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0章 天下第二园3
荷塘里夏天碧叶荷花,冬天就会采藕去卖,有时候还会从荷塘里捕鱼送到城里去买。这座园子出来的东西,都往供百货行里供,听这里的人说,光是百货行那边都供不过来,每年得了盈利,住在这里的百姓会得二成利,其余的就统一上交到大管事那儿。
百姓们还告诉牛大郎,他们各家住的房屋都是东家给他们修的,只要他们不犯错,就会一直住下去。早前也有个会养鱼的老汉,便是因在园子里养鱼挣了大钱,便出了园子到别处买田挖鱼塘养鱼,他家也给百货行里供鱼,如今都置了近二百亩的良田,那人也住在柳树镇上,偶尔会送鱼给孟管事尝鲜。
赚了钱,若是离开,东家是不会拦着的。东家曾发下话来,“你日子过好了能风光离开,我很高兴。”这样一下,住在这里的人更高兴。但若离开,必须帮东家培养下一个接手的人,也是这里的规矩。
次日,温彩睡到日上三竿,还未起床,就听杜鹃惊叫道:“昨儿天儿挺好,今儿像又要下雪。小姐若冷,就再睡会儿。”
温彩伸了个懒腰,突的,田园方向传来一阵啐骂声,隐约还有打人的声音,一个女子传出凄厉的哭声,甚是怖人。
“怎么回事?”
杜鹃唤了梅三娘来。
梅三娘站在楼梯口回道:“是孟管事家的二闺女孟二丫,自从五年前生了场大病醒来,常常说些稀奇古怪的话,孟婶子说她患了失心疯。瞧过不少郎中,就是不见好。今晨起来她听说小姐住进来,便吵着要来拜小姐,还说要提醒小姐防备坏人……”
温彩笑了一下,这里世人讲一些说话奇怪的人都称之为失心疯,并未入心里去。
“她若有病,让孟管事好好给她瞧。”
“这几年,孟婶子两口子没少给她瞧病,孟管事统共就这两子一女,大丫小时候得病没了,二丫长得好,偏生患了失心疯。因这病至今也没许人家,上回去了护国寺,听方丈念了一回经,有大半年没犯,今晨突然就犯病了。每回一犯病,孟婶子就打骂得厉害,有时候瞧着都让人心疼。”
温彩梳洗完毕,冬葵待在怡然阁做女红。
温彩携了杜鹃又红燕、青莺在园子里四处走动,每到一处就沉思一阵,方又移步往前走。
如此往复,次数多了,杜鹃问道:“小姐在想什么?”
“我在想这园子还有哪儿不妥,既然用了几年的时间来建,就要建得更好,怎么也得建成天下第二的园林。”
“为什么不是第一?”
“天下第一的园子在皇宫。”
温彩笑,继续往前移动,在临山脚下便看到一排木屋,中间又隔了一道院墙。
一侧有块半人的石头,上刻“莲清池”三字。
红燕问道:“小姐,这是泡香汤的地方。”
“是,东边是男汤馆,右边是女汤馆,两处又各建了院墙。
青莺面露不解,“小姐,你建这个园子到底是做什么用的?”
“做生意。”她顿了一下,“待得来年三月,这里便要开业,游园是要收银子,这里可供吃、供喝,这里有武将们的跑马场,还有切磋武功的习武馆,有文臣们诗词歌赋的亭台楼阁,有供他们住宿的迎宾楼……总之这里会是一个修身养性,又让人留恋往返之地。”
游客可以在鱼塘垂钓;也可到菜地选菜,再交给专门的厨娘烹饪;可到后山采集果子……
杜鹃道:“小姐在想各处可够好,要是不满意,又要重新设计?”
温彩微微颔首,往山坡下围墙处的小门移去。
小门外有处石阶,拾阶而上,站在山坡全瞰整个园林的风光,那被高墙阻隔之内,别有洞天,宛如桃源之地,又似人间仙境。骄傲、欢欣,如泉般涌上心头。移步半山坡的赏景亭内,坐下来,细细的观赏着风景。
杜鹃嘴里一遍遍地惊叹、呢喃,“好美的园子,住在这里哪儿都不想去了……”就这样在园子里住一辈子,看过了这样的美景,外头再美的地方都不会留恋。
红燕、青莺先是意外,后是欣赏,现下却在想一个问题:雍郡王是否知道温彩有这样一处园子,这园子这么大,山下曾是一千亩的良田,山上还有数百亩的果园、菜地,再有那些别具匠心的楼台亭阁,这座园子怕得值不少银子。
“啊……”一声尖叫,杜鹃见鬼一般指着不远处。
红燕、青莺顿时警觉起来,红燕手抚宝剑准备随时应对,而青莺更是全身戒备。
那是一个女子,披头散发、衣衫光鲜,却满是污渍、泥泞,她愣了片刻,双膝一曲跪在地上,“砰砰”磕了两个响头,“你是小姐!你是我的小姐……你还没死,真是太好了!你还活着……哈哈……只要你活着,我爹娘、哥哥、弟弟都不会死了,哈哈……”
杜鹃连“呸”数声,“哪来的疯子,胡言乱语说什么?快把她赶走。”
温彩先以为她是在咒自己,听到后面却见她满心欢喜,又哭又笑。
她指着杜鹃道:“我认识你,你是杜鹃,你不能让小姐赶我走,我们是好姐妹呢,你不能赶我……”
这是怎么回事?杜鹃也惊住了。她确定自己在这以前没见过这个女子。
“小姐,我不会害你的,你听我说话好不好?你让我回到你身边,呜呜……这几年我好想小姐……一直想到小姐身边,可我爹娘不许。”
红燕拧着眉头,这女子疯疯癫癫的,说话颠三四倒四。
青莺道:“莫不是得失心疯的二丫。”一定是她!今晨就听见孟婶子在打二丫,好像听梅三娘说又把人给关起来了。据说她不病的时候,就跟个正常人一样,可一旦犯病就乱跑,孟管家夫妇生怕她跑丢了,在犯病的时候就把她关到自己家的杂物房里。
二丫跪在地上,深深一磕,“小姐,你听我说,我没疯,我真的没疯,小姐你私下听我几句话吧,我真是为你好,我和杜鹃、冬葵一样都是对小姐最忠心的丫头,呜呜……”
杜鹃吃惊的道:“她怎么知道我的名字,还知道冬葵。”
这是怎么回事?这疯女子好像认识她们一样,可她们明明是今儿第一次见到。
小姐当年认识孟管事时,认识的只是孟管事一个人,后来才认识孟婶子。这几年见过的次数屈指可数,连孟管事家的两个小子都未见过呢。
温彩满腹疑心,抬手道:“杜鹃,你们几个退下,我想听听她与我说什么。”
见温彩并没有拿她当疯子,二丫感激涕零,又是重重一磕。
红燕等人却不敢离得太远,相隔十余丈外,但见二丫起身,进了凉亭,正在跪下,温彩却道:“好了,跪来跪去的岂不麻烦,又没外人,不用这么多规矩。”
二丫笑了,笑得有些傻,却笑得极灿烂,“小姐还跟以前一样,觉得规矩是做给外人看的,对自己人不必这么跪来拜去。”
温彩凝眉,她的想法,这二丫怎么知道的,这话她是对杜鹃说过。
“我又糊涂了。”她自言自语,眼里蓄满惊喜与感动,有些手足无措,只看着温彩直乐,“小姐,你……你要防着冷家人和安王,他们是天底下最大的坏人。”
温彩被她的摸不着头脑。
二丫着急,她不知道如何说温彩才会信。
她咬了咬唇,定定心神,低声问道:“小姐,你相信人死了会重生吗?”
第191章 重生丫鬟1
“啊……”温彩一脸惊愕。
二丫见她意外,心下慌乱。她等了五年,就为了在这园子遇到小姐,可现在如果她说不清楚,小姐要如何信她,她爹娘说她疯了、所有人都说她是疯子,园子里的人背里都唤她疯丫头,可她知道自己其实没疯。
“小姐,我如果告诉小姐,我其实没疯,我只是有前一世的记忆,我原就是小姐身边服侍的丫头,小姐最喜欢我的绣活,我、杜鹃、冬葵是小姐身边的大丫头,这只是对外,可私下里,我们就像好姐妹一样……”
初初见面,她就能说出温彩身边服侍丫头的名字。
温彩将信将疑,她记得二丫冲出来时,说的是“小姐你还没死”这一句就触怒了杜鹃,可后头二丫为她的活着是欢喜的。
温彩凝眉,“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二丫满目痛楚,不敢回想,前世发生的点滴,因她是小姐身边贴心的丫头,她知道了好多事,“再过十年,小姐会死,会死得很惨,我、冬葵、我爹娘、这园子里的百姓……全都会死,只因为我们不愿意背叛小姐,全都被害死了。杜鹃没死,可在我死之前,我听人说杜鹃和陈兴翻脸了,她带着女儿住进了明月庵。”
她知道陈兴?陈兴是举人,是雍郡王想要重用的人,如今还在百货行里做大账房。
温彩沉吟着:“我会死?会死得很惨……”她只求一生顺遂,难道就算是这样也很难吗,她信二丫,因为她也是穿越而来,二丫说她是重生的,这许是真的。
“那么二丫,我哥哥温青呢,他会怎么样?”
“温将军不会有事,只是被连降三级,然后会被派往西北镇守边城。因为徐兰芝嫁了一个做了新君宠臣的丈夫才幸免一难。可徐兰芝恨小姐,她会与新皇后联手置小姐于死地……”
“徐兰芝……为什么?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她一直不明白,自己哪里开罪过徐兰芝,可徐兰芝却那样算计她,甚至用了法子将子赶出镇远候府。
二丫垂眸,“小姐信我就好,未来的事我会一点一点告诉小姐。我答应了护国寺的方丈,不会泄露太多天机,否则我的记忆会很混乱,到那时我怕自己帮不了小姐。”她弯腰央求道:“小姐,你给我《清心咒》吧,有了这东西,我就不会再犯病。”
温彩摇头,她这里哪有什么《清心咒》。“那是什么?”
“前世时,我也有失心疯,那是因为我从小一出生就是个傻子,可是后来我……”她又觉得自己有些说不清楚,“这样告诉小姐吧,我原是大丫,死于一场重病,可后来却重生到了妹妹二丫的身体里。自那以后,我就总说自己是大丫,家里人便说我得了失心疯。
后来在这园子,我娘和哥哥打我,是小姐替我求了情,带我回了怡然阁,还亲自给我洗澡、换衣服,那时候我告诉小姐,我说我其实是大丫,你说你信。小姐是大丫前世一辈子里,唯一一个相信我不是疯子的人。后来,小姐告诉我,叫我不要说自己是大丫,也不要说奇怪的话,小姐就从护国寺替大丫求了《清心咒》回来,让大丫每天睡前、晨起的诵上两遍,那之后我的病就再没犯过。
可是半年多前,爹娘带我去了护国寺,那里的方丈说,他们寺里没有《清心咒》。我便与方丈念了《清心咒》,可他还是摇头。方太说,只要我能重遇小姐,我的病就能痊愈,他说小姐是我命里注意的福星,但因机缘未到,所以还没遇到。”
难道,二丫的病只有遇上她才能好转?这一切都是冥冥之中注定的,她是穿越而来的人,莫不是还有一世的记忆,可她一点儿也记不起。
温彩见她记得,问道:“你既记得《清心咒》的内容,回头我照你所言写给你就是。”
二丫轻诵道:“身是菩提树,心如明镜台,时时勤拂试,莫使惹尘埃。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就这两首带着佛禅的诗!这两首诗并未在这个时代出现过。
温彩惊住,越发信了二丫的话。
“好,回怡然阁我就写给你,往后你就早晚诵上几遍,许对你有用。”
“谢谢小姐。”二丫顿了一下,“小姐留我在怡然阁里服侍吧,我会小心服侍小姐的。”
“好!”
前世的她,一定是糊弄二丫的,可奇怪的是就这两首诗的《清心咒》对二丫似乎很管用,但这几年二丫既然知道,为什么念了也没用呢。
怡然阁上下,见温彩带回了二丫,一个张嘴结舌,待温彩说了留下二丫的事,众人更是不解了。
冬葵道:“小姐要留疯子在怡然阁……怎可以?万一她犯了病可如何是好?”疯子一旦发病,别说打人、骂人,便是杀人都有可能,就像是一个不定时会发作的火山。
二丫垂着首,只不说话,偶尔一抬头,冲冬葵一笑,冬葵就觉得胆颤心惊。
冬葵只觉那笑太吓人,疯子!想想听二丫家人说的那些话,她还真怕二丫突然犯病杀人。
温彩笑道:“二丫正常得很呢,她的病我再找人给她治治,幸许就痊愈了。”
杜鹃也觉得不妥,心下疑惑,也不知疯二丫到底在凉亭里说了什么,竟让温彩对二丫信了,还要留二丫在身边。
温彩道:“一会儿我带二丫去莲清池洗香汤,那边可是温泉哦,你们……要不要去?”
梅三娘已经风风火火去寻孟管事了,说了温彩要留下二丫的事,若换成别人家这是大喜事,可二丫有病,孟婶子一听就急了。这二丫犯起病来,连人都认不得了,有时候见人就打,温彩对他们全家来说是恩人,要不是温彩,他们一家现下还不知道流落何方,更谈不上有现下体面的日子。
孟婶子到时,温彩已经让杜鹃等人备好了换洗衣衫,几个人正要相约去莲清池泡温泉。
“小姐,二丫有病,你怎能留她在身边。小姐,你让小的把她带回去吧,今儿她从杂房里跑出来,吓着小姐了。”
二丫一个劲儿地往温彩身后躲,生怕孟婶子触到她。
温彩看了眼二丫,指着孟婶子道:“你认识她是谁吗?”
二丫嚅嚅地道:“是我娘。”
温彩笑,“我瞧着她的病许是大好了,孟婶子别担心,我这院里人多,又都是同龄的姑娘,许二丫有了朋友、交好的小姐妹病就痊愈了。我照着二等丫头的例给她发月例……”
“小姐,这……她有病,得人侍候她,她哪能侍候人,小姐……”
温彩拿定了主意,听二丫所说,好像二丫待在她身边就不会犯病,那么她就留下二丫。还有十年,她就会死,那知晓了过程和结局的她们,是否能改变命运呢?因她死,也相断身亡的二丫和冬葵,还有最后进了明月庵出家的杜鹃,这其间又发生了什么?
孟婶子道:“小姐,我先留她在你身边,若是她犯了病,小的就来接她回去,这月例什么的,她可不敢受。”
温彩道:“你先回去吧,二丫就留在这儿了。”
冬葵见她和杜鹃都收拾了换洗衣裳,“小姐,这院里不留人么?”
青莺道:“小姐,你带她们去,我留下来看院子。”
温彩应了,一行人刚出怡然阁,二丫快走几步,低声道:“小姐,她不跟我们一块洗是因为她是石女。”
第192章 重生丫鬟2
温彩“啊……”了一声,“别瞎说。”
“小姐,是真的。”
杜鹃一脸防备,生怕二丫犯病伤了温彩,“二丫,你又胡说什么?”
“我现在不叫二丫,我叫双双,二人成双的双。”温彩想:这个名字倒也贴切!她既是大丫,同时也是二丫,二丫的身,大丫的魂,可不就是两个人么。
莲清池,女汤馆。
几个女子泡在温泉池子里,池底雕成了莲花状,温泉从地缝里冒出来,潺潺流过一条石砌的小沟蓄入池中,而另一股水流则注入男汤馆。
双双泡了一阵,道:“小姐,我给你按摩按摩吧,用蜂蜜和香露。”
杜鹃再次如见鬼一般,“你怎么知道我带蜂蜜和香露了,是不是我收拾东西的时候你偷看了?”
冬葵瞥了一眼,“你在楼上收拾的,那时候我们几个还在楼下呢。”
这双双是万里眼不成,还能穿地楼板瞧见她收拾的东西。
温彩道:“孟家早前也是大富人家的下人,要不是族里几房人争夺家财,分家后裁减下人,他们也不会到这园子里。这富贵人家不都爱使这些么,她能猜到有什么稀奇的?”
杜鹃再不说话了,总觉得小姐与双双之间古怪得很。
一个疯子,小姐就敢留在身边。
温彩只着了肚兜与一条亵裤,趴在一侧的特制木榻上,双双取了蜂蜜与香露开始用心地给温彩按摩,这手法和她穿越前的还真相似。
妆容馆建好后,里面的温泉池里也要配上会按摩的侍女,专服侍京城贵门太太、小姐们。可为了摸索到相应的按摩手法,就得请精通经络、穴道的太医指点,现在双双竟会这一手,倒是省了一道工序。
双双低声道:“小姐,你在京城的妆容馆建好了吧?是不是得把里头的人送到这里来培训?”
当真没骗她,双双绝对是个重生货。温彩的心愿很小,但求今生过得平安富足,钱嘛不用太多,太多是祸非福,够用就行。但是这个大园子就像她的梦,是她穿越前在一个画里看到的美景,也是她向往的桃源世界,她就像实行一个梦想。她开百货行,是真的为了赚钱。她只要有这园子和百货行两处就知足的,至于旁的地方都是可以不要的。
温彩轻声道:“回头,我就把这些人教给你。”
“小姐不是该交给杜鹃的么?她可是小姐身边第一能干的大丫头。”
“第一能干,”杜鹃听来异常刺耳,挑眉吼道:“臭双双,你在小姐面前损我。”
双双吐了一下舌头继续按摩,“杜鹃要不要学?学会了小姐让你教妆容馆的按摩女。”
杜鹃轻啐了一声。
冬葵是越看双双越觉得奇怪。
红燕微阖着双眸,这温泉池的温度正好,泡得人昏昏欲睡。
温彩扒在那儿,不知不觉睡着了,待她醒来时身上多了一条薄衾。
冬葵没在温泉池内,杜鹃与红燕还在泡,双双正拿着她写的纸在她一遍遍地地念着《清心咒》。
温彩只觉脸上有些紧绷,正要坐起,杜鹃道:“这是双双给小姐弄的护颜花泥,鸡蛋清、蜂密再加花瓣泥、少许白面粉。”要是正常人弄的,杜鹃会信,可双双是个疯子,她刚才非让双双自个弄了,见没问题才许她敷在温彩脸上。
温彩道:“得给双双拾掇一个屋子出来,就让她住楼上吧。”
杜鹃一惊,那疯子万一犯病,做出什么坏事……她不敢想:“不行!”转而又道,“小姐,我……我和冬葵住一屋,让冬葵把那屋子让给双双吧。”
双双撇了一下嘴,看在杜鹃忠心的份上,她不和杜鹃计较,“杜鹃住楼上屋子,她那一间正好给我。”
杜鹃恼道:“你赶我?”
“你不是本来就该和小姐住楼上的么?”
“什么叫本来?”杜鹃翻了个白眼,她才懒得跟个疯子计较。
小姐行事自来也常人不同,许是这双双身上有什么过人之处,可是双双在观景凉亭里到底与小姐说了什么,为什么小姐就留了双双呢?想不明白啊!
温彩轻声道:“双双,你在我跟前怎么说都成,在其他人面前得有个计较。”
双双垂眸,前世时温彩也与她说了这样的话。她是与小姐有缘的人,前世她和小姐感情很深,在小姐身边一待就是十年。
“是,我听小姐的。”
温彩笑了,笑得明媚灿烂,“你们俩泡了多久,也不怕把皮肤泡坏了。”
杜鹃道:“我们刚下来没多久。早前双双也给我和红燕按摩了,很舒服呢。”
“杜鹃得空也好好学,还指望教会别人呢。”
“是。”
温彩道:“你们洗好了就先回去,我一会儿就回去。”
杜鹃与红燕将身上抹的蜂蜜洗净,着好衣裳,与温彩说了声便先离去。
红燕不敢走远,她和青莺来这里就是为了保护温彩,雍郡王特意吩咐过,任何时候温彩的身边至少得保证有一个人在旁边。
温彩想着双双说的话,她会死、这园子里的百姓会死……到底会发生什么大事,竟会让她惨死。
“双双,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双双歪头认真想了一下,给温彩弄着脸上的自制面膜,“小姐,今年不会有什么事。但是明年二月,小姐会回镇远候府小住,冷家人得到信儿,会请小姐过府作客,冷家老夫人会提出收小姐为干孙女。”
温彩想了一下,以她的性子,只怕不会答应这事。“我拒绝了?”
“是。冷二小姐会向小姐讨三滴血。”
温彩愕然:冷晓要三滴血作甚?
双双凝眉道:“那时候,所有人都不解,直到小姐临死前,她们方道破原因。”
“是什么?”
双双定定心神,“小姐是异世真凤托生,是命中注定的皇后。正月后,栖霞观的神算子道长会偶遇小姐,得了冷家好处的他,会把这个秘密卖给冷家老夫人。冷二小姐得到小姐无名指上的三滴血,就会成为浮华虚凤,她就能做皇后。可因为小姐是真凤,她到底是假的,这也是她后来为什么要害死小姐的原因。小姐,你不可以退让,更不能让他们阴谋得逞。”
温彩犹记双双说过,害死她的,是后来的新皇后与徐兰芝。
“那么……”她顿了一下,“冷晓会成为皇后?”
“是。”双双回答干练,“皇上原是最想让雍郡王登基的,可小姐不想让他当皇帝,他为小姐放弃帝位。”
“我会嫁给雍郡王?”
“可过程会很复杂。”
“如果我不嫁给雍郡王呢?”
是不是她就不会死,也不会累及雍郡王与旁人。
双双轻声道:“小姐,护国寺的方丈知道我的事。方丈说他有法子让小姐知道我的记忆。小姐得空去见见护国寺的方丈。”
双双到底有什么记忆?竟要她也尽数知晓。
温彩阖上了双眸。今年不会有什么大事,明年才会有风波渐次袭来。怡然阁里摆上了无数的花木,温彩不爱看闲书打发光阴,却独爱侍弄花木。
温彩自来后从未迈出园子大门一步。每天置身于美景之中,侍弄花木时陶冶情操,甚至见过园子里住着的每一户百姓,她喜欢这园里一花一木,甚至喜爱这园里的每一个百姓,这是她自己勾画建造出的世外桃源。
冬月十二,牛大郎带了他的家人归来,又与他家交好的三户人家,从踏入园子的那刻,所有人都惊呆了。为里面的美景,一个个如同身在梦乡。待到田园内,看到那一片二百亩的良田,一个个眉看眼笑,田园的正中有一个小村庄,由七八户农家组成,有现成的砖瓦房、耕牛,每家都预备了足够吃用一年的粮食。
新来的四户想来拜谢大东家,被牛大郎拒了,“我们大东家事多是个大忙人,是没时间见你们的,你们就在这里好好住下,具体的听孟管事的安排。”牛大郎的家人住进来了,现在他每天往工地上跑,看迎宾楼的施工进展情况,有时候也帮忙打打杂。
牛大郎从工地出来,就见温彩领着杜鹃、双双、红燕三人在逛园子。
“荷花池添两只小船,就照了江南小渔船做……”她一面吩咐着,杜鹃拿笔记下,“罢了,回头我来设计,船的式样必须得与景致相合。”
牛大郎止住脚步,抱拳一揖,“小的拜见小姐。”
“回来有几日了?”
“冬月十二回来的。”
“家里人都安顿好了?”
“都安顿好了。”
温彩点了点头,“明儿开始,你去镇子上瞧瞧,试着与镇上各家店铺商谈,我想买下整个镇子。你去试试看,能买下多少家?”
牛大郎又是一愣,小姐有这么大一座园子,哪里都是赚钱的,这四季的水果、四季的花木出了这园子都是大把大把地赚钱,现在温彩想买下柳树镇上所有的店面,他反而不吃惊了。
温彩用心想着,“你再帮我算算,买下来最多要花多少银子,买下这街道,我是准备重新再建的,得按照我的设想来规划,最好能与这园子相映。”
双双记得,前世的温彩也做了这样的事,“小姐,若有些人知晓了小姐的用意,许是要故意抬高价儿呢,何不另建一条新街,就建在我们大门外,老街是南北向,我们就依园子高墙再一座东西向的街道。”
新建一条街道?这是不好谈下来时才会做的事。温彩早前说信双双,却未必是尽信,但这些日子接触下来,对双双说的话也是信了八九分。“牛大郎,你先去办,有了结果直接来怡然阁回话。”
“是。”
温彩对杜鹃道:“取一百两银子给牛大郎,出门办事得打点、喝茶。”
杜鹃从怀里掏出一张百两银票递给了牛大郎。
牛大郎领了差,当日就去街上打听了,接连好几天都是早出晚归。
冬月十八,温彩决定带双双去护国寺敬香。
这一次,因园子里还有几件大事,留了杜鹃下来拿主意,冬葵、双双、红燕、青莺四人随温彩出门。
护国寺的方丈见双双陪温彩来,便知道温彩就是双双前世相随的主子,见温彩目光清明,仪态不凡,甚是恭谨。
禅房内,温彩与双双躺在地毯上,方丈念念有词。
睡梦里温彩变成了双双。
她被孟婶子打着,孟大生拿了根绳子将她绑起来,“娘、哥,我没疯!”
“还说没疯。这几日小姐住在园子里,你莫要惊扰了贵人,大生绑好了关到杂房去。”
她拼命的哭闹着,这时候只见不远处行来一行人。
温彩心下一惊,走在前头的可不是自己么,心里却是好奇地打量着那个少女。
小姐问:“你们绑她作甚?”
孟婶子顿首答道:“回小姐话,这是我女儿二丫,一生来就是个傻子。前几年不傻了,却又得了失心疯,有时候一疯起来谁也不信,见人就追,追上人就打。”
“我没疯!我没疯……”
第193章 拾前世记忆1
小姐缓移几步,走近二丫,刚伸手欲碰二丫的脸,孟婶子忙道:“小姐小心,她有时候要咬人。”
而她,却看到了从未有过的善意与怜惜,那眼里的疼爱不容质疑的。
小姐的手伸了过来,“你叫二丫是么?”
“我其实是大丫。”
孟婶子觉得,他们夫妻一定是上辈子做了恶事,这辈子才生了这们一个早傻后疯的女儿。偏生因这女儿隔三岔五就折腾得家里鸡飞狗跳,如今住到园子里,才没遍山遍野地寻人。“小姐,她又说疯话了。”
小姐温和一笑,那笑容瞬时感染了二丫,她只觉呆在这样的小姐身边,说不出的安心与踏实。小姐说:“把人放了吧。”她不是一个同情心泛滥的人,独看到这样的二丫,就觉得可怜。
孟婶子迟疑着。
小姐道:“一个年轻姑娘,正是该打扮娇俏的时候,你把她交给我吧,明儿你再来接她。”
孟婶子受宠若惊,一方面想让二丫跟着小姐去,一方面又怕二丫突然犯病。
二丫紧跟着在小姐的身后,小姐一入怡然阁就吩咐梅三娘母女备了香汤,并送到了杜鹃的屋,小姐亲自给她洗澡,那水很香,也很清。
“小姐,我没疯,我真的没疯。”
“是,我瞧你是个再正常不过的姑娘。”
小姐声音很温和,听到这样的声音,二丫很喜欢。
“小姐,我其实是大丫。”
她没再接话,“可你也是二丫。”
她用到了“也”字,二丫很激动,“小姐,我本来是大丫,五年前我得了一场重病死了,后来就转到我妹妹二丫身上,二丫一生下来就是傻子,因为有了我的灵魂,傻病好了。可是我也不知怎了,每过一段时间,我就会犯头疼症,一犯起来,我就谁也认不得了。娘说,我犯病打了大哥,娘说我咬了她,可我全记不得。我怕头疼,每次一头疼,娘和爹、大哥就把我绑起来关在杂房里……”
“别担心,你的病会好的,我会请人给你瞧病,只要你不头疼就不会有大碍了。”
这就是她们相识的过程。
一点一滴,是双双的记忆,又如温彩亲身经历过一般。
梦里温彩一会是自己,一会儿又变成了二丫。温彩经历了许多,看到了人性的丑恶美善,那些自己相识或不相识的人,因着她的身份改变而改变。
那一张张面容,演尽人世悲欢。
梦里她有一场刻骨铭心的爱情,有一个视她重过天下的男子……
可是最后,因为她,因为他的放手,却是他们一家的覆灭。
她好后悔啊!怎可以这样让他为自己放下梦想。
她看到了杜鹃与陈兴的争执,看到了杜鹃在愧疚、心痛中带着女儿住进了明月庵,陈兴前来逼她回家,她不肯,便一把剪断头发,“你这忘恩负义的白眼狼、恶魔,你对不起殿下,你对不起小姐……我杜鹃真是瞎了狗眼才会嫁给你这样的人!陈兴,我告诉你,我杜鹃宁可做尼姑,也绝不跟你回去……”
杜鹃站在佛堂的院子,肆意的大骂着,泪流满面。她三四岁的女儿站在一边,吓得浑身颤栗。
陈兴一把抱起女儿,“你要出家,但不能带走我的骨血,杜氏,别以为我陈兴除了你就过不下去。”
女儿扬着小手挣扎着,嘴里唤着“娘”。
杜鹃伸出手来想抢回女儿,却被两个尼姑死死地阻住,手停在空中,眼睁睁地看着陈兴带走了孩子。心痛如绞,泪流满面,待陈兴走远,她整个软趴在地上,嘴里呢喃道:“为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你为什么要和别人一起害小姐?连小姐的孩子都不放过。小姐待我恩厚,是我世上最亲的人,我该怎么办?我不能对不起小姐,我不能对不起自己的良心……我怎能再跟你,我怎能与你荣华富贵……”
她悲痛欲绝,久久未能起身。温彩的心一阵刺痛,从梦里惊醒过来,身侧的双双正痛苦地呢喃着,双手指着空中,“你们这些背主的恶奴,终有一日会遭到天打五雷轰的,我们……我们不怕死,不需要你们灌我喝,我自己喝!”
泪,脱眶而出。一场梦,仿若让她又重活了一世。她坐在一侧,久久回不过神来,思绪与记忆还沉陷在那场不可挥去的恶梦之中。
她俯身唤醒双双。
双双一见温彩,“小姐,你还活着!”抱住她失声大哭。
禅房的门被人推开,阳光给屋里增添了几分华丽的瑰色,一个方丈衣着鲜艳的袈裟缓步而入,念了声“阿弥陀佛”。
温彩惊道:“刚才给我们讲禅的是另一个大师。”
方丈双手合十,“那是从南方过来云游的怀济大师,他给二位女施主讲完禅后就离开了。”他从怀里掏出一张纸,“这是怀济大师留给女施主的。”
温彩接过,但见上头只写了四个字“大爱可生”。
她反复沉吟。
方丈又道:“怀济大师说,唯有大爱苍生,才能生生不息。”
这到底是什么意思?是说不该拘于形势,不该让他放弃帝位,如果他不放弃,他们一家还有她的身边人,就不会成为任人宰割的羔羊。“谢方丈。”
那样的一世,被她淡忘;幸而双双还记得,是双双给提了个醒,今生她更要看清每个人的真面目。
她绝不会让自己在意和深爱的人重蹈那一世的苦痛。今生她会活得光彩夺目,更会保护她爱和爱她的人一个平安喜乐。这,将是她现下的努力目标!没有平安,再多的钱财皆成空谈,也唯有平安、健康才是最关键的。
温彩在护国寺留宿一晚,次晨赶回柳树镇,闲来无事的时候,她开始继续侍弄花木,或嫁接、或修枝,又或是将花木从小瓷盆里移到大瓷盆。
牛大郎来禀:“与镇上的店铺谈了,只有三成的人愿意转卖店子,还有五成人原是租赁别人的铺面,另有二成人使的是自家的铺子,这二成人的要价比实际价格高出一倍,又有一成人愿卖的,全都是年老破旧的房屋。”
温彩因有双双的建议,一早就绘了新街的规划建设图纸,取了递给牛大郎:“你先拿去,先孟管事商量,请了匠人建东西新街。先估算一下需要多少银钱,我先给你五成预备建屋材料。”
牛大郎有了差使,便越发忙碌了。
腊月初二夜,温彩尚未歇下,红燕上楼低声禀道:“雍郡王来了,人在花房偏厅。”
怡然阁背靠田园,面临花园,西是山坡,东是荷花池,这阁楼在这一片显得犹为注目,却又浑然一气,院墙上留下了爬山虎,枯叶、绿叶交融其间,给怡然阁增添了几分古朴。
温彩没让侍女跟着,只带了红燕、青莺前往花房。
花房很大,是一座占地约有二三亩地的屋子,里头摆满了花盘,院子里亦用抱大的花盆种植桃李、海棠、腊梅等花卉,寒冬时节,腊梅盛开,满园馨香馥人。
进了偏厅,看到慕容恒的一刹,万千滋味涌上心头,她说“对不起,要不是我,你就不会被圈禁。”他却笑着说“娶妻顺娘,此生无悔。”
眼泪,在这一刻再难控抑,扑簌簌地滑落下来。
慕容恒吓了一跳,他抬手用自己的衣袖给她拭去眼泪,一切都这样的自然,没有半分的迟疑,而她似乎习惯了他的亲近。“好好的你哭甚?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欺负你呢。有些日子没见,我过来瞧瞧你,对了,妆容馆那边快建好了,糕点房也照着你说的弄。”
第194章 拾前世记忆2
温彩笑了。如果没有那个梦,她依然会觉得他们之间相隔很远。此刻,她静静地望着他,那梦里的点滴与面前的一切交融。
慕容恒往自己的脸上摸了一把,“你瞧什么呢?”
如果,他未曾娶她,会不会就不会落到那样的田地?温彩此念一闪,“殿下该要娶妻了,一定会娶个身份贵重,知书达理的女子……”
他凝眉,“好好的,提这个作甚?”他早前心里没有喜欢的人,现在倒是看上一个,只是她实在太小了……他还得等她及笄。
温彩沏了茶给他。、花房建造得极好,虽是冬天,这里依旧百花争艳,尤其是屋子里,可以烧火炕,炕上铺了一层土,土里栽植着各种花卉。
慕容恒在意外后,更多了几分对她的欣赏,一路走来,对她了晓越多,就越难放手,“这个时节,还开着这样的花儿,弄到京城能卖大价钱。”
她十指纤纤,轻轻地拂过娇艳的花朵,仿佛这不是花,而是最娇嫩的婴孩,“这开两种红花的蔷薇,叫双喜临门;开出六色月季的叫六学士……”她缓缓介绍起花来,内心却是纠结、挣扎得很。
梦里的她也是从开始与慕容恒合伙经商,一步步两人情根深种,也至彼此再也离不开对方。可就在他们彼此心仪时,因为她是和离女的身份又生了一桩桩的风波。那的她带给他甘苦参半的生活,他们一起笑过、哭过,一起共度每一场风暴,可最后却是她害了他。
慕容恒道:“妆容馆年节后就能开张了,现下正照着你说的装修,可是里面的人呢?我挑了府里的人打理着,各式脂粉、进货渠道都弄出门道了。”
“挑三十个年轻妇人、姑娘来,送到这里来,我找人教她们,另外,你再送一些开张要卖的脂粉,各式各样的都送过来。”
慕容恒道:“还有三个店子也都好了,有一家开了酒楼,还有一家开了绣庄,又有一家开了个杂货铺子。绣庄里做的衣裳,我想送到百货行里去买,近来镇远候府那边又送了一些来买,瞧着生意还不错。田耀祖的缝衣机上市了,一百五十两银子一台,卖了尚工局一百台,京城各家绣庄、绣房采买的也有不少。”
温彩凝眉,“你不提这事,我倒真把云衣绣庄给忘了。”
“田耀祖的缝衣机一出来,云衣绣庄的缝衣机就不值钱了,听说早前买了的,现在也要退货,不要求全退,却要他们退一半。”
做出来却不能卖出去,怕是云衣绣庄的大女婿傅海要亏进去不少。温彩与他们合作前,原就是交代好的,他们自己要违背承诺,私造缝衣机,亏了就得由他们自个承担。再则,她给他们的缝衣机,与田耀祖现在弄出来的还不大一样。
“明儿一早,我让杜鹃与青莺拿着我的牌子回京城,云衣绣庄、张记珍宝铺的利银该收了。”
坐在花海般的房间里,任谁再差的心情都会好转。
温彩给她蓄了茶。
红燕与青莺则迷上了这里的花。
花房里也住了一家四口,祖上就是专门种植花卉的,又有温彩提供的嫁接、杂交等建议,这两年还真出了不少花卉新品种,比如把玫瑰花枝嫁接到蔷薇上,一株花能开出好几种不同的花来。
慕容恒有些日子没见着温彩,今儿乍见,只有道不出的亲切,一路行来,也不知怎了,总让他觉得温彩越来越熟悉,就像他一早就对她诸多了解一般。“今年年节,你不回镇远候府?”
“哥哥初建府邸,又是置府以来过的第一个年节。届时来往拜访的客人不少,我还是不回去。”若回去,少不得又被旁人说道,她出来是为了维护温青的声名。“听说江南的灯会不错,待临近年节,就去江南走走。”
两个人说了许久的话,慕容恒看上几盆花卉,温彩道:“都搬去吧,或送人,或自己搬在屋里都好。”
慕容恒没有推托,当即令同来的侍卫搬了四盆花,一盆是双喜临门、一盆六学士,又一盆“一树桃李梅”,还有一盆开得正好的月季花。
又两日后,慕容恒送来了三十名年轻女子,最大的约莫三十岁,最年轻的也有十三四岁。
温彩则拨了杜鹃、双双两人去莲清池对这些女子进行培训,而夜里,温彩直接对杜鹃进行培训。
“我现在是哪家的小姐,我要买胭脂,你来介绍这些胭脂。”
杜鹃取了一瓶,笑着道:“小姐,你的肤色细腻,像剥壳的鸡蛋的一样,要是施了胭脂会更显娇丽……”
这些是温彩让杜鹃背了好几遍的销售语。
冬葵捧着茶盏,立在一边,好奇地看着温彩与杜鹃。
温彩故意道:“我原是想买的,可是我不会用。”
“这没关系的,这胭脂如何施得好,施得美,是很好学的,小的这就教小姐。”
温彩端坐身子,等着杜鹃给她打扮,末了,拿了镜子。
杜鹃继续夸赞,“小姐现在更是锦上添花,越发娇美了。”
末了,温彩心动。
她一指双双:“你来试。”
双双应声“是”。
学着杜鹃的样儿,也说了一番话,这在前世时,她原就是学过的,同时还有一套新鲜的说辞。
冬葵抿着嘴:双双早前虽会犯病,这不犯病的时候就是个正常人,现下瞧着也挺好的。有样学样,比杜鹃还上道得快。
双双说了一阵儿,温彩很满意,指着冬葵道:“你来。”
冬葵紧张,“小姐,早前你可没说……”
“让你们多学一样本事不好么?这销售货物有共同之处,能销胭脂水粉,便能同样销衣裳鞋袜,就照着她们俩刚才的说。”
冬葵应了一声,也重复了一遍说辞,她是第一次学,温彩摇头,连叫了三回不行,她又重新来。
温彩道:“先对着杜鹃练,什么时候练好了,什么时候睡觉。双双到那边去了好几日,明儿开始,冬葵跟杜鹃去,让双双休息两天,接下来就是你和双双过去教她们……”
压力好大啊!
冬葵只得耐着性子,一遍遍地练习那些说辞。
物华苒苒,光阴似箭,转眼就到了年节,温彩原说要去江南看灯会,到底因为要培训妆容馆化妆师、发式师等被耽搁下来。写了信给前往江南的客商,又请他们把信交给了到江南押货的卫家镖师捎回,兜转一圈后,温青夫妇以为温彩在江南。
徐氏语调轻柔,“妹妹身边不差银钱,她会好好的。”
温青看罢了信,长叹了一声。“一个弱女子孤身在外,哪有在家里方便。”都是他这大哥不好,保护不了自己的妹妹。
外头,鞭炮声声催急。
今晚是除夕夜,温青心急地时时往外瞧,总是盼望着离家在外的妹妹可以回家过节,兄妹分别数载,要是能与妹妹共度节日他就知足了。一回回地失望,也没下人送来温彩归家的消息,不由得轻吁一口气,“入夜后,把岳母和兰芝都请过来吧。七姨娘也怪不容易,把她们母子也叫来,在一处守岁过节。”
“是。”
徐兰芝在温彩离开后,来府里找她玩的朋友更多了,宋、李、谢、萧等小姐几乎成了这里的常客。温彩早前住的安然阁,偶尔会用来招待几位小姐住。
徐宜人来之后,嘴角噙着笑,“卫成从江南回来,给我们府里捎了一车年节礼。这两月跑了四趟生意。听兰香说,赚了有近二千两银子呢。去江南就捎京城的货,回来又有给百货行带的货,两头都不落空。得了雍郡王照应,卫家镖行的生意还不错。”
早前她还不许卫成与徐兰香开镖行,生怕折了老本进去,而今这番下来徐宜人每每提及,只觉得徐兰香夫妇也是能干的。
徐家三姐妹里头,徐兰香的嘴最不饶人,可也最是个有主意、能吃苦的,若是她认准的事便是九头牛也拉不转,就如买院子的事,早前与徐宜人借钱,没借着,回头就找徐氏了。
徐兰芝埋着头,手里捧着茶,嘴里吃着点心,不由得“呃”了一声,看着漂亮的点心,一脸狐疑。
徐氏道:“是你大姐夫从外头买回来的,城里新开了一家‘精致糕点房’做的新式糕点。现下京城各家都爱吃那里的糕点,做得精致,式样又特别,装糕点的纸袋也独具一格。”
自然既是好东西,也比寻常的糕点要贵不少。这家糕点房原卖的就是京城的达官贵人、大户人家,寻常百姓只求吃饱,对味道、式样也不追求。
七姨娘噙着笑取了一块,尝了一下确实很好。“宜人也吃些,真的很特别呢。”
徐氏看了眼徐兰芝,“听说,正月初三你要到冷家去玩?”
“是……是冷晓、冷晞邀我去的,我总不好推托。”
徐宜人斥道:“冷候爷与你大姐夫不对付,你怎还往冷家去?”
徐兰芝直直地盯着母亲,“我怎不能去了?冷候爷是冷候爷,现下冷家大房在外头另置了府邸,只等冷家二小姐出阁大房人就要搬出去。冷府当家作主的是二房人,冷晞的父亲做了族长,她哥哥而今是宗子。”做了族长,就能代表一族人说话拿主意,冷晞因着这缘故,也是贵女中身份出挑的。
徐宜人道:“如今越发不成样子,我说一句她要顶十句。整日里不是去别人家串门,便有人上门找她,人来送往的,竟比你这当家主母还要忙。”
徐氏与母亲闲话了一阵。
徐兰芝见自己不会挨训,果真如她朋友所说:“芝芝,如果温六不在这府里,你母亲和姐姐就不会因她言行失体而骂你了”自温彩离开后,虽偶尔惹徐宜人不快,徐宜人也没再骂她。
想到此处,徐兰芝有些不安地问:“大姐,彩彩什么时候回来?今年过节她也不回来吗?”如果温彩回来,她便不会再如眼下这般自在快乐。
提到这事,徐氏忆起丈夫神色里的酸楚。
徐宜人问:“好好儿的,你问这事作甚?”
徐兰芝眉飞色舞地道:“这不是昨儿冷三小姐过来探我,说冷家老夫人想认彩彩做干孙女呢,与我打听彩彩什么时候回来。”
第195章 冷宫避灾
徐氏冷笑道:“这冷家可真敢想,把人伤成那样,还要认干孙女,妹妹稀罕那些不成?”
徐兰芝忆起冷晞说这话时信誓旦旦的样子,让她奇怪的是冷晞似乎很着急,一心想寻温彩。临走时,冷晞拉着徐兰芝的手,千叮万嘱地道“好妹妹,若是温六小姐有了消息,切记给我捎个信儿来,我祖母是当真喜欢她得紧,近来都快因想她想病了。”
徐兰芝回她“有消息我就遣下人来传话。”现在打听到了消息,自要着人传话,也好安了冷老夫人的心。难得冷晞对她祖母一片孝心,连她瞧着都感动呢,她讨厌的是冷昭,她不会因着冷昭的缘故去厌冷晓、冷晞姐妹。
人家与她示好,愿与她做朋友,徐兰芝自要拿她样当朋友看待。
半个时辰后,长庆候府佛堂内,老夫人一脸焦急地问冷敦夫妇与郑氏:“还没温氏的下落?”
冷敦摇头。
李氏道:“昨儿让晞儿去温候府拜访了徐三小姐。徐三小姐只说温氏离开乡下庄子时,曾与家里送了信,说要去云游天下。”
婆子在外头禀道:“老夫人,三小姐来了。”
冷晞进了屋,与长辈们问了安,轻声道:“徐三小姐捎话过来了,说温氏现下不在京城,去了江南赏看灯会。这会子人已在江南了,给温候爷的信便是从江南带回来的。”
老夫人脸上的愁容逾甚,“这可如何是好?我们冷家的运程能不能改命,就看她了,偏生她却不在。”
冷晞想说几句:不就是一个道士的话,可老夫人最信这些。而那个神算子给冷晓卜了一卦,直说冷晓的命运与冷家息息相关,更关系着安王殿下的前程。不仅是神算子如此说,连宫里的钦天监也私下如此说,因此故,安王慕容悰听从了冷淑妃的意见,娶冷晓为正妃,而早前的正妃则成了侧妃。
李氏问丈夫道:“候爷,你看要不要派人去江南,设法取得她无名指上的三滴心血?”
郑氏摇头,“神算子道长说,必须要最新鲜的血。从江南到京城,快马加鞭也得六七日,这不成。”
老夫人想着在冷晓与安王成亲前,必须完成这改运法事。
“无论如何先寻人,三月初一前必须把她哄回京城。”
冷老夫人紧握着拳头,温彩这样一个寻常的女子居然会是异世真凤的命格。神算子不会骗她的。冷家供奉了栖霞观数十年的香火,那观中的道长也是说了多少好话,才让神算子为冷家所用。
为了冷家的昌盛,为了冷晓能做皇后,他们家这一个多月前前后后就花了两千金,这金子不能白花了去,必须办成大事。
冷敦道:“母亲,儿子这就遣人去江南。”
冷晞与冷晓自幼姐妹情深,若是冷晓富贵,对她也有莫大的助益,此刻道:“爹,徐三小姐说温氏在扬州。只是现在人是在扬州还是江南某处就不得而知了。”
冷敦拿定主意,既然关系着他们冷家的运程,就不能轻易放手,“无论她在哪儿,我们必须寻着人。”
就在冷家人在江南遍寻温彩的身影时,温彩躲在园子里优哉游哉关门过着自己的日子,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她时常会想起梦里的情景和画面。
在梦里,她是二月中浣时回到京城镇远候府。回到京城的第二天,冷家就派人送了帖子来,邀请她去长庆候府作客。那次她提前回京,是因双双头疼病突发,急需带双双求医。那么这次,在梦里她已知控制双双头疼病的方子,只要每过几日给双双服上一帖,就能扼制双双的头疼病。
这些日子,双双越发像个正常姑娘。乐得孟婶子见人就说“小姐是个祥瑞人,如今二丫的失心疯痊愈还能服侍大东家。”直把温彩夸上了天,说温彩能镇住二丫身上的邪祟。
冬葵捧着园子里山上农户新做的零嘴吃食,“小姐,这是山上人自做的油煎薯条,孟婶子吃了一回,觉得好,就包了两包送来,请小姐尝尝鲜。”
温彩轻声道:“拿一包摆在楼下花厅,也让红燕、青莺、梅雪三个尝尝。”
冬葵领命。
温彩想到二月初十将近,有些不安地看着双双,“你近来头不疼吧?”
双双摇头,“我好着呢。”近来她在莲清池那边帮忙,算是授艺师傅,得上下敬重,双双越发觉得自己活得像个人样了,做事、干活格外上心。
到了月底,温彩也照着冬葵的例给她发了月例。乐得双双拿了钱第一时间跑回家给孟婶子。孟婶子直骂她不懂事,“小姐给你瞧病,还给你做新衣裳,吃的、用的都没短你的,你倒好拿小姐的银子。”
双双低着头。
孟大生有些意外地看着妹妹,打小他就以有个傻子妹妹为耻,再大些又以妹妹是个疯子为耻,有时候他还当真觉得没有这个妹妹好。只得这回,见双双拿了月例银子回来给孟婶子,才细细地看着双双:皮肤长细腻了、白了,人也精神了,穿戴也体面了。也是个如花似玉的美人儿。“娘,妹妹挣的,你就收下,多攒些好给她备嫁妆。”
因着双双有病,官媒们对于这个患了失心疯的女子倒没有强行配对。双双一听,急道:“真要配人,娘就给我许个死人吧,占个名头就成。”
孟婶子立时跳了起来,伸手就要打。
双双护着头:“娘,我这病能嫁人么?是小姐祥瑞,连歪门邪道的脏东西都怕,我要离了小姐这病指不定又犯了。”
这可不是实话,还想着有这个么一个标致的女儿,怎么也得嫁个体面人,孟婶子蔫了下来,轻叹道:“我就这一个闺女,怎的命这么苦,如今病好了又不能配人。”
这会子,双双突地忆起前世的事,猜出温彩问话的原因:“小姐,冷家人这些日子许在到处打听你的下落呢。”
“那与我何干?”
“可要是他们找到小姐,指定要讨三滴血的。”
“所以……”温彩有了主意,“这些日子我们就待在园子里,哪儿都不去,他们找不到人也拿我没法子。”
这园子里的百姓,都唤她“小姐、大东家、贵人、恩人”,几乎所有人都不知道温彩的姓氏,但他们知道温彩身边有杜鹃、冬葵和两个会武功的护卫,个个都猜小姐的身份指定尊贵得很。
双双点头,“小姐说得是,惹不起还躲得起。”
楼下院子里,传来梅三娘那半是揶揄的声音:“我说杜鹃姑娘,你这毛毛燥燥地在干什么,跟有人在撵你似的。”
杜鹃手里提着篮子,她问道:“小姐在屋里么?”
“在。早上逛了一会儿园子,之后一直在屋里看书。”
杜鹃一路上了楼梯,喘着粗气。
温彩道:“怎了?”
“小姐,我在镇上看到冷家下人了,他们原是到王家鱼塘买鱼的。真是奇了,他们一看到我就来追我,吓得我不敢在外头逗留,在外头兜了好大一圈才把人甩掉。”
柳树镇有个大鱼塘,除了供百货行的鱼,也常卖些鱼给大户人家。这次冷家派管事采买冷晓出嫁酒席上用的鲜鱼。冷家今非昔比,势头正足,嫁女的酒席照了最好的采买、预备。
如果他们找到温彩取得三滴心血,就能替冷晓改命,替冷家改运,届时冷晓就能登上后位。如此一来,一切又会重演,双双紧张得握紧拳头,一着急浑身竟微微颤栗起来。
双双神色一惊,“小姐,怕是要寻来了。”但更多的还是怕,重来一次,难道大家还是避免不开的惨死吗。
杜鹃道:“我很小心,我把他们给甩掉了。”见冷家下人来追,杜鹃越发觉得有鬼,连连闪躲间就到了新街,遇到了牛大郎。
牛大郎听罢原委,派了几个小子故意拦住那两个跟踪的下人,缠住他们说话,杜鹃才得已脱身。
温彩点头,“这些日子你和冬葵不要出门,要买东西就让双双、红燕、青莺去,冷家人不认识她们。”
“是。”
杜鹃的一颗心怦怦乱跳着。
冷家那样待温彩,现在还想把温彩弄回去么,真当他们冷家是个香钵钵,她家小姐才不稀罕呢。
当天夜里,来订购鱼的管事就去了冷敦处禀报。
“小的到柳树镇买鱼,看到了杜鹃姑娘,手里挎了个篮子。”
李氏觉得这名字甚耳熟。
冷昕惊问:“是温氏身边服侍的大丫头?”
众人顿时回过神来,冷效迟疑道:“不是说温氏在江南吗?”这么久了,冷家派去江南的人一直没有消息。
管事道:“正是。小的派两个小厮过去问话,她转身就跑,仿见凶煞恶鬼一般,怎么也追不上。她在柳树镇上七绕八拐一阵,小厮把人给跟丢了。”
冷敦沉思:温彩不是在江南么?可杜鹃却在柳树镇上,那个地方离京城不算远,乘马车一个半时辰就到。柳树镇并没有什么大户人家,倒是个山清水秀之地,相较于京郊各县、各镇,那是一个平常不过的小镇子。
冷昕道:“父亲,我们在江南寻几月,一直没寻到温氏主仆的踪影,你说她会不会根本没去江南,人其实一直在京城,只是被她藏起来了。”
李氏道:“听徐三小姐说,家书确实是温氏从江南捎回来的。”
“或许是我们去江南后不久惊动了人,这才回了京城,否则那丫头见了冷府的人为甚要故意躲避?”
冷敦问道:“你瞧仔细了,那人确实是杜鹃。”
“小的瞧得真真的,她正从一个杂货铺子出来,买了些针钱类的东西,正与铺子上的人打招呼。小的也是听到她的声音熟悉,这才注意的,细细一瞧,正是杜鹃不假。”
冷家人会同安王府的人,将江南翻了个底朝天,也没寻出温彩主仆的身影。不是他们的能力不济,根本就是温彩原在京城。
冷昕道:“我这就去安王府与殿下商议。若人在柳树镇,这事便好办。”
柳树镇能有多大,整个镇上也不过二千余户人家,就算是挨家逐户的找总能把温彩给寻出来。柳树镇上但凡体面些的人家,一目了然,各家若来了外人,在镇上一打听就知。
第196章 雷霹道人1
次日,冷昕亲自携上安王府数位护卫,又冷家几个武功高强的护院前往柳树镇。
夜深了,温彩坐在案前,杜鹃捧笛吹曲,是一支早年温彩教她的《牧羊曲》,声声入耳,陶治情操。
冬葵托着腮帮子,听得如痴如醉,更多的还是羡慕。
双双神色平静,垂头做着自己的针线活儿。
突地,只听青莺大喝一声:“哪来的梁上君子?有本事来,就不敢光明正大的露面么?”
温彩一怔,杜鹃停下了吹曲。
红燕也拔剑而出,一双警惕的目光扫过屋顶,黑影如鬼魅一般一闪即过。
青莺冷哼一声,“再不出来,可别怪姑奶奶不客气!”声音落,青莺纵身上了屋顶,果然,怡然阁下黑影重重。
红燕往袖里一探,“嗖嗖”之音一掠,只听有人惨叫一声倒在地上。
有人低喝一声:“有高手相护,我们走!”低沉而又熟悉。
杜鹃早年跟温彩在马蹄山学会一些工夫,这会子冲下楼来,手里抄了一根棍子,二话不说,冲到中银针的黑衣人身上就是一阵乱打。
双双与梅三娘母女见状,寻扫帚,拿扁担、棍子的,冲到院门外将两个黑衣人噼哩啪啦打了一阵。
温彩从屋里传出不紧不慢的声音,“好了,把他们抛出去,不必给解药。”
红燕凝顿,“小姐,不问问幕后指使之人么?”
“他们就是做贼的,不问也罢,可惜这园子并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
红燕与青莺交换眼神,青莺会意,说不问,可她们两未必不会问,这两人的武功寻常,倒是其间有几个武功极厉害的。
温彩在屋里踱步:“红燕,江湖中有一个易容术,你和青莺可会?”
红燕摇头。
青莺道:“属下会一些。”
“好,从今儿开始,你就易容成我的模样。三月初一前,他们找不到我,计划就会落空。青莺,若是你被他们抓住,强行取你无名指三滴血你不必挣扎,任她们索取。”
青莺满脸惊疑:温彩似知晓对方的所为。
温彩则想的是:既然那三滴心血于冷家很重要,她为何要阻止,她的血是不会给的,但她可以让他们错取了青莺的血。
杜鹃问道:“小姐要躲哪儿去?”
“我自有躲藏之地。三月初二我便回来,明儿我就把接下来的事安顿好,你们也好有个头绪。我走之后,青莺扮成我的模样依旧住在这里……”
扮得再像,假的就是假的,但红燕、青莺来自御卫营,这应对的本事自比寻常人要强数倍。
温彩道:“明儿开始,对外就说怡然阁闹贼,我受了风寒,青莺代我装病。”她又细细地与各人分派接下来的工作任务,恐她们忘记,取了笔墨写下。
安王府。
听着侍卫的回禀,慕容悰惊道:“她身边有两个武艺高强的女护卫?”
冷昕在想:今晚进去的那座园子很大,园子、后山连成一片。虽是夜里,可依然能瞧见那园子风光独特,入得二门,眼前豁然开朗,那无名园可不是几千亩良田能比拟的,更像是一座精心建造的世外桃源。
慕容悰问冷昕,“他们的武功似哪个门派?”
冷昕道:“像是大内出来的。”
大内高手?这可是都皇帝培养的专用侍卫,难不成温彩是异世真凤的秘密被皇帝知晓,所以他才会派人保护温彩。
他必须要当皇帝!慕容悰握紧拳头,他该怎么办?若现在说娶温彩为正妃,皇帝一定会疑心他有二心。
当真是进退两难!
冷昕道:“殿下可知那无名园是谁人的地方,温氏怎会住在那里,身边还有此等厉害的侍卫?”
有太多的疑惑!无名园堪比皇家园林,雅致、静幽、美丽,处处巧夺天工,荷花池上的九曲廊桥,巨大假山上转动的风车,挂着世间绝顶的对联、诗作,珍稀奇特的花卉……
难道真是温彩的秘密被皇帝知道了,皇帝才将她安顿在那样美丽的园子里。
皇帝是要自己娶她,还是要留给他最看中的皇子……
一时间,冷昕心潮起伏。
慕容悰更是疑惑重重。
而这厢,温彩已经整理完近期日程,递给了杜鹃,道:“你们几个办事我很放心,明儿一早我就离开园子藏起来,若是雍郡王殿下来了,就告知实情,说我藏在一个最安全的地方。”
“小姐,若有要事我们如何找你?”
“不用找我。”她顿了一下,“找雍郡王拿主意,我相信他。”
“是。”
次晨天刚蒙蒙亮,温彩换了一身干练的随常衣袍,背了个包袱,在红燕与杜鹃护送下绕过后山的果林、小径,一路到了十里坡。
杜鹃直惊异地道:“天啦,这里与十里竟不到三里路程。”
温彩笑,她要去的地方许杜鹃猜到了。
“我走之后,每过几日就照着方子给双双熬一剂药,只要她的头疼病不犯就没事。我三月初二就回来。红燕,你帮衬着杜鹃,青莺代我在阁里养病……”
她叫上红燕同行,便是想借红燕的武功防备周围寻她的人。
温彩沿着记忆中的路上了山坡,红燕与杜鹃站在那儿张望了许久。
红燕在想一个问题:温彩这是要藏在哪儿去?
十里坡,又是乱坟岗,总不能藏到死人墓!
这周围又有什么地方可藏?往北是皇宫的冷宫,莫不是那里有通往冷宫的密径。
温彩越往里走心情越好,上次被慕容恒警告之后,她再也没来皇宫了。
这一别,竟是几个月。
那些撒下的菜种、花种,如今也不知长势如何?
二月中的轻风,乍暖还凉,风拂过心头,令人心头舒坦。
她闭目吸了一口,能看到德妃住的院子,篱笆墙周围长着一片花草,虽未开花,但用不了多久,这里会是漂亮的花园。
她站在院门前,像以前一样,大声喊道:“秦姨、秦公公、小十,顺娘来看你们了!”
小十手握着扫帚,寻声而望,几月未见温彩又长高了,“顺娘!真的是你吗?听四哥说,你离开冷家了,你离开京城了……”搁下扫帚飞一般地过来,抓着温彩的手嘘寒问暖一番。
梦里,德妃和小十因为她的执拗孤苦一生,小十的驸马在西北剿匪时惨死。小十守了寡,后由冷淑妃做主,将小十指了个冷家庶子为夫。冷家人得势,小十又是个温顺性子,被那庶子欺负得很惨。
温彩想到这儿,将小十拉得更紧,“我好久没来,不是我不来,四殿下不许我擅自进出皇宫。我这次来了就要多住些子,住到三月份再离开。小十,我乖乖住在这儿,帮你们打理打理菜园子,侍弄侍弄花草,喏,这次来我又带了些花种子……”
德妃坐在窗下做女红。
堂屋,比上回来时多了一些东西,虽不是新的,但都是完整的,一张四方桌,四根条凳摆在花厅里,方桌上摆了喝水的茶壶、茶盏。
偏房里,德妃在绣花,屋里有琴台、小案、绣花专用的绣架,案上摆了笔墨,屋里也有些用旧的贵妃椅、绣杌等物,一瞧就是其他宫里不用换下来的旧物。
温彩拿了糕点出来,“小十还没吃早膳吧,先用些糕点,秦姨也用些。秦公公牙不好,吃这个正好,是松软的……”
德妃的眼睛一黯。
小十垂首含泪,险些滑落下来,低低地道:“去岁腊月十八夜里,秦公公没了。秦公公说他不想待在宫里冰冷的枯井里头,我便求了四哥,把秦公公的骨灰撒在这花园里。秦公公临死还念着你,念着春天时许会开的漂亮花儿,他生前一直在打理菜园和花草……”
那一个打小入宫从未享受到一天人间真情的秦公公,自从服侍了德妃,才被德妃赏了一个姓氏“秦”,他用心地服侍德妃,死了也要陪着德妃母女养的花。
温彩扭过头去,抹了把泪,想忍住不哭,可一想到那个可怜的秦公公就一阵心痛不已。
德妃道:“小十,你领顺娘在外头给秦公公烧些纸钱。要是秦公公知道顺娘来看我们,定会高兴的。”
温彩取了糕点,摆到盘子上,又拿到外头供了,一阵风过,冥纸的灰烬在空中飞舞。
小十用沉痛的声音道:“顺娘,秦公公收到你烧的纸钱,他很高兴。”
两人手拉着手进了屋。
德妃陷于回忆着,秦公公去了这些日子,她常常觉得秦公公还住在小院里,她们母女的日子现下好过了许多,宫人们依旧会送残羹剩饭过来,但德妃却可以选择不吃。冷宫的后头有一块菜地,长势极好,足够她们母女吃用。雍郡王又与送饭的宫人使了银钱打点,他们闭口不对外头提德妃母女种菜养花的事。
温彩在冷宫住了下来,闲来的时候就清扫房间、打扫庭院,把小院周围的小路都打扫得干干净净,有送饭的宫人碰到过温彩,也只作没瞧见,温彩带来的银钱便起了作用,因她使了银子,宫人得了好处,竟接连好些天送了些上好的饭菜。
小十看到桌上的饭菜,微蹙眉宇,一脸不信地道:“这是他们送来的?是不是四皇兄送来的?”
德妃心下了然,只不点破,道:“快吃吧,这都是顺娘弄来的,别枉费她的心意。顺娘说你正长身体,不能吃得太差。”
小十“哦”了一声,尝了一块卤牛肉,细细地嚼着,“真好吃!”她笑了,勾唇道:“娘,今儿七公主又赏了我一身好看的衣服,她今儿扮成小太监想溜出宫去,被皇后娘娘给抓回来了,拘着她在皇后宫里学规矩。”
温彩问:“还让你帮她干活么?”
小十垂首,“七公主又不爱女红、刺绣,可皇后娘娘管束得紧,非逼着她做不可,她就叫了我去帮忙,我还不能绣得太好,绣得好了,皇后就会生疑,只能胡乱绣着,皇后虽不喜,却夸七公主的女红有长进。”
七公主这是“上有对策,下有应策”竟把小十叫过去作弊。
“她没打骂你吧?”
第197章 雷霹道人2
小十摇头,“只不知怎的,近来九公主总找我麻烦。”
“她不是要娶嫂嫂了么?这时候淑妃和九公主不该忙得紧?”
小十想了一下,道:“听七公主说,安王殿下三月初二要同娶冷二小姐过门。三月十二顺王殿下娶侧妃。三月十八,六殿下迎娶正妃、侧妃。贵妃、淑妃都在办大婚之事。今儿七公主被皇后训,皇上正巧到了皇后宫中护了七公主,直说皇后把七公主拘得太紧了。”
温彩忆起七公主在猎场上说的话“我父皇心情好的时候,就会护着我。要是心情不好,瞧见母后训我,就一句话也不说,转身便走。”
七公主扮成太监,换作谁都会说“没规矩”,皇帝知道了居然还护,责怪皇后拘得太紧,可见今儿他的心情有多好。
“莫不是皇上遇到高兴事了?”
小十想了又想,“这几日钦天监夜观天相,直说皇宫上空紫气翻腾,乃是大吉大瑞之兆,星相也是极好的,皇上听了心情甚好。”
温彩笑着,见七公主见吃卤牛肉,又挑了几块搁到她碗里,“你正在长身体,得多吃些,我在宫外这些东西都快吃腻味了。”
小十问:“顺娘真要住到三月么?”
“我进宫来,就是看宫里的花开。我们一起撒的花种才长出一点点来呢,我还得帮你把花苗移到花木园里种着。”
小十觉得这样真好,她没有什么朋友,温彩来了德妃多了一个说话的人,而她也多了一个朋友。
温彩会讲《西游记》的故事,又生动又有趣,一个从石头里蹦出来的猴子,竟能大闹天宫,还能助唐僧西去取经。每天晚上,温彩讲故事的时候,是德妃和小十过得最平静的时候。
而在宫外,却一点也不平静。
二月二十日夜,冷昕带人再袭怡然阁。
红燕、青莺的武功虽高,两手难敌众手,青莺被人束住,冷昕轻哼道:“温氏,没想到你还有两下子。”
青莺使出的都是最寻常的武功,不敢让他瞧着破绽,这也是慕容恒交代她的。
冷昕与手下使了个眼色,侍卫抓起青莺的右手,一剑划下,只见青莺的无名指上鲜血淋漓,她扮出温彩的声音:“放开我!放开我……”不能骂人,只能叫放。心下却是疑惑重重:小姐是怎么猜到他们的所求,夜探怡然阁,如此艰辛就为了得到她的指尖血,青莺只觉得这事着实怪异得紧。
冷昕一把锁住青莺的下颌,“这园子到底是谁的?如此园林打造得这等精致,是谁的手笔?”
“阁下既能查出我住在这儿,就该查出是谁让我住在这儿的。”
她偏不说。
冷昕看了一眼瓷瓶,不说他自会查,就说她们说了,也未必是真的,他蓦地转身:“在下自会查出来。温彩,往后你好自为之。”
红燕、青莺无佯,可这阁楼里其他人都被迷倒。她们未晕,乃是因为她们毅力比寻常人要坚强,加上小时候在御卫营训练时,试过各式迷烟,一闻嗅出异样,早有防备。
慕容悰快马回到冷府,把装有鲜血的瓷瓶递给了冷老夫人。
冷老夫人看了一眼,道:“快从二小姐那儿取三滴心血来,一并送往栖霞观,请神算子道长做法事,七日之后可改运程。”
冷老夫人双手合十,嘴里念念有词。冷家无忧了,又会延续百年富贵荣华。无论温彩是什么样的命格,也不论她有何等奇遇,现在还是要败给她家的冷晓。
冷晓欢欢喜喜取了绣花针,扎破手指,看着鲜红的血液滴入瓷瓶,一滴、两滴,眸子却绵软地看着冷昕,怀揣失去平衡跳动的心,“安王表哥真的会当皇帝?冷家的日子会越来越好?”她早前想的是如何保证正妃之位,而今却被神算子意外地告知,只要改运,她就能做皇后,怎不让她欣喜若狂。
冷昕低声道:“这种话可不能乱说,知道就好。我这就令人把两只瓶子送到栖霞观去。”领侍卫策马奔腾在前,身后却有慕容恒与几名护卫跟踪在后,几人小心翼翼地潜入栖霞观。
道家神殿上,盘腿坐着一个老道,手捧拂尘,口里念念有词。
冷昕道:“神算子道长,你要的东西都取来了。”
“取血之时,她是自愿还是强取?”
“她怎会自愿。”
神算子启开双眸,眼神犀厉,神色里却带了几分猥琐,“她若自愿,他日安王得天下便不必兵刃相见。她若不愿,安王必得从旁人手里强夺。”
冷昕眼神肃厉如剑:“无论禅让安王,还是安王强夺,帝位必须是安王的。”
他们不可以输,只能赢了,为了那个位置,他可以不在乎一切。
“贫道午时之后就可以做法事,这段时间,你派人在门外候着,任何人都不得闯进来。”
慕容恒听到里面的对话,心头一沉,早前的不解顿时明朗。
“异世真凤被浮世虚凤所掩,她一辈子都休想展露凤凰真身。”神算子微微凝眉,面露忧色,“雏凤长成,将要褪现金身,近来皇宫上空紫云翻腾,天气也是少有的晴好,莫不是异世真凤藏身宫中?”
冷昕笑道:“她不在宫中,而是在柳树镇的无名园内,那处园子后头离皇宫北边颇近,许是贵气冲天,让人误以为是皇宫。”
神算子长舒一口气,“如此甚好!到了正午时辰,公子记得提醒贫道。”他再阖双眸,抱着佛尘,嘴里又一阵念念有词,却是谁也听不懂的絮叨。
慕容恒只觉一阵胆颤心惊,冷家尽信了神算子的话,认为温彩是异世真凤,这才要取血做法事,目的就是要掩盖住温彩的凤凰真身。
温彩去了一个安全的地方,能让冷家找寻不到的只能是冷宫,这丫头倒把冷宫当成是避难处了。
冷宫除了三个轮流来送饭的宫人,再没有任何人往那里去了,对宫中人来说,冷宫就是一个晦气之地。
那三个送饭的宫人早被慕容恒给买通了。
温彩也是个识趣的,她不差银钱,隔三岔五地给三个宫人塞些银钱打点,三个宫人都是宫里等阶最低的打杂宫人,突然冒出个送银子的散财女来自会加倍地对她温彩好,为了防止别人知道他们赚钱的门道,自是不会把温彩住在冷宫的事张扬出去,为了多得赏银,还会变着花样地弄好吃的送到冷宫。
慕容恒近来没去瞧德妃,倒是在拜见皇帝的路上碰到过小十两回,私下问过,知德妃过得好,温彩在那儿住着,她整日的不是种菜就是栽花。
慕容恒带了侍卫悄然离开栖霞观。
一人道:“殿下,我们不做些什么?”
“做什么?”
侍卫道:“他们要对付的是不是温六小姐?红燕送信来,说冷昕带着安王府侍卫夜袭无名园怡然阁么?”
“温六小姐没事,我们也不必大惊小怪。”
“殿下还得加派人手保护温六小姐。”
慕容恒回眸,愤愤地瞪了一眼。
异世真凤?是温彩么?
他真觉得这事古怪得紧。
怎么看温彩都是一个寻常得不能再寻常的女子。
他摆了摆手,想说青莺易容成了温彩,又一想还是不提了,他闷头上了马,一口气回了王府。
之后几日,杜鹃来找慕容恒,要他拿主意,“小姐离开前叮嘱,这些日子就让殿下拿主意,小姐想赶在百花节时让世人知道那园子。现下园子里都拾掇好了,百花盛开,美若画境。”
“不是让妆容馆的妆容师傅们在太太、小姐们面前夸了那园子么?”
“可小姐说,园子虽好,还得让文人墨客们先接受,有他们的诗词为凭才能打出名气来。”
就她的主意多,说要他拿主意,这分明就是杜鹃找他帮忙来了。
慕容恒道:“我让陈兴着办此事,他认识几个同乡、同窗在京城书院,只要与他们送了帖子游园,定是会去的,只是园子那边,你可得都安顿好了。”
“是。”
那厢,慕容恒正与陈兴商议如何让园子打出名气,又看了温彩留下的东西,大致知道温彩的策略。
这厢,温彩正忙碌地在土里拔弄着,将土里长成的萝卜拔出来,又拿了小刀将叶子和萝卜分开,萝卜装进了袋,洗净之后,她要切成丝,或晒制成萝卜,或制成腌成,就算宫人不送饭来,德妃母女在这里也能填饱肚子。
半个多时辰后,温彩就装了两个大半麻袋的萝卜,艰难地将袋子扛回了院子里。
午后太阳正好,她坐在院子时切萝卜,切着转花刀,将萝卜长长地挂在院子里的树上,当树上挂满时,她又挂到篱笆墙上,忙得好不亦乐乎。
德妃瞧了一眼,道:“小十直说那萝卜还要长。”
“秦姨,再不拔出来就老了,到时候一老,可就糟蹋了,侍弄了那么久,白白糟塌就真可惜了。”
德妃望了望天,“你来之后,一会儿弄菜,一会儿种花,就没闲下来过。进来喝杯水,你也别切了,瞧着这天许是要下雨了,切了也晒不干。”
温彩抬头,可不就要下雨了,天上阴沉沉的,“不会打雷吧?”
“又说傻话了,现在才二月末,哪就打雷了?”
“我还是切吧,瞧这天最多也就是半日雨。”
温彩还没切两个萝卜,一道闪电划过,紧接着就听到两声震天的雷响,她先有准备倒没吓着,反是德妃突听雷声浑身颤了一下,搁下手里的针线活奔出来帮温彩将萝卜抬到了厨房里。
豆大的雨滴落下来。
又一声响雷,雨更大了。
初时,如六月的阵雨,下了不到一刻钟,就化成了春雨。
温彩笑着望着雨,“盼这雨好久了,这一下菜地里又就能长出菜苗,花籽也能发芽了。”
德妃轻斥一声:“你这孩子,无论是晴天雨天都高兴。天晴你说可以晒萝卜丝,下雨又想着你的菜苗、花苗。”
她嘿嘿笑着,“老天爷最是公平的,会给百姓们施降甘露,也会惩罚恶人。”
德妃脸色微沉,可自来好人命不长,坏人活千年。
第198章 畅园扬名1
温彩就是个孩子,哪里知道人心险恶。
而此刻,两名小厮骑着马儿,正风风火火地往长庆候府奔,顾不得浑身湿透,哭丧着脸,跌跌撞撞进了佛堂,一进屋扑通一声跪下,“禀老夫人,大事不好了,栖霞观神殿……”
“神殿怎么了?”
“神殿被雷霹中着火了,神算子道长被雷霹死了!”
神算子死了?
是被雷霹死的!连上天都不帮着冷家,只要过了今儿午时一刻,七日之期就满了。
难道,冷家注定要运程失尽?
难道这也是上天的意思?
老夫人浑身一晃,脸煞白无血。
神算子被雷霹死了,怎能不信这神佛,可见上天也是知道的,上天这是要护着异世真凤。
就算现在再从温彩那儿取了三滴血也没用了,这改运法事必须在三月初一前完成,而法事要做七天。
另一个小厮道:“不过,神算子临终前喊了句‘法事做成了’。”
屋里所有的人都欢喜起来。
做成了,冷家可以荣华富贵,可以权倾朝野,可以耀武扬威……
冷敦惊呼:“法事真的成功了?”
小厮点头,磕头道:“小的恭喜老夫人,贺喜老夫人!我们家二小姐将会富贵无疆。”
可见神算子是被上天责罚了,罚他泄漏了天机。
老夫人倒吸了一口寒气,“来人,重重有赏!”
郑氏心头七上八下,她原是不信这些的,可是今儿信了。
雷霹死人,还是在屋子里的人都给霹死了,上天得有多震怒。
郑氏道:“栖霞观神殿烧成什么样了?”
“雷下来的时候,神殿的布幡着了火,待里面起火,众道士赶到时,神算子道长已经咽气了,被雷都击焦了。”
众人一阵唏嘘。
“神殿烧了一些布幡,倒还算抢火及时。”
老夫人道:“敦儿,回头再给栖霞观送五百两银子,这是道长为给冷家祈福受灾的,也得好好厚葬。”
神算子死了与他们可干?重要的是,老夫人保住了冷家的荣华富贵,也保住全家的平安。
人们的消息是很快的,冷家刚知道栖霞观神算子被雷霹死的事,京城的百姓们也听说,当成奇闻一般的四处传开。
“不是道士与神佛最近么?上天怎会霹神算子?”
“怕这道士干了太多坏事,连上天都不容了。”
百姓们议论纷纷。
消息很快连宫里也知道了。
护国寺乃是皇家寺庙,栖霞观可是当年永乐皇后斥资二万两白银扩建的道观,也被视为皇家道观。
皇帝传了钦天监的人来问话。
钦天监众人观了天相,道:“皇上,这紫气翻腾,越来越明显了,咱们宫里住着百年难遇的贵人、祥瑞之人。”
皇帝近来听到类似的话太多了。
“朕叫你们来,是问栖霞观被雷霹死了一个道长的事。”
那不是普通的道长,是一代神算泥菩萨的传人,人送绰号“神算子”。
钦天监得有一个说法,三个人你瞧我,我看你,有个年轻的抱拳回禀:“此神算子泄漏天机,被上天不容,故而收了他去。”
不是此人失德,也不是他干了坏事,而是泄了天机,这个说法好,也合情合理,可见这泄漏天机是折寿之事。
皇帝噎了一下,“只说这宫里有贵人,说了好些日子,也没见你们钦天监把贵人给寻出来。”
“禀皇上,微臣立即寻人”。
三位钦天监大臣在各宫寻找贵人,宫娥们个个打扮一番,盼着让前朝议论很久的贵人就是自己。
偏钦天监的人在内侍太监的引领下,三日时间走遍了六宫上下,硬是没寻出那所说的贵人来。
三人心下嘀咕:一个人瞧错许是弄错了,可几个人都瞧了,意见也是一样的,怎就没这么个人,再寻不着就要随便拉一个人出来充数了。
夜里,再观天象,弯月下,皇宫方向的贵气冲天,这是从前没有过的事。
一位老监正站在自家的观天阁里,久久地凝视着那方向。
唉……
这是什么样的贵人,竟有这等贵气,他活了一辈子也没瞧过,只在幼时听师父讲过,当年的永乐皇后就是贵不可言的命格。
他一定要去见见!
三位天师哀声叹气,六宫寻遍,也没寻着那贵人,瞧过不少宫娥的面相,美丽的、平常的、富态的、慈和……就是没有他们要寻的贵人。
一个发须皆白的老者进了钦天监,几人眼前一亮。
“师傅怎来了?”
“皇宫贵气逼人,我来瞧热闹,可寻着那贵人了?”
众人摇头。
老监正道:“我也好奇着,我一个八十岁的老头子了,让我自己在宫里转转,我先去见见皇后。”
虽是八十岁,老得有些走不动了,可也属外男,得给皇后打招呼报备,免得染上莫须有的名声。
老监正见罢了皇后,慢悠悠地在后宫里转悠着,转着转着就往最僻静的地方去了。
他停下脚步,迷糊着这是何处,但见前头有座石墙的高墙,里面传出了女子的歌声,而墙外鸟语花香,百花盛开,一侧有个寻常的小院,远远瞧着会误以为到了宫外的农家小院,篱笆墙上爬着忍冬藤,藤上开着金银花,篱笆墙内外开着紫紫红红的花儿,是在宫外乡下最常见的花儿,黄的是油菜花,紫的是萝卜花、红的让他叫不出名来。
这是花还是菜?老监正深吸一口,空气清新,衣袍染香,这哪里是冷宫,更像某处乡下的农居,让人心旷神怡,他隐隐感觉到一股奇怪的气息,温馨的、柔暖得让人迷醉。
不远处,传来一个姑娘的欢快的声音,隐约还有挖地的音儿。
老监正颤颤微微地往小院后头移去,看到一个年轻的姑娘挥着锄头,在菜地里来回奔跑着,那菜地约有四五分大小,里面拾整得没有一根杂草。
“小白菜叶叶黄,从小没了爹和娘……”本该悲伤的曲子,她却唱得喜庆、欢快。
温彩本能的感觉,用她的话说:女人的直觉,总觉得有什么在盯自己,将头转来转去地寻觅一遍,就见美人蕉丛旁的小径上站着一个老头儿,白头发、白胡子,偏还穿一身灰白色的袍子,手里捧着拂尘,正笑微微地看着她。
她凝了一下,“老爷爷是来赏花的?”
这声音清脆又悦耳,她的眼睛清明又平和,这正是一个贵气女子才有的气质,虽然她干着种田的活,可浑身洋溢着一股祥和之气。
老监正问道:“你住在这里?”
“不,我不是住这里的,我来作客的。”
这里是冷宫!她来冷宫作客?难怪他的徒弟和钦天监的官员在宫里四处转了几天,硬是没找到贵人的影子,原来这人在冷宫呢。谁会想到,冷宫里藏有贵人。
“你家住哪儿?”
温彩警觉起来,脸上洋着笑,“老爷爷是不是渴了,我回家给你倒盏热茶来。”
老监正道:“我到你家瞧瞧。”
温彩领了老监正往家走,正要进院子,却见小十蹦跳着回来了,手里抱着个布包,“顺娘,七公主今儿又赏糕点了,是精致糕点坊的,做得御膳房还好吃呢,你也尝尝。”
这姑娘叫顺娘!
老天师心里暗暗记着这个名字。
小十歪头打理着老监正,这人长得好怪,全身上下都是白的。
温彩介绍道:“老爷爷好像迷路了。”顿了一下,“老爷爷即来了,就进屋吃盏茶再走。”
那屋里的妇人定是昔日德妃。
还是不相见了,免得识破他的身份。
他一个糟老头子,若不是心下好奇,怎会亲自出面寻人,皇宫上空紫气翻腾,而今瞧见了是个小姑娘,一个又善良、又热情的小姑娘。
老监正从怀里摸着两个香囊来,“今日有缘,一人一个,红色的给十公主,紫色的就给顺娘。”
小十吃惊地看着:“你认识我?”
老天师笑道:“皇上的十公主,谁会不认识呢。”他转身走了。
小十问:“他是谁?”
温彩反问:“你不认识他?”
她用心地想着,“他在这里张望了许久,我以为他是来探秦姨和你的。”
老监正加快脚步,几近要摔倒一般,一路直往御书房去,原想禀报,可皇帝在与几位重臣议事,他只得在外头候着,不知不觉间竟打了瞌睡。
钦天监的人一瞧:到底是老了。索性将太师椅一并抬回钦天监。
陪德妃、小十用了晚饭,温彩与小十收拾碗筷。
温彩道:“秦姨,我来了有些日子了,我得回去了。”
小十拉着她的手,“顺娘,我舍不得你。”
“乖啊,下次我有时间再来瞧你,这几日萝卜收了,新的菜苗也种下去了,小十可别偷懒,待小菜苗长得能吃时,一窝里留两棵菜苗就成,其他的就拔来吃了。拔的时候,记得把长势好的留下,长势不好的拔掉……”
二更一刻,温彩道别德妃母女,沿着来时的路离开冷宫。
穿过十里坡到了园子的后坡,又拾阶而下进了园子,一路心情愉悦,在冷宫忙乎了大半月,干活的时候比闲着的时候多,快活的时候比烦闷的时候多。
温彩站在怡然阁外,吆喝了一嗓子:“美人们,本小姐回来了!”
杜鹃一听这声音以为是错觉,再细听又是一声,立时蹦了起来,冲出阁楼,就见温彩背着个包袱笑盈盈站在院门口。
梅三娘母女出屋,“小姐可用过晚饭了?”
“吃过了。”温彩一边将包袱递给了杜鹃,一边问:“我有几天没洗澡了,我要去莲清池泡香汤,谁陪我去?”
梅雪忙道:“小姐,我也去。”
青莺轻声道:“我昨儿才刚洗过。”
“还有谁?”
冬葵道:“我那个来了……不能洗澡。”
那个……温彩想着,嘟了嘟嘴,“我拾掇一下,一会儿除了冬葵和青莺留下,我们都去。”
有温泉真好,不用泡桶桶浴。
第199章 畅园扬名2
半个时辰后,温彩泡在了香汤池里,面上带着愁云。
杜鹃问:“小姐遇上不开心的事了。”
“天癸啊,我再过几月就及笄了,到现在都没来。”她是不是身子有问题啊,为什么杜鹃来了,冬葵也有,偏就她一个没来,“红燕,你呢,几岁来的?”在双双前世的记忆里,温彩是及笄之后才来的,既然她是正常的,不过来晚了,她也勿须太过担心。
红燕道:“十三。”
双双道:“我十四。”
梅雪接过话,“我也十三。”
杜鹃也跟着愁起来。
红燕道:“这种事呢急不来,该来的时候自然就来了,要不回头小姐找个千金科的太医给诊诊脉,只要不是身体有毛病,就总会来的。”
“不过也得等这阵子忙过之后。”
杜鹃笑道:“小姐,雍郡王帮我们觅了笔大生意。明天京城书院的先生、才子们要来游园,我照小姐的叮嘱都预备了,在没有取名的楼台亭阁上挂上对联、名字由来的诗词等,并留上‘若有人能作出压过此诗词的佳作,可改作优胜者所取之名,并赏终身免费游园铜牌一枚。’”
温彩给了一个赞赏的表情。“这些日子我不在,没出什么大事吧?”
双双走了过来,这莲花状的温泉不深,不过没过腰身,周围又有或坐或躺的石阶,“小姐,二月二十七晌午发生了一件大事,栖霞观的神算子道长在做法事的时候被雷霹死了,百姓们都说他是干了坏事,也有人说他是泄漏了天机,说当年永乐帝时期的泥菩萨道长便是因泄漏天机,被雷霹瞎了双眼。”
双双绘声绘色,直说得温彩心里渗得慌。
梦里的她,在二月中浣时就回了京城,然后被冷家人请到府里作客,先是冷老夫人提出要认她为干孙女,李氏要认她为义女,被她所拒之后,冷晓又声称患了胸口疼的的毛病,需得寻个年纪十五、出生六月的女子取了指尖血为药引方能痊愈。
温彩只当是真的,想着只是三滴血而已就大方的用针取了三滴血给她。但现在,她知道那事另有玄机。
温彩笑道:“人在屋子里,怎好好的就被雷霹死了?”
红燕一脸茫然,启开唇,很快就合上了,欲言又止,像是知晓些什么。
几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过来的事,园子除了二十日晚上了闹贼,强行划破了青莺的无名指外,并无任何不顺。
是夜,怡然阁上下安然入梦。
次晨,所有人起了大早。
温彩拿出一张纸,让杜鹃捉笔抄了诗词贴到尚未定名亭台楼阁内,并标写各处暂定楼阁名的由来。
翌日辰时二刻,无名园迎来了第一批游客,园子上依旧无匾,一侧却贴了公告“重聘擅书者留书‘畅园’二字。”
进了大门,就能看到打扮端方的少女,衣着得体的服饰,“欢迎各位先生、学子做我们畅园的第一批客人,畅园提供四季游园,这里有吃、有住、有阅书楼、有可供洗浴的莲清池,住有迎宾楼,吃有百味居,若想读书有我们大东家斥资近十万所建的阅书楼,可供学子们在此阅书……”
过了二门,但见眼前视野开阔,小径两侧摆满了奇花异草,园中更有种植了一树开出桃、杏两花的树木,众人瞪大眼睛,揉了又揉:“这是桃树还是杏树?”
侍女含笑道:“这树有一个好听的名字,叫福寿至。”
有家里富贵殷实的,什么好的没见过,单单没想过一根树干上看着桃花、杏花的,更难得的是这树有个极好听的名字“福寿至”。
侍女又补充道:“这树结的是寿桃,开的是福花。”
音落,又有惊诧地大叫,“树上真开了富贵花,是蔷薇,一朵好大的蔷薇。”
树根上竟长出了蔷薇花,有人拼命地细瞧,这真真是怪哉。
有人进了凉亭,但见亭中贴了一首词,不由大声诵念出声:“此亭暂命名‘晓风残月’,取自《雨霖铃》:寒蝉凄切,对长亭晚,骤雨初歇。都门帐饮无绪,留恋处,兰舟催发。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念去去,千里烟波,暮霭沉沉梦天阔。多情自古伤离别,更那堪冷落清秋节!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
诗词虽凄美,却倒也映了景,站在这凉亭处,可见荷波粼粼,垂柳依依,荷塘更有两叶兰舟。
侍女道:“我家主人曾言,谁若能写出比这词更美更好者,则采用优胜者所取亭名,另此人以后游园花销减半。”
要是胜出了,又得名,又得实惠。
有几个学子,跃跃欲试,京城书院的山长站在亭前,“字很普通,一看就是抄录的诗词,但诗词很妙,让人回味无穷,恐我书院之中难得有人所作诗词能胜过此词。”
有人游到假山处,看那风车转动,再看那假亭之上竟有只猴子,山顶有只猴子正懒懒地晒太阳,越发觉得新奇,那可是活猴子,也不怎的,对于周围的人群,它们竟是视若无睹,吃虱子的吃虱子,晒太阳的晒太阳,还露出那只红透了的猴屁股。
“有趣!有趣!这畅园是我见过第一有趣的园子。”
内行人看门道,但见这园子设置精巧。
外行人看热闹,园子里有活猴子,那花树上还有活松鼠上下蹦跳,直颤得树上的杏花花瓣飞舞飘落,如一阵轰轰烈烈的花雨。
一些人喜欢自己走,还有一些人则跟着两个侍女往不同的方向去。
很快大家就发现这里可赏景,还有吃饭的地方,更有住宿的地方,那迎宾楼是一座二楼的的庭院,环境清幽自不屑说,更重要的是旁边还有一个百味居,也是二层楼的二进院子,后头又带了厨房,香味四散,吸人欲滴。
有爱吃的,先进了百味居,扯着嗓子:“店家,你们这儿都有什么好吃的?”
店小二是这园子里百姓家挑来打短工的年轻小子,穿着统一的服侍,一路快奔,噼里叭啦地报出了菜名,“我们这里有蒸菜、炖菜、卤食、凉拌菜,具体的,公子请看墙上的菜谱,那上面写着今儿供的菜式。”
那一堵墙啊……
上面明码标价,哪样菜多少银钱,写得清清楚楚。
店小二又熟络地介绍道:“若公子要吃鲜活的鱼,可从鱼塘现场打捞,若要吃鸡鸭、兔,那后山也养着的,可供公子挑选,一旦宰杀,便不能退货,要是公子有兴致,可至田园享‘桃红复含宿雨,柳绿更带朝烟。花落家童未扫,莺啼山客犹眠。’或是赏一下‘昼出耘田夜绩麻,村庄儿女各当家。童孙未解供耕织,也傍桑阴学种瓜。’之诗意生活。”
有同来的公子暗暗吃惊,那凉亭的诗词闻所未闻,想来是这里的主人所作,现在听这小二说话,也是满嘴的诗情画意,心下不由得敬重几分。
“你们这里都有什么拿手菜?”
“有水煮系列的菜式:水煮肉、水煮兔、水煮鱼。又有牙签兔、香辣鸡……”
那带头的公子大手一扬,道:“把你们的拿手菜,每样都来一些。”
“是。”小二笑着应了,大东家与各处说好了,盈了利要分大家二成,而管事的也与下面跑腿、办差的分,小二想着这是一大笔钱,立时乐开了花,“几位公子,我们后院养了些鸡兔鱼,哪位公子过去挑选,再看着婆子称好。”
几人都是有钱人,一挥手,“不用称了,你们说多少就多少,都说这牙签兔、水煮兔最好吃,今儿也尝尝。”
小二又应了一声,“我们这里的水煮兔又分几种口味,有辣味、微辣、微微辣的,几位吃哪种?不如先尝微微辣,待以后吃惯常来。”
这几个人长得肥头大耳,因明儿是百花节,书院放假踏春,学子们都想好好的乐一乐。
其中一人道:“李兄,我们得早订迎宾楼的客房,若再晚了,怕是就订不上了。”
这园子风景好,处处设计雅致,连许多不会吟诗的,一进这园子就灵感四溢,回风长廊上备了笔墨,许多人诗性大发就留下一首。倒是留有诗词的亭台楼阁,大家瞧过之后,不由摇头止步。
那些诗词实在写得太精妙了,令他们不敢与之相提并论。
杜鹃扮成少年公子模样,在园子里各处转了一圈,来的人还真不少,没有一千人,七八百人是有了,有大半的人去了阅书楼。
学子们看到那三层楼高的阅书阁,与书院相比,也丝毫不差。这么大的园子,没有数载的修建、打点,难有今日的规模,旁的不说,就说要搜集这么多的书,就是一件很困难的事,需要常年四下预备。
一名藏书阁的侍女道:“各位先生学子,若是看到满意的书,可供抄录,我们这里提供备好了上好的笔墨,抄录的册子根据页数计价,三十页的十文钱一本,五十页的十五文,一百页的三十文,笔墨可自行取用。”
山长捻着胡须,问侍女道:“敢问姑娘,这园子的主子是什么人?”
侍女笑盈盈地道:“我家主子是个普通人。”
“姑娘客气,寻常人哪里建出这等精妙的园子,还有这阅书阁珍藏无数,收集这么多的书可不易呀。”
侍女又是微微一笑,“我家主子说,他就是普通人,和大家一样,闲来钓钓鱼、看看书、下下棋、弹弹琴,偶尔绘几幅画、作几首诗……”
山长的眼里更是惊叹,没定名的亭台楼阁他去瞧了,里面诗词做得极好,他自愧不如。
身边有人道:“山长,在下以为这园子的主人许是大儒,更是隐士。”
“大隐于士,建了这等园子,还供我们读书游玩。”
山长顿觉感动,瞧瞧那些个嗜书如命的学子,一到这儿就不想走了,一个个与这里的侍女、小厮询问自己久慕的书,有些在书院没有的,这里竟也有。
若是换作旁人,还不得藏得死死的,可在这里,还供学子们抄录,这笔墨免费,这纸也与外头相差无几,虽是略贵了些,也不过是五文钱的价格。
第200章 畅园扬名3
那可借书的柜台前,排成了长队,有的学子手里还拟了单子。
“这位公子,一次只能借一本书,你看完了可以再还回来,我们这里的藏书不多,因书稀缺,大家若有需要可以抄录,但不可带走,请大家帮忙,要是书少了,管事会责罚小的,有些书原本珍贵,小的可赔不起,还家大家多多体谅。”
瞧这书僮说得怪可怜的。
有专门记录的人,又有专门寻书的人,这里的书虽多,可那几个侍女总是能以最快的速度就寻了出来,借到书的人就签下名字,在京城书院哪班就读等,如此后,就可把书带到专门的阅书室看了。
也有服侍婆子的茶水的婆子,会低声问道:“公子要茶水么?寻常茉莉花茶、菊花茶十文钱一盏,二等碧螺春、铁观音二十文……”
末了,又会问道:“我们这里还供点心,大馒头三文钱一个,素菜包子两文一个……”
有人想读书,可也不能饿肚子,家里都不富足,就要了一盏茶。
午后,杜鹃又在各处瞧了一眼。
荷花池,有人雇船游玩。
鱼塘,也有人租鱼具垂钓。
迎宾楼那边生意光爆,有喝茶、听曲儿的,还有说笑的,无论是上等客房、中等客房还是下等客房全都预订满了。
百味居,今儿从早上一直忙到现在都没停过,乐得孟管事的一张嘴都合不上了,厨房的人个个都没吃晌午,饿了就吃一个大馒头,虽然忙,却是人人喜逐颜开。
有会骑马的学子跑到了山坡下的马场里骑马游玩,也有去练功室的,十八般兵器就摆在那儿,供他们尽兴玩耍。
莲清池那边,有的学子进了男汤馆洗澡。
今儿来的人,是五花八门,玩的、散心的、吃的、睡觉的、赏景的、看书的……全都有了。
杜鹃转了一下,在各处摸了个大概,飞一般回到怡然阁。
“小姐,小姐……今儿生意红火。”
她喘着粗气,“百味居都已经卖了四千多两银子了;迎宾楼连杂房都被人预订了……”
去百味居、迎宾楼的可都是富贵人家的公子、少爷,爱读书的、争气的都去了藏书楼。
“小姐,藏书楼的阅书室里,有三成的学子连盏茶都舍不得点呢,省下了银钱就买了抄书的册子。”
温彩定定心神,“你传话出去,让侍女们把外头不好买的书摘录出来,抄一本三十页的,付三十文钱,抄五十页的付五十文钱,抄一百页的付一百文,按我们书的页数计价。字必须得写得工整。”
冬葵现在对自家小姐可算是佩服五体投地,她早前也出去了一趟,学子们突地看到一个清秀可人的年轻姑娘,冲着她傻笑,冬葵一羞,一溜烟跑了开去。
梅雪今儿好几次想出去瞧稀奇,硬是被梅三娘寸步不离地给拘在屋里,连院门都合了,丫头们出入都是敲门,惹得梅雪心里给猫儿抓一般。
杜鹃去了趟藏书楼,让管事说了抄书的规矩,寒门学子们一听,听起来还不错,立时便有一些人会取了笔墨开始抄书,更有的将早前抄好送的到柜台上,换了银钱又买了几本来抄,一边抄自己想要的书,一边抄了再卖给藏书楼。
近黄昏,一些没订上客房的人便要离开了,临走从花房买了珍稀花木,那盆“福寿成双”便卖了一千两银子,而买到的人还对身边人道:“去年,我大哥得了盆双喜临门,花了一千两,这有树有花,比那个还合算。”
一听那人的言辞,就知是家里富贵的。
对于有钱人来说,就算花上数千两银子买一盆花也不是难的;对于贫人来说,依如阅书室里那些寒门学子,此刻住不起迎宾楼,只能点灯在阅书室里熬夜一边读书、一边抄录,借着这机会也可赚点银钱,好解决吃饭问题。
到了夜间二更时分,暮鼓之音传来,一个巡园的老者吆喝道:“二更一刻了!二更三刻各园下匙。开始清园喽!清园喽!”
第144章不敢接受他的爱
由十人组成的巡逻队开始四下清查,若还有在外游玩的,巡逻队会劝其回去,实在没地儿去的,可到藏书楼阅书室将就一夜,如今已是三月初,春风拂面,夜里虽有些凉,但还不至太冷,阅书室门窗一合,身子也能扛得住。
百味居与迎宾楼看似两处,却有一道共同的院门,院门一锁,外头的人进不去,里面的人出不来。
园子里规矩,今儿也再三与人叮嘱过了。
也有的人黄昏就去了外头镇上的客栈,听闻连客栈里今儿也是数年来的第一次爆满。以前也爆满过,那是几年一度的会试大考。每逢大考年,各地考生学子云集京城,京郊各镇、县城客栈都住满了人。京城的客栈费用太高,他们就住到邻镇、邻县的客栈里,待近了跟前,再几个合雇马车或提前步行入京赴考。
二更三刻后,各处的管事云集怡然阁。
温彩笑微微看着众人。
各个脸上喜气洋洋。
后山专管菜蔬、果园的管事道:“今儿百味居一处就从我们那儿捉了八十只兔子、三十只鸡去,都是按市价买的。”
“比寻常高出的那部份价儿,你们几家照着各家卖出的鸡兔数量分了,往我这儿上交的银钱,还照以前的规矩。”
“多谢小姐!多谢小姐!”
百味居的管事道:“今儿付了成本,还净赚了三千三百二十两银子。”
温彩望了眼冬葵,她拿着算盘,道:“扣除六百六十六两银子的分红,应交……交给小姐二千六百五十四两银子。”
温彩道:“百味居差缺的调料、柴禾,若是打碎了碗碟等物,得从你们自个儿的盈利里补上,成本那块就从总帐上出。”
孟管事应声“是”,六百多两啊,他这回赚大发了。
小姐前几年一声不吭,这一出手就让他们赚大钱,照这样下去,用不了多久,他也能过好日子。
杜鹃领着双双开始清点银子数目。
有人开始恭喜孟管事,这百味居是孟管事在做管事,那迎宾楼则是牛大郎,众人见温彩待他们宽厚,一个个笑逐颜开。
牛大郎轻声道:“迎宾楼虽收了订银,可不好全退,只算今儿的盈利,合八百六十两又二百文钱。”
温彩道:“二百文就赏了打杂帮忙的伙计。”
冬葵拔弄了算盘珠子,道:“小姐,牛管事得付六百八十八文钱。”
牛大郎照了孟管事的样子,让两个跑腿伙计把银子抬给了温彩,当场点数清楚,剩下的就是他们自个儿的利钱。
莲清池、跑马场、藏书楼等地也者有收益。
温彩看了一眼,几处相比,就藏书楼收益最小。“藏书楼的收益都归你们自个,这添茶添水的,你们也都辛苦了。另外,从今开始,藏书楼上下,往后藏书楼上下另有一份月例,管事二两银子,底下的人每人一两银子。”
那管事婆子正瞧着百味居、迎宾楼两个眼馋,激动跪下。
温彩道:“你一大把年纪,进来就行了礼,莫再跪了,扶她起来。”她扫过众人,“这园子里,藏书楼的收益最小,也甚是辛苦,没有藏书楼很难吸引更多的客人,你们各处的生意也不会这么好。这园子的景致占一半,那些书也占一半,所以各处要敬重藏书楼的人。”
她搁下茶盏,又继续道:“藏书楼那边,若书物短缺,我便拿你们试问。对于不常见的书籍,你们要懂得把书预备一本上也防万一丢失也有填补的。若是有人要买,你们多卖了钱,一半交到公中账房,一半自个留着。藏书楼破了茶盏,毁了灯台,一律由你们出钱换了新的补上,虽说生意不好,可也是盈利的。”
温彩顿了一下,又道:“我厚待你们,你们也要厚待手底下的人,不可薄待了去,要是有人告发你们,我便扣掉你们当月盈利的一半银子,再赏告发者那一半银子的五成赏红。”
这就是要上下起到监督作用。
“谁要是在账上给我动手足,可别管我翻脸不认人。你们该得的,我给,可你们也得本分老实地做生意。”
众人齐声应是。
梅三娘母女也在帮杜鹃清点银子,多是一两、二两的。
孟管事瞧着她们清点得辛苦,“下回就次日送银票来,这样姑娘们就不必如此辛苦。”
温彩瞧了一眼,对杜鹃道:“把我的锦盒取来。”
“小姐,哪一个。”
“蓝色的那只。”
不多会儿后,温彩打开盒子,“这是各处拟定的规矩,大家都拿回去,抄了大的贴在墙上,各处的规矩都给上下讲清楚了,免得不懂的犯了忌讳。”
杜鹃对应着给众人发了。
先把各处赚钱少的给打发了,再上几处赚钱多的,一一清点完,众人又带回他们应得的,赶回去给大家伙分钱。
跑腿的小厮、小二,一早知有钱拿,一个个虽说忙了一天,强打着精神坐在店里,迟迟不敢歇下,见管事的回来,叫了众人念了店里的规矩,又照着各人的辛苦、功劳程度分了钱,自然这管事是得了大头,但对跑腿的小二来说,忙一天就领了二两银子,这简直就是天上掉馅饼的事。
因温彩发了话,让他们善待底下人,各处管事都给得相对较多。
整个园子上下,喜气融融,连新来住在稻香村的几户人,各家的子女都带回了银钱,喜上眉梢,直说走了好运。
“娘,我听说牛家的大郎是管事,得的更多。”
牛大郎……
早前见他卖身为奴,还不愿把女儿许配过去呢,如今瞧瞧可不就出息了么。
此刻,梅三娘也觉得牛大郎人年轻,长得不差,还会读书识字,正拉了冬葵去打听,冬葵哪里知道什么,一问三不知。梅三娘又摆了点心、瓜子去请杜鹃来。
杜鹃猜出梅三娘的意思,道:“是稻香村牛家的大小子,家里原是佃户,他是早前因家贫卖身给小姐为奴的,得小姐赏识。”
只这么轻飘飘一句,梅三娘满是欢喜。她一直就在给梅雪挑人家,都是下人、奴才,可不是门当户对的么,这牛大郎瞧着是个能干的,否则以大东家那精明的样儿,那么多年轻小子不用,怎会单单用他。
第202章 畅园扬名5
慕容恒脸色铁青,倏地起身,愤然而去,身后依旧是她絮叨叨地声音。
院子里,传来红燕的声音:“四爷,这就走吗?”
温彩停下了絮叨,讷讷地望着他的背影。
对不起,我不能害了你,只希望我们不要开始。
我知道你待我,但我想让你明白,我其实拿你当亲人、哥哥一般的好。
如果一早知道那个梦,我不会……再那样与你开始接触。
心,空荡荡的。
回想梦里那个人,深情抱着她,在她耳畔低咛:“我从来不曾后悔过选择你,也不后悔放弃那个位置……”
说到底,如果不是他选择了她,而他深晓她的心意,他不会退出皇位,也不会落得那般凄惨的下场。
对不起,我依然喜欢你,但却不能嫁给你。
心头莫名地一阵酸楚,眼泪悄无声息地滑落。
红燕、青莺望着温彩,像在追问:你到底说了什么?雍郡王不是一个轻易会生气的人,竟会愤然而去。
温彩故作轻浅地道:“回怡然阁。”
她静默地坐在床沿上发呆。
杜鹃进了屋,手里捧着盆热水,“小姐洗洗睡吧。”
双双手里捧着个锦盒,那是温彩的脂粉膏,特意配齐了一整套,是给温彩做保养肌肤用的,“小姐躺下,奴婢给你洗脸、再按摩一下。”
温彩道:“杜鹃,你歇下吧。”
现在,这一套不仅杜鹃会、双双会、冬葵也会,就连梅雪也会了,三个丫头每七天洗一次脸,每隔一日就做一次营养面膜,这也是慕容恒摸到她的脸,为何那样细腻的原因之一。她原就年纪小,这些日子养护下来,皮肤更显白皙光滑。
过了良久,双双方低问:“小姐,你见雍郡王了?”
“双双,你知道的,我不能和他在一起,我害过他一次,不能再害他第二次。”
双双晓得温彩想要的是什么,“小姐不喜欢嫁给皇子,更不喜欢嫁给可能会做皇帝的人。小姐,既然是这样,你……早早订亲吧,这样于你、于他都好。”
“好,我早早订亲,到时候就挑个寻常的学子,就算他不入仕途也没关系,他做做学问,我陪他读读书、弹弹琴、下下棋……这样挺好。”
“小姐这样想,奴婢觉得很欢喜。”
“可是双双,别人会不会嫌弃我早前成过一次亲?”
“小姐,你忘了,有一个人一直很喜欢你呢,他喜欢了你很久很久……”
温彩在脑海里搜索着,怀济大师给了她关于双双的记忆,有一个人喜欢她,那个人的身影从记忆深处涌来,纵马扬鞭,意气风发,静默地守护着她。
“他……要来了吧?”
“是,如果没猜错,他明天就会来。”
“与爱自己的人结为夫妻,让相爱的人远离危险,双双,这样做也许是最正确的。”
这样的心事,她不能告诉杜鹃,庆幸还能与双双倾吐。
屋顶上,慕容恒小心地盯着屋里人,听她们说话。当温彩一字字地说出来,他就知道自己看得没错,她是故意说那些话,故意不懂他的心。
明天,到底谁会来?
那个人爱了她很多年……
可现在的温彩,也只是一个孩子。
温彩闭上了双眼,双双给她用蜜蜂敷脸,然后熟稔地给她洗脸,她似乎真的睡着了,双双掖好被子,面上含着笑:“小姐,能再看到你,双双好开心!”
这一次,她再不人允许任何人伤害小姐。她希望小姐一辈子都快乐无忧。双双又望了一阵,轻柔地垂下帐子,脚步轻得没有半点声音,生怕有一丁点的声音就会惊扰温彩的梦。
厢房屋里,青莺道:“红燕,四爷没走,他好像上了小姐闺阁的屋顶。”
“也不知小姐说了什么,惹恼了他。”
她们一早就发现慕容恒去而复返,却没有声张,而是任由慕容恒蹲在屋顶上。
他想了一阵,不得要领,纵身下了屋顶,一闪身进了青莺的屋子。
二女低唤:“四爷。”
“明天这园子里要来什么人?”
两女摇头,一脸茫然。
红燕细细回忆了一遍,也没听说要来什么人。“畅园这几日生意极好,游园的人颇多。。小姐说,待三月二十日后,要开始控制游园人数,往后游园得提前预约。”
慕容恒厉声道:“明日,你们俩想想法子,别让她出门。”
“是。”
这样她总不能招惹上别人。
他绝不允许她看上旁人,就算她是为了他好,他不接受,“让相爱的人远离危险”,他有什么危险,竟让她故作不懂他的心。
次日辰时,温彩打扮一新,十四岁的她,正如欲开而未开的花骨朵儿一般,穿着武侠剧里翁美玲《射雕》里黄蓉般的衣裙,在上回她做的两套狩猎服款式进行了改变,束袖、成膝的绣花纱裙,衣裙、衣襟、裙摆、衣袖处绣了银色缠枝花边,好看极了,娇俏、水灵又不失典雅。
头上挽了好看的发髻,耳际垂下一束小小的辫子,垂在胸前,更添俏皮。头上绑了湖蓝色的绒球,绑了绣银边的丝绦,淡施脂粉,真真是一个又生动又活泼的小美人儿。
红燕一见温彩这打扮,警铃大作,忆起昨儿慕容恒离开时的吩咐,快奔几步,拦住去路,一副教引嬷嬷的姿态:“小姐,今儿你不能出去,你是深闺小姐,应待在屋里。”
就她这模样一走出去,一定会吸引大把的少年才俊。
青莺大声道:“小姐想看什么书,属下去……去藏书楼给你取。”
温彩面露疑色,她出去怎么了?这两个家伙以往都只管跟在身后的,今儿却比她还紧张。
她凝了凝眉,问道:“你们觉得我这身衣服如何?”
红燕看青莺,其他几个也是面面相窥。
梅雪一脸羡慕,“小姐,这衣服真是太漂亮了,比我以前见过的都好看。”
“你们真觉得好看?”
“是。”
“杜鹃,绘了样图,回头交给青莺,照着这式样,这阁里上下每人都做一身踏春的春裳,衣料么……”她凝了一下,“全选用上好的茧绸。”
温彩一抬手,“杜鹃和冬葵今儿留下对账,双双和梅雪陪我去花房帮忙,本小姐今儿心情好,正好去瞧瞧去年冬天我弄的那十几盆盆景。”
是去花房干活的!
双双带着讥讽,看着满是紧张的红燕和青莺。
这怡然阁上下全是女子,但凡是女子谁不爱美的,而且还是一群如花似玉的美人。
梅雪笑着,要做新衣服了,她得好好想想做一身什么颜色的,她要是穿上,岂不是跟小姐一样了。
温彩抬着下颌,大踏步出了院门。
人家不出门,也不是逛园子,而是去花房干活的。
红燕与青莺交换了眼神,青莺一扭头就跟了过来。
“小姐……”她讨好似地笑着,“你这身衣服是好看,能不能给我做一身寻常些的,蓝黑色的就成。”
温彩道:“你年纪又不大,穿那种颜色作甚,春天到了,就得穿得好看些,打扮得像花儿一样,别人看到你赏心,你自己心情也好。”
一进花房,管事夫妇正要行礼问安,温彩一抬手,道:“好了,你们各自去忙,今儿我来是看看我去年冬天的盆景长得怎么样?”
她双手负后,蹦蹦跳跳地进了花房,那一间玻璃屋子可是她种的花房啊,她欢喜的叫了两声。
花房两侧摆着巨大的梯形花架,每排梯子都摆满了花盆,没有五百,这三百盆花是有了,高的有摇钱树、香樟树,矮的就是盆景了,四四方方的陶瓷花盆里,长着一株株或红梅、或桃树、或松柏的小树儿,最高的盆景约有三尺高,最矮的约有一尺多高,这种盆景就是为了观赏用的。
温彩发号司令“双双,把那些喜阳的搬出去晒太阳。”“梅雪,那边几盆是喜阴的,你挪个地方。”“青莺,你把墙角那些空盆子搬出去填上肥土。”
她嘴里哼着歌,“小盆景乖乖,快快长开,姐姐疼你,你要给面子……”
花房外头,孟大领了几位贵家公子,“这是畅园的花房,我们这里有最好的花木,几位公子想挑什么样的花都有,这里有开两种红的双喜临门,还有开出六色蔷薇的六学士,亦有桃、榴、桂、梅同株的四季发财……”
这里的花房,竟是木头玻璃墙,这大东家当真是大手笔,竟舍得这般花钱种花,也难怪这几日全京城的权贵人家都知畅园的珍花异草品种最全,花样最好,这花样指了的花木塑出来的样子总有一种雅致,不同旁人种的花,显得俗气。
同样的花,这里买回去的,摆在屋里就多了一份雅气。
几个人正看着左右的花盆,目光突地就被玻璃里面的少女给吸引住了,她手里拿着剪刀,这里一剪子,那里去一片叶,她像是变法术一般,一般原本很普通的树木就在她手里多了几分美丽,她的头歪来歪去,小嘴儿一张一合像在唱歌,脸上洋着甜甜的笑。
几个人目瞪口呆地望着那姑娘,见过不少的小姐,却没有她身上的灵气,没有她那样的喜色,更没有她那样的巧手……
“大表哥、三表哥,你们在瞧什么?”一个男子挤过来,但视线落到那少女身上时,脚下一个不稳,“哗啦——”摔了个狗啃土,还直接将一旁的花盆摔了个粉碎,不是一盆,而是五六盆。
双双指着他“你……你……”这花很珍贵的,得值不少银子呢,况且全是她家小姐培育的。
温彩搁下剪刀。
梅雪生气地冲了过来,一副要找人吵架的样子:“知不知道这里的花很珍贵,瞧瞧你们干的好事?我的个天,摔坏了五盆……哦呀,你们得赔!”
温彩出了玻璃房,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场面:一个少年摔在地上,原本灰白色的锦袍上全是泥土和污渍,一侧的两个贵族少年面容难看。
“梅雪,你骂他们作甚,不就是几个花盆。”她负着手,信心满满地走来,“出门赏花不是错,可出来打碎人家的花盆就不应该了。几位公子是赔花盆呢,还是把这五盆花都买了。咯咯……”她如银铃一样的笑了几声,三个人就这样僵硬而意外地看着这少女,有吃惊的、有呆傻住的,还有一个趴在地上忘了爬起来的。
第203章 回家1
温彩眨了眨眼,这与梦里的情景不一样啊,那记得似乎有人来早了,只是那个摔在地上的少年,与梦里那个一直相随的男子很像。摔倒的少年直身,拍着身上的泥土,满脸通红。
她继续道:“这位公子为了谈价钱行了这么大的礼,怕是这里的管事都不好要高价了。男儿膝下有黄金,不该为了几两银子就跪拜的……”
她说着俏皮的玩笑话,让场面暖和了许多。
梅雪继续道:“赔!赔我们的花,知不知道这些花全都是我家……”
青莺从一侧奔了过来,打断梅雪的话:“叫花房的管事来处理。”
个头最高的少年指着玻璃房的盆景道:“那个是……是……”在天朝有各样花木,可在椭圆、长方瓷盆里长成那样形状奇特的树木还很少见。
温彩回眸一问:“那是盆景,是作观赏用的,一盆一景,有活丹青之美誉。”她一抬头,对青莺道:“你把靠里的两盆搬来。”
这是一株松柏盆景,枝干弯曲而苍劲,盆里只有少量的土,更多的是制出来的假山,山上种有些不知名的小草,山上还用石头塑成了亭台楼阁,有山的悬涯上有一个戴笠人在垂钓,手里拿着一根小小的鱼杆,一根线直垂到了水里。
温彩又道:“去取些水来,再把管事养的小锦鲤捉两尾来。”
梅雪应了。
不多会儿,管事来了,一见有贵族公子,却见青莺几步向前,告诫似地道:“不许让外人知晓小姐的身份。”
管事会意,打了个千儿,“几位贵客是来赏花还是来买花的?”
身材最高的少年挺了挺胸,双手负后,朗声道:“我们是来买花的。”
梅雪带了个提着水桶的小厮,桶里有三尾小锦鲤,温彩取了葫芦瓢,将水注入陶瓷盆里,水慢慢地多了起来,升至与盆临过水平位时,她俯身捉了小锦鲤放进去。
管事又如学了一招般,“小……”真要唤出口,忙道:“妙啊!真妙,如此盆景更添灵气。”
三位贵族少年围看盆景,曲干苍劲,远远望去,真有古松之风,悬崖、垂钓者,水、鱼,真真是一幅活画卷,就在他们瞧得入迷的时候,温彩去而复返,将一个个小巧的水车插入盆中,立时这盆景再添生趣。
“我要了!”棕袍男子脱口而出。
个头儿最高的道:“这是我先看中的。”
管事忙道:“价高者得,这可是我们东家最喜欢的盆景,养了好些年,都养出灵气了,这盆景就跟养玉一样,都得美人来养。”
美人,难不成是这灵气十足,活泼有趣的姑娘养出来的盆景,她眉眼如花,服饰也做得精致。
管事不紧不慢地道:“这盆景起价八千两,几位公子出价吧。”
价高者得,是么?
三人你瞧我,我看你,立时个头高的道:“八千五百两。”
棕袍道:“九千两!”
那摔了一跤的少年,结结巴巴一阵正要还价,个高的一口道:“一万两!”
“大哥,你……”棕袍少年气得紧。
个头高的勾唇一笑,一万两买这盆景,他可以但这两位却未必敢,就算买了,回家指不定就被家人给责罚了。可他不同,他是家里最得宠的嫡子,又有贵人疼他,就连家中长辈对他也多有偏爱。
高个子少年对着外头唤了声:“来人,把这盆景搬到马车上,告诉下人,仔细盯着,虽弄坏了,这可是宝贝。”他掏出银票,小心地递给了管事。
一万两银卖出一个盆景,天啦!赚大发了!这可是意外之财,这银子就跟水一样哗啦啦地冲来了。
高个子少年道:“三弟、表弟慢慢儿挑,我给姑母的寿礼备好了,就叫南山寿松。哈哈……”他一摆手,大笑着离去。
棕袍少年气狠地咬着唇,看着自己身后的小厮,“可恶!”
“三爷,不如再挑别的吧?”
“挑,挑什么挑?再怎么挑也越不过那盆去。”
管事哈着腰,小心地道:“二位公子可去别处瞧瞧,还有旁的花木,双喜临门、六学士、四季发财……”
棕袍少年一副很不甘心的模样,“长辈让我出来采买寿礼,最好的被他抢了去,这不是……不是故意要让我在姑母面前落下一级。”
温彩瞧清楚了,这少年是与人堵着气儿呢,一定想把刚才那盆给压下去,可又不能说自己还有,有时候这人要是堵着一口气,就会挂着、念着。
“管事大叔,我得回去了,明儿再来瞧我种的花。”
“是。”管事含着笑。
灰白锦袍少年扭头看着温彩的背影,正瞧得出神,青莺猛地回身,恶狠狠地瞪了一眼。
她一走,后头便有三位姑娘跟着,难道她是哪位大户人家的小姐。
管事包拳道:“是公子摔坏了这几个花盆。”
灰白锦袍少年露出两分尴尬,“我赔。”
“换了花盆,这些花还得精心照应,缓上一月精气神才能恢复如初。”
意思再是明显不过,要他买了这些花,“这些花卖多少钱?”
“两盆杜鹃都是双喜临门,一盆迎春花瞧着普通,却是去岁新培育的新品种,唤作抓破美人脸,又有一盆双喜临门的山茶,五盆最少也得五千两银子。”
棕袍少年看着摔在地上花,小厮正满脸心疼地扶起来,嘴里嘟嘟囔囔道:“全都是极好的花,要不是花盆碎了,一盆卖上一千二百两银子也是稳稳的。刚才那位小姐原是爱花的,在这花房照看了好久……竟这样给你摔坏了,就算装了土,小心养着,也不知能不能救活?”
小厮直觉得肉疼,花房上下每人都有各自的标准,对于他们来说,这里的花全都是宝贝,外头人多稀罕啊。
灰白袍少年并不想买,可一听那小厮说是刚才那位小姐照看的,心头一喜,道:“给我换个花盆,这五盆我全要了,五千两银子,是吧?我给。”
棕袍少年微蹙着眉头,“买这么多双喜临门回去作甚?”就算家里有钱,但也不是这么花使的。
“都买了吧,瞧他们也是下人,要是这花真救不活,岂不是连累他们被东家罚。”
管事一喜,打千儿道:“谢公子心善,东家对这花房的花全都有数,若是差缺了,就要我们照市价赔偿。”
灰白锦袍少年掏出银子。
管事领两小厮新换了花盆,重新栽好后又浇了合适的水,叮嘱了一下如此养花,灰白锦袍少年对管事道:“我家小厮笨拙,怕是进来寻不着地儿,就劳烦管事派几个小厮把花送到马车上不?”
管事当即唤了几个小厮来,一人捧一盆。
花放到马车上了,少年突地拉住早前那个絮叨的小厮:“那位穿湖蓝色衣袍的小姐是谁?她……是不是你们大东家的女儿,就是那个大儒的女儿?”
小厮近来常见温彩到花房里转,有时候是栽花,有时候还对管事指指点点,管事常自嘘种了一辈子的花,可在温彩面前一脸恭谨,更对温彩的话奉若纶音。
他们几个私底下议论,管事说“小姐怎了?这花房卖得最好的花木全是小姐种出来的。人家这就是本事。”能种出一树开几种花儿,这可不是奇特么,直到现在管事都没学来这种本事。
贵重的花都养在怡然阁里,等养成之后,方才送到花房。
管事对温彩佩得紧,一直想学温彩那绝妙的本事,有时候他问了,温彩也不会藏私,会与他说,“这是嫁接技术,就是把桃树枝嫁接到梅树上,你看到的都是嫁接成功的,我可是练了好多年啊,你多练练就好……”
管事知道那一树开两花是门技术,也花了些银子从外头弄了一些寻常的桃树、李树什么的进来,反复习练,才小有成绩,若是长成,还得待到明年。
这会子小厮被灰白袍少年拉着追问那小姐的事,道:“小的哪里知道她是谁?不过我们管事倒是认识,又听管事说,是个体面人家的小姐,长期租赁一座院子住在这里头。就跟有几个有钱人家包了迎宾楼的客房一样。”
这里什么都比外头贵,自然这贵有贵的好。
灰白袍少年道:“这女子莫不是家里有钱,又或是权贵人家?”
小厮摇头,一口咬定不知道,但心里猜想,肯定是尊贵人,否则他管事每日对他们几个不训就骂,就是管事自家的儿子,也是如此,唯独对她,恭敬得很。
灰白袍少年在心里猜想了一阵,总有一天,他会知道她的身份,他现在也大了,说不准母亲这次在姨母寿辰后就要提他订亲的事。
官家小姐虽多,可一直没有他喜欢的。
他怎么可以随随便便地订亲,他现在就看上那姑娘了。
温彩一行人进了怡然阁,双双在意料之中,可梅雪兴奋异常:“小姐,我的个天,那盆景卖了一万两银子,一万两啊!这可真真是天价了,我的个天……”
双双不以为然,但心下还是欢喜的。
照这样算,花房才是这园子里赚钱最厉害的一处。
杜鹃很快也听说了,想了片刻,“那些花原是小姐种出来的,照着规矩,那里面卖出来的钱,可是尽数归小姐的。冬葵,跟我走,到花房管事那儿拿银票。”
生怕被管事贪了去一般,片刻也不肯停留就要出院门。
温彩不紧不慢地道:“慢着!”她站起身,走到一楼廊下的花架前,指着其中一盆盆景道:“能胜过那盆南山寿松的,便是这个了,你们看到盆上题印的诗没?”
“乌鸟投林过客稀,前山烟暝到柴扉。小童一棹舟如叶,独自编阑鸭阵归。”
温彩勾唇,既然有生意上门,就得接手赚钱,“你们把这盆景弄过去,让花房管事找了先前的棕袍公子。告诉他,这盆景少了一万二千两不买。再告诉他,就说是家里宠婢借大东家外出机会从他屋里弄出来卖的,要做得越神秘越好。”
杜鹃与冬葵一喜。
温彩又道:“库房里有备用的花盆,但颜色、诗词一模一样的库房还有一个,对那人说,这是因着上面的诗词特制的盆景,所以这花盆算额外赠送给他的。他听了一定高兴。”
第204章 回家2
花盆上的诗词与盆景的自然之色相映成景,缺一不可,这便彰显出盆景的独到之处,而且如此形状奇异的盆景,对于他们很难得。
花房的收益是好,可最名贵的花木都是温彩的,花房管事种了不少花儿,但现在各处又出了规定,一切都正规化了,各房定了最低收入和最高收入的标准,一月没开张,人人都有最纸银钱可领,要是开了张、生意火红了,又有一个最高收入的标准,超过部分就得交给东家。
棕袍少年正与人在园子里闲逛,忽有花房的小厮来,神秘兮兮地叫他到一边说话,照着杜鹃教的话说了。
他一听,大喜,调头就往花房去。
细看着盆景,重要的是配了诗意,不知用什么材料塑出了诗的意境,真真合了那首诗,有松柏,有古桃,那桃树上还绽着几朵花,真真是比大公子买走的那盆还好。那水里荡着一叶小舟,又有一列鸭,有的鸭已经上了岸,有几只还在水里,鸭子是木头做的,涂染成或白或花的颜色,虽只九只,却形象各异,或扭头张望,或直视前方,或拍翅欢跃、或望天大叫……
他几乎没还价,爽快地掏了银子,抱了盆景就跑,跟捡了宝儿一般,走到外头,又让小厮用包袱布遮了,生怕被人偷瞧了去。
物以稀为贵,盆景里的花木苍劲古朴,设制巧妙的景,又有活物在其间畅游,宝贝一般。
温彩今儿一出手,只两个盆景就卖出了二万二千两的天价,待杜鹃取了银票回来是,梅三娘速速关了院门。上次各房赚了钱,来温彩这里送银钱,待众人走后,怡然阁上下就得了赏。
梅三娘这是关门等着温彩赏。
温彩叮嘱了上下,他们得赏的事休想传出去,只说他们身边服侍的人照着月例领银子。
当听某处说又赚了钱,她们几个还得故作羡色。
不多会儿,温彩取了几个封红,笑盈盈下楼时,杜鹃、梅三娘连带着红燕、青莺都候着了,红燕虽是护卫,看温彩也没拿她们当外人,自是欢喜,有银子领,不要白不要。
温彩轻咳了一声,一个个喊了名字,第一个喊的是杜鹃,然后是红燕、青莺……封红里装的是银票。
她现在立下的规矩:怡然阁的人都是按功劳、苦劳行赏,不得交头接耳的打听各人拿了多少。
众人领了封红,一一谢了温彩。
“这两年辛苦梅三娘母女帮我照顾这些花,若不是你们细心照顾,他们也长不到这般好。”
梅三娘连连道:“奴婢不辛苦。”心里想着,她们母子辛苦了,小姐心里也是有数的,这园子里的人多了去,可只得她们母女来小姐服侍,早前替小姐照看她侍弄的花木,而今则是照看这怡然阁。
温彩看着面前一张张洋溢着笑脸的人,她们都是她身边的人,可梦里,她们却因她而死,她离世,她们一个个都没了好下场,这许多人直至到死,一颗忠心都是向着她的。
她不难抛下她们不管,她要好好地活下去。
彼此说了几句客套,各自散了,梅雪的银票还没捂热,就被梅三娘抢夺了去,梅雪想恼,梅三娘又给了她一两零碎银子。
杜鹃瞧着此情此景,不由得忆起了杜七婶来,她写过两封信回老家,可杜七婶一直没回信呢,信的地址也是写到太平镇庄子上的,如果来信,有人过去那边时就会带来。
温彩问道:“今儿是三月初五?”
杜鹃接过话道:“小姐,这几日正是春晖圣母庙庙会,那里最是热闹了,要不小姐也去逛逛庙会,拜拜圣母。”
春晖圣母据说是天朝永乐皇后的亲娘谢氏,生前命运凄苦,得嫁一个秀才为妻,不想这丈夫高中状元后尚公主做驸马。谢氏老家遭遇天灾,带着婆母、一双儿女前来京城寻夫,偏遇驸马狼心狗肺,狠心追杀谢氏母女,谢氏惨死后留下一个孤女在人间,因牵绊女儿,其鬼魂几番逃至人间守护女儿,几番助女儿脱离险境。后来,因其再逃至人间,被鬼差抓住,她担心女儿安危,夜夜啼哭,血泪将雪白梨花染上了血丝。冥王听闻之后,将此事禀奏天帝。天帝为谢氏的慈母之心所动,将其封为春晖圣母,从此掌管人家母子情缘之事。自此谢氏位列仙班,受世人香火供奉。
为应春晖圣母的“春晖”二字,庙会在近百年从最初的三月初三一日,改延至每年三月初三直至三月初八结束。这六日里,无论是市井百姓、亦还是勋贵人家,都会挑一日前去烧香祈福。
有母亲的,为母亲祈福;有子女的,为儿女祈福;这未做母亲的,盼望春晖圣母关顾自己,让自己育下贴心贴肺的乖巧儿女。
温彩好奇地问:“你们说,肃毅伯谢家真是春晖圣母娘家的后人?”
这谢氏如今在京城也是大世族之一,他们每年最热衷的就是抢着在庙会第一天去烧香祈福,听说家里也供有春晖圣母的神像。
杜鹃带着两分冷讥,道:“京城人最爱干的就是捧高踩低,肃毅伯谢家也就那一脉,偏生整个京城的人,但凡是姓谢的,都说自己是谢圣母娘家后人。谢圣母也不过是八十年前的人,她哪里就有几百上千个后人?不过是想借着谢圣母的名头抬高自个儿身份罢了。”
她以前没拜谢圣母么?可杜七婶说走就走,一门心思地想与她娘家侄儿过日子。杜鹃好不容易攒下的银子,都被杜七婶拿走了。
温彩道:“护国公李家虽是大族,到这一代也是最后一代袭爵;建兴伯萧家也是如此;可肃毅伯谢家不同,出过几位皇妃、王妃,家里的子嗣后人多是做个尚书、丞相的。到了皇上登基,又赏了谢家再袭三代爵位,又岂是李家、萧家可比的。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拍在沙滩上,什么李家、萧家,最后也都会沉没下去。”
杜鹃则想:听说肃毅伯谢家就是谢圣母娘家的后人,是真正的嫡支后人。京城但凡是姓谢的,都以肃毅伯这支马首是瞻。谢家多出才子、文人,家风严谨,男子三十无子方纳妾,更有不休糟糠妻的祖训,是京城贵女首选的好婆家。谢家在京城的声望颇高,历代皇家因着永乐皇后之故,对他们多有偏护。
冬葵嘻嘻笑着:“小姐很少发出这般感慨……”
温彩****待在园子,颇有些烦了,想着出去走走。
“冬葵,让红燕、青莺拾掇拾掇,明儿我们回京。这园子里没个拿大主意的不成,杜鹃和双双留下,杜鹃帮我打理园中事务,新街也得盯紧些,除了质量,还得加快工期。”
杜鹃虽没跟去,可温彩留下她,则是重用她,也是锻炼她。
“小姐什么时候回来?”
“短则三五日,长则一月模样,要看我在京城待得畅快不畅快,高兴了我多待几日,不高兴便少待几日。”
杜鹃道:“小姐要回去,奴婢替你把礼物备好,不知小姐怎么备?”
温彩蹙眉想了一阵,“温家大房、二房各送一盆双喜临门,镇远候府送一盆四季发财。”
她蓦地忆起自己并没有什么亲戚,想到了七公主,她心微微一暖,七公主后来嫁给了一个洛阳一世族候爵世子为妻,嫁离京城,过着逍遥自在的日子,却是她落难之时,辗转令人送来了五千两银票和一箱子的衣裳。
至今想来,温彩的心微微一暖。
“杜鹃你亲自给七公主挑一件礼物。”
双双道:“奴婢陪杜鹃一起给七公主挑礼物,一定能挑到七公主最喜欢的。”
现在,她有家了。
家里有杜鹃、冬葵等人,她可以把自己那只宝贝箱子留在怡然阁。
园子有护院,个个都是会武功的,夜里又有专门的巡逻队。
温彩上楼拾掇了自己的东西,去年冬天修迎宾楼时,画了几个手提箱式样,让匠人照着做了,又让匠人在外头钉了一层羊皮,末了,在皮上涂上好看的颜色的花纹,她有紫、红、蓝三只箱子,院里的丫头每人做了一只手提箱,却没钉羊皮,一律在箱上漆彩。
其间有个年轻匠人见这东西好,便照着温彩给的式样又做了许多,听说还卖得不错,只没温彩的这三只箱子精致,温彩不仅加了羊皮,还在合盖住设计了银质的箱扣。
早上,梅三娘醒得最早,备了早饭。
温彩与杜鹃叮嘱几句,出门前戴上帷帽、提上箱子,领着冬葵、红燕、青莺出了畅园,因各人有了好看的箱子,各人又免了包袱。箱子虽不大,可超前享受的东西多,提在手里又不累。一路出来,惹得游园的男女驻步观望,似乎对她式样别样的箱子感了兴趣,最感兴趣的还是这几个女子别样的春裳。
“这是今年流行的新款么?”
“上次我瞧见百货行有这样的,还等怪呢,瞧瞧别人穿着多好看。”
这式样也是温彩在正月时就设计出来的,慕容恒的绣庄里开始大量的出货,一律送到百货行里销售,还有一部分则是挂在绣庄里卖的。
慕容恒不过问生意上的事,却交给了雍郡王府的心腹与管家去办。
牛大郎早早儿地寻了个可靠的车夫候在门外,那车夫是个中年汉子,见一个着园中小厮服的小子领着几个姑娘过来,车夫跳下马哈着腰,这是一辆极体面的马车,有两马骏马拉着。
“小姐请!牛大郎已经付过车钱,要小的把小姐送到京城荷花里。”
“好,启程!”
马鞭儿一扬,马车驶离了畅园。
二门小巷里,停了十多辆马车,在小巷那头的马厩里,亦有三十四马,每个马槽里都备了满满的马料。
两名马倌正在忙碌地照看着马儿们,在这里停马、停马车都是要收费的,因为这里会给你的马最好的照顾。
京城渐近,不过是在畅园住了几月,温彩却有些小小的激动,从柳树镇到京城也不过一个半时辰约三十里地的路,她却仿佛与温青相隔三千里之遥,她的哥哥明明就在京城,只要她愿意便可见到,却总没有踏出那一步。
马车一路驶入荷花里,远远地就看到小巷一侧停了辆马车,一个年轻的马夫正在焦急地四下张望,说好的,他把东西送到这里找一个叫冬葵的姑娘,还说那姑娘穿了身翠绿春裳,会从马车上下来……
第205章 引争执1
马夫急得团团转。
因着畅园的生意火红,连柳树镇上这些马夫们也跟着水涨船高的,送百味居做好的美食入京城,或是送几盆花木……
马车“吁——”了一声,马夫见来人也是柳树镇上的人,马车铺子里就那么几个人,近来因为生意好,掌柜的又添了几辆马车,招了几个马车,一见到熟面孔,那马夫奔了过来,打着千儿,“车里可有位冬葵姑娘,你们买的花木送来了。”
冬葵应了一声,从怀里掏了二两银子零碎银子,一人赏了一两,“辛苦你们了,我家小姐买的花儿可贵重着呢。”
两人见有赏,这几日也不知怎的,只要是送花的,都会给些赏,这赏钱可是他们自个得的,不用交到掌柜那儿,笑着谢了,还热情地帮他们把花捧了下来,一路小心翼翼的,生怕那不是花,而是娇弱的婴孩,生怕抖着、碰着了。
冬葵到了大门,轻拍了两下:“六小姐回来了!快通禀候爷、夫人!”
三月初五,又正值沐休日。
那门上的小厮愣了一下,他是新来的,去年年节前,这府里又添了几十个下人,从小厮到丫头都有。
温彩则隔着纱帷看着高墙那边新开的绣庄,把绣庄开在自家府邸的边沿,掘了一块长约十丈的围墙,又修了五间店面大小的房间,可听到里头人说话的声音。
小厮扯着嗓子叫“周大娘,周大娘,这有个姑娘来禀,说是六小姐回来了!”
叫周大娘的正在一边屋子里吃茶,一听这声儿,立时奔了出来,冬葵她是认识的,忙笑道:“真是冬葵姑娘。”
温彩揭起面纱,微微一笑,“周家的就认得冬葵,不记得我了?”
周大娘愣了一下,不由得看有些呆了,这是她家小姐,真真是女大十八变,几月不见,出落得越发水灵。可那五官眉眼的大致模样没变,人变白了,皮肤变细腻,这江南真真是个养人的地儿,立马笑道:“真是六小姐,瞧我这眼神快认不出来了。”
温彩轻声道:“冬葵,打赏!周家的,找几个沉稳的小厮把这几盆花搬到我屋里,这可是上千两的珍贵花木,双喜临门、四季发财……”
冬葵从荷包抓了小半把银锞子,“赏你和门上的小子们吃茶。”
周家的喜得合不上嘴,夫人有钱,可夫人是个抠门的,对上上下下只照着月例来发,就算打赏,只打赏五十、一百文的。
这些日子,可有不少人念到六小姐的好。
又有闲言碎语的议论,说六小姐原是被徐三小姐给逼走的,徐三小姐的朋友来串门,就叫六小姐回避。这叫哪家的道理,正经小姐还要回避一个寄人篱下的。
可这些牢骚话,众人只能背里说说,不敢传到府中主子们耳里。
周家的得了赏,立时遣了个腿脚快的小厮去报信。
桂堂里,徐氏挺着大肚子,孩子就要生了,三月底不出生,也会在四月初,因吃得好,人圆滚得像个大冬瓜。
丫头一路进了花厅禀报:“夫人,六小姐回来了。”
徐宜人一惊,“她住的安然阁还没拾掇出来呢。”
“拾掇什么?”徐氏反问着,“这大半月,不是宋小姐来串门,便是李小姐、谢小姐什么的……三妹又是个爱结交朋友的,那阁楼就没闲着,昨儿萧家来了两个小姐串门,姐妹俩都住在那儿。”
徐氏凝了一下,“麻嬷嬷,你看这府里哪处合宜,赶紧新挑一处院子出来,立马派人拾掇,让六小姐住过去。”
麻嬷嬷神色淡淡,“府里是有多余的院子,可若是给闺中小姐住,怕都不合适。”
富贵人家的二层绣阁,哪家住的不是尊贵的嫡女,上房、主院多是二进的,以示主子身份贵重。可现下徐氏竟想任意寻个院子来住,在她心里,六小姐还不如那两个萧家来的庶女不成。
徐兰芝不过是住在这府里,三天两头的留朋友来住,一住就住六小姐的安然阁,那阁楼早已被置成了客房一般。
早前麻嬷嬷就反对过“夫人,安然阁是小姐闺阁,他日小姐回来还是要住的。”
徐氏斥道:“空着也是空着,另收拾院子、摆的、家具、窗帘哪样儿不得花钱。”
麻嬷嬷反对无用,只任得徐氏折腾。
温彩突然归来,那安然阁又住了萧家的二位小姐,每次萧家的小姐来,短的住一晚,有一回她们竟在安然阁一住就是五日,还说她们“我们不想留,天倒要留我们陪芝芝,瞧这雨,怎的还不停呢?”
嘉勇伯萧府也在荷花里,就算走路也不过两刻钟模样,若有马车一鞭即到,非说是天要留她们多住。萧家人知她们在镇远候府住着,也不来寻人,只任着她们。
说来也奇了,每每留宿的都是些庶女,而嫡出小姐们来串门,最多就是吃顿饭就回家,从不在外留宿。
徐宜人催促道:“麻嬷嬷,赶紧带人拾掇客院,库里的好窗帘、床帐等物都拿出来使。”
温彩过了二门,能看到前府几处院子,大管家见有人过来,远远瞧清是冬葵,加快步子,行礼道:“是六小姐。”
温彩笑了一下,“大管家这几月可好?”
“好!好!”
温彩道:“你们几个把这几盆珍奇花木送到安然阁去,对了,那盆四季发财送到桂堂,待候爷说摆那儿再摆到那儿……”转而又笑对大管家道:“你老可得保重身子,候爷、夫人还指望你帮衬呢,我经过畅园时,瞧里面的花儿特别,给你老带了盆赏玩。”
温彩取了一盆,让冬葵递给了大管家。
大管家瞪大眼睛,“这是……是双喜临门?”
这盆是温彩嫁接失败的山茶花,深红与浅红,浅红的只得一枝,深红却占了大半,但用来送人也还过得去。
大管家笑着接过,谢了温彩的赏。宝贝儿似地捧着花盆,这山茶花真是奇妙,明明是一株呢,怎就开出两种不同颜色的,近几日京城都在议论畅园的事,但凡有权有势的,哪家不以家中有几盆这样的宝贝花为傲,甚至有的得了,就办赏花宴,请人过去赏花。
呵呵,今儿,连他也得了一盆。
这等的稀罕物可是宫里也难寻的呢。
温彩只携了红燕进桂堂。
冬葵与青莺忙着安顿的事,还想着许要拾掇一番。
徐氏、徐宜人张望了一阵,先看到的就是两个小厮抬着一盆一人多高的花木进来,那枝上看着几枝碧桃,娇艳欲滴。
小厮禀道:“夫人,这是六小姐送给候爷的礼物,这花叫四季如春,又有别名四季发财,因四季都会开出花儿来。”
徐宜满是好奇,与婆子、丫头站在那花盆前。
有婆子惊呼一声:“倒是听人说京城有人家得了这样的东西,说是春天开桃花,夏天开石榴,秋天开芙蓉,冬天便是梅花……天啦,这是怎么长出来的,瞧瞧,可是一棵呢,却有四种树在一起长……”
徐氏仿佛打量人一般地从头到尾的看。
徐宜人道:“上回你还舍不得买这样的,可名门望族家都有了,这不,想着想着就有人送一棵来。”
徐氏一脸愕然,“这个……得不少银子吧?”
一个婆子比划了五根指头,徐氏吓了一跳,“什么破树子,要这么贵的银子,当是抢钱呢?”婆子道:“最少这个数,听说那双喜临门的花儿,也得一盆一千两呢,这个又是树,可不比那个金贵。”
一个小厮站在内院门口道:“禀夫人,六小姐到了!”
一股暗香扑鼻,众人抬眉,便见一个身量匀称的少女翩然而入,轻盈、飘逸,她的身后跟着一个陌生的少女,眉眼清秀,却自有一股子英武之气。
温彩取下纱帷帽,反手递给了红燕,盈盈一笑,欠身行礼:“温彩给嫂嫂请安!给徐伯母问安!”
“这……”徐宜人也惊异于温彩的变化,几月不见更有几分姿色了,杜氏是何模样她不知道,但温子群和温青都见过的,父子俩的模样都不差,温彩因肤色白嫩几分更显娇美。
徐氏拉了温彩的手,“妹妹,来,快随我到花厅里坐。”
花厅里,几个人叙起离别之情来,温彩只说自己去了江南,便自己知道的一些地方简要说了一遍,能省则省,重点还是说自己在畅园里的见闻,什么会做好吃的牙签兔、水煮兔,又有好玩的跑马场、练功场……
她说了一阵,“近来,我在那边弄了个阁楼住着。”
徐宜人惊呼一声,“六小姐,你……你住在畅园里,我可听说那里面的东西不便宜,就说那迎宾楼,下等房也和外头的中等房一个价儿呢,但是听人议论,直说那是美如仙境的地方。”
虽只几日,畅园的名声经京城书院的学子大肆渲染,真真成了人间胜地,世外桃源一般,引得不少人慕名前往。
正说话,有人在院门外喊了一嗓子:“禀夫人,安然阁那边,冬葵姑娘和萧八小姐、萧九小姐吵起来了。”
冬葵素来不多话,是个不惹事的,更是个沉稳可靠的人,性子温和,从不轻易与人发生口角、争执。温彩微微敛眉。
几人赶到安然阁时,就听到里面传来徐兰芝的斥骂声:“冬葵,你就是个丫头、一个下人,我朋友不过摘了两朵花,那又怎样了,就值得你这样说?还骂她们不懂规矩,本小姐说,要你才是最不懂规矩的。现在本小姐命令你,马上向萧八小姐、萧九小姐道歉!”
冬葵一脸涨得通红,双身僵硬,“这几盆花,是我家小姐要送给温家两房长辈的礼物,他们说掐就掐了,当是院子外头的花园么?”
“不就是两朵,有什么大不了。”说话的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女,穿着一袭粉色的春裳,眉眼倒还生得美丽,可那样子一脸楚楚怜人,虽未求助,可让人一看就生气。
徐兰芝越发气恼,“你马上向她们道歉,否则我可不客气了。”
冬葵看到了院子外头走来的身影,而徐兰芝却背对着院门,她厉声道:“快道歉!”
“明明是她们不对,我为甚要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