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章 马上舞2
皇帝想:这女子倒有几分慈爱之心。“老李,回宫即令翰林院拟旨,封徐超之妻为五品宜人。”
徐兰芝跪地叩谢皇恩。
像汪氏、杜氏这样死后封赏的,只有荣誉,无俸禄亦无实权。
徐太太正五品宜人的诰命封赏,往后每月就能到官府领到户部发放的俸禄银子。虽只每月一两银钱,可这也是一种荣誉,更是一种官夫人的身份象征,是件很体面的事。皇帝大方地给温彩的祖母、母亲给了一品诰命夫人的荣宠,是因两人都已仙逝了,不需要领朝廷俸禄,他不在乎再大方些。
到了徐太太这儿,皇帝则是照着徐超生前的品阶封赏,这四品恭人与五品宜人之间,虽相隔两级,但俸禄银子却相差一级。
天朝诰命夫人们是有俸禄的,多是随着丈夫或子孙的月俸一起领,一品诰命月领二两银子,再是二品诰命领一两五钱,三品淑人领一两银子,四品恭人则是八百文钱,五品宜人则为六百文,六品安人、七品孺人到九品孺人也只是称呼罢了再无俸禄可领。
像徐太太这样活着被封赏的,既荣誉又有俸禄,虽正五品宜人的俸禄每月可以从朝廷领到六百文,虽少,却能供一人一月的吃用口粮钱。
七公主得到了梦寐以求的御赐金刀,这是自本朝有史以来,在秋狩第一个得到金刀的公主,以前的公主们最多就是得到一把银刀,就算如此,得到御赐银刀的公主也会成为京城最出名的文武全才,这回竟落到了七公主手里。
获得秋狩前三名的皇子、公主欢欣雀跃,有意外的、有疑惑,也有嫉妒的,景阳公主为七公得第一名却是道不出的欢喜。
徐兰芝谢赏之后,退回看台,低声对温彩道:“为什么没雍郡王,他那支队伍可有大姐夫、刘世子,就凭他们三人,没道理不拿银刀?”
她们是意外猎到一头斑毛大老虎,一只老虎便抵可折一百只兔子的数目,就算如此徐兰芝一直觉得慕容恒这支该是拿第二的。
温彩轻声道:“你知道原因。”
徐兰芝想了片刻,方问道:“是因为雍郡王不想拿银刀?”
只要他想,就没有拿不到的。
可是其他皇子若想,就一定会拿到。
明明他有拿到前三的实力,可他却故作落后,他该有怎样的心境和无奈?就算是母妃最不得宠的六皇子,因有贵妃母子呵护,小时候也比雍郡王要过得好。
温彩想到深处,心微微一疼,不由自己地抬眸望去,目光相接,他回以她一抹温和又安慰的目光。
他不在乎是否拿了前三,他只是来散心,只是与自己交好的人一起狩猎,他所享受的不是名次的结果,而狩猎所带来的快乐。
这一刻,虽没有言语,可温彩却似懂得了他。
她笑,笑得甜美动人。
李小姐挤到温彩身边,“你在笑什么?看谁呢?”
那个方向是皇子们站立的位置。
李小姐还没等到答案,一个婆子扯了她一下,轻声道:“夫人有话,小姐不得与温小姐说话,免得污了自己的名声。”
徐兰芝可以与温彩做朋友,那是因为徐兰芝住在大姐、大姐夫家,是一家人。
七公主与温彩做朋友,但七公主贵为金枝玉叶无人敢非议。
但李小姐不同,她许了婆家,名声对于她来说是至关重要。
婆子拉着李小姐退回去,“小姐,夫人说了,你不可与她走得太近。”
谢夫人对谢小姐道:“你在外头怎么玩闹,我都没拘着你。但你不得与温六小姐交往,你可听明白了。”大部分因为温彩的名声,一个被和离的女子,若是换作旁人家,许一早就赶出家门,又或是送庵堂去了。
可瞧瞧温彩,不晓避嫌,还敢出现在秋狩上,唉,温家真是家门不幸,怎么就出了这等不知廉耻的女儿,她就该乖乖待在庵堂之类的地方,偏出来抛头露面,已经嫁过一回人了,还当她是待字闺中的娇小姐?
她还笑,笑得那样的甜美、明媚,真是不知廉耻!
不仅是护国公府的夫人如此看,连谢夫人也有些厌恶起来,不多会儿,几乎所有贵门夫人们,都叮嘱女儿,不可与温彩交往,甚至不能与她说话,免得平白带累了她们的名声。
温彩似乎是一只过街的老鼠。
徐兰芝见到夫人们异样的目光,是嫌恶、是挑剔,正待开口,温彩轻声道:“芝芝,嘴长在别人身上,眼睛也长在别人身上,由得她们去吧。我不是还有你和华华两个朋友么?困境之中结识的朋友,才是值得一生相交真朋友。”
她不在乎,她只在乎身边人对她的态度。
徐兰芝一直都是怜惜她的,这只是温彩的看法,但对这个结果,徐兰芝却有些乐见其成。
七公主也总是站在她这边。有友如此,她知足了。至于什么李小姐、谢小姐、宋小姐……由着她们去吧,就当是萍水相逢。
这天夜里,皇帝又罢了狩猎宴,一是为前三名封赏,二是君臣同乐。
围帐内,丝竹笙歌缭绕,舞姬飞袖萦天,端的是浮华晏晏、锦绣靡丽。
温彩坐在温青的身侧,有贵小姐们连连与徐兰芝喝酒,就连温彤都有五六个相熟的小姐与她点头敬酒。唯独温彩,除了七公主与她同饮了两回,再无人与她喝酒。
徐兰芝能射老虎眼睛,在几位武将出身的贵女眼里,她是一个女英雄,也因秋狩,她又认识了许多新朋友,而结果就是,这天夜里,她不可避免地喝醉了。
温彩只得与丫头们早早扶了徐兰芝回帐篷。
次日又是马术比赛,在看台下的草坪上进行,围着草坪用石灰划了跑道,而参加比赛的人要在跑道上捡花、射箭。
温彩会骑马,但并不会马术。
徐兰芝强撑着醉后头痛,翻身上了马背,跟着几位小姐、景阳公主、七公主等一起奔驰在马术场上,或站立马背,或侧挂马背,或俯下拾花,或张弓射箭……
温彤张着嘴儿,不可思议地看着徐兰芝,“天啦!她是怎么做到,瞧她的样子,竟似跟玩儿似的。”她已经学了两天骑马了,还是不敢策马快奔,只能勉强坐在马背上慢慢地走。
秋狩就像为徐兰芝专门而设的。她不仅在狩猎赛上大放光彩,更在马术、马球赛上大绽风华,马术上她的动作轻盈熟练,惊呆了不少看客,让耳目一新,搏得了马术赛的第一名。
马球赛时,景阳公主和七公主都点了徐兰芝,最后景阳与七公主争执不下,由淑妃提议“女子队就组建一支好了。”这才平息了争论,这也是多年来马球赛里第一个与皇子队比赛,女子领了名次,还是第二名的好成绩。
皇帝大喜,厚赏徐兰芝,也厚赏了获得第二名的女子马球队所有成员。
七天转瞬即逝。
温彩在最后一晚时,奉命再与御膳房的人合作下厨做了晚宴,其实多是她在说,御厨在听。
最后一天的晚宴,温青醉了、徐兰芝也醉了。徐兰芝现在认识的朋友更多了,不仅女子,连一些武将世家的公子也与她示好。他们多被徐兰芝马上的风采给吸引了,一个女子竟有那等超人的马术,简直就像在马背上舞蹈一样,徐兰芝那灿烂、纯净的笑容,如高山雪、似春日阳光一般美好。
明儿一早,所有人都要离开了。春草嘟嘟囔囔地给徐兰芝擦脸拭手,“芝小姐,你又喝醉了,这是第二回了,要是徐宜人骂你,我可不会帮你了……”
第176章 设局捉贼1
温彩笑道:“她都醉成这样了,哪里还知道这些,这几****玩得很高兴,你回去不提就是。要是徐伯母问起来,我来解释。”
正说话,外头传来一个丫头的声音:“奴婢是嘉勇伯萧家五小姐的侍女,奉我家小姐之令特意来给徐三小姐送醒酒汤。”
徐兰芝近来很受欢迎,自从马术赛夺了第一名后,竟有人送了她一个绰号“马上舞”,就是一个能在马上舞蹈的女子,那马儿跑得那么快,可她却能在马背上起舞,有史以来,众人还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女子,比街上那些耍杂技的还要精彩、美奂绝伦。
春草走了帐篷,笑道:“代我谢谢你家萧五小姐。”
“我家五小姐说,她很喜欢徐三小姐的直率,她与徐三小姐是朋友,关心徐三小姐原是应该的。春草姑娘,那我就回去了,记得给徐三小姐服醒酒汤。”
春草将醒酒汤搁到一边的桌案上,汤有些滚烫,得再凉会儿。
外头又传来一个声音:“奴婢是东路军都督府宋家小姐的侍婢,我家小姐不放心徐三小姐,让奴婢送醒酒汤来。”
银翘面露羡色,要是自家小姐这样受人欢迎该有多好。
温彩神色淡淡,取了果点盘里一只大苹果抱在手里啃着,声音很响。
杜鹃问:“小姐今晚没吃饱么?”
“晚宴的菜是不少,可真没吃饱,一桌四人,但因参加晚宴的人太多,每桌看着多,实则量少。”
温彤看许多小姐都与徐兰芝交好,心头郁闷,一个无父、寄人篱下的小姐,竟抢了她的风头,一个劲儿地吃东西,温青的食量原就大,吃起菜来,怕是就桌那么少得像猫食样的东西还不够他一个吃呢。
快结束的时候,温青对温彩道:“妹妹,让厨房给我热一盆馒头。”
待温青回到帐篷时,厨房的跑腿小厮就送过去了。
一晚上的,来了六个给徐兰芝送醒酒汤的,第六个是杨家的二公子,送汤来的也是个丫头,闻着那醒酒汤,也是做得最用心的。
春草犯愁地道:“这喝谁家的好呢?”
温彩笑道:“我们厨房也省得做了,给候爷帐篷里送三大碗去,再给四小姐送一碗去,春草,你给芝小姐喂一碗吧,这样明儿醒来,胃里好受些。”
夜,静了。
温彩躺在榻上,脑子里全都是这些天的事。
徐兰芝在秋狩中大放风华,以她的“女中英雄、马上舞”的好名声,定能顺遂在京城觅上一个好良缘。
正迷糊间,又听到一阵猫叫的声音。
她起床挑开由帘一角,探出头张望。
杜鹃也挤出个脑袋:“小姐,有两日没听到猫儿叫。”
“若是四小姐是个慎重的,就不会出来,他们胆儿虽大却不敢进帐篷。”
要勾搭成奸,也得有女子上勾。但户部侍郎高家的小姐许回头就要被家人抬到顺王为侍妾。
温彩轻缓摇头,以高小姐嫡女的身份,嫁个体面人家为正妻不好么,她偏要往顺王跟前贴。
温彤的奶娘出了帐篷,没好气儿地对那学猫叫的内侍道:“你怎又来了?我们温家的规矩重呢。我家小姐是不会出来的,你且回去吧。”
那内侍低声道:“顺王殿下对温四小姐可是一片真心,这几日都没睡好呢?”
帐篷里,温彤冷声道:“他是不是真心,我们心知肚明。”
上回,这内侍在温家帐篷外学猫叫,稍后又去了那儿,那猫叫声如此大,温彤也是听见的。这几日对顺王死了心,一心想要勾搭上雍郡王,可此人根本不理她,她改变策略又对安王抛媚眼。安王似乎并不厌恶她,倒给了几个笑脸。
安王要明春才娶正妃、侧妃,如果对她有心,那么明春她嫁入安王府为侧妃也是有可能。
亲王府一妻、二侧室的也有。
杜鹃轻啐:“这些个皇子,怎的尽干这些偷香窃玉之事。”
“我们睁只眼、闭只眼就是。”
主仆二人刚躺下,就听到那阵猫儿叫似乎转移到她们的帐篷了。
徐兰芝醉了,离开晚宴时虽强打精神走着,却是温彩和温彤两个一起才扶出围帐,一出围帐春草扶得很是吃力,她整个人都快扑在春草身上了,温彩与春草两人用了好大的力气才将徐兰芝给弄回帐来。徐兰芝醉了这是众所周知的事,可这内侍到她的帐篷来叫,这算怎么回事?
温彩听得懊恼,刚才还说与她无干就不管了。
“喵呜!喵……”
温彩蒙着头,可这声音还是无可遁形。
除了徐兰芝,所有人都被吵醒了。
温彩猛一掀被子,冲杜鹃、春草两个招手,与她们低语两句,二女点头。
温彩着好衣袍,出了帐篷,还未站稳就被一个人捂住了嘴儿,若不是瞧过他们的手段,她许会吓掉三魂,这会子却是一脸平静。
“温六小姐别说话,我这就放开你,我家顺王殿下自打见了温六小姐,可是心心念着,好些天都茶饭不思……”
温彩点头。
内侍放开了她。
他继续说着像背书一样的台词。她紧握住拳头,听到“顺王殿下这几日一阖上眼都是温六小姐的容貌、风姿,每每思及,便心痛难耐……”
她又没死,他难耐过屁。
温彩听得够了,突地扬头使劲往内侍身上招呼过去,“来人啊!这有个贼人!学猫叫的贼子!昨天就偷了我家厨房的兔肉,还当是狗偷的,原是个贼人!快来打贼人!”她一阵张牙舞爪,丫丫的,偷人这种事居然偷到她头上了。
她是和离了,可她也是黄花闺女。偷不到温彤,就来打她的主意。这顺王可恶,内侍更可恶。内侍这么做,分明就是交差,每晚给顺王带一个小姐可去享用。完事后,顺王又不需给个交代,只在王府里坐等成了他女人的小姐家人把人给送上门。
这男人比渣子还渣子,温彩早就看不过眼了,知道顺王底细的人家,早早就叮嘱了自家女儿,可是还有些第一次参加秋狩的,不知道顺王的嗜好,如高小姐就未能幸免于难。
温彩一个勾拳,直击内侍下巴,再一个飞腿,正中内侍胯下,紧接着直击内侍屁股,拳打脚踢忙得好不快活,嘴里还发出“打死这你贼子”声音。
春草与杜鹃操着棍子第一个赶来,噼噼啪啪地往内侍身上招呼,一边打,一打大嚷着:“打死这贼子!打死他!敢偷我们厨房的吃食,还想偷我们的值钱东西,太可恶了!打死他……”
内侍先未反应过来,很快回过神来,用双手抱着脑袋,屁股朝天,嘴里连连告饶:“别打了!别打了,小的是顺王府的人。”
“顺王府的人?”温彩勾唇笑了一下,“可笑,顺王府可没人会做贼子,你这贼子休想胡言乱语,打!这人冒充顺王府的人,给我狠狠地打。”
声音惊动了周围的人家。
温青虽有几会醉意,此刻听到温彩的声音,披衣起来,温彤也在婆子、丫头陪同下打着灯笼过来,只见温彩领着护院、丫头正对一个着锦袍的男子狠揍。
婆子一看那服饰,正是顺王府的人。
想招惹温彤失算,便又改由对温彩下手。
温彩是他们能招惹的么,就算是和离了,可是温青捧在手心里的宝贝。
温青厉喝:“哪来的贼子,好大的胆儿,偷东西都偷到我镇远候府了。”
第177章 设局捉贼2
温彤心里也明白,今儿突然就有四个小姐没再露面,而且是高小姐,就在第一天露了面,之后都躲在帐篷,高家的人说高小姐染了风寒,可温彤觉得这事怪异,怕是高小姐被顺王给糟蹋了,再不敢出来。
“小的……小的真的是顺王府的人。”
“胡说!”温彩此刻一口咬定,“顺王府可没有贼子,你半夜三更不睡觉,学猫儿叫在我家厨房周围打转,昨晚我家就丢了卤好的兔肉,还有一条羊腿,是不是你偷的?”
敢情顺王府连吃食都刻薄了下人?内侍恼,这分明就是栽赃,竟说他是偷吃食的贼。就算是偷,他助的是顺王偷香窃玉,他家顺王不是美女看不上,这次秋狩得手的小姐就有几个了,但今晚是最后一夜,就想再偷一个。
一时间,周围的人家都起来了,围在旁边看热闹。
对那内侍指指点点:“瞧着像是顺王府的人。”“我看不像咧!”
温彩扬了扬头,“顺王府的人多了去,那是何等高贵的府邸,哪容做贼的下人?”
温青对身边的护院道:“去,请顺王府的人来,我们抓到一个偷厨房的贼人,自称是顺王府的人。”
内侍浑身疼痛,脸上、头上……更有热流从头顶流下,一定是出血了,温六小姐这个女子,真够狠啊,他已经说了他是顺王府的人,还下这么狠的人,与镇远候府的下人打了他一个半死。
可恶!敢打他!看他不好好的报复。最好让顺王把这可恶的女人弄到顺王府,到时候他仗着顺王的势,狠狠地欺负她,就是打他的丫头也一并报复回来。
内侍拿定主意,抱着头道:“我不是贼,是这位小姐递了信,要夜会我家殿下,我只是过来替我家殿下传话的。”
温青大喝:“胡说八道!”
他自家妹妹是什么人,他不清楚?
内侍大声道:“我告诉小姐,说顺王今晚已经歇下了,不便过来。她恼羞成怒,说我不帮她传话,这才诬陷小的。”
她的名声原就不好,这会子所有人都将视线锁定在温彩身上。
这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一时之间难辩真伪。
顺王早有花名在外,可温彩是个和离女子,人们似更愿意相信内侍的话。
“原来是这样?我就说她是不知廉耻的,自己做了丑事,还诬人家一个下人……”
温青气得一张脸铁青。
温彤面露失望之色,这种人就不能招惹,弄不好就会被他反咬一口。
温彩笑了两声,“我约顺王?可笑至极,那你可有我的凭证,此等大事会用话传送吗,拿出凭证来?”
顺王得到消息,知身边的内侍失手了,他在花海纵横这么久,还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事,立时带人赶来。
现在是,他站在内侍那边,还是承认温彩说顺王府下人里头有做贼。
顺王勾唇一笑,这一回,看温青不强行把妹子嫁给他。
而他,只屑一顶轿子就把人抬进来,给的还是侍妾身边。
温青爱妹如命,得到了温彩,就等同得到温青的支持。
他朗声道:“温六小姐,你的记性不会这么差吧,不是黄昏你让丫头来递给我这内侍,说今晚三更二刻约我在南边山林见面么?”
顿时,顺王的话仿佛一枚炸弹,周围都是嗡嗡的议论声。
温彩问:“证据呢?”
顺王抬手一指,指着杜鹃。
杜鹃立时怔住了,这分明就是冤枉。
不等杜鹃反驳,顺王道:“你叫杜鹃吧,今儿黄昏正是你送的口信给我这内侍,本王今晚饮多了酒,不便赴约,就让内侍过来递话……”
温青知道温彩是被人泼了脏水,可此刻众说纷纭,温彩是百口莫辩,堂堂皇子竟干出诬陷他人的事,但因为以前没明目张胆地做过,现下所有人都信了顺王的话:温彩勾引顺王不成,反诬人家下人。
顺王得意地道:“温六小姐,本王知道你的情意,你放心,待秋狩结束,本王就派人过府提亲,给你一个王府贵妾的名分……”
温彩在心下权衡利弊,想着应对之法:一,把这事闹大,让皇帝出面查核。可是这样一来,无疑就狠狠开罪了顺王,温青还在朝为官,以后顺王许少不得要与温青为难。真小人易防,这伪君子难缠。二,说几句狂话。反正她的名声已经坏了,虽然她的名声会更坏,可这样至少哥哥并没有开罪顺王,而是她开罪了顺王。
温彩咬了咬唇,正待开口,却听有人道:“大皇兄,你是不是弄错了?”
那头移来一盏灯笼,慕容恒踏着灯影而来,即便是暗夜,他的光彩也诱人眼目。
他板着一张木头脸,一脸凝重:“这丫头是给本郡王送牙签兔的烹饪方子,怎么成了约大皇兄?”
杜鹃在心头权衡一遍,这雍郡王分明就是把事情简单化,要是送烹饪方子,这事就小得不能再小了。
顺王就是个花心大萝卜,怎么也不能让自家小姐落到顺王手里。
慕容恒歪头问道:“杜鹃,你今儿下午来找本郡王,是不是说了什么,方才让顺王府的人误会了去?”
杜鹃灵机一动,顺着话道:“是。是我家候爷说雍郡王喜欢吃牙签兔,让奴婢问了六小姐烹饪的法子,奴婢把法子写下来了,特意给雍郡王送去。可奴婢进不了围帐,便在周围干着急,正巧有这人出来了,他非得问奴婢去围帐作甚?奴婢便请他捎话给雍郡王,可他却说,要是找顺王的就给带话。后来,奴婢瞧到了雍郡王府的护卫,就把方子给他了。”
温彩的名声已经很坏了,而这个说法正好。
慕容恒笑了一下,“没错,她确实给本郡王送了个烹饪牙签兔的法子,喏,就在本郡王手里,大家不妨都看看。”他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来,上面正是杜鹃的笔迹。
这是温彩讲叙后,由杜鹃书写的,不过,不是今天才送出去的,是几天前就送给慕容恒了。
顺王见慕容恒显然是要护温彩,气恼地抬腿一踹,狠狠踹在那内侍身上,“死奴才,人家是给雍郡王送东西的,你是如何传的话,竟说是来约本王的……”骂了几句,又狠踹了一脚。
温彩定定心神,好险,但是就算被顺王诬陷了,她也绝不会跟顺王,扬了扬头,骄傲地道:“顺王殿下,温氏知道你位高权重,可是你听好了,本姑娘对你没有好感。就算要嫁人,也必须是嫡妻,做不了嫡妻,我宁可不嫁。”
贵妾算什么?哪怕是顺王府的贵妾,她温彩压根就没瞧上眼。
好狂妄的话!
周围有人议论起来了,一个女子已经被和离了,竟然敢放话出来:只做嫡妻。这传出去还不得炸开锅。
温青则是长长地吐了一口气。
顺王勾唇一笑,“温六小姐好志向!”
“本姑娘说到做到,要是谁敢逼我,那么本姑娘便有将他家搅得鸡犬不宁的本事,有句话说得,这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这怕死的就怕不要命的。”
她说这话时,眸里蓄满了果决与狠毒,顺王想自己的府里一团糟,就只管来试试。
顺王立时想到了冷昭现下的名声,一大半都是败温彩所赐。成亲第二天,冷昭在宫里就弄丢了温彩,如今传出话来,被百姓们视为谈资、笑话。
温青抱拳道:“顺王殿下,今晚之事多有得罪,还请包涵。”
第178章 设局捉贼3
顺王冷哼,今晚真正丢脸的还是他。
“温候爷,你妹妹的心很大。”
温青并不以为是嘲讽,反正认真地道:“这是舍妹的决定。”
人们似乎又给温彩与冷昭和离找到了另一个藉口:她不甘委屈为平妻。
温彩蓦地转身,顺王在猎场肆无忌惮****官家小姐,怕是传扬出去皇帝第一个就饶他不得。
这么多年,竟让他行事越来越过分,还不是看准了各家不敢张扬,毕竟各家一要颜面,二又想保住女儿,只能委曲求全。
夜,又回归到静寂中。
温彩睡熟了。
杜鹃辗转难眠,心下气恼顺王把目光定在温彩身上。
次日一早,猎场各家就传出了闲话:“昨晚,温六小姐勾引顺王未成,竟扬言说只做嫡妻。”“一个和离的女子,还敢嫁人为嫡妻么?”“若是山野村夫,许是能成的。”
人们嘻笑着。
李小姐面色微凝,“芝芝怪可怜的,竟与这等名声的女子住在一起。”
芝芝近来各家贵女都如此称呼徐兰芝。
谢小姐道:“说起来,我们与芝芝也是朋友,应该让芝芝告诉温夫人,这温六小姐不能再住在镇远候府了……”
几个人私下里聊了,可还真有人敢这么做。
宋小姐就是如此,拿定了主意,趁着家里人都在收拾回城的行装、帐篷等物,她带着丫头就到了镇远候府家的帐篷处。
徐兰芝昨晚醉得厉害,今晨醒来头痛得紧,现下无精打采的依在桌案前,面前摆了一碗稀粥。
“芝芝。”宋小姐唤了一声,“可好些了,昨晚我让丫头给你送了醒酒汤来。”
徐兰芝笑着:“多谢了,我好多了。”
宋小姐看着一边,正招呼着下人收拾东西的温彩,微微蹙眉,“芝芝啊,那个……我是拿你当朋友才说的,你别和温六小姐交往太深……”
她们住在一起,而且温彩是徐兰芝来京城的第一个朋友。因为温彩,徐兰芝结识了七公主;又因七公主,她们结识了宋小姐、李小姐、谢小姐……
徐兰芝不解。
宋小姐道:“温六小姐她……名声太难听了,没的坏了你的名声。我知道你们都住在镇远候府的,可她一个嫁过人的女子怎好住在娘家,没的带累了娘家人。芝芝,有朝一日你也是要许人家的。还有你大姐,他日也会有自己的女儿,她住在镇远候府,无论于你还是于她,这都不好。”
那边,温彩见有人来找徐兰芝,笑了一下,走了过来。
徐兰芝使劲冲宋小姐使眼色,“宋宋,别再说了,莫让她听见。”故作委屈,却巴巴地希望宋小姐能多说几句,最好让温彩都听到。
宋小姐想着:徐兰芝到底是住在大姐夫家,她不敢温彩,但她不同。她拿定主意,对着温彩道:“你怎如此不知廉耻呢?自己和离不要名声便罢了,怎连累芝芝?连累你未来的侄女们?”
杜鹃在一旁听到这话,顿时眉头一扬,跑了过来道:“宋小姐,你这是什么意思?”
“当真没规矩,小姐们说话,哪轮到你一个丫头插嘴。”宋小姐提高嗓门,“温六小姐,你不该连累了芝芝,也不该累了兄嫂的名声。你要和离那是你自己的事,可现在名声却带累了别人……”
徐兰芝扯了一下宋小姐,“你别再说了,彩彩她到现在都还没及笄……”
“就算没及笄,就算真儿个的没与冷候爷圆房,嫁过人就是嫁过人的,能与正经的闺阁小姐比么?也不怕人笑话,竟敢说只做嫡妻,连平妻、贵妾都不放在眼里呢。芝芝,我是为你好,这样的女子你就不能和她交往。”
温青亦在一边,听到这儿,皱了皱眉,几步移来,朗声道:“宋小姐,不劳你一个千金小姐来管我温家的家事。”
“你……”宋小姐咬了一下唇,这几日她们几个贵门小姐一直在议论这事,只谁也不敢当面说出来,但她想,她和徐兰芝要好,徐兰芝还答应教她马术的,她对徐兰芝可是佩服得紧,一心想与徐兰芝做好朋友,心下一紧,嗓门更高了,“不识好人心!我也是为芝芝好,为你未出世的女儿好,有她这样一个名声的小姐在你家里,你让旁人怎么看?”
温青的脸一阵煞白。
温彩的脸色也一片灰暗。
前儿开始,徐兰芝与她的话就渐次少了。就算徐兰芝再不计较,可难免她周围的贵门小姐们唠叨,三人成虎,众口铄鑫,待她的也不如早前。
贵门小姐不屑与她温彩结交,但温彩是拿徐兰芝当朋友的。
徐兰芝对宋小姐低声道:“我知道你一片好心,我这儿没事。宋宋,你先回去吧,先回去……”
温彩笑着,轻声宽慰温青道:“哥哥,你别恼,我们是为自己活,又不是为旁人,早些收拾一些,先回京城吧。”
徐兰芝觉得说那些话的人是自己一般,脸颊通红,嗫嚅着道:“彩彩、大姐夫……”
温青道:“不必再说!”他就这一个妹妹,为什么所有人这样说他妹妹。温彩在他眼里是最单纯、干净的,她不知道比那些人的心灵要善良多少倍。
温家的东西收掇好了,与来时一般,不同的是,车上有些腌制过的猎物,五六十只兔子,又有大半头鹿肉,还有十多只锦鸡。
当有的人马术比赛时,还有的人就到山林里继续行猎。
雍郡王府吃不了那么多的猎物,便与温青分了一半,再有一些是温青带着护院到山林里猎来的。
温彩生怕坏了,叮嘱了厨娘把这样东西都腌制好。
路上,徐兰芝又遇到几家的小姐,跳下了温家的马车,坐了李小姐的马车,一路上与李小姐恋恋不舍,依依惜别,两人更是约好他日串门。
镇远候府。
徐氏带了徐太太一早候在门口,上回徐兰芝求了皇帝,给徐太太讨了个宜人的诰命,而今府中上下都尊称一声“徐宜人”。
徐氏满是喜欢,“候爷,香汤预备好了。”
徐宜人脸上挂着难掩的喜色。
夜里,徐兰芝躺在绣榻上,琢磨着温彩名声已毁的事,宋小姐、李小姐对她的叮嘱又回响在耳畔,她绝不能让温彩连累了自己,最好能让温彩搬出去。
她需要一个人商量,唤了春草起来。
春草惊道:“芝小姐真要让六小姐搬出去么?”
徐兰芝早就看不惯温彩,因着她在府里,母亲、姐姐总拿自己与温彩比,也因着温彩近来白受了多少训斥。“可这话不能直接与大姐夫说,也不能与大姐说,我若一说,怕是就要被他们训斥,最后的法子就是逼她出去。”
春草面露难色,温彩是正经的温家小姐,可徐兰芝是寄上篱下啊,“芝小姐不是与六小姐交好么?”
“交好?”徐兰芝苦笑,“早前我是没有朋友,不得已要与她玩耍。”现在,她通过秋狩,认识了那么多的京城贵女,还与七公主交好,哪里需要与一个声名被毁的温彩交往。若再与温彩住在一处,指不定连新认识的贵女朋友都不与她来往。
她如此用心,才赢得了“马上舞”的雅号、美名,正想借此机会,在京城抢占风头,占尽风光,想好好地活一场呢,怎能因温彩连累了她。
“春草,我是拿你当心腹的,你与我想想法子,若有一个不需要说出来,却能把她逼出府去的好法子,我重重赏你。”
第179章 使计赶人1
春草一脸凝重,徐兰芝不是说说,因为她说这话时,神色里都是对温彩的厌恶,甚至还有憎恨,“芝小姐不喜欢六小姐?”
“岂止不喜,是怨恨!”
真是奇怪,温彩哪里招惹徐兰芝了,可徐兰芝却这等怨恨温彩。
“自从我来京城,住到镇远候府,因为她,我挨了宜人、大姐、二姐多少训斥、多少骂。她们总拿我与她比,用她的优点与我的缺点比,我讨厌这样。还有,她的名声已经毁成那样,可是大姐夫还拿她当宝贝一样,我不甘心,她凭什么得到大姐夫的宠爱……”
春草忆起徐兰芝受的委屈,温彩言行失体,偏徐氏和徐宜人却要斥责徐兰芝,一回两回便罢,可次数多了,换作谁都会恼。
“要赶六小姐离开,法子也很简单,直说是不成的。只能用旁的法子,上回候爷不是因为听到臣子说六小姐的坏话,与人动了手脚么,如果芝小姐把这事细细地告诉她,她与候爷的感情那么好,为了不连累候爷,一定会搬出去。再有,明儿李小姐、宋小姐要过府来寻你玩耍,到时候你可以好心让她回避……”
春草灵机一动,想出了好几个法子,附在徐兰芝的耳边细细地说了。徐兰芝听得微微含笑,果然和她想的相差不远,法子多了,总有一个对温彩有用。
这一回,她就不信温彩不会主动提出离开。
主仆二人又商议了许久,方才歇下。
次日,徐氏欢喜地告诉温彩:“妹妹,绣房又赚大钱了,妹妹弄的那些狩猎服,如今在京城供不应求。经雍郡王引荐,往后我们绣房做的衣裳就有销路,可以挂在百货行里卖……”
温彩笑着。
辰时分,李小姐、宋小姐等相邀来找徐兰芝玩耍了,她们在后花园时练箭术,热闹非凡。
徐兰芝遣了春草来告诉麻嬷嬷“嬷嬷,芝小姐说……说今儿请六小姐别去后花园,嬷嬷,你别误会,我家小姐不是别的意思,只是怕那几位小姐原不喜六小姐,见到六小姐许是要说些不好听的话……”
徐兰芝也是一片好心。温彩如此想着,其实在秋狩之前,有些事她便已经预料到了,可这一天来得太突然,连徐兰芝近来也是有意无意地疏远她。她虽有失落,也有伤心,却并不特别介怀,有时候友谊也是要经过考验。徐兰芝因着那些贵女的话就疏远她,可见并不是真心与她交往。这样的友谊她不要也罢。
杜鹃厉声道:“春草,你什么意思?”
春草眼神流离,生怕温彩迁怒于她。“杜鹃姐姐,我……芝小姐也是一片好心,要是听到那些贵女的话,六小姐一定会难过的。只要六小姐不去后花园,自不会与她们碰上,也听不到那些议论……我们芝小姐是真的不想六小姐受到伤害。六小姐也是知道的,上回有朝臣建议候爷,说候爷该把六小姐送到他处静养,而不是留在府里,候爷立时就与人吵起来。还有那回,候爷因为六小姐与安王在校场动了手脚……”
她以为,和离只是为了自己能赢得自由。却是她小窥了这世道,一个和离的女子是没有名声的,更被贵女们视若另类、视若瘟神。
她的和离已经连累了温青。
温青是个好哥哥,从来不曾因为世人的看法而薄待她,从来都视她为最重。
温青为她与人争执,与人动了手脚……
这让她如何安心。
徐兰芝是好心!
杜鹃狠声道:“住嘴!”春草到底什么意思,偏与温彩说这些事,明知道温彩与温青的感情最深,要知道温青的这些事,温彩会很难受的。
春草道:“六小姐,奴婢和芝小姐都是一片好心,奴婢……”
“不用解释了,我省得。”温彩打断了她的话,心微微一阵刺痛,就算春草不奉命来说这些话,她也打算离开。
春草欠身退去。
温彩久久地沉默。
杜鹃道:“小姐,你别想多了……”
“是我连累了哥哥,我不能这样自私,杜鹃我们去乡下庄子住吧。”看似在问,其实是她已拿定了主意。
桂堂,丫头禀道:“夫人、候爷回来了,一进门就打赏!今儿皇上下旨,封赏了太夫人、老夫人为一品诰命。徐太太封为五品宜人的圣旨也下了。”
温青进屋脱下斗篷,“兰贞,把圣旨放到佛堂供起来,改日二房的赤二爷要成亲,我正好携了圣旨回西山县。”
徐氏双手接过圣旨,细细地看了一眼,妻以夫为荣,她都封了,早该封赏了汪氏与杜氏。
温彩进了花厅,轻唤声“哥哥”,垂眸道:“有件事,我想与哥哥嫂嫂商量。”
“甚事?”
“哥哥,镇远候府现下各处都好了,府里也立了规矩。我想……搬到乡下庄子去做。”
宋小姐那日骂她的话说得对,她的名声已经坏了,不能连累了兄嫂,也不能连累了无辜的徐兰芝。要是徐氏将来有了女儿,因为她的名声不好,计也会连累侄女寻不到好人家。
她不可以太自私。早前想过很多种离开的理由,眼下让她离开的理由竟是这样的。
徐氏惊呼一声,“妹妹这是甚话?”
她渴望友谊,却经不住世俗的眼光,她曾以为自己可以把一切都抛于脑后,可当有人挑明了话指责她时,她却真的无视。温彩垂着头,不敢看温青。“哥哥就让我搬到乡下庄子上吧,待我明年及笄,也在庄子上过及笄礼……”她咬了咬唇,眼泪蓄在眼眶里,现在连徐兰芝都疏远她了。
温青厉声道:“顺娘,你在胡说什么?你是我唯一的妹妹,我怎能让你一个人住到乡下庄子去。”
“哥,这样对你和嫂子、对我们大家都好。一直以来,因为我的回来,我总是担心哥哥某天因为旁人的流言诽语,一个没忍住就与人发生争执。如果我去了庄子上,就没人再对哥哥指指点点。他日要是顺娘再嫁,也只从乡下庄子出阁。哥哥,我手里有祖母给我的四百亩田庄,就算寻不着体面富贵的人家,寻个小户人家还是成的。哥,让我去吧!”
她和离了!他日再嫁,是不能从娘家出阁的,只能从旁处。但她有自己的家业,便可以从自己家里出阁。
徐宜人在内院门口说话,“夫人和六小姐在吗?”
“在的,这会子在偏厅说话。”
徐宜人笑盈盈地进了偏厅,身后跟了个陌生的婆子,穿着一袭紫色茧绸褙子,头上带戴了紫色的绒花,她微微欠身。
徐宜人道:“这是京城出名的喜媒婆,我正要过来,就见二门上的婆子领着她。”
徐氏凝了凝眉,“是给三妹提亲的么?”
徐兰芝近来在京城的名气很大:女中英雄、马上舞。徐氏已经听同去的下人们议论,昨儿午后整个府中上下都知道了此事。最欢喜的当数徐宜人,徐兰芝有了名声,他日就不愁寻个好婆家,届时就在京城的武将之家寻个相当的。
喜媒婆笑道:“今儿小的来提的是府中温六小姐。是这样的,小的是奉了冷家老夫人的令过来提亲,你们还不知道吧?昨儿午后,温家二房的人去了冷府退亲了!说什么也不敢把温三小姐许给冷候爷。”
温彤一回府,就把冷昭与萧彩云的事细细地说了,更重要的是,近来冷昭“京城第一贱男”、“剑南春”的名声闹得满城尽是,与徐兰芝得来的美名形成了天壤之别。
第180章 使计赶人2
萧彩云虽占的是平妻位分,可抢在嫡妻进门前就成亲了,这分明就是想压嫡妻一头,更重要的是,萧彩云有孕了,要是肚子里的孩子是个男孩,这名义上的平妻就成了嫡妻。
冷家老夫人一时半会儿寻不到合宜的亲事,思来想去便想到了温彩。冷昭名声不好,温彩的名声也强不到哪儿去。
“再嫁由己。”温彩苦笑,彬彬有礼一欠身,道:“有劳喜媒婆跑这一趟,既然如此,那我就再说一句,一生一世一代人,我是绝对不会与人共侍一夫。昔日我既愿和离,就没想过走回头路。”
喜媒婆的脸色沉了下来。
徐宜人轻叹一声,“六小姐……”
“徐伯母,我知道像我这样和离的女子许是寻不着好夫家,可这又有什么关系呢,我不想再委屈自己。有些委屈是旁人给的,人活一世,又何苦要自己跟自己过不去。再说据我所知冷老夫人做不了冷候爷的主,要是她能做冷候爷的主,就不会由着冷候爷胡闹了。谁都知道,无论是多矜贵的女儿家,嫁给冷候爷那都是守活寡的命。
罢了,罢了!”
温彩扭头对杜鹃道:“取五两银子来,就当我赏给喜媒婆茶水钱。还请喜媒婆明白温六的心意,心如磐石,不可动也!”
她,是再不会改变生意了。
喜媒婆得了赏,眉眼含笑。给她银子,就是为了她帮忙在冷老夫人说几句好话,虽是拒绝,但这话却要拒绝得能让冷老夫人念温彩的好。“温六小姐说得是,既是如此,我就想法儿回了冷老夫人。”
杜七婶道:“老奴送喜媒婆出去。”
徐氏埋怨道:“娘,你怎让她进来,没的惹妹妹难受。”
温彩垂首,她就配回头再嫁冷昭,她不会这么做的。“哥哥、嫂嫂,我意已决,午后我让下人们收拾东西,明儿一早就离开候府。”她顿了片刻,吐了口气道:“这些日子,我想让麻嬷嬷回桂堂来帮衬嫂嫂,奶娘和杜鹃是一定要跟我去乡下庄子的,另外冬葵、茉莉两个也随我去乡下,银翘回嫂嫂身边侍候。至于其他人,嫂嫂看着安顿吧。”
温青只觉胸腔里一阵滞痛,“妹妹……”
温彩抢先打断他的话,“哥,什么都别说了。再嫁由己,就算我再嫁,也不能从哥哥的镇远候府出阁。”她笑着,“往后,我会让自己过得快乐。”
温青道:“兰贞,去把妹妹的银票都拿来,还有妹妹交到你手上的店铺……”
十八万两银票啊!这些日子温青兄妹不在,徐氏得了银子可是广置家业,田庄、店铺都买了不少,温彩交给她的店铺几乎都是营利的。要把银票和产业交给温彩,徐氏还当真舍不得。
“夫君,待妹妹出阁的时候,我再给她吧。”
温彩轻声道:“嫂嫂拿着,我在外花不了几个银子,我身上有钱。那些东西既然给了哥哥就是哥哥的。一早的时候,那五家店铺写的是娘亲的名字,对外也只说是舅舅给娘亲置的嫁妆,原就该是哥哥的。”
但她却没有说,是她挪用温家赚来的钱置的铺子,后来又借钱填补了亏空。
徐氏爱听这话。
温青道:“我们怎能要妹妹的东西?”
温彩戏笑道:“他日哥哥、嫂嫂别与我争旁处的东西就是。”
徐氏面含窘容,“妹妹旁处还有?”
“就是一个庄子、一个稍大的店子。”
这时的徐氏,想的是二三百亩的田庄,再一个三间铺面的店子。
她未曾想到,温彩给他们的虽好,却不是全部。
温彩退出桂堂。
杜七婶回桂堂就知道了温彩要迁去乡下庄子的事,看着如今的温彩,她是心疼的,二话不说就拾掇了东西去安然阁,而那头麻嬷嬷想着温彩要去乡下了,她是不愿跟去的,虽说温彩说还有旁的产业,可麻嬷嬷瞧来看去,也就是温彩会有些经商门道,但上回赚来的银钱二十万两,给了温青十八万两,又一万两兑成了现银交到府里公中账房,又一万两分成两分给了徐兰香和徐宜人,手里哪还有什么银钱。
麻嬷嬷权衡一番,欢欢喜喜去了桂堂。
十月的最后一天黄昏,天空飘起了雪花。
安然阁上下一片忙碌,与往常一样,温彩亲手拾掇行李,把衣裳等物都收拾到了大红箱子里头。
杜七婶、杜鹃、茉莉和冬葵更是手忙脚乱,待到黄昏,各人的东西都已经收拾好了。
也是这一天,徐兰香也要搬离镇远候府,她与卫成买的那处院子已经修缮好了,一搬过去就能入住。原想打家具,可后来却从旁人那儿买了些六成新的旧家具摆上。
天空飞舞着雪花,轰轰烈烈,飘飘荡荡。
徐兰香进了安然阁,人未到,笑声先到了。
“彩妹妹也要搬了,我还想找彩妹妹帮忙,画一个镖局的图腾呢。”
温彩笑着招呼徐兰香入内,杜七婶灌了个汤婆子给徐兰香。
徐兰香扫视了一下周围,近来外头的流言她也听到了,有一回听不得别人说得难听,她还与人争吵了几句,就差大打出手了。徐兰香口才了得,竟将那几个议论的妇人说得哑口无言,落荒而逃。
温彩道:“徐二姐不妨先寻旁人设计,近来有些力不从心,身子又多有不适,我想到乡下休养。”她原是打算要搬出去的,可是这会子回过味来,觉得春草说的那些话多了一些故意的成分,她可以是自愿离去,却不能是被人赶走。心下不由得轻看徐兰芝,也随之小瞧了徐兰香。
外头,传来了忍冬的声音,“六小姐在吗?”
“在楼下偏厅。”
忍冬笑着行了礼,“候爷着奴婢给六小姐送一万两银票来,说六小姐在外头莫要苦了自己。”
温彩让杜七婶收了。
忍冬又道:“夫人让奴婢给卫奶奶带了一千两银子来。”
徐兰香没拒绝,笑着收了。
“这镖局还没开业,雍郡王就给我家卫成介绍了一笔生意,是帮百货行押送南货的,从江南那边送丝绸过来,一车有一成五的利润呢,要是一趟押送二十车货,这不就白赚几百两银子。”
杜鹃看了眼温彩:百货行是她家小姐的,虽说与雍郡王合伙经商,可在合伙以前,温彩就是大东家,许是温彩私下叮嘱雍郡王做的。
温彩轻声道:“恭喜徐二姐了,这么快就有生意上门。”
徐兰香乐得合不拢嘴,他们一家要在京城站稳脚跟了,往后的日子会越过越好的,“待我得了空,就去乡下瞧彩妹妹,你可得把地址留给我。”
温彩与她说了地方,那四百亩田庄只是她暂时的栖身之处。
“彩妹妹过年节不回来了?”
“不回来了。”
徐兰香长长地叹息了一声,“你一个女子孤身在外,可得保重好自己。”
“我有个体面的哥哥,旁人欺负不了我。”
两人又寒喧了一阵,徐兰香方起身离去,因新开的镖行就在京城,用过暮食后,徐兰香随着丈夫、孩子就离开了镇远候府。
温彩亦到了二门处送徐兰香一家,徐宜人拉着徐兰香的手百般不舍,可看着女儿、女婿有自己的本事了,叮嘱了几句。
徐兰芝重首偷看温彩,欲言又止,她明显感觉到温彩瞧她的眼神有些古怪,想要问,可春草传过话后,又原原本本地与她禀过,是没有问题的。
第181章 鸠占鹊巢1
徐氏又叮嘱徐兰香道:“往后都在京城,有事就捎个信回来。”
徐兰香一一应了,转头对温彩道:“彩妹妹,你知道我家住哪儿,就在城西帽儿胡同卫家镖行,得了空过来串门。”
“徐二姐走好,我会来的。”
徐兰香带着孩子坐上二门外的马车,冲众人挥了挥手。
徐兰芝小心翼翼地走近温彩,“彩彩,明儿一早你也要离开了?”
这话若在以前,定是不舍,可现下听到温彩耳里便更像证实。
徐兰芝变了,她们曾是那样的好姐妹,无话不谈。而今,她有了新朋友,因为她的马术、她的箭法,被将门小姐们捧得极高,她也有些骄傲起来,这种骄傲下虚荣心更是节节攀升,天天听那些小姐说温彩这里不好、那里不行,又让徐兰芝联想到以前,温彩说话有失分寸,可最后母亲和姐姐们却来训她,再加上徐兰芝原就面和心厌的心态,越发想把温彩赶出府去。
现在,所有人都说温彩不如她,温彩不配做她的朋友,连她自己也慢慢觉得确实如此。温彩会什么?马术,只会骑马;箭法,也只是马马虎虎。她不过是会赚银子罢了,可这样会赚钱的女子,将门小姐会说“她会赚银子啊?难怪满身铜臭味儿呢。芝芝,你真不能和她在一起玩,没的把你都带坏了。”
杜鹃冷声道:“是啊,我家小姐离开了,要是芝小姐的朋友来寻你练箭谈心岂不更方便了。到时候也不必捎话让我家小姐回避,更不必介意。我家小姐碰上你这种朋友,让你觉得没面子。这世上的人啊,还真是难说得很啊……”
徐氏的脸沉了又沉,这些天她也听到了流言,也盼温彩能主动提出到府外住,可她是长嫂,她不敢提,一旦说出口,温青第一个就要斥骂她。
徐宜人却早已经挂不住了,轻斥道:“兰芝,到底怎么回事?”难不成温彩的离开,与徐兰芝说了什么有关,否则好好地,温彩突然就说要搬离镇远候府,惹得温青满心不高兴。
温彩道:“我相信芝芝也是好意,你们别训她,如此反让我心里难安。”
她看了眼徐兰芝,人,哪有不变的,有了更好的新朋友,就会忘了老朋友。徐兰芝早前与她好,不过是因为自己没有同龄女儿作伴,而今那么多的将门小姐、贵门小姐与她示好,哪里还需要她作伴呢。就算徐兰芝在孝期不能出门,却防止不了那些贵门小姐来寻徐兰芝玩。
徐兰芝性子开朗、活泼,却并非是个良善之辈,使起手段来同样是干净俐落。
温彩走远,徐宜人拉住徐兰芝,神色俱厉地道:“你到底做什么了?”
春草争辩道:“宜人,你不能怪小姐的。小姐也是好心,你是不知道,在猎场的时候,李小姐、宋小姐她们都不和六小姐说话,更不会搭理六小姐的,她们都瞧不起六小姐与冷候爷和离,各家的夫人、太太也叮嘱了小姐们,不许她们跟六小姐说话……”
看到徐宜人那犀厉的目光,春草的语调低了几分,“今儿几位小姐相约来府里玩,小姐生怕她们遇到六小姐说些难听话出来,才会让奴婢去告诉六小姐,让六小姐回避的……宜人,小姐真是好意,只不想六小姐却误会了……”
徐宜人斥道:“旁人是旁人,可我们是一家人。温六是什么性子、秉性,我们都清楚。”就算是这样,徐兰芝也不该让人去通气,这让旁人怎么想?这镇远候府原是温青的府邸,是温彩嫡亲的哥哥,要是住在哥哥家里还有没么多的忌讳,这家还是家么?
徐氏故作生气地骂道:“兰芝,真还把你能了。这些日子,你大姐夫是如何待你的,但凡给温彩做新裳,便也有你的,即便是你现在守孝,也是让绣房做了得体的新裳给你。你朋友来了,倒不让温彩去后花园……你真过分。”
心里却暗暗叫好,眸子里望向徐兰芝时多了几分赞赏。
昨儿徐兰芝送走她的几个贵女朋友后,就去找了徐氏,将贵女们对温彩不满、不屑的话重复了一遍,“大姐,不能让温六再住府里了,这会连累府里的名声,就连我都要被连累了,往后也会连累外甥们的名声。”
徐氏见四下无人,轻叹一口气,“你以为我不想,可我不能。你大姐夫看重她得紧,我要是把她赶出去,他第一个就饶不得我。”
徐兰芝见她有心,低声道:“这事我来做如何?”
徐氏笑道:“办好了,我重重赏你。给你做两身漂亮的冬裳。”
徐兰芝娇声一笑,依在徐氏身边撒娇,眸光微敛:既然徐氏也有赶温彩离开的意思,那她就可以下手了。
徐氏表面谦恭、温顺,可实则也是一个厉害的。只是徐氏行事多了一些顾虑,她不能做得太明显。早前徐兰香能帮衬徐氏,那么现下她徐兰芝也能帮衬。
赶温彩离府!这成了她们姐妹最愿意做的事。
徐氏早就容不得温彩,有她在,府中上下的人都夸温彩“出手阔绰、待下人仁厚”,动不动就打赏下人,倒显得徐氏一股子小家子气,已经有下人把温彩和徐氏搁到一起比对。温彩比徐氏更得人心。
“三妹,若是办成了,可不能让母亲和兰香知道,她们俩都是实衬人。”
“大姐放心,我不会说出去的。”
姐妹二人相视点头。
在这家里,温彩是正经的温家的小姐。徐兰芝只是寄人篱下,这怎能欺到旁人头上去。
徐兰芝见母亲训她,徐氏又故作生气,一个没忍住争辩道:“我不是那意思,我只是不想她听到宋小姐她们说难听话儿……我从没瞧不起温彩。她和冷候爷和离是不得已,可是冷家不是要她回去,她为什么就……拒绝了呢?”
徐宜人厉斥一声“你给我住嘴!”她的女儿怎能这样欺负他人,居然认为温彩应该回冷家么。
别说温青不答案,温彩也不会这般委屈。
温家两房人早前对冷昭是什么态度,而今又是什么态度,那最是明白不过了。
徐氏道:“娘,我相信三妹是好心,三妹就是个活泼又心思单纯的,哪有那么多弯弯肠子。三妹是好心,许是被温六给误会了。旁人误会便罢,你再误会她,岂不是让三妹伤心么?”
徐宜人一个错神,难不成真是她误会了。轻叹一声,“要是你大姐夫知道了这事,这不是捅你大姐夫的心窝子么?温彩如何待我们的,我实话告诉你吧,你二姐能买下那么好的镖行,那本钱是温彩给的。还有你,温彩也给了五千两银子,让我给你置田庄、店铺,他日好给你备成嫁妆……你这个没良心的丫头这么做,是要被人凿脊梁骨的,更是在伤人的心。”
徐兰芝没想还有这些事。道不清、说不明,她早前让春草去传话,一方面是不想自己夹在中间为难,一方面也是觉得温彩为了她,为了徐氏将来的儿女也该搬出镇远候府。
温彩是和离的女子,照着规矩,是不能再回娘家住着的。她既有自己的产业,不就该住到外头去。
“娘,我才是你女儿,为什么一遇失妥处你都训我。我早前也是一片好心,是想保护温六小姐,没想让她受到伤害。你的意思倒似我要赶她出去,我能赶她吗?她是正经的小姐,是大姐夫嫡亲的妹妹,我算什么?我不过是借住在大姐、大姐夫家罢了……”
徐兰芝想着过往温彩说错话就怪到她头上,现下母亲不相信她的好意,还指责她、骂她,越发觉得委屈,更多的则是被母亲瞧破了用意,知她是故意设计赶温彩,她觉得很落败也更气恼。
第182章 鸠占鹊巢2
“你……”徐宜人欲再训几句,徐兰芝气恼下飞奔而去。
徐氏心头一紧,“娘,你该相信三妹,温六可是与她交好的。”她顿了片刻,“只是这事还是莫让玉堂知道,免得让他误会。”
虽然徐兰芝做得很好的,但是徐宜人依旧从中瞧出端倪。温青不晓里面的内情,万一细想之下,难免不会疑心到徐兰芝身上。
徐宜人轻声道:“我会让她去给温六赔不是。我们徐家人不能做凿人心窝的事,再说玉堂兄妹待我们不薄。”她面露忧色地轻叹一声,“昔日玉堂娶你时,曾说过,他唯一对你的要求,便是要你敬孝太夫人、善待温六。太夫人仙逝了,他最看重的就剩温六……”
徐氏微蹙着眉头,略有怒意:“娘是怎了?早前误会三妹,这会子又疑心我么?”
“我有怀疑你么?”徐宜人反问,如果不是徐氏心里有鬼,又怎会如此多心,自己生的女儿,徐宜人岂有不晓的,轻斥道:“是不是你与兰芝使的法子?兰芝那么做,就是要逼温六搬出镇远候府?”
徐氏冷哼一声,“娘是多想了。”
“兰贞,做人要讲良心的。玉堂就那么一个妹妹,你没有与兰芝行过分的事便好,要是真如此了,难免不会被玉堂知晓,这是寒他心的事。兰贞啊,玉堂兄妹待我、待你二妹、待我们徐家……”
徐氏懒得听她纠缠,“娘,没事我先回桂堂了。”拂袖而去,徐宜人怎的就怀疑她身上?
徐宜人长叹一声,望着徐氏的背影,那是被人道破实情的懊恼与惊慌。
徐嬷嬷低声道:“宜人,逼温六小姐离开的莫不真是两位小姐……”
“女大不由娘。”徐宜人不可奈何,就算是真又如何,她却不能告诉温青,毕竟这是她的女儿,徐氏和徐兰芝这么做都有自己的私心。
徐氏赶温彩,是因为温彩出手阔绰,只要温彩在,府中下人就很难敬服徐氏,下人们时常把温彩的仁厚挂在嘴边,这让徐氏感到了威胁。一方面,近来徐兰芝没少在徐氏面前说温彩的坏话。将贵女小姐们说的一字一句学与徐氏听,这也让徐氏觉得温彩不能再留镇远候府,如此会累及她与未出世孩子的名声。
徐兰芝赶温彩离开,更多的则是因为温彩是温青心头最看重的亲人,徐兰芝一直想取而代之,取代温彩成为那人心头的最重,取代温彩成为镇远候府里最娇贵的小姐……
说到底,无论是徐氏还是徐兰芝,都是因嫉妒而起,一个嫉妒温彩的才干,一个嫉妒温彩能得到那人的真心疼爱……
天色越发暗了,雪越下越大。簌!簌!夜笼四野,雪笼四野。
温彩坐在案前,双眸久久地望着院中出神。其实她不想离开,她与哥哥温青分别数载,还没有好好地相依取暖,还未来得及好好重叙兄妹之情,可是她必须得离开了。她不能自私地累及兄嫂的名声,不能累及其他温家女儿的名声,更不能累及徐兰贞的名声。
人言虽然无形,却一样可以让人做许多不得已的事。
“砰!砰!砰……”一阵如雷的拍门声。
粗使丫头喝问一声:“谁呀,三更半夜的。”
刚一开门,一个女人就从外头冲了进来,扯着嗓子道:“六小姐、六小姐,我求求你,你帮帮三小姐吧,呜呜,这怎么可以呢,为什么所有人都不相信她,要把她许给人为妾。”
温彩提着冬裙下了楼梯,惊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来的是温家大房的三姨娘、是温翠的生母,早已哭成了泪人,瞧她一身的雪花,许是一路步行来到镇远候府。
“六小姐,秋狩开始后,京城书院休学七日。大太太娘家的两个侄儿来府上作客,两日前,三小姐被人算计,不知是谁在后花园里的路上撒了豆子,一个没走稳,就被何家的二表少爷撞到了一块。四姨娘直说三小姐与何二少爷搂搂抱抱不成体统。大老爷听说后,下令把三小姐关起来了,要五小姐替三小姐嫁给任副尉为妻,三小姐则许给何二少爷为妾,明儿一早何家就要来接人。三小姐不愿意啊……”
这些日子,三姨娘颇是得意,为温翠订了门好亲,见人就笑。事后,她使钱让人查了,那石径上的豆子是有人故意撒上的,也是有人故意把何家的两个少爷引到了后花园去,偏生那时候温翠与小环就打那儿经过,一起摔到的还有小环,可小环是丫头,摔得难看一些,但也无佯。温翠却与何二少爷摔到一处的,两个人还搂在一处,这下更难说得清。
温彩道:“冬葵,你带三姨娘去桂堂,我稍后就过去。”
冬葵应了。
温彩上了二楼,取了斗篷来。
杜七婶道:“小姐,你真要管这事?”
“这事分明就是有人故意陷害,如果三小姐真做了妾,她这一辈子就当真完了。大哥那么辛苦才替她觅得这一门亲事,怎可作罢?”
杜七婶轻叹了一声。
温彩更多的是想到自己,她的名声也坏了,温翠经这一事,许名声也坏了。
早前那些事,还有人瞒着,如今既是有人刻意为之,怕是怎么也瞒不住了。
温彩匆匆赶到桂堂时,三姨娘正跪在花厅上求温青。
“大爷,你帮帮三小姐,她不是有意与何二少爷摔到一处的,要不是那路上的豆子,三小姐也不会摔那么一跤,她说宁可嫁给庄户人家,她也不愿意为妾啊,大爷……呜呜……”
温青皱着眉头,他帮温翠订了门好亲,温翠自己不谨慎些,竟就这样被算计了去。
徐氏不说一个字,时不时地望丈夫一眼,抿着嘴儿,看着厅上哭成了泪人的三姨娘。
丫头道:“候爷、夫人,六小姐来了。”
温彩披着斗篷,上面覆着雪花,带着一股冬的寒意,走过温青身侧,温青心头微冷,眸子里流露出几分疼惜“这么冷的天,妹妹怎么来了?”
温彩扫过三姨娘,“哥哥,帮帮三姐姐吧。她早前是有些爱慕虚荣,可后来真的改了。温家已有一个被毁了名节的我,何必再让人毁了三姐姐的一生。”
最后这话,才是一句击中温青的软肋,温彩和离故作轻浅,可到底于她的声名有损。
他的妹妹……
他没能护好自己的妹妹,他是一个失败的兄长。
三姨娘哭得惨不忍睹,一双眼睛又红又肿,“求大爷帮帮三小姐!求求大爷!”
徐氏原不想多管闲事,便是温彩她也不想呵护的,可温青与她约定在先,在人前她总要扮出贤惠、慈爱长嫂的模样。三姨娘在求,又有温彩帮忙说话,用不了多久,温青定是要管的。既然她阻不住,倒不如做个善良女人,顺水推舟,“夫君,要不就帮帮阿翠吧……”
温青微蹙眉头,“那府里尽是些乌七八糟的事,听着就让人心烦。”他抬头一喝,“来人,传本候命令,去温府把三小姐接来。给任其修递个话去,本候要见他,请他来一趟候府。”
温彩扶三姨娘起来,徐氏赐了座。
几人坐在花厅,各有心事。
大半个时辰后,温翠和小环被接了来,两个人似都挨了打,走路一摇一晃的。
小环一见徐氏,轻呼一声“夫人”哭得好不伤心。
温翠抱着三姨娘更是哭成了一团。
徐氏道:“一会儿任副尉就来了。若是他未改初衷,此事就好办,回头三小姐从镇远候府出阁,可万一是……”她摇了摇头。
第183章 不悔和离1
若任其修改变了主意,不肯再娶温翠,以温青的为人是绝不会以官压人的,再说今晨铁骑军已经解散,所有将士回到各自的卫军所。温青上任北路军都督一职,手头虽还有二千五百人的人马,兵权、势力再不如前。
任其修本已歇下,得了镇远候府的小厮来禀,冒着风雪赶来。一进花厅就瞧见温翠,凝了片刻,从怀里掏出二百两银票来,“温三小姐,这是你早前给我的……”
温翠早前偷偷给他银票,就是想着大老爷许要聘金,而任其修为了置家业手头根本没有多余的银钱,想让任其修拿了这钱回头给大老爷作聘金。此刻,任其修一进门就把银票给她,可见他们之间的婚事是要告吹了。
三姨娘忍住悲痛:“任副尉,你不该听信传言,我家三小姐没有做对不起你的事。”难不成是他来的路上听小厮讲的,可小厮对这事也知晓不多,知道原委的就温青兄妹与徐氏三人。
任其修回答得干脆,“三姨娘不必说了。”面色一沉,抱拳对温青道:“其实是……是府里的四姨娘找过我,她与我说了早前三小姐做的事。温候爷,请恕属下不敬,我……不能娶温三小姐,但我愿意与旁的温家小姐结亲。”
这中间的保媒人是温青,他一个小小的副尉不能得罪温青,温青可是世代官宦子弟,傍上这棵大树,前途无量。
温翠此刻心若破碎,忍住万千的悲痛,四姨娘竟背着她找了任其修,指不定说了什么坏话,就算没有与何二少爷跌到一处的事,怕是任其修也要毁婚。四姨娘一心想毁了她的良缘,就为了谋给温蓝么?“任副尉,你是想娶温蓝么?”
任其修脸色一红,就在昨日清晨,四姨娘带着婆子去找他,把温翠以前勾引冷昭,又诱惑雍郡王的事都说了,要不是镇远候府规矩大没传出来,怕是一早就闹得满城风雨。冷昭与雍郡王任其修都是认识的,他怎么能娶这样的温翠,他虽然官职低微,可也有自己的尊严和脸面。
温翠咬了咬唇,温蓝坏她良缘,她凭甚要成全温蓝。“好,我同意退亲,任副尉,温蓝可不是一个好相与的,这次她害我的事你就瞧出来了。还请任副尉瞧在我大哥面上,相信温翠这回,你娶二房的二小姐也比温蓝要强上十倍。”
任其修有些意外:温蓝不好,二房的温二小姐才是好的?
他早前是想与温翠解除婚约,可他还是想与温家续亲,听四姨娘说那温蓝还不错。
温翠咬着唇,“温蓝坏我名节,不就是想给自己谋划么?我偏不让她如意。温蓝是长得比二房的二小姐好看,可论贤淑远不及二房的二小姐,论性子也不如二房的二小姐。”
温青想着温家那些事就一阵头疼,温蓝母女千辛万苦的谋划,想抢温翠的良缘,结果温翠也不是个好相与的,宁可让给二房的温翡,也不让温蓝得逞。
任其修迟疑着问温青:“温候爷,属下听你的。”
“娶妻的人是你,你说吧。”
任其修想了又想,二房只是温青的堂妹,可温翠的用意再是明显不过,不希望他娶温蓝,若是他坚持娶温蓝,指不定又会生出什么麻烦来。他咬了咬唇,“我愿与二房的二小姐结亲。”
三姨娘止住了泪,“任副尉,此事我可以帮忙去二房说。”
温翠在镇远候府,这让三姨娘很放心,她叮嘱了几句,谢过徐氏与温青便离开了。
花厅里,唯有温青夫妇,温彩与温翠。
温彩沉默良久,“哥哥,我记得早前芝芝提过军中还有些未婚配的武官……”
徐氏道:“那些都是外地武官,这铁骑军一撤,全都回卫军所了。”
“还得给三姐姐另觅一门亲事,亲事越早办越好,拖得久了必生风波。”温彩垂眸,忆起了慕容恒,他是皇子,认识的人多,或许有合适的小吏也不一定。
麻嬷嬷道:“夫人累了,早些歇下。”
徐氏起身回了内室。
温青看了眼温翠,想责备些什么,终是抑住了。那么好的亲事都没保住,硬是生生被人算计了去,轻叹了一声,让麻嬷嬷着人给温翠主仆安顿住处。
温翠与温彩出了桂堂,外头的雪下得更大了。
“今儿徐家二姐姐刚搬离了府中,三姐先住那处院子,等改日嫂嫂安顿好了,你再移过去不迟。”
温翠眼里含泪,“六妹妹,谢谢你。”
温彩笑,“我们都活得不易,你不必担心,定会觅上一门合宜的婚事,不会让你与人为妾的。”
如果这次不是温青出面,温翠就只能给人为妾了。
温青是连大老爷都给畏惧三分的人,因为温青兄妹给汪氏、杜氏挣来了一品诰命的封赏,何氏也得敬重几分,何氏一心想做诰命,虽然温子群早前在太仆寺任职,可皇帝也没下旨封赏何氏,虽是官夫人,并无等阶。
姐妹二人各回各院,温彩一上二楼,对杜鹃吩咐道:“在树上挂上红灯笼。”
“是。”
这是她留在镇远候府的最后一夜,就让她为温翠做一件事。
她拿了一本闲书,看了几页,熟悉的气息充斥在鼻尖,抬眸时屋子里已多了一个人。
“找我有甚急事?”
“我明儿一早要离开京城去乡下庄子,以后再回来,也只是这府里的客人。一来与你道别,二来,要请你帮一个忙。”
“什么忙?说来听听。”他一转身,走到案前坐上,取了桌上的茯苓糕吃。
温彩搁下书为他沏了盏茶水,“大房的庶姐温翠被人算计,与任副尉的婚事黄了。我想请你给她另寻一个人家,不用太光鲜、体面,只要过得去就行。”
“是她?”慕容恒忆起那个爬上他床的女子,她的身子都被他瞧光了吧,居然像个没事人,更难让他理解的是温彩要他帮忙寻婆家。
温彩继续道:“她也怪不容易的,我知道以前她做错一些事,可后来是真的改了。就当是我帮我个这忙,因她几番出事,这次想尽早办婚事。”
慕容恒多少猜到一些。“京城郊县的小吏如何?此人姓金,是南河县主簿,二十二岁,官职虽小了些,人还算可靠,有几分书呆子气,是上届得中的三榜同进士。早前在老家娶过一妻,难产没了,家中只得一个老实巴交的老父和一个四岁多的女儿,没什么家业,他父亲、女儿都跟着他在南河县任上。”
温彩又问:“还有旁的人选么?”
慕容恒想了一阵,“我府里有个典录,去岁嫡妻病逝,家里颇有家资,还有两个侍妾、三子二女……”
“就金主簿吧,明儿我离开时就与哥嫂提提,要是能成,尽早把这婚事给办了。”
南河县离京城也只得几个时辰的路程,倒也方便,那地方和西山县一样,还算富庶平安。
她要离开了!慕容恒思及此处,心莫名的不舍,往后要见她,许就没这么容易了,“我挑几个侍卫送你吧?”
“你送我就收。”她笑,“你从我这儿可得了不少银钱,我可是你的财神爷呢。”
他无奈摇头,一点都不谦虚。
温彩倒吸了一口寒气,温翠就算被退亲,又能觅上一门还过得去的亲事,却不知道她自己他日又会如何?“待明年及笄,我便给自己挑一门中意的亲事。”她是和离的女子,想嫁入贵门为嫡妻怕有些困难,但若与人为续弦,似乎又委屈了她。
第184章 不悔和离2
慕容恒沉默良久,想说:不如,你嫁给我吧……
可他,却说不出口。
他知道,若自己娶她为正妃,皇帝第一个就不会同意。如若,不是那一日耽搁,他许与她早已经订亲,他只需静静地等着她及笄,就把她娶进雍郡王府。然,世间原没有如若,错过了就是错过了。
他道:“顺娘,你要保重。”
“你也一样,代我向秦姨和小十问好。”
“你把锦园从契约里勾了吧,我回去后也勾掉。”
她把许多东西给了温青,她手头的除了百货行就只有锦园了,他实在不忍心在锦园的一份里也写上他的名字。
她回答得浅淡,“好。”
坐在案前,四目相对,她是温和的,他是平静的。
“我得走了。”
“好。”
他与往常一样,匆匆离了镇远候府。
温彩捻小油灯,生活总会越来越好。
翌日清晨,院子里、屋顶上堆了四五寸的积雪,空气寒冷。
麻嬷嬷踩在雪地上,“咯吱!咯吱!”直响,上了二楼,禀道:“候爷和夫人说,昨晚下了大雪,六小姐就不必去乡下了。”
温彩已整衣裳,“你告诉候爷、夫人,家里瞧着雪大,外头许没有那么大,城里各家也会清扫积雪,既然定下的日子就不能改,寅时三刻就出门,离太平镇不远,坐车也只是一个多时辰,就算路难走些,晌午前我们也能赶到庄子上。”
温青与徐氏都舍不得温彩离开。
温彩拉麻嬷嬷坐到案前,“往后,我嫂嫂那儿就劳嬷嬷多费心了。”
绣房已经开始赚钱了,温彩听下人们议论说徐氏想在前府临街道处挑一处来建几间屋子,在那儿开一处成衣铺子,除了专供百货行的四季衣裳,也要接些外活。如今,连护国公府的小姐、太太都喜欢府里绣房做的新裳。
授人万两,不如授人一技。就如同:授人以鱼不如授以渔一个道理。镇远候府的一切都越来越好了,她不用再担心兄嫂的日子过不好,她得为自己打算了。
麻嬷嬷道:“劳夫人和小姐抬举。”
温彩道:“嬷嬷就帮嫂嫂把花木房也弄起来,让花木房也赚些银子吧。”
“老奴一直有留意花木房的,种了几株腊梅,许再过半月就能开了。”
温彩笑,“我陪你一道去桂堂。”又扭头对茉莉道:“着人把三小姐也唤到桂堂。”
从安然阁到桂堂不远,可温彩到时,温翠已经坐在桂堂花厅上了。
徐氏正带着丫头们在摆晨食。温青没在,她絮叨叨地道:“妹妹,下这么大的雪,待雪化了再动身吧。”望向温彩时,目光急切,虽含着笑可眸里是冰冷的。
“嫂嫂,这日子是我着人挑的出门吉日,不能耽搁。”她拉了温翠坐到饭桌前,捧了碗羹汤,“昨儿想了一宿,记得有人提过南河县官衙里有个姓金的主簿,是从八品的官儿,几年前娶过一妻,难产没了,留下个四岁多的闺女。上头唯有一个老父,是个老实人,这人的秉性倒还过得去,早前原想打听给翡堂姐的,如今……”
温翠听明白了这话里的意思,这是温彩给她新挑的人家。
她的名声怕是不成了,要是太体面的,人家看不上她,而她原就是庶女,也只能配这等人家,脸上一红,“我都听大嫂的。”
徐氏道:“阿翠当真乐意?若是乐意,就使人过去说媒提亲。我在南河县置了产业,到时候划出五十亩又一处铺子给你做嫁妆。”
温翠点了点头。各人有各命,任其修是好的,可他听说温翠早前的事后人家就不乐意了,换作有的人许要怪温青隐瞒了温翠不贤、不洁的事。
徐氏笑道:“你如此,早早把这事给订下来。”
虽是续弦,又没家资,许没这么多的忌讳。
又是外地人,定是愿意寻个京城官宦小姐为妻的。
用罢晨食,温彩道:“嫂嫂,三姐姐的婚事就交托给你。”她起身看了眼外头,“太阳出来了,我得早些赶路,许晌午前能赶到太平镇的庄子上。”
温翠伸手抓住温彩的手,低头哈着热气儿,“六妹妹就不能再住几日,外头积了好厚的雪。”
总是要离开的,她一个和离的女子,本无婆家可靠,又无娘家可依,哥哥嫂嫂能这般厚待于,已是她的福气。温彩不免心头一酸,“这是早前那些日子就着人挑的黄道吉日,不能再耽搁了,冬月没有出行、搬家的吉日,又得等到腊月里了。”
徐氏问:“妹妹年节要回来么?”
“我不回来了,劳嫂嫂告诉哥哥,不必来乡下接我,那几天我想住到乡下寺庙里去。”
冬葵从外头进来,轻声道:“小姐,东西都搬到马车上了,庄子上的车夫也到了,杜七婶打听过了,说到庄子的路还算好走。”
温彩裣衽行礼,深深一拜,“劳嫂嫂照顾哥哥,温彩告辞了……”
她一扭头,不让自己的眼睛掉下来,脚步如飞。
徐氏捧着胸口,“妹妹,就再住一日吧……”眼泪夺眶而出。早前虽是故意,可这会儿分别近在眼前,又有了两分伤感与不忍。要不是徐兰芝也许温彩就不会住到乡下庄子上,但徐兰芝行事前是与她说好的,只要这事不被温青知晓,她就不会有麻烦。温彩的名声坏了,是不能再住府里的,更不能让她连累到自己与孩子。
昨儿徐宜人训了徐兰芝许久,徐兰芝依旧不肯去安然阁给温彩赔礼,直说她自己是一片好意。徐氏只睁只眼、闭只眼,权全不知,甚至还帮徐兰芝说话,说徐兰芝是好心。徐宜人气了个半死,说不起徐兰芝只得作罢。
汪管家又派了护院、小厮跟着,一辆马车坐温彩与杜七婶母女,第二辆马车则是茉莉和冬葵。
徐宜人听说温彩出门了,一路风风火火地赶到二门处,正见徐氏含泪拉着温彩的手,“有什么事,你就捎个信来,这些个护院和小厮你就留在自个身边使唤……”
“嫂嫂,整个镇远候府也只三十个护院,我就不留了。庄子上都是祖母用惯的人,个个都是可靠的。嫂嫂,外头冷,你不必再送,早些回去吧。”
七姨娘猛地听人说温彩要走了,要去乡下庄子长住了,先是一惊,搁下碗就出来。
一边小径上,徐兰芝一路快奔,待她到二门处时,只看到温彩的马车背影。
“她真走了?她怎么真的就去乡下庄子了……”
徐兰芝一遍遍沉吟着,猛地看到徐宜人眼里失望的神色。她一个惊醒,“到了现在娘还是不信我,以为我是故意的么?我当时……”
徐氏道:“三妹,别再说了,那日的事就烂到彼此肚子里,要是你大姐夫知道,你让他怎么看你?”
说到底,母亲终究不信她。
徐宜人是失望的,被她们一家宠爱长大的徐兰芝,似乎越来越凉薄了。
徐兰芝咬了咬唇,“来人,备马,我要给六小姐送行。”
荷花里的石街上,早有各家的下人清扫出了路面,行车和晴日无异。
温彩的马车里搁了她的箱子,杜七婶与杜鹃母女坐在箱子,一直目不转睛地看着温彩。
杜七婶呢喃道:“为什么小姐就不肯听我的,当初就不该和冷候爷和离。”当时是痛快了,可这名声全毁了,就连同龄人也个个避若猛虎,连徐兰芝都不与温彩说话。
第185章 不悔和离3
温彩扭头挑起车帘,神色果决,“我从未后悔过与他和离,长痛不如短痛,待这些事淡了,我就替自己另觅良缘。”
“听小姐的意思,是连大老爷、候爷的话都不听了?”
温彩冷声道:“大老爷害我还不够吗?我还会让他来害我第二次?”
“可候爷的话……”
“哥哥已经成家了,他有自己的一家人,只要他过好自己的日子就是我最大的安心。他一个大男人哪里会做这等事,一切还得靠我自己。”
“可你到底是女儿家?”
“初嫁从父,再嫁由己,我如此辛苦地再重获自由,我为的又是什么?和离的、被休弃的女子过得很艰难,这我知道。可是奶娘,我会让世人明白,只要我们自己不放弃,总会迎来一个艳阳天。”
杜七婶近来也听到了外头的流言,她是心疼温彩啊,好死不如赖活着,同理,就算那段姻缘温彩与千般的不乐意,也比做了和离女子的要强吧。
外头,有护院禀道:“小姐,有一个年轻奶奶前来送行。”
年轻奶奶……
温彩心头一凝,挑起车帘,马车已经到了城外,在一边的茶肆里坐着一个年轻的妇人,衣着一袭红通通的锦袍,不是萧彩云还是谁。
她欠了欠身,道:“能与温六小姐说几句话吗?”
温彩扭过头来,对杜七婶道:“奶娘带冬葵先走,到了庄子上,且瞧瞧各处是否预备好了?”
“是!”
温彩披着一件浅紫色绣暗纹的斗篷,步态轻盈进了茶肆。
冬葵与护院们依旧留在原处。
两厢见了礼,温彩在茶案前坐下,“冷奶奶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温家二房与冷候爷退亲了,昨儿媒婆又走了几户早前愿意结亲的人家,都被拒了。温六小姐,你回平远候府吧?我来说服冷候爷,让你为嫡妻。”萧彩云说得义正言辞,仿佛对她是多大的恩赐一般。
“我回来,让你继续谋我的嫁妆?”
“我都打听过了,你所有嫁妆都给了你的兄嫂,而今只剩太平镇上的四百亩良田庄子。”
“是啊,我就剩这些了,你也想夺么?”
一侧的丫头有些沉不住气了,低斥道:“温六小姐,我家奶奶从刘府取回了当年大夫人留下的嫁妆,虽说没有你早前的丰厚,可那也是一千二百亩的田庄,又有七家店铺,还有八千两银子。”
“她有多少嫁妆与我何干?我的东西,不会平白给了不相干的人,同样的我也不会要旁人的东西。”温彩淡淡地,神色里带着不屑,“冷奶奶,我从来没有后悔过与冷候爷和离,因为那是我一早就想做的。天下大了去,而我不会在一棵树上吊死。冷奶奶若没有旁的事,我就此告辞。昨晚下了雪,路不大好行,我得赶回庄子用晌午。”
她一起身,连一口茶都未曾饮。
萧彩云惊呼一声“且慢”,她走了过来,“我知道和离、被休的处境,我不能原谅我的继妹和刘伯彦,同样也没资格要求你来原谅我和冷候爷。可是温六小姐,这一回我是真心的,是真心想让你回冷家……”
“一生一世一双人,做不到就别来招惹我,我是和离了,但我也有自己的骄傲,我不屑要你的怜悯,也不屑要你的同情。对你来说,冷候爷许是好夫婿,可对我来说,他一文不值!”
温彩大踏步上了马车,一声令下“启程”,马车往远方奔去。
不远处,徐兰芝骑在马背上,静默地看着她远去的背影。
春草道:“小姐,那个女人是冷候爷新娶的平妻……”
徐兰芝走近茶肆,不解地看着萧彩云,“冷小奶奶,你与温六小姐说什么了?”
萧彩云记得那日在猎场夜宴上徐兰芝给她的难堪,瞪了一眼,不预理睬。
徐兰芝问不出来,只得眺望着再次走远的温彩。
萧彩云讥笑道:“我还以为徐三小姐多有正义、立场,到了关键时候,还不是害怕声名受累而弃了她。可是她呢为了维护镇远候的名声,为了不影响你的姻缘,自愿去了乡下庄子。我啊,还真替温六小姐不值当,她真是瞎了眼,才认识你这种无情无义,人云亦云之人。”
徐兰芝一阵气恼,想要反驳,可萧彩云说的句句又何偿不是实情。她因为听了身边新朋友的看不起温彩的话,竟对温彩心生怨忿。她告诉徐宜人,要替温彩送行,却在近她马车的时候,又不想与温彩说话。对温彩的怨恨,是从什么时候有的,连她自己也不明白,也许未见温彩时便有了。
她是怎么了?这才几日时间,与温彩就生疏了么。
侍女道:“奶奶,你一片好心,希望她能回冷家,可人家根本就不领情,你怎还帮她说话?”
萧彩云扬了扬头,“不,我尊重温六小姐,也敬佩她。她是一个骄傲的女子,有一种人,瞧着骄傲,可行的都是卑劣之事,而相反的还有一种女子,看似卑微,却在逆境中依旧让感到敬重。温六小姐便是后者,让人敬重,又让人怜惜。我们候爷是没这福气了,也不晓得哪家的男儿有此等福气……”
她在说什么?萧彩云居然说对温彩敬佩。
徐兰芝抬头时,温彩的马车瞧不见了。
春草问:“小姐,我们还追吗?”
她没说话,只是望着前方。为什么母亲不信她?坚持以为她让温彩回避的话是故意要挤兑温彩。
萧彩云是真的希望温彩能回冷家,可温彩竟骄傲地不愿再回去。温彩怎会与她昔日一样,昔日的她没有退路,婆家休弃,娘家驱赶,要不是她嫁给了冷昭,萧家人还不会认她。她又风光了,便是刘伯彦也得给几分薄面。
现在的她,仿佛又重新活过来了。只是,在冷家的日子依旧不好过,冷家那边不许她入族谱,更不许她拜祠堂。就连冷昭,原是一等平远候,竟被降爵,成了三等平远候,这长庆候还是个二等候呢。冷昭为娶她,降爵、失去宗子之位,现下想娶门得体的官家小姐为妻都是妄想。
女子的名节重过性命,冷昭的名声也是重要的,可现下被毁之殆尽。冷家人将这一切都归咎到萧彩云身上,不许萧彩云去荷花里冷府,他们只能住在城南冷府内。任她在府里如何得体,一出门还得面对旁人异样的目光。
萧彩云回到城南冷府,巧针的肚子已经微微有些显现了,她笑微微地望着萧彩云,“给奶奶请安。”
“巧姨娘,候爷还没回来?”
“西路军都督府的差事没忙完吧。”她指了指上房,“大太太来了,脸色难看得紧,府里的老夫人又给她脸色瞧了,正要借机发作呢。”
萧彩云道了声:“知道了。”
自打萧彩云主仆住到城南冷府,郑氏就成了这里的常客。对于萧彩云这个儿媳,她是怎么也看不顺眼,现下一比对,倒觉得温彩比萧彩云恰当太多。
温彩有个重情的兄长,温彩对家人更是阔绰,一挥手,把她的嫁妆都全给了兄嫂。要是哄好了温彩,她要求掌管温彩的嫁妆,许也是能成的。
可萧彩云爱钱如命,威胁、利诱地逼着刘家人退还她的嫁妆,就连对她父亲也是使了卑劣法子。
郑氏想到萧彩云的狠毒,再想温彩的单纯可爱,越发厌恶萧彩云。
上回她过来,冷昭就让萧彩云给郑氏敬新人茶,冷昭也是软硬兼施,逼得郑氏不得不接。
第186章 冷家用心1
“萧氏给婆母请安!”
“你是怎么打理府邸的?我来了半晌,连个招呼的主子都没有?大冷的天,你不在府里待着,四下里乱走作甚?还让长辈等你,你果真是好教养?”
萧彩云垂首,态度谦恭。
郑氏道:“府里下人说,你去劝温氏回心转意了?”
“是。”
“她怎么说的?”
“温六小姐心气高,说要一生一世一双人,做不到她不要。”
郑氏冷哼。温彩当她还能挑好人家,都和离过一回了,而这前婆家还是京城的名门望族,往后再挑哪里能挑个比冷家更好的人家。
萧彩云与随侍丫头使了个眼色。
丫头会意,立即拉了郑氏同来的下人去吃茶点。
郑氏气得胸口痛,也不知老夫人是怎么想的?一门心思就想温彩回心转意,先着媒婆去说合,又逼郑氏设法把温彩接回来,非说温彩是冷家的福星。人都和离了,再要回来,得温彩自己拿主意,便是温家大老爷也过问不得。
温子群想管,可中间有个温青在,他便做得不主了。因温子群把温彩许给冷昭的事,温青当日就没把温府给拆了。温子群只问冷家“初嫁从父,再嫁由己,这是老话,也是规矩,老夫做不得主的,冷家去找温六小姐说罢。”
媒婆去了镇远候府,直接就被温彩打发走了,出手倒阔绰,赏了喜媒婆五两银子,惹得喜媒婆在老夫人面前又说了一大堆的好话,直说温彩当真是个富贵福瑞人儿。老夫人越听越想让温彩回心转意。
郑氏又给萧彩云立了一阵规矩,让萧彩云在一旁侍候她吃茶用点心,又讲了自己年轻时候是如何做婆母的,萧彩云声声应“是”,不敢有半句顶撞。
郑氏在冷府用罢午饭,见冷昭未归,气哼哼地先回荷花里,将在冷老夫人那儿受的闲气一古脑儿地发作到萧彩云
待她一走,萧彩云就唤了丫头来,“说说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丫头禀道:“奴婢使了银子打听,说是我们在猎场时,老夫人又请了栖霞观的道长上门。”
“那老东西最信神佛之言,要不是因为这样,当年也不会把候爷赶到乡下庄子住。”
丫头小心翼翼地,不敢附和,生怕被人知道。萧彩云是主子无事,可要是被冷家人厌恶,倒霉的就是她这个丫头。
“这次上门的还有一个老道长,据传是神算子泥菩萨的传人。老夫人说近来夜不安寝,他便给了老夫人一个符咒压在枕下,也不知怎了这两日老夫人就做了怪梦。就在前儿,老夫人又请了这老道上门,老道解梦后说,这是冷家走了个祥瑞之人。”
以冷老夫人的性子,一定是认定这祥瑞之人非温彩无异。
萧彩云问:“老夫人到底做了什么梦?”
丫头摇头。冷府上下都说老夫人做一个梦,可对梦的内容却无人知晓,但想来这梦定然是坏兆头。
这厢萧彩云满心疑惑。那厢,郑氏回到了荷花里,一进门就被老夫人给唤过去了。
“你去找彩儿了,她怎么说,可愿意回来了?没有嫁妆没关系,我们冷家就不差那些东西,只要她愿意回来,自会好吃好喝地养着她。”
郑氏面露不安。
小董氏幸灾乐祸,近来三个儿媳里,就她是最得宠的。
李氏抿嘴,给了郑氏一个鼓励的眼色。
“萧氏见了温氏,她不肯回来。”
冷老夫人“砰……”的一声拍到桌案上,“你去啊,你曾是她的婆母,你好好与她说些软话,人心都是肉长的,她幸许就回来了。难道要看冷家这样萧败下去,连神算子都说她是祥瑞人,你把她寻回来!今儿我见不到彩儿,我就不吃饭!”
冷老夫人生气了,气得不轻,抓起桌上的茶盏,厉喝:“我老了,不中用了,上上下下都不把我的当回事了,你们当我上为了自个儿?我是为了全家啊。”
她气得浑身发抖,想到那个可怕的梦,她就不敢回忆。怎会做这样的梦,她竟梦到她和几个儿媳被赶出了荷花里冷府,而她的几个儿子被定成了钦犯,那么多的御林军,将偌大的府邸包围得严严实实,她听到女子的尖叫,还听到孩子的哭声。
小董氏勾唇笑道:“母亲到底做了个什么样的梦?”
“我……”冷老夫人一抬手,她不想说的,可是现在,她必须得说,示意左右退下,只留了三个儿媳,道:“我梦到冷家上下成了戴罪之身,神算子道长说,若是梦到血,这恶梦许就破了,可接连好些天,我都破不了这梦。神算子道长还说,这是对我冷家的示警,是我冷家走了一个祥瑞之人,没人压得住邪祟之物所致。”
李氏轻声道:“母亲,这只是一个梦罢了。”
“若当真只是一个梦,我又何必非要温氏回来,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她目光凝落在郑氏身上,轻叹一声,“你真是太纵容端阳了。这样可好,冷时与温氏同龄,三儿媳妇,你上门提亲,让冷时把她娶回来。”
这是什么主意?大哥不娶的,弟弟娶回来。如此一来,冷家还不得成全城的笑话。冷时是小董氏所出的儿子,是她的心肝宝贝,她才不会让自己的儿子娶那个与她作对的温彩。
李氏飞快地想着应对之策,突地眼睛一亮,道:“母亲,我有个法子,你看中不中意?”
“说来听听。”
“让温彩回来,也可以用旁的法子,母亲这么喜欢她,不如就把她认成干孙女如何?一来也彰显冷家对她的疼爱与大度,二来也不必为难她。”
郑氏也知,让温彩与冷昭和好不可能,附和道:“母亲,二弟妹这法子不错。”
认温彩为干孙女?老夫人还是想让温彩做她孙儿媳妇。
李氏见老夫人没反对,道:“改日我就亲自走一趟乡下,与她好好说说。”
冷老夫人道:“我想她了,让她回冷府来作客吧。”
如果来了,她到底再使点法子,许就能把人留住。
太平镇田庄上,温彩正捧着田庄上的账簿看,原是八百亩的,而今分为左庄、右庄,两庄各有四百亩。
屋子里燃着火盆,乡下人家不使银炭,这东西太贵,用的是木材,上头用木架挂了一只铜制茶壶,里头的水噗噗地煮着。
庄上农屋,多是盖的两进屋子,一进门就是垂花廊,再是堂屋,穿过堂屋就是偏房,再走才是温彩住的内室,依墙上打了火炕,外屋住着杜七婶与两个丫头,里屋则是温彩与杜鹃住。
温彩并没留护院和小厮,只说庄子上有足够使唤的人,将同来的小厮、护院都斥回来了,又给温青带了一封信,说是这处庄子人人都是知道是镇远候府的,没要敢欺负她,请温青不要再让护院、小厮过来了,而她想在庄子上过清静日子。
茉莉咕囔道:“都说夫人大方,直说小姐出阁的时候就把那份嫁妆给你,可你瞧瞧,连右庄的一半收益她都拿去了,只留了一半粮食在粮库里。”
这一点,温彩确实没想到。
家家的姑嫂,又有几个能相处得如同姐妹一般。
徐氏那些日子没刁难她,她已经感到庆幸了。
换作旁边的长嫂,许没徐氏待她这般客套。
杜七婶长吁了一口气,“小姐虽说和离了,当初就不该把那些嫁妆都交到夫人手里,还有那些你自个挣来的铺子,怎么也交给她了?”
第187章 冷家用心2
早前,她原是不知道的,可到了月底,徐氏就开始念叨那些铺子上的收益了。
温彩轻言细语地道:“给了就给了,我不在乎那些东西,只要她和我哥哥好好度日就成。我能帮他们的就那么多了,往后我们几人只过自己的好日子……”
“还好日子呢?小姐手里就这一处田庄,你把自个儿挣来的钱都给了夫人、候爷,临走的时候,要不是候爷做主,怕是夫人也不会拿一万两银票给你。”
杜鹃止住了杜七婶继续说下去,“娘别说了,小姐心里有数,我们跟着小姐过好日子就是。”
温彩面无表情,“你们几个,谁愿意跟着我的就留下,不愿意跟着我的现下就可以离开,或回镇远候府,或去旁处。但丑话说在前头,离开了,他日若想回头,我是绝不会再要的。”
杜七婶恼了,只觉这话温彩是说给她听了,“小姐而今大了,我说不能和离,你偏不听。我说与冷家和好,你还是不听……好!好!你嫌我多事了,想赶我走了。我原想留在夫人身边服侍,是你把我带出来的,而今又嫌我多事了……”
杜鹃轻呼一声“娘!”
温彩心头微痛,她曾希望杜七婶能够与她一条心,可杜七婶处处都想做她的主,现在出来了,一是想与她共患难,二依旧是想如小时候那般,让她处处听杜七婶的。
杜七婶忆起这些年,视温彩如己出,可温彩人渐大,越发不听她的话,心头一酸,失声大哭起来。
杜鹃低声宽慰,杜七婶依旧不管不顾:“鹃儿,你现在大了,和小姐一样主意也大了,行!行!我管不你们,我不回镇远候府,我也不是那踩高捧低的人。小姐若是真是心疼我奶你一场,就让我回西山县老家,就像是老管家那样,可好?”
汪老管家脱了奴籍成平民,田地是温彩给赏的,农宅也是温彩拿钱给修的,如今过着殷实庄户人家的日子。
杜鹃道:“娘,你又说什么气话呢?你回老家可怎么过,你就我这一个女儿。”
“要是小姐同意让我赎身,我就回老家,回头也置几亩田地,你舅舅有五个儿子,我便过继一个到我名下,也过过小户人家的快活日子。”
温彩顿时明白了,杜七婶跟她出来,原是打着她的主意,她不是赏了杜鹃二千两银子么,再加上她们母女这几年攒下的,应该已经不少了。
杜鹃跳着脚道:“娘可说过,那些银钱是要留着给我做嫁妆的。”
“你看小姐这样儿,分明就是不想留我,我的话她是半句都听不进去。这些日子,我也想明白了,女儿到底是别人家的人,可怜我没生个小子出来,你是指望不上的,我就指望我娘家的侄儿给我养老送踪了。”
“娘,你不管我?”
“我哪是不管你,是你和小姐才是一条心,小姐是个阔绰的,从手指缝里省一丁点儿来,你的嫁妆就足够了。”
“你……”杜鹃呜哇一声痛哭出声。只当自己才是杜七婶心上最重的人,结果连她舅舅家的表哥都不如,杜七婶心心念的都是如何回老家乡下如殷实日子,打算着要让舅家表哥给她养老送踪,半点也没想过她。“娘,你是迷糊了吗?若是舅舅、舅母心里有你,为什么当年把你卖进温家为婢,如今你倒想着和他们过好日子。”
“你可别说这等话,他们待我好着呢,上回还写信来,说要过继一个侄儿给我。我愿意与他们一处生活,再说,我置的东西自是我的,他们又哪能抢夺了去……”
说到底,这都是钱闹的。如果杜七婶手头没那二千两银票,她就不会生出二心,不会想到回乡下过老管家那样的日子。
人心,当真不知足。有了钱就不能安分,有了钱就有了想法。
杜七婶对未来的日子充满了无限幻想,甚至想过实在不成,回了乡下再嫁个老实本分的农夫,生上两个小子,美美地过自己的日子。
现在,她可是有银子的人,置上五十亩良田最多花一千两银子,再建一座好看的二进小院,顶多花二百两银子,剩下的钱买几个下人服侍着,她也当当庄户人家的奶奶。
温彩问:“杜鹃,你呢?也想随她回去?”
“小姐,我不想回去,我就跟着小姐。娘,你忘了,这么多年小姐待我们有多好,她读书,我也跟着读书,我这一身的本事,都是小姐教我的……”
“鹃儿,你留下来,小心服侍着小姐,可我不中用了,就让我回老家过几日安稳日子。”
“娘!小姐她其实不止这处庄子,娘,你不要走,否则以后你会后悔的,娘……”
不止这处庄子,顶多也就是多上几百亩良田来,可旁的,她还不是都给了温青夫妇。
杜七婶收住了哭声,“小姐就说个话儿,我要自赎需要多少银子。”
她到底奶了一场,温彩见她去意已定,问道:“你当真不管杜鹃?”
“她有小姐照看,吃好的、穿好的,比在乡下过得体面,就让她陪着小姐。”
这两日,杜七婶一直在琢磨这事。
她过够了服侍人的日子,如今就想离开,再看温彩如今落到庄子上过苦日子。
早前,徐兰芝与温彩交好,可温彩来了有三天了,徐兰芝就没出现过。除了徐氏派了两回人,问这边还差什么,便是温青送了两拨护院小厮来,温彩坚持不收,又把人送回去了。
这人都是势力的,任早前如何好,一见你落魄,不踩两脚便好,哪里还会雪中送炭。
杜七婶更气的是,温彩赚了那么一笔银钱,居然尽数都使出去了。
杜鹃狠声哭道:“娘,你一定会后悔的。”
“你这臭丫头就咒我吧,我今儿就要自赎,就要离开这里。”
杜鹃怎么也没想到,杜七婶早前被冷家老太太身边的婆子收买,而今又有了离开的主意,连她也不管了。
温彩道:“好了,都别说了。既然奶娘要离开,你赏你自由身。”她唤了杜鹃进内室,两个人在箱子里翻了一阵,捧着装有卖身契的盒子,温彩道:“去把牛大郎叫来,我有事吩咐他去办。”
茉莉与冬葵两个在偏厅里劝着杜七婶。
“你就留下来吧,我们几个身边没个老人指点是不成的。”
“小姐都不听我的,我留下来做甚?”
“小姐比旁的主子好多了,从不打骂下人,还主我们几个学本事。”
“学了本事又如何,还不是没用。”这话是茉莉说的。
早前,她一门心意跟着杜鹃学算盘,可现在瞧来,似乎并没有什么用处。
忍冬学了,好歹成了夫人跟前的红人,也是个管事嫂子,可她呢,还是个丫头。
温彩身边有自小一起长大、姐妹情深的杜鹃,就算有事,只会派了杜鹃去做。
温彩手里拿着杜七婶的卖身契,轻声道:“茉莉,你也想离开吗?如果你想,只管早说,我绝不会留你。”
“我……我……”
护院们被斥走了。
小厮也不要一个。
茉莉也是宫里出来的,过的都是富贵日子,倒和冬葵不同,冬葵原自小就是过个苦日子的。
“小姐,奴婢……说的也是实话啊,你早前让我们学本事,可现在也没甚用处……”
温彩打断她的话,茉莉、冬葵是后来跟她的,厉声道:“说实话,我不要听这些,你是不是想回候府,若是你想,我一会儿就让牛大郎送你回去,一准把你送到。”
第188章 天下第二园1
冬葵给了茉莉一个警告的眼神:小姐对我们多好,不管学本事有用没用,人家用心学本事,这在旁处当差哪有这等好的事。
茉莉却想着几个人里头,忍冬现在过得最体面,次之是银翘,如今是是徐氏跟前的大丫头,帮扶徐氏打理内宅。
茉莉垂着头,生怕温彩生气了。
温彩却微微一笑,“好,你收拾一下,一会儿跟牛大郎回城。奶娘也收拾一下,我把卖身契赏还给你,你随牛大郎去官府销了奴籍。”
牛大郎不多会儿就到了,垂手站在堂屋里,怯生生地扫过众人。
温彩道:“他日我会重用你的,你带杜七婶、茉莉回城,先把茉莉送回镇远候府,她原是户部送来的下人,我手里原没她的卖身契。劳你跑一趟衙门,给杜七婶脱了奴籍。”
她心头很难受,她一朝落难,连杜七婶都吵着要离开。
茉莉是新来的,相伴不久,她并没有那般难过。早前,她留茉莉而没留银翘,就是以为茉莉比银翘沉稳,不曾想,茉莉瞧着不支气,却是个心气儿高的,不屑服侍她呢。
杜鹃默默落泪,冬葵垂着脸,心里暗怪茉莉背弃小姐。
温彩问:“冬葵,你想回去吗?如果想,我便让你随牛大郎一起走。”
冬葵一怔,“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冬葵不离开小姐,小姐是冬葵的大恩人,小姐让奴婢学本事,还让杜鹃师傅教我看账簿、打算盘。冬葵一辈子都不离开小姐。”
温彩心头暗喜,面上依旧冷若冰霜,“你怎不走呢?回镇远候府,有好看的衣裳穿,有体面的日子过,可不比跟我好?”
“不,冬葵这辈子都跟着小姐,小姐去哪儿,冬葵就去哪儿。”
她心下害怕。回镇远候府,若是遇到一个不疼下人的主子,还不如跟着温彩呢。
温彩扶了她起来,对牛大郎道:“你把茉莉交到汪管家手上,我有杜鹃、冬葵两个服侍就够了。牛大郎,你早去早回,一会儿我还有差使安排你去做。”
“是。”
牛大郎领了杜七婶与茉莉离去。
杜鹃把杜七婶送到庄子外头,又哭了一场,回到屋里那眼泪怎么也止不住。
“我跟娘说小姐不止这处庄子,可是……她……就是不信,说是小姐就算用候爷给的银子再置一座庄子,她也不会回来了。”
温彩走近,一把抱住杜鹃,“你娘做了大半辈子的下人,她是想过几日人过的日子。杜鹃、冬葵,我们往后三个一起相依度日。我虽有哥哥,可我的名声坏得如此,我又是个不肯走回头路的人,怎能连累哥哥、嫂嫂,今日离开镇远候府来庄子上,其实是断了回镇远候府的路。杜鹃、冬葵,我们过出个日子来,让世人瞧瞧我们的不同。”
温彩拉了二人进内室,三个人坐在炕头上吃茶嗑瓜子,又闲话了许久。
她坐在案前写了两封信,一封是给温青的,还有一封则是雍郡王的,交给了庄主,叮嘱他在明日得空时再送回城。
过了晌午,牛大郎就回来了。
“小的把茉莉姑娘交到汪管家手上,汪管家追问原因,小的照着小姐的吩咐说了。杜七婶脱了奴籍,寻了个相熟的同乡,明儿一早同行回西山县。”
“牛大郎,你套上马车,把你的东西拾掇拾掇。与庄头说一声,就说你随我到去江南游山玩水去了。”
冬葵眼睛一亮,真是要出门游玩山水么?前几日下的雪虽融合了,可天气依旧很冷,寒气逼人,这个时候出门,会不会太冷了些。
杜鹃则是一脸兴奋,似乎已经忘了杜七婶离开事,“小姐,我们是去柳树镇?”除了太平镇的乡下庄子,温彩还有一个地方,一个世人还不知晓的桃源仙境。
温彩点头,杜鹃笑得更欢喜。
半个时辰后,主仆几人收拾好了东西。出了庄子,上了马车,冬葵意外地发现,竟有两个穿着寻常衣袍的男子相随,她瞧着有些发呆:“这两个人长得真好看!眉清目秀,比我还水灵,生得跟姑娘似的。”
温彩噗哧一声笑了起来,“她们本来就是女子,冬葵你这是什么眼神?”
“女子?”冬葵挑起车帘再细看,与她们的目光相对,其中一女道:“我们是温小姐的贴身护卫。”
“我说怎的小姐不要护院,原是有你们。”
两个时辰后,终于到了柳树镇上,但见街上的行人很少,但街上的店铺却都开着门,有小二在打瞌睡,还有的掌柜将手揣在袖管里,一副冷得难耐的模样。
杜鹃提醒道:“直往东走,会看到一棵百年老柳树,再往前就能看到一座丈高的石砌围墙,挂着无字匾额的就是。”
牛大郎心下犯着迷糊,柳树镇他是来过的,那座无字匾额神秘得紧,大门敞开着,入目处就是一道大墙,墙是用汉白玉打造的,上面空无一字,听说那座园子原是三年前就开建的,谁也没见过那园子的主人,只听有人议论过,说那园子里种了各式各样的果树,端午节前后,会有一筐一筐的李、樱桃、杏等果子从里面出来,然后装上一辆辆的马车,运到京城里售卖,还听说他们专供百货行。
杜鹃跳下马车,进了大门,从身上取了块牌子来,立时有人大叫了一声:“小姐来了!小姐回来了……”
冬葵此刻才明白,杜鹃所说的“小姐不止这一处庄子”的含义,原来在这儿不有一座园子,只是这不是庄子,更像是别苑。
大门很大,铁皮包裹着木门,上面饰有好看的虎跋,大门前是一对威风凛冽的狮子,有一人多高,右边雕的是雌狮逗玩幼狮,雌狮目光柔和;左右雄狮脚踏绣球,威风凛凛。
这与在京城各家瞧见的狮子炯然不同,它们更多了一份威严。
大门不比京城寻常达官贵人的府邸大门宽,高度却低了一些,天朝富贵人家对门的高度是有要求的,身份高的,那门就高,也示他们身份高贵。
马车进了大门,由门丁看守着引领到巷子里。
温彩轻声道:“唤两个小厮来抬大箱子。”
门丁应声,转身合了大门。
杜鹃领着两个厮轻车熟路地往阁楼移去,冬葵与牛大郎则是一脸错愕,过了二门,就看到里面豁然开朗,好一个人间仙境、世外桃源,那花木绵延至后头的山坡上,依稀能闻嗅到腊梅的芳香、馥郁。
牛大郎小心地道:“小姐,这处园子是……”
“是我的产业。”她笑,“这园子从五年前就置下了,一点点的扩建,先置了一千亩良田,后又从官府手里买下数百亩山坡。今儿累了,先回屋歇着,明儿一早你们四下走走。”
园子里,山清水秀石头美,空气清新,带着一丝湿气,更有一股冬的寒气。站在平坦年,能望见后头的山坡与这里连在一片,风光优美,林木葱郁,花香扑鼻。鸟啼人不见,花落树犹香。山草发,奇花开,薛萝生,佳木丽,好一个人间仙景。
一条小溪穿过巨大的假山,假山上有转动的水车,给这园子又再添几分生趣,水声阵阵,在假山之侧建有一座八角凉亭,亭中摆有相应面趣的树雕桌杌,桌杌被石板地面嵌在土里,亭畔有一丈多高的腊梅、桃、杏、梨树,可想待到春天百花开,这里又是何等美丽的风光。
溪边双鹤饮,假山半腰,有一个精致的假亭约有半个真人大小,里面竟有一对野猴蹲在那儿,冬葵眨眼,“那也是假的么?”刚问完,却见那野猴正剥着花生吃,立时惊了一下,“杜鹃师傅,那个猴子……在动,它在动。”
第189章 天下第二园2
跟在后面的妇人笑道:“这对猴子是专门训练过的,如今在那亭子里住熟络了,无论白日跑多远,到了夜里定要回来的,今春添了两个小猴儿了,养在果园冯管事家。”
矗矗堆螺排黛色,巍巍拥翠弄岚光。柏苍松翠,风飒林间。山有涧,涧有泉,潺潺流水胜琴音,堪洗耳,可赏心,更能悦目。
温彩对妇人道:“孟二婶,给牛大郎安顿住处,上回孟管事写信说这里还差几户会耕作的庄稼人……”
“是。早前原是园子里的几户耕作着,可今年银钱充盈,又请了外头的匠人来修房造屋,少不得要人盯着。明年开春便又要忙,许没人耕作园子里那二百亩良田庄稼,正想请小姐示下。”
温彩垂眸,目光移到牛大郎身上:“牛大郎,我记得你家原是庄户人家,家里也是佃户,你可愿意把你一家带来?”
让他们一起住在像这仙境一样的园子里?
牛大郎一惊,立时跪了下来,“谢小姐恩赏!”
“那边有二百亩良田,他们能耕作得过来么?这园子里的人是不允请外头人帮忙的,这也是园子的规矩。”
“小的一定寻几户最可靠的人家过来耕作,保管他们把嘴都闭严实。”
温彩道:“你明儿一早就回家着办此事。你到那边田园里瞧瞧,瞧过了心里才有数。关于这园子主人的事,对外不许透了实底,说是一个儒生也好,还是说是一个老者也罢,都由了你去。”
“是。”
兜转之间,上了荷塘上的九曲长桥,桥的两侧是石雕十二生肖桥柱纱灯,在石桩的顶端是十二生肖底下是镂空制作的纱灯,一侧有可抽动的纱板。如今园子还没派上大用,入夜后,一般不点灯。
两名女护卫见到这样的园子,心情大好,抬头就看到荷塘的尽头绿叶葱绿,虽是冬天,那里却如春天一般。
冬葵喜道:“小姐,奴婢闻到花香了。”
这么大的园子,住在这里许就没有烦恼了,杜七婶怎还离开了?
茉莉也是,真能见小姐落魄就要离开呢?
冬葵却没为自己留下而庆幸,在她的内心深处,她是希望杜七婶和茉莉都能陪温彩到最后。
“孟二婶,你依园子里的迎宾楼几月能竣工?”
“问过我家男人,他估算了一下,说是最快也得明年三月。”
“必须在明年二月中浣前竣工,迎宾楼得装修,添置家具等,光是这些下来,更得费些时日。你告诉他,银子不是问题,得赶工期,要着实不行,就多请些匠人来。”
“是。”
近了二楼阁楼的小院,但见院门上挂着一匾,上书“怡然阁”,院门微敞,一对眉眼相似的女子出来,年长的约有三十多岁,年轻的约莫十五六岁年纪。
那妇人见到温彩,满脸喜色,“一别五年,小姐都长这么大了。”
杜鹃则在心下转圜了一遍,“她是……是温家族里赶出来的梅三娘子。”
梅三娘子原是温氏族里的佃户,数年前,因他男人一病而去,又有温家人追门讨债,把她家仅的房屋、鸡鸭全都抵了债。她一个妇人又带着一对儿女,着实没个去处,是温彩当年让人帮衬了梅三娘子,并着人将他们母子三人安顿进入这院子。
梅三娘子打量着杜鹃,几年前,杜鹃和温彩都还是小姑娘,如今出落得一个比一个漂亮了。
温彩审视着一侧的少女,水灵清秀,中规中矩,笑道:“这是梅雪,一转眼都大了。”
梅雪笑,明明是个孩子,说的话竟如大人般的老气横秋。
杜鹃问道:“梅三娘子,我记得你家还有一个小子,叫……叫梅冬子来着。”
“冬子近来被管事调到迎宾楼那边帮忙。怡然阁留下小妇人与梅雪两个看守。”她顿了一下,道:“小姐的箱子搬到阁楼上了,从今开始妇人与梅雪都来服侍小姐。”
她好奇地看着两个男装的女护卫,先是一愣,后来一瞧,发现是女子。梅雪还真以为这护卫是男子,瞧得面红耳赤的,羞答答垂首,又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温彩道:“红燕、青莺,你们一会儿着回女装。”再这样下去,没的让人误会了去。
梅雪一愣:难怪长得好看,竟是女子。
两女应声“是”。
温彩瞧了一下院子,正房是三间二层小楼,阁楼是二进的,一进便是长廊,木头玻璃的门窗,廊下摆了一排斜梯形花架,架上放着各式各样的花卉,有盛开的腊梅,还有开得正艳的菊花,更有依旧盛放的牡丹。
正中是花厅,两侧是偏厅。
温彩轻声道:“你们四人,每人挑一个房间。轮到值夜的时候,就住在值夜房里。”
冬葵笑了,“杜鹃师傅先挑吧。”
杜鹃又看着两个护卫,“红燕、青莺先挑。”
她们相视而望,各挑了西边的厢房。
冬葵指着东边第一间……
杜鹃抢先道:“那一间,小姐且留作库房。”
她又指第二间。
梅三娘道:“那是小妇人与女儿的房间。”
杜鹃看着西边靠院门的一间。
东、西两侧虽有三间厢房,可东边靠院门处是一间厨房。
梅三娘道:“西边那间是杂房,放的是柴禾、米面蔬菜等物。”
温彩笑了一声,“这楼上、楼下还有六间屋子,楼下留一间花厅见客,左右两间不正好是你们的。”
杜鹃拔腿就跑,看了东屋,又瞧西屋,到底更喜欢西屋一些。
冬葵一看东屋就喜欢上了,一张四门雕花屏风将一屋划分为二,有前屋、后屋,后屋是床榻、一个二门衣橱,前屋则有书案,案上摆着算盘、笔墨等物,一侧又有个简易的书架。
温彩上了二楼,一楼是三间,可二楼只得两间屋,分内室和外室,内室是卧房,里面的家具一应俱,有两组二门衣橱,皆是一人多高的,又有一个与二门衣厨一般大小高矮的书架,一侧是张紫檀大床,内挂深紫色绣富贵图案的帐子,外罩浅紫色轻纱帐,屏风后头搁了带盖马桶,又一侧摆了个大浴桶,浴桶做得很精制,上头还绘了图案,绘的是碧叶粉荷、鲤鱼成双,鸳鸯相对。
她抿嘴笑了,这个孟管事竟弄出了鸳鸯图案。
一道丈许高的六门屏风,将屋子一分为后,前屋临窗处,摆有书案,又摆有琴台,一侧又设有书架,架上摆着几本书,又有琴棋等物。书案一侧有铜制花架,流线制造,就与镇远候府徐氏屋里的有些相似,花架上摆着一盆牡丹,顿时给屋里增色不少。
牛大郎夜里难眠,今儿在园子里走了一圈,这园子很大,与后头的山坡相连,在与山坡交接处,又筑了一道围墙,墙上是一片赛马场,种着一片草地,约莫有二三亩大小,赛马场周围种植着各式花木,又建了看台、可供小憩茶肆木屋。
他在想:小姐怎的五年前就开始建造这里,那时候的她也还是个孩子。小姐也是几年前买下的他,那时候买他的人就是这园子里专管田园的管事,而今负责着修建园子里的房屋。
这里有果园、花园、田园、鱼塘,山坡上有种果树的、蔬菜的,又有养鸡鸭、兔子的人,他去瞧了一下,家家住的都是体面砖瓦房,穿着也是上好的布料衣料,个个谈笑风生,倒不如旁和的百姓,一脸愁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