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青霜出头
青霜出身书香门第,父亲现居度支副使之位,他却偏偏打小喜欢舞刀弄枪,十三岁选入侍卫亲军,被李霖一眼看中,要在身边做近侍,现在刚过弱冠,已是从五品武职,也是淮南王侍卫统领。
昨日,淮南王离开芜州前,青霜按照惯例派出打前站的人马,自己破衣烂衫体验了一番,尽管没有见到阿玉所说那种清汤寡水的舍粥,但沿途流民在生存边缘挣扎的样子让他触动良多。
今日卯时,李霖马车从永州出发,几十名王府亲兵暗中跟随,此时,数名侍卫也混在领舍粥的流民中。
青霜虽然白了一眼阿玉,可看到阿玉委屈的表情和被米汤弄花的脏脸,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当他真的穿起粗布衣裳,切身体会过为一口饭食遭人白眼的感觉,悲悯之心才有了真情实感,眼前的阿玉也没有那么讨厌了。
阿玉愣怔一下,旋即明白青霜是在暗访,不能暴露他的身份,阿玉努力隐藏自己遇到救星的喜悦。
青霜从阿玉手里抢过粗瓷碗,将那碗清汤倒回粥锅,嘴角一丝冷笑看向叉着腰的伙计,“重新给他盛一碗!”
阿玉没出息地抬手揉揉眼睛,青霜又白了他一眼,“大男人哭什么?眼泪掉进粥锅谁还喝……”
伙计哪里受过这个,现在有奶就是娘,一个没吃没喝的流民,还敢对施粥的人大呼小叫,不由嗓门又大了几分。
“你让我盛,我就盛啊,大家都看见了,是你自己把粥倒了,赶紧滚!”
有人开始悄悄向青霜方向挤来,青霜将阿玉的碗向案上一扔,抬手示意一下,人群中刚才涌动的暗流暂时平息了。
青霜瞥了一眼阿玉,“他不动手,那你自己盛。”
“我……”
“我什么!不想吃饭了……”青霜没好气地道,心里一阵来气,你爬殿下马背的时候怎么胆子那么大,这会又这幅窝囊样。
虽然被青霜凶了,阿玉心里还是特别开心,看看伙计气得发青的脸,她小心翼翼赔笑去拿那只大勺,“对不住了哈。”
阿玉搅搅锅底,盛出一碗“稠粥”,说是稠粥,也只是在碗底积了些米粒。
给自己盛好粥,她又殷勤地舀出一勺倒进青霜碗里,意味深长地道:“委屈您了!”
伙计一把抢回大勺,又不敢对青霜大呼小叫,冲着后面的流民怒气冲冲道:“吃这个还委屈了,一群花子,大爷现在给你什么,你都得吃。”
阿玉拉拉青霜衣袖,低声道:“大哥,走吧,这些人惹不得。”
青霜压下一口气,刚要抬脚跟着阿玉离开,余光瞥到伙计居然用大勺从地上铲起一勺土,直接搅进了粥锅。
等着领粥的流民立即炸了锅,各种声音起此彼伏。
“太欺负人了……我们是人不是牲口……”
“怎么能这么糟蹋粮食,作孽呀!”
青霜大怒,回身将手里的粥泼向伙计,“我看你是活腻歪了!”
伙计躲闪不及,直接被那碗粥洗了个脸,伙计恼羞成怒,边抹脸边向一射地外的棚子喊道:“都是死人呐,赶紧出来,有人闹事……”
第十七章 大闹粥棚
粥棚一射地外这间棚子,外面停着一辆马车,还拴着几匹马。
城外有官府招募流民,牙行和城中富户也不时来捡便宜,所以没人对那间棚子特别留意。
听到伙计声嘶力竭的叫喊,几个玄色衣服打手窜出来直奔粥棚,其他粥棚的伙计也扔下东西,挽起袖子聚过来。
挤在前面的流民见状,纷纷转身拼命向外挤去,一顿饭不吃饿不死,挨打就不划算了,要是再受伤更是死路一条。
拥挤的人群最怕推搡,原本还算有序的领粥队伍瞬间混乱起来,有人摔倒在地发出凄厉的叫喊,流民一路颠沛流离,神经脆弱紧绷,听到这声音无疑加剧恐慌。
青霜大喝一声,“都别乱,带人后退!”
阿玉紧张地回头,数名精壮汉子在慌乱的流民中分外显眼,有人护住倒地的人,有人在人群中引导,场面很快得到控制。
流民中胆子小的赶紧溜走,胆子大的留在一丈地外,想看看到底会怎样。
青霜推了阿玉一把,“傻站着干什么?你会打架还是怎滴……”
话音未落,粥棚伙计见撑腰的人到了眼前,气势大增,一脚踹翻粥锅,青霜抓住阿玉手臂,带她闪身躲过,一把将她推到安全地方。
粥锅倾倒在土地上,汤水洒了一地,也没见多少米粒!
几个伙计拿着铁勺、烧火棍冲了上来,手持顶端包铁棍子的玄衣打手也到了近前,瞬间将青霜围在当间。
不知道青霜会怎么想,阿玉觉得自己就是他的灾星。
阿玉吓得不敢直视,忽然一样东西飞到她脚下,是被青霜踢飞的棍子。
混在流民中的侍卫稳住人群,没有青霜的指示就不出动,只是抄着手看热闹。
阿玉四下看看,居然没人出来帮青霜,她捡起棍子揪心地看着,谁知青霜一人对阵一群也没落下风。
过了一会,围观的人群居然叫起好来,不像是打架,倒像是街头打把势卖艺。
伙计和打手见占不到便宜,还有几个人已经挂了彩,才意识到对方不是一般人,脚底抹油刚想溜,青霜大喝一声,“都给我拿下!”
侍卫从人群中跃出,一两招内就将围攻青霜的人按倒在地,一个打手见状不妙,掉头向阿玉站的方向跑去。
就在错身一瞬,阿玉抬脚将打手绊了个趔趄,打手向前冲了几步,脚下还没站稳,后背又挨了一棍,直接扑倒在地。
见打手挣着想起身,害怕他起身反扑,阿玉举起棍子又要打,人群外飞身跃进一人,抬手拦住阿玉的棍子,将刚要爬起身的打手踩倒在地。
人墙忽然裂开,一位青衣公子在众人护卫下款步穿过人群,停在阿玉面前。
李霖嘴角闪过一丝笑意,“你叫阿玉?”
“殿……殿下!”
阿玉下意识把棍子往身后藏,淮南王这样的大人物,次次见面却是这样的场景。
第十八章 那就想想
李霖见阿玉不知所措的样子,只是微微一笑,越过阿玉向青霜走去,就在擦肩而过时,阿玉听到一句略带调侃的低语,“胆子真不小……”
阿玉有些尴尬地回头,看着李霖挺拔的背影,虽然他今日只是一身青布衣袍,依然掩不住优雅贵气。
林秀见李霖走开,才赶紧跑到阿玉跟前,上下打量一番,拍着胸口道:“阿玉,吓死我了,你胆子也太大了,那样的打手你也敢动手打他,万一被他夺回棍子该有多危险!”
林秀一直躲在树后,虽然昨天阿玉带她想找淮南王求助,可真的在眼前了,林秀还是没有胆量见他。
左等右等不见阿玉回来,眼看粥棚这里闹了起来,淮南王的马车终于动了,见马车走远,心急如焚的林秀才从树后走了出来。
林秀抱着包袱撒腿就往粥棚方向跑,虽然她和阿玉认识不到三日,可已经像不可或缺的家人,父母兄弟不知在何方,眼下她只有阿玉可以依靠。
阿玉被林秀一晃才回过神来,心里一阵后怕,赶紧把棍子丢在地上。
李霖看看面前一排被捆住的打手、伙计,冷声道:“去请县令。”
青霜领命,派人马上进城去办。
李霖转身走向粥棚,看着清汤寡水的粥锅眉头紧蹙,让人将阿玉唤到跟前,语气中隐隐有几分怒意,“你一路都是吃这样的粥?”
“嗯,”阿玉认真地点点头,“还要看施粥的人怎么盛了。”
“怎么说?”
阿玉指指躲在她身后的林秀,“像她这样的,到不了粥棚跟前就被挤走了,像我这样的看运气。”她看看青霜,有些幽怨地道:“像青霜大哥这样的,往跟前一站,什么也不用说,都紧着他给。”
青霜听见这话,感觉有些味道不对,又不知如何反驳,忍不住白了她一眼。
李霖扫了一眼青霜,又看看阿玉,“那你说怎么办好?”
阿玉挠挠头,“我……还没想过……”
“那就想想,”李霖抬头看一眼远处,被侍卫亲兵拦住的流民,都眼巴巴望着粥棚,他微不可查叹了口气。
青霜低声请示,“殿下,要么先把这剩的粥分完,看这几锅远远不够,我再派人问问有没有米。”
李霖点点头,走到粥棚旁边,侍卫找来一张凳子请他坐下。
阿玉和林秀从地上找回刚刚被当成武器的大勺,请侍卫把弯了的勺柄掰直,勺头都被打得坑坑洼洼,好在盛粥也不影响。
她俩用水仔细洗干净,又舀出米汤将大勺认真地涮了几遍,加上青霜,三个人三口粥锅,有了侍卫和亲兵维持秩序,很快三口大锅就见了底。
看着依然很长的队伍,阿玉发现好几个见过的人,而且还是插队,她从来都是盛一碗粥就走。
青霜问过几个伙计,说每一顿粥的米都是现送,他们东家就给这么多。
“东家?”李霖神色一冷,赈济粮由度支司往下拨,到了地方再由州县组织施粥或分发,什么时候要商户参与了。
第十九章 永福粮铺
一辆青布马车从陵县城门疾驶而出,车刚停稳,下来位身着绿色官袍的男子,只见他神情紧张看向粥棚,慌手慌脚整冠理衣。
陵县县令薛岩刚到任不足一月,也没听到任何消息,午后忽然来了拿着淮南王府腰牌的人,要他赶紧出城去见,淮南王这时外出必然是为了赈灾,城外……不就是施粥的事!
李霖脸色阴沉负手而立,目光扫过几口空空的粥锅,离开都城之前,他亲自查看赈灾粮拨付账簿,按照各州县核报的流民数量计算,再算上折损,至少可以保证粥棚的正常运转。
薛岩是个官运不济之人,一直在偏远之地兜兜转转,年过而立,刚刚调任陵县,这里好歹靠近都城,还没完全摸清状况,就赶上这场灾荒。
淮南王的名头以往他只是听闻,不但能文能武,而且仪态相貌俱佳,薛岩随着侍卫走向粥棚,见一位身着青布衣袍,器宇轩昂的青年男子背向他而立,心中早已有了计较。
“卑职陵县县令薛岩,参见淮南王殿下……”
李霖闻声转头,目光冰冷看向俯首而拜的绿袍官员,也不寒暄客套,直接开口道:“起来吧,薛县令看来是用过午膳了,本王倒是在这里吃了一顿舍粥。”
“卑职……不知殿下驾临,殿下与民同苦,实在让卑职汗颜!”薛岩擦擦额头的冷汗,“殿下车马劳顿,卑职安排人去备饭食。”
“不必了,青霜,把那碗粥端来,也请薛县令尝尝。”
青霜端来一碗清粥,送到薛岩面前,薛岩蹙眉看着能见碗底的粥,低声道:“殿下,能否借一步说话。”
李霖目光一闪,微微颔首,迈步向粥棚后走去,青霜使个眼色,侍卫四下散开守在周围。
薛岩随李霖到了僻静处,深吸口气道:“殿下,卑职一直知道粥棚的事,只是……当初拨下粮款时说过,此次灾情严重,官府人手都要去救灾,设粥棚之事由度支司招募当地粮铺来做,如果粮铺储备足够,还可以免去运输粮食的时间和损耗。”
李霖垂眸片刻,抬头看向薛岩,“主意倒是不错,陵县是哪家粮铺接了这个差事?”
“回殿下,是永福粮铺,这是陵县最大的粮铺。”
“好!”李霖向外唤道:“青霜。”
“殿下,什么吩咐?”
“你和薛县令去一趟永福粮铺,一个时辰内,外面候着的流民要吃到米过半碗的舍粥,另外告诉粮铺东家,备好两年内的帐本,晚上送到官驿。”
看青霜和薛岩离开,侍卫早将马车赶了过来,请李霖上去歇息。
侍卫掀起车帘,李霖踩着脚凳上了马车,车内矮桌上放着茶水点心,李霖沉吟一下,向外道:“请阿玉过来,我有事问他。”
侍卫答应着去了,找到阿玉和林秀的时候,她俩正坐在树荫下发呆,各自想着心事。
林秀对返回都城还是心有余悸,好容易逃了出来,现在回去不知道会面对什么,她连是谁绑了自己都不清楚,眼下流民如潮四处流动,要想寻到家人谈何容易。
阿玉想的则是另一回事,昨日一时冲动,淮南王是个大人物,就想请他帮忙,冷静下来再看,绑走林秀的应该也不是寻常人,何况林秀这样漂亮,自己对这位王室贵胄完全不了解,贸然说出真相,会不会害了她……
第二十章 单独相处
阿玉听说淮南王唤她,赶忙起身跟着侍卫往过走,侍卫抽抽鼻子,四下看看,发现味道的来源是阿玉,这位能让殿下派人来请,侍卫不敢怠慢,这样子也不好去和殿下说话。
侍卫从随行马车里拿出一套衣服,阿玉洗个脸换上干净衣裳,理好头发,神清气爽的精神许多。
阿玉跟着侍卫来到马车前,侍卫靠近通禀。
李霖听到人来了,向外淡声道:“让他上来。”
侍卫愣了一下,旋即反应过来,推了一下有些发傻的阿玉,“赶紧上去!。”
虽然自己打扮成男子,可真的要和男人在狭小车厢面对面,阿玉还是有些尴尬,何况这个男人还是淮南王。
阿玉踩着脚凳爬上马车,犹犹豫豫掀开车帘,忐忑地看向车内。
第一眼先看到靠在车厢上闭目养神的李霖,雍容清俊的面庞让她莫名有些心慌,第二眼又看到车内摆的茶桌,饥饿的感觉马上将她的心慌压了下去。
李霖睁眼看看阿玉,不由抿嘴一笑,收拾干净了也是个俊秀人儿。
阿玉见过的淮南王都是龙章凤姿的气势,此时有些慵懒的神情,和以前相比更亲切自然。
看阿玉举着车帘进退不是,李霖笑了笑,“进来,又不是第一次见。”
“是!”阿玉低声应着,钻进车内,局促地在李霖对面坐下。
“饿了吧,自己拿东西吃。”李霖语气也懒懒的。
“我不饿……”阿玉下意识推辞,刚说完,就听见“咕噜咕噜”的声音,在狭小的车厢里格外响亮,阿玉瞬间面红耳赤,只恨自己这个肚子不争气。
李霖好似没有听到,抬手拿块点心,“我早饿了,中午那粥就是米汤。”他咬了一口点心笑道:“这点心味道不错,你也尝尝,人还是要饿一饿,什么东西都像山珍海味了。”
“哦!”阿玉的腼腆少了许多,也拿起块点心吃了起来,吃的急了点,噎了一下。
李霖想拿茶壶斟茶,阿玉慌忙起身,“殿下,我来……”
李霖笑笑,没有坚持,看着阿玉斟好一盏茶奉给他,又斟一盏茶自己喝。
李霖吃了两块点心,喝了一盏茶,拿把折扇斜靠着坐榻扶手,好像在想心事。
阿玉这些日子没吃过什么饱饭,看李霖如此随和,原先的拘谨放下不少,不多时,桌上的点心就去了多半。
阿玉擦擦嘴,有些不好意思,“殿下,让您看笑话了,我确实……有些饿。”
看阿玉吃饱喝足,李霖从袖中取出一张纸,展开看了看,递给对面的阿玉,嘴角含笑道:“字写得不错,你读过什么书?”
阿玉接过那张纸,原来就是她托客栈老板转交的致谢信笺,居然真的到了淮南王手里。
阿玉被夸了,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我想不起读过什么书,第一次见面就弄脏了您的衣服,后面您还安顿我和阿秀,觉得应该感谢一下,就那么写了,让殿下见笑了。”
李霖眼含笑意,摇摇折扇,淡声道:“我还听说客栈老板要送你银子,你坚持不要,最后只拿了些碎银子。”
“殿下,不是拿!我和店家说了,这是我借他的,不能算在别人身上,将来我会回去还给他的。”
阿玉有些着急,拿人东西这种事情是不能做的,虽然她现在有上顿没下顿。
“嗯,是借,是我说错了……”李霖轻声笑了,让阿玉有些发懵,自己没说什么吧。
“你说将来回去还他,那你们兄妹现在要去哪里?”李霖收住笑意,恢复淡然神色,深邃的眼眸看不出情绪。
阿玉踌躇一下,低声道:“我和阿秀不是兄妹,我们前天在芜州城外才认识,就是遇到您之前,有人要欺负她,我才冒充了她的兄长,后面的事您也知道了。”
李霖收起折扇,看着阿玉半晌没有说话。
阿玉深吸口气,“其实,我都不知道我是谁,听人说我是在湖边被发现的,醒来后什么都忘了,只知道自己想去都城,我想去都城找回自己,阿秀要去都城找家人,所以我们就结伴走了。”
“殿下,您……不相信?”阿玉看淮南王一幅若有所思的样子,不安地道。
李霖眼中闪过一丝黯然,轻声道:“没有,我明日就要回都城,你们愿意跟我一起走吗?”
“可以吗?”阿玉有些惊讶地张大眼睛。
“我这次出来带的人少了,路上你们要替我做事的。”李霖嘴角一丝笑意,“眼下就有一件事要做,刚才我让你想的事,想好怎么做了吗?”
阿玉眨眨眼睛,点点头,眼中一点狡猾神情,“殿下,这些点心,我可以……带给阿秀吗?”
李霖笑了,也向她点点头。
林秀在树荫下等的心焦,不知道淮南王唤阿玉做什么,左等右等也不回来。
将近未时,骄阳似火,林秀看见阿玉双手抱在胸前向她跑来,刚到跟前就兴奋地叫着,“阿秀,你看这是什么?点心啊……”
声音刚落,阿玉和林秀就有些傻眼,四周原本坐在地上歇息的人都睁开了眼,直直看着她俩。
“是……点心……”阿玉张张嘴,又不忍心看那一双双渴望的眼睛。
阿玉小心翼翼把包点心的油纸放在草地上,让林秀维持秩序,每人分一小块,在她们面前立时排起了长队。
李霖走出马车,诧异地看着远处的情景,听到侍卫回复,又一次忍不住轻声笑了……
一包点心很快分了个干净,阿玉抱歉地将林秀拉到僻静处,从怀里取出一块完整的点心,低声道:“你赶紧吃,我刚才悄悄给你藏的。”
林秀舍不得一下吃完,一小口一小口地咬,吃了一半将另一半用油纸包好,重新藏进怀里,不好意思地解释,“先放起来,要是咱们后面饿了,好歹有吃的。”
阿玉想起淮南王的话,悄悄对林秀道:“殿下说要带我们一起去都城,后面我们就不会再挨饿了!”
“真的?”林秀喜出望外,忽然想起什么,紧张地道:“殿下知道你是女子了?你和他有没有说我被绑的事?”
阿玉摇摇头,“没有,只是告诉殿下我们不是兄妹,我说你是去寻家人,毕竟我们还不是很了解这位淮南王。”
第二十一章 要粮不易
李霖走下马车,看看时辰,心头有些冒火,一个县令、一个王府侍卫统领,居然到现在还请不来粮铺东家,这个永福粮铺果然背景不凡。
紫电也是李霖的近卫,青霜离开时便是他做贴身侍卫,李霖带着怒气对紫电道:“再派人去催,难不成要本王亲自走一趟!”
紫电转身揪来一个侍卫,如此这般低声嘱咐过,侍卫翻身上马疾驰而去。
青霜和薛县令赶到永福粮铺已过午正,这是一家门面五间的店铺,宽敞的大堂,高高的柜台,一个粮铺有这么大场面。
店里人还不知道城外发生了什么,刚吃完午饭,伙计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说闲话。
门外来了一马一车,也没人在意,薛县令那辆简陋的马车,店家还当是哪个小门小户来买粮。
两人下车下马,往店里走去,青霜一身粗布衣裳没来得及换,门口伙计打量一下薛县令,知道是陵县父母官到了,到柜台和掌柜提醒一声,掌柜抬了下眼皮,皮笑肉不笑地向下一拱手,“薛大人,您怎么来了?”
薛岩也不和他客气,“李掌柜,城外粥棚没米了,我亲自来一趟,麻烦派人送些过去,今日流民有点多,还要再熬几锅粥。”
“哟,薛大人,您可真是把我们粮铺当成积善堂了,我们这么大的摊子,要是来多少流民就供多少舍粥,这粮铺可不是被吃倒了!”
青霜眉头紧蹙,心中怒火渐起。
薛岩笑笑,“李掌柜,虽然本县刚到陵县,可对永福粮铺还是有些了解,就几锅粥,还不至于被吃倒,赈济钱粮直接拨给你们,我这里虽然没有帐,可上报的流民数量我还是清楚的。”
掌柜一拨算盘珠,冷声笑了,“薛大人,大掌柜去都城了,我们这些下面办事的,只能按照吩咐办,您就别为难小的了。”
青霜忍无可忍,一拳砸在柜台上,“城外那么多人等着,就不怕出乱子?你们东家有几个脑袋!”
掌柜有些诧异,旁边穿官袍的都对他要客气几分,这个粗布衣裳的反倒这样横。
店里伙计听动静不对,开始向柜台靠拢,薛岩今日就是要让淮南王知道这些人的嚣张,见目的已经达到,他也不想再闹出事端。
薛岩向外面喝道:“带进来!”
七八个反手捆着的人,被拴成一串拉了进来,掌柜和伙计看得目瞪口呆,都是自己店里的人。
“薛县令,这是什么意思?”掌柜终于缓过神来,怒气冲冲地质问薛岩。
薛岩笑笑,“本县到的时候,他们已经被淮南王的亲兵绑了。”他指指身旁怒火中烧的青霜,“这位是淮南王的侍卫统领。”
掌柜急匆匆从柜台后跑出来,向青霜一边拱手一边道歉,“大人,小的有眼无珠,还以为是……二位上座……上座!”
“赶紧上好茶!”掌柜拍了直愣神的伙计一掌,伙计赶忙去了。
青霜冷声道:“不必了,赶紧派人拉着粮食去城外,殿下等着呢,未正要见到粥。”
掌柜急忙答应着,刚想带人去做事,青霜看着薛岩,嘴角一丝笑意,“薛大人,这次殿下只带了侍卫出门,麻烦您安排几个人,把永福粮铺两年来的账目封了送到官驿,殿下说想看看。”
薛岩会意,这是青霜要惩治一下店家的放肆,淮南王说让粮铺备好账本送去,现在成了直接封账,根本没给他们动手脚的机会。
掌柜好像遭了雷劈一般,吓得手脚微颤,哪里还顾得上被捆那些人的死活。
差役早已候在外面,听到召唤,一队将捆住的那些人押回县衙,另一队冲进后院,将账房里的人清出,贴上封条等人来搬账簿。
李掌柜知道自己惹了祸事,吓得晕厥过去,被人抬进后院去了。
紫电派出的人在半路遇到青霜和薛县令,永福粮铺四辆大车跟在后面,每辆车上除了一袋袋粮食,还有两个伙计。
青霜知道殿下上火了,不敢耽误,催马向城外赶来。
李霖见到四大车粮食,心里的怒火才平息一点,坐在粥棚附近树荫下,看着他们开始忙碌。
青霜三言两语回禀了方才的见闻,听到薛岩直接让人封了粮铺账房,李霖低头一笑,“看来薛大人没少受这些豪商的气,你派人查查这永福粮铺的背景,大掌柜现在去都城不是巧合吧,另外,把这里的消息散出去,现在一家家粮铺去查也来不及。”
青霜领命去布置,一转头看到阿玉和林秀正在向这面张望,他还是第一次见穿戴干净的阿玉,换了个人一般,一时还没认出来。
青霜到了跟前,瞥一眼阿玉,“在这里干嘛?你还没走啊。”
阿玉看着青霜,无辜地道:“青霜大哥,你就那么讨厌我?”
“次次见你都没好事,你说呢?”青霜没好气回她。
阿玉挠挠头,“那可怎么办呢,殿下说……让我们和他一起回都城……”
“殿下……殿下什么时候说过这话?我才离开一会功夫,就要带上你了!”青霜有些吃惊,更有些怀疑。
“是啊,不但说要带上我们,殿下还让我上他的马车,吃了点心喝了茶。”
青霜忽然感觉一阵气闷,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
阿玉从粥棚翻出几摞草纸,又找出笔墨,和林秀找个树荫坐下,没有剪刀,只能用手去撕草纸,撕的又慢又难看。
她四下张望,正在想该怎么弄好,头顶响起李霖优雅却带着调侃的声音,“你找青霜,让他用剑给你划开。”
阿玉忙站起身,有些不好意思地道:“青霜大哥很讨厌我,我……不敢去找他。”
李霖笑了,唤个侍卫,“把青霜叫来。”
青霜看看地上摊开的几摞草纸,再看看李霖不容拒绝的目光,忍口气从腰间拔剑出鞘,这把剑是他护卫淮南王有功,华宸国王御赐的,今日居然要做这样的事情。
还没等阿玉看清,地上的那几摞草纸已经被划成了一寸见方的纸片,阿玉兴奋地拿起几片,由衷赞叹道:“青霜大哥这么厉害!”
青霜狠狠瞪了她一眼,也不和李霖说话,还剑入鞘转身走了……
第二十二章 汤池是什么
林秀将纸片一张张排过去,阿玉用笔在上面画圈,等墨迹干了再叠放着收起来。
李霖坐在远处树荫下,手拿折扇饶有兴趣地看着她们忙活,不时扭头看看越聚越多的流民。
粮铺伙计丝毫不敢怠慢,手脚麻利地洗锅淘米生火,米下锅时,阿玉的纸片已经画完了圈,她又在一张完整的草纸上画个大圈,然后把这张草纸绑在最东面粥棚柱子上。
很快,粥棚飘出缕缕粥香,流民渐渐被吸引过来,王府侍卫换掉便装在前面警戒,薛县令带领赶来的差役维持秩序。
青霜手压剑柄蹙眉而立,看着越来越拥挤的人群,他心里有些打鼓,等下施粥不知道又会乱成什么鬼样子。
李霖合上折扇沉吟一下,好似明白了阿玉要做什么,李霖瞥一眼青霜,将紫电唤来低语几句,青霜装作没有听到,反正殿下不要让他和那个灾星靠近就好。
紫电领命来到阿玉跟前,两人说了几句,紫电找来几个亲兵,阿玉将纸片分一些给他们,她自己带着林秀一起,大家分头行动,不多时,流民中的老弱妇孺,每人都领到一张。
紫电带领亲兵将挤做一团的青壮年分成三队,拿着纸片的羸弱老幼慢慢聚拢在最东面粥棚前。
未正时分,四个粥棚同时舍粥,强弱相当的队伍推进都平稳许多,一锅粥见底,伙计们马上倒水投米扇火,等不了多久,第二锅粥又翻滚起来。
阿玉和林秀站在最东面粥棚外,每人手里一只碗,领过粥的人把纸片放进碗里,阿玉早想好了,这些纸片收回来下次还能使。
半个时辰过去,粥棚外已经空无一人,李霖终于松了口气,薛岩边擦汗边向李霖快步走来。
青霜低声向李霖道:“殿下,永福粮铺的账目封存,薛岩已经派人送到官驿。”
李霖嘴角一丝笑意,看着汗湿官袍的薛岩,“薛大人辛苦了,今日算是立好了规矩,既然赈济钱粮拨给了永福粮铺,那施粥的事还是他们来做,官府按照提报的流民数量督查,出了乱子要找的还是你这个父母官。”
没等薛岩开口,李霖向青霜道:“陵县施粥的法子很好,薛县令统筹得当,明日用邸报抄给各州县,可以依例行事,现在去官驿,本王好好看看这个永福粮铺的账目。”
薛岩躬身送走李霖,身上的汗还没干,方才又吓出一身冷汗,淮南王这份嘉许分量有些沉重,他这几日少不得在这里亲自盯着,经过今日之事,粮食倒不会再愁了。
不知何时,来了一辆朱轮华盖、垂遮帷帘的马车,由四匹矫健骏马驾车,李霖款步向马车走去,一对对挎剑侍卫随行其后,王府亲兵翻身上马整装待发。
阿玉和林秀站在粥棚跟前,呆呆看着这阵仗,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
侍卫掀起车帘,李霖登上马车,向阿玉她们的方向扫了一眼,好似向侍卫说了什么,待李霖走进车厢,马车随即开动,浩浩荡荡的人马向城内而去,留下一片烟尘。
林秀怯怯地向阿玉道:“你不是说殿下要带我们一起走?他是不是……忘了。”
阿玉看着面前两只盛满纸片的大碗,有些失落地道:“我也不知道……”
两人沮丧地对坐下来,商量一下,打算在这里住一晚,明日继续自己走路去都城。
“您二位跟我走一趟吧。”
阿玉和林秀赶忙抬头,见一位差役满面和气站在跟前。
“官爷,要……要去哪里?”
阿玉前日刚从监牢走了一遭,见到官差还心有余悸,说话都磕巴起来。
差役吴兴客气地安抚她们,“您别怕,我们薛大人说了,先送你们去城里洗个热水澡,买身干净衣裳,然后送你们去官驿见淮南王。”
“原来这样啊!”淮南王没有食言,阿玉不由暗自开心,殿下随和还体贴,那位薛大人在他面前怎么那样紧张?
吴兴叫来一辆青布马车,带上阿玉和林秀进城,陵县虽然地方不大,可过了前面的鄞州就是都城,自然比阿玉走过的其他地方热闹许多。
马车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停在闹市中一家店外,吴兴下了车,叫阿玉和林秀下车,阿玉抬头看看牌匾,又看看进进出出的人,挠挠头道:“我们是来喝汤吗?”
吴兴“噗嗤”一声,又不敢太放肆,他也不知道这两人是什么来头,忍着笑对阿玉道:“这是汤池,不是喝汤的地方。”
“不喝汤怎么叫汤池……”阿玉更不明白了。
林秀看不下去,低声对她道:“汤池是洗澡的地方。”
吴兴看着阿玉一脸无奈,再穷也不至于没有洗过澡吧!连汤池都不知道,就他这样的,还能家里有浴室?
林秀赶忙对吴兴解释,“官爷,您别见怪,我哥……脑子受过刺激……以前的事都忘了。”
“这样啊!”吴兴勉强接受了这个解释,也不想多纠缠,带着阿玉和林秀走进汤池,伙计见到吴兴这个老客,赶忙迎上前。
“吴爷,您来了,赶紧的,里面换的新水,您老好好洗洗,今日听说城外流民乌泱泱的,薛县令带人可是忙坏了吧”
汤池和茶馆一样,都是消息灵通之地,伙计看看周围,压低声音问吴兴,“吴爷,听说永福粮铺要倒霉了,今日是淮南王驾临,亲自在城外督阵哪。”
吴兴瞥一眼阿玉和林秀,向伙计使个眼色,伙计赶忙打住话头,热情地招呼他们向里走。
这间汤池是陵县生意最火爆的老店,宽敞的大堂摆着一张张茶案,等候的客人在外面饮茶闲聊,一架巨大的屏风挡住后堂,陆陆续续有人从屏风后走出,以男客居多,间或有几位女客。
吴兴是老客了,自然不用等,伙计带着三人绕过屏风,后面的一左一右两道门,左面门口站着两个伙计,右面门口是两个中年妇人。
吴兴掏出些碎银子递给带他们进来的伙计,“你到隔壁成衣铺买一套男装一套女装,等下让人送进来,剩的钱赏你跑腿。”
伙计忙道了谢,仔细打量了阿玉和林秀一会,转身去买衣裳。
一个妇人招呼林秀往右面走,林秀看着懵懵懂懂的阿玉,担心地问她:“阿玉,你……要进去吗?”
第二十三章 差点露馅
吴兴只当是林秀胆子小,对妇人嘱咐:“好好招呼这位姑娘。”他又对林秀道:“放心,你哥我会关照好的。”
林秀一步三回头地被妇人拉进右面那扇门,左面门外的伙计招呼吴兴和阿玉,“二位客官,随我进去吧,贵客单间现在满了,大池刚换的新水,今日要委屈吴爷了。”
吴兴一边往里走一边和伙计笑道:“我就喜欢大池,单间太憋闷,大池里又能泡澡又有人吹牛,多爽气!”
阿玉有些迷糊,大池是什么?单间又是什么?先进去看了再说。
吴兴和伙计走在前面,阿玉跟在后面四下打量,刚进那扇门,一股湿热气息扑面而来,空气中掺杂着皂角的香气。
进门后是一条长长的走廊,两面是一个个隔开的小间,都是房门紧闭,隐约可以听到水声。
“原来这就是汤池啊,真讲究!”阿玉自言自语,吴兴听到她的话,笑着回头道:“这位哥,你真没来过汤池啊,以前不会都是在河沟洗澡?”
“额……”阿玉有些语塞,她醒来这些日子,只在客栈房里洗了一次,以前怎么洗澡,还真不知道。
吴兴和伙计相视一笑,不再理他,两人有说有笑在前面走在,阿玉被热气熏得有些头晕,迷迷瞪瞪跟在后面。
快到走廊尽头,阿玉发现情况有些不对,她赫然看见后面大堂有几个巨大的水池,水汽迷蒙中依稀看到很多人泡在水里,还有裹着布巾光着膀子的男人来回走动。
伙计殷勤地招呼吴兴,“吴爷,最里面那个池子,水是刚换的,我先带二位去换浴衣。”
“好,”吴兴转头想叫阿玉,发现身后没人,走廊也没人,不由心里一惊,这位爷是要送去淮南王那面,虽然感觉人有些奇怪,可也不能丢了啊。
伙计见吴兴有些发慌,也急了起来,忙四下里找,忽然看到置物架后面蹲着个人,双手抱头把脸埋起来,仔细看看正是阿玉,伙计忙上前询问,“爷,您哪里不舒服?是不是头晕啊。”
阿玉也不抬头,闷声闷气“嗯”了一声。
伙计向一脸黑线的吴兴慌忙解释,“吴爷,是有这样的客人,这里又闷又热,身体不好的人进来会晕堂,找个地方躺一会就好了。”
吴兴很是郁闷,真是个穷命,带他来享受一下,还没福消受。
伙计很会看脸色,见吴兴不敢对这个穷酸鬼发火,必然有些来头,忙道:“吴爷,您别急,我去看看,找个单间让他进去歇歇,就在单间里洗好了,吴爷您去大池,这位小哥交给我们服侍。”
吴兴也不想带着阿玉扫兴,低声嘱咐伙计,“你给我把他看住了,要是人丢了,可交代不起。”
伙计忙答应了,弯腰扶起阿玉往回走,正好有空出来收拾干净的单间,便将阿玉扶着往过走。
阿玉眯眼看见吴兴离开,心里大大松了口气,走路都利索多了,进到单间,伙计刚把她放在矮榻上,阿玉睁开眼道:“谢谢大哥,我好多了,你出去吧,我等下要洗澡。”
伙计心道:“你这是故意的吧,就是想来单间洗,看来真不傻,知道单间更贵。”嘴上还是殷勤地应着,“您没事就好,这里什么都备好了,您要搓背就叫人,吴爷来了都是有优惠的。”
看伙计关门离开,阿玉从榻上一跃而起,将房门反锁,才转身打量起这个房间。
当地一个大澡盆,已经盛好热水,旁边一个衣架,上面放着几大块布巾、一件干净宽大的浴衣,还有一个与浴桶平齐的架子,上面搁着洗澡的各样东西,靠窗那面一个茶案,案上放着茶水果盘,另外一边就是刚才躺过的矮榻,榻下摆着一双木屐。
阿玉再次确认门被拴好,才安心地宽衣解带,从裹胸里取出那块玉佩,小心翼翼放在茶案上。
颠沛流离这些日子,终于能暂时放松一会,阿玉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泡在浴桶中闭目养神一会,又抬手从茶案上拿起茶盏喝口茶,整个人放松下来。
放茶盏时,阿玉看到茶案上那块玉佩,她还没有心情好好看过,当初在湖边醒来,身上所有东西都不见踪影,只有这块玉佩留了下来。
救醒她的婆婆说过,她应该是个有钱人家的女子,那些日子华宸多地水灾严重,说不定是外出路上遭了难。
阿玉刚被人从湖里拉上来时气息全无,逃难的流民也没什么忌讳,她身上的华丽衣裙,金银玉饰被哄抢一空。
幸亏婆婆及时赶到,威胁那些还想动手的人,说亵渎穿红衣死去的女子,将来是要遭报应的,这块贴身藏的玉佩才没有被人翻走。
阿玉将玉佩在水里浸润一下,拿块布巾仔细拭擦干净,这块玉的色泽莹润,质地犹如婴儿肌肤,触手细腻柔滑,玉佩呈半圆形,花纹雕刻精细,只是上面的五彩丝绦已经脏了,她又用澡豆搓洗干净。
在这身心松弛的时候,阿玉摩挲着玉佩,心中涌出莫名的安宁,这件东西一定对自己意义非凡,逃难路上,她可以忍饥挨饿,可以受尽白眼,却从来没有动过念头变卖它。
忽然传来轻轻的扣门声,是送她进来的伙计,在外面低声唤道:“爷,给您买的新衣服拿来了,您看怎么办?”
阿玉从游离的思绪中回神,随口答道:“谢谢大哥,就放在门口吧,等下我自己拿。”
伙计听到里面的女子声音,不由一愣,方才送进去的是男人,怎么现在有女子说话,自己这家店可只做正经生意的!
“爷,是您吗?声音怎么不一样了。”伙计试探着问道。
阿玉一愣神,意识到自己忘了身在何处,赶忙压低声音,粗声粗气地回答,“大哥,当然是我,刚才喝茶被呛了一下,没事的。”
“哦……那您小心一点,这衣服我放这里了,您等会记得拿。”
第二十四章 授受不亲
伙计心里嘀咕一下,放下衣服走了,反正付钱就行,管他什么人呢。
阿玉爬出浴桶,用布巾擦干身上的水,穿上浴衣来到门口,从侧面轻轻打开门栓,确定外面没有人,只伸出手将衣服拿进屋内,又将门拴好。
伙计拿来的是一身短打扮,还有一个头巾,穿戴好后,阿玉照照镜子,活脱脱一个大户人家的长工,这些伙计果然会看人下菜碟。
长工就长工吧,穿干净不要熏到殿下就好,阿玉打开门走了出来,伙计已经等在外面半日了,赶忙迎上来道:“爷,吴爷已经在前堂了,等着您呢。”
阿玉跟着伙计回到前堂,林秀也等在外面了,她的衣裳倒是一套素净衣裙,吴兴等的有些不耐烦,见到阿玉还是勉强客气道:“你洗好了?我们现在去官驿?”
“麻烦您了,我就是感觉舒服,多洗了一会。”
吴兴结账的时候已经牙痒痒了,他哪里是嫌单间不好才不去,还不是钱闹的,这位爷倒好,一趟就把他两三次泡大池的钱花完了,自己都是偶尔洗一次单间享受一下,还算上买的两身衣裳,今日这差事真是晦气,回去也不好找薛大人要吧。
“那就好,小哥洗舒坦了就好……”吴兴僵硬地笑着,转身就往外走。
三个人乘着来时的马车,一刻钟后便到了官驿,马车只能停在街口,因为整个街巷都已被王府亲兵把守,三步一岗五步一哨。
吴兴一个小差役,哪里见过这架势,忐忑地下了车,阿玉和林秀已经见过淮南王几次,并没有多惊讶,倒是让吴兴有些刮目相看。
早有人等着门外,三人跟着侍卫走进垂花门,院中是由侍卫把守。
此时已近酉时,应该是淮南王用晚膳的时候,身着官驿服饰的人穿梭于后院前堂,手里提着雕漆食盒,虽然人来人往,可院中却是一片寂静。
侍卫请守门近卫通禀,不多时里面传出话来,让阿玉和林秀先去后院吃饭,只招吴兴进屋。
吴兴又喜又惊,连忙躬身进了正堂,对着上座的人跪下就磕头,屋内正在摆晚膳,突然进来个人跪下就拜,倒把差役、侍卫吓了一跳。
李霖换掉青布衣袍,一身雪缎飞鸟刺绣窄袖长袍,玉冠束发,靠坐在圈椅中,有些疲累的样子。
不到申时,李霖回到官驿开始翻看永福粮铺账目,一个小地方的粮铺,居然有这么大数量的交易,尤其看到赈灾粮款的账目,更是怒从心起,今日送去那些粮食都是便宜他们了。
吴兴跪在地上,哆哆嗦嗦向李霖请安,虽然他在县衙当差多年,还是第一次与这样的大人物面对面。
李霖扫一眼屋内的人,淡声道:“你们先下去。”
李霖用手指在案上轻扣,等到屋内只剩他和吴兴两人,忽然开口道:“今日你和阿玉一起洗的澡?”
吴兴有些晕乎,没想到淮南王问这个问题,莫非他嫌弃阿玉的事被殿下知道了?这个阿玉到底是什么人!
“回……回殿下,阿玉小哥他……他还没到汤池跟前就晕了,小的去的是大池,阿玉小哥被伙计送到单间,他是在单间一个人洗的。”
“哦?”李霖目光一闪,嘴角微微勾起,“如此说来,让你破费了。”
“不破费,不破费,小的生怕怠慢了阿玉小哥!”吴兴直后悔没有一开始就送阿玉去单间。
李霖微微一笑,“今日阿玉为施粥出了好点子,本王也是给他点答谢而已,回去不必再提,你下去吧。”
“是!小的告退。”
吴兴腿脚哆嗦到出了垂花门还没有好,后面一个侍卫赶上来,塞给他一锭银子,“这是殿下赏你的,回去管好嘴。”
吴兴走出官驿,好似做梦一般,今日的事都很离奇,不过有了淮南王的赏赐,他还是决定先去陵县最好的酒楼好好吃一顿。
阿玉和林秀在后院倒坐吃了晚饭,有肉有菜,米饭也比客栈吃过的香很多。
阿玉吃个七分饱就放了筷子,看着林秀发呆,林秀边吃边问她,“阿玉,你怎么不吃了,才这么一点。”
“我前面是饿着了,所以才吃的多,现在我觉得吃这么多刚合适。”
林秀忽然靠近阿玉,看着她的眼睛神秘兮兮地道:“阿玉,你今日跟着吴爷进了男汤池,你……看到什么了?”
阿玉眼睫微震,提高嗓门道:“你别胡说,我能看到什么……”
“没看到什么,那你怎么急了?”林秀一脸坏笑地追问。
“我……我急了吗?”阿玉眼神使劲往旁边飘,“臭男人有什么好看的,一身肥肉!”
“哈哈哈……”林秀捂着肚子狂笑起来,“还说……还说你没看到什么,没看到怎么知道人家一身肥肉……”
阿玉急了,起身去捂林秀的嘴,两人纠缠在一起正在闹,有人掀帘走了进来,阿玉正搂着林秀,来人的声音带着怒气,“干吗呢?男女授受不亲,不知道吗?”
阿玉和林秀慌忙分开,转头看去,原来是青霜,他已经知道阿玉和林秀不是兄妹,眼下闹成这样,自然气不打一处来。
“你俩跟我来,殿下召见。”青霜撂下这句,气呼呼地掀帘出了门。
阿玉一阵无语,自己是不是和青霜有仇,倒霉事都能和他怼上,林秀脸也红了,总不能对青霜说阿玉是个女子。
李霖已经用过晚膳,正坐在书案旁,面前摆着棋盘,一手拿棋谱,一手拈子思索。
青霜阴沉着脸回到正堂,也不说话,只往李霖身旁一站。
阿玉和林秀一个头两个大,磨蹭着到了门口,侍卫掀起帘子,两人犹豫着不知道该不该进去,青霜冷声道:“还不进来,等着请?”
李霖瞥了青霜一眼,放下手里的棋谱和棋子,声音柔和地唤她们,“进来吧。”
淮南王这身打扮可真好看,阿玉和林秀站在他面前,忍不住偷偷多看了几眼,直到阿玉对上青霜憎恶的目光,才规规矩矩低下了头。
第二十五章 换身衣服
阿玉被青霜瞪了,低下头一言不发,林秀攥着衣角更不敢说话。
李霖目光扫过林秀,随后落在阿玉身上,微微皱了下眉头,“我说过明日带你们一起回都城,去了都城怎么打算?”
阿玉沉默不语,倒不是因为青霜,而是她真不知道该怎么打算,至少林秀是为了寻家人,她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先到了再说。
李霖没有问阿玉,先开口问了林秀,“听说你要去找家人,为什么和家人失散了?”
林秀其实很想说出自己的遭遇,虽然阿玉说还不了解淮南王,但林秀觉得淮南王是个好人,她鼓起勇气,“殿下,我其实是被……”
阿玉急了,伸手悄悄拽林秀的衣服,林秀又低下了头。
阿玉替林秀道:“阿秀其实是被家人逼着嫁给她不想嫁的男人,她想去都城找个绣娘的活,挣些钱养活自己,这是阿秀的私事,前面我担心阿秀不愿别人知道,才说她要去都城找家人,请殿下不要怪罪。”
林秀吃惊地看了阿玉一眼,这个理由编的真好,阿玉也有些奇怪,自己怎么直接就蹦出了逃婚的话,好像在脑海某个角落一直藏着这个念头。
李霖双目微垂,从棋盒中拿起一枚棋子,“啪”地一声落在棋盘上。
青霜冷笑一声,对阿玉道:“你俩该不是出来私奔的吧,她想嫁的人难不成是你?”
阿玉和林秀惊得目瞪口呆,林秀一张脸红到了脖颈,阿玉磕磕巴巴地道:“青霜大哥,你……你不能乱说,我……我和阿秀怎么……可能!我们才认识三日……”
“认识才三日,刚才两个人就搂搂抱抱的,真没看出来你小子还挺有手段!”青霜嗤笑道。
“我们没有……就是打闹而已,你……误会了……”阿玉越说越没有底气,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李霖清清嗓子,似笑非笑看着阿玉和林秀狼狈的样子,淡声道:“我知道了,回去休息吧,明日辰时就要出发,别等人叫。”
看阿玉和林秀逃也似地出了门,青霜气呼呼地向李霖道:“殿下,你还真相信那小子的话,我刚才看见……看见两人在房里拉拉扯扯的样子,真的是……”
李霖声音里一丝笑意,“我当然不信啊!既然你觉得他手段好,那就学着点,别让你娘着急。”
“殿下……”青霜原本是向李霖告阿玉的状,没想到自己被打趣了,“您怎么对那小子……”
“我对他怎么了?”李霖眉头一皱。
“反正和平日不太一样!”青霜低声嘟囔一句。
李霖笑了笑,对青霜道:“给他换身衣裳,那衣服看的我头痛!”
“是!”青霜答应一声,退了出去,他知道自家主子爱干净清爽的毛病又上来了,那差役也真是抠,给阿玉买的什么衣裳,土不拉几的颜色,明日还要在眼前晃悠,殿下哪里忍得了。
阿玉和林秀尴尬的要死,涨红脸回到后院倒坐,两人对面坐下,林秀终于问道:“阿玉,你觉得淮南王不好吗?告诉他我的事,说不定他还能帮我抓住坏人。”
阿玉用手撑着头,闭着眼睛想事,林秀闭了嘴,低下头摆弄衣裙上的带子。
“当当……”有人在开着的门上敲了两下,才掀帘进来,又是青霜,他实在不想再看到不该看的东西,还是先敲门比较好。
阿玉和林秀紧张地起身,不知道自己又犯了什么错。
“这个明天换上,你这身衣裳殿下看着难受。”青霜把一件青布衣袍塞进阿玉怀里,头也不回地走了。
“这是什么?”阿玉有些莫名其妙,将衣袍展开看看,一缕温馨的檀香气息让她心头一软。
林秀看着这件又长又大的衣袍,有些发愣,“阿玉,这不是今天殿下穿过的衣裳,青霜大哥说明日让你换上这个,你……穿的了吗!”
林秀看着几乎被衣袍包住的阿玉,已经忘了刚才的尴尬事,直笑的肚子疼,“哎哟……笑死我了,青霜大哥……给你……给你这衣裳,都把你能装起来了,殿下明天见了不是更难受……”
阿玉使劲从袖子里伸出手,为难地挠挠头,“怎么办呢,别说我没钱,就是有钱,现在也没地方买新衣裳啊。”
“那不就使上我的本事了,前面总是你帮我,现在该我帮你了。”林秀骄傲地道。
林秀从驿馆差役处找来针线、尺子、剪子,大刀阔斧地开始改造这件衣袍,倒坐里屋的灯火一直亮到半夜,巡夜的人好奇地看着两个身影在窗前忙来忙去。
四更的梆子响起时,林秀咬断最后一个线头,如释重负地直起腰。
阿玉殷勤地替她锤后背,由衷夸赞道:“阿秀,你这么厉害,这衣裳跟新做的一样,将来谁娶了你那真是有福了。”
林秀也很得意,“你赶紧试试,看好不好。”
阿玉穿起这身衣袍,再把头发挽成男子发式,俨然一个风度翩翩的少年郎。
“阿玉,你要是个男子,我真的都想嫁你了!”林秀一脸花痴地打量着她。
“你快别说这话了,咱们在殿下面前还不够丢人的。”阿玉想起青霜的误会就一阵头痛。
为了不再招惹麻烦,阿玉让林秀在里屋床上睡,自己在外屋长凳上凑合一夜,不到辰时,两人起身洗漱好,到伙房吃过早饭,来到门口等待出发。
驿馆长街上,那辆朱轮华盖的马车已经停妥,后面还有一辆青布马车,亲兵早已集结待命。
刚到辰时,从驿馆内先走出数对挎剑侍卫,李霖款步而出,身后跟着青霜、紫电等一众贴身侍卫。
李霖走出大门,驻足环视,先看到林秀,又看见她旁边那位身形俊秀的男子,李霖微微一愣,随即低头一笑,负手向马车走去。
青霜跟在李霖身后,经过阿玉和林秀时,忍不住仔细看了阿玉两眼,心中暗自惊讶,“这两人还真有本事,一夜过去衣服就改好了,阿玉这小子穿上这身,别说还挺俊的……”
第二十六章 又被看穿
淮南王车驾启动,阿玉和林秀坐在青布马车中,随行其后,车队风驰电掣,不到午时已在鄞州城外,鄞州刺史早早候在城门前。
侍卫掀起车帘,李霖也不下车,颔首向刺史示意,城外粥棚正在施粥,果然秩序井然,领到舍粥的流民面带喜悦,昨日陵县的举措,一夜间成为各地行事范例。
刺史恭请淮南王入城用膳,李霖淡声回绝,青霜吩咐送些食盒过来,一行人简单用过饭食,继续向都城开拔。
阿玉靠在车厢上昏昏欲睡,越接近都城林秀心里越慌。
从鄞州出发,大约过了一个时辰,马车忽然停了,阿玉揉揉眼睛,掀开车窗帘看看,车队停在宽阔官道上,道路两旁树木参天,午后刺目阳光穿过枝叶,投下斑驳光影。
“不亏是快到都城了,这官道都气派许多!”阿玉赞叹一句,转头看见林秀缩在车厢角落,脸色发白。
“阿秀,你害怕?”
林秀又缩了一下身子,嗫嚅道:“阿玉,我……是不是特别没出息。”
阿玉低下头,默默摇了摇头,“我们都没有退路,只能向前走,以后咱们就是亲人,就算将来你找不到家人,我找不到回家的路,还是要好好活下去。”
林秀眼中含泪,使劲点点头,随后用双手捂住脸,泪水从指间滑落。
车帘被人掀起,青霜看到林秀捂脸落泪,阿玉神色黯然,心里酸了一下,轻声向阿玉道:“殿下唤你过去。”
李霖正在饮茶,见阿玉来了,让她坐在对面,阿玉打量一下这辆豪华马车,车体高大宽敞,车厢内装潢精美,锦缎坐榻可以躺下歇息,精巧的茶案摆着茶点,简直是一间移动的卧房。
李霖手捏茶盏,斜歪在软枕上,向阿玉示意,“自己斟茶,中午吃好了?”
阿玉发现这位平时仪态端庄的淮南王,和她单独在一起都很随意,或许自己这样的小人物,殿下没必要在她面前端着。
“嗯,吃好了。”阿玉不知再说什么,低下头认真喝茶。
李霖将茶盏放回案上,舒展一下肩背,问道:“坐车舒服吗?”
阿玉看着李霖,“我觉得殿下应该更喜欢骑马。”
李霖嘴角一丝笑意,眉梢微挑,“何以见得?”
“殿下骑马的样子很好看……”阿玉脱口而出,又有些后悔。
“就因为这个?”李霖轻声笑了。
阿玉脸有些微红,“骑马很自在,风驰电掣的感觉很好!”
“你会骑马?”李霖目光一闪,旋即恢复如常。
阿玉皱皱眉头,“我……想不起来了,就是感觉应该是那样。”
李霖也不再追问,用手指敲敲茶案,阿玉赶忙放下手里的茶盏,拿起茶壶在李霖杯中斟好茶,双手奉上。
李霖饮了一口,看着阿玉淡声道:“昨晚为什么骗我。”
阿玉一惊,慌忙起身,脑袋磕在了车厢顶上,“哎哟”一声,她狼狈地拿手去揉撞痛的地方,嘴里还在解释,“殿下,我不是有意的……我们真的有难处……”
李霖笑着坐直身体,“坐下吧,那你告诉我哪一句是真的。”
“阿秀想做绣娘挣钱是真的……”阿玉轻声回答。
“你打算怎么养活自己?”李霖瞥了她一眼。
阿玉也想过很多遍这个问题,自己会什么?路上还能要舍粥,到了都城总不能去乞讨。
李霖看她沉默不语,淡淡道:“不知道就赶紧想,人总是要自己救自己的。”
他掀开窗帘,向外唤青霜,“马备好了?”
“殿下,备好了。”
李霖起身下车,“你坐这辆车,我骑马先走了。”
李霖带数名近卫策马离开,阿玉呆呆看他们远去,才将车窗帘放下,这位淮南王心思缜密,一不小心就被他看穿,不知道跟他去了都城是福是祸。
李霖走了,前后护卫的亲兵和随车侍卫都放松下来,天黑前赶回王府就行。
阿玉坐车坐的腰酸背痛,反正车里也没别人,刚想躺下睡一觉,看看车里的茶点,不如把林秀叫来,殿下能让自己留在车里,阿秀应该也能来。
“侍卫大哥,”阿玉掀起窗帘唤道,“能不能停下车,让阿秀也过来,殿下说……让我们乘这辆车……”
侍卫将李霖的态度看在眼里,也不想惹事,叫停车队,把林秀带到这辆马车。
“这车也太好了吧!”林秀放下包袱,在坐榻上跳了两下,“殿下他们放着这么舒服的车不坐,怎么骑马先走了?”
“我也不知道,可能是有什么急事吧。”阿玉还在想李霖的问题,“阿秀,你说到了都城,我能干什么养活自己?”
“嗯……”林秀眨巴着眼睛想了半日,“你不是会写字吗,要么去当伙计,或者……去替人写信,不过挣的钱应该不多。”
“唉!”阿玉叹口气,“阿秀,还是你好,你不是说好的绣娘都能养活一家人的,你的手艺那么好,难怪以前你家日子过得好。”
“对了,要不你求求殿下,你就跟着他好了。”林秀若有所思地道。
“我……我跟着他做什么?”阿玉压低声音,“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情况,我都害怕和他说话,一不小心就露馅了。”
林秀鬼鬼祟祟地道:“我觉得殿下人挺好的,而且……对你不太一样,反正和对我不一样。”
“这样啊!”阿玉挠挠头,“可我怎么总感觉看不透他,就像现在,为什么要让我留在他的车上,还让我穿他的衣服,你不觉得有些奇怪?”
林秀想了想,“是有些奇怪,不过这车空着也是空着,殿下好心让我们舒服一点,我看是你想多了。”她边说边拿起块点心吃了起来。
“殿下说过,带上我们,是要为他在路上做事,现在他先走了,也没说要做什么事啊!”阿玉还在疑惑。
林秀不想再接她的话,斟了一盏茶,喝一口叹道:“阿玉,你喝了没有,这茶真香!”
第二十七章 我是替身
“我不太想喝,好困啊……”
见这个话题谈不拢,阿玉倒在锦榻上,双目紧闭装睡,心中莫名忧郁,嗅着衣袍上若有若无的檀香气息渐渐进入梦乡。
酉正时分,阿玉一觉香甜醒来,揉揉眼睛。
看见林秀坐在对面发呆,她起身掀起车窗帘向外张望,“都这个时辰了!”
“是啊,你睡得可香了,我都没敢打扰,昨晚那张长凳肯定没有睡好。”
夏日傍晚,官道两旁树木笼在余晖中,油绿树叶镀上一层金色,阿玉倚在车窗边,吹着丝丝凉风,心情好了许多。
静谧气氛被一声惨叫打破,阿玉捂着左臂跌落在车内。
林秀慌忙上前扶她,摸到一手粘稠,看着沾满鲜血的手,愣了半日才哭出来,“阿玉,你……你受伤了!”
车外一阵嘈杂,有马的嘶鸣,有人的怒喝……
侍卫将马车团团围住,亲兵跃下马向官道旁追击。
有人上车查看阿玉伤情,她的左臂被一枚飞镖击中,侍卫紧张地查看血的颜色,确定镖上没有抹毒,才松了口气。
阿玉疼的一头冷汗,鲜血渗透半只衣袖,因为将阿玉抱在怀里,林秀衣裙也是一片血迹。
侍卫处理刀剑伤颇有经验,还有半个时辰才能进都城,等回到王府再处理,恐怕这条胳膊都要废了。
侍卫拿来药包,将飞镖拔下,简单敷药包扎一下,车队快马加鞭往回赶。
血还在不停往外渗,阿玉疼的神情恍惚,迷蒙间想起包扎伤口时,旁边侍卫的低语,“还好殿下走了,昨日在陵县的事,果然有人要撕破脸了。”
阿玉心中疑问有了答案,她就是淮南王的替身,这就是要替他做的事!
“阿秀,我没事……你别哭了,现在到哪了?”
林秀抽泣着看看外面,都城高大的城门隐约可见,血红色夕阳挣扎在地平线上,苦苦等待归来的人。
“阿玉,快到了,马上就进城门,你再忍忍。”
阿玉喘口气,低声道:“阿秀,等下进了城门,你叫停马车,就说我要方便一下,还有,这里的点心你拿一些,赶紧……”
“好!”林秀隐约明白了她的担忧,手忙脚乱往包袱里放几块点心。
阿玉用右手从怀里取出碎银子,忍着痛嘱咐,“你装好,就剩这点钱了,一定不能丢了。”
验明身份,车队终于驶入都城,贴身侍卫都随淮南王先走了,有人快马加鞭回王府传讯,车队被刺客偷袭可是天大的事。
“侍卫大哥,麻烦停下车,阿玉内急,要方便一下,等不了了。”
侍卫虽然不愿意,可更怕弄脏了车,其他人押着朱轮华盖的马车先回王府,留下一个侍卫和那辆青布马车等她们。
林秀扶着脸色煞白的阿玉走下马车,在七拐八弯的小巷中穿行,跑了一阵,见没人跟来,才停下脚步喘口气。
好在出血渐止,阿玉的衣服布满血渍,要是被人撞到又有麻烦,林秀从包袱里拿出那条粉色绣花裙,将身上沾了血的衣服换掉。
林秀让阿玉坐在墙角歇息,自己摸索出巷子,找到一家旧货铺,买来一身粗布短打,用仅有的钱买了创伤药。
这一晚,两个惊魂未定的女子在小巷中苦捱,等待着长夜过去,却不知明日又会怎样。
李霖骑马赶回都城,直接进宫去见华宸国王,除了禀奏水灾情况,还涉及到赈济粮款事宜,离开御书房已过戌时。
他显得心事重重,缓步向宫外走去,青霜低声提醒,“殿下,王妃娘娘方才派人来问过了,要不要去一趟玉暖殿。”
“我有些累了,紫电先去母妃宫里报个平安,说我明日去请安。”
宫门外马车已经等候多时,李霖筋疲力尽倒在锦榻上,这一趟外出都是马不停蹄,白天巡视,夜间还要写奏章密报,每日不过子时不能歇息。
永福粮铺背景果然不简单,居然是都城巨商张兴的产业,陵县分号已经开张三年,可从账目明细来看,粮食交易数量大增,不过是半年之内的事,现在再去查其他承办施粥之事的粮铺,恐怕账目早已不可信了。
眼下是官员三年大考的关键时刻,四品以下官员皆由吏部考核,受灾州县争先恐后参照陵县施粥的举措,毕竟吏部是淮南王统管。
李霖明白,从严监管各地赈济施粥,已经有人的如意算盘被打乱了,后续会有什么事发生,他暂时不想考虑,非常时期,救济灾民是首要之事。
繁华的东大街后,隐着一条静谧悠长、绿柳荫荫的街巷,街口王府亲兵把守森严,一盏盏灯笼将整条街巷照的亮如白昼。
府前两尊威武石狮,三间大门装有金漆兽面锡环,正门之上一块匾额,上书“淮南王府”四个大字,马车从侧门而入,至仪门前停下。
李霖下车直奔书房,还有公文今晚必须处理。
青霜紧随其后,轻声道:“殿下,您近日都有些消瘦了,要么先用些点心垫垫,这一忙起来又不知到了几时,哪天要是王妃责怪下来……”
李霖脚步放缓,略带笑意扫了青霜一眼,“你现在越来越啰嗦了,是不是母妃已经派人来了?”
青霜摸摸鼻子,不好意思地笑着,“果然瞒不过殿下,王妃娘娘派人送来点心,您尝了他们好回话!”
第二十八章 无妄之灾
今日是晚樱、含香在寝殿值夜,得到淮南王回城的消息,早已准备妥当,奔波数日,殿下一定很疲累,今夜要早点沐浴歇息。
贴身侍从白虹带人在书房点灯熏香,李霖紧急外出时只带侍卫,回到都城才是他们服侍。
淮南王府规矩甚严,除了贴身侍卫和侍从,其他人一律不得擅自进入书房。
将李霖平安送回王府,青霜才松了口气,看白虹随李霖走进书房,青霜转身打算回自己住处,赶紧洗个热水澡,再好好睡一觉。
青霜刚出院门,顶头看见护卫淮南王车驾的侍卫长,神情忐忑候在外面。
青霜得知车队遇到刺客,暗器伤了阿玉手臂,震怒之余又暗暗庆幸,回头看看书房灯火,殿下好容易回府,还是不要拿这些事去打扰他了,先让人去寻,要是找到了,明早再禀不迟。
青霜派出的亲兵搜索两趟,没有发现阿玉和林秀的踪影,便回去复命。
晨光熹微,林秀慢慢睁开眼,看着白墙灰瓦的陌生街巷,眼泪忍不住滴落下来。
阿玉,阿玉怎么样了,林秀缓过神来,急忙去看她。
阿玉无力地靠在墙角,脸色惨白双目紧闭,手臂伤处又有血迹渗出。
林秀触到她的时候吓了一跳,阿玉烫的像个火球,试着唤她,神志已经不清,不时发出痛苦呻吟。
“怎么办……没钱了,买不了药,阿玉会死的!”林秀的眼泪大颗大颗掉了下来,在她最危险的时候,是阿玉救了她,可眼下,怎么救阿玉……
昨晚,林秀已经将两件血衣扔进河里,她把点心放进阿玉怀中,自己只留了一块,一步三回头地向小巷外走去。
……
李霖一觉醒来,伸个懒腰,抬手掀开帐幔看看,外面天光大亮,昨夜难得子时之前歇息。
晚樱、含香听到动静,急忙进来伺候,服侍更衣洗漱完毕,侍女送进早膳,李霖随便用了些,正好奇白虹怎么不见人,就见他在门口探头探脑。
“什么事?”
“殿下……临海王派人来了,说是问候您!”
李霖目光有些困惑,“这么早,派人来问候?”
白虹吞吞吐吐地道:“来人说……说听闻殿下车队返程途中遇到了刺客,临海王心中惦记,赶着打发人来看看有没有伤到。”
“遇到刺客?”李霖脸色骤变,“青霜呢?这样的事怎么不报!”
殿下要到午时才进宫去,青霜在住处吃过早饭,得到派出的人回复,阿玉和林秀好似消失了一般,正头痛如何回禀,便有人来唤了。
伤了阿玉的飞镖被侍卫带回,李霖仔细查看一番,又递给青霜,面色阴沉的让人不敢直视。
“这镖上虽然没有抹毒,可有倒勾,材质也是上乘,那些人的来路和目的不是明摆着!”李霖手指轻扣桌面,忽然笑了。
青霜小心翼翼地道:“殿下,此事是在都城地界出的,您看是我们自己查,还是交给京都府尹去查。”
“还查什么?”李霖冷笑一声,“闹个天翻地覆不是正合他们心意,这种恫疑虚喝的手段都使到本王身上了!”
“他应该伤的不轻,还没有找到人?”李霖话题一转,冷厉的语气和缓许多。
青霜知道说的是阿玉,他也有些后悔,不该把那身衣服给阿玉,可也没想到阿玉会在殿下车里。
“刚才我已经加派人手出去了,听说两个人都是浑身血迹,大白天的,应该很好找。”
李霖微不可查叹口气,站起身道:“我现在去见母妃,派出去的人一有消息就来报,将两人带回王府,治好伤再说。”
林秀一路走一路打听,华宸都城好大呀,她走了半日才找到三家绣坊,身上这条裙子就是自己手艺的证明,东家倒是挺满意她的绣工,可只要听到要提前支取半年薪酬,都直摇头。
已过未时,林秀走出第四家绣坊,奔波到现在,她就吃了一块点心,还是没有找到能提前给她支钱的地方,林秀蹲在绣坊外,双手抱膝痛哭起来。
绣坊东家听到消息,生怕影响绣坊名声,赶着出来看,见林秀哭的伤心欲绝,心也软了,将林秀带进绣坊管了一顿饭食。
听到林秀要钱是为了救命,绣坊东家蹙眉想想,犹豫一下道:“姑娘,恐怕没有绣坊能给你预支那么多钱,还有一个办法……就是到大户人家去做绣工,这个可以提前付身价银子。”
收了身价银子,其实就是和主家签了卖身契,她以前听娘说过,大户人家都有自己的绣工,很多都是家生奴婢,在绣坊做绣娘则是自由人,只是绣活挣钱。
“大爷,您知道有人家买绣工吗?”
想到留在小巷中的阿玉,只要人命还在,其他的事都还有办法!
阿玉昏昏沉沉中,感觉有人在晃她,声音好似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阿玉……阿玉……”
林秀哭着唤阿玉,她走了一日,阿玉还昏睡在原地,眼下很多流民来到都城,大家也管不了那么多闲事。
阿玉怀里的点心没有动过,说明一天都水米未进。
林秀哭着哀求和她一起来的男人,“大爷,求您把我哥送到医馆吧,身价银子我已经要的很少了,就是为了救他,您就行行好,帮帮我们!”
男人向随从示意一下,两个人抬着阿玉走出偏僻小巷,用马车送到最近的医馆。
阿玉终于醒来,不知自己睡了多久,在梦里见到了太多人,那个娴静美丽的妇人唤她玉瑶,这就是娘亲吗?被抱住怀里的感觉好温暖,她真的好想家,好想娘亲!
“醒了……醒了!”守在跟前的伙计叫道,大夫闻声赶了过来,摸摸额头,烧退了些,人还是很虚弱。
阿玉感觉左臂疼的厉害,低头看看,衣袖已经被剪掉,左上臂包裹的白布仍然可见血色,想来是衣服被血渍粘住脱不掉了。
大夫叹口气,“伤口化脓了,烂肉被割过,肯定很疼,幸亏你妹子把你送来及时,否则你就见不到明天的日头了。”
第二十九章 传的真快
“我妹子,她人呢?”阿玉想起林秀身上只有一点碎银子,她哪来的钱送自己来医馆。
大夫打开柜子的锁,从里面取出一个包袱,阿玉认识那是林秀的包袱,忽然有种不祥预感,挣着从木板床起来,“大夫,她的包袱在这里,那人呢!”
“你妹子为了给你疗伤,她把自己卖进大户人家做绣工了,这是她留给你的银子,她说要你先好好养着,只要人还在,其他事还有救。”
阿玉颤手接过包袱,里面沉甸甸的东西是银子,还有那条粉色绣花裙,阿秀把它留给自己是做念想吧。
阿秀好容易逃出都城,可眼下,再回都城她居然把自己给卖了,就为救一个萍水相逢的人。
“大夫,你知道是哪家买了她,她走的时候有没有说过……”阿玉几乎在嘶吼,喉咙痛的说话都很艰难。
大夫有些动容,擦擦眼角,“小伙子,那些人都是牙子,卖去哪家也不会告诉我们,你还是好好养伤,不要辜负了你妹子的心。”
“不行,这伤我不治了,我要去把阿秀赎回来……我要把她赎回来!”
阿玉踉踉跄跄走出医馆,伙计为难地提醒大夫,“先生,他的药钱还没付呢。”
大夫叹口气道:“算了,都是可怜人,就当是积德行善了。”
李霖不到巳时便进宫去见华宸王妃,既然有人着急来“问候”自己,这事必然也传进了宫,他不想再让母亲忧心,因为联姻不顺,华宸王妃犯了心疼的旧疾。
淮南王要迎娶的王妃,半路回了娘家,这事早在都城传的沸沸扬扬,唯独李霖这个娶亲之人,仍是一派风轻云淡。
虽然李霖贵为嫡长子,至今却仍未婚配。
自从十五岁开府建牙,淮南王府近侍的女子都是华宸王妃亲自挑选,虽然不全是姿色出众,至少也是清丽俊秀,任谁都知道是什么意思,可这些年别说是侧妃,就连侍妾都没一个。
燕云朝是北地大国,国力强盛,与华宸国一面相接,大盛国与燕云朝、华宸国都有漫长边界,大盛强悍好斗,长期袭扰燕云与华宸,一度将华宸数个州县纳入大盛疆域。
李霖十七岁率军出征,一举收复被大盛盘踞数年的淮南等地,因战功改封淮南王,淮南也被赐为他的封地。
虽然自此再未带过兵,但淮南王英武善战、年少有为的名气早已传遍诸国。
这些年,不用说华宸达官贵族的女子,主动求亲的他国公主、郡主也有过一些,可李霖都不点头,直到这一次,被华宸国王直接选定与燕云朝联姻。
虽然贵为嫡长子,能不能继承国祚,子嗣也是很重要的事。
六月初一原是李霖与燕云嫡公主大婚之日,送亲队伍进了华宸,走到一半忽然停住,隔日便掉头原路返回,只派使者传话,说公主旧疾复发,要回燕云休养,婚期再议。
原本燕云朝能与华宸联姻,也是看中淮南王的人品才干,否则以华宸国力,哪能入了燕云帝的眼,眼下婚期说推就推,华宸国王虽然又气又急,却也不好说什么。
玉暖殿外,华宸王妃贴身侍女秋凌正翘首以盼,远远看到李霖进了院门,身后跟着白虹、青霜,忙着进殿报信。
殿内宽大书案之上,宣纸铺展开来,华宸王妃手持画笔悉心描绘,一幅工笔傲菊图已初现轮廓。
她虽已年过不惑,但仍体态轻盈,容貌端庄清逸、气度雍容中透着雅致。
李霖大步进入玉暖殿,向王妃跪拜行礼:“母亲,恕儿臣请安来迟!”
华宸王妃笑着摇摇头,“霖儿,见你一面真是不容易!”
旁边宫女奉上铜盆,王妃净了手,款步行至大殿上首入座,对秋凌道:“给淮南王赐座……”
秋凌慌忙搬来椅子放在坐榻旁,请李霖入座。
王妃拉住他的手上下打量,叹口气道:“这一次出去很辛苦吧,憔悴不少!今早宫里有人传,说淮南王车驾昨日在都城附近遇到刺客,昨日你只打发人来传话,派去王府的人也没有见到你,可把我吓坏了,你……真的无事?”
李霖笑着道:“孩儿不是好好在这里,遇到刺客之事也是晨起才得知,所以早早进宫来请安,就怕您又为那些乱七八糟的传言担忧,不是刚犯了一次旧疾。”
王妃冷笑一下,“是啊,有些人生怕见到你好,你是娘亲的心头宝,不管真假,听到了都是撂不下的,你也这么大了,都没个人知冷知热……”
听到这话,白虹和青霜对视一眼,开始心疼自家主子,李霖每次拜见王妃,少一半时间都是操心他的婚事。
李霖笑着起身,替王妃捏肩,“母亲,那些人摆明了传话让您难受,您这么聪明睿智,有些事怎么可能看不透。”
“你什么时候也学得这么会奉承人,你一日没有成亲没有子嗣,世子之位就少几分保障……可那燕云朝公主……”
“眼下儿臣还是多替父王分忧,其他的事……随他去吧!”
心疼李霖太疲累,王妃拉住他在玉暖殿歇息一日,午后,众位王公女眷相邀来探望华宸王妃,王妃吩咐设晚宴款待。
李霖手拿书卷在玉暖殿一角打发时间,有人在他面前摆下茶水点心。
秋凌手拿一只点螺漆盘,有些不好意思,“殿下,我看您午膳随便用了点,这茶……是我自己煎的,不知道合不合您的口味,这些点心都是新进御厨做的,您也尝尝。”
李霖颔首示意,拿起茶盏呷了一口,目光又转回书卷,他当然明白宫中女子的心思,从来都是保持距离,不愿招惹麻烦。
第三十章 绝处逢生
秋凌微红着脸转头便走,迎面遇到临海王妃林岚,见她不淡定的样子,再看看远处专注读书的李霖,林岚不由抿嘴笑了,“秋凌,你这是怎么了?莫不是……你也对淮南王有意?”
“娘娘……您就不要拿奴婢开心了……殿下哪里是……是我这样的人能惦记的!”
秋凌躲避着林岚的目光,“明溪郡主对殿下那么紧追不放,殿下都从来不动心,何况别人!”
林岚叹口气道:“大殿下也是狠心,可惜了你们这些女子的一片痴情!”
秋凌犹豫一下,“娘娘,还是我们……不入殿下的眼吧。”
林岚笑了,“你在母妃身边这么多年,殿下心里自然有数,以后母妃的事,我还要多向你请教才是。”
秋凌慌忙下拜,“娘娘真是折煞奴婢了,娘娘有事要问,奴婢一定知无不言!”
“你这是做什么,”林岚伸手扶起秋凌,握着她的手道:“你替我们这些做子女的照顾好母妃,谢你还来不及呢,临海王前日送我一只金镯,就转送与你吧。”
林岚从腕间取下一只沉甸甸的嵌宝金镯,拉起秋凌的手,替她戴上,秋凌低头摩挲半日,向林岚行礼谢过,忽然听到有人唤她,说王妃娘娘要去更衣,秋凌与林岚别过,匆匆离去。
远处正在读书的李霖,起身走到书案,重新换了一本。
青霜原以为等到天光大亮,很快就能寻到阿玉和林秀,派出的人来来回回,直到酉时依然没有消息。
天色渐渐阴沉,玉暖殿中早早亮起灯火,李霖立在殿外游廊中,隐隐可闻女眷们的笑语,看到宫女夏荷路过,询问得知华宸王妃在寝殿歇息。
李霖沉吟一下,来到王妃寝殿外,请值守嬷嬷代他回禀,自己有事先行告退。
车驾刚出御街,李霖吩咐一句,马车向城门方向疾驰而去。
夜幕降临时,天空下起淅淅沥沥的雨,阿玉走在都城街头,怀里死死抱着那只包袱,她高烧未退,醒来也没吃过东西,雨越来越大,她的腿脚越来越无力。
迷蒙间辨不清东西南北,微凉的雨滴打在脸上,早已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
包着伤口的白布被打湿,可阿玉感觉不到疼痛,脚下的路越来越起伏不平,这不是都城吗?怎么路这样不好走。
远处,一队车马向她驶来,感觉有些眼熟,莫非又是淮南王,不管是不是做了他的替身才受伤,还是别再和他有瓜葛得好。
阿玉挣扎着紧走几步,忽然眼前一黑,再次人事不省。
开路侍卫看到有人在路旁倒下,昏暗灯光下看不清面容,从褴褛的衣着分辨,应该是入城的流民,前面就是城门,让城门守派人来处理好了。
感觉马车速度稍缓,李霖掀起车窗帘往外看,倒地之人正挣着想起身,手臂上包着的白布依稀可见。
“停车!”
青霜听到命令,忙唤停车队,李霖掀帘从车中走出,快步走向倒地之人。
青霜忙下马跟上李霖,觑眼细看,这人居然就是阿玉,登时心中安稳不少,不觉又有些气恼,这几日的折腾都和这小子有关,自己是欠了他什么?
雨越下越大,李霖那身月白色罗袍已被打湿,看他弯腰去探阿玉额头,青霜有些吃惊,没等他多想,就听李霖沉声道:“烧得厉害,赶紧带回府。”
青霜看看阿玉,对旁边侍卫道:“去找个轿子。”
“抬上车。”
“殿下……他身上这么脏……”青霜感觉有些不可思议,当他对上李霖带着怒意的目光,立刻吩咐侍卫,“把他抬上车。”
两个侍卫将阿玉抬进马车,轻轻放在锦缎软榻上。
豆大的雨点不断砸下来,雨声响成一片,雨水已经在路面上汇成小溪。
侍卫穿好雨披翻身上马,车轮轧在青石板上发出隆隆的声音,与马蹄踩在雨水中的声音混在一处,这个雨夜很不平静。
两盏宫灯将车内照的亮如白昼,李霖用手巾轻轻擦干阿玉脸上的雨水,这还是第一次正面细看他。
昏睡中的人眉头紧锁,脸色煞白,王府也有不少清俊的随从侍卫,可阿玉的面庞少了几分阳刚之气,李霖初见就感觉似曾相识,却一直想不起何时见过。
阿玉的粗布衣裳又湿又脏,包扎伤口的白布渗出的片片血渍。
马车上有常备药箱,李霖试着解黏连在伤口处的白布,尽管已经很轻的动作,还是让迷离中的阿玉发出低低呻吟。
李霖是领过兵的人,对刀剑伤并不陌生,但阿玉的伤口仍让他心中一颤,要是今夜没有寻到人,这样的大雨夜,恐怕是撑不过去了。
涂好药膏,李霖用丝帕重新包好伤口,阿玉整个人热的像火炭,车马开动时,已经遣人回王府准备,李霖不时掀起车窗帘向外看看。
“阿秀……是我……对不起你……”
陷入昏迷的阿玉忽然带着哭腔喊了起来,分明就是女子声音,李霖眉头一皱,看来他的直觉没错。
既然阿玉对自己心存戒备,李霖也就不再勉强,原想着将她俩带回都城,再赠些银两,没成想临别的一点好意,却带来无妄之灾。
听到阿玉的呓语,李霖眉头皱的更紧,林秀没和她在一处,莫非出了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