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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吱吱     表小姐txt下载     表小姐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九十一章 抱怨

    王晞先去了济民堂,请冯大夫帮陈珞推荐能进宫给皇上看病的大夫。

    冯大夫这些日子为着香粉的事倒是接触了不少的大夫,可给皇上去瞧病的,却没一个合适的。

    这种事还真的要看机缘。

    王晞只好请了冯大夫留意,随后去见了大掌柜。

    大掌柜昨天晚上是在真武庙过的夜。

    王晞和陈珞走了,他还得点了席面好酒好菜的招待两位大师傅,还得陪着喝几杯,一来二去的,人到微醉,也就顺势在庙里歇了。

    虽说快到中午了,可见着王晞的时候,还两眼朦胧打着哈欠。

    王晞忙道“大掌柜辛苦了”,亲自去给他添了几口茶水。

    大掌柜呵呵地笑,说起她和陈珞走后的事:“……也算是因祸得福了。谁知道那南华寺居然和福建王家的关系非同一般,那海涛见大小姐愿意为他出面促成四顾山之事,主动给我们家牵线,帮大爷引荐王家现在的当家人王六爷。”

    那也得是拿到了四顾山的地契之后吧?

    王晞不为以然地想,但对他们家能和王家搭上关系,她还是挺高兴的。

    王家是做海运生意的,他们家是当朝最大的香料商家,西北和西南对香料的需求和茶叶一样。若是两家能合伙,想必王家又能开辟一条财源。

    王晞笑嘻嘻地点头。

    大掌柜笑道:“我们家大小姐可真是金娃娃!”

    王晞不好意思,道:“您别怪我把祖母的东西往外掏就好。”

    两人你来我往的说了几句话,大掌柜见她没有留饭的意思又没有走的意思,忙道:“大小姐过来,还有什么叮嘱吗?”

    “叮嘱不敢!”王晞笑着把和陈珞说的话捡了几句告诉大掌柜后道,“我寻思着陈大人这样的确不太方便,您认识的人多,您看,我们要不要给陈大人推荐一个幕僚之类的?”

    最好还不是京城人士,悄悄地养在白石桥或其他地方的,遇到事的时候,才有个支应的人。

    大掌柜见多识广,王晞虽然只说了几句话,他就推断出陈珞的处境来。

    他和王晞想的不一样。

    他觉得若是陈珞的处境真的如此艰难,那陈珞未必是个好相与的——投入太多,风险太大,所获未必有当年资助谢时丰厚。

    可让他劝王晞放手,他望着王晞那笑呵呵,眉眼如三月桃花潋滟的脸庞,兴致、勃勃的神色,他又像哑巴吃了黄莲似的把到了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王家一直以来背后的靠山都是那些蜀地出身的学士,去了一个陈珞,还有王珞和李珞,他们家大可不必在一棵树上吊死。

    但大小姐明显不是这么想的。

    她想帮他不说,还想得挺多。

    他是直言他反对呢?还是先看看情况再说?

    大爷把这件事交给了大小姐,大小姐肯定不愿意事事处处都有人管着。

    何况大爷也说了,这件事就当是给大小姐练手了,能行万事皆好,不行就当是花钱买了个教训的,总之不亏。

    他还是跟大爷说一声好了。

    大掌柜打定主意,听说王晞要赶着回府,没有多留,亲自送王晞上了马车,就写了封信给王晨。

    *

    这边陈珞回了家,先去了长公主的正院。

    长公主刚从宫里回来,正和从小服侍她的女官青姑说着话,听说陈珞过来了,两人齐齐噤声,互相看了一眼。

    自陈珞十二岁那年因和陈珏大打出手被陈愚教训了一顿之后,陈珞觉得长公主没有为他出头,从此就与她不太亲近。

    长公主倒是有意和儿子消除隔阂,可陈珞却是个气性大的,不仅不愿意和她亲近,还在三年前在外面置个了宅子,搬了出去。

    她一阵气闷,却怪陈愚太没有慈父心肠,自己儿子只要是遇到了陈珏就没有一回不被责骂的,陈珞再怎样顽皮也是从她肚子里掉下来的一块肉,她不想儿子活得这样憋屈,不仅没听陈愚的把陈珞从外面叫回来,还补贴了陈珞五千两银子,让他唤奴买婢,住在了外面,只在逢年过节的时候、祭祖的时候叫了他回来吃上一顿饭,歇上一夜。

    今年开春之后,不知怎么,陈珞突然在鹿鸣轩长时候停留起来。隔三岔五的小住几日不说,三月三、四月初八这样的节日都会回来,陈愚斥责他,他也不像小时候那样一言不合就顶嘴了,仿若一夜之间长大了,懂事了。

    长公主自然欣慰。

    在这世上,拳头硬固然是好,但若遇到什么事都只知道用拳头说话,在市井之中都不可,何况是这人心最复杂的朝堂。

    她心中高兴,特意去跟皇上说了一声,想给陈珞在阁老里面找大儒当师傅,好好跟着读两年书,有些谋略,知晓些政事,谁知道就出了金松青的事。

    想到这里,长公主不禁叹了口气。

    自上次树林之后,夏季过半,两人却没再见过面,也不知道陈珞过来有什么事?

    如果他问她和金松青的事,她又该如何回答?

    长公主神色微黯,但还是压下心中的慌乱让青姑去请了陈珞进来。

    陈珞给母亲问了安,等小丫鬟们上了茶点,就打发了屋里服侍的退下去。

    青姑不安地看了看长公主。

    长公主苦笑,点了点头。

    青姑领着人退了下去。

    长公主拖得一时是一时,主动说起了他帮王晞找鬓花的事:“听说后来你让青姑送去了永城侯府?他们家的人没说什么吧?那姑娘长得很不错,家里是做生意的吧,听说是永城侯府那个走失了的二小姐的姑娘,她如今住在永城侯府怎么样?永城侯府的老太太我还是认得的,糊涂得很,行事也没个章程,只怕是住在那里也不得劲。”

    “母亲,”陈珞打断了长公主的话,道,“我今天找你有其他的事。”

    “哦!”长公主应道,声音都低落了几分。

    陈珞看了他母亲一眼,道:“母亲,我想让您去问问舅舅,镇国公的爵位,他是怎么打算的?若是为难,我也好早做打算。免得把我拘在这镇国公府,被陈珏当眼中钉似的,看着就眼睛疼,不闹一场不罢休。”

    长公主听了眉头直皱,道:“镇国公府的爵位又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东西,你惦记它做什么?我今天进宫和皇后娘娘说了半天,皇后娘娘的意思,如今闽南在打仗,这仗还一时半会打不完。等到马三慰军回来了,我问问他那边是怎么个情景,等开了春,你可以跟着兵部的阎铮过去,你舅舅自然会为你打算的。”

    陈珞听得冷哼。

    他从小就知道,他父亲瞧不上他母亲,他母亲更瞧不上他父亲。

    他父亲总说他有个当皇上的舅舅,他父亲若是不为陈璎打算,陈璎的日子就没法过了。让他多多体谅。

    他母亲则觉得镇国公如何,也不过是依附他外家的臣子,那点家业她还看不上眼,就算是让给陈璎又如何。她自会为他的前程打算。

    可现在,他遇到了王晞。

    她一句话点醒了梦中人。

    他的东西,他凭什么不要。

    而且他说不要,别人就会相信他不要吗?

    他冷冷地望着他母亲,道:“若我就是想做这镇国公呢?”

    长公主的眉头皱得更紧了,有些不高兴地道:“又是谁在你面前说了什么?”

    陈珞看她那样子,前尘往事全倒映在他的脑海里,过往的那些伤心悲愤也都从心底流过。

    他腾地一下站了起来,道:“我不知道母亲是怎么想的,可我就是这样一个睚眦必报的性子。陈珏凭什么去树林里捉、奸?父亲是死人吗?陈珏又凭什么到家里来闹?陈璎干什么去了?他们让我不安生,也别想我让他们安生。

    “我现在就问你一句话,你是帮还是不帮?”

    长公主脸皮发紫,道:“你莫非真的以为我和金松青……”

    陈珞已暴跳如雷,再次打断了她的话,道:“你和他怎样有什么关系?要紧的是父亲让人觉得你和他有关系?我倒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成了个泥塑的菩萨,是因为被父亲拿捏到了把柄吗?

    “每次都是这样。

    “你不仅不能帮我,还次次拖我的后腿。你说,有哪家的母亲像你这样?你就不能站在我这边一次吗?”

    长公主顿时脸色煞白,却垂了眼睛,半晌都没有吭声。

    陈珞突然笑了起来,道:“你不会是真的被他拿捏住了吧?”

    他说着,像困兽般在屋里来来回回的走了起来。一面走,还一面道:“擒贼先擒王。你到底有什么把柄被他拿在手里,我们先解决这件事。不然等到真的出了事,说不定就算我说我不做这镇国公,别人还是一样不放心。我也不知道你性子像了谁?舅舅自不必说,我也不是个愚钝的,你怎么就被人抓了把柄呢?我真是不明白!”

    长公主听着,眼圈都红了,低声道:“我,我在你心里,就是这样的母亲吗?”

    “你是怎样的母亲有什么关系呢?”陈珞喃喃地道,瘫坐在了长公主对面的太师椅上,“你总归是我母亲,我又能怎么样呢?实际上你不去帮我问也没关系,我总能找到办法去问舅舅,我只是想,你能不能帮我一次,而不是每次都袖手旁观!”

第九十二章 恶意

    陈珞自打在长公主肚子里就是个壮实的,摔摔打打,还是足月生了下来。生下来的时候那头发乌油油的,胖嘟嘟的看不到脖子,哭声震天响,一脚把接生婆的脸踢了个乌青。

    大家都说他好养活。

    长公主也这么觉得。

    等到陈珞能说会走了,他口齿比同龄人伶俐不说,爬树下河,片刻也不得安生。可他偏生又长得雪团儿似的,让人看了先心生软,加之说出来的话又像抹了蜜似的,就没有人能在他面前板着脸的。

    长公主自然放一百个心。

    那时候皇上宠着淑妃,皇后娘娘的日子不好过,临安大长公主又因驸马的荒唐事失了威严,皇后娘娘不时拉了宝庆长公主回宫小住,一起听她诉苦,为她调停。

    等长公主得了闲,回过头来时,陈珞不知何时已变成了一个脾气暴躁,易怒多疑,开口就能呛死人的孩子,和陈珏更是水火不容,不能一个锅吃饭,一个屋里避雨。

    但不管是之前的陈珞,还是现在的陈珞,都不曾像如今这样在她面前露出疲惫之色,仿若那肩上背着一座大山似的。

    长公主突然间就泪如雨下。

    “你这是要和陈珏赌气呢?还是真的想做镇国公?”她是真心不想让陈珞趟镇国公府这浊水,把余生浪费在这些人身上,不值当。

    陈珞觉得他母亲已经不可救药了,自己身上流着鲜血,还在怜悯别人的日子不好过。

    “这有什么区别吗?”他再次质问长公主,“我要和陈珏赌气,夺了陈璎的期望就是对她最大的报复了;我若真的想做镇国公,陈珏一样得气死。你有这功夫,还不如给我讲讲我父亲到底抓了你什么把柄……”

    “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长公主忍不住辩道,“我不是怕你父亲,而是不想再和陈家有什么瓜葛。”

    看都不愿意看!

    听都不愿意听!

    她想想自己的姓氏之前要缀上陈愚的姓,就觉得一刻也不能忍受。

    她的儿子要是做了镇国公,她岂不是一辈子都困在了陈家这一亩三分地里,就是想不闻不问也不行?

    但儿子这些年也的确太委屈了。

    长公主在心里仔细琢磨着,要是跟皇上说这件事,她应该怎么说,什么时候适合?陈愚这些年来做了那么多的事,不就是想让陈璎继承家业吗?他要是知道了,肯定不会善罢干休。

    她虽不怕他,可两人真的撕破了脸皮,只会让陈珞成为笑话。

    长公主看了儿子一眼。

    陈珞心里仿佛又燃起漫天的火光。

    他不明白,她母亲有什么好怕的?

    就算是和金松青有私情又怎么样?他父亲难道还会主动去嚷自己戴了顶绿帽子不成?这种事,只要皇上不追究,别人说什么都没有用。她与其和他父亲妥协,还不如想办法让皇上拉偏架呢?

    陈珞眉宇间浮现出焦虑之色,懒得等她母亲去权衡算计了,毫不客气,甚至是有些粗鲁地道:“母亲,连我都不知道你和金松青的事,陈珏怎么会知道?那天宾客盈门,二皇子突至,连我都以为你在陪淑妃娘娘说话,陈珏怎么会知道你去见了金松青?若我还在总角之年,定会觉得陈珏很厉害。什么事都瞒不过她。

    “可我现在已经在宫里当差了,父亲有多大的权力,对内宅能控制到哪一步,我心里也是有谱的。如果说陈珏这么做,背后没有父亲的影子,就算是你相信,我也不会相信的。”

    不然他母亲也不会回到莺啭馆就开始查身边人的行踪了。

    他撇了撇嘴,继续道:“谁做事都有个目的。从前我总是想不明白,为何父亲纵容着陈珏和我闹。

    “我现在也没有真的弄明白。

    “可我想,这世间万物总逃不出一个缘由。

    “我既然弄不懂父亲,就不要去懂了。我只需要知道,我和陈珏闹了之后,谁能得利,我也就知道父亲要做什么了。”

    最后,他问长公主:“您说,是这个理吗?”

    长公主已泣不成声。

    陈珞和陈珏不和,谁得了利?

    当然是陈璎。

    他不声不响的,别人都觉得他夹在姐姐和弟弟之间,为难。可谁又知道,每一次陈珞和陈珏闹过之后,皇上也会觉得陈璎难做。陈璎羽林卫的差事,不就是这么来的吗?

    “我帮你去问皇上。”长公主道,抽泣着拿了帕子出来,擦着脸上的泪,“只是有件事,我得跟你提前说明白了。就算我出面,皇上也未必会答应让你做镇国公世子。”

    陈珞听着,倒愣了半天。

    他虽说来求母亲,却并没有指望长公主能答应。

    他不过是想着自己既然要和陈璎争这世子之位,少不得要四处走动,与其让他母亲从别人嘴里知道这件事,还不如他提前跟他母亲打个招呼,免得她母亲到时候又不高兴,白白让外人看了笑话去。

    长公主却以为陈珞是在责怪她说话太没诚意,不由得长叹一口气,想了想,索性跟他交了实底:“自本朝开国,国公只余三人,其中又只有镇国公如今还领着差事,其他两家,也就只留个名了。你只道我是瞧不上这爵位,却不知如今能顶事的功勋之家也就镇国公府、清平侯府这几家了。

    “当年你舅舅为能在庆云侯府面前说得上话,把我嫁进了镇国公府。你又怎么知道你舅舅不是想把镇国公的爵位做为安抚臣子的诱饵呢?”

    陈珞大悸,望着依旧如花信少妇般年轻面孔的长公主目光如炬。

    长公主苦笑,道:“你以为我真的日日只知道吃喝玩乐,宴客游嬉?你舅舅不愿意出面为你争这镇国公世子的位置,我心里就怀疑了。只是我一直没弄明白你舅父是怕你父亲倒向庆云侯府了呢?还是想拿这个给未来的太子做人情?你想做镇国公世子,我们还得从长计议。”

    陈珞混混沌沌地应了一声,心里却如乱麻,不知道从何理起。

    他当然知道皇上在顾忌什么,甚至可以说,朝中人人都知道皇上在顾忌什么。庆云侯这些年一避再避,连立储之事都不敢轻易提起,不就是怕引起皇上的不快,令皇上觉得他妄自尊大,干涉朝政吗?

    他想过皇上不愿意帮他出头,却没有想过皇上会拿镇国公的爵位来给未来的皇帝做人情。

    他又想到乾清宫莫名其妙出现的那支香。

    陈珞不由捏了捏手掌。

    原来他想,这件事可以放一放,如今却知道,这件事怕已是最要紧的一件事了。

    他母亲能想到的事,他父亲肯定也会想到。

    所以他父亲不急着给陈璎请封世子。

    只是这样一来,陈璎的婚事就尤为重要了。

    陈珞手心传来一阵刺疼。

    他知道,是他的手捏得太紧,指甲掐破了掌心。

    但这有什么关系呢?

    当他怀着恶意去想这些事的时候,有什么事是他想不到的?又有什么事是他不能想的呢?

    陈珞慢慢地站了起来,推开了厅堂的窗棂。

    仲夏正午的阳光明亮地照射在院子甬道中的青石地砖上,仿若有滚滚的热浪在翻滚。

    *

    王晞那边不是盯着冯大夫就是盯着大掌柜的,可惜两边一时都没有什么进展。

    她嫌弃天气太热,只搬了个摇椅在檐下放着,每天和白果商量着乔迁宴客的事。

    她让王喜在正屋前移栽的那株葡萄树到底种得太晚,勉强长出几根枝芽来,那搭葡萄的架子倒给了香叶好去处,整天爬上爬下的,把照顾它的人吓得不行,拿了鱼干在葡萄架下“喵喵喵”地哄它下来。

    常珂进来的时候见那一人一猫身边都围着一群人,热闹得很,忍俊不住就笑出声来。

    王晞不由面露喜色,忙起身迎了她,道:“不是说你们都忙着帮施珠布置晴雪园么,你怎么有空过来?”又吩咐白术去拿了冰镇的果子和点心招待常珂。

    常珂也不和她客气,坐在了她的摇椅旁,喝了口茶,歇了口气,笑道:“我们是都去了。不过,这个我们先要除了二姐姐,她的婚事定下来了,大伯母拘着她每天做针线,她不得闲;还要除了潘小姐。人家太夫人要去庙里还愿,做三场法事不说,还要亲自抄一本《金刚经》,刘夫人等女眷走不开,请了潘小姐去做陪,她这几天忙着准备去庙里的事。

    “剩下一个三姐姐,一个我。

    “襄阳侯府的四公子前些天骑马摔了下来,三姐姐要去庙里烧香,准备和潘小姐同行。

    “单余一个我,出身低微,又不懂眉眼高低,能做个什么?”

    最后这句话,却是负气而说,想必是又发生了些什么?

    王晞自然不会去多事。

    常珂和她是表姐妹,和施珠也是。常珂愿意告诉她,她当然乐意(听),常珂要是不愿意告诉她,她只当没听明白。

    王晞只劝她吃果子:“刚刚从广东那边运来的荔枝,一路用冰镇着,味道还挺好的。”

    常珂看她一派舒适惬意,到了嘴边的话反而觉得说出来不太妥当,干脆把话重新咽下,一心一意地只和王晞吃着果子,说着闲话:“你什么时候宴客?可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别的不行,给你搬个花啊草啊的,还是没问题的。”

第九十三章 婚事

    王晞怎么可能让常珂帮着她搬花莳草呢?

    她拿了厨娘新做的冰凉粉招待常珂。

    晶莹剔透的冰凉粉,浇上焦糖色的枫糖霜,点缀着红的蜜豆,绿的香瓜,黄的芒果,白的香梨,在井里镇过,用琉璃碗装着,一口下去,甜到心里,凉到心里,暑气都消散了几分。

    “好吃!”常珂说完,忍不住又吃了一大勺。

    王晞抿了嘴笑,道:“是我们那里的小吃,用薜荔果的籽做的,不过不能吃得太多,这里面加了石灰粉的。我每次吃它就觉得像在吃毒药似的,可还是爱吃,忍不住每年的夏天都要吃上几次。”

    京城也有卖的。不过,常珂不知道这里面放了石灰粉的,端着那半碗冰凉粉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最后想了想,倒和王晞一样,既然这么多年来大家都是这么吃过来的,想必她吃少一点应该也没什么关系吧?

    她高高兴兴地把剩下来的半碗冰凉粉吃了。

    两人重新说起乔迁的宴请来。

    照常珂说,只请了吴二小姐和陆玲、潘小姐就行了,薄府的六小姐那边多半说的是客气话,未必会过来,打个招呼就行了,她愿意来就来,不愿意也不勉强。

    照着王晞的脾气,她不会请薄家六小姐,可她答应了陈珞帮他打听陈璎的婚事,这些小姐们就很有必要认识一番。不要说薄家六小姐了,像襄阳侯府的几位小姐,也得下个帖子才是。

    两个人就吃着王晞厨娘新做的绿豆糕,商量着要请的人。

    王晞就觉得心情有些烦躁。

    冯大夫那里事情还没有着落,大掌柜那里答应帮陈珞请个幕僚也不是一时半会的事,打听陈璎的婚事也不可能一蹴而就,偏偏施珠那里明天还要宴请富阳公主,施珠早些日子就放出话来,这是个认识京中贵女的好机会,永城侯府的小姐们都应该打扮得漂漂亮亮地去捧个场,不管是对自己的婚事,还是出阁之后的人脉都有好处,她就想着到时找个借口蹲在自己小院子里避暑。

    想到这里,她想起了刚才常珂和她说的话,不由好奇地道:“二小姐的婚事是什么时候定下来的?怎么没有声张?是刚刚说定还是已经要下定了?”

    刚刚说定常有反复的时候,不作声倒说得过去。若是已经定了下定的日子,这婚事就不可能更改了,还不说一声,下定的时候没有人去看热闹,两家的面子上都不好过,这就有些不太寻常了。

    常珂原本就是来跟王晞说这件事的,被王晞的左一碗冰凉粉,右一碟绿豆糕闹得,倒把这件事给忘了。

    她忙压低了声音,凑到了王晞的耳边轻声道:“是大姐的婆婆帮着做的这个媒。那户人家姓黄,公公虽只是个六品的武官,却也是武举出身,家资不菲。和二姐订亲的是他们家的次子,据说小小年纪已经是武举人了。大伯母非常的满意。大伯父和祖母也都没有说什么。倒是二姐闹了好几次。只是大伯母铁了心要让二姐嫁过去,没正式下定之前,估计不会大肆宣扬。”

    王晞没见过永城侯府的大小姐,不知道她是个怎样性子的人,对于这门亲事自然也不好说什么。

    和永城侯府相比,黄家的门第也的确低了一些。

    可永城侯和太夫人都没有吭声,不免让人多想。

    王晞问了问黄家的二公子长相如何,多大的年纪,家里还有些什么人之类的话。

    常珂有的答得出来,有的答不出来,不过,她倒说起一件事:“黄家据说是做米粮生意起家的,据说他们家早年和庆云侯府还有生意往来,所以才赚得盆满钵满的,要不然,他们家一个跑漕运的,也不可能让子孙读书习武,当官坐府了。”

    王晞心中一动。

    常珂长在侯府,自然不知道生意上的事。

    她却是耳濡目染。

    之所有盐引这个东西,就是因为从南往北,通过漕运往九边运送粮食损耗太大,才将这些粮食都放给了商贾,那些商贾自己承担运粮的损耗,然后拿粮食到九边换了贩盐的凭证,到盐运使那里兑换官盐,贩卖给百姓。

    这其间,不知道有多少文章可做。

    若那黄家当年搭上的是庆云侯府,赚了个盆满钵满倒也不稀奇。

    只是这样一想,只怕庆云侯府赚得更多。

    王晞想到本朝有位国舅,靠着以次充好倒卖兵部的军袄大赚特赚的事。

    相比这位国舅爷,庆云侯府的手段显然不知道高了多少。

    王晞把从她身边蹿过的香叶一把捞起,撸了撸猫儿的下巴,逗得香叶瘫了肚皮冲着她“喵喵”地乱叫,她这才道:“那庆云侯府做了两任的国舅,在京中就算不是最富那位,只怕也是数一数二的。”

    “这倒是。”常珂有些意外王晞会说这些,她点头道,“他们家的人会打仗,我祖父说,只有打仗才是最赚钱的。你看清平侯府,那么多人,可他们家每个姑娘出阁都有五千两银子的陪嫁,儿子成亲是三千。仅在京城的祭田就有一千多亩。所以他们家的人折损的厉害,但说风凉话的人也不少。”

    王晞愕然,道:“庆云侯府人会打仗?”

    那他们家的银子到底是做生意来的?还是打仗来的?

    常珂笑道:“你不是应该奇怪为何他们家的姑娘出阁是五千两银子的陪嫁,儿子成亲才三千吗?”

    王晞不以为然,道:“姑娘家原本就生的苦一些,我们家姑娘出阁的陪嫁也是高于儿子成亲的,这有什么好奇怪的?”

    常珂汗颜,道:“我还当只有清平侯府是这样,没想到你们家也是这样。但我长这么大,也就只遇到了你们两家,其他人家,也不说其他人家了,就说我们家,姑娘出阁公中只出五百两银子,儿子成亲却是一千五百两。”

    王晞直笑,道:“你这才多大,以后见的事多着呢?慢慢就不稀罕了。”

    常珂点头。

    却不知道她余生虽长,可也只碰到了这两家。

    当然,后来她自家和王晞不算在其中,她总觉得她和王晞都是亏得了王家的。

    她说起庆云侯府的事来:“薄六小姐原籍在甘肃,薄六小姐的高祖父曾经在清平侯府吴家的麾下当过游击将军,因军功累官至山东总兵。薄小姐的曾祖父则是武举出仕,在五军都督府做了个主薄,这才领着全家在京城定居。孝宗皇帝的时候,薄家六小姐的姑祖母才有资格被选入宫,先是美人,后是嫔妃,最后被立为皇后。

    “薄家这才一跃成为当朝显贵的。

    “可薄家扬名立威,却不是靠着国舅爷的身份。

    “薄六小姐的祖父也是武举出身,那年清平侯府在金川和番兵交手,连折了七员大将,丢失十城。皇上大怒,派了薄六小姐的祖父去问责。谁知道薄六小姐的祖父去了之后,和清平侯一起被番兵围了城。

    “薄六小姐的祖父气得不行,夺了清平侯的帅印,临时换将,不仅突破出城,还在朝廷没有派出一兵一卒之时连夺六城,直接把番人赶到了吐番城下,被先帝封了征西大将军。

    “吐番人这么多年都未进犯中原,就是薄六小姐祖父的功劳。

    “不过是当时清平侯府声威正隆,薄太后又被封为了皇后,薄家人为避嫌,没有张扬,很多人不知道金川一战实际上是老庆云侯做的总兵。

    “老庆云侯也是因为这一战受了重伤,病了好几年,还是去了。

    “薄六小姐的父亲也是因此稳稳地在五军都督府站住了脚跟。

    “因而清平侯府的遇到了庆云侯府的总有些怏怏然不得劲的模样。”

    常珂说到这里,呵呵地笑了几声,这才继续道:“我祖父活着的时候常唠叨薄家,说什么‘将在外君命有所不授’,老庆云侯狡猾奸诈,谁知道他是打到吐番城下还是血洗吐番王庭,要不然薄家为什么这么有钱?

    “可我觉得,我祖父肯定是嫉妒老庆云侯厉害,能封妻荫子还能弄得到银子。

    “薄六小姐的两个叔父都有个世袭的四品指挥使官职,他其中一个叔父还中过武举人呢!”

    难怪皇上不敢随意发难。

    王晞依着香叶的意思,帮香叶挠了挠肚皮,直把个香叶美的“呼噜噜”眯着眼睛要睡着了,她这才把猫儿递给了照顾它的小丫鬟,对常珂道:“如果是这样,二小姐的这门婚事还不错啊!那户人家是次子,她不用管家,正好投了她的脾气。”

    常凝这脾气,的确不适合当长媳。

    常珂道:“只是不知道黄家如今还和庆云侯府来往不?但我大姐是个稳当的,她婆婆给二姐做媒,她应该知道。她既然知道了,那就肯定不会让常凝吃亏。我也不知道常凝闹什么闹。

    “我要是大伯母,也得把她拘在屋里不让她出来。

    “要是她在富阳公主面前说了些什么不合适的话,反而更丢脸。”

    王晞也这么觉得。

    两人嘀嘀咕咕地说着话,太夫人身边的施嬷嬷笑盈盈地提了个食盒,装了七、八种点心过来了,说是太夫人让她过去用晚膳,见常珂也在这里,顺水的人情,也请了常珂,只是那话说的有些言不由衷。

第九十四章 借冰

    常珂也是从小低眉顺眼长大的,这点察颜观色的眼力还是有的,她自然委婉地拒绝了,还在施嬷嬷走后悄悄地对王晞道:“祖母为了让施珠好好地接待富阳公主,家里大小的事都为此而让着步,今天叫你过去用晚膳,未必是件好事,你可要多个心眼。”

    王晞感激地朝她点头,和常珂商量了个差不多的名单,就交给了白术,开始写请帖。

    她还准备去太夫人那里也提一句,看能不能明天不去晴雪园。

    应酬一个完全不认识的人,还是只能奉承不好得罪的人,太难受了。

    王晞觉得她这么想是因施珠而迁怒富阳公主,可谁让她和施珠的关系不好呢?

    她换了身衣裳就去了太夫人那里。

    太夫人那里摆了一席家常宴,没看见施珠,常妍和二太太却在。

    “哎哟,表小姐过来了。”二太太一反往常和王晞只是点头之交,热情地和她打着招呼不说,还让自己贴身的丫鬟去给王晞奉茶点。

    这情况不对啊!

    王晞在心里琢磨着。

    难道太夫人叫她来不是为了施珠的事而是二太太找她有什么事?

    她面上不显,笑盈盈地坐下来,谢了二太太,还主动地和常妍拉着家常:“我有些日子没有看见三姐姐了,三姐今天穿的这件衣裳真漂亮,瞧这花纹,井字格里绣宝瓶,墨绿色配了鹅黄色,应该是今年杭州那边的新样子吧?”

    常妍笑吟吟地和她寒暄:“王家表妹好眼光,上次我在银楼重新打了支蝶恋花鬓花,别人都没有看出来,只有王家表妹看出是新样式了。我看这京里除了薄家六小姐,就数王家表妹的眼睛尖了。”

    王晞呵呵地笑,和常妍母女打着太极,抱着“你不动我不动”的道理,喝了两盏茶,吃了一块点心,等到施嬷嬷指使着丫鬟婆子把菜都上上来了,还没有人提为什么让她过来用晚膳。

    她也只当不知道,挑挑捡捡地按着自己的喜好吃了一顿饭,大家移坐去了西间喝茶。

    等大家坐定,二太太把今天的菜点评了一番,终于朝王晞开了口:“今年皇上不出城避暑,弄得原本赏给我们家的冰也没了。眼看着天气越来越热,日子也越来越难过了。这不,潘家老安人就有些不好了。

    “潘小姐是低嫁,我这做婆婆的还不得巴结着点。

    “前几天我就向太夫人要了点冰送去了潘家。

    “潘家也不是那没有礼数的人家,不仅让人送了些时令的果子,还让人送了两支人参,几包天麻,几包何首乌,几匹湖绸贡段过来了,我都让送到了太夫人屋里。

    “只是有一桩,潘家的人问,能不能再帮他们家老安人弄点冰,好歹把这个夏天对付完。

    “我是没办法。

    “那点冰还克扣了太夫人的份例,总不能再克扣她老人家的吧?

    “还好我听阿珂说,你们家给你送了些冰过来。你看,你能不能匀点我们,就当是看我这个二舅母的面子了。”

    王晞想着母亲送她来永城侯府,就是想她认下永城侯这门亲戚。

    二太太是她的二舅母,又从来不曾求过她,这面子肯定是要给的。

    可怕就怕,这冰不是给潘家的老安人用,而是给施珠用来招待富阳公主的。

    但这件事是在太夫人屋里,当着太夫人的面说的,可见太夫人是同意这种做法的。

    又不是什么伤筋动骨的事,她还不至于拿不出来,只是如果这件事与施珠有关,她心里就有点不乐意了。

    脑子飞快地转了转,王晞笑道:“这有什么关系呢?还要二太太亲自来给我说,您让三姐姐给我带个话就是了。”

    二太太等人听了俱是一喜。

    只是这喜刚在脸上绽开,还没有来得及到心里去,就听王晞说了句“可是”,然后道:“您也知道,这冰是我们家送进府的。是从天津卫那边买过来的,而且我们家之前没有得到信,是府里的冰不够了,才急急忙忙到处打听消息……”

    二太太想着王晞出身商贾,这商人嘛,在商言商,王晞一会儿说这是从天津卫弄来的,一会儿说到处买不到冰,说来说去,不就是要告诉她这冰得来不易,搭了人情还非常的贵吗?

    永城侯府再落魄,也不差这点银子。

    她就笑着打断了王晞的话:“我知道,我知道,这件事算是舅母求你了,你去问问家里的管事,看多少钱合适,我等会就先给你拿两百两银子过去,等你们家的大掌柜回了话,我再给你补上。”

    王晞心就有点冷。

    永城侯府看着对她很好,但在心底,还是因她出身商贾瞧不起她。

    她看了一眼屋里的其他人。

    人人都是一副“二太太这件事做得很有章程”的意思。

    王晞微冷的心突然间恢复原本的温度。

    若不是她母亲还心存那么一点念想,这屋里的人实际上都与她不相干。

    既然是不相干的,又谈何心冰心暖呢?

    王晞微微地笑,原本就防着施珠没准备多给二太太冰,现在就更不会去做这人情了。她道:“二太太此言差矣,如今京城的冰有价无市,哪里就是银子的事?何况你我亲戚,亲戚之间只有帮衬的道理,哪里有买卖的事?我是怕二太太误会,这才跟你说起了这冰的来源。

    “我是想跟二太太说,我家里也没给我弄多少冰过来,倒不是嫌弃钱多钱少,而是买不到。只送了不到一车过来。寻思着先顶一阵子,再看看保定府那边或是燕山卫那边能不能弄到点冰。

    “听二太太这么一说,燕山卫就不用去了,只能看保定府那边能不能找到关系让一点了。不然到了正热的时候,我想孝敬太夫人都不能了!”

    二太太和常妍脸皮通红。

    先不说她们误会王晞说这冰来之不易是为了卖钱,仅仅提起燕山卫,也就是常三爷的岳家,她们心里就觉得有愧。

    巴结潘家是真的,给潘家送了冰也是真的,潘家还了厚礼也是真的,只是潘家不缺冰,并没让他们再送点冰过去,而是想问二太太能不能在富阳公主过来做客的时候请了潘家的小姐做陪。

    二太太也想着潘家能出有力的姻亲,当然愿意帮忙。

    没想到的是,施珠提了这样的一个要求,偏生太夫人还觉得有理,让她出面做这筏子。

    她之前没有多想,虽觉不妥,但也不是什么难事。

    谁知道王晞的口齿这样的伶俐呢?

    二太太感觉自己在王晞面前都没办法做人了,她强撑着看了太夫人一眼。

    太夫人是没有办法了,知道再扯下去王晞要是不答应,她们也没有别的办法,不由朝着二太太点了点头。

    二太太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倍觉难受,声音也低了下去,道:“是我的不是,王家表小姐大人大量,别和我一般见识。那我就到时候请施嬷嬷帮着去找王嬷嬷了。”

    这种借柴烧水借米下锅的事当然不可能由着主家们出面,自有身份对等的人去具体办事。

    二太太却点了施嬷嬷,分明就是告诉王晞,这是太夫人的意思,还有点解释自己是媳妇,身不由己的意思在里面。

    王晞却不会在这上面多想。

    她答应了借冰,就一定会借。可这冰到底能不能管上一整天,那就看施珠身边服侍的人有没有这本事和机灵劲儿,把几块一尺见方的冰用上一天了!

    王晞在太夫人那里略坐了一会儿就回了柳荫园。

    红绸兴高采烈地跑了过来,眨着眼睛问她:“大小姐,您是不是向大掌柜借了寨子的人?刚才王喜过来说,大掌柜那边有个人选,是保定府那边一个铺子里小掌柜的太太,姓米,刚到保定,是个生面孔。人很利索,从前服侍过先去的大太太,就是年纪有点长,今年都三十五了,让过来问您行不行?

    “如果不行,大小姐就再等几天。大掌柜让人带信回蜀中,看还有没有其他合适的人选?”

    合不合适,得陈珞说了算。

    王晞松了口气。

    千头万绪的,终于有一件事有了些许的进展。

    她翻出记事的册子,划了一道,有些高兴地吩咐红绸去给陈珞送信。

    陈珞已经知道红绸和青绸有武艺,她也就不用瞒着了。

    红绸翻了院墙去的鹿鸣轩,差点被陈裕给逮住。

    可陈裕也差点被红绸一鞭子抽着。

    陈珞看着就更眼热了,没怎么问那米娘子的事,就答应了,还和王晞约了明天他下衙后两人见一面,好安排米娘子进府的事。

    红绸都不用问王晞就拒绝了,道:“明天富阳公主来永城侯府做客,我们家小姐还不知道能不能出门呢!”

    陈珞见红绸大方,对她印象很好,多看了她几眼,认了个样貌儿,道:“那就看你们小姐什么时候有空?”

    红绸想着陈珞是王晞暗中窥视的人,待她也十分的和气,胆子就更大了,道:“多谢陈大人了!就怕施小姐盯着我们家小姐不放,我们家小姐纵然有心来见您也不成!”

    陈珞一愣,想想施珠的性格,再想想王晞的行事作派,这两人还真就不是一个道上的。

    他想了想,道:“那就等我下衙!”

    反正是得罪,也就不差那一件、二件的事了。

    红绸觉得陈珞不太体贴他们大小姐,可这不是她一个小丫鬟应该议论的,她应诺,悻悻然地去回了王晞。

第九十五章 掰扯

    王晞倒不觉得这是个事。

    陈珞又不是没个正经差事,他要是想去衙门的时候就去,不想去的时候就不去,反让她瞧不起——在她受的教育里,你可以不干事,但既然干了,就不能不尽力的干好。

    陈珞这样,在王晞看来,才是正经的态度。

    “我明天压根就没有准备去凑热闹,”她对红绸道,“施珠就算是想盯着我也不能吧?”

    红绸想不出王晞有什么理由不去晴雪园。

    王晞笑道:“她们不是向我要冰吗?我明天得去给她们弄冰啊!”

    红绸听着眼睛都亮了。

    这样一来,她们是不是可以出门逛一天了?

    听说京城的一元茶楼每天都有苏杭来的师傅唱评弹,她还没有听过苏杭师傅唱的评弹,也没有去过京城的茶楼,她好想跟着大小姐出去玩啊!

    她怂恿王晞:“大小姐,你听过苏杭的师傅唱评弹没有?听说京城的一元茶楼请的全是正宗的苏杭大家,我们蜀中的小红玉,实际是江西人,她的师傅刘红玉也不是苏杭人,也不知道她们唱的和那些苏杭过来的师傅有什么区别?”

    旁边的青绸听了哭笑不得,没等王晞说话就笑着狠狠地点了点红绸的额头,道:“你啊!给我老实点。大小姐说去哪里就去哪里,什么时候有你拿主意的份?你要是再敢胡说,我就去告诉王嬷嬷,让王嬷嬷罚你抄一本《阿弥陀佛经》,我看你还有没有精力胡思乱想。”

    红绸朝着青绸做了个鬼脸。

    王晞哈哈大笑,道:“一元茶楼怕是去不成了,不过可以去小文庄,据说那里有很多观赏鱼卖,我觉得我们可以养几条,让香叶看得见,吃不着。”说完,想起香叶的馋样儿,又笑了一阵子。

    照顾香叶的小丫鬟愁眉苦脸的,一夜都没怎么睡,怕王晞真的买了几条鱼回来养着,那香叶得多难受啊?

    那她岂不是得天天抱着香叶不能错眼睛?

    谁知道第二天一大早起来,晴雪园那边还在做最后的清扫,薄六小姐屋里的管事嬷嬷突然来拜访太夫人,说是薄六小姐今天下午要进宫,可原本准备送给皇后娘娘的披帛因为小丫鬟不注意,被猫给抓坏了。说是那披帛是从王家的铺子里买的,想请王晞帮个忙,陪着去见见王家的大掌柜。

    庆云侯府虽然因为立太子的事被很多人家顾忌,可也没谁敢得罪他们家。

    何况这件事还牵扯上了皇后娘娘。

    二皇子能不能成为太子,皇后娘娘能不能成为皇太后,那是以后的事。但谁若是让他们不舒服了,他们却能让你现在就难受。

    太夫人一听,甚至没顾得上跟王晞说一声,就让施嬷嬷带着薄家的嬷嬷直接去了柳荫园,拉着王晞就出了门。

    借冰的事,提也没有提。

    不知道是慌慌张张的忘了,还是觉得薄六小姐的事比施珠的事更重要?

    王晞还没有用早膳,心里不免有些不痛快,道:“听说大栅栏东头有家早点铺子的豆花和油条做的尤其的好。”

    庆云侯府在小时雍坊的槐柳胡同,在永城侯府的南边,离永城侯府坐车不到一炷香的工夫。而大栅栏却在大时雍坊的北边,前门大街那块儿,离永城侯府坐车得两刻钟。

    王晞要去那里喝豆花,这一来一去就得半个时辰。

    那嬷嬷却笑道:“大小姐说的是,那我们就先去那家用了早膳再去见我们六小姐好了!”

    对她这么谦让啊!

    王晞摩挲着腰间用来做噤步雕着万事如意的和田玉玉佩,在心里琢磨着,薄六小姐出现的这样突然,要不是在太夫人那里过了明路,太夫人认得这人,她还以为是假冒的。

    不过,也有可能是有事相求。

    王晞安安心心地喝到了想喝的豆花,吃上了想吃的油条,还尝了豆汁配炸圈,吃得心满意足,这才去了庆云侯府。

    庆云侯府占了槐柳胡同一条街,白墙灰瓦,普通的广亮门,要不是门上挂着个“敕造庆云侯府”的牌匾,王晞都不敢相信这就是赫赫有名的庆云侯府的正门。

    不过,王晞走的是二门的侧门,因为她的身份还不足以让庆云侯府开侧门。

    她走的是垂花门夹道旁边的侧门。

    这是给来做客的女眷走的门。

    王晞依礼行事,没好意思打量庆云侯府内院的景致,而是等到马车停了,她由白术服侍下了马车,这才有空打量四周的景色。

    谁知道她一抬头,却看见薄六小姐笑盈盈地由七、八个丫鬟簇拥着,正站在门口等她。

    她吓了一大跳,还是感受到了薄六小姐的善意,不由也跟着真诚地笑了起来,上前去和薄六小姐见了礼。

    薄六小姐就朝着她有些俏皮的眨了眨眼睛,低声道:“我们家是男女分别序齿的,你看我的排序就知道我们家的兄弟姐妹很多了,有什么事,我们到我屋里去说。”

    王晞家里的兄弟姐妹也很多,彼此却没有这么强的戒备心。

    她笑着颔首,和薄六小姐穿过一段花墙,过了道曲桥,就到了薄六小姐的院子。

    那院子砌在一片柳林之中,五间三进,花木扶苏,颇为宽敞明丽,是薄六小姐一个人的院落。

    王晞想起永城侯府的逼仄。

    可见同为侯府,也一样分出三六九等来。

    薄六小姐的丫鬟给她上的是明前龙井,那特别的豆香味,让王晞觉得非常的熟悉。

    她不禁深深地闻了几下茶香。

    薄六小姐见了抿嘴而笑,道:“王小姐是不是想起什么来了?”

    王晞一愣,随后脑子里灵机一闪。

    她想起了陈珞给她的茶。

    难道这是出自一家的茶?同时送给了薄家也送给了陈家?

    但若仅仅如此,薄六小姐不应该这样问她。

    她大胆地猜测,委婉地道:“这茶不会是贡品吧?薄小姐有,宝庆长公主府好像也有。”

    “难怪七哥说你是个聪明人。”薄六小姐莞尔,道,“我也不为难你了。这茶是我向陈珞讨的。他请我帮忙,今天把你请到我们府里来避一避。我可不愿意被他当仆妇指使,就向他讨了这茶叶过来,也让他心疼心疼。”

    可陈珞根本不喜欢喝茶啊!

    也许在薄六小姐眼中是茶中珍品,在陈珞眼里也不过是几片树叶而已。

    他怎么会心疼?

    只是这话王晞不好明言。

    照薄六小姐的语气,陈珞和她非常的熟悉,可她却不知道陈珞不喜欢喝茶,可见他们之间的关系并不像薄六小姐表现出来的那样好。

    在没有弄清楚、搞明白之前,她是不会是和薄六小姐说什么的。

    “没想到六小姐和陈大人的关系这么好。”她微微露出些许的惊讶。

    薄六小姐又朝她眨了眨眼睛,这次神色间不再是些许的俏皮,而是带着几分揶揄,道:“我和陈二哥的关系比你想象中的还要好。要不然,他也不会急急地托了我出面,把你从永城侯府请出来了。”

    什么意思?

    王晞没听懂,困惑地望着薄六小姐。

    薄六小姐哈哈地笑,道:“不明白没关系,你只要知道,我今天下午既没有准备进宫,我准备送给皇后娘娘的披帛也没有被猫抓坏,我更不会在外面买了披帛送皇后娘娘就行了。你好生生的在我这里喝茶赏花,等陈珞下了衙,再把人交给他,我那件碧叶金蕊的花簪就到手了,我也心满意足,其他人也心满意足了。”

    王晞大惊。

    陈珞这是什么操作?

    薄六小姐见了只怕把她吓着,忙道:“你别害怕。陈二哥和施珠有旧怨,要釜底抽薪,给施珠点颜色瞧瞧,要借了你的名头找事。”

    话说到这里,她不免露出几分歉意来,想着王晞也算神仙打架,旁边遭殃的小鬼了。

    施家瞧上了几位皇子的正妻之位,谋划着想把施珠嫁到皇家,施珠看中了谁不好,却看中了二皇子。

    妻好一半贤。

    施家再好,施珠的脾气禀性在那里,就算是皇上答应,皇后娘娘也不答应,二皇子更不愿意。

    薄六小姐怀疑陈珞这是受了二皇子所托才为难施珠的,她肯定得搭把手。

    只是可怜了王小姐,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

    若是施珠知道了,还不知道怎么为难王小姐呢?

    她想到这里,忙道:“王小姐的乔迁之宴,无论如何也要给我放张帖子。我之前说的可不是客套话,我是真心觉得王小姐是可交之人,想着我们姐妹们能高高兴兴地玩乐也就这一、两年光景了,能走动的时候还是应该常常走动走动才是。”

    王晞听着这话心中却警钟高鸣。

    就算是陈珞想给施珠难看,薄六小姐对她也太热情了一点。

    陈珞最终决定和她合伙,最最重要的一点是陈珞身边没有能够帮他的妇人。包括他这次急着见米娘子,也与此有关。

    看薄六小姐的样子,和陈珞倒真有几分朋友义气。

    薄六小姐不会是陈珞又一个合作伙伴吧?

    如果是这样,陈珞那就是不守信用。

    她肯定比薄六小姐更早就和陈珞结了盟,否则不管是凭着人脉还是其他,薄六小姐都比她强。而陈珞在没有事先告知并征得她同意的情况下又和薄六小姐合作,根本没有把她放在心上,是对她最大的羞辱。

    王晞气得忍不住嘟了嘴。

    觉得这件事不能就这样轻易过去。

    她得好好地和陈珞掰扯掰扯。

第九十六章 细说

    可当王晞真的见到陈珞的时候,满腹的不甘突然就说不出来了。

    陈珞来的时候还穿着当值时的官服,俊脸黑的几乎能滴出雨来,嘴唇抿得紧紧的,像要发怒的河神,谁要是惹怒了他,他能一口把人给吞了。

    王晞已经由之前和陈珞的交往中一而再,再而三的试过他对她的底线了,这样的怒火还不足以令她害怕,她是有些心痛他。

    他这个样子,一看就有事发生,心情很差。

    她也没笑,和薄六小姐寒暄了几句就跟着陈珞出了门。

    倒是薄六小姐,大气也不吭,什么首饰、好处半句也没提,送他们走的时候像是在送瘟神的样子,让王晞暗暗奇怪。

    陈珞是坐着轿子过来的,还带了顶轿子来接王晞。

    王晞好生奇怪,但还是一声不响地上了轿。

    他们并没有走远,依旧在小时雍坊,就在槐柳胡同旁的六条胡同,进了个二门小宅院。

    轿子直接进了垂花门。

    陈珞介绍道:“这是我小时候置办的一处宅子。那时候不愿意着家,就以陈忠的名义买了这宅子,时不时的来落个脚。”又介绍道,“陈忠是陈裕他爹,从前是金家的仆从,后来跟着我母亲去了镇国公府。算是我母亲送给我的人。”

    陈裕居然是这样的来历。

    陈珞心也够大的了。

    难怪上次陈珞看见长公主和金松青没什么表情,是不是他早就知道了,并接受了母亲和金松青的事?

    王晞没忍住,问:“那陈忠现在在做什么?”

    陈珞含含糊糊地道:“现在在帮我打理一些产业。”

    王晞语凝。

    敢情陈珞还悄悄地置办产业,还让陈忠在打理!

    不过,世事无绝对,说不定这陈忠父子在和陈珞交往的过程中成了陈珞的忠仆呢?

    王晞只能这么想,瞅着空打量了两眼陈珞的私产。

    院子不大,但收拾得挺干净,三间正房,两间的东西厢房,红柱绿窗,左边是株高过屋顶的枣树,此时正开着簇簇的小花,倒是右边架着的葡萄树,已经结满了成串的葡萄,葡萄旁青花大缸里养的荷花开了两、三支,余晖下,小院安宁静谧又充满了勃、勃生机。

    狡兔三窟的家伙!

    仅她知道的他就有三处房产了。

    不知道在哪里还有些什么产业?

    王晞和陈珞坐在葡萄架下的石桌旁说话。

    喝的还是明前龙井。

    王晞怀疑陈珞手里全是明前的龙井,招待客人,应酬朋友,全都是它。

    反正明前龙井名声在外,任谁也不能挑出错来。

    陈珞哪里想得到王晞在腹诽他,道:“我已经安排好了。镇国公府的仆从多是从河南老家过来的,到时候米娘子冒充那边外嫁后大归讨生活的姑娘,以我父亲的禀性,他肯定会把人收下的。”说到这里,他撇了撇嘴角,露出些许的讽刺。

    难道这也有故事?

    王晞现在对陈珞比镇国公感兴趣。她道:“你祖籍河南的?是河南什么地方?”

    陈珞不屑地道:“洛阳。”

    王晞有些意外,道:“古都名城啊!那里的牡丹特别有名。我还吃过他们的水席,全是汤汤水水的热菜,吃完一道上一道,吃上八道十道,能吃一整天。我当时还和二哥说着。这些菜肯定是前朝的宫廷菜,他们那个时候做官可比现在的官员强多了,不说别的,至少参加皇家宫席的时候不用提前填饱肚子,臣子们被皇帝留膳不至于吃不饱。”

    陈珞闻言想到他历次参加宫宴的情景,不禁嘴角轻扬,露出淡淡的笑意。

    明显的阴转晴了。

    王晞没想到他还真把自己的话听进去了。

    陈珞却觉得和王晞在一起,听她东扯西拉的,还真能让他的心情好起来。

    他不由说起他家里的一些事来:“正因如此,我父亲总是自诩为名门大家出身,祖上曾经出过好几位大将军,和其他开国功勋不一样,不管他外表如何,骨子里却非常的清高,这个那个的都瞧不起。”

    会不会是因为这样,所以宝庆虽贵为长公主,但陈愚还是不怎么瞧得起二嫁的她呢?

    王晞好险没有问出来,和陈珞开玩笑道:“没想到你还系出名门!”

    陈珞笑出声来,居然还有些谦逊地道:“大家都说我出身好,我反而觉得挺没意思的。”

    王晞不了解陈珞之前可能会觉得他说这样的话挺遭人嫌的,可现在,她也这么想。

    一个人出身好固然是件值得庆幸的事,但如此家庭不和睦,让你在家里没办法安生,遇到需要人帮衬的时候又没有人庇护,还不如出身平凡,有一心一意为自己的家人。

    她觉得这不是个什么好话题,闻言笑着点头,转移了话题:“你今天脸色怎么这么差?是出了什么事吗?”

    陈珞听着沉默下来。

    王晞看得出来,他是在考虑要不要跟她说,不然他大可直接拒绝,而不是这样的沉默了。

    果然,陈珞想了半天,最终还是告诉了王晞:“今天中午,我是在宫里用的午膳。皇上赐食。我和金吾卫左都指挥使石磊还有兵部尚书厉时节、户部尚书谢时。皇上和厉时节、谢时商量闽南的战事,我是当值,石磊来回皇上话的。说着说着,皇上不知怎么就说到了马三在闽南监军的事,然后说想让我过了中秋节去趟闵南,跟着阎诤学点布阵点兵的本事。”

    马三是司马监的大太监,曾经在潜邸时服侍过皇上,算是皇上的心腹太监之一。阎诤之前是福建巡抚,后来抗倭有功,升了闵浙巡抚。如今正领兵在闵南和倭寇打仗。

    王晞想,这是好事啊!

    去了就能立功。

    当朝祖制,有功在社稷的功劳才能封爵。

    陈珞去了,说不定能自己争个功勋,也不必和陈璎在镇国公府这一亩三分地里争食吃了。

    可这兴奋也就像烟火燃得快,熄得也快,还留下袅袅余烟。

    她能想到的事,陈珞肯定也能想到。可看陈珞的样子,没有半点高兴不说,还很愤怒的样子,这其中肯定有她不知道的蹊跷。

    王晞是不懂就问的性子,她直言道:“可是有什么不妥?”

    陈珞点头,道:“你可知道为何皇上会把我母亲嫁到镇国公府去?”

    王晞觉得长公主和镇国公都太复杂,猜都不愿意再猜,她直接摇了摇头。

    陈珞睨了王晞一眼,又问:“你可知道十大国公余其三,为何只有镇国公府还屹立不倒?”

    这是妥妥的要讲故事的节奏了。

    王晞当然不能破坏,捧场地继续摇头。

    陈珞的神色果真更加温和。他道:“飞鸟尽,良弓藏。陈家祖辈为了避开京城的纷争,主动请缨镇守燕州,直到我曾祖父,三战高丽,让高丽称臣纳贡,这才重新搬回京城。

    “我父亲虽说人品不怎么样,却是文可考两榜进士,武可拉三石弓,八面玲珑,长袖善武,还尤其擅长察颜观色、审时度势、揣摩上意。”

    他说到“审时度势”的时候,眼底又浮现刚才提及“洛阳”时的讥讽。

    王晞想到陈愚曾经弃城而逃……

    “燕州的大小官员,特别是武官,因而特别喜欢和我父亲‘谈心交心’,也特别喜欢找我父亲拿主意。”陈珞道,“高丽来朝岁贡的时候,到四夷馆送了国书就会来镇国公府拜访。

    “皇上当时内有薄家,外有清平侯,不想高丽再出什么事端,这才非要我母亲嫁到镇国公府去的。

    “镇国公呢?既想压制清平侯,又不愿意因为联姻的缘故屈居庆云侯府之下。虽不十分愿意,还是捏着鼻子答应了。”

    陈珞说这话的时候,十分的无奈,连如星子般明亮漂亮的眼睛都黯淡无光了。

    王晞忿然道:“可这就好比做生意。你哪怕是亏本,当初也没人按着你的头要你答应,你就得好好的履行合约。镇国公这算什么?光想得好处,结果发现亏了本,不划算,就要反悔?难道当初是皇上强迫他的不成?”

    亏了本就要反悔!

    这话还真是切中要害。

    想当初,庆云侯家里又出了一个皇后,为了避嫌,薄家处处忍让,处处克己,清平侯因为永昌战事失利不敢吭声,镇国公府的确很是风光了一阵子。但随着二皇子平安长大,清平侯又收复了甘谷六城,皇上开始用清平侯压制镇国公府,陈愚又觉得划不来了。

    王晞虽然什么都不知道,却把他父亲的心态说了个十足十。

    他忍俊不禁,道:“你倒是机敏!”

    “那是当然。”王晞骄傲地道,“我祖父说了,若是少关心些吃食、衣饰,我做生意不会比我大哥差。可做生意多辛苦啊,我又不是少吃少穿,为何还要为难自己?我当然要躺米仓里当米虫啊!”

    陈珞哈哈大笑,心中十分的畅快,半点不见刚才的阴霾。

    王晞看着心里痒痒的,小心翼翼地道:“那,你刚才到底为什么那么不高兴?”

    陈珞愣了愣,脸上还残留着刚才的笑意,随后又笑了起来。道:“如果我靠摘别人的桃子立功封爵,你觉得,燕州的人会怎么说我?”

    我感觉我是照着一章一个情节在尽量的加快节奏,大家还是觉得进展太慢……

第九十七章 暖心

    是哦!军功是拿命搏来的,凭什么让人摘桃子?

    若陈珞成了这样的人,军中还有谁瞧得起他?

    就算他有朝一日做了镇国公,又拿什么服众?

    皇上这样说,的确有些不妥当。

    如果其他人遇到这样的事,无论如何也要安抚陈珞几句,开导开导他。可王晞想的不一样。

    在其位,谋其事。

    皇上一言九鼎,说话就更应该注意。就算是无心的,也不值得原谅。何况皇上在位这么多年,也并不是个平庸之辈,他不可能不知道说出这话对陈珞会有什么样的影响。

    那皇上的话又是什么用意呢?

    陈珞既是臣子,又是晚辈,何况食君俸禄,与君担忧。就算皇上对他有什么用意,陈珞也应该受着,不应该这样气愤才是。

    这件事应该对陈珞不仅仅是影响不好的问题。

    王晞道:“你当时能开口说话吗?”

    能说话,就有机会辩解。可有的时候,就像她闯了祸,她身边的丫鬟要给她背黑锅一样。

    背锅的人未必就会吃亏。

    主要还是看事后有什么补偿。

    听了王晞的话,不知道为什么,陈珞就松了一口气。

    他有点担心王晞会劝他雷霆雨露均是君恩,让他算了。

    皇上要让他顶包,没问题,可不应该这样把他当傻瓜似的推出去,还要让他感恩戴德,觉得他是受了天大的恩惠。

    陈珞想到这时,目光沉了沉,原本压着一半的话也索性全告诉王晞:“石磊是福建霞浦人,家中有世袭的四品佥事的官职。他是次子,官职由他兄长继承。他父亲颇能钻营,走了原司礼监掌印太监王隆的路子,把石磊弄到了京城,进了金吾卫。他还有个弟弟,则跟了阎诤,一直是阎诤手下的得力干将,屡立战功。

    “不过,石磊的弟弟有个致命的缺点,他不喜欢读书,一个武秀才的功名还是捐来的,让他写个折子比让他亲自上阵杀敌还难。

    “阎诤几次欲为他请功,都被人弹劾,不了了之。

    “这次在闽南抗倭,石磊的弟弟又立了大功。

    “你说,皇上是早不提,晚不提,偏偏在阎诤给石磊兄弟请功的折子送来的时候提及让我去闽南,石磊会怎么想?”

    王晞望着陈珞,沉吟道:“会觉得你是去分他弟弟军功的?”

    陈珞点头,烦躁得甚至站了起来,在葡萄架下走来走去的,道:“不仅如此,我还怕石磊多想,觉得皇上是在为我勒索他,让他拿银子来打点我。到时候我不仅仅得罪了石家,还得罪了阎诤。

    “虽说我不怕这事,可事后皇上却对我说,这是皇后娘娘的意思。让我跟我母亲说一声,让我母亲不用担心我的前程,我以后的路,他都在心里。

    “我倒很想问问,在他心里,我应该有什么样的前程?

    “明明一件很简单的事,或封了陈璎做世子,或封了我做世子就行了,他非要搅三搅四的,搅和得大家都不安宁。”

    “皇上帮外甥勒索臣子?!”王晞目瞪口呆,“还有这种事?”

    陈珞苦笑,道:“我小的时候皇上就嬉戏似的让马三给我打个金饭碗。马三不以为意。皇上还当着很多大臣的面特意问他打了没有。弄得他面红耳赤的,真送我一个金碗饭不可。”

    这样一来,只怕大家都会觉得皇上纵然是戏言,可涉及到陈珞,戏言也会变真言。

    于陈珞来说,的确很不利。

    这样想想,皇上对陈珞的好还真的有限。

    陈珞想的更多。

    他不来回走几趟觉得心气难平。来回走吧,又热得直流汗。

    最后还是太热占了上风,他坐下来咕噜噜一口气连喝了两杯茶,这才作罢。

    王晞拿了把蒲扇给陈珞。

    陈珞狠狠扇了几下,想起上次他和王晞见面的时候,王晞曾经提醒他应该先把自己的事理顺了,他还没有回过她话,不禁道:“我母亲之前还真准备让我去闽南的,我后来回去跟她说,我想做镇国公,她虽说觉得有些为难,但还是决定帮我去问问皇上的意思。

    “我母亲还没有进宫,皇上却突然让我去闽南,和我母亲的说法不谋而合。要不是皇后娘娘在皇上面前说了些什么?就是皇上想让石家或者是阎诤干点什么?”

    王晞有点意外。

    陈珞居然和她有商有量的,这语气,倒真有几分合伙人的味道。

    她笑盈盈地道:“若真是皇后娘娘在皇上面前说了些什么,我觉得你应该想办法让皇后娘娘少管你的事。我虽然从来没有见过皇后娘娘,可你看她谋划了这么多年,就硬是没能把太子的帽子给二皇子戴上,可见她也不是个特别有谋略的人。

    “要是她算计你还好说,怕就怕她纯粹是好心办坏事,没个靠谱的时候,那就麻烦了。”

    陈珞从前没有深想,只觉得皇后娘娘人很不错。出身这样好的人家,却事事处处都愿意容忍,待人真诚还没有什么架子,温柔善良还很宽厚。

    如今看来,的确是和善有余魄力不够。放在世家大族里是个好宗妇,放在皇家却有些不够看。

    陈珞抿了抿嘴。

    皇上是不是早就看出来了,也这么想呢?

    他垂了眼帘,掩饰着心中的不以为意。

    好像这样,他就能在王晞面前维持住一个温和善良的形象。

    至于为什么要维护这样一个形象,陈珞没有意识到,更不会深想。

    他只觉得心烦。

    自从他追究起乾清宫多出来的那支香以来,他身边就没有一桩事是顺利的。

    当然,也许从前也不顺利,只是他没有多想,也就没有追究,更加不会多事,自然也没有这么多的念想。

    但若是让他选择,他还是愿意自己多管闲事。

    他宁愿清醒的死,也不愿意糊涂地活。

    想到这里,陈珞不禁朝王晞望去。

    余晖已不可见,应该掌灯。

    王晞却依旧笑语殷殷地坐在葡萄架下,没有半分肯定会晚归的焦虑,也没有听他絮叨的烦躁,她就那样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像朵富贵花,等闲的春风秋雨都愁不了她。

    他骤然间就有些心虚。

    他只管着讲自己的事,却忘了应该问问她今天过得怎样。

    不管是谁被个与自己只有两、三面之缘的人请到家里去做客,都应该会有些忐忑吧?

    陈珞脸皮微微有些发热,道:“你今天怎么样?我让薄六请你,你没有被吓着吧?”

    当然非常的惊讶。

    可还不至于被吓到。

    况且陈珞是好意。

    王晞笑道:“还好。主要还是因为薄六小姐为人很有趣,今天不仅带我参观了她的绣房,还给我看了她设计的绣样和绣品。没想到薄六小姐的绣工这样的了得,居然擅长绣佛像和佛经。”

    陈珞嘴角抽了抽。

    他觉得这没有什么了不起的。

    一个侯门小姐和绣娘争高低,薄六好意思说,他都没有好意思听。

    可见王晞为人还是挺谦和的。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道:“薄六这个人从小就喜欢摆弄这些,也不知道有什么有趣的,今天真是让你受委屈了。”

    “陈大人说哪里话。”王晞客气地应着,心里却想,她虽不擅长刺绣,可她也喜欢华服美装,喜欢讨论花样子,新衣裳,今天她和薄六小姐也算是爱好相同,在薄家的这几个时辰,她不仅没有觉得难受,还觉得挺有意思的。

    她一点都不委屈。

    但她也不和陈珞多说。

    陈珞把她叫出府,也是为帮她嘛!

    话说到这里,陈珞一下子跳了起来。

    时候不早了,他得送王晞回永城侯府了,不然永城侯府的人得担心了。

    万一找到庆云侯府去那就麻烦了。

    他岂不是和王晞所说的皇后娘娘似的,好心办坏事,让王晞不屑!

    “你这个时候回府若说没有用晚膳,也太奇怪了。”陈珞歉意地道,“都是我耽误了你。你就在我这里草草用点吃食,等过两天,我请你用膳,算是补偿你的委屈。”

    王晞听着眼睛一亮,道:“不用,不用!不用陈大人补偿,陈大人要是用心,今天就请我吃王记的门钉肉饼吧?听说京城王记的门钉肉饼做得最好,我还没有机会吃呢!”

    那模样,晚归不是事,补偿也不是事,现在能吃到嘴最大事。

    陈珞哭笑不得,回想起自己几次和王晞交往的情景,“扑哧”笑出声来,没能忍住地试探着王晞:“王记的门钉肉饼是挺好吃的,可他们隔壁的梨汤也是一绝。不如今天我请你吃肉饼,喝梨汤吧?”

    “好啊,好啊!”王晞双眼熠熠生辉,明亮的仿若能照入人心底。

    陈珞哪里还不明白。

    敢情眼前的这位就是个吃货啊!

    哪里有好吃的她都要尝一尝。

    陈珞就想到了天津卫那边的薄皮厚馅的小包子。

    他明天要去趟天津卫,要不要给王小姐带两个包子回来尝尝呢?

    这念头一起,陈珞就在心里“呸”了自己几下。

    天津卫的包子再好吃,带回来也冷了。

    重新热过的包子哪里有新出锅的好吃?

    说不定王晞吃了自己送的包子还以为天津卫的包子名不副实呢?

    要不,就在京城里随便买点什么?

    要紧的是要好吃。

    陈珞暗暗点头,决定就这么办。

第九十八章 不禁

    王晞自然不知道自己的几句话给陈珞留下了什么印象。

    陈珞去叫了人买门钉肉饼和梨汤,两人坐在葡萄架下又说了一会儿话。

    这次陈珞没有再说家里的事,王晞也没有问,而是细细地说起了米娘子怎么进府的事。

    按照陈珞的说法,他都打点好了,米娘子会被安排在外院扫地,米娘子不用靠近陈愚,只需要帮陈珞打听清楚每天都有些什么人来见陈愚,或是陈愚都见了些什么人就可以了。

    陈珞还道:“米娘子在做的事也不可能知道的那么详细,我父亲这二十几年镇国公也不是白做的。她只需要打听到她能打听到的就行,其他的事千万不要勉强,免得打草惊蛇。”

    王晞点头,两人又商量了一些细节。

    陈裕买了吃食回来。

    两人就坐在葡萄架下用门钉肉饼和梨汤当了晚膳。

    王记的门钉肉饼果然名不虚传,皮薄馅多,咸香鲜美,再配上甜甜的梨汤,既解腻又开胃,单吃哪一样都平常,合在一起却非常的美味。

    王晞朝着陈珞竖起了大拇指,觉得陈珞也是个会吃的人。

    陈珞微微地笑,觉得王晞虽然出身富裕,看上去又犹如一朵富贵花,却没想到这么容易就能打发了。

    他突然觉得有点不好意思,有些话不知怎么就说出了口:“我母亲身边的青姑非常擅长做一道叫做‘拆烩鲢鱼头’的菜,你要哪天有空,可以到我们家去做客,我让青姑做给你吃!”

    说完,又觉得有些冒失,忙道:“你吃鱼头吗?或者做芙蓉鸡燕窝羹也可以。她也很擅长。”

    王晞颇为惊喜。

    她最喜欢的就是吃了,有人愿意和她分享美食,她当然愿意啊!

    “好啊,好啊!”那门钉肉饼送过来的时候还有点烫嘴,她歇了歇,这才道,“我几乎什么都吃。”她说完,想了想,加了一句,“猫啊狗啊的我不吃。蛇也不吃,还有什么蚂蚁、蚕甬什么的,我都不吃。还有蚱蜢、竹虫……”

    她这么一说,说出一大堆来。听得陈珞直皱眉,道:“谁给你吃这些东西了吗?”

    王晞觉得还不是时候告诉陈珞他们家和苗寨、土司们关系的时候,因而含含糊糊地道:“曾经有人请我大哥吃全虫宴,我很好奇,也跟着去了。我当时就吓傻了,好几天都没有吃饭。”

    全虫宴,陈珞听说过却没有见过,想想就知道是什么了。但王晞能去亲眼见识一番,可见王晞的眼界还是很开阔的,至少比京中那些豪门出身的薄六之流要开阔。

    薄六只知道绣花,打首饰做衣裳,王晞好歹也曾经见识过一些普通男子都不曾见识过的东西。

    他道:“那就说定了,哪天我沐休,我请你吃青姑做的拆烩鲢鱼头。”

    王晞不是没有吃过,只是做这道菜得四、五斤重的鲢鱼头。这是一道淮扬菜。京城河鲜不太多。要做这道菜,只怕是要费一番周折。

    但她答应都答应了,干脆一并多谢好了,她决定对自己再宽容一些,笑道:“要是能再顺手做一道芙蓉鸡燕窝羹就更好了。”

    陈珞听着微愣,但旋即有些高兴。

    他出身好,除了有限的几个人,大家几乎都捧着他,养成了他不太善于揣摩别人用意的性子,他最怕和别人人情来往。

    有时候他明明是好心,别人却误解他的意思。反而是他的恶意,那样的明显,人人都知道。

    他有时候不免会觉得有些忿然。

    陈珞喜欢和王晞这样行事做派的人打交道。

    有什么话你直说,他能做到就做,做不到,说声抱歉。没有那么多的虚礼。

    请客的人舒服,被请的人也满意,皆大欢喜。

    何苦言不由衷的,弄得请客的人花了大力气,被请的人还觉得很勉强,大家都不痛快,白忙一场。

    “那好。”陈珞道,“你还有没有什么想吃的?”

    青姑擅长的两道菜都是淮扬菜,王晞道:“青姑是不是苏杭人?”

    陈珞点头,道:“你怎么知道的?”

    王晞说了自己的猜测,又点了两道菜,一道是白袍虾仁,一道是清炒茭白。

    这两道菜,一道要用大青虾,一道要用茭白,想要做得正宗,都得本地食材。

    陈珞不知道难处,回去就借了青姑要请客。

    青姑原本就嘀咕着不知道是谁能让陈珞花这么大的周折,等拿到菜单,更是吓了一大跳,不要说那拆烩鲢鱼头了,就是这茭白,她都有好多年没吃过了。要做这道菜,除了花大力气把菜弄到京城之外,再就是茭白眼瞅着都快要下市了。

    不把请客的日期定下来,就算陈珞解决了运菜的难题,没了菜,就是神仙也枉然。

    陈珞听了青姑的回话,半晌都不知道说什么好。

    王晞这是在调侃他呢?还是真的想吃?

    陈珞琢磨了半天也琢磨不出一个答案,干脆管她是调侃他还是真的想吃,他先备下再说,他全当不知道好了。

    他东奔西跑地准备东西且不说。

    王晞这边回了永城侯府,天色已经有点晚了,富阳公主早已回宫,门口的大红灯笼已经高高挂起,不时可见三三两两的丫鬟正在打扫客散后的庭院游廊。

    她想着大家为了接待富阳公主都很累了,应该都歇下了,谁知道施嬷嬷正在垂花门那里等着她,见到她就面露喜色,上前曲膝行礼道:“我的大小姐,您可总算回来了,太夫人一直惦记着您呢?也不知道您去了庆云侯府有没有被怠慢?有没有受委屈,连晚膳都比平时吃的少。

    “您快随了我去太夫人那里,太夫人见着您了,也能安安生生的歇下了。”

    那语气,比平时还要热情几分,让王晞不得不怀疑这是借了庆云侯和皇后娘娘娘的光。

    毕竟她出门是打着为皇后娘娘办事的名义。

    王晞笑着和施嬷嬷寒暄着,和她去了太夫人那里。

    太夫人屋里居然灯火通明,门口站着的小丫鬟都红光满面,比平时精神。

    王晞忍不住在心里嘀咕:难道她不在的时候发生了什么好事?

    进了屋,侯夫人、二太太竟然都在,望向王晞的目光都显得有些灼热,让王晞一时间还以为自己戴错了花,穿错了衣裳。

    “哎呀,表小姐终于回来了。”侯夫人和二太太一起站了起来,相比侯夫人只是望着她微笑,二太太殷勤多了,越过侯夫人上前拉了王晞的手,转头对太夫人道,“我就说您不用担心,您看,表小姐这不是高高兴兴地回来了。”

    太夫人点头,望着王晞神色欣慰,还带着几分重新审视她的欢喜。

    等太夫人开口说话,王晞才知道是为什么。

    原来她在庆云侯府的中途,薄明月派人来给她送了一堆吃的喝的玩的过来了。

    二夫人笑道:“是他身边最得力的那个叫小四的小厮亲自送过来的。”

    所以……她又是被薄六小姐临时请了去,又是被薄明月送东西,她们以为薄家和她有点什么事吗?

    王晞满头雾水,不知道薄明月搞什么鬼,可辩解的话却不能不说,不然真让永城侯府的人误会了,把她和薄明月凑成一对就麻烦了。

    她忙道:“我明天派人去给薄公子回个礼。他们家也太讲究了一些。宫里不知道出了什么事,薄六小姐突然不用进宫了,我陪着薄六小姐说了半天绣花做衣饰的事,没想到薄家还送了谢礼过来。”

    不曾想太夫人和侯夫人、二太太听了热情半点不褪,二太太更直言道:“薄家这样礼待你是好事。你以后不妨和薄家兄妹多走动走动。说起来夏天转眼就逝,每年到了秋狩的季节,皇上都会考校各府子弟的骑射。你的四表哥、五表哥和六表哥今年都会参加。

    “到时候若是薄家能照拂一、两分,进金吾卫、羽林卫,甚至是腾骧卫都是有可能的。”

    敢情两位夫人给她挖的坑在这里等着她呢!

    王晞恍然。

    别说她和薄六小姐和薄明月都不熟了,就算是熟,她觉得她和他们也未必有这样的交情。

    她做出一副为难的样子。

    侯夫人顿时坐不住了。

    她有五个儿子,除了长子以后会继承爵位有个稳妥的前程之外,其他四个儿子都高不成低不就。特别是最小的两个儿子,若是说亲的时候还没有个正经的差事,又能说个什么样的人家?

    原本就因为没有继承权从家里分不到什么东西,要是妻族还不能帮衬一把,等到她的孙子辈,岂不就和那些蓬门小户没有什么区别了?

    “表小姐可能还不知道吧?”侯夫人有些急切地开了口,“皇上刚登基的那几年,还会亲自主持秋狩,可最近七、八年,都是由庆云侯帮着皇上主持秋狩骑射的评选。襄阳侯府的那个远房的侄儿,按律根本没有资格的,可去年还是通过薄家去了秋狩,还拿到了名次,进了羽林卫。”

    她说这话的时候十分气愤。

    王晞却很无语。

    如果事情真像侯夫人说的这样简单,那岂不是谁都可以走这个门子?

    而陈珞说过,庆云侯府自从家里又出了一个皇后之后,就变得非常低调了。以庆云侯府的慎重,若真的做了什么手脚,也不可能让别人知道。

    至少不会让永城侯府知道。

    谁又敢说这背后没有什么故事呢?

第九十九章 笑脸

    毕竟是被自己母亲看重的人,王晞好心提醒侯夫人:“庆云侯府从前也这样帮过别人家吗?”

    侯夫人听着精神一振,以为王晞改变了主意,愿意帮她出面去找薄家的人,忙道:“没有,没有。所以我才觉得这条路可行。”

    至于薄家这些年来越来越不喜欢帮人出头这种事,她下意识的没有告诉王晞。

    王晞只好继续道:“那您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呢?”

    侯夫人一愣。

    是啊,她是怎么知道的呢?

    好像是那天去二太太的亲家韩家做客的时候,听谁说的。

    她一边回忆,一边把当时的情景告诉了王晞,还怕王晞不了解,道:“你不了解官场上的事。大家都是欺上不瞒下,通常这样的事,像我们这样的人家别人都会防着两分,不会告诉我们,我们也难以知道。但像韩家这样的,就没有什么顾忌了。他们的消息反而比我们更灵通。”

    如果薄家做事真的这么不讲究,早就被言官弹劾的折子淹没了。

    王晞耐着性子道:“这求人办事总要人情客往的,侯夫人要不要再打听打听,免得走错了门。至少也要问清楚襄阳侯是怎么打动庆云侯的吧?若是襄阳侯亲自去求的,我就算去找薄六小姐和薄公子只怕也是人微言轻,没有什么效果。万一打草惊蛇,误了几位哥哥的前程,那就更是功亏一篑,得不偿失了。”

    侯夫人听这话还不太高兴,二太太却已经转过弯来,忙拉了拉侯夫人的衣袖,笑道:“表小姐说的在道。这件事我们的确要好好打听打听才是。”随后委婉地让王晞快点回去,“你出了一天门,也累了,早点回去歇了吧!有什么事,我们明天早上再说。”

    王晞知道她们这是要打发了自己好关起门来商量这件事怎么办,她是求之不得,笑盈盈问候了太夫人几句,就起身告辞了。

    太夫人几人说了些什么王晞不知道,王晞刚踏进柳荫园王嬷嬷就迎上前来,关切地道:“您是不是先去了太夫人那里?她老人家没有责怪您吧?”

    说完,她露出几分忿然之色,道:“若小姐觉得不舒服,我们搬出去住好了。您要是怕寂寞,我们可以搬去济民堂和冯老爷子做伴;您要是想清静,我们可以就近买个宅子或是租个宅子。”

    总之,不能让她们家大小姐受了委屈。

    这话说的,好像太夫人没给王晞好脸色看似的。

    王晞不由问道:“是出了什么事吗?”

    王嬷嬷讶然,道:“太夫人留您没有说什么吗?今天早上您去了庆云侯府之后没多久,富阳公主就来了。施小姐那边的人就来讨要冬冰。我就照着您之前的意思,说我们这边的冬冰都是要自用的,不能借。施小姐身边的嬷嬷就发起脾气来。我当时跟她争了几句。说到别人家做客还要提前几天投个帖子,他们家难道到别人家借东西都不提前说一声吗?开口就要借冰,未必太没规矩。

    “那嬷嬷就恼了,嚷着告去了太夫人那里。

    “太夫人就派了施嬷嬷过来。

    “只是那施嬷嬷毕竟拿了我们家的银子,多的话不敢说,打着马虎眼两边和着稀泥,说是来帮太夫人传话,话里话外却让我们只当没听说。

    “我看她自富阳公主走后就一直在垂花门那里等着,还以为太夫人要等您回来教训您呢?我看您先去的太夫人那里,难道太夫人不是要和您说这些吗?”

    “没有。”王晞把太夫人叫她去的目的告诉了王嬷嬷,然后好奇地问,“那后来施珠那边是怎么办的呢?”

    王嬷嬷不屑地道:“能怎么办?太夫人总不能让她丢脸丢到永城侯府来。把自己的冰拿出来给施珠先用。那施珠也够大方的,花厅四角放了冰不说,还用冰镇了果子和绿豆莲子羹请富阳公主和宫里来的人用。也不知道太夫人知道不知道这件事?要是知道,我得赞太夫一声‘大方’了,要是不知道,明天可有戏看了。”

    现在有钱也买不到冬冰,太夫人给施珠用了,她那里就不够用了。

    除非动用永城侯的例份。

    王晞微微笑,道:“之前太夫人代施珠开了口,我们把冰送去了太夫人那里,自己也不够了。”

    王嬷嬷意会,笑着点了点头,说起了太夫人找王晞去的用意,不屑地道:“可见在孙子的前程面前,施小姐的事也不是什么事了。”

    这才是人之常情。

    王晞直笑。

    王嬷嬷就拿了薄明月的礼品单子直发愁,道:“这可怎么办?”

    “有什么不好办的?”王晞笑着接过礼品单子扫了一眼,道,“让白果她们跟着收拾收拾,确实好吃好玩的就留下来,不好吃不好玩的像从前那样,或送人或做回礼,总有他们去的地方。至于薄明月那里,我来想办法。”

    王嬷嬷心里没底,困惑着去清拣那些礼品去了。

    王晞却写了一张小纸条,问陈珞这件事该怎么办?

    *

    庆云侯府,薄六小姐想着王晞说的蜀绣神奇之处,去了薄家藏书的地方,想看看家中有没有关于蜀绣方面的藏书。

    服侍她的小丫鬟叫小桃,和薄六小姐情份不薄。

    她想着王晞的相貌品行,心里隐隐有些不安。见藏书楼里没有旁人,一面帮着薄六小姐查着藏书的目录,一面试探般地轻声道:“六小姐,陈家二公子为何要帮那王小姐?他不会是看中了王小姐吧?我刚才还听七公子屋里的丫头说,七公子这些天天天往外跑,回来还捏着笔皱着眉三更了都不睡。今天还送了一车吃的玩的去了永城侯府给王小姐。

    “您说,这王小姐不会有什么过人之处吧,怎么一个、两个的都这么喜欢她?”

    薄六小姐听了很不高兴,道:“说什么混话呢?七公子喜欢热闹,不靠谱。难道陈二哥也是这样的人吗?陈二哥既然能求到我面前来,可见对我非常的信任。我又怎么能辜负了他的这一番信任?

    “这些话你在我面前说说也就算了,要是我听见你和别人嚼舌根,这样的人我用不起,你从哪里来的,就回哪里去好了。”

    那小桃是家生子。

    这要是被送了回去,不要说他们家了,就是三姑六舅都没脸,她这辈子也就别想抬起头来做人了。

    薄六小姐从来没有对她说过这样的重话,小桃吓得“扑通”一声就跪了下去,含泪道:“六小姐,我猪油蒙了心,说错了话,以后再也不敢了。”

    “嗯!”薄六小姐轻轻颔首,继续低头查看藏书的目录条,指尖却停留在那一页,久久都没有翻面。

    她心里像热水在翻滚。

    陈珞和她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两人年纪相仿,小的时候,长辈们还曾经戏言要把他们凑成对。可自从皇帝对立二皇子为储之事含含糊糊之后,家中的长辈就再也不允许家里人把她的名字和陈珞相提并论了。

    她知道,这是因为皇上不想他们家和陈家联姻。但她一直到及笄婚事都没有定下来,他们家未必没有让陈珞做他们家姑爷的意思。

    她心里也是愿意的。

    先不论陈珞的长相可谓是万里,甚至是万万里挑一,就那不随意亲近女色的自省劲儿,就那看什么一眼就会的聪明劲儿,薄六小姐也愿意一直等下去。

    可她万万没有想到的是,陈珞从来不曾求人,第一次求人就求到了她面前来不说,还是为了一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永城侯府表小姐,还是为了给这位表小姐解围。

    想到这里,薄六小姐就有些坐不住了。

    她很想找陈珞问个清楚明白。

    但他们都不是小时候了,她不好随意去见陈珞,陈珞也不好随意来庆云侯府了。

    她脑子里浮现出她下午时去绣房,穿过庭院时王晞伸在额头前遮挡阳光的手。

    白皙,纤细,修长,莹润,仿若汉白玉雕琢而成,却比汉白玉更柔美的手,阳光下,看得到青色的筋,粉色的指尖。

    薄六小姐心里像有羽毛来回扫过,让她没有办法安静下来。

    她丢开藏书的目录,忍不住问小桃:“你说七哥给王小姐送了很多吃的喝的玩的,可是真的?”

    小桃刚刚被呵斥,哪里还敢高声说话。

    “我是听小五说的。”她小心翼翼地道,“小五说有些东西还是他亲自出去买的。为了集齐这一车东西,七少爷花了几天工夫拟单子,还先买的是玩的喝的,最后才买的吃的。不知道有多上心呢!”

    上心就好。

    薄六小姐笑了笑,道:“你去把七哥送给王小姐的礼单给我想办法弄一份。”

    她准备拿给太夫人看。

    太夫人一高兴,说不定就会为她七哥求娶一房媳妇,这也是件好事。

    小桃恭敬应“是”,退了下去。

    薄六小姐静悄悄一个人坐在藏书楼里,闻着藏书楼特有的墨香,盘算着王晞会什么时候请客,她到时候应该送什么礼过去。若是万一王晞没有给她下帖子,她是不是要厚着脸皮搭了吴家二小姐吴竹的马车直接过去,或者是哄了川江伯家的陆玲,带了她一道过去……

    她觉得她还得套套她母亲的口风。

    她就是愿意等陈珞,也要能把人等到才行。

    薄六小姐露出一个甜美的笑容,去了庆云侯府的正院。

第一百章 暗示

    腾骧四卫衙门设在武英殿的庑房,矮**仄,可穿过中右门就到了乾清宫,行事倒很方便。

    陈珞接到王晞小纸条的时候,正坐在衙房大书案后的太师椅上,愁着去哪里弄那茭白的。接到纸条一看,顿时怒火中烧。

    他这边忙得团团转,薄明月还有心思去招惹王晞。

    陈珞喊了他一个叫魏槐的属下进来,阴恻恻地道:“听说薄明月这些日子在忙着制香,也不知道他这是要去讨好谁?你们盯着他一些,别是一份香送了两家人才好。”

    这魏槐也是功勋子弟出身,武技、能力都是其中的佼佼者,性格颇为爽直,虽比陈珞大两、三岁,但因为家里的儿子多,他既不是长子又不是幼子,家中的长辈顾不到他这里来,他只能自己奔个前程,因而想走陈珞的路子,和陈珞的关系不仅处理得很好,平时有个什么事也很愿意帮陈珞跑腿。

    他一听这话就知道这是私怨,朝着陈珞就故意猥琐地笑了笑,道:“要不要让薄同知也知道?”

    薄家在朝中做官的人太多,他们家的子弟,只能以官职相称。

    薄同知,是薄明月的二哥,文人出身却走了武官的路子,相比庆云侯世子只跟在父亲身边应酬,他更像大哥,不仅喜欢管几个弟弟妹妹的课业,还喜欢管他们的行为举止。薄明月几个也更怕他。

    陈珞大咧咧地道:“既然让你盯着,若是薄家的人不知道还有什么意义!”

    给薄明月挖坑挖得那叫一个正大光明!

    魏槐意会,痞声笑道:“您放心勒,保证没事都找出点事来。”

    就是这个意思。

    陈珞点头,待魏槐走后,他想了想,去了石磊那里。

    石磊正在衙房抓脑袋。

    皇上让陈珞去闵南到底是什么意思?

    他们石家在南边经营了这几代人,的确有点豪门大族的味道了,他三弟迟迟不能入仕,也有皇帝想压压他们家的意思。可他们家也没太急。一来是他三弟跟的是阎诤,以阎诤的能力,迟迟早早是要起来的,他三弟的前程跑不了。二来是他们家三兄弟也的确太打眼了一些,皇上也是得压一压,等到一个合适的机会再施恩,让他们家更深刻的感觉到什么是雷霆雨露,以后做事更能忠君敬上,也是皇上的一种手段。

    可这突然冒出个陈珞来,镇国公家又是那样一个情景,难道皇上这是要给陈珞撑腰了吗?逼着镇国公立陈珞为世子吗?

    舅舅给外甥撑腰,这是人之常情,可若是牺牲的是他三弟的前程,被牺牲的人怎么能不难受?

    他是写封信给阎诤讨个主意呢?还是写封信给三弟,干脆就给陈珞让路,借此让皇上心生愧疚,以图后业呢?

    石磊有些拿不定主意,陈珞却先来拜访他了。

    他吓了一大跳,下意识地整了整官服这才出去见了陈珞。

    陈珞真不愧是闻名京城的美男子。一身华丽的大红色织金撒拽被他硬生生穿出了英姿飒爽的感觉,让站在他身边的人都有种珠玉在侧的不自在。

    石磊轻轻地咳了一声,这才问起陈珞的来意。

    陈珞请他帮着弄些茭白,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释:“我过几天要请客。”

    石磊愕然,半天才回过神来,心里飞快地转了起来。

    他虽是南边人,可在朝为官的南边官员不知凡几,陈珞不去找出身金陵,和陈珞同卫为官的武骧左卫都指挥使苏同却来问他?

    显然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他小心翼翼地应付着,面上却丝毫不显,还哈哈大笑了几声,道:“陈大人您可别说,这要不是知道的,肯定觉得这是件小事,应该一口应承下来。可这件事,我还真不敢一口答应下来呢!照我说,您还不如让我给照着打个一模一样的金茭白更省事呢!”

    这是在暗指“金饭碗”的事吧?

    陈珞几不可见的蹙了蹙眉。

    事情果然还是朝着不好的方向发展了。

    他道:“我这也是病急乱投医。要是石大人实在为难,我去问问苏大人好了。你这边,我就不打扰了。”说完,陈珞起身就要走。

    石磊措手不及,忙道:“你也别急啊!茭白这种事我哪里知道,你总得容我问问家里的婆子吧?”

    陈珞摆了摆手,道:“多问几个希望也大一些。要不是我没打算去闵南,这茭白恐怕早就拉一车回来了。”

    石磊愣住。

    陈珞已出了门。

    等到他明白陈珞是什么意思再追出去的时候,陈珞已经不见踪影。

    回到衙门的陈珞却有些坐不住了,看着快到下衙的时候,他找了个借口,提前出了武英殿,吩咐轿夫:“去六条胡同。”

    只是话音刚落,他又改变了主意。

    他去六条胡同干什么呢?王晞又不在那边。

    薄明月这样大张旗鼓地给她送东西,还不知道别人知道了会说些什么?她的日子肯定不好过。说不定心里还惶恐不安呢?

    他突然觉得王晞住在永城侯府也不是件很好的事。

    “回长公主府!”陈珞沉声吩咐轿夫。

    *

    王晞早上起来第一件事就是问王嬷嬷太夫人那边有没有什么动静。

    王嬷嬷笑道:“侯夫人和二太太昨天很晚才离开玉春堂,侯夫人转道去了春荫园,二太太则直接回了兰园。”

    潘小姐住在春荫园。

    没想到侯夫人遇到事了会去找潘小姐拿主意!

    王晞点头,道:“希望她们里面能有个明白人。”

    别指望着认识薄明月就能讨到什么好去。

    王嬷嬷也是这么想的,低声和她道:“今天一大早特意去厨房拿了几个包子馒头过来,路上碰到了侯夫人身边的潘嬷嬷,我跟她说,襄阳侯府的人不可信。看他们家在长公主宴筵上的样子就知道了。”

    这倒是。

    王晞忙道:“那潘嬷嬷怎么说?”

    “她若有所思,应该把我的话听进去了。”王嬷嬷说着,帮了王晞梳头。

    王晞小时候就是由她梳头,不过她年纪大了,王嬷嬷管的事也多起来,这才慢慢交给了其他人,但有的时候,王嬷嬷偶尔也会帮王晞梳头。

    她帮王晞梳了个非常复杂的堕马髻,白芷还去园子里摘了很多的茉莉花,一半簪到了王晞的头上,一半和几个小丫鬟穿了串,或挂在了王晞的帐子里,或分给其他人挂在了衣扣上。

    常珂进来的时候,闻到满院的茉莉香。

    白芷就帮常珂也簪了两排茉莉花。

    两人坐在屋檐下喝着井水镇过的酸梅汤,吃着薄明月送来的龙须酥、芝麻糕,把请客的日子和名单定下来。

    常珂道:“只怕还是得去求求太夫人,向家里借几个得力的管事婆子帮着去发帖子。”

    王晞有自己的想法。

    她既然答应了帮陈珞办事,有些事就不能全求助于别人。得扎下根子好好经营才是。她准备请施嬷嬷或者是潘嬷嬷出面,王嬷嬷跟着,一起去下帖子。

    她和常珂去了太夫人那里。

    太夫人昨天被王晞拒绝,心里还有点不太痛快,加之又听了施珠的一通抱怨,见到王晞的时候就没有平时亲热。

    王晞无所谓。

    她不是在太夫人膝下长大的,太夫人对她的感情自然没有那么深厚。

    倒是常珂这个人精,越发的机敏了,在王晞给太夫人说这件事的时候,她站在旁边殷勤地给太夫人捏着肩膀,不时地插上两句话:“薄六小姐肯定是要来的……还有吴二小姐……陆小姐说了,要是王家表妹不请她,她以后就再也不理王家表妹了……虽说比不得富阳公主,可个个都是京城数得上数的人,要是传出点什么不好听的,比得罪了富阳公主还糟糕……富阳公主不满意,也不过是在宫里说说,她们要是不满意,怕是我们府里的名声都要受损……我们府里也有好长时间没有宴请谁了……”

    太夫人听着渐渐就改变了态度,不仅答应了让施嬷嬷带着王嬷嬷去送请帖,让潘嬷嬷领着白果打理那天宴请的事宜,还让施嬷嬷开了库房:“宴请的器皿茶具也用那套甜白瓷的。”

    这可是那天招待富阳公主的器皿茶具。

    施嬷嬷颇有深意地看常珂一眼,这才笑吟吟接了钥匙。

    常珂没有注意施嬷嬷,她正兴奋着自己帮王晞办成了一件事,出了玉春堂,一路和王晞笑着回了柳荫园。

    来迎她们的白术看王晞的目光有些复杂,等到常珂在柳荫园用了晚膳喝了茶打道回府,她这才轻手轻脚地走到王晞的身边,悄声道:“陈大人让王喜给您送了很多的点心过来。还说,吃了点心心情会好一些。”

    王晞很是意外,但陈珞给她送点心,她还是很高兴的,甚至高兴之余还带着几分她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期待:“真的吗?他都送了些什么点心过来?点心呢?放哪里了?”

    白术去捧了点心进来。

    不过是四包干果,四包糕点,四包糖果,四包果子,却全都是京城老字号桂顺斋的点心。

    王晞兴致、勃勃地拆着包点心的纸匣子。

    干果是核桃酥、桂圆、杏干和蜜枣;糕点是豌豆黄、云片糕、驴打滚、茯苓糕;糖果是麻糖、酥糖、牛皮糖和窝丝糖;果子是李子、杨梅、杏和海棠果。

    “有牛皮糖!还有海棠果!”她惊呼,脸上的喜悦抑制不住般地往外淌。

    白术看着,在心里腹诽着还有您不喜欢吃的李子和核桃酥,您怎么不说?

    昨天才嫌弃薄公子送了核桃酥和李子来!

第一百零一章 思量

    小的时候,王家管事的嬷嬷是不允许王晞在晚上吃太多的甜食的,一来是对牙口不太好,二来是容易发胖。时候长了,王晞也就养成了习惯。可今天,她接到陈珞送来的牛皮糖,明明知道不应该,还是连着吃了好几块才开开心心漱口上床歇下。

    薄明月的日子却不太好过。

    他不明白,他调查那个香料的来源已经月余都无声无息没个动静,怎么一夜之间,大家都知道他在找人制香不说,还传到了他二哥的耳朵里,说什么他这段时间到处找制香的大师讨教制香的方法,是为了和人斗香,讨好那些风尘女子,弄得他二哥把他叫去狠狠地训斥了一番,连他祖母也被惊动了,留了他一起用晚膳,委婉地问起他是怎么一回事。

    薄明月总不好说他隐隐觉得乾清宫新用的香有问题吧?

    没有凭证不说,他还怕自己听风就是雨的,伤了最疼爱他的姑母的心。

    但他觉得应该提醒二皇子几句。

    太夫人问他话的时候,他不免有些走神,直到听见他六妹妹咯咯的笑声,打趣他“怕是害羞了”,他这才回过神来,茫茫然地用眼神示意太夫人贴身的嬷嬷赶紧给他递个词。

    那嬷嬷自然不会得罪太夫人最喜欢的宝贝孙子,忙笑道:“要说,都怪永城侯府的人太浮躁了。儿女婚姻是大事,谁家不是口里含着手上捧着的,哪个愿意比别人家的低半个头?就算是定下来了,还要顾及着儿女的体面,遮掩个一、两分的。只有永城侯府,事情还只是递了个音,她们家就嚷得恨不得人人都知道。怎么能怪七公子伤了他们家的体面呢?”

    薄明月总算是知道他祖母和六妹妹在说什么了。

    不过,这件事是谁先提的呢?

    他送东西给王晞的事并没有有意瞒着谁,因为一般只要事不关己,也就不会有人随意就说给他祖母听。

    六妹妹平时行事稳重大方,不像是这样的人啊?

    他又使了个眼色给太夫人贴身的嬷嬷。

    那嬷嬷会意,继续把太夫人和薄六小姐说的话透露给他:“这话传话的,还不知道永城侯府听到的是些什么呢?侯爷向来治家严谨,七公子送些东西去给那位王小姐赔个不是,也是人之常情。我倒觉得七公子有情有义,是个顶天立地的好男儿!”

    夸得薄明月都要相信了,腰都挺直了几分。

    太夫人呵呵地笑,继续说起薄明月的婚事:“姻缘这种事是最让人说不清楚的。不是还有‘好事多磨’这种说法吗?你若是和王小姐有缘,总有再相见的时候。别着急!”

    最后这句话,语带调侃。

    薄明月满脸通红,不自在地挪了挪坐姿。

    他对王晞,的确有些朦朦胧胧的好感,送东西过去,也有试探的意思。至于要不要继续献殷勤,他心里还没有个定数。但他知道王晞曾经陪着通家之好的长辈冯大夫去大觉寺向朝云讨教制香的事,他就寻思着,要是能让王晞陪他去见见冯大夫,让冯大夫给他拿个主意,或者是介绍个能帮得上他的人也是不错的。

    至于他为什么不直接去找朝云,他觉得是因为那天陈珞也在,他要是直接找朝云,陈珞岂不是知道他在做什么?

    若是让陈珞盯上了,以陈珞的性子,就算不告诉皇上也会在二皇子面前说他大惊小怪之类的。偏偏二皇子相信陈珞更胜于他……

    再深一些的东西,薄明月担心皇后娘娘,担心二皇子,没有细想,也有点隐隐抗拒细想。

    有些东西,就是这样悄悄溜走的。

    而此时的他,只想好好的夸夸太夫人身边的这位嬷嬷,不愧是看着他长大的,不愧是太夫人的心腹,说话办事就是漂亮。

    他忙对太夫人道:“您别打趣我了。我要是找媳妇,最最要紧的是得孝顺祖母。祖母喜欢我才娶,祖母不喜欢的,我也不会喜欢。”

    太夫人被他哄得喜笑颜开,倒有心重新给王晞和薄明月做媒,可上次薄明月也说了,这位王小姐喜欢的是陈珞。年轻人的事她不懂,但如果这位王小姐真的喜欢陈珞,那肯定是不行的。

    她可不愿意让自己的孙子、孙女受委屈。

    想到这些,太夫人看了薄六小姐一眼。

    她的这位孙女在她面前说了那么多的话,怕也是在打陈珞的主意。

    若是如此,不管是王晞还是陈珞,恐怕都和他们家没有缘分。

    他们家可不能弄出媳妇和姑爷曾经有瓜葛这样的丑闻。

    太夫人笑眯眯地望着自己两个如珠似玉的孙辈,心里却十分的冷静理智。

    薄明月也好,薄六小姐也好,当然不知道他们的祖母是怎么想的,薄明月咬牙切齿地回到了自己的住处,让贴身的小厮:“给我查,狠狠地查!看是谁在二哥和太夫人面前嚼的舌根。”

    薄六小姐则一路紧紧地捏着帕子回的绣楼。

    她要给自己好好的做几件衣裳,到时候去参加王晞的乔迁之宴。

    至于王晞,她香香甜甜地睡了一觉,就接二连三的接到了好消息。

    一个好消息是冯大夫那里。

    冯大夫找了一个愿意搏一个前程,去宫里给皇上看病的大夫。让王晞和陈珞尽早安排时间,去见那位大夫一面。

    一个好消息是大掌柜那里的。

    他给陈珞推荐了一个落第的举人,一个不准备再走仕途的秀才。说是这两人虽然都没有国士之力,却也俱是老实本份,踏实肯干之人,出谋划策能力一般,但帮着打理些庶务却是再好不过的了。

    让陈珞自己去看看,选个合适的,或者是把两人都留下。

    王晞不免感慨,没有消息就两个都没消息,一有消息就两个一起来了。

    这还不得忙得飞起来。

    她连忙让王喜去给陈珞传话。

    陈珞正在请武骧左卫都指挥使苏同帮着弄些茭白,听说陈裕来找他,他还停留了一会儿,和苏同继续说了会茭白的事这才出了武骧左卫的衙门,以至于苏同和心腹的下属还嘀咕了一会,说:“该不是皇上那边有什么动静吧?我倒是知道有家小馆子,东家是我们金华的,他们卖的就是苏浙菜,去吃饭的也都是我们苏浙籍的官吏。我曾经在他们家吃到过茭白。别的地方没有,他们家肯定有。得提前去打个招呼,让他们帮着留一点才是。”

    东西来得太简单就不值当了。苏同想让陈珞承他个人情,准备拖陈珞几天再把这件事给办了。

    陈珞得了信却觉得非常的糟糕。

    上次他去见过石磊之后就很想去跟王晞说说这件事,可他答应宴请王晞的事儿还没有影子,他想了又想,最后只是送了些点心过去。

    如今请客的事依旧没有影子,谁知道冯大夫和王家大掌柜那里却都有了回音,他想回避也回避不了……

    陈珞抓了抓头发。

    他还从来没有像这样对人失信过呢!

    陈珞决定先去见见那个大夫,只好硬着头皮和王晞约定了时间。

    王晞那边虽说要宴请薄六小姐等人,可具体在忙的都是王嬷嬷,她定下了名单和宴请开支,反而没什么事了,天天和常珂在一起撸猫玩,惹得常珂都想养猫了。

    什么人居然愿意进宫去给皇帝看病?

    王晞很好奇,对和陈珞一起出门也就雀跃万分。

    到了那天她不仅打扮得漂漂亮亮,还把薄明月送给她的两支百年何首乌给带上了,准备送给冯大夫。

    宝剑赠英雄。

    冯大夫应该会喜欢这样的礼物。

    没想到去了济民堂,见到陈珞,陈珞却给她带了天津卫的大麻花和熟梨糕。

    那大麻花也就罢了,好带。可那熟梨糕却热气腾腾,还淋着桂花枫糖,雪白的糕点,金灿灿焦黄的枫糖,还带着扑鼻的桂花香,让王晞不由睁大了眼睛。

    陈珞就有些不自在地道:“想着你挺喜欢吃那些稀奇古怪的东西,我正好前几天出门去了趟天津卫,他们那里的大麻花算是特色。正巧他们旁边是家老字号卖熟梨糕的,我就把他们家的师傅给叫来了京城,现做了屉熟梨糕。

    “你快尝尝合不合你的口味?

    “这个桂花枫糖的是他们家的招牌。他们家还有红豆的,黑芝麻的,绿豆的……各式各样的馅。要是合你口味,我让那师傅去你家,教教你们家的厨娘。你想什么时候吃就能什么时候吃了!”

    哎呀,陈珞怎么能这样。

    长得样样都在她的心坎上也就罢了,行事做派怎么也像她养的小猫崽香叶踩奶似的,每一脚都踩在她的心口上。

    太让人感动了。

    “人家要是百年老字号,那也是有传承的手艺的吧?”生平第一次,王晞有些言不由衷地道,“让人家去教我们家的厨娘有些不好吧?我要是想吃……”

    她想说,去买就是了。

    可当她看见陈珞听了她的话几不可见的皱了皱眉头之后,她立刻觉得自己有点矫情了。

    人家都把师傅给弄回来了,她要是还不领情,这就好比她送礼,没有送到别人的喜好上,她会很失望一样。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嘛!

    她忙改了口,道:“不如请师傅多留些日子,我把他们家的口味挨着个全尝个遍?”

    这样也行。

    好歹他算是投其所好地送了份礼给王晞。

    陈珞微微颔首,算是答应了。

    莫名的,王晞松了口气。

第一百零二章 大夫

    陈珞带来的熟梨糕真挺好吃的。糕粉细腻,有着点点黏牙,桂花枫糖甜而不腻,带着恰到好处的香味。

    王晞和陈珞在冯大夫的书房吃着熟梨糕,喝着晾凉了的贡眉。

    甜香的糕点和饱满强烈的茶汤在一起,一温柔一张扬,连心腑之间仿佛都被安抚妥帖。

    陈珞看了看茶盅里淡黄色的茶汤,又端到鼻尖闻了闻。

    有大枣的味道。

    他感兴趣地道:“这是什么茶?好喝!”

    王晞抿了嘴笑,道:“你喝得出来吗?这茶叫贡眉,是白茶的一种。茶叶比较粗糙,味道也有些浓烈,通常喜欢的人非常喜欢,不喜欢的人非常不喜欢。我没想到你会对这种茶叶感兴趣。”

    陈珞仔细地喝了几口,觉得这茶很对他胃口,道:“我感觉这个比龙井、碧螺春好喝。”

    王晞闻言就给他续了一杯,并笑道:“你要是喜欢,等会拿点过去。冯大夫喜欢喝白茶,所以特别小气。来客最多只拿贡眉招待客人。其实他们家的白牡丹也和这个味道差不多,但比这个要柔和一些,也很好喝。”

    她说到这里,身子骨向前凑了凑,声音也压低了几分,道:“我让小高哥去找找,你看看你喜欢不喜白牡丹的味道。要是喜欢,我们也弄点回去。白茶有‘三年药七年宝’的说法,你既然喜欢这个味道,那以后可以多喝白茶。”

    明前龙井什么的,就用来待客好了。

    王晞靠过来时,陈珞突然间闻到一股香味,初闻是茉莉般的清雅,细闻又像是玫瑰的馥郁,两种完全不同的味道交织在一起,如闯入了姹紫嫣红的花园,眼花缭乱之际又觉得美不胜收。

    他的心突然像停顿下来了似的,有片刻不能呼吸。

    陈珞脸色微变,血脉贲张,叫嚣着从四肢百骸全都涌向了头顶,薰得他眼底发晕,眼前的景象如同万花筒般看不清楚。

    偏偏她说话的时候还吐气如兰,热气腾腾地向他扑来,他整个人都像泡在温泉里,热得透不过气来。

    陈珞下意识地朝后躲了躲。

    王晞眼底闪过一丝惊讶。

    陈珞骤然间觉得自己非常的狼狈。

    她又没有做什么?他躲什么躲?

    他不由自主地轻轻咳了两声。

    那是他克制不住心虚时才会有的举动。

    可他已经有些顾头不顾尾,哪里还有心思去细想这些?

    他只求自己不要失态,不要自以为是,觉得别人靠得离他近一些就是对他有什么想法。

    “那我以后是得好好收藏些白茶。”陈珞努力平复着心绪,让自己看上去和平时一模一样,表情淡然,心里则很有些紧张地努力和王晞东扯西拉道,“白茶还有些什么品种?你都喝过吗?你觉得哪种茶最好喝?”

    王晞之前觉得陈珞有点避着她,可看他如今一副不动声色,安静如往昔般的神色,又猜测自己是不是太敏、感了。

    她一面在心里嘀咕,一面道:“白茶还有白毫银针,它比白牡丹的味道还要淡一些,有些近似于绿茶了。你既然不喜欢喝龙井和碧螺春,多半也不太喜欢白毫银针。不过,也可以尝一尝。你现在不就觉得贡眉的味道很好。”

    陈珞点头,见王晞如往常一般说起话来神色自然,侃侃而谈,眼底的那点热气也就渐渐散去,重新恢复了清明。

    他嘴角微翘,露出个浅浅的笑意:“那就麻烦你了,我等会也尝尝冯大夫珍藏的白牡丹。”

    王晞朝他眨眼睛,道:“你且等着。”

    然后跑去找冯高了。

    陈珞长舒了口气。

    感觉鼻尖仿佛还萦绕着那独特的香气。

    他不禁深深地吸了口气。

    那香味好像更浓烈了,钻进了他的身体里。

    陈珞不安地站了起来,走出书房,站在了台阶上。

    院子里是郁郁葱葱的参天大树,遮天蔽日让人感觉到清凉。

    陈珞这才觉得心情沉静下来。

    王晞脚步轻盈地从雕着倒福字的青石影壁后面走了进来,还顽皮地朝着陈珞扬了扬手中的牛皮纸包。

    陈珞忍不住嘴角噙笑。

    “冯爷爷马上就过来。”王晞和陈珞重新在厅堂坐下,拿了茶刀撬着茶饼,“小高哥在外头正忙着。我们只好自己动手了。”

    陈珞看她熟练地把茶刀插进茶饼里,轻巧地用力,茶饼就散成了一块一块的。

    好像她做了千百遍似的。

    不知道为什么,陈珞就想起小小的三头身王晞娴熟地跑到到须发全白的祖父屋里摸糖吃的样子。

    实际上他既没有见过小时候的王晞长什么样,也不知道王晞的祖父长什么样子。但他就是这么理所当然的觉得应该是这样的。

    而他此刻,有点像和她一道做坏事的同伴。

    陈珞的笑容更深了。

    他帮着往旁边的红泥小炉加了一块炭,刚把烧水的提梁壶放上去,外面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

    冯大夫回来了。

    陈珞犹豫了片刻,起身和冯大夫见了礼。

    冯大夫吓了一大跳。

    他还记得第一次见到陈珞时陈珞的凛然。

    不过,他也没有想多。

    人和人都是要经过长时间的相处来拉近距离的,他也算是帮了陈珞,陈珞对他的态度有所缓和也是正常。

    “那位大夫姓王。”冯大夫坐下来,在王晞开始给他沏茶的时候他已迫不及待地开始介绍那位大夫的情况,“家中世代在江西的上饶一带行医,后来因为儿子在那边惹了官司,这才背井离乡到京城来讨生活的。他的医术很好,为人也颇为机敏,利害关系我也跟他说清楚了,他自己愿意进宫去争个富贵,我这才向你推荐的。”

    陈珞点头,道:“人住在哪里?可有他的名帖。”

    冯大夫讶然。

    他以为陈珞怎么也要问问王大夫的儿子是惹了什么样的官司才会考虑用不用王大夫,他甚至为此还去专门查了这个人,不曾想见了面,陈珞什么也没有问,就决定用王大夫了。

    “你要不要再考虑考虑?”冯大夫迟疑道,“人毕竟是你推荐进宫的,若是有什么事也不太好。我最多也就能确定他的医术好不好。”

    陈珞不以为意,道:“医术是最关键的,医术好就行了。”

    冯大夫又劝了他几句,但陈珞意已决,冯大夫说什么他也是一副“不会改变主意”的样子,冯大夫只好随了陈珞的意,答应带他去见王大夫。

    “不急!”陈珞笑道,“你把他住的地方告诉我,再给我一张他的名帖就行了。”

    这是要自己单独再去调查吗?

    冯大夫听着觉得松了口气,去写了地址和王大夫的名帖一起交给了陈珞。

    陈珞递给了随身服侍的陈裕,问起济民堂的生意来。

    冯大夫见他居然和自己客气寒暄起来,很是意外,可面上却没有显露,笑着和陈珞说着话:“生意还行。我们药铺的养荣丸这几年卖出了名气,就靠着这个,生意也不会太差。”

    王晞知道这件事。

    这是她大哥的主意。

    她大哥觉得良医难寻,想把一些药方做成药丸售卖,既可以确保医治效果,又可以降低成本,让一些百姓能看得起病。

    冯大夫最近就是在忙这件事。

    他和王晨商量,用养荣丸这样的无伤大雅的药方做试验,然后再慢慢推销脚气膏、消食散之类的药。

    冯大夫和陈珞说着说着,话题不由自主地就转移到了这上面来了。

    陈珞愣了愣,看了王晞一眼。

    他没有想到王家居然还有这样的仁心。

    他以为做生意的只要自己赚钱就行了,不会去管黎民百姓的死活。

    他再开口说话,对冯大夫就多了些许的敬意。

    陈珞在济民堂多坐了一会儿,就起身告辞了。

    王晞跟着来就是看热闹的,当然要跟着陈珞一起走。

    冯大夫新得了个厨子,原本想留王晞用膳的,结果人没有留住,只好送了他们出门。

    谁知道陈珞出了济民堂就打道回府了。

    王晞半晌都没有回过神来,在二条胡同口拦了陈珞的轿子,问他:“怎么不去见王大夫?”

    陈珞想着二条胡同尽头是永城侯府能通柳荫园的后门,索性和她去了那里说话。

    “我原本是想着太医院的人不行,民间藏龙卧虎,未必没有高手,我得想办法给皇上找个能治病的人出来才行。”他站在胡同的甬道中间,旁边是粉墙灰瓦的庭院里探出头来树冠,“我都准备把冯大夫绑进宫了,乾清宫却出现了不知道是谁供奉的香。我想,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我担心皇上的身体,自然还有其他人担心皇上的身体。

    “但自从皇上力主我去闵南,我的想法又变了。

    “也许,皇上并不希望我如此尽心尽力。”

    王晞听得有点懵,无措的地道:“那,是不是王大夫不用进宫了?”

    她们做生意的时候也常遇到这样的事。当时要的很急,可过了那个特定的时间,却不需要了。

    是不是因为这样,今天陈珞连问都没有多问王大夫的情况。

    “也不是……”陈珞踌躇良久,悄声道,“我现在想把这位王大夫推荐给其他的皇子。我想知道,皇上会不会让他帮着看病。”

    王晞愕然。

    她要是没有记错,陈珞之所以想知道乾清宫里的香是谁供奉的,就是想知道皇上信任的人是谁。

    他这是有了怀疑对象吗?

    “那岂不是会连累王大夫?”王晞皱着眉头问。

    王大夫毕竟是自家推荐给陈珞的,王大夫可以自己选择,却不能因为她家的推荐被这样牺牲掉。

第一百零三章 宠爱

    陈珞闻言顿时心里有些不高兴。

    富贵险中求。皇宫岂是那么好进的。那王大夫既然敢揭这个榜,就要有心理准备会被连累。

    王晞不是那不明事理的人,却同情起王大夫来。

    难道他的事不是更重要的?

    陈珞没有戒心的时候,并不是个愿意隐藏自己情绪的人,这么想的时候,脸上不免带出几分。

    王晞忙道:“我自然信得过你,人给你用,我放心。”

    可若是其他的人,她还真不敢说会发生什么。

    不要说这种涉及到皇家秘辛的事了,就是在他们王家,她大哥和二哥的行事手段也大不相同,身边跟着做事的人也未必能人人一个下场。

    陈珞觉得心像被熨斗熨了似的,十分舒畅,神色大霁不说,说话的声音也变得比刚才温和了几分,道:“你放心,我有分寸。”

    他这样,王晞就有些不好意思了,想了想,干脆细细地道:“我祖父说,人做了好事,有好事在。人若是做了坏事,也有坏事在。有时候,好事坏事都看不出来。可时间长了,就会显现出来。要不怎么会有前人栽树,后人乘凉之说呢?所以人不能做坏事,不报应到自己身上,也会报应到后代人的身上。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絮絮叨叨的像个老妪。

    陈珞笑,觉得王晞这个样子还挺有意思的,长着副娇花般的模样,却有个妇人的嘴。不过,她声音好听,虽然话长,对他却是好意,他并不觉得讨厌就是了。

    他笑意更浓,道:“行了!我知道了。就算王大夫出了什么事,一定不是由我而起的,这样总可以了吧?”

    那语气,不知道有多生硬。

    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王晞朝他撇了撇嘴,到底不再啰嗦了。

    陈珞感觉自己心中一轻,和王晞挥手,准备各自回家。

    王晞却追问:“你什么时候去见那两个读书人?”

    陈珞回头,见她望着自己,目光炯炯,比天边的晚霞还要明亮,充满了期许。

    他吓了一大跳,猝然间明白为何冯大夫向他推荐王大夫时让他带着王晞,而大掌柜一句不提王晞了。

    冯大夫和大掌柜肯定都知道王晞喜欢看热闹的性子。冯大夫宠着她,处处都愿意随了她的意。大掌柜也宠着她,却因为他要去见的是两个读书人,怕那两人对女子有成见,言语间怠慢了她,让她受了委屈。

    他还从来没有见过谁家这样的惯着女孩子。

    陈珞不由道:“要不,我去见那两人的时候也带上你?不过,你不能这样子跟我一道去,得换个装扮才行。”

    王晞一听就明白过来。

    换个装扮,那就只能打扮成小厮或是随从。可不管是打扮成小厮还是随从,她跟了去,都只有在旁边服侍的份,说不定连人家的门都进不了。

    要是不能听他们说些什么,跟去有什么意思。

    她不由嘟了嘟嘴,道:“我才不改变装束给你鞍前马后呢?我要回家了。等我办了乔迁宴,再和你说话。”

    到时候陈珞托给她的事,她肯定多多少少有些眉目了的。

    王晞对自己交朋友的能力很自信。

    陈珞听了她的话却是一愣。

    王晞聪慧,他是知道的,可他没有想到,她还能让他意外,给他惊喜。

    求而不得却能克制自己的欲、望,这样的心性,很多及冠的男子都做不到,她一个小姑娘家,却做到了。

    陈珞望着王晞。

    她还有多少不为人知的一面呢?

    王小姐就像一本书,只要你往下读,总会读出不同的内容,不同的风景。

    陈珞的声音变得又轻又柔,连他自己都没有想到的安慰起王晞来:“不管我请了谁做幕僚,你总会认识的,的确不用急在这一时。”

    王晞当然知道,可她想知道的是陈珞见了那两个读书人,都会说些什么。

    别人说“三顾茅庐”,说了些什么话才是最有意思的啊!

    王晞最终也没能看成热闹,可她一回到永城侯府,还没来得及更衣,常珂就来了柳荫园,拉了她说悄悄话:“祖母不是让你帮着家里在庆云侯府说好话?”

    这件事王晞原来就没有瞒人,听着就点了点头。

    常珂立刻追问:“那你答应了?”

    “没有!”王晞把当天发生的事告诉了常珂。

    常珂听着就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庆幸地拍了拍胸,道:“还好你没有答应。你知道我今天听说什么了吗?”

    她并不需要王晞回答,自顾自地继续道:“原来,原来庆云侯推荐的那个襄阳侯远亲,说是襄阳侯府的远亲,还和江川伯家颇有渊源。请庆云侯府出面的,根本不是襄阳侯府的人,而是江川伯的太夫人。襄阳侯府要面子,对别人说是他们家帮的忙。”

    王晞非常的意外,觉得江川伯府看着人单势薄,却像沉在湖面下的巨鳄,很有实力,出手不空回。

    她好奇地道:“江川伯府太夫人为何要帮这个忙?”

    常珂道:“说是那人的祖父曾经救过老江川伯的性命,人家拿着当年老江川伯给的信物找过来的,江川伯太夫人直接就给办了,根本没襄阳侯府什么事。”

    随后她又问王晞:“你猜我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

    王晞见她两眼发光,一副“你快问我”的样子,不由莞尔,配合着常珂摇了摇头,还问她:“你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

    可能这才是常珂关注的重点,她兴奋地道:“是潘家表妹和大伯母说起这件事的时候,我无意间听到的。”

    常珂和潘小姐住一个院子,有个风吹草动的知道了些什么并不稀奇,可潘小姐居然知道这样的内幕,就让人有点好奇了。

    王晞催着常珂快说。

    常珂也不卖关子,道:“听潘小姐那意思,大伯母和太夫人到处打听这件事,她觉得这样不太妥当,就去了趟刘府,想办法让刘家的人帮着问的。”

    说到这里,她不禁感慨:“你们都好厉害。你且不说,我没想到潘小姐也这么能干。大伯母和太夫人打听不到的事,她竟然给办成了。”

    王晞也觉得意外。

    但潘小姐能帮侯夫人,也是件好事。她们都是永城侯府的亲戚,永城侯府闹了笑话,她们脸上也没什么光彩。

    不过,第二天早上王晞去给太夫人问安的时候,太夫人和侯夫人都对她要比平时热情了几分。

    难道是因为知道冤枉了她吗?

    王晞微微地笑,心安理得地享受着太夫人和侯夫人的殷勤。

    不知道是不是受了太夫人的影响,施嬷嬷那边对王嬷嬷也很周到,没几天,请帖发完了不说,王嬷嬷对京城各高门大户都有了一个基本的了解,还和几家颇有体面的嬷嬷说上了话。

    永城侯府又开始忙忙碌碌地准备请客了。

    和上次施珠请客大为不同。施珠请客的时候,永城侯府的人是真忙,仅打扫清理已不是件容易的事,茶水点心菜肴更不简单。可王晞请客,他们只需要负责打扫清理,其他的,自有王家的人来安排,他们轻松一半都不止,还在做事之余有了心情点评宴请的事宜。

    “太夫人让施嬷嬷拿了甜白瓷的器皿招待各府的小姐们,可我听厨房的婆子说,王家准备在喝茶吃点心的时候用那套器皿,吃饭的时候会用他们家大小姐带过来的几套粉彩。”

    “都在灶上的婆子那里造了册,怕是几套粉彩不便宜。”

    “仅茶叶就准备了十几种,还有明前的龙井和六安的瓜片。”

    “酒全是从金华运过来的,上次施小姐在府里反复给我们叮嘱的‘溪春’也在其中。可王家的人根本没有多说什么,反而是让茶房的人注意一种叫‘东阳’的酒,说是运来不容易。那叫‘东阳’的酒肯定比‘溪春’更贵。”

    永城侯府的仆妇不由自主的就把两家做了对比。

    “是啊,是啊!我还听说王小姐灶上的厨娘只负责做点心,菜品请了春风楼的大师傅过来做。肯定味道很好。”

    王晞屋里厨娘的点心做得多好,他们这些人多多少少都吃过,对春风楼大师傅的手艺就更期待了。

    他们不知道,王晞屋里的厨娘饭菜手艺也很好,可春风楼是他们自家的生意,这样能出风头的场合,她肯定要照顾自家的生意,给自家的生意做招牌了。

    永城侯府就这么大,府里仆妇就这么多,大家一天十二个时辰几乎都在这一亩三分地,有个什么风吹草动的他们能悄悄地议论几个月。

    就有人朝着现在施珠住的晴雪园挤眉弄眼,道:“不是说别人家是乡下来的,来打秋风的吗?我要是太夫人,这样的亲戚来得越多越好,在府里住的时候越长越好。侯夫人和二太太不都在打别人家住的院子的主意吗?修得多好。以后六少爷和七少爷成亲,要是用得上,可比世子爷成亲的时候还要好。”

    众人嬉笑而过。

    可这些话传到施珠的耳朵里,又有了不一样的味道。

    施珠气得发抖,忍了又忍,还是把她非常喜欢的,富阳公主送给她的霁红瓷茶盅给砸了个粉碎。

    跟她来永城侯府的单嬷嬷心痛得不得了,给她出主意:“王小姐请客的那天,您要不要进宫去找富阳公主玩?”

第一百零四章 选择

    可进宫去找富阳公主玩岂是件简单的事。

    先不说帖子递不递得进去,递进去了,还得宫里的女官审核。当然,像施珠这样体面的贵女,宫里的女官通常都不会怠慢,但越是这样,打点的银子越是不能少,不然别人会以为你们家吝啬,不会做人,连这点小钱都不愿意出,就算是给你审核过了,也会给脸色你看。

    帖子递到宫中贵人的手里,还得看宫里的贵人有没有其他的安排,愿不愿意见你。待顺利地进了宫,一路走来,还得有番打赏。

    像薄六小姐,大家为什么都喜欢她进宫?就是因为她每次进宫都赏得不少。像吴家二小姐,为什么不愿意进宫?就是不想和宫里的这些人打交道。

    只是施珠觉得自家嬷嬷说的很有道理,她宁愿多出点钱,也不愿意呆在永城侯府给王晞捧场。

    她趁着晚上去给太夫人问安,说起这件事。

    太夫人自然是希望施珠和宫里的关系越亲密越好。但这次不知道是谁在太夫人耳边说了些什么,太夫人问施珠:“能不能带了妍丫头一块儿去?我寻思着,凝丫头的婚事定下来了,妍丫头也要好好看看了。若是能跟富阳公主搭上话,别人也会高看她一眼。”

    施珠像吞了苍蝇一样难受,想着拒绝,眼角的余光无意间扫过常妍,见她望着她的目光灼灼有光,又想着常家几姐妹里,也就这个能拿得出手,如果真能嫁个好人家,说不定以后还能帮她一把,她立刻改变主意,笑着点头应下了。

    常妍松了口气。

    襄阳侯府的四公子解逢这些日子进了宫,据说在陪四皇子编书。富阳公主和施珠和四皇子的关系都很好,施珠每次进宫都会去见四皇子,说不定她到时候会遇到解逢。

    她的婚事的确要操办起来,若是这些日子她还不能在解公子心里留下些许的印象,她怕她母亲托人去给襄阳侯府说亲的时候,襄阳侯府会直接拒绝。

    这也许是她最后的机会了。

    从太夫人那里出来,常妍特意带着自己打的几条络子去谢了施珠。

    施珠很满意常妍的态度。

    像她,为常凝做的也不少了,她却从来没有吃过常凝的一块点心。如今常凝的婚事定下来了,虽然侯夫人说是拘了她在家里做针线,但常凝却从此没再来看过她,难道真的就没有一点机会?

    说不定是常凝觉得在自己这里得不到什么好处了,干脆就放手了呢?!

    施珠冷笑。

    待常妍的事越发的用心了。

    常珂知道常妍的婚事定下来之后,就是她了。可她不像常妍,还有个目标。如果说她曾经朦朦胧胧地喜欢过谁,那就只有陈璎了。但她知道,就算是斗转星移,她也不可能嫁给陈璎。

    她心里不免有些焦虑,陪着王晞去查看准备宴请事宜的时候,难免频频走神。

    王晞是那种被她视为朋友的人,她一定会积极主动的去了解别人的情况,被排除在她朋友圈以外的人,别人不做声,她是绝对不会主动多问一句话的。

    常珂显然是她的朋友。

    她把常珂拉到院子旁边的香樟树下说话。

    常珂心情郁闷,也想找个人说说话,且她觉得这个府里除了王晞,别人都不太合适,因而没有隐瞒,把自己的心思全都告诉了王晞。

    王晞很是为难,道:“我自己的事都还没有个谱,你的事我就更帮不上忙了。不过,如果有谁来府上提亲,我倒可以帮你仔细地打听打听。总好过盲婚哑嫁,比全凭媒人一张嘴要好的多。”

    常珂在和王晞的接触中知道王家的力量很大,觉得王晞的话很道理,两个人又站在那里说了半天的体己话,花想容的裁缝过来给王晞和常珂量衣了。

    王晞高高兴兴地拉着常珂去了花厅。

    天气太热,她们在花厅里见客。

    这次她们想做些苏式样子的夏裳。

    花想容又拿了新面料过来,其中特别推荐的是湖州冯记推出的一种麻和蚕丝混纺的夏布,既有蚕丝的柔软顺滑,还有麻布的透气轻薄。

    王晞突然想见一见这位湖州冯记的当家人。

    他们家好像在面料上总有自己特殊的创新,这样的人家,大有可为。

    王晞做完衣裳让王喜带了个口信给大掌柜,大掌柜肯定会去调查了解,禀到她大哥那里。

    她自己倒是做完就放下了,等到银楼的首饰送过来之后,宴请的日子也要到了。

    王晞先去了太夫人那里,依礼邀请她过来做客。

    太夫人送了几件小摆设给她当乔迁之喜的礼物,温声交待了几句,就婉言拒绝了。然后王晞又去了侯夫人和二太太、三太太那里。她们当然也婉言拒绝,或送了茶具,或送了花木,或送了绣品做礼物。

    只是到了常凝那里,常凝不知道是被侯夫人拘得太狠了还是特别不满意自己的婚事,正值青春少艾的小姑娘,居然脸色蜡黄,额头上长了几个小痘痘,眼带戾气地刺着王晞:“你们可都是未订亲的小姑娘,还有人大车小车地给送东西,我就不去讨人嫌了,你们好好玩,可别一不小心得罪了未来的小姑子,嫁过去了被穿小鞋就行了。”

    王晞气不打一处来,她好心请客,还是件坏事了不成?

    “那二小姐好生在屋里绣嫁衣。”她毫不客气地怼了回去,“别到了认亲的时候东西一拿出来,全是绣娘的手艺,侯夫人还得给你陪嫁个会针线的丫鬟。据说现在会针线的丫鬟可不便宜,身价就得三十两,月例那就更不用说了。”

    讽刺她买得起未必就用得起。

    这可正好刺中了常凝的心,她暴跳起来:“你这个小人……”

    王晞没等她的话说完已拂袖而去。

    只是她人还没有走出侯夫人住的正院,这消息就像长了翅膀似的传遍了永城侯府。

    众人都觉得王晞娇憨,也知道她不是什么都能忍的脾气,可没想到她的嘴这样的厉害。

    常妍因自己马上要嫁人了,觉得王晞请客的那天她跟着施珠去了宫里,于情于理她都有些理亏,生怕王晞气起来连她一块儿责怪,她不应对吧亏了自己,应对吧却怕传到襄阳侯府去,干脆躲到了太夫人那里,只说是怕自己进了宫礼数不全惹人笑话,让太夫人给她讲讲进宫要注意些什么。

    太夫人想想常妍还只是小时候跟着她去过一次宫里,不像常凝两姐妹,隔两、三年也能跟着侯夫人进宫见识见识,顿觉心疼,搂着常妍说起话来。

    王晞没有遇到常妍,特意留了话,就去了潘小姐那里。

    潘小姐倒很给面子,不仅满脸笑容地答应去参加宴会,还把自己准备去参加宴会的衣饰拿出来请王晞帮着看看:“也不知道会不会和哪位姐妹重合?到时候换个首饰不知道能不能挽回点形象。”

    王晞呵呵地笑,道:“衣饰重合了,不是看谁更漂亮吗?我一直以为潘姐姐不用担心这些呢!”

    这话说的,潘小姐明知是客气话,还是觉得很高兴,留王晞喝了茶,吃了几块点心才放她走。

    常妍事后倒是主动去了柳荫园解释了一番,但王晞对她已经没有了什么好感。

    等到正式宴客的那一天,天没亮就下起了细雨,天亮后雨停了,被雨水冲洗过的绿树格外的清爽精神,就连气温仿佛都低了几分。

    白果高兴地道:“这日子选得好,就连老天爷都在帮着我们小姐。”

    这是王晞进京后举办的第一场宴请,王家的人都盼着一切顺利。

    王晞穿了冯记新面料做的粉色素面褙子,白色的挑线裙,戴了珍珠发簪,插了一排茉莉花,清新的像朵含露的夏花,潋滟而又不失俏皮,很容易让人亲近。

    常珂来得比旁人都早。她穿的也是冯记新面料做的衣裳,不过她穿的是套鹅黄色的襦裙,绣了粉色的菖蒲花枝,坠着青金石的耳环,戴银丝花蕊的鬓花,端庄秀丽,颇为沉稳,很有姐姐的模样。

    两人看着时辰,一同去了垂花门迎接客人。

    王喜则带着十几个健壮的妇人在院子的各处都放了冬冰,安排了打扇的小丫鬟。

    最早来的客人是陆玲。

    她穿着草绿色杭绸襦裙,戴了玉簪花和丁香花,衬着她小小的脸,精致的眉眼,活泼的神色,像个花仙子似的。

    王晞和常珂看着就很喜欢。

    偏生她一下马车就提着裙子朝两人小跑过来,还道:“我没有来晚吧?我就说得早一点,可江嬷嬷却说太早了不太好。”

    活泼又直率,这样的小姑娘谁能不爱?

    王晞和常珂忙拉了她的手,问她用过早膳了没有,热不热,要不要去花厅里歇着喝点酸梅汤,歇歇脚。

    陆玲却笑道:“我就陪着两位姐姐在这里迎客吧?吴二姐姐是最守时的,我瞧着她应该快来了。”

    没想到第二个来的是薄六小姐。

    她捧了一套前朝的游记孤本的手抄本给王晞做礼物,笑语殷殷的:“你说你曾经跟着你家里人去过很多地方,多半也是个爱出门的。这本书是我祖父的心爱之物,都没舍得陪葬,说是要留给家里的子孙后辈好好看看的。我想你肯定也很喜欢这类的书。前几天让家里的几个丫鬟轮番上阵抄了一本。但愿我没有猜错,你会看了喜欢!”

第一百零五章 乔迁

    这个礼物的确让王晞非常的喜欢。

    她谢了又谢,笑着迎了薄六小姐先去花厅坐下,招呼白术几个给薄六小姐上了茶点,她这才重新回到垂花门前迎接其他的客人。

    薄六小姐喝着茶,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周遭的陈设。

    花厅扇门大开,全都镶着彩绘的琉璃,这种琉璃是从海外运过来的,只有那些卖舶来货的铺子里才有卖的,而且还要提前订货。

    薄家也有这样的一个镶琉璃的花厅,不过是在她祖母的院子里,是她父亲孝敬她祖母的。

    花厅的多宝格上放着象牙雕的荷花双鱼图,雕工精湛,栩栩如生,那鲤鱼,摇头摆尾,仿佛活了过来,要跃出水面似的。家具是清一色的鸡翅木,挂的帷帐是鹦鹉绿的素面绡纱,花几上摆了几盆惠兰。

    薄六小姐不由挑了挑眉。

    这个季节,居然还有惠兰。

    还有更让她称奇的。

    花厅的四角居然都摆着冰块,有小丫鬟站在那里,拿着大蒲扇扇着风。

    轻风徐徐,虽是早上,炎炎夏日却如凉爽初秋。

    这可是大手笔。

    薄六小姐可听说了,富阳公主来永城侯府做客,身边服侍的热得差点中了暑。

    宫里都在议论施珠身边服侍的人不行,不过四、五十人的小宴会,就兜不住了。

    这些冰可能也是王家运过来的。

    薄六小姐思忖着,吴二小姐过来了。

    她依旧打扮得简朴而大方。一身黄绿色条纹杭绸褙子,白色的挑线裙子,双螺鬓簪着两朵栀子花,香气扑鼻,清凉宜人。

    薄六小姐笑道:“这个季节还有栀子花,莫非这花是你们家自己养的?”

    吴二小姐笑道:“你也知道,我二嫂没有别的爱好,就是喜欢养些花花草草的,这是我悄悄从她花房里摘的,回去还不知道怎么编排我呢!”

    这当然是玩笑话。

    京城谁不知道吴家姑嫂和睦,被很多人家羡慕。

    薄六小姐倒是真心喜欢这栀子花,赞了半天,还向吴二小姐讨了一盆家去,王晞陪着潘小姐过来了。

    潘小姐还是第一次和她们接触,少不得要引荐一番。

    好在潘小姐看着文静秀气,行事却颇有章法,不过几句话的工夫,就不动声色地和几位小姐有了共同的话题,让气氛变得活跃起来。

    陆玲就嚷着要去王晞的院子里看看。她道:“我刚才来的时候就看见你院子里搭了架秋千,我们去那里坐着说话。”

    薄六小姐拿了湘妃竹团扇扇了扇风,笑道:“我可不去。外面太热了。”

    陆玲嘟了嘴。

    有小丫鬟进来禀告,说是襄阳侯府的五小姐过来了。

    吴二小姐讶然,问王晞:“你还请了襄阳侯府的小姐?”

    王晞正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茫然道:“我没有给襄阳侯府发帖子啊!会不会弄错了?”

    京城说大其实还挺小的,至少在一些层面上来来往往的总是那几户人家,永城侯府女眷和襄阳侯府女眷有了罅隙的事就算不怎么喜欢多事的吴二小姐都知道了,更不要说其他人了。

    薄六小姐倒是一贯的无所畏惧,笑道:“来的都是客。何况今天是王小姐乔迁之喜,她愿意过来恭祝,我们难道还把人拒之门外不成?她要来就来好了!”

    王晞也是这么想的,为了不失礼数,还让白术去迎的人。

    襄阳侯府的五小姐王晞认识,她们第一次见面是在云居寺,第二次见面是在宝庆长公主的寿筵。

    王晞记得她是个皮肤白净圆脸,嘴角长了颗朱砂痣,一笑一个梨涡,和她年纪差不多的姑娘,她印象还是挺深刻的。

    她在花厅门前迎接襄阳侯府五小姐。

    襄阳侯府的五小姐穿了一身茜湖绿色织竹枝纹杭绸褙子,簪了竹节纹的玉簪,送王晞的贺礼是套缠枝花剔红漆匣子装着的文房四宝,未语先笑,一面曲膝给王晞行着礼,一面道:“王小姐千万不要责怪,我这是不请自来。”

    伸手不打笑脸人。人家这样的客气,王晞也不能失了礼数,笑着回了礼,道:“我和府上的姐妹不太熟悉,一时也不知道谁在家,谁不在家,没敢贸然下帖子,说起来,全是我的不是。五小姐千万别和我客气。”

    襄阳侯府治下颇严,她相信襄阳侯府的五小姐没有她们家太夫人点头,是不可能给她这位永城侯府的表小姐祝贺乔迁之喜的,只是不知道永城侯府太夫人事前知不知道?

    可不管永城侯府太夫人知不知道,襄阳侯府五小姐这么一来,她们也应该知道了。

    襄阳侯府五小姐对王晞倒很是亲近,笑道:“远亲不如近邻,我们原来就应该时常走动,亲如姐妹才是。我闺名是单一个‘秀’字,我知道你比常珂年纪小,我比常珂大三个月,你要是不嫌弃,称我一声‘五姐姐’就更好了。”说完,还冲着王晞抿着嘴笑了笑。

    那梨涡更深了。

    王晞是被宠着长大的,虽说长辈们常常告诫她“不关生死的事不用和人太计较”,可她也不是个随随便便就喊人“姐姐”的人,何况襄阳侯府太过势利,喜欢算计,她从心底里不喜欢,就更不可能称襄阳侯府的小姐为“姐姐”了。

    她笑道:“那敢情好。我这一下认识了好几位姐姐。要是姐姐不嫌弃,我就称您一声‘解五小姐’吧?也免得和其他的姐妹们重了,大家不知道我在喊谁!”

    王晞说完,还亲热地挽了解五小姐的胳膊,道:“天气太热了,快进屋里歇歇,喝几口杨梅汤解解暑气。”

    解五小姐知道这是被拒绝了,可王晞说的做的这样热情,她就算是心里有些不高兴,也不好发作,只好忍下这口气,还得笑盈盈地和王晞进了花厅。

    花厅里凉气扑面而来。

    她立刻反应过来,这屋里放了大量的冬冰。只是她进门就看见了薄六小姐,哪里还没来得及张望,忙亲亲热热地喊了声“六姐姐”,上前去和薄六小姐见礼。

    解五小姐的大堂姐是薄六小姐的大嫂,两家是姻亲,红白喜事婚丧嫁娶都常见,非常的熟悉。

    薄六小姐回了礼,笑道:“我刚才还在和吴二姐姐说,襄阳侯府也就你最八面玲珑了,我们这一辈的,有什么事你们家太夫人都喜欢支了你出面应酬。只是不知道你今天是送了礼就家去,还是准备在这里多玩些时候?要是多玩些时候,等会我们喝酒的时候,也能多了个伴。”

    解五小姐原本只是想送个礼,和王晞说上话就走的,闻言肯定得改变主意,她笑道:“我肯定要陪六姐姐和二姐姐喝酒的。”

    说着,和屋里其他的人行了礼。

    解五小姐和薄六小姐说的一样,很会说话,加上她和其他人也都很熟悉,不一会儿,大家就有说有笑的,仿佛也请了她过来做客似的。

    常珂很是感慨,悄悄地和王晞道:“我要是也有她这样厉害就好了!”

    王晞笑着安慰她:“有志不在年高,有数不在话多。”

    常珂呵呵地笑,立刻就被安抚了,和吴二小姐几个说起话来。

    王晞见大家都歇得脸上无汗了,就请了大家去园子里逛逛:“既然是搬了新居,怎么也要请你们瞧一眼。然后我们在湖边的凉亭用午膳,那边绿树匝地,正午时候,看着就让人觉得清凉。”

    陆玲欲言又止。

    她觉得还是花厅好,摆了冰,凉快。

    可今年京城冬冰紧张,就王晞这样,别看只是在早上,又只摆了半个时辰不到,却是十分难得的。

    凉亭那里再凉快,也比不上花厅。

    不过她不想让王晞为难,也就没说什么,跟着众人站了起来。

    其他人也没有吭声。

    王晞的院子自不必说,出了重金请了江南治园大家来修的园子,花木繁茂不说,一步一景,小桥流水,曲径通幽,走在园子里,让人如同置身江南,在京城这样少水的地方非常的少见。

    薄六小姐打趣道:“难怪要我们来游园的,这样的园子藏着的确不应该。”还指了太湖石假山旁的石凳,道:“到了冬天的时候,坐在这里应该正好看见那两株老梅树吧?我觉得冬天的时候你得再请我们来做次客才行。”

    常珂之前还没有注意,想到长房和二房都在打这院子的主意,就觉得王晞没必要把这院子修得这么好。

    王晞是不做就不做,做就要做到最好的性子。

    万一她真的住到了冬天,连个梅花都得看着,她得昼夜不安。

    “好啊!”她爽快地答应了,还指了不远处的几株桂花树,“是我从江南移栽过来的金桂和银桂,不用等到冬天,秋天的时候我再请大家来玩,喝桂花酒,吃桂花糕,赏金银桂。”

    陆玲拍手,道:“王姐姐千万不可忘记了。”

    吴二小姐笑道:“你放心,就算她忘了,你也不会忘的。”

    大家哈哈地笑。

    等到了用午膳的凉亭,陆玲发现凉亭里面也放了冰,还挂了几幅湘妃竹的帘子,坐在凉亭里,正好可以看见小荷塘盛开的睡莲,景致的确比花厅要好。

    “这里也很凉快!”她第一个趴在了美人靠上,望着开着或红或白的睡莲问王晞,“里面养了鱼吗?”

    “养了锦鲤。”王晞应着,让白术去给陆玲拿鱼食,“你先玩一会儿,我们马上就开席了。”

    陆玲连连点头,撒了鱼食引来了各色的锦鲤。

    吴二小姐几个也忍不住上前观赏。

    只有解五小姐,悄悄地走到了薄六小姐的身边,低声笑道:“六姐姐,听说明月表哥给王小姐送东西了。是真的吗?”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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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小姐介绍:
王晞的母亲为给她说门体面的亲事,把她送到京城的永城侯府家镀金。可出身蜀中巨贾之家的王晞却觉得京城哪哪儿都不好,只想着什么时候能早点回家。直到有一天,她偶然间发现自己住的后院假山上可以用千里镜看见隔壁长公主府……她顿时眼睛一亮——长公主之子陈珞可真英俊!永城侯府的表姐们可真有趣!京城好好玩!表小姐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表小姐,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表小姐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