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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叶诺海微     陌黎九天txt下载     陌黎九天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零三章 滴泪成河

    木船缓缓往各山岳间狭隘的沟流里浮游而入,凭着黑蝠振翅调动风向,以把控船行方向。

    小巧的木船,在慢速向前之际,倒也完好的避开了各处暗滩尖峰。仅是船速的急降,却也让身后的数百蛟龙,转息追赶而至。

    “末甲,你与我共同抵御恶蛟。沟壑无路,想要生路,唯有血拼。草魔,你注意前方,若遇了意外,定要及时告知于我。”沈陌黎说道,再拔璞辰剑,以灵气注入剑刃。

    通身碧绿如玉的璞辰剑,得了灵魄之力,绿得更加璀璨。剑灵老迈之声悠悠传来,泛着韶光余存的血腥杀气,邪笑道:“想我璞辰,在那破冰块里闲呆了多少年岁,如今终有再见血杀敌之时。”

    星星绿光,在璞辰剑自身的灼燃下,化成万丈光芒,直冲云霄。

    沈陌黎挥剑,横向一扫。绿灵剑气呈波涛之势,凌斩蛟龙。其剑气所过处,血流成灾,蛟龙卧倒。不过须臾,已若捏蝼蚁般斩杀了过半蛟龙。

    末甲余光自沈陌黎身上瞥过,心中惊叹。

    几个呼吸间,沈陌黎已斩半数蛟龙。而他这一时刻的实力,却连对付条蛟龙都难。恶斗相较下,反倒凸显了蛟龙的蛮跃强悍。

    “轰——”船底忽传来数声撞击。

    随着撞击,草魔喉涌鲜血,喷溅而出。他本笔直林立的身躯,向船身一侧斜倚,险些落入沼泽腐水之中。

    “那群蛟龙狡猾异常,这水面逮不到人,改袭船底去了。船下乃是剧毒沼泽,于我们而言难攻恶蛟,难守薄木。我们这回莫不是要交代在这?”草魔看着船底若隐若现,依旧不止攻击的蛟龙说道。

    草魔哭丧着脸,他连名字都还没取,可万不想就此丧命。在蛟龙的群击下,他的初阶魔道实力很快便落了下风。

    当初,他以血脉连接的木船,亦在蛟龙的不断攻击下,裂开了多处缝隙。粘稠的腐水自缝中侵流进船,冒泡喷溅四处。

    多只黑蝠,在受腐水喷溅后,即刻中了毒,瘫倒落地。滚滚腐水不断涌入,向木船各处扩散开。

    看着那奔流直入的腐水,草魔血脉一抖,本能的松开与木片的连接。

    血脉松抖中,木船怦然四分五裂,重碎做片片薄木。

    见势,黑蝠群起,衔住沈陌黎三人,振翅往旁地最近的山峰上飞去。方寸蝠翅,密匝的遮挡住三人周身,好似在防范于何物窥探到他们。

    在黑蝠群围之下,沈陌黎纵想御叶凌飞,也是不能。点点叶光还未闪现,便又被黑蝠堵得严实。若想御叶,唯有腾开黑蝠,但如此一来,则必伤黑蝠。

    群蛟跳跃,龇牙咧嘴,争着想抓住最后机会,咬上几口人、魔鲜血。奈何黑蝠急速,登时已离沼泽十来丈高。

    “黑蝠兄弟,你既能飞,早些衔了我们跃过这片沼泽,可不就没了这些险境。你若嫌我重,我还能化成颗轻轻小草。”草魔吁了口气,对着衔他向上直飞的黑蝠群说道。

    话落半晌,蝠至半山,寂静的苍穹中,忽起万道雷鸣,不尽闪电默契同现。风回电激间,连山排海的闪电齐齐往沈陌黎三人所在处猛烈袭来,其势浩荡,若战马奔腾。

    “我上辈子是多了多大错事,这辈子既要遭蛟龙追击,又遇到万道惊雷!”透过蝠翅缝隙,望见那连绵于天的惊雷万电,草魔苦叫连连。

    他们停在半空,连飞都需黑蝠承着,想要避开那些闪电,想来也非易事。

    草魔嚷嚷声中,黑蝠齐齐将三人往旁处一抛,风驰电挚的闪电在三人被抛出的瞬间,云集电劈黑蝠身上。盘飞虚空的黑蝠,在万道点击下,如焦烤灼,纷纷落入沼泽沟里。

    “黑蝠兄弟……”草魔缓过神来,伸手欲拉住下落的黑蝠。仅是相隔几米,他的手却拉不住哪怕一只黑蝠。

    沈陌黎聚起灵力,汇成绿叶长绳,直挥而去。闪着幽绿灵绳,猛力挥转间,如数黑蝠落入绳上。

    已是奄奄一息的黑蝠,见得绿绳缠身,却忽的猛挣开去。万道雷鸣,紧随电闪急至。刚是脱绳的黑蝠,在万赫电击下,彻底断了气。

    乌黑一片的蝠影,如数下落,被蛟龙幼体吞食。得了黑蝠魔血的蛟龙,以肉眼可见的急速增长,少倾便已长到十来米长。

    望着自断生路,也要保全她的黑蝠,沈陌黎眸色暗沉许多。前世太多人为她而亡,不想,今生血腥复再发生。

    她拉起滞留原地的两人,迅疾往峰峦内侧跑去。黑蝠群拼尽性命,也要换得她三人的安好,她又怎能徒留心殇,在此地等死?

    一抹泪珠自沈陌黎眼角划过,顺着虚空,滴落在草魔身上。

    冰凉的泪渗入草魔躯体之内,竟在片刻间流淌成河。凉彻之感,在艳阳天里反润得百草繁盛。欣欣魔草,自草魔体内散发出蓬勃魔气。

    草魔一震,伸手既要往沈陌黎眼角再蹭泪珠。

    伸直半空的手,被末甲猛然抓住。草魔平日虽吊儿郎当,可该有的分寸向来把握得当。现在,无缘无故要去摸一个姑娘的脸,还是魔兽契者的面庞,这末甲万不能接受。更何况,魔兽的黑蝠军方才还刚救了他们。

    草魔这异常举动,落在末甲眼里,简直就是恩将仇报!

    “我希望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末甲甩开草魔的手,厉声喝道。

    沈陌黎回眸,并未再提草魔的举动,仅是望望后方道:“此地不宜久留,走。”

    回眸间,她最后一滴泪顺着转头的猛势,滑过虚空。

    谁言坚强不落泪,仅是未到伤心处。谁言痛心需嚎哭,隐忍以泪亦寄思。沈陌黎并不想让人看到自己落泪,她回首间,双目便已恢复了清明。

    草魔的视线,却是紧紧盯视着那滑到半空的透亮眼泪,猛的扑去。

    “神露,可不能这般浪费了去。”草魔边接冰泪,边是说道。

    晶莹的泪珠,顺着沈陌黎的面颊流滚而下,无声中滴落草魔臂间。隆冬气息夹在眼泪里,浸透草魔根脉。

    滴泪成河,普灌良草。悠悠冰流中,草魔的魔道境界竟直升入中阶。

    与他族不同,草魔的升阶并不外显,其余人即使在其身旁,也极难发觉到其正在登峰升阶之中。

    悠悠碧草,在草魔体内长得茂盛,萋萋繁多。草魔迎着体内的草滋叶长,而面呈飘仙之态,仿若饮了百担仙饮入腹,飘飘如醉。

    沈陌黎与末甲无语的凝视着草魔,全然不明其放入仙境的优享举动。

第一百零四章 独角石画

    “契者莫怪,这草魔平时没心没肺惯了,许是这黑蝠当着他的面被雷劈亡,让他想起那些死去的家人,一时急心攻火,疯癫成魔。”末甲尴尬的替草魔解释道。

    “我本来便是魔族,哪还需要疯癫才能成魔。末甲,你是不知,契者的泪,神佛的水。我族对水源的感知最为灵敏,她的两滴泪,让我直登魔道中阶,不是神露是何物?”草魔从欣喜中回过神来,争辩道。

    他掌心触地,芳草自手中连绵,至方圆十里之远境而不止。

    瑰异的山头,张张怪诞的水墨画与地紧连,竟在一瞬间被芳草覆盖。

    草魔望着满地芳草,惋惜道:“可惜,我晚升了一步境界,否则,兴许还能救黑蝠兄弟。”

    “你救不了它们,若有法可绕飞虚空中而避开那天雷,黑蝠便不必如此代我们遮遮掩掩,只为不让天雷发现我等踪迹。”沈陌黎望着已转晴的天空说道。

    上一秒惊雷滚滚,下一秒晴空万里,已足够看出其中缘由。

    黑蝠与魔兽藕断丝连,得了不少魔兽本事,自然未进此地时,便已读懂其中奥妙。否则,也不会逐只停在船上,轻易不肯飞行。

    沈陌黎望着沼泽中循循跃起的蛟龙,拉起两人再次往前极速奔驰。此地非久留之地,久留恐怕不是成了蛟龙肚中的美味,便是被地里的怪物偷袭。

    三人疾驰而过后,原先铺在画上的茵茵绿草,忽清一色入了画里。

    张张水墨地画中,有怪脸张着大嘴,急吞青草;有邪物翻飞,折了青草做羽翅;有嫩草飘漫,被扯入了画里被褥衣物。

    十余里地的青草,生时快,被灭时更快。眨眼不过一息,青草便被折光殆尽。

    草魔脚底一顿,回首望之,顾盼间心生忧虑道:“这山峰往里走恐怕危险丛生,要不,我们还是退回吧?”

    勇不过两秒,草魔便再次认怂。以他魔力化成的遍野碧草被画全数毁灭,他借以魔力是有感知的。

    只不过他探不到是何物毁了碧草,这回头看,也望不见任何异样,让他心里渗得慌。

    末甲轻拍草魔肩道:“你若想回去喂蛟龙,我自不拦你。”

    草魔的脑中随末甲的话,浮现出密布恶蛟之景,他浑身打了个啰嗦,不禁加快了脚步往前路赶。

    沈陌黎看着草魔匆匆的身影,回眸后视,漫山遍野呈着与地相连的古怪画作,张张水墨如生,若居了真人真物在里头。

    环视下,沈陌黎的眉头微蹙,续而再转身往前。万沟之岭各山峰皆险境汇集,这处峰峦却安静异常,反倒更让人心生不安。

    待三人走远后,那片扯了碧草的画中,声音嘈杂而起。

    “这草虽带了魔力,但老道我还是更喜肉食。那小姑娘细皮嫩肉的,一看就是极品佳肴呐。”一副画里,身着道服的老者,直直望着沈陌黎离去的方向,眸带贪婪的说道。

    “你这话可别让笔魔听得了,否则,还指不定要把你改画入何种境地。”另一画中,阿狗模样的异兽,翘着二郎腿,枕着碧草枕头,惬意的含着根草说道。

    “啧啧啧,一看笔魔没动静,就知想让那三人入远古画卷中去。那地,可不比我们这自在。”一张空无一物的画里,也不知何人在说道。

    众多画卷你一言他一语吵得热闹,全无发现他路返回,藏在石后的沈陌黎三人。

    草魔面色苍白,听着方才走过的画卷争得热闹。转头间,竟发现巨石顶端还有幅画,画中有独角飞马正细致的审度着他们。

    见草魔发觉,飞马立即比了嘘声,它将马头自石中探出,轻声说道:“勿怕,我与他们不同。我原是仙族独角兽,来此寻人,未料人没寻到,反误入了这画里。想破这峰峦画作,唯有往右行二三十里地,找到彩墨,将其泼洒,才能破了这天牢之画。”

    “不不不,我们不破这峰峦遍地的画作,我们仅想安静的走出这破地方。”草魔连忙止了独角兽再续说道。那找彩墨,破画作,听着便是极危险之事,他撞傻了脑袋也不可能参与那事。

    “你们想走出万沟之岭,更需找到那彩墨。如你等所见,万沟之岭内共有八千八百八十三座山,每座高山的险境皆不相同。你若想活着离开,这挨个爬那山峰,必然是死境。唯有得了那彩墨,将其泼洒成桥,才能得了捷径离开万沟之岭。”独角兽能言擅导道。

    “得,说如无说。有那等宝贝东西,通往那处的路必是十去十亡。否则那彩墨,早被人夺了去。”草魔听独角兽之言,刚有所动的心,转念一想,又化成了失望。

    “此言差矣。夺彩墨的人固然是多,走寻常大道也必然是荆棘丛生。但巧在我旁侧变有条小道,可直达那处。我还未被困到画中时,去到过那几次,保准小道内安全得很。”独角兽顺手马蹄指向旁侧,续而说道。

    沈陌黎三人跟着独角兽所指方向望去,果真见到有条小径,路上画卷比其它地方明显少了许多,路径深幽,极难被人发现。

    “我怎知你话之真伪?”沈陌黎问道。

    看着这唐突冒出的独角兽,她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

    “我不过好心提醒,信不信随你。”独角兽傲娇的缩回了头,在画里一侧难以觉察之地,几滴心虚的冷汗涓流滴落。

    “这地太危险,不论真假,我们还是入了那小径再说。”草魔说着,径直往小道里走去,边走还边挥手唤沈陌黎与末甲同行。

    匪夷所思的盯视了独角兽几息,沈陌黎终还是追已经走远的草魔而去。

    待三人身影没入幽径里,独角兽才恶劣的吼道:“人躲巨石后偷听多时了,你们还在那瞎扯得起劲!若让笔魔知晓,你等还不被丢到那古画里头?”

    边是怒吼,绘着独角兽的墨画边移到巨石的另一侧,瞪着面前的无数地画说道。

    受独角兽石画一吼,热闹若市井的群画瞬息消了声,胆惧的看着独角兽。

    “莫怕,有我罩着,笔魔察觉不到咱这异动。至于那三人,我已将他们打发去了书墨老巢,就让他们消失在书法画中,也省得我等出手,日后受笔魔责罚。”独角兽倚在画里,得意洋洋道。

第一百零五章 诸画争盒

    “马老大果然智赛诸葛,这绝妙招数都能想得到。书法画内皆是狂傲之徒,借着自己境界高深,平常便不听笔魔调遣。他们被那群画所吞去,笔魔自然也不好追究。”一副八不像画借着机会,赶忙吹捧道。

    “跟你们说过多少次,还死性不改乱叫呢?叫驹老大。”独角兽假似不耐的瞪了众人一眼道。

    “是是是,驹老大教训得是。”众画圆滑讨好道,纷纷献了自身魔气,贿自独角兽画卷内。

    习习魔气在画与画间腾漫,最后齐齐汇入独角兽所在的石画中。空手套魔气,独角兽不用自个夺取,即可享受这平白得来的好处,令它好不自在。

    收着魔气的时刹,突有笔魔之命,自远处传来。消息由远及近,以画传画。得了消息的画作,其画面均登时无了光彩。

    “驹老大,方才那小姑娘,竟是魔兽契者。笔魔以自由做悬赏,寻找那姑娘。”黯淡无光的地画,犹豫了许久才弱弱说道。

    他们被困画中不知过了多少年岁,对自由自然是渴望无比。

    笔魔将人绘入画卷,就从未将谁再从画里放出来过。如今,笔墨以自由做悬赏寻人,着实令诸画中的人、魔等万象之物垂涎万分。

    铺展一地的画,色彩如数暗淡了几许。画里的人,多是心生悔意,巴不得能画下长脚,追上沈陌黎。

    独角兽在画中无力地斜躺片刻,忽有计谋迎入识海。它轻拍马蹄,兴奋叫道:“差点把那物忘了,有那物在手,咱还愁追不上那小妮子。”

    听闻独角兽之言,众画内的万象之物皆被点醒,面露喜色,振奋的欢跃起来。

    “驹老大说得对,有了那物,还怕不能长脚赶上那三人。”画中传来喜悦之声,欣然回应。

    然而亦有画作即刻发现其中不妥,依旧哭丧着脸问:“那物是能让画长脚,可我等数量庞多,那物唯有一个,可怎么分?”

    此话一问,众人皆犯了难。谁也不想把那物主动让出,万象私念,在这刻无数倍被放大。

    各怀鬼胎的众画卷旋即乱杂开口,如若菜场还价,处处皆是争吵不休。

    “够了。”独角兽一声吼,又是极有效的止住了那方争端。

    诸画虽闭了嘴,心里活络的心思却是一刻也未停止过。

    “追上了那小妮子,没点本事,你们认为她会束手就擒,乖乖随你们一道去见魔兽?魔兽契者又非纸糊,没点能力怎可登上契者之位?”独角兽条条是道的分析道。

    “说得倒是在理……”画中,有人沉思道。

    亦有人不满道:“驹老大,你这说的理一箩筐,无非就是想自己取了那物去寻沈陌黎。理由冠冕堂皇,却不过是你私欲的挡箭牌罢了。”说完,不屑的对独角兽轻视一笑。

    任这群地画平日再惧怕独角兽,在巨大的利益相诱下,也还是有画作会奋起反对。

    其余画作恍然大悟,交耳窃窃私语,忽若防贼般紧盯着独角兽之画。它们素日畏惧石画如斯,可若是用以自由相换,他们宁可誓死相搏。

    感受到来源于一群地画杀意沸腾的目光,独角兽石画灵光急转道:“谁言我要私吞了那物?况且,那物也非随便人可取。不如这般,我等当中若有人取下那物,那物便由谁取得。取得者逮了那小妮子,也别忘了大家的好。送予笔魔时,替大伙皆求求情,指不定笔墨高兴了,一下全放了大伙也说不定呢。”

    话听起来中肯,却夹杂着许多独角兽自己的盘算。仅是一群地画,听了这话却均是认可,谁也未发现其中的端倪。

    见诸画皆赞同,独角兽也不磨叽,它拍蹄叫道:“既然大伙没意见,那我等现在便各凭本事,去取那物。为显公平,我让大伙先取。”

    说罢,独角兽真从自己的画里丢出了个古老的石盒,掷入旁地的一地画内。倚着画内的虚空,独角兽悠哉道:“这石盒是你等孝敬给我的,即要公平,自然不能由我开启。但为止各位争抢,我也把话说在先,开这石盒者,需过十秒才可去抢夺盒内之物。”

    独角兽把话挑得明了,让蠢蠢欲动的诸画,刚要去抢石盒的手又全数缩了回去。诸画默然不动,静静相互望着。争夺宝物,莫说十秒,于他们而言可是一息时间都不可浪费。

    最后,百米外的一幅全黑的画内,传来道苍老声音:“就让老朽代诸位开启这石盒。我入画已忘了多少日夜,连形体都化作虚空,再是出画,也已无意义。”

    随着老沉的话,诸画画内色彩全淡成了黑白墨色。他们受困画内,最终的结局不外乎与那全黑的墨画般,失了形体,连色彩都被磨灭。那缕沉重,让画与画将石盒传递往那全黑画作时,多了份敬重。

    漆黑的地画接到石盒,以自身魔气将重达百斤的石盒缓缓打开。盒中有星光闪耀,在石盒被打开的瞬间蹦跃而出。

    灵动的星光,若欢腾的孩童,在诸画上空左右跳跃。各地画内有魔气沸腾,遽然上跃,想抓住那缕星光。奈何星光急速,在众炫彩的魔气间欢悦躲避,灵巧的避开了如数魔气的围堵。

    你逐我闪的魔气捕星,约摸过了一个时辰才渐渐消停。诸地画虽仍有心去捕那跃在顶方的星光,仅是先前急着捕捉,魔气早被耗光。

    眼见触手可及的星光,在各画上方依旧活跃跳动。

    那么近,对诸画而言却已隔天地。

    气喘吁吁的地画们,你看我,我望你,在相互的画中色彩里,皆看到一抹不可能的失落后,才无奈再对独角兽说道:“驹老大,这星光实在非我等实力可触及的范畴。还请驹老大出手,收了这星光。”

    “出手,这我可不敢。若是我取了这星光,又有人道我藏有私心,这可太折煞我也。”独角兽以蹄持了片绿叶,悠然说道。

    话却如巴掌响亮的打在方才质问的诸地画上,让地画着了急,纷纷认错:“是我等不懂事,还请驹老大莫怪。”

    说完,由每幅地画中,汇聚出道道粲焕墨色,直入了独角兽的画内。

第一百零六章 草聚魔躯,草愣脑袋

    平日,诸地画仅上缴自身魔气贿以独角兽,这般齐汇墨色,赠与独角兽的,还是头次。墨色乃画之根基,墨色多少,决定了画之存世长短。墨色一空,则画必消无。

    地画以墨色孝敬独角兽,足说明其心之急。若无人可抓到那星光,可连个能抓沈陌黎到笔魔面前讨个人情,求让他们出画的人都没了。

    吃人嘴软,平白得了墨色的独角兽,也不在迟疑。一道强横的七彩魔气,自独角兽画内若彩霞般照耀出,直接在百千地画间,形成了亮丽的彩虹。

    此等美景,直将诸画看呆了眼。那缕星光,似被虹光吸引,跳跃着到了虹桥上,顺着彩虹,直入了石画里头。

    本附在石上的画作,在星光照耀下,忽悬浮飞起,离开巨石,画下长了闪烁光芒的马蹄四肢。独角兽马头探出画外,往画底端一看,对诸画道:“各位等我的好消息。”

    说罢,也不等地画再说道什么,独角兽已是快马奔驰,朝着沈陌黎离开的方向赶去。

    余下身后诸画,满是艳羡的看着长了光足,头探出画外的独角兽身影。他们目光久久停在独角兽消失的方向,希望灼灼,不绝于目。

    得了光足的独角兽,疾速若神驹,费去二三时辰便追上了沈陌黎三人。

    三人停驻在一面高山前,高山中有墨字雄浑的写着一个“迷”字。草魔生了畏惧,抱在旁地的一棵树上,任末甲怎是拖曳,愣是不敢再往前半步。他们早前在路上遇到个墨写“烧”字,在他们路过之际,便已将他们身上灼烧一片。

    这让草魔再看到墨字时,心里有了说不完的抗拒。

    “末甲,你急着往阎王殿赶,可别拖着我。我上无老下有小,连个名字都没有,我可不想青年早逝。”草魔紧抱着树干,仿若那便是自己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般。

    “不往前走,在这同是死路。草魔,你可想清楚了。”末甲硬将草魔的手自树干上强扯了下来道。

    纵使草魔再如何不想走,他也不能将其留在这地等死。即使是扛,他也要将草魔扛离这处。

    草魔听了这话,反倒回身更是抱紧了树,惊惶道:“我在这地饿死,也好过被那莫名的字烧成灰烬。方才莫不是契者运用了汪洋神力,我今日可就交代在这里了。”

    “既然契者能消了那墨字里蹦出的火,自然也能抗其它古怪字体。草魔,你听我劝,快松开手从树上下来。”末甲依旧耐致劝说。

    魔地大劫,他与草魔同出生入死多次,自然不愿见草魔平白无故在这丧了命。

    “他若想呆在这处,等着其余古怪墨字来找他,就让他留这处好了。”沈陌黎见草魔硬是不走,反激道。软硬兼施,总有法子让草魔走。

    听到有墨字往这处来,草魔果真一下离了那树。他手比戒备之势,脚下却若抹了油,随时准备逃离。

    “你等还是随我回去吧,这路艰险,我在石上思前想后,还是不放心你等去找笔魔。”独角兽踏步走来,边是说道。见沈陌黎三人还未踏入眼前这座山,着实让它松了口气。

    “怎么又是你?莫不是你的瞎指路,我们怎会遭遇险境?”草魔对独角兽的好感已然全无,他质疑问道。

    “我这不是良心上过意不去,来救你们了吗?”独角兽哄道。

    听闻历代魔兽契约之人皆境界高深,它自然无打算强掳人走。武力不如如簧巧舌,话可成军,可惑人心,它也便想借以花言巧语,将沈陌黎三人拐了去找笔魔领赏。

    “救我们?你如有这实力,还会困在那画里出不来?说,你忽悠我们到这,究竟是何目的?”草魔胆小,但智商还是在线,独角兽骗了他一次,他便不会再轻易相信独角兽所言。

    “我以我的仙品担保,此次我说的,可皆是实话。你看前山山上写的墨字,那可绝非仅是个字。这片山峦间,所有的墨字皆为活人所化。且这些墨字,与我等画作不同,每个字内均囚禁了个武道境界造诣极高者。他们常年被禁足一方,可连这山大王笔魔的命令都敢不从。”独角兽诚挚说道。

    想骗得沈陌黎三人随他走,他自知需在假话里掺些真话。半真半假,最难令人辩出其真实性。

    “你想带我们去何处?”沈陌黎问道。

    面前的独角兽多费口舌,无非是想劝他们去往其它地方。沈陌黎便是直问,以判真假。

    听闻这话,独角兽也不看沈陌黎,指向一处道:“我带你们去笔府洞天,那处的神笔皆能凌空飞转,在这惊雷遍布之地,那笔可带你们避开万道闪电,冲出万沟之岭。”

    独角兽直直的看向自己所指那处,目光始终避开沈陌黎。人道双目为心灵之窗,那它便遮去那写满谎话的双眸,让人难辨其话真假。

    “所以你是要带我们去笔府洞天?”草魔将信将疑道。

    “正是,这位兄弟看着着实可……人。我亲自带你们前去,有危险也必先撞在我身上,你们还有何后顾之忧?”独角兽看向“可口”的草魔说道。

    草魔身上的片片嫩绿,着实让独角兽极有口腹之欲。马本吃草,草魔周身遍布的那蕴藏乾坤的芳草,使独角兽极想上前将草魔咬上几口。

    对视着面前那不靠谱的独角兽,草魔犹豫片刻,才说道:“你别这样看着我,我怕食草者的注视。”

    那灼灼想啃食草魔的目光,让草魔心慌错乱。因想避开那有如随时要将他吞腹的目光,草魔不经意向后退了几步。

    “小心!”独角兽贪食的双眸,急转成担忧,伸出马蹄想拉住草魔。

    见马蹄伸来,草魔更是畏惧的往后一缩,想避开独角兽。无形结界若有引力,一下将草魔吸了进去。

    吸入须臾,沈陌黎伸手一拉,刚是触道草魔衣袖,便已草魔齐齐被吸入了结界之内。末甲见状,急跟而入,几人即刻便没了踪影。

    “真是草聚的身躯,草愣的脑袋!”独角兽怒道。

    它踟躇的看着眼前写着“迷”字的大山,来回踱了几步,才如下了极大的决心,踏步追着进了结界之内。若非自由的利诱太大,纵拉它千百回,它也必然不可能进入那结界里。

第一百零七章 独造梦境

    纸薄结界,最若隔层膜,结界内外,却全然不同。

    墨画的松柏林立山头,伴着缕缕墨香飘散。一股泉水自山间激荡流下,明眼可见,泉流亦为墨汁所形成。几声鸟鸣,寻着声源探去,数只墨画的麻雀飞在枝头,黑白相间的兽身,竟与真禽一般无二。

    独角兽看着墨色山水呈现面前,面上更是黑得快能滴下墨汁来。

    它郁郁寡欢的跟上前头的环视周圈的几人,闷声道:“这处乃书法画的结界之地,既然进了此地,若不破那山头那‘迷’字,我等永生都无法走出这墨画迷宫。”

    “这片山峦间为何皆是字画?”沈陌黎环顾四下,问询道。

    “此山传闻是笔魔开辟,魔行魔道,笔魔魔性好胜,每每截过往之人比试。若对方输了,笔魔就将其收纳入画,铺在山头。时间久了,笔魔屡战屡胜,也便倦了比试。再有人进入这山头,他索性直接把人收入画中,当作藏品铺展山间。”独角兽边说边往前迈步。

    墨画迷宫,每息皆在变化。此刻安全之地,下一刻便是最凶险之界,它并不想驻足原地束手待毙。

    独角兽边走,边向后对几人说道:“墨画内每时每刻地形皆在变动,危境随移,若不想被墨画吞没,就快且前行。”

    顾得自己安危,独角兽也未忘记进入结界的目的。若无带走沈陌黎,它冒险进这墨画迷宫,便无任何意义。

    浑身一抖,草魔紧跟独角兽,再是往前走。若说独角兽想吃了他,这墨泼山水间,好似更藏了无尽想吞没他之物。

    细细回想独角兽之言,沈陌黎紧跟而上。一叶墨蝶翻飞,落在她的肩头,她以指触之,墨蝶受碰破碎成墨,洒落她的葱白指尖。诡异一切,无不在昭示着墨画中的杀机累卵。

    几人往前的刹那,并未留意到末甲面上的惊愕。

    他看着陌生的山水墨境,脑中竟有莫名的熟识之感。越是往前,末甲越是心惊,好似他在这墨画中已生活了许久,久到对这画里的一花一兽,皆存有极深的感情。

    然末甲又极其肯定,他从未到过此画境。他自小到大的记忆皆十分清晰,唯独没有对这画境的丝毫印象。

    蜿蜒的山路通往未知,几人往前攀爬至半山,忽有猛虎呼啸,雄鹰高鸣,险恶之声环绕四周。

    几道极恶之声,引起末甲心尖的极度恐慌。他反常的愣在原地,不知所往。

    在虎啸鹰鸣前,他的潜意识里便已出现与实况相同的猜测,他甚至还可预想到前方几条岔路口内的险象。

    末甲苍白着张脸,见独角兽要往中路走去,急而阻道:“中路濒临险境,我知晓一条较安全的路,跟我来。”说完,也不等众人再问,兀自往左路走去。

    末甲的异状,最先为沈陌黎所察。

    沈陌黎并不多语,踱步跟上末甲,走向左路。墨画山水间,何处皆是危机四伏,走往哪处,险象皆是存在。故此,她并不纠结于岔路抉择,反倒末甲的异常,倒好似藏了些生机。

    “你这朋友可靠否?”见沈陌黎跟着末甲直进了左路,独角兽跟在其后,小声问着草魔。

    草魔因心中胆颤,并未发觉道末甲的异状,他紧张的环顾水墨林里,眸中却满是肯定道:“他乃我生死至交,他都不可靠,还有谁可靠?”

    听闻草魔一言,独角兽心中算是安定了些许。它蹄轻点地,紧跟沈陌黎身后。轻快的步伐不沾半分泥土,鬃毛乍起,如时时可成利剑击敌。

    几人跟着末甲,走了一刻不到。末甲忽停下脚步,往旁地的树上蹬的爬上。他边爬边朝身后几人说道:“快寻高些的树躲起来,墨虎快来了。”

    “你那挚友莫不是有被害狂想症?”独角兽看着惊慌上树的末甲,以马蹄碰了下草魔问道。

    “我信他。”草魔此番终发觉了末甲的异常。然而生死交情,让他无所犹豫的往旁侧的树上爬去。

    见二人齐是费力的要往树上爬去,沈陌黎足下轻点,团团灵光绿叶萦绕而起,环绕四周,将其与末甲、草魔及独角兽齐承升上树之顶端。

    墨画的枝叶茂密的挡在四人周围,却遮不住四人身上的亮彩。

    沈陌黎回望树下,总觉得躲在这枝头并不妥当。

    先前黑蝠因凌飞虚空,而引来万雷劈身。前人之鉴,让沈陌黎把握了分寸,躲藏在繁枝密叶里御叶升高了几许,又匆匆收回绿光灵力。

    待留在枝头细探,她立即察觉了其中风险。这若是真遇了强敌,根本挡不住他们的踪迹,反而会让他们自身,被困在枝头难以脱身。

    权衡下,沈陌黎刚欲开口,劝几人移往他处。

    一声由远及近的虎啸,打断了沈陌黎的思绪。墨汁绘成的白虎自树底扑杀而至,浑身散发着圣阶强者的霸道气息,恰巧落在了他们适才停留的位置。

    墨虎左右望之,扬起虎鼻,嗅探着空气中的人味。其细致之态,仿若不捕捉到气味的主人,便不会罢休。

    再是几声虎啸,墨虎绕旋四散,铺踩着地面,如在备着什么,全然未有离开之态。

    “不好!它想唤虎崽来此处筑巢。”末甲轻声道,记忆之海却是在说这话时,忽想起一人。

    闪过识海的那熟悉面容,让末甲内心腾升惊喜,又骤然失落的否定了自己的想法。

    末甲面上的瞬息变化,并未逃过沈陌黎的眼。自入此结界后,末甲料事如神,绝非偶然。

    她凑到末甲跟前,轻声问:“以你的预知,能否猜到以何办法,驱走墨虎?”

    末甲唇瓣动了动,终摇了摇头,淡声答:“我先前不过是歪打正着,哪有什么克制墨虎的方法。”

    眸光看向下方,末甲对这方墨画里的玄奥,终是守口如瓶,如想守住心底的那份失去的情感。

    总角少时,那人许他笔墨梦境,他原以为是玩笑话。未料到,那人竟当了真。

    这处梦境,无论是密林清泉,又或是一虫一虎,都与他曾经与那人说的梦境一般无二。

    几只幼虎,在末甲答话时,低嗷着自密叶丛里走来。虎头虎脑的呆趣模样,与成年墨虎的可怕形成鲜明反差。可细探下,幼虎浑身上下高阶境界的气息,却也极为浓厚。

第一百零八章 墨色落日

    “这墨画里的虎兽未免也太强了些?随意来一只,都在高阶境界。这若是被其一小虎发觉,我等岂非全无反抗之力,便都入了它的口腹?”草魔看着树下猛虎,顿觉周身连呼吸都有了压力。

    “那有什么,我还没被困到这石画里之前,可是神级境界。别说这墨画,就是仙族诸仙,见了我也要礼敬几分。”独角兽不以为意道。

    “好本领,不如神马现在就出手,灭了那几只墨虎,如何?”草魔接过独角兽的话,半是试探半是不信道。

    “我不是马,是驹。请叫本大人驹老大,唤什么马,未免显得我太过老了些。再者,这石画耗了我过半仙力。如今本驹仅能靠体内的仙气运转,以维持生命。哪还有多余的气力,去对抗恶虎。”独角兽思及过往,已然不喜不悲道。

    往昔有多辉煌,跌入人生谷底就有多痛。没有强烈巅峰与底渊对比的人生,必无法悟出苦难带来的剧痛落差里,人需有多无畏,才能走出这方困境。

    独角兽受困石画,最初的几年,可谓是自暴自弃到了极点。它耗去极多的仙力去做无用功,还让自己在画中地位都跌下几品。直接由古画之列,降到路边饱经风吹日晒的石画。

    然而大风大浪,不是将人推翻,溺沉在深海里,便是让人有了兴风作浪的大能。

    无数岁月的磨洗下,独角兽也终明了了那道理。他驱赶强敌,运筹帷幄,才在自己的小天地里,闯出万画敬仰的荣耀。

    初历世事的草魔,自然无法明白独角兽的心境。

    他仅以为那是独角兽不愿使力灭虎的风凉之语,浑身的火气止不住燃得更盛一筹。

    他瞪了独角兽一眼道:“驹什么的称呼,想要他人如此唤你,也要显些真本事来。再者,这处可没人是你的手下。没本事灭敌,就甭在那说费话。”

    独角兽闲适的靠在枝上,顺手摘了几片墨汁乌叶嚼在口中,并未再多说。

    仅是咀嚼墨叶的动作,却让草魔浑身一颤。草叶同根,那被独角兽吃在嘴里的嫩叶,他看着便觉得痛。

    畏惧的缩缩身子,草魔视线移向下方,不再多说一字。

    幼虎嗷嗷叫着,时而嬉戏,时而站起挠树,在沈陌黎等四人藏身的树下玩得欢畅。幼虎清澈稚嫩的眸光,流转中至几人所在的枝干上横扫过去,可又好像全看不见几人。

    “这虎是选择性眼瞎,还是视线模糊得厉害?此般昂首扫视,都看不到我们?”独角兽狐疑道。

    “非也,这恐怕是绘这墨画者,本身故设的漏洞。群虎离我们不远,可在画者,就算万里之遥,也能以笔墨将其距离拉得极近。哪怕是微毫之近,也能转动笔尖让其如隔千里。”沈陌黎一语点破。

    这墨画境界,本身非自然之景。人为绘造,反倒把一切不可能,皆化成了习以为常之事。

    “那不如我们偷偷下树,与那虎群保持着一定距离,逃离了这地?”草魔建议道。即使虎群看不到他,可终日有群猛虎在他身边转悠,还是令他深感恐怖如斯。

    “不可,一下树,那群墨虎即刻可发现我们的踪迹,那时再去极力奔逃,也是十死无生之境。”末甲阻止道。

    他的眸光沉重了几许,心中却在计量着那人打造这墨画梦境,与他当时阐述的梦境相似度的概率。若那人如数按他的梦境去绘制这墨画,则虎群应会在日落时分,离开此地。

    仅是时隔多年,他再难摸清那人的脾性,更难猜测到这墨画中的变化。

    “为今之计,我们只能等。”末甲看着树下的母子虎群,嬉闹景色不禁让他的心更寒凉了几分。

    那年,他与那人描绘这梦中景色,无非是想引那人发觉亲情可贵。

    那时,他与那人夜半深谈,假以梦境中的向往景色,欲去打动那人留下,共享天伦之乐。

    不料只过一夜,那人又再次消失在他的世界里,从此一去不复返。再听闻那人的消息,已是死讯。

    这些年,他恨过,怨过,却更想寻到那人。

    骨肉血亲,出生始就自带的缘分,无论是前生重聚的良缘,亦或是几世累积的快意寻仇,都足以让人一生深刻。

    末甲羡慕虎兽的母子亲情,才将这景编造到梦里。他未想到的是,那人并无从中悟出分毫亲情,反拟成实境,布在此地祸害人。

    他不想向任何人提及那人,也不想身边的人葬身这地,才会次次古怪的劝阻同行几人,避开那些他预测得到的险境。

    “等什么?”草魔不明所以道。

    “等一个契机,一个虎离我离的时机。”末甲道。

    “故作高深。”草魔撇撇嘴,瞥了眼进入结界后,便一直处于迥异之中的末甲。咬咬牙,草魔斜靠枝头,便也不再说话。

    草魔心底有急,急在虎口逃生,更急在末甲的失常怪举。

    仅是出生入死多次,他了然末甲心头藏事,若非末甲自己说出口,他再是如何问询,也问不出个头尾。

    迟疑了一盏茶时间,草魔还是终憋藏不住心事,对末甲说道:“我说,末甲闷葫芦,你若有事不好说出口,写在我掌上告知一二也成。”

    说完,草魔摊开掌心,递到末甲跟前。在草魔看来,这烦闷之事不说出口,憋在心底,迟早憋出痛楚疾病。若心事太苦,他倒愿与末甲分担些许。

    末甲一愣,旋即苦笑着退回草魔递来的手掌。虽仍只字未提,但草魔略显傻气的动作,却打动了末甲渐渐冰封的内心。

    末甲朝天望去,墨染的云丝,没有微毫温度,正如那人冰冷的心。他曾沉浸在那人的离开中久久不能自拔,但此时他猛然发现,自己并不孤单。

    眼下无更好的方法离开这密林,冒然祭以灵力腾空飞驰,又易招来万雷轰顶。无措下,几人仅好各靠枝头,等着薄暮降临。

    韶光流逝,几人百无聊赖又谨慎万分的在枝头,守到日落。

    随着墨黑的夕阳逐渐汇入地平线内,几头虎崽玩倦的趴在地上,昏昏欲睡。母虎见状,挨个叼起虎崽放至虎背,尔后四下张望,往山下跃去。

    “就是现在,逃!”末甲说道。

    他不顾一切的往树下迅疾滑去,颠疯模样,与素日的淡漠沉着截然相反。

    “且慢。”沈陌黎最先反应过来,她伸手拉住向下急滑的末甲,硬生生地将其卡在了半树腰上。

第一百零九章 陌黎入画

    墨色落日余晖,洒在末甲面上,映照出一抹诡异的墨染光晕。

    末甲悬吊在枝上,唯有沈陌黎的皓腕,死死禁锢着其向下滑动。

    “喵——”一道柔弱得像猫叫的虎声,忽从树下传来。

    “不好!”末甲心里默叫,他看向树上聚拢过来,正准备合力拉他的几人,突然猛烈晃动,挣扎着想摆开沈陌黎拉他的手。

    “放手,否则我们都得死。”末甲眸泛无奈,朝上喊道。

    他在赌,赌那人心底尚存的一丝人性。可惜,他输了。

    末甲唇角微扬一抹形同哭泣的苦笑,他早该明白,恶人向恶,哪还有善心可言。

    这梦境按着他的想法打造无错,但其内在早被那人黑化。

    树下,一头被落下的幼虎,水灵的眼珠骨碌碌直转。它声细若猫,黑墨绘成的萌小虎躯,却在极速增大。

    幼虎不断吸取着周围丛木中的墨色,汇聚己身。

    无了墨色的丛木,须臾成空,独留下片纸白在原处。

    得了墨色的虎崽,声啸震天。它伸出五爪,往沈陌黎几人所在的巨树上一划。苍天巨树应声倒下,还未落地,树干已如数化成了墨色,若水奔流直进了虎崽口中。

    藏在枝头的沈陌黎几人,随着巨树的消失,而被腾空到十余米处的虚空之中,不受控的飞速下落。

    “草长。”草魔魔力汇指,形成万千以魔力化成的碧草。

    草入地猛长,汇成十尺见高的巨型草垫,将下落的几人接入一片柔软的嫩草丛中。

    顾不上休憩,几人互换眼色,悄声藏在草中,往山顶方向走去。

    他们下落之际,墨虎已褪去幼崽样貌。在方圆数十米的密林墨色滋润下,长到十来尺高的巨兽。

    方才在半空中迅疾下落,几人便已察觉那巨型虎崽的存在。此时不逃,更待何时?

    墨虎朝天一吼,百条墨河离了墨山,滔流至虚空,粼粼流卷入墨虎嘴内。

    虎吞墨河,势如破竹,力量在墨色的不断聚拢下骤然暴增。

    它墨色虎眸扫视周圈,最终落在了草魔以魔力制成的成片碧草上。十尺高的碧草,严严实实的遮挡住沈陌黎几人的身影,却挡不去几人的气息。

    墨虎顺着与画中全然不同的气息,迈着危险的虎步,往草丛内走去。翠绿的青草罩在墨虎周身,让它仅能探出头来查看。魔息混杂的草香,却若混味剂,点点扰乱着墨虎的嗅觉。

    少了嗅觉相辅,墨虎在巨草丛中的脚步,随之也变得缓慢了些。

    密盖遮天的翠草,于沈陌黎一方而言,虽是挡住其行进的视野,但好在巨草本就是草魔的魔力所化。一草一茎,皆似草魔耳目。

    借着碧草连脉,对于猛虎的行踪,草魔反倒了若指掌。他灵巧的在前带路,引同行者避开墨虎的方位。

    芳草碧色,在这场力量压倒性一边倾的狩猎活动中,倒是帮了身为猎物的四人极大的忙。

    “它食了墨色,力量已超过画内所有,快随我走。”末甲一惊,由草间空隙,见到墨虎道。

    末甲音量细小,可恰是落入了墨虎耳中。寻着声音传来的方位,墨虎虎掌怒拍而起,往末甲的方向扑去。

    说时迟那时快,沈陌黎燃起灼烈黑炎,挡在末甲跟前。

    猛烈的黑炎中,若有九尾神狐的虚影浴火涅盘,眸光放火盯视向墨虎。两两强力,以正面相击,顿时天云变色,地裂若踏。

    威猛强流对冲,将沈陌黎与墨虎同震飞外跌。

    跌退之余,沈陌黎口吐血剑,周身的黑炎散尽,撞向身后的墨画松树。墨虎的状况则更为惨烈,黑墨化成的健壮身躯,直直受强力抛出数百米之遥,直撞在被草木遮挡去的“迷”字边缘。

    强壮的虎躯瞬间被“迷”字抽空,如数墨字汇入“迷”字内,又转化成万千草木,平铺到被墨虎抽空的纸白空地上。繁密的丛木,重将“迷”字遮挡在了山林之中。

    沈陌黎娇小的身影,在撞到松树前,倏然被一道七彩虹光拉扯。虹霞的强横吸力,直将沈陌黎引入了独角兽的石画当中,让她直直跌坐在独角兽柔软的背上。

    “哎哟,本神兽的背,怎哪里哪里都不好了去。”独角兽探在画外的脑袋,若显痛苦的嚷嚷道。

    戏演全套,它帮了沈陌黎这次,自然要做足苦戏,向沈陌黎讨些人情,顺便减轻眼前这几人对自己的猜疑。

    随之哀叫,独角兽的四肢徒然摔地,猛烈程度,令见者都可感触到其疼痛。

    仅是以光聚成的四肢,纵是摔断,于独角兽而言也是无任何感觉。星光做腿,本便非它躯体的一部分,痛也非痛在它身上。

    在难以觉察的须臾,独角兽眸底的奸诈之光一闪即过。

    它坐在地上,目视沈陌黎道:“为救你避开撞树,我也仅好祭出虹霞之力,将你拉入我画中。只是,此力需耗我大量仙气。拉你入画,已把我仙气耗光。想要出画,需再等上几日。”

    独角兽表面假似好心的解释着,心底却是盘算着如何将沈陌黎困在自己的画卷内,哄骗去笔魔处。

    沈陌黎环视着画内的景象,万绿夹虹,绮丽万姿。瑰丽的画面虽极力隐藏着仙气,可又时时能查探到余晖仙踪。

    滑下马背,沈陌黎往旁边一处花丛走去。细指一伸,轻轻撕下叶剔透泛光的花瓣。

    花瓣在指上缓缓消失,化成股七彩仙气,如若轻风挂佛再入花丛之中,重聚成一瓣小花。

    “我看这画内处处含着仙气,可不像你说那般稀缺。”沈陌黎问道。

    她心有对独角兽救她的感激,却也未到因此,而到蒙蔽了双眼的地步。独角兽原出现得便十分蹊跷,后又步步引路,如像要将他们三人引到某处,此等怪异举动,令她不得不防。

    “那仙气乃是我先前散出去的。我为活命,只得散了仙气,维持画内的明丽色彩。若收回仙气,画即刻变成黑白。到时候莫说我会丧命其中,就连你也会被夺走色彩,永生受禁画里。”独角兽误导式说道。

    “恐怖决然!契者,我知你急心想找到魔兽,但冒生命之险冲出这画,也着实不划算。不如你就在画里多呆几日,安全又舒适。”草魔听信了独角兽的话去,反劝说沈陌黎道。

第一百零一十章 帝魂初展

    不得不说,画内景色娟美,草软风舒,单纯看着,委实是处不错的避难胜地。其明丽景色,与画外这水墨险境,形成了鲜明对比。

    沈陌黎入画后,草魔才注意到独角兽画内的绝妙。惟妙惟肖的流顺线条,勾勒出画里的每处传奇。胜过现实的夺目色彩,在画里相互融合,争芳夺胜。

    画内处处精美若仙境,让草魔恨不得抬起腿,跟着沈陌黎直入了画内。

    “这画外太过于危险,我魔道境界低下,不如让我也入了你的画,好不给各位拖后腿?我轻如一根蒲草,重量全无,拉我入画耗不了多少仙气。”草魔求情道。

    “我的画可不是谁人皆能进。画内世界,为我的识海记忆所化。这妖魔进了其中,里面的风和日丽可会骤然变天,成了冰封火烤之境。”独角兽婉言拒绝。

    多一个人入画,它就多份难以逃跑的概率。这赔钱买卖,它绝对不做。

    “我是草,可还未成魔。这刚入中阶的魔道,有等于无。就这渺小的魔息,你那强大识海发现不了。纵使发现,也可能只当个草丸,把我弹出画。”草魔仍是不甘的争取道。

    “还草丸,不如说马粪来得贴切。进了它的画,再出来,你就成了它肚里排出的那坨了。”末甲拍拍草魔的肩说道。

    他并不常讽人,仅是草魔涉世不深,寻常大道理难以点醒草魔,来些邪门的威胁,更可快速点醒草魔。

    听闻末甲之言,草魔情不自已的脑补出独角兽咬了自己,吃得香甜的画面。他顿生警觉,向后急退去几步。

    “画外多自在,我才不稀罕同缩头乌龟般躲到画中呢。这再如何缩,想杀龟者,脖子一扯,照样能断了它头。”草魔故作淡定道。

    “乌龟缩头,起码能避开死地。而你无壳,再怎样伸,照样露在外头任人宰杀。你若对我不放心,不如我们就此分道扬镳。”独角兽试探道。

    他本就希冀摆脱草魔二人,单独带走沈陌黎。现在草魔这负气一说,反给了它离开的借口。

    “成,你走……”草魔话刚说一半,便见独角兽急不可耐的往山下作势要逃。

    “且慢,你走可以,留下她。”末甲若幽灵无声,悄无声息中挡到独角兽跟前道。

    如风轻渺的疾速无声,即刻阻了独角兽的脚步。它上下凝望好似毫无威胁的末甲,显然未料到末甲身上竟还存着洪荒神力。

    与洪荒神力相抗,独角兽自知绝无胜算。它眸光流转,对于突然爆发挡路的末甲,心生一计。

    “你等要我说多少遍才能牢记!我仙气耗光,早无力拉她出画。”独角兽指着不知何时,已盘坐画内修炼的沈陌黎说道。

    与墨虎相斗中,栗烈的震动,让苻姬原以神魂之力堵住,离沈陌黎心房极近的伤口再次裂开。

    若不及时堵住创伤,这荒郊野外,恐还未找到医师救治,沈陌黎体内的血就要先流失殆尽。

    “她身负重伤?”独角兽看着沈陌黎自心房位置,渗染衣裳的殷红鲜血,惊讶问道。

    余下两人,透过画面,看着画中沈陌黎失去血色的面庞,亦是震惊无比。

    那深入血肉的伤口,并不像沈陌黎与墨虎打斗形成。可他们与沈陌黎同行的这段时间,丝毫未发现她身上有伤。

    蔚蓝灵力,在伤口处来回游窜。汪洋之声由石画内传来,涓涓海水成冰,不断凝固着外渗的血液。在寒凉中,沈陌黎的伤口逐渐愈合。

    一道类似魔兽的声音,忽在伤口凝合的须臾,自帝魂内传来:“陌黎,救我……”

    声音短促而急切,让沈陌黎双眸骤然挣开,心有急切破天。那道微弱的声音,与魔兽极像,可细细品味,沈陌黎有发现其中不同。

    况且,小魔兽历来傲然,恐遇了急危之境,也不会开口向她求援。

    她细致的运转灵气,探测体内。各股气息混杂的身躯中,帝魂一处,似有魔气隐隐闪动。微小若米的魔气在帝魂内上蹿下跳,如在寻着逃出的生路。

    沈陌黎祭以灵力,汇成剑刃,试探着刺向与魔气邻近的帝魂一处。奈何刚苏醒不久的帝魂,气势已然强横。锐利的刀刃还未碰触到帝魂,便已折损破碎。

    见沈陌黎运转灵气,欲救自身。那股微弱的魔气如得希望,它疯狂的拍着帝魂外壁,声嘶力竭的喊道:“陌黎,救我!”

    已接近全力的大吼,透过帝魂传出,却只若蚊哼细小。沈陌黎蹙眉看着那受困帝魂内的魔气,再以灵力聚成大网。

    燃着黑炎的网绳逐步靠近帝魂,忽的一缩,紧紧捆扎住帝魂。网绳深扎入帝魂中,自网绳燃烧之处,隐隐被燃出些许破漏。如得希望,魔气疾驰便要往破漏口冲出。

    毫无动作的帝魂,忽而发力,震开黑炎网绳。本出现的破漏,即瞬闭合,再次困住魔气。

    强烈的帝魂之力,震得沈陌黎耳目眩晕,有血珠由口鼻流出,滴落画上。

    帝魂的霸势让魔气安静了下来,它静思几许,竟扯了帝魂,并入身躯。比天的帝魂之力,在魔气体内与之相撞相融。窒息的凌然蛮横,将魔气冲撞得跌来倒去。

    浑身散布的痛楚,让魔气如入十八层地狱。

    沈陌黎看着彼时魔兽注入她体内的魔气,受困帝魂内痛苦挣扎之景,柳眉蹙得更深一筹。

    她左右巡探,忽祭长针,自帝魂顶端狠刺而下。

    尖锐的针芒扎入帝魂,竟当真在帝魂上刺出细小的口子。仅是一刹那,口子再次被帝魂自身所疗愈,连着灵力化成的长针,一齐被吞并到帝魂当中。

    被针穿透的帝魂,若被激起怒火。帝魂中有一丝凌虐气息,狂肆的随时准备冲杀出来。

    仅是气息生成,便形成一股狠戾波震,将石画里的一切震塌了色泽。

    炫彩迷人眼的芬芳景象,以离弓箭速,在画内坍塌。

    独角兽心头暗叫倒霉,它惊慌失措的将沈陌黎带出画外,撒腿就跑。

    沈陌黎体内帝魂所释放的丁微气息,已超出它所能承受的范围。再不将沈陌黎带离石画,恐整幅画作都会四分五裂。

第一百一十一章 墨色星辰

    被拉出石画的沈陌黎,周身散发着可怖的气息。那股气息来源上古,非沈陌黎所能控制。

    强大的波流震慑四野,墨色崩塌,地倒山摇。

    末甲身内忽起洪荒神力,在杀意砰然的波流侵袭前,聚成金钟,罩在他与草魔的身畔。

    金钟在阵阵强流侵袭下,洪亮鸣响,宛若为这方画境鸣起丧音。

    沈陌黎的身体,受强大波流侵扰,体内五脏六腑皆若快被震裂。

    一道绿灵之光,在肺腑震碎前油然而起。轸蚓虚影化成千百里长,密实的缠绕在沈陌黎躯体内的肠道脏腑间。幽幽绿光,在强势气息侵袭下,点点黯淡。

    沈陌黎汇聚灵气,若绷带包裹自身。灵气结成的绷带下,凌然煞气在沈陌黎体内横冲直撞,撞得沈陌黎剧痛难耐。

    血珠渗汗,自沈陌黎周身缓缓冒出。紧绷的肌肤,在帝魂气息的冲击下,好似随时都可能被撕扯破裂。

    帝魂内的魔气,望着处于失控边缘的帝魂气息,突以自身,强行就那正在为非作歹的气息并入自己的魔气里。

    那踏步天道的强势,非魔气此时所能承受。在猛烈挣扎下,轰然一声,魔气若与那丁微帝魂气息同归于尽。

    四下再次沉静下来,帝魂也未再有进一步的动作。

    沈陌黎内视着体内再度消失的魔气,眸光暗沉。她想救它,最后,却是它牺牲自己,救了她。

    在沈陌黎无法探测到的帝魂里,爆裂开的魔气,以轻缓难查的动作,在帝魂内偷偷吞噬着帝魂之力。以缓于龟爬的慢速,由无聚有,渐渐重凝。

    仅是,此刻的魔气更是脆弱,弱小到连开口说话都是不能。

    沈陌黎拧紧拳头,她明显可感知到,存在体内的几股力量,在帝魂盛怒后的变化。灵魄之力几近耗竭,苻姬神魂之力紧缠在其创伤处,在适才的波及下,也自是损耗不少。

    而潜在一隅的魔祖邪魔之力,恰好得了轸蚓灵魄之力为护脏腑的遮挡,实力保存完好。在帝魂消停后,此刻正蠢蠢欲动,欲有所为。

    沈陌黎摸不清邪魔的动向,邪魔又恰巧躲在其脏腑最深处。邪魔未动,为避免脏腑损伤,她也不好将邪魔之力强扯出来。

    四周的草木在帝魂的压镇下,散了墨色化作虚无。纸白的地面,可清晰望见不远处的“迷”字。

    “迷”字周圈的墨草如数被波及消散。漫山遍野,失了墨迹的山腰,此时更像是张带有坡度的白纸。山间的石凸土凹,此刻因墨色的消失而化作平坦。

    末甲以洪荒神力汇成的金钟,在须臾间原地顿失。其变幻的魔道境界,随着金钟消失重归初阶。

    金钟遮挡的视野,随之重现草魔面前。一眼即见的“迷”字,让草魔眼前一亮。

    他聚魔力于掌,汇成碧草长鞭,猛地往“迷”字方向鞭打去。

    “没了那些像迷宫般的丛草遮挡,正是破了这墨字的好时机!”草魔欢喜说道。

    草鞭挥去的刹那,“迷”字内万道墨汁旋旋飞出。墨色重染山间,将空白如纸的地面,重绘出万千枝木。繁衍的枝木重重遮挡,直将草鞭缠绕在了粗壮枝干间。

    硬拉不回,向前不安,草魔看着望不见末端的草鞭,犹豫片刻,终放开草鞭。放手的草鞭如有力拉引,直直没入树木丛中,失去了踪影。

    “这墨字未免也太小肚鸡肠了些?想鞭打它一下,竟连我的草鞭都要吞去。”草魔心有不舍的看着自己的草鞭,被林中未知的力量所吞没,喃喃吐槽道。

    “你若非放手及时,那密林吞去的,可就不只是条草鞭了。”末甲看着改头换面的密林道。

    这墨汁绘成的山头,自始受“迷”字所控。山路错杂而又时时变换,如迷宫般屹立山头。想由这朝夕变换的山路中走出,绝非易事。

    “契者好本事,竟能破了我墨法三千。只是我身上最不缺的就是墨色,你破我一山草木,我还你千重险境。我倒要看看,是你体内的灵力够强大,还是我的墨色够多!”诡异的声音穿透密林,飘荡在几人周遭。无需细辨,即可知晓那声音的主人,必是“迷”字墨书。

    墨林在声音回荡间,竟同长脚般连根拔地而起,在尖角丛生的石地间急速移动。繁枝如刀,在树干上猛烈的摇晃。

    枝干所过之处,石破地裂。有无底深渊,在裂开地缝中呈现。

    “这墨字以牙还牙得也太过夸张,竟连墨底深渊都用上了。”草魔俯视一看裂痕,颤巍说道。

    墨底深渊,在魔族内流传颇广。仅是素日里众人仅把它当做未真实存在之物,在茶余饭后闲聊吓唬魔族晚辈。谁都未料到,传说竟来源于真实所见。

    对于墨底深渊,末甲自不陌生。仅是在此处看到,让他不禁心生悔意。

    彼时他为增加梦境中的跌宕起伏,添了传说中的墨底深渊在里头。不想,这跌宕起伏的梦境,化成现实,硬生生的把他自己困在了里头。

    “我们往墨字方向前行。”沈陌黎说道。

    “迷”化万象,说到底不过是为遮掩住自身行踪。“迷”字如此惧怕被他人发现自己所在,恐怕只是因为其自身,便是这墨画的破解所在。

    “此举不妥,那墨字正在气头上,我们现在赶过去,岂非送死?早前墨虎只是撞在墨字边缘,便是丧命,足以见得那墨字有多强大。”草魔慌忙劝阻沈陌黎。

    劝说间,已有五六道树枝,如刀闪烁寒光,直直劈斩过来。

    “小心!”末甲拉起草魔,朝一侧闪去。

    树枝劈挡在沈陌黎与末甲两人之间,似有思想,直朝沈陌黎一侧看来。几个回身,沈陌黎步若流星,皆是灵巧的避闪开了树枝的劈砍。

    短暂的避闪中,十来棵巨树挡到三人原先所在的位置,径直将沈陌黎与末甲二人分隔开去。

    密实的枝木上下摇曳,数百枝干若刀凌空竖斩。沈陌黎看着挡在眼前的巨树,眉目聚拢,想从那锋芒显露的枝干间穿过,想来并不现实。

    她抬首透过密叶缝隙,望向已渐漆黑的夜里穹苍。

    此地的穹苍一片墨染,又不似外界寻不到半颗星辰。

第一百一十二章 画内神魔狱

    墨色天际中,万千白点缀成星,明灭闪灼着缕缕白光,将暗沉下来的黑夜带来一丝光明。

    白色星光与真实的繁星相比,并无多少吸引人之处。但璀璨的星光,用来辨别方向,却是不二佳选。

    林中变化多端,没有丝毫能用于辨别方向之物。前一时所见景色,下一刻可能已移他方。有繁星指引,想来对寻到隐藏在密林中的墨字,因有极大帮助。

    打小从未见过星辰的沈陌黎,前世却在古书上,阅读过不少与群星相关的书籍。

    借由书中描述,沈陌黎费去不多时间,便在泯然众星里,寻得了北斗七星。

    七星连成勺状,星之所指,恰与“迷”字同向。星勺末端,星光所向估摸正是墨字正上方。

    跟着星空指向,沈陌黎在一片墨色交汇的密林中穿行,倒也未有迷失之感。

    众星环极的盛景,虽没有现实里的柔光星辰别致,却胜在于奇。白亮的繁星,突破墨夜笼罩,显得尤为迷离。

    星闪的纸白光晕,给人以冲洗灵魂之感,让人在那片深邃里,有了短暂心安之处。

    借着薄弱的星月淡光,沈陌黎不断避开地上多而密的裂缝处,在林中箭步冲前。

    林中一散,再难找到聚合的地点。她与末甲二人走散了去,这会想再找到对方,简直形同大海捞针。

    与其盲目寻人,沈陌黎明智地改选择寻字。破了墨字,这整座墨画,自然便都散去。到时候再去寻人,可不就是几秒钟之事。

    打定主意,沈陌黎灵巧的退避开林中的各处险境,悦动的步伐若是起舞,配合着窈窕玲珑腰,在各繁枝错节中避闪。

    不过半晌之余,她就跨越百重障碍,来到墨字附近。

    隔着深沟,沈陌黎透过枝叶缝隙,隐隐见到了深沟对岸平铺在地的“迷”字。

    自“迷”字内,一个帝王虚影浮现其上。

    王者对面,站的两人,正是末甲与草魔无疑。

    两人与其说站,不如说是被捆着脚尖点地。草魔盯着面前人模人样的鬼影,早惊得结巴。末甲则眸瞥一侧,连余光都不愿意放丁点在虚影身上。

    “末甲吾儿,十年没见,你还是倔强如此。弥儿这些年,当真没把你教好,尽传了犟脾气与你!”帝王虚影,听似训斥,又夹带了些宠溺在里头。

    “不许你提我娘名字!自你选择这个家那刻起,你就无权再管我丝毫。”末甲咬着牙根,隐忍愤怒道。

    虚影所称的“弥儿”,正是末甲母亲莫弥。在魔地劫难中,未护末甲安好,莫弥连同末甲的继父,一同跌入魔地外的波涛魔海,尸骨无存。

    对于面前的帝王,末甲心内有恼。当年这着帝君服饰之人,无缘无故离开了艾国,导致艾国大乱。贼人趁机入城,杀害百姓无数。

    末甲那时虽是年幼,可却清晰记得自己的母妃抱着自己,穿梭宫殿间,寻找他父皇的画面。

    后若不是上一代魔兽出手相救,将他与莫弥带回魔地,恐他们早丧命贼人刀下。

    再是后来,帝王回来了,国却亡了。

    末甲本以为父亲归来,纵使没了往日的荣光富贵,一家人也可享岁月静好。

    谁知他的父亲,夜半回来,仅问了他一个梦境,便又消失在茫茫人海里。

    这些年,末甲等过。夜不安寝,只怕入梦的自己错过了父亲的归去。只是随着年岁增长,他渐渐明白了自己父亲的一去不复返。

    人活一世,哪有不被生活绊倒的时候。莫弥孤儿寡母,在魔地过得可谓辛酸。

    难得有好心邻里相帮衬,莫弥虽无心于对方,可为了末甲,也仅好委身改嫁。末甲的继父尊重莫弥,两人虽是成婚,却无半点夫妻之实。

    相敬如宾的日子,就在末甲逐渐成长中一过十年。若没有魔地大难,恐再是百年也不会改变。

    岁月蹉跎里,末甲对父亲的思念,也逐渐被压入了心底。此番再看到,末甲内心的五味杂陈,骤然呈现。

    他不知该以何态度去面对面前的父皇,更无法理清自己心境内的万道愁绪。

    “为父离家不假,可我从不曾忘记过你,更是耗了数月,打造出这方你儿时的梦境。时光久远,足以让人忘却许多,但为父相信你还记得这梦境墨景。”帝王深陷的老眼里泛着淡光,始终注视在末甲身上。

    “这方墨画,是你杀人掠夺修为之地,与我何干?你将其说得再好,它也不过是个屠宰场罢了。”末甲并不领情道。

    那人有数月时间可耗在打造他的梦境上,却抽不出一日陪他。全说为他,此等说法,想来便极端可笑。

    “末甲,你终究不知为父所为。”帝王叹了口气。

    他双手一起,万千墨画旋旋而出,张张画内有面孔呈现。

    沈陌黎远远望去,并未将每张面孔都认得齐全,但多张或凶神恶煞、或妖媚倾城的脸,却让她心头一惊。

    第一眼,她见到了魔海霸主,在画内御狼白鲨,好不自在。星罗密布的各族白骨,失了皮肉包裹,由细绳系在鲨尾,随着白鲨的起伏而拖扯出阵阵浪花。

    第二眼,她扫见仙疯。传闻仙疯只凭自己喜好办事,从不以五族区分待人。只要仙疯稍觉不入眼者,哪怕对方背后有豪贵撑腰,纵使对方身居高位,在仙疯刀下,皆为死人。也正因仙疯独到的辩人方式,得罪世间人无数。三国六海,通缉仙疯的悬赏令可谓多如牛毛,赏金高过一城财富。

    第三眼,一团米粒呈现在她的面前。仅是米粒大小变幻,一会细小甚微,一会又比天巨大。米粒在画中摇摆破坏,将画内万物,糟蹋得不成模样。

    幅幅画面内,不同寻常的人、景腾在半空,受帝王控制转动。

    那些脸的主人,无一不是五族追杀的大凶大恶之徒。此刻,这些人困在画内,其凶残却与日无减,有的甚至可说更胜一筹。

    末甲看着盘飞空中的万千画作,心底更是惊讶非常。那些画面上的场景,已然超过了他的认知。

    他只知自己的父亲曾是依附东旭王朝的附属国君王,未料到竟有禁锢五族恶人的本事。

    繁多的画卷在帝王行云流水的操纵下,泉泉腾空。画内并无声音传来,可那异于寻常的万恶景象,单是看着便令人胆寒。

第一百一十三章 墨境崩塌

    “这片墨染之地,与其说是与世隔绝之所,不如说是座神魔狱。困在画中的这些人,无一不是祸害世间,灭良害善的存在。”帝王言罢,随意在不计其数的众多画卷内,取出一副。

    画内有幻化东旭王妃模样的狐姬,身浸碧池之内。悠悠清泉湿透狐姬全身衣物,将其窈窕之态更衬显得精致。

    狐姬靠在水岸,魅魂的双眸凝视着画外的末甲,轻浮笑道:“邪尊,你儿长得倒是俊俏,十分合老娘口味。”

    说完,狐姬舌尖自唇上一舔,无尽勾人尽展画内。

    “东旭祸国妖妃狐姬,曾勾得东旭帝王神魂跌倒,为其一夜捕尽全城幼童,活活丢入大锅炼成丹药。”帝王看都不看画内女子,对末甲沉重说道。

    “你说的罪,与老娘身上的恶虐相比,简直是小巫见大巫。有本事,你倒与你儿说说,老娘犯了何罪,被你囚禁入这破画里。”狐姬听得帝王避重就轻的一席话,满不在乎的说道。

    她在画里关了二三十年,与其它画内的人相比,时间短暂若一刻。只是,失了自由,莫道二三十年,纵使一刻,于狐姬而言也是漫长。

    画里的人出不去,画外的人拉不进,让狐姬对眼前那男子的怨恨,可谓叠加到了极点。

    恶妖报仇,十年不晚。狐姬虽说一时半会出不了画,可也阻不了她那张未从良过的嘴,冷嘲热讽压抑眼前人。

    帝王就狐姬的画,往旁侧的众画内一掷,望向末甲道:“为父乃魔地邪尊。当年,因厌倦了五族纷争,逃去三国边境。在三国之外建立了自己的小王朝,称王度日。也是在那里,我遇见了你娘亲,弥儿。”身着帝王模样的邪尊,看着末甲那张与莫弥极相似的面庞,如有冰锥扎心。

    他看着墨染黑夜,痛苦回忆:“与你娘亲相识的那段时日,是我一生最难忘的幸福。仅是好景不长,邪尊掌管魔地诸事,又岂能说走就走。”

    无尽的黑夜若邪尊心灵深处滚滚黑暗,将他神色中的英姿飒爽如数抽走。

    邪尊自叹口气,再道:“上一代魔兽发现了我的藏身地小王国,罚我进万沟之岭,驻守墨画长廊。它释放了上一任的看守者,将我与这些画连成一体。我若离开,画内的万恶之人即刻可离了画卷,重归人世。”

    话外,他没说明的是,当年魔兽以莫弥做要挟,才逼得他入了这地。

    在他的千恳万求下,魔兽才应下他的请求,去接了莫弥母子到魔地。

    漫漫岁月,他无时不在思念着自己的妻儿。终在末甲几岁时,他偶知抽出自己的心魄,借以夜色掩护前去寻找末甲。

    奈何聚断离多,他在天明前终需离开。否则,黑蝠万千,他难保不因自己的心魄被魔兽所发现,反害了自己的妻儿。

    对于这一切,那时尚是年幼的末甲并不知晓。

    上一代魔兽将莫弥母子带回魔地,却未让人知晓其身份,仅是随意将其安插到一部落里。

    魔地万民皆敬仰魔兽,爱屋及乌,自然也对莫弥二人恭敬如宾。

    在魔地遇难前,虽上一代魔兽已亡,但末甲的生活还是过得风生水起,怡然惬意。

    魔圣在魔地仇家不少,若让人知晓其自身被罚入万沟之岭,而其妻儿在魔地,末甲的童年恐怕皆是腥风血浪。

    为避血灾,莫弥从未在末甲面前,谈过关于末甲父亲只字。所有闭口不提,只为保得末甲安然。

    仅是一切,末甲并不知晓。当所有已知被颠覆,末甲愕然震在原地。他停滞良久,终慢慢回过神来。

    “恐怕你的野心,早已超越了你的权限。此地以画压缩成无限牢狱,可非每张画里之人皆有罪。”末甲指藏背后,企图撕开身上的捆绑。

    如果说邪尊手上诸画罪无可赦,那铺展漫山的地画,可多无罪加身。

    墨画内的瞬息质变,可毁灭入画的一切。早前,他非逃脱得及时,现在恐已掉进地缝,永久成了这画的一部分。而这,如何看都不像是为捕恶人所设的陷阱。

    趁着末甲与邪尊二人对谈之际,沈陌黎悄声绕过地上深沟,悄然无息的逐渐接近“迷”字。

    “迷”字上方的邪尊,不过是其精神体所化的虚影,本尊并不在画内。精神体与本尊间实力悬殊,让其不易察觉到沈陌黎潜在暗处的动作。

    先前与沈陌黎被密林隔开后,末甲被树枝锐利的划出伤口。血液滴落墨画,与邪尊的同脉血液瞬间在墨画内,引起画脉共鸣。血液在白纸地面即刻消逝,并未引起末甲警觉。

    滴血由画内箭缶疾速,传至画外,落入邪尊手里。闻得末甲气息,邪尊这才抽出精神体,寻到画内。

    “万沟之岭,凡人原就不可入内。进来的,皆是死人。我困他们入画,不过是在救他们免于一死。”邪尊精神体自墨字上缓缓移前,飘向末甲。

    他的衣袖一会,墨汁自修摆中若雨挥洒,滴落草魔身上。陷在惊恐中的草魔,闻了墨香沉沉睡去。

    末甲借由早前的撕扯,在墨汁滴落身上前,快然离藤。墨滴地上,化成朵朵墨花,熏香四起。

    浅墨花香铺散,以肉眼可及之速盈盈飘飞。末甲点穴止住呼吸,借着屏息躲闪,才离了墨香熏染的范围。

    “为父不会害你,吸了墨香,与为父走罢。”邪尊看着末甲的动作,不悦跃上面庞。

    屏息之法,乃魔族绝门秘术。此法为当初邪尊教与莫弥逃难时用,不想,今日末甲用之。而末甲要逃开的难,竟是邪尊自己。

    往事历历,未来不复。邪尊看着如防鼠般防着自己的末甲,心头多了几许不快,他正要挥袖再有下一步动作,石裂天惊的巨响,骤然止住了他的动作。

    邪尊回头,即见沈陌黎手握璞辰古剑,正刺在墨字中央。附加了灵力的璞辰剑,碧光闪烁,直将墨字戳出一大窟窿。

    墨气浩渺,自窟窿内萦漫,扩散成黑雾,肆虐在整张墨画之中。弹指顷刻,地动山摇,以墨绘成的山林路石,皆随着墨色黑雾消淡成空。

    草魔身上的束绳,散做黑烟。昏睡软塌的身子随之往旁地倒去。在末甲上前搀扶前,一股墨流涓涓卷裹住草魔,将其往往邪尊处拉去。

第一百一十四章 修罗尽头

    一道墨色黑道炸燃自邪尊背后,将邪尊精神体与草魔同道吸入,在末甲未触及的须臾,消化成空。

    扩散的墨气在触及墨画边界后,又若万马奔驰汇聚,最后融成一滴浓郁到极端的墨,落在地上。

    没了墨画的山,显得消沉一片。像烧红铁块般的地面,无处不透发出通红的光彩。声声若有若无的魔啸,自颤动的地底传来。崖石上血芒骇人,阴森诡异宛如万枯寂地。

    “想寻草魔,到此岭最低谷来寻!”一阵虚无缥缈的浩瀚声音,突如惊雷爆开,由东南方传来。

    声音与先前的邪尊精神体一般无二,又更显浑然胜天。

    末甲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手拧得咯吱直响。

    魔地大难,他的亲友多命丧灾祸。草魔同他出生入死,有时虽有些吊儿郎当不靠谱,却是他极为重要的羁绊。

    那人绑有草魔,纵使对方是自己的父亲,他也不打算放过!

    他迈步往前,眸底满是刚毅与怒火,周身如有盛焰燃烧,散发着腾腾热气。炙热气息,热得要把周槽融化。

    末甲步步沉重,黑衣灌溉入炽热岩浆,千沟万渠,紧密贴致在他的身上。长袍下,红彤枣色皮肤,让人望之想与其隔绝千里。

    “你鲁莽赶去那地,未必救得了草魔。”沈陌黎见末甲决绝前走之态,冷静提醒。

    “你想说明什么,说明我们很窝囊?”末甲并未听入沈陌黎的劝诫,继续往前。

    “山外有山,画外有画。破了墨画,我们不过是走入了另一张画里。”沈陌黎抬首,看向橘色天际。

    万沟之岭古怪非同一般,可万变也不该偏离自然之道甚远。独有画内造境,可天成地,地作河,河变天,随意由着画者意志去变幻。墨画破后,呈在他们面前的地界无尽诡异,反倒更像是一幅画境中的玄幻天地。

    沈陌黎的话,心界烦躁的末甲并听不进去。他大步朝前,全无点停留之意。

    铁血地上的震动,将地摇得乱颤。在骤然猛烈的抖动中,一个巨型石佛面光绝望,自远处飞奔而过。它的身后,有个萌小看不清面貌的黑影,追赶着石佛。

    两者体型差距,可用象与米粒形容,仍有过之而无不及。

    疾驰过的身影,让末甲被愤恨冲昏头的脑袋渐转清醒。他望着那似曾相识的黑影,久久不语。

    “地狱无门从天入,我的父皇,真是个好画师……”过了许久,末甲才低声呢喃道。

    “地狱?”沈陌黎环视散布着血腥味的惨烈周圈,不明所以的问道。

    末甲抬头望天,叹息道:“这乃他的地狱之境。在艾国未灭时,他就常提起自己浮想的地狱景象,其中令我印象最深的,便是方才追赶石佛那物——萌天煞。”

    郁郁寡欢,末甲的神色变得骤快。画外有画,沈陌黎一下即猜中他们所处境界,他却听自己父皇说过无数此地之景,仍未马上察觉。

    身处其境的怪奇可怖,掩盖了听述时的快意无惧,让末甲在看到那小黑影时,才猛然发觉他们所处的险境。

    “我的父皇,生而向邪,虽统艾国正道,心却独爱地狱之景。这处,必是他画下的地狱无疑。”末甲的眸光,渐渐失了光芒。

    地狱景象,最可怖之处不在于其中危机,而在于其对人心的扰乱。身处地狱,如何不惧?那种由地狱深处传来的深度绝望,才是推到人意志的惊悚力量。

    “心恶则向地狱,人性最怕的不是身处地狱之中。而是你在地狱,心也落入了黄泉。同入地狱,你我皆活着,便是最大的幸事。末甲,地狱不是你的终点。”沈陌黎看着心神逐渐被地狱肆虐剥夺去的末甲,沉思道。

    修罗地狱给人的视觉冲击无可厚非的强烈,然而这份森然绝望中,又夹藏着一丝生机。

    无时不在颤摇的大地中,坡度由近及远缓缓升高,直至尽头,天与地仿若相连。沈陌黎看着那天地相连处,犹看到了生的出路。

    末甲顺着沈陌黎的视线,看向那天地尽头,音色暗淡道:“父皇墨画的地狱,逼真如真,但终究是虚造之境。虚境必有口,而那方地狱出处,他若无改,便在虚空之上。仅是地狱虽假,其内的危机确实真的。”

    “只要有路,终有闯出去的可能。”沈陌黎毅然说道。

    天地尽头的方向,与邪尊传音的方位南北两端,为截然相反的路径。

    沈陌黎往邪尊传音的方向探了片刻,斟酌之后,问向末甲:“你认为,草魔在画内几率多大?”

    提及草魔,末甲燃起希冀的眸光再次暗了几分。他艰涩的思考良久,才沉重说道:“真实的地狱如何我不知晓,只是这画中地狱,其烈火潜藏在画面每处地底,越靠下的位置,火势越猛。草魔若在最谷底出,他那以草汇聚的身子,恐此刻已被烧成灰烬。”

    末甲不愿面对那残酷现实,可真实的判断,还是让他心沉谷底。

    一边是他的父亲,虽自小离去,可他心里对邪尊的那念亲情,始终未曾放下。另一边,则是与他同生共死的草魔。若邪尊真让草魔化成了灰,末甲当真无法确定,自己未来该以何心境面对邪尊。

    思忖下,沈陌黎与末甲再细协商,终决定先往天地尽头行进。

    草魔若有生,则必不在谷底。若已死,则再去相援也无望。既然生死不得寻其踪,不如先闯出这方画境,再另做打算。

    滚烫的火苗,时不时自地底窜出,烤在两人的鞋履旁侧。每向前十来步,便有骸骨零散的堆积路旁。血腥的恶然气味,不断钻入鼻尖,让两人的脸上皆有说不出的五彩缤纷。

    向前估摸走了二三百步,一株油绿的嫩草映入两人眼帘。其碧绿之态,与四周的酷热凄惨之景,形成强烈对比,让人触眼即可发觉其所在。

    “天灵草!”沈陌黎见到那株碧草,心有所动。

    她身上先前受的伤,仅靠苻姬以神魂之力短暂封住。想要完全愈合那离心室近过微毫伤口,若非有神医相助,则必以神级草药疗伤,才能完全治愈她的深度伤口。

第一百一十五章 小打小劫

    眼前的天灵草,芳芳绿光点缀周旁,放眼可辨乃是吸收地狱之精华,生长千年的仙草。绿得发亮的草尖,无不在透露其已入神级的境界。

    天灵草等阶愈高,对人体的疗伤效果愈强。仅是世人多贪图天灵草换得银两,多在其刚破地不久时,便将其采摘。

    初长出土的天灵草,对人体并无多大用途。只是经一些图利的术士以幻术加以掩饰,与神级天灵草不二模样,而骗得诸多病急乱投医者争先哄抢。

    同这株入了神级一般的天灵草,世间可说存活不多过十株。

    沈陌黎与末甲轻语几句,只身谨慎的靠近天灵草。

    登峰神级的天灵草,其自身亦有一定的防御攻击本事,素日里更可根扎土里,自由移动。

    若无一招制胜摘取天灵草,以沈陌黎现在中阶六重天的修为,想捕捉住天灵草可谓异想天开。

    天灵草舒展着草枝,曝晒在地狱烈火里。炽烈的火苗自天灵草周圈灭而复燃,燃起再灭,仿若肥料,滋养着天灵草。

    “嗖——”沈陌黎祭以灵力于足,乍然提升速度。在天灵草尚未反应过来之余,用风驰电疾之速,伸出皓指,即要摘下天灵草。

    指触草尖,忽吃痛一缩,天灵草随之如足下抹油,飞奔逃开。

    顺着天灵草逃开的方向,一个身影眼疾手快,瞬间将草拔地而起。

    一个孩童模样的小魔人,手握天灵草,圆滚的眸子怒瞪沈陌黎道:“你为何胡乱拔它,可知草叶虽小,也有自己的独到生命?”

    小魔人一脸天真,身穿百草编制服装,脚裹草鞋,手腕带着个精致的草编物件。其枯草般杂乱的发髻里,还胡乱混着草枝,浑身上下,皆是草木气息。

    “爱惜草木,你全身那些半枯不枯的草,可完全体现不出你是多爱惜草叶之人。”末甲自一侧走来,毒嘴道。

    沈陌黎拔取天灵草前,根据天灵草的逃逸习惯,让末甲远远伏在天灵草最可能逃开的方向,以防不测。怎知这小魔人忽的从末甲身后,踩过他的头、背,抢跑到前头,夺了天灵草。

    小魔人的种种举动,无不令末甲心生火气。

    “这些草,早已与我合二为一。我为它们,它们是我,如何说我不爱惜草叶?”小魔人说完,径直将天灵草放在头顶。

    绿灵草光,在小魔人头顶灼灼闪跃,草根植入小魔人皮骨之中,比先前更发的碧绿。

    沈陌黎看着面前的小魔人,总觉得极为眼熟,却又想不起在哪处见过。

    见沈陌黎紧盯自己,小魔人撇撇嘴道:“这草可是我先到手的,先到先得,你再看也是拿不到这草。”

    “我们见过?”沈陌黎问道。

    “别和我套近乎,我生来只与草亲近,其它人贴来的脸,我仅能让他贴冷板凳上。”小魔人满不在意的说道。想从他手中骗取天灵草,别说是门,连爬窗都是不可能!

    “兴许,是我记错了。”沈陌黎嘴上说着,脑中似曾相识的念头,却未就此消去。小魔人那熟识的脸,总让她觉得见过多次。

    “这就对了,套近乎不如靠自己。想要天灵草,天下间多得去了,只凭你的本事。”小魔人说罢,转身便要离开。

    “等等。”末甲在其身后,叫住欲行离开的小魔人。

    末甲本未仔细看小魔人的样貌,可适才沈陌黎提及眼熟,也引起了末甲的注意。

    只是越看,末甲越是心惊。面前的小魔人体型小了点,面貌却与草魔相同无二。更离奇的是,小魔人腰间别的草凝玉佩,也与草魔的形状雕刻一致。

    与草魔出生入死数次,末甲亲眼见到草魔惜玉如命。他清晰的记得,草魔曾言,草凝玉佩乃草魔一族的象征,普天之下独一无二。

    若小魔人腰间的玉佩为草魔所有,那小魔人必是知晓草魔下落。

    “干嘛?你想打劫?”小魔人回眸,恰好看到末甲紧盯着自己腰上的玉佩,警觉的用手包住玉佩,向后退了几步。

    “你误会了,敢问你腰上的草凝玉佩从何处得来?”末甲直接问道。

    看着末甲的神情,沈陌黎心中多了几分猜测。她随末甲的目光注视向小魔人腰上双手包住的玉佩,回想起自己在草魔身上同是见过。小魔人与草魔相似的五官重叠,二人竟相似如一。

    种种迹象,让沈陌黎不禁想起前世在古书上见过的撕魂术。

    撕魂术许久前便被列为禁术,其悚人之处在于被下撕魂术者,识海与身一齐被撕扯成多个。每个分裂的身体内,都存有本主的部分记忆与武道实力。

    不好的预感油然升起,让沈陌黎看小魔人的目光,多了几分探究与着急。

    小魔人看着面前两人,总觉得二人的目光虎视眈眈着自己的草凝玉佩。他嘟嘟嘴,狡黠的目光骨碌转动,顿时计从心来。

    他边是后退,边说道:“这玉佩可是我娘亲留我的唯一念想。我爹娘失踪多年,我一个人孤苦伶仃在这世上,全靠玉佩给与我精神慰藉,我才能在这阴森之地存活至今。”

    话中字字扯谎,小魔人此时仅想编些虚实难辨之言,引开沈陌黎二人注意,借此逃脱,并没真正去想过自己玉佩的来处。他的记忆短暂,好似只有儿时不知何处的几段。他努力回想过,却根本想不起自己其余记忆。

    对于小魔人随意扯的话,诚信不足,沈陌黎与末甲自不相信。他们互使眼色,在小魔人即将逃开的须臾,左右包抄,牵拉住小魔人。

    “快来人!打劫啦!”小魔人见逃脱失败,转而大喊。叫喊挣扎间,还故意往沈陌黎二人的薄弱处击撞去。

    沈陌黎一个回身,动作流畅的将小魔人双手箍在身后,才止了小魔人如鳗鱼般滑溜想逃的动作。

    “告诉我,你记忆里的东西,我就放开你。”沈陌黎见小魔人听了反抗,才对其说道。

    她对草魔知之不多,但末甲与他同生共死多回,相处时日不短,对草魔的过往必不陌生。小魔人若谈及自己记忆里真实的一切,若与草魔相同,末甲必能辨出。

    “我的过往枯燥无味,你也甭为了你那小打小劫的念头,故意寻我开心。不就是棵天灵草,你们若要,送你们便是。”小魔人见自己难以脱逃,唯恐玉佩被劫,转而以天灵草说事。

第一百一十六章 分身有术

    “比起天灵草,我更想知晓你的过去。”对于小魔人抛去的诱人条件,沈陌黎不为所动。

    她想取天灵草疗伤不假,可比起伤口,她更想知道草魔的下落。

    前世,她见过太多同伴被屠,今生,她再不想失去任何一个同行之人。

    “我的过去我自己都不知道,你让我从何跟你说起。”见挣不开,诱不了,小魔人终说了实话。

    “当真一点没有?”虽是问话,却是肯定的质疑。

    即使是失忆,也有失忆后的零星,沈陌黎今日就算是把小魔人翻转倒头,也要从小魔人身上倒出点记忆来。

    她知逼人道出记忆,与窥人隐私无异,不妥之处不言而喻。只是事出紧急,唯有以记忆印证,才能最快的辨别出草魔是否已被人用撕魂术,将其精神连同草躯一齐撕分。

    “你若不愿提及过往,说说这玉佩从何而来。”末甲不知沈陌黎所想,对小魔人的记忆并不感兴趣。他独想从小魔人口中,套出些关于草魔的消息。

    “你好卑劣!我先下手得了天灵草不假,可那是我自己动手得的无主之物。哪有同你这般,抢不过我,便一直打我玉佩的主意。”小魔人手挣不开,嘴上却是得了歪理不饶人。

    “你既然这么想我夺了你的玉佩,我就如你所愿。”沈陌黎顺势道,紧接话语,当真作势要去取草凝玉佩。

    软硬兼施,她就不信撬不开小魔人的嘴。

    “哎哟,我的腿闪了。”小魔人急中生智,脚下一软,整个人真往地上跌去。

    “见过腰闪,还真未听过腿闪的。我这有独家秘方专治腿闪,你可要试试?”沈陌黎看着假似无力往地上跌去的小魔人,拉紧他的两臂,以防他跌倒的说道。

    看着沈陌黎不怀好意的目光,小魔人凉意飕飕,他讪讪站起,萎靡道:“客气了,我腿突然又好了。你看我这能跑能跳,全然无事!”

    “既然腿好了,就说道说道你的过往趣事,如何?”沈陌黎话题回转,重提重点道。

    小魔人见避不开两人,更惧末甲那毫无遮掩,直盯自己玉佩的目光,心底不禁发虚。

    犹豫许久,小魔人才慢吞吞开口道:“我委实不知自己的过去,你硬要听,那也只能听点我儿时的破事。虽有些令人无语,你们可不许笑。”

    “行,你说我们听,断不会有半点讽笑出口。”末甲对于小魔人的过往,无多大兴趣,随口道。

    略带丝糗事被人查知的尴尬,小魔人顺了顺自己发髻里的枯草,才继而说:“其实,我来这地不算久,也不知自己为何在此地。我的记忆,并没有和这地方的任何相关,记忆里的画面,全是我的故土。”

    见面前两人并未有多大反应,小魔人才破罐子破摔继续道:“我记得自己莫名其妙到这之前,是一片茫茫碧草地上。那里的月光极美,有许多草族同胞,和我同在。我们最经常玩的,便是滚草游戏,几个人同时化成草团,在广阔的地间来回翻滚。那种欣然快活,当真世间少有。”

    小魔人的双眸,有向往之光星星闪烁。那些记忆,好似他前一天刚经历过,可又像是极早之前发生。久远到连他自己都不确定,那些回忆的真实性。

    沈陌黎听着小魔人叙述,却是认真关注着末甲的变化。小魔人向往的说道自己草族滚草的经历时,她眼尖的察觉到末甲眼中的惊讶。

    末甲本不在意的目光,旋即灼灼看向小魔人,他急切问道:“那你可记得,和你一起滚草的人中,是否有同样戴这玉佩者?”

    小魔人眨巴着无邪的双眸,在识海内寻了半日,终摇了摇头道:“草族喜玩滚草游戏的人极少,滚草乃是耗费魔气运转周身,寻常草魔惜魔气修炼,断然不会同我等这般。”

    相同的话语,勾起末甲的思忆。末甲思绪拉到彼时,回想起草魔也对他说过同样的话。

    “那你可记得与你一起滚草的有谁?”末甲再追问道。

    看着末甲急切的追问,沈陌黎心若被揪,她的猜测,想来兴许无错。

    若草魔当真被邪尊以撕魂术扯成多个分身,那每个分身夹带的记忆,皆不完整。最痛苦的,应是那个留有草魔最后记忆的分身,记忆里知晓自己被撕扯成多半的分身,却又无能为力。

    “和我滚草的人可不多,仅是我们草魔未入魔道中阶前,皆无名无姓,你要我跟你介绍同伴,没有名字,那难度可有些大。”小魔人抚了抚下巴思索道。

    若想起什么好玩的事来,小魔人又道:“想来你是对滚草游戏感兴趣,你不知道,我草族好玩的事还多着呢。冬日,我阿爸独家研发了种暖草方式,将众多萤火虫汇入草躯。萤火之光不仅暖身,还是草魔中独到的风景。这秘法,我阿爸虽是草魔族长,可从未向其它草魔分享过。”

    小魔人滚圆的眼睛,津津有味的说道着过去。说的是趣事,只是莫名的有心酸涌上心头,他低垂下头,有泪夺眶。

    “你阿爸可叫参申?”末甲再次激动问道,他总觉得,面前的小魔人与草魔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你认识我阿爸?”小魔人惊诧的抬头,看着面前年纪不大的末甲问道。参申久居草魔族寨,与外界已二三十年未有丝毫联系。末甲这般年龄,认识参申并无可能。

    “我不认识参申,我认识你哥哥。”末甲看着眸布惊讶的小魔人,随即说道。

    那与草魔一般无二的目光,让末甲坚信,眼前人必是草魔的血亲。魔地大难,魔人颠沛流离,找不到草魔,意外寻到草魔的亲兄弟,对末甲而言也是欣慰之事。

    “我说这位大哥,占便宜可没这般占法。我上无兄下无弟,家中独苗一株,哪来的哥哥?”小魔人瞪大眼,看着末甲,如看怪物一般。

    “他是草魔。”沈陌黎阻了末甲再续说道,说出了八九不离十的猜测。

    “契者,他与草魔极像,可岁数并不相符,怎会是草魔?”末甲难以置信道,他重新观察了小魔人一遍,否定去沈陌黎的说法。

    “他是被撕魂术撕裂去的草魔,其全身的一部分。”沈陌黎沉重叙道。

第一百一十七章 血莲感应

    撕魂术!末甲面色惊心的呆愣在原地。

    他只以为自己的父皇会将草魔掳到某地藏起,逼他前去。未料到邪尊竟做出如此令人发指之事,活生生的将草魔魂魄撕裂。

    撕魂术乃魔族独门绝术,在魔族当中广泛流传。只是习得撕魂术却并非易事,有些人耗尽一生,也无法习得该术。

    撕魂术诡怪难控,习此术之人,往往令人心生畏惧,而导致众人远离行术者。那种强者孤寂之感,非人人能承受。

    就算有心里承受力较强者,可承漫长岁月里的孤寂,但此术带来的杀机,也非人人可抵挡。

    撕魂术刚是兴起的一段时间,五族多有权贵以重金聘请撕魂术士为自己效命。那种不为己所用,便将对方魂魄撕裂的恐怖,曾一度引起三国六海内众人的惊慌。

    对于害怕之事,强者选择将其毁灭。撕魂术也因其本身的可怕力量,引来天下无数强者,追杀撕魂术士。短短十几载,撕魂术士便在万道刀光下,被逐一抹除。

    魔族中学术之人,因惧遭天下人所追杀,而逐渐减少。

    偶出一两个撕魂术士,也会在极短的时间内被人再度抹杀。

    世人一度以为撕魂术已断脉,末甲想都不敢想过,自己的父亲,竟会是撕魂术师。

    他步如绑了千斤重铅,艰难的走到小魔人面前,一把将其抱住,喉带哽咽的说道:“是我害了你,若我父皇不知我的存在,也不会将你魂魄撕成多个。”

    看着情谊极深的末甲二人,沈陌黎脑中不禁浮现其玥狐的身影,同生共死的情谊,最动人心弦。那份对玥狐的思念,升触心头,让沈陌黎如被针扎一般。

    “撕魂术难破,但也非无破解之法。”沈陌黎沉思片刻,开口道。

    前世五十年后,曾突然有一撕魂术士威临天下,其手段狠辣,行踪诡异,以与寻常撕魂术士截然不同的可怖撕魂术,让天下人闻之心惊。

    挥手即可撕裂一城魂魄,抬眸即可吞噬对方三魂六魄内蕴藏的全数灵力。那种得天独到的邪门术法,曾引得三国六海内众人的憎恨。无数因其家破人亡者,对其咬牙切齿,而又弱弱不敢言。

    仅是世间之事,有其兴起之法,必有其破落之时。

    前世,在撕魂术士震赫天下的四五年后,便出了一仙山凡人,以歪门法子破解了撕魂术。

    所有种种,皆是这世尚未发生之事,也独有沈陌黎知晓。

    她看了看只有草魔半身高的小魔人,对末甲道:“想破撕魂术,必先找到他所有的分身,再找仙山合聚果,让每个分身在同一个合聚果上皆咬一口。”

    “契者,草魔被撕裂了三魂六魄,我知晓你心底同是难过。你也莫提合聚果种种哄我开心了,世上哪有什么破解撕魂术的法子。”末甲看着小魔人,心塞到极点。

    “去仙山,寻合聚果,这是草魔最后重聚真身的方法。仅是仙山历来与魔族敌对,魔族想入仙山,如同登天。合聚果离了仙山,又转瞬即腐,没了功效。”沈陌黎凝思道。

    仙山虽好,可非人人都能进得。人族信奉仙族,携了贡品进仙山奉仙,反能轻易进出。寻常妖魔,在仙山结界前,莫说进入,就是发丝不慎碰到,也会引火烧身。

    “当真?”末甲仍有些许不敢相信。

    撕魂术乃是令天下闻风丧胆的邪术,若真能轻易破解,也不会曾雄霸三国六海。

    “当真。但你找到草魔所有分身,便非易事。邪尊既有心把草魔三魂六魄撕裂,就绝不会把他的分身全放在同一地方。”沈陌黎神情肃然的说道。

    “什么分身真身,我就是我,你们莫说些古怪东西来忽悠我。别看我小,我可非那么好就被忽悠的。”小魔人挣开紧抱他的末甲,一脸防范的说。

    “我不忽悠你,我还要送你东西呢。”末甲有了希望,说话之声也稍轻松几许。

    他从衣襟内取出一弹性极好的透明润土,呈在小魔人面前。

    一方润土,看得小魔人两眼放光,垂涎万尺。

    目光被润土吸引得连眨动都不带,小魔人惊喜的问末甲:“既是要送我,我就不客气了。”说完,身体一跃,就要取走润土。

    末甲早预测到小魔人的动作,小魔人为草魔的分身所化,其脾性自然与草魔相似。他在小魔人触到润土之前,一个回转,灵巧的将润土重收回了衣襟内,道:“润土诚是要赠你,但非现在。你配合着与我离开这地,润土便是你的。”

    润土赠你,却是要赠一个完整的你。末甲在心中将未说完的话再续补充。

    以润土诱小魔人的言行作风,与末甲平日的寡闷模样判若两人。那份无血脉关系,胜似兄弟的情谊,看在沈陌黎眼中,让她再次想起为她两次赴死的玥狐。她的眸底暗淡几分,玥狐,她真想知道它现在身在何处……

    另一方地界,刚复苏不久的血莲,若有感应,血色光芒在莲瓣间骤然提亮,又恢复了常态。血莲本已枯死,只是因些机缘,才重得生机。仅是现在力量方弱,让它只能同寻常花般,在碧湖上飘动,不可言语,无法幻化形态。

    血莲感应的光芒,冲破云霄,仿若细线穿透万物,汇集沈陌黎的皓腕之上。

    心月狐图腾,在沈陌黎未察觉的须臾,自她的手腕上发光一闪,又重消了痕迹。

    小魔人刚在思忖,是否应了末甲的提议,恰巧看到那抹图腾红光,若被震撼,他精怪的跳起道:“我尚未说不,你就想祭灵力灭我?”

    辨不清红光的小魔人,只将图腾中的血红光芒,当做了沈陌黎凝集于掌的魔力。

    “那非想杀你的灵力集掌,而是一种图腾感应。”末甲同是看到那心月狐图腾,对小魔人解释道。

    能在他人身上图腾感应者,三国六海内屈指可数,沈陌黎手上的图腾,也着实让末甲心底升起了一分讶异。

    听闻图腾感应,沈陌黎脑中有惊愕欣喜跃起。心月狐图腾尚在,既表明玥狐安好。这是她近日里听到,最好的消息。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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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国六海,人、仙、魔、妖、星五族争戈万年,世代不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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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长魇短,她誓只想流连世外桃源,却一朝不慎,卷如旷世纷争。自此,推凰封帝,屹立五族之巅。陌黎九天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陌黎九天,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陌黎九天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