但想着年节时要穿,温彤就试了一下就令丫头放到衣柜里。
温绿道:“你去挑吧,今年给爹爹的新鞋还没做好呢。大嫂有了身子,操劳的事又多,我要给大哥做两双新鞋,还有几日就要过年节了,我怕赶不过来。”
虽说是不值钱的鞋,但好歹是她的心意,她住在这里,温青夫妇都待她好,温绿就想尽一份自己的力。
温彤垂头笑着,心里暗骂温绿是个马屁精,在温府的时候她怎没瞧出温绿还有这等能耐,还真是小瞧了。
温彩拿着信回了安然阁。
待看罢之后,整个人都呆住了。
冬葵正坐在偏厅的窗下做纳鞋底。
双双连连追问:“郡主,信上说什么了?你怎么了?”
冬葵抬头望了一眼:以往温彩接到雍王殿下的信也会发呆,却是独自一人傻笑,可今儿却是面露悲伤。“郡主,出什么事了?”
温彩定定心神:“双双,韩奶奶……没了。”
冬葵道:“哪个韩奶奶?”把自己知道的、认识的京城姓韩的奶奶都过了一遍,也对不上号。
双双身子一颤:“是怎么没的?”
“吞金自尽!”温彩只觉一阵无助,“当初在金陵时,我们都瞧出来的,她一早就拿定了主意,替韩爷讨了公道雪了沉冤便会寻短。当时我们都劝了她,那几日,你天天陪着她,给她讲北疆边城的故事,就是希望她能好好儿地活下来,你说她……”
余氏到底还是走上了那条路。
就在她替亡夫讨回公道后,她便与一双儿女取出了韩太太、韩爷的尸骨,准备赶着年节前让他们回家乡安葬,却在离开江南的途中在一天夜里吞金自尽,当韩若冰发现时已经晚了。
“若冰,答应我,照顾好再冰,你们姐弟要好好地活下去。”
韩若冰抱住余氏,痛呼道:“娘,为什么?你不是说不会自尽吗?为什么?”
“若冰,对为娘来说,活着比死更痛苦。我不能连累你们,我是一个不洁的女人,是我害了夫君,是我气死了婆母,我对不起韩家,不能再对不起你们。你们不能有一个如此失节的母亲……”
委身杜大老爷,一直是余氏一生无法洗脱的污渍。
余氏为了让自己的儿女回到家乡不被人小窥,不被人非议,不被人笑话,她终是选择了这条路。
温彩相信:余氏不怕痛苦的活,而是怕让自己的儿女被人瞧不起,被人为难。
她知道,只要韩若冰姐弟回到洛阳福星县,韩氏族人总会给他们一口饭吃,虽不能荣华富贵,但却能让他们吃饱穿暖。
韩氏在福星县是大族。
照着韩氏族里的规矩,一定会给他们姐弟分上二十亩族田维持生计。
这封信是二十天前寄出的,照时间推算,现在的韩再冰姐弟已经抵达家乡福星县。
双双心痛地道:“韩奶奶不是答应过郡主,说她会好好儿地活下去。”
“可她还是走上了那条路,就算我们都猜到了她的心思,却无法打消她的念头。”
冬葵听到这儿,也知道这个韩奶奶是谁。双双与她们讲过韩家人的故事,那是一个辛酸而感人的故事,一个柔弱的母亲,竟凭着一份承诺与坚韧忍辱负重地活下来。
但儿女即将长大成人的时候,她却果决地选择了一条不归路。
双双只觉心头一阵钝痛:“郡主不必难过,当初我们都用心地劝过她。韩姑娘姐弟不也知道韩奶奶的心思么?要是他们姐弟都不能让韩奶奶打消轻生的念头,我们又如何能做到?”
“我只是没想到,她会如此固执,竟会抛下自己最疼爱的儿女离开。”
冬葵接过话道:“她是怕自己失节的事被人诟骂到韩姑娘姐弟身上。她若没了,族里人总不好再说她。”
双双道:“郡主为了保护她,都没提她被杜大老爷强占的事。”
“可对韩奶奶来说,她要的是一个公道,不仅替丈夫、婆母讨公道,也替她自己讨公道,她这一生过得太苦了……”
余氏为了拉扯大一双儿女,忍辱负重十四载,心头与肩上的担子也太重了,着实把一个柔弱的女人压得几近崩溃。一朝大仇得报,丈夫的冤屈昭雪,她再也没有继续坚持的理由,为了一双儿女能抬头做人,她毅然选择了一条不归路。
第351章 欲言又止
五郡主面露疑色,意味深长地看着冷家人。
金夫人扫视郑氏与华氏,欲言又止。
“董氏”笑了两声:“侄女想多了,这是冷家人热情,想请你过来坐坐。”
温彩莞尔一笑:“若真是我多想,在此温彩向冷老夫人赔个不是。”
冷老夫人冷眸一扫,对萧彩云喝斥道:“萧氏,看你干的好事,让你去下帖请人,竟冒范了贵客,还不向玉郡主赔礼道歉。”
冷三太太小董氏此刻走了出来,颇有些幸灾乐祸,啐骂道:“玉郡主勿恼,您是知道的这萧氏打小没母亲教养不懂规矩,你莫与她计较,你大人大量原谅她的失礼。”
萧彩云在冷老夫人面前打了保票,只想把人请来,不曾想人是来了,怕是冷老夫人也不会领她的情。
她不明白,以前温彩虽与她的关系不好,但至少也不是敌人,可现在温彩当着这么多的人道出那日的事,分明就是故意给她难堪。
郑氏肃色训道:“还不向玉郡主赔不是。”
萧彩云压抑住满腔的怒火:温彩今儿是你自找的,原本我心里还有些许愧疚,可现在已经没了。她提裙欲跪,还未跪下,温彩便伸手拦住了她:“冷小奶奶,我这人就是个直性子,说出来就好了,你莫往心里去。”她一扭头,若无其事地笑道:“冷小奶奶,今儿府里的宾客来得不少,你自去忙吧,我与五郡主说话。”
冷老夫人冲萧彩云使了眼色,萧彩云退立一侧。
李氏笑盈盈从外头进来,“今儿的贵客都到得差不多了。”音落时,冷昕妻领着丫头、婆子鱼贯而入,摆上精致的糕点。
众人开始寒喧起来,你一言,我一语,气氛融洽。
温彩脸上挂着淡淡的笑,一双眼睛却流转冷家人身上。
小董氏笑着道:“玉郡主,你不知道,我们老夫人最是喜欢你了,也是我们冷家福薄……”她恰到好处地一笑,里头知晓实情的客人自然会忆起早前温彩与冷家的关系。
三房的冷旷妻笑道:“可不是么,上回老夫人染了风寒,发烧昏迷时口里念的都是玉郡主,昔日玉郡主还曾帮老夫人沐浴,比亲孙女还孝顺呢。”
这话说着就到了正题上,难不成事隔许久,冷老夫人还打着想认她做干孙女的事?
温彩并不接话,她倒要瞧瞧今儿这戏要怎么唱,无论是明的、暗的,她全都接招,只是若是他们招惹了自己,就得有应对灾祸的能力。
梦里的她,冷家哄骗着得到了她的三滴血,从那以后,冷家见着她也没给过好脸色,他们始终是高高在上的模样,尤其是冷晓被封为皇后之后,冷家更是权倾朝野。
郑氏轻轻推攘了一下身侧的定国公刘夫人,二人目光交接,刘夫人笑道:“玉郡主,难得你与冷老夫人如此投缘,又得冷老夫人如此挂念,不如你拜冷老夫人为干祖母如何?”
话音刚落,立时听冷家族里的一位太太连声赞道:“刘夫人这主意好。我可听说冷老夫人疼玉郡主胜于亲孙女一般。”
又有几个太太连声附和。
就连冷晓也面露期待,一双眸子不停地凝落在温彩身上。
温彩不紧不慢地道:“我素来‘不在其位不行其事’。”一句话,以前在冷家,她孝顺冷老夫人是她的份内事,而现在她与冷家再无半分干联,自然不需要再做旁的事,“我有嫡亲的祖母,虽然祖母已然仙逝,在我看来祖母是我唯一的祖母,谁也无法替代,我也不屑再认什么干祖母,这会让我觉得是对祖母的背叛。”
李氏笑了一下,“玉郡主这话什么意思?我们是不是可以理解成,你娘家的祖母是祖母,你未来婆家的祖母……”就不是祖母了。
温二太太“董氏”笑道:“冷二太太难道没听到郡主说的那句‘不在其位不谋其事’么?她对婆家的长辈,自然也会尽到该有的孝心。”
李氏分明就是抠字眼子,想借此拿乔,若是同意了这话,就抓了温彩的不是。
想拿着温彩的话说道,“董氏”不会给她们机会。
今来赴宴,便会提着一百二十个的小心。
萧彩云来下帖子,原就透出了太多的不寻常。
刘夫人勾着唇角,笑得尴尬:“温侄女,着实是……是冷老夫人太喜欢你了。”
温彩笑得云淡风轻,“世上喜我者甚多,有人想与我结拜姐妹,难不成我就要结拜不成?世上不喜我者也甚多,难道我就要去讨好别人。”她扬了扬头,看着一屋子神色各异的面孔。今昔的是她不同以往,她不必刻意迎合旁人,更不会委屈自己。
冷晓似有期盼,双手紧拽着衣袖,眸里流露浓浓的恼怒。
冷老夫人的脸时白时青,心里暗怪温彩不识抬举。
五郡主则抿着嘴,一脸静看热闹的期待。
温彩又道:“祖母在世时,曾教导我:除了亲人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对你好的人,更没有无缘无故对你坏的人,一切看起来奇怪的好与坏都有其不为人知的原由。”
冷老夫人原想认温彩为干孙女,就算将来发生意外,至少她还是温彩的长辈,能在温彩面前说上话,能保住冷家的平安,不曾想琢磨了许久的好事竟被温彩毫不留情的回拒,还暗示她们另有不为人知的原由。
冷老夫人脸色煞白,这等直白的拒绝,算是当场打了她的脸面,冷笑道:“是我老婆子高攀了郡主。”
易地而处,就算她处于劣势,也不会认冷老夫人为干祖母。
何况现下情形逆转,处于优势的是她,她没必要再认干祖母给自己增添麻烦,而不允许自己的头上多出一个“长辈”来压制。
冷老夫人从来都是一个为了保全家族、为了保全自家的繁荣可以牺牲旁人的人,就拿她对冷昭的残忍、绝情,温彩就不喜欢她。这个老妇人根本难及她嫡亲祖母汪氏,汪氏是坚韧、善良、勤劳祖母的代表,而冷老夫人绝对是反面人物。
“温彩狂妄一回,奉劝冷老夫人惜取眼前人,还请你老把对我的挂念用在缺乏了你疼爱的嫡亲孙儿、孙女身上,我想他们若得你真心疼爱,定会对你更加孝顺、孺慕。”
她虽笑着,却暗指冷老夫人对冷昭的刻薄,就因冷昭生于恶日,一出生冷老夫人就要令人掐死他,更将冷昭弃于乡下庄子十余年而不闻不问。
在场的人中有不少知情人,自然听出了温彩的意思。
越发觉得冷老夫人生出要认温彩为干孙女的事的确很奇怪,相信温彩所说的“一切看起来奇怪的事都有其不为人知的原由。”看着冷老夫人的眼里便多了一份猜疑。
李氏岔开话题:“前些日子,宫里的贵人赏了我们半斤雀舌茶,大家都尝尝。”
冷老夫人笑着招呼众人,支字不提认干亲的事,就连冷家众人都似忘了这事。
几个手脚麻利的下人很快给众人新沏了雀舌茶。
“董氏”捧起茶盏,“好香!”眨了一下眸子,温彩茫然望向侍立在一侧的红燕,目光交接,温彩微微点头。
这茶里加了料!是药!
看来今儿的冷家,阴谋算计是一个接一个。
从今岁初寻她,放出话说“冷老夫人喜欢她,要收她为干孙女”为始,长达数月的寻她,被她逃避、回拒,如今她好不容易入府了,她们还不得倒豆子一般尽数使出。
难道是怕她不来冷家,再不给他们相处的机会?
温彩心下好笑,果然敌明我暗,尤其早已知晓敌人的全盘计划,看着敌人像跳梁小丑一般的闹腾,确实让人觉得讥讽又好笑,只是她还不能放松戒备,她赌不起,必须得一百二十分地打足精神来应对。
众人赞茶好,又家长里短地拉着闲话。
温彩拍了拍脑袋,坐立难安。
五郡主关切地问道:“彩彩,怎么了?”
温彩道:“有些头昏。”
这,不就是他们要的效果么?
她索性将计就计。
小董氏唤声“昤儿”急切地道:“快请郎中!”
温彩坐直身子,神有倦容:“冷老夫人,我该告辞了!”
李氏道:“玉郡主,你有不适,怎能现在就走。上次萧氏在镇远候府扭伤了足,温大奶奶也是请了郎中瞧过、治过之后再送她回来的。”
这话说得巧妙,更有替萧彩云在镇远候府言行不当解释之意。
华氏站起身,自告奋勇地道:“玉郡主,我领你到客房小憩,郎中一会儿就到。”
“董氏”扶了温彩,随华氏、冷昤转往客房。
一进客房,“董氏”让温彩半躺在暖榻上,掖好被子。
冷昤道:“我去瞧瞧郎中来没。”与外头的婆子丫头使了个眼色,领着几人到了院子外头候着。
华氏在一侧坐了一会儿,咬了咬唇,想说什么却终是咽下。
“董氏”道:“冷大奶奶有话要说?”
“郎中怎么还不来?”她垂着头,不敢看温彩,生怕不小心就露了怯意。
外头,传来了冷昤的声音:“来了,来了,郎中来了!”
来的是一个中年郎中,小心地替温彩诊了脉,抱拳道:“小姐经常头昏?”
“董氏”挑着眉,不悦地道:“我侄女怎么了?”
“回太太话,小姐这是受了刺激导致头昏,倒有个法子可减缓头昏症。”
“哦,你说来听听。”
“指尖放血。”
血,又是血!温彩立时想到了二月时,冷家人重金请神算子道长做“换命改运”法事,难道到了今日,冷家人还不死心?
那一次,冷家人强取到的是青莺的指尖血。
这一次又志在必得,兜着圈,拐着弯也要得到她的凤血。
他们想要,她却未必要配合。
只是若是拒绝,少不得逼得他们再来一次强取。
“放血?”“董氏”大呼一声,立时忆起二月时有蒙面人闯入畅园怡然阁,便是强行在她指头划了道口子取了血去,现在郎中又说指尖放血,怎不让她生疑?
郎中抱拳道:“不需太多,就放无名指上数滴即可缓解头昏。”
第353章 董氏
“董氏”得意呀,抓住了机会还不得恶心冷家人几句。她加重了“你情我愿”的语调,就差说成是“白日苟合”的话来。
想算计旁人,却把冷家小姐算计给了五皇子。
冷昤一脸酡红,双腿跨坐在思过候身上,身子疯狂摇摆,对门口出现的太太、小姐恍若未见,嘴里发出“哼哼咦咦”的声音,一脸痴迷。
温彩的目光扫过“董氏”:这冷昤定是中了极厉害的药。不光是冷昤怕是思过候也同样中了药,否则不会如此老实地躺在冷昤的身下,还痴迷地配合着冷昤的所为。
小董氏自己瞧错了,揉了揉眼,待瞧清楚之后,“啊呀”一声又羞又恼,过了片刻才安定了心神,狠声道:“五皇子,你……你可得给我家昤儿一个交代。”
冷老夫人煞白着脸,仿若白雪一般,嘴唇微蠕,移眸看着人群里的温彩。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照着计划,在里头的人应该是温彩……
怎么就变成了现在这样?
小董氏一转身,冲着众人挥手:“都散了!都散了……”
郑氏只不说话,她不知道哪里出了差错,但结果与预想的完全不同,她是不大信神佛之言的,只是冷昤成了五皇子的人,这不进思过候府都不成了,委屈了她的冷晓啊!
李氏垂着头,拼命地让自己静心,想早前约定好的计划细细地想了一遍,在这屋里的应该是温彩,怎么就变成了冷昤?
冷老夫人一刹的惊诧后,很快静下心来,道:“三儿媳妇,今晚黄昏把昤儿送到思过候府。从今儿开始,昤儿就是五皇子的侍妾了。”
既然冷昤已经是思过候的女人,唯有如此,才能保全冷家的名声。这可是她们谋划了好几日设下的连环套:取凤血、助五皇子得到温彩。认干孙女只是冷老夫人的一个名目,她早就猜到温彩不会答应,温家也不会应。毕竟冷、温结下的门子不是一两句软话就可以消的。
“董氏”歪头笑着:“咦,皇上不是下旨让五皇子在思过候府闭门思过么?不得皇上恩赏,他不得迈出思过候一门,五皇子怎的出现在冷府……”
这事若被御史们知晓,少不得又要弹劾一番。五皇子已然失宠,再经不住任何打击了。就算是如此,冷老夫人发了话,一定要保住五皇子平安,只有保住了五皇子才算是保住冷家的根基。
李氏心头微颤,忙道:“温二太太,闻这一屋子的酒味,五皇子醉得不轻呢。”
醉了好!五皇子醉了,要真对温彩做了什么事,一句“醉后失态”便可以推脱得干干净净,而失了贞节的温彩就必须做五皇子的姬妾。冷家还真是盘算得好啊!
只是,五皇子没想到是红燕扮成了温彩。
而红燕武功高强,趁五皇子不备一招就制住了五皇子。
五皇子更没想到的是,冷昤被红燕、青莺二人关在这屋里,红燕索性抓了冷昤出来顶包,顺道还将冷家预备的“媚药”灌入冷昤的肚腹之中。
这,才有了众人看到的一幕“活春宫”。
精彩!太精彩了!温彩就爱看敌人的笑话,尤其还是敌人失算后闹出的笑话。看着冷家几位太太那如同从染布坊出来的脸:先是白,是吃惊;再中红,是羞愧,冷家居然出现了这样的令人丢人的画面;再是黑,今日之后冷家的名声被毁了。
若是冷昤在别人家的宴会发生这种事,还可以被人看作是遭人算计。可冷昤在冷家发生丑事,这中招被算计的说法就大打折扣。
冷昭曾是定国公刘维忠的下属,刘夫人近来又与冷家交好,此刻笑道:“老夫人,你们府里不是请了一尊玉佛么,也让我们拜拜玉佛,沾沾祥瑞。”想帮着冷家揭过这丑事。
五郡主走近温彩,站在她耳畔道:“彩彩,今儿到底是怎么回事?”在大家未进女客院时,所有人都知道里面的是温彩,偏生推开门一看,却见到那样的画面。
“五五,不就是你瞧到那样?”
五郡主拧了一把,“你就哄我吧,你当我瞧不出来么?”她顿了片刻,“冷家下帖子时,要不是说你会来,我还真不想来。不就是请了一尊玉佛入府,还要办宴会,生怕世人不知道他们冷家是信佛的一般。”
请佛宴,这只是一个名目,其实冷家真正的用意:针对温彩。
各家的太太、小姐小声议论了冷家的丑事后,近了佛堂时,众人仿佛都忘了一般。
冷老夫人与冷家三房太太招呼着众人进佛堂。
半人高的玉佛供在佛堂中央,上面摆了供果、糕点,左右立着尼姑,嘴里诵着经,冷晓跪在中央。
玉佛只是寻常的汉白玉,但贵在雕琢技艺非凡。这是一尊莲台坐佛,五官轮廓分明,佛目含笑又带有了一股俯瞰众人的威严霸气,让人不敢生出丝毫亵渎之心,佛像神态安祥。
冷老夫人道:“这玉佛乃是我二孙女请回来了,已经请了铁槛庵的师太念经诵佛一月有余了,今儿才设宴请入府里供奉。”
温彩之前来过,那时玉佛是由冷晓双手捧的,半人高的玉佛可不轻,冷晓就那样双手举着?她进来时就那样,一看就已经举了许久。为了做皇后,冷晓还真是舍得下苦功夫。若换作是她,别说捧上一个多时辰,便是半炷香也承不住。
此念一闪,温彩就觉得那玉佛有些古怪!
温彩幼时在汪氏身边还做过一些活计,冷晓比她更为娇气,如果她捧不起玉佛,冷晓也没道理捧得起。
难不成,这玉佛并非实心的?
刘夫人扬手道:“我也来拜拜玉佛,沾沾瑞气。”
冷老夫人笑道:“正是!正是!”
众家太太、小姐按着尊卑站好。
瑞王府的金夫人、五郡主算是最尊,其次便是冷晓,虽是戴罪皇子之妻,她也是皇家妇,之后又是温彩。
只见冷敦从外头进来,没说多话,径直走近冷老夫人,在她耳畔低语了几句。
冷老夫人面色一诧,低声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皇上昨儿昏迷了,皇后下令大理寺彻查此事。”冷敦扫了眼佛堂里的太太、小姐,“母亲还是与客人们说一声,免得一会儿大理寺官兵进来惊吓了客人。”
冷老夫人点了点头,还真是不巧,冷家办了场“请佛宴”,宫里就出事了。
不做亏心事,又何惧之有?
这查的又不是冷家一家,整个城南一带都要细查。
冷老夫人唤了李氏过来,小声地将冷敦的话说了。
冷敦道:“大理寺卿领着官差已到大门外。”
冷老夫人道:“二儿媳妇,你来处置,莫要惊吓到贵客。”她歪着头将今日的事前前后后地想了一遍,除了取凤血顺遂,其他的似乎都与预想的不一样,冷老夫人的胸口发紧,心跳加速,她总有一种预感:今儿个要出事。
反复细想了一遍,也没发现异样。
但是现在冷老夫人就怕有人加害冷家。
但佛堂乃是重地,那边自有她的心腹婆子守着,又有冷晓一直在那儿请玉佛做法事,想来不会有出差错。
李氏应声“是”,清了一下嗓子,道:“五郡主、玉郡主、金夫人、刘夫人及各位太太、小姐,实在抱歉,大理寺奉旨查案,要我们协助调查,一会儿儿呢大理寺的官兵要进来查看,还请各位太太、小姐稍安勿燥。”
大理寺查案查到长庆候府冷家?
这是怎么回事?
温彩的第一反应:这不会又是冷家的什么阴谋吧?
正疑惑间,五郡主走近温彩,低声道:“昨儿黄昏,皇上突然昏迷不醒,请了太医诊脉,也没瞧出个究竟来。”
什么病竟让太医都瞧不出来?
温彩想到前世时,皇帝是明秋后身体每况愈下,靠着道士献上去的金丹续命,终于在几三年后撒手人寰。难道是皇帝提前发病了?那时,她曾与慕容恒私下议论此事,慕容恒怀疑皇帝是被人毒死的,但又苦于无证据,只能在心里猜测一番罢。
“董氏”接过话道:“皇上一定会吉人天相。”
五郡主声若蚊鸣地道:“昨儿夜里,我父王就入宫了,近天明时分才回来,今日免朝,也不晓得皇上这会子醒转了没有。”
皇帝病了,朝会免了,后宫有皇后主持大局,朝政亦有太子。
李氏见众人交头接耳的议论,又行礼道:“大理寺不光是查我们长庆候府,整个城南各家,无论是寻常百姓还是官宦人家都是要查看一番的。”
要不是解释清楚,还以为他们冷家卷入了什么案子。
另一头,早有冷旷带人去寻五皇子。
五皇子可不能出现在冷家,得抓紧把人送回思过候府。
刘夫人招手与几位冷家的太太道:“既是如此,我们就抓紧拜佛。”
众人齐整地站在几列,谦卑地行礼参拜,一拜、二拜……
“砰轰”一声,只听五郡主失声尖叫,抱头俯在地上,浑身颤栗。
冷晓纳纳地看着玉佛,嘴里反复道:“怎么回事?怎么回事?”一声比一声高。
却听金夫人指着佛案上大叫:“玉佛炸了!玉佛肚子里有东西……那个……”
其间一位官家夫人瞪大眼睛,捂嘴看着那个布包,吓得一张俏脸全无血色。她伸手指着冷老夫人,又指着冷家众太太:“你们……你们好大的胆子,竟然敢……敢行这等巫蛊之术?”
刘夫人全无表情,直纳纳地看着佛案上滚落下来的布偶,那是个着黄袍小人,身上还缝着一块布条,写着血淋淋的“慕容烨,某年某月某日某时”等字样,小人头上扎着五根明晃晃的绣花针。
慕容烨,当今皇帝名讳。
她们是来参加“请佛宴”的,可不想生事,冷家诅咒的竟是当今皇帝,这……岂不是要连她们参拜的人都要被牵连。
只片刻,所有官家夫人、小姐都惊得血色全无,偌大的佛堂像煮沸的水,似平静的湖水里投下了巨石。
有官太太反应过来,扯着嗓子就开始大叫:“啊!来人啊!冷家大逆不道!”这个时候,她必须与冷家摘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