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三章 暖阳飘仙
温暖总是有引人加入其中的魔力,沈陌黎遥望着那束久违的阳光,心中虽极想走到阳光下,将光与暖披在自己身上。仅是她时刻未忘守在旁侧的楚乌,这才强制压下心头对暖阳的眷恋。
束在沈陌黎与末甲腰间的长绒骤然收回,楚乌伫立原地,全没有再往前半步的意思。
它指了指外面对沈陌黎道:“出去既是魔地偏壤地,魔祖虽作恶遍野,但此处因常年荒芜,并未受魔祖及其手下扰袭。他出到外面,即使把外面这片甲之地搅得天翻地覆,也不会引来杀身之祸。你若不信,可带它出去熟络片刻,但我只给你半柱香时间。”
出了这路口,虽不再是它能掌管的地,楚乌却全不怕沈陌黎借机逃走或越时不归。它常年在此地,有的是法子让外界的人重归此处。
见楚乌要放沈陌黎与山魔离开,璃歌斗胆上前道:“你放这美人儿出去,怕是她就趁机逃走。不如我陪山魔一道出去,我于你无用,比不上这美人儿重要。”
难得有逃走的良机,让璃歌如何不心动?她即使怕极了楚乌,可在唯一能离开这地的机会面前,她还是鼓足勇气向楚乌提议。
当初,她进入这地替傀帝寻找那物,每过一道结界便历万重险难。这好不容易直接被楚乌带到路口,璃歌怎会不想快些离开?
她寻找那物的任务未完成,但千年已过,璃歌便不信当年应是发生了什么意外的傀帝,还能出现问她的罪。
在重得复生的璃歌看来,留得青山在对她才是最为重要的。
然而,楚乌又怎会轻易放璃歌离开?璃歌当年利用晶石,遍布其地与暗道,便注定了她今日的难脱其境。
“你可以走……”楚乌刚开口道。
话未说完,便被璃歌插了嘴:“多谢成全。”
璃歌说完,大步一迈就要往外走去,却听楚乌沉沉的声音在其身后再次传来:“你可以走,只是你走出这地,便只会是一具尸体。”
楚乌的话说得平淡无味,却字字如弯刀,深深扎入璃歌心头。
璃歌往前的步伐倏然一顿,再不敢往前半步。她见过楚乌的嗜血,在这无地躲藏之界,自然不敢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对于璃歌的畏惧,楚乌却不放在眼里。它素日最不喜他人插话,璃歌的求饶于它简直是浪费时间的所为。
转向看向沈陌黎,楚乌阴沉着脸道:“你可以继续选择停留,计时却从方才就已开始。出不出去,在于你。”
给沈陌黎半柱香的时间送山魔离开,对楚乌而言已是如今能忍的时间极限。它急心于救楚白,哪里经得起时光消耗?
得了楚乌的允,沈陌黎朝山魔比了个往出口去的手势。
看明沈陌黎的比划指向,眺望外面的春光惬意,山魔却反而畏手畏脚。它苏醒于黑暗里,对于暖阳倾洒下的一切,因陌生而反生出无尽的怯意。
见山魔胆怯的止步不走,沈陌黎示意着往前,迈着轻灵的步伐迈入到暖阳中。刹那,温彻的阳光仿若仙女嫁衣,披于沈陌黎身上。
万象芬芳的草与花里,沈陌黎踱步惊鸿,巧笑倩兮,婉如轻舞仙殿的缥缈仙娥,给人一笑倾城的动魄唯美。
望着沈陌黎沐浴在阳光里的明丽身影,山魔畏惧的神情中出现了一时的呆滞。
它顾盼外界,终鼓起极大的勇气,尝试着向阳光覆盖的温暖之境迈步而入。
温暖的阳光映照在山魔身上,莫名间,山魔脑海里再次浮现出末甲悬飞于万山之巅的画面。末甲禁闭双眸,像做着万年无法苏醒的梦,口中喃喃几句,却是山魔听不懂的人语。
见山魔刚是跨步到暖阳里,又再次顿住脚步,眸光里满是呆滞状态。沈陌黎上前几步,轻轻拍了拍山魔的手臂道:“我们往前走。”
楚乌给她的时间不多,见识过楚乌的迅疾,沈陌黎心知肚明自己没有逃走的余地。在这段不算长的时间里,她急需找一块安宁之地来安置山魔。
因此,见山魔呆愣的杵在原地,沈陌黎更赶忙唤它回神。
悦耳的女音飘飘乎进入山魔的识海中,将山魔呆愣在识海里的意识再次牵引回现实。
山魔轻晃了晃头,甩开自己混沌的状态,看向正唤着它的沈陌黎。
骤然间,它大手一摊,将沈陌黎拉上自己的肩头,手脚并用地匆匆往远处跑去。
见山魔带上沈陌黎突然疾跑开,璃歌几个迈步想再往前跑,边跑边道:“我料得果然没错,那两人真就逃跑了,我来替你追回。”
“好话不说两遍,你再往前一步试试。”楚乌并不阻拦,只是停在原处悠悠对璃歌道。
它知璃歌惧它,不需有多大动作,它就能让璃歌被迫听它的话去做。
正如楚乌预料那般,它的悠然一句,当真让璃歌脚下如缠了千斤铁镣,本是生风的脚步再无法向前踏出一步。
璃歌背渗冷汗的回身看向楚乌,讪笑道:“我这也是怕那美人儿跑了,没人给你带路。你若如此放心,我不追便是。”说完,娇俏的身影一个跳跃,再次回到黑暗里。
即使心头有怒马狂奔,璃歌面上对楚乌也不敢有半点怀脸色。楚乌随意就能置人于死地的可怖本事,是她无法匹及的。
璃歌在心头虽也产生过趁楚乌不备,将引线贯穿楚乌,让楚乌成为自己指中的一枚棋子。但先前以晶石试探后,她的那贪念心思便急而收去。
顺着楚乌的视线,璃歌往山魔狂乱奔跑的方向望去,却怎也不见有半点人影。
山魔一手牢固的拉着沈陌黎,一边大踏步地朝远处快跑。听不明自己识海里的末甲呢喃说了些什么,但山魔好似从末甲那感受到一股强烈的恳求,求自己护沈陌黎平安的诚切央浼。
听不懂人语,却不代表着山魔看不清好坏。经历先前种种,山魔是懂非懂的感觉到楚乌对沈陌黎极具威胁。因此,它如今只想以最快的速度,将沈陌黎带离。
第二百二十四章 芳草凶煞
如山的沉重的步伐,将大地震得略为颤动。
沈陌黎看着喘着粗气,健步如飞的山魔,眼里夹带丝许复杂。
轻叹一声,坐在山魔的肩头,沈陌黎终收是起心事,转向望向周围。
温和的暖风轻拂着树梢上的每一片翠绿,将四下的春意盎然畅显淋漓。莺鸣蝶舞,繁花似锦的环境半点不像传闻中的魔地那般阴森。乍暖还寒时候的柳暗花明,煞是惹人欢喜。
这般美景若放在三国六海的其它地方,必是赏心悦目的景。可在魔地,只能让沈陌黎绷紧了心弦。
她轻拍了拍山魔,在山魔转头看她时,指了指不远处一处石头山裂开的缝隙,意似让山魔随她一起前往那地。
领会到沈陌黎的意思,山魔掉转方向,不肖片刻便到了那处裂缝前。缝隙狭长幽深,恰比山魔的个头还高一些。山魔停驻裂缝前,却没有进入缝里的意思,它抬首张望着石头山各处,若是有着极深的戒备。
一个灵巧的跳跃,沈陌黎直接从山魔身上飞身落地。在半柱香时辰内,她需给山魔找一处不易被人发现的安身之所,眼下的这道裂缝,正合她意。
仅是山缝深长,一眼望不见山缝的尽头。有心将山魔安置此地,沈陌黎清楚自己还需探清入口近缘的状况。
否则,特地寻找的避难地,反倒成了危难所,实在是让人无论如何都难以接受的事。
沈陌黎祭以灵力,芳叶飘飞足下,将她托起迅疾的往缝隙中飞驰直入,大致在千米距离内绕上一圈,沈陌黎才重返回山魔所处的地方。
在山缝内周转一圈,沈陌黎见到的小魔物不算少,但大抵皆无多大的杀伤力。再是往下,应是时间长短的关系,沈陌黎并未详致查探。
只是群聚而居,爱热闹的魔物小邻居,吱吱呀呀好奇地观察着闯入山缝中的沈陌黎,那番无害神情反让沈陌黎觉得安心。
抬首看向面有慌张的山魔,沈陌黎伸出手,若是引导的拉着山魔往山缝内走去。山缝里光线昏暗,却反而有着外界花红柳绿所没有的安全。在自己带楚乌寻找到彼岸花离开暗道前,沈陌黎估量着将山魔放在这处,许还算是能叫人安心。
她并不打算让山魔走得多入内,只是停在山峰外近观不到的地,耐心地对山魔比划着希望山魔留在此地的动作。
无法用言语沟通,手势便是二人间唯一的交流。好在山魔的理解能力并不算差,一段时间同路而行,多次手势交流下,与沈陌黎间已然初步形成一套唯有二人能够看懂当中意思的手势。
见沈陌黎比划着要先行离开,山魔不舍地伫立原地,粗糙的大手刚是抬起想拉住沈陌黎,又犹豫着停在半空。
山魔口中呢喃着异族语,比划着离别安好的祝愿,不管沈陌黎是否听懂,但对于这个它从癫狂中醒来第一个遇见的人,山魔心怀着无比感激。
比划之后,只见沈陌黎轻轻点头,算是答应。她与山魔间,只能用最简的动作去表达复杂的情感。而情感至真,亦无需太多言语去述说。两人都是聪明人,寄情的言语比划过多,反倒显得赘余。
一个转身,沈陌黎御叶调转方向直接往来路返回。楚乌敢让她只身带山魔任意行走,想来绝不会是因对她有极度的信任。顾及到山魔在山缝间的安全,沈陌黎并不打算逾时返回。
仅是沈陌黎未料到的是,相比于山魔,危险更是面向于她。
来时,山魔快步急跑,并未用到魔气半分,沿途的翠柳莺鸣在未感到半点自己可图的魔气下,自然没有多少攻击的动作。可返回路上,沈陌黎为节省来时耗费的时间,祭了灵力疾飞。习习卷飞的灵力,恰引起了那些伏于路侧的魔物注意。
或旋藤将动,或花开垂涎,或柳枝带刃,那些看似春日美好的景象,在感受到沈陌黎身上灵魄清爽气息的瞬间,骤然变了嘴脸。无数花草借着轻风,好似无意的朝沈陌黎靠拢过来。
沙沙花草响声,落入沈陌黎耳中,她警惕回首,却见那些快速前行的花草,若是急刹的停住前行的动作。
可莫名见到那些紧紧围绕自己的花草,还是让沈陌黎敏锐地察觉到异样所在。
细指轻弹,沈陌黎由指间弹出点滴神魂水珠,飘飞至半空。花草喜水,她便是想探探这些好似叶下长脚的植物,是否对自己弹落的水珠有反应。
然而,随着水珠在空中一道弧度,骤然落地后,沈陌黎也不见围绕她四周的诡异花草有长脚挪动的动作。那些花草在沈陌黎触目可及的地方,就像再次恢复了植物本该有的宁静之态,只是随风轻微摇曳,寻常之象,却更让人心生不安。
水珠顺着草叶,不断滚落,最后流动到沈陌黎见不到的泥土之上。借着上方草叶的遮挡,不计其数的草木生根涌动,纷纷对那滴略带灵力的水珠开始了争夺。
争夺下的芬花青草,应根部的暗流涌动而纷纷摇曳。分明只是微风吹拂,花草之态却更像是处在暴风雨中。
急运灵力,沈陌黎忽聚力足底,袅袅娜娜往苍穹上凌飞升空。她急于赶路,并不想与眼下的花草多做纠缠。这地早出了万沟之岭,自然没有万雷轰顶的危险。空中相比地上,反而更是安全。
聚于沈陌黎足下的灵力,仿若喷香美味,让那些假似停留不动的花植再难自控。几抹缀满瑰丽的花影,在沈陌黎向上方疾飞的须臾伸长了经脉,张开藏在花蕊中的血盆大嘴往沈陌黎咬去。
盛艳的花朵上,食灵力的大嘴猛然扑扇,恰好咬住沈陌黎足下凌飞的几瓣灵魄绿叶,带着心满意足的嚼动,将那些源于灵魄的绿叶吞入肚中。
因灵魄绿叶减少的缘由,沈陌黎足下一空,险些跌落。
沈陌黎急运汪洋,浮光掠影般将自己再加力往上推承。汪洋内蕴藏的波涛灵力,使那些伫立原地,不像几朵贪婪的花朵那般急心的草木也有了行动。
弹指间,原是芳草飘香的怡然美景急转成吃人不吐骨的凶煞景象。
第二百二十五章 一卉熏香
艳花碧草,无一例外的张扬着嘴往沈陌黎的方向扑。它们将自己的茎叶绷到极致,唯恐落于人后,错过品食灵力的良机。
看着那些扑势凶悍的花草,沈陌黎运转灵力加快步伐急升上空,在虚空中不断加速前行。
面向由四面八方扑涌直上的恶草邪花,沈陌黎拔出一直别于身上长期未用的璞辰剑,祭起灵力灌注入剑内,朝凶猛前扑的芳草芬花砍杀去。
察觉到萦绕在剑身内的灵力,万千花草贪婪的张着嘴,毫不避开璞辰剑,直至被璞辰剑砍断了嘴,依旧张合着残余的半张嘴,想一品灵力的滋味。
“你终于舍得来看我啦?”一道欢快的声音,由璞辰剑内传出。
沈陌黎一阵错愕,她只以为自己别的是把材质不错的剑,却未料到这把剑内竟还住着剑灵。
看到沈陌黎脸上神情的异样,璞辰剑灵跃出宝剑,慵懒的舒展着腰身筋骨道:“怎么,舍得拿我当劈柴刀,用我时便装傻充愣抵数?”
璞辰神剑,源于星族神域,璞辰剑灵却也是记仇的主。沈陌黎若常常以灵气蕴养它,那也就罢了。可沈陌黎却长时佩戴它而不用,让它闲来饥饿中,才处昏昏欲睡的状态,这让璞辰剑灵极度的不满。
此地于沈陌黎来讲并不是适合聊天久留的场所,可璞辰剑灵却全不在意于张牙舞爪想吃掉它的花草间闲聊泄愤。
它轻瞥了圈周围扑杀来的花草道:“收了灵力再用本剑。”
走过的路多,璞辰剑自然是认得眼下这些以灵力为食的花草。花草凶猛来势源于灵力,而抑制花草的方式更是因灵力。
“当真?”沈陌黎俯首轻瞥了一眼离得千丈远的地面,反问璞辰剑灵。
在这高度收起灵力,她与璞辰剑必会一同疾速下落。璞辰剑乃钢筋铁骨所铸,再高的地方摔落,至多仅会叮当两声,并不会有多大损伤。她却是活生生肌肤血肉长成的人,这般高度落下无异于以卵击石,撞到底下,恐怕还未落入那些花草口中也早成了肉泥。
沈陌黎此时难以确认璞辰剑灵话中真假,却若是以剑的角度去看待此时,她冒然收起灵力,在如流星碰撞的疾速下想再祭灵力凌飞入空,可就非易事。
“放心,这下面不还有花花草草给你当垫子,一路撞下去,撑死不过皮外伤。”璞辰剑灵若读懂沈陌黎的担心,补上一句道。
虽已疾飞到与山相当的高度,但那些煞气满格的草木却也追赶沈陌黎到这等高来。这些英菲花草在这地生长了不知有多少年头,其茎叶颇长,乃是其它根茎所无法匹及的逆天长度。借着强而有力的伸缩,在追赶扑杀沈陌黎上,速度竟比出众魔物还快上许多。
眼看停留在这地也是死缠烂打的份,沈陌黎心下一横,断然收起灵力。
眨眼间,沈陌黎断去灵力支撑的躯体在半空中下坠若惊雷,快得让人看不清虚实。
在极快的下落中,挥舞着璞辰神剑,沈陌黎不断挥砍着不断袭向她的诡怪花草。没有灵力蕴养下的璞辰剑,放眼看去更像是把尘封世俗中的仙剑,虽蒙了灰,气势与凌厉煞气却是其它宝剑所不能比拟。
挥剑砍杀下,那些追缠入天的花草逐一倒塌落地。沈陌黎舞剑疾落,飘坠在空中的身影风华绝代,如灭世的仙子凌空入世,更人一瞬间的震撼之感。
轰然一声,在不断瘫倒的花草下,忽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异响。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沈陌黎转眸看去,唯见翠草丛中,数千条宛如蛟龙的藤蔓盘绕上升。藤蔓之上,正托着一朵百人大小的木槿花。
开于沙漠,铿锵粉颜,临风傲立的硕大木槿花朝着沈陌黎一向,半开的花骨朵儿忽逐瓣绽放,阵阵沁人心脾的花香,自木槿花中弥散而出。
“幻气!”对于那飘漫四野的香气,沈陌黎却是忧从中来。
她急急以袖子挡住自己的口鼻,以抵挡幻气对自己的惑扰。
如是平时,她自然可以运转灵气,直接封了自己的呼吸。然而这地贪恋灵力的草木实在过多,她若运转灵气,恐怕会引来初呈颓废之态的草木更猛烈的攻击。
木槿花一卉熏得遍野香,浓郁的花香在沈陌黎袖子的遮掩下,依旧寻得空隙,飘飞至入沈陌黎的肺腑中。
见着沈陌黎渐被花香扰乱的心智,璞辰剑灵全不为所动。
沈陌黎与璞辰剑虽定有剑契,然在受胁迫的下的剑契对于璞辰剑灵而言更像是一纸空气。纵然其后发生的种种,让璞辰剑灵对沈陌黎有些许认可,但璞辰剑灵终归还是极其抗拒与沈陌黎永生相随。
眼下借木槿花的缭乱花香,璞辰剑反倒觉得更适合消整沈陌黎一番。
花香里的锐气诚然不虚,只不过璞辰剑灵亦胸有成竹,自认为能从幻气中将沈陌黎的意识拉回。如此思量下,璞辰剑灵更觉得以花香给沈陌黎经历回震赫魂魄的痛楚,未尝不是件让它泄愤的乐事。
扰人的木槿香气,将沈陌黎直接代入一片云雾飘摇之境。
沈陌黎一睁眼,便看到那红霞中万道雷电劈打而至,齐齐的落向一出。电火猖狂的在汇聚处灼烧着个看不清的黑影,刺鼻的焦味随着雷电的不停劈落而弥散四周。
黑影中,有熟悉的男音阵阵传来,声音凄楚,带着魂魄难熬的痛苦。
寻着那声,沈陌黎御一朵霓霞向前,越是靠近,越觉得心慌。
认不出黑影的归属,沈陌黎却极为肯定那被雷电折磨者,应是她极为熟悉甚至尤为在意的人。
她的每一步向前,都带着一抹心被剐刃的惊心。雷电并非劈在她的身上,可却像道道凌虐在她的心头,那种灼艾魂魄的切肤之痛,让沈陌黎心不由己的想抛舍自己性命,也要救出那人。
那种生死不顾的凌然,沈陌黎并非对所有在意之人皆能如此。她珍视命,更不会随意就道生死。
可是眼前人,却极易让沈陌黎升起为对方置生死于事外的豪情。
第二百二十六章 归主忠情
随着愈发的靠近,惊雷烧灼中那张俊俏的面孔逐渐呈现于沈陌黎面前。
沈牧北皮开肉绽,半垂着头跌坐在石柱前。
一道惊雷灼一寸,叠加的天雷几乎烧毁沈牧北所有的肌肤筋骨。他在电闪雷鸣间挣扎着起身,但浑身不停流淌的鲜血好似压倒他所有的力量,让沈牧北所有的抗争都成了徒劳。
酸涩若沉眠千年的火山,在见到沈牧北那张熟悉的容颜时一触即发。沈陌黎的识海里,忽有一道暖笑沁心的身影浮现,她叫他哥,常与他并肩走在小城里的街头。
画面突而急转,当她再见到他,他倚在金銮轿前,与众人护着轿中的女子想至她于死地。
痛,撕心裂肺的痛袭上心头。沈陌黎扶着头,眩晕着看向面前的男子,一时间全理不清自己的心绪,更想不起与沈牧北间发生的其它事。
她只觉得,面前的男子,无论是护她杀她,她从不曾有过恨。甚至于,在眼下这危机时刻,她更想冲上前去,替他抵挡万道天雷。
行随心动,一个飞身,沈陌黎掠地飞身,快急的出现在沈牧北身前。她往腰间一触,刚想抽出璞辰剑挡下天雷。指尖一滑而过的空荡,才让沈陌黎惊察璞辰剑早不知在何时,已不在自己身上。
又是万千天雷齐整劈下,沈陌黎看着愈来愈近的雷天,手祭灵力,耗尽周身气力汇聚成一个极大的护盾。
惊雷与坚盾的互撞,震颤得四周的红霞都出现了丝丝爆裂痕迹。
“幻气之象?”沈陌黎凌厉的目光,扫过红霞中的无数裂痕,心底忽生了然。
回望四周,她此刻倏地想起,她全无如何来到这地的记忆。这忽如其来的地界,更像是梦中凭空降临的海市蜃楼,如何看皆是不真实的所在。
在逆境中,人最怕的便是未知。在理清了当下所处的境界后,沈陌黎忽而聚力,祭起澎湃汪洋,绕过自己硬撑的护盾,分道万向往红霞里的裂缝处袭去。
水滴石穿,绵软的水渗入红霞中既成了滴滴神兵,在红霞里来回撞击,将红霞撞得不断塌裂。
红霞似石,不断从天际被汪洋撞落,又在虚空中消散成空。
“果然。”沈陌黎看着诡异的红霞,愈发肯定心中判断。
幻气之象常以人心中最惧怕的人或物,汇聚成虚无幻象,使中幻气之人深陷其中而难以自拔。
沈陌黎识海内的记忆虽莫名被压迫无法想起,但对自己极其在意的一两人印象,却仍是被渗透体内的幻气所捕捉到。
幻气自带杀伤力并不算强,只不过是扰人心惧,再借以人胆寒力短,而达到自己最终抹杀对方的目的。
在惊觉面前人是沈牧北时,沈陌黎心生惊惧不假。然而与半数人不同,沈陌黎在最害怕的时刻,爆发的力量反而强过平时。
那股坚定守护家人的信念,在惊雷劈来的倏然间凝聚成足以抗衡雷灼的坚盾,才让本不该有破绽的幻气之象内,在幻气难以容纳的强烈冲击下出现道道裂痕。
汪洋之力在裂缝内如横冲直撞的孩童,不分方向的撞击着愈加摇摇欲坠的红霞。
撞击下,紧随气体爆裂的空谷巨响,灌注沈陌黎体内的幻气炸然被破。
沈陌黎猛睁开眼,紧握璞辰一辉,惊鸿疾步直冲向木槿花。其入幻气之象不消一刻的破解神速,令方才在她陷入幻气缠绕中,代她斩开不断袭来的花草的璞辰剑骤然吃惊。
幻气之象则人最胆战之象扰人心智,为的就是将人深困其中。即使是踏步神级后,又修炼到一定境界的强者,在陷入那片令自己恐惧的境象里也难以用如此快的速度脱身。
沈陌黎如此迅快,全然出乎了璞辰剑灵的料想。它唇角上扬,在自己都未觉察到的须臾,神情上绽放出满意的舒然赞赏。剑随人行,直直往木槿花刺去。
倘论这处最震惊的,却不是璞辰剑灵。
木槿花摇曳着浓郁的花香幻气,本在不远处等着沈陌黎深陷自己编造的陷阱里自寻死路。
可木槿花未想到,它左等右等未等来沈陌黎寻短见而亡,反倒气力更加充沛。不仅破了它的幻气还紧咬着它不放,大有置它于死地的可能。
惊慌下,木槿花急急将绽放开的花瓣逐一合拢,快快将花蕊护在中央。
仅是幻气浓郁的花瓣,骗得过沈陌黎一次,又怎欺瞒得了多次?
幻气充盈的穿灌入沈陌黎的躯体,却相似乎先前的幻气。同等幻气,在沈陌黎肺腑间飘漫游荡,疯狂的想再次找到沈陌黎的软肋,置她于虚实幻境。
然而,诸多的幻气疯狂的搜刮着沈陌黎识海里的禁脔,却再无所获。
萦绕的幻气穿梭在沈陌黎筋脉中,处处撞击下全然吃瘪。带着难言的绝望,幻气眼睁睁地看着沈陌黎直斩碎叶叶厚软的花瓣,直朝木槿花蕊处杀去。
“住手!”一道虚影在剑离花蕊仅剩几厘时,未有痕迹的出现在沈陌黎面前劝阻道。
仔细一看,虚影正是楚乌无疑。
楚乌怒瞪了眼身后巨大的花蕊,低声呵斥:“废物!”
听到楚乌的斥责之语,硕大的木槿花连带花蕊一起下垂,其恹恹之态,比方才沈陌黎要斩杀它时更为消沉。
不知沈陌黎与楚乌的瓜葛,这一地花草,只是在楚乌种下它们后,便将楚乌当作草木之主,竭尽所能的守在这地,替楚乌阻挡去想进入楚乌地盘的人。
它们不认来人,只认楚乌。不管是沈陌黎还是其他在此地祭用灵力者,皆能引起它们的杀心。
几千年来,它们孜孜不倦于自己的执着,坚定的矗立在烈日暴风里,成为楚乌地盘外的第一道防线。花草无情,它们却以自己所有对他人的冷血,换取对楚乌的热忱。
这类以灵力为食的花草,智慧不如人族,可对栽种者的忠诚却是众多人无法匹及的。三国六海内,正因此花草的忠主,争抢花草种子者车载斗量。
仅是这类花草花常开,花种却几年也难结几颗。像这处遍地花草的壮观景象,在三国六海内实属稀少。
第二百二十七章 羡归羡,重警惕
作为花草的归主,楚乌待这些世间罕求的花草却极为随意。
几千年来,楚乌仅在最初将种子播撒在这片土地上时出现过,往后即便再是闲暇,它也再不曾踏出自己那片漆黑地,前来察看花草半眼。
若非这些以灵力为食的花草极为坚韧,恐怕早在无半点水分的荒漠里,饱受魔地变化万千的天气折磨下全数枯萎。
然而无论经历何种磨难,停留这地的花草,仍是忠贞的替楚乌守着一方土地,翘首以盼楚乌的再次出现。
此刻得到楚乌的怒斥,让这些先前极为嚣张的花草,皆散失去跋扈的猖獗势头。它们生非为人,却也带有情感,对楚乌的忠便是它们一生最大的坚守。
楚乌却是不理会垂头丧气的花草,直接将目光锁定在沈陌黎身上,没半点好脸色道:“半柱香,你超时了。”
“那依你的意思,是想对我施加惩罚?”沈陌黎看着不善的楚乌反问。
沈陌黎如何听不出楚乌口气中浓烈的火药味,只是若有心想助楚乌、楚白一把,结果反要被楚乌坑害,也是沈陌黎难以接受的。她非圣人,还无法做到让人捅上一刀,还赠人一片微笑的境界。
直视眸光问心无愧的沈陌黎,楚乌轻叹口气,终收起藏在背后已张开如刃的利爪。
“走。”楚乌再次蔓生出长绒,往沈陌黎身上一卷,匆匆朝自己归属的那片黑暗中风速返回。
种下眼前这片草后的半数时光,它沉醉于夺人骨血以壮养自己上,另一半时间则沉沦于失去楚白的痛楚中无法自拔。这片花草,虽是它所种下,却有着那几日它与楚白的点点回忆。
触景伤情,让楚乌在楚白失踪的日子里,再没勇气踏入这里半步。
当初它无意夺得这片花草种子,原仅是想让楚白见得高兴。后来这些花草的长势与威力,并不在楚乌的意料中。木槿花仅是这片苍茫花草中的冰山一角,隐藏在花草深处的另几朵古怪花朵,实力强大到连楚乌都难以估测。
几千年来,楚乌不来见这片花草,草木却从不曾断过对它的供应。早前那些将死之人,便是这片花草不知从何处寻空隙送进去与它的供品。楚乌不杀人,却从不阻止这片草木夺人性命。
在拉扯间,若是感触到沈陌黎的抗拒,楚乌再次停在半空,余光瞥向背后正悄声紧跟着它的众数花草道:“转告其余草木,若是敢伤那个长得像山的魔物一毫,我便将它连根拔起。”
言罢,楚乌转头看向沈陌黎,努努嘴问:“话至如此,能跟我走了?”
对于沈陌黎,楚乌未有多少好感。与人族说话,在楚乌眼里向来如同与食物对话一般。然而为能让沈陌黎安心给自己引路,楚乌又考虑得周全,想以此了去沈陌黎的所有后顾之忧。
命众花草如何行事,对楚乌而言不过几句话即可做到的事。楚乌并不介意,让自己栽种的花草得命多顾山魔些许。
花草之命,在楚乌眼中轻如泥沙。今日若非急心救楚白,担心沈陌黎在此地遭遇不测,无人给自己引路寻找变化,楚乌亦根本不会再踏步这片地半步。
仅是楚乌的随意一语,在诸花草眼中却字字贵如珍宝。它们小心翼翼的跟在楚乌身后,速度虽不及楚乌之快,还是隔着愈加遥远的距离,直至目送楚乌重回到黑暗里,才分头领命行事。
随楚乌在呼吸间重回黑暗,待沈陌黎被长绒放开落在地面,才发现此时路口上多出几个蹦跳的黑籽儿。
黑籽约莫指甲盖大小,手握着几根形如牙签的尖刺,正齐齐指向旁地的璃歌。璃歌全身遍布许多蚊叮大小的伤,跌坐在地,双目正极其紧张的看着面前的黑籽。
“我记得警告过你,莫拂了这些花种的意。”楚乌并不看鼻青脸肿的璃歌,只是轻轻将楚白重新承放到自己柔软的长绒上,语气极其冷漠的对璃歌道。
听楚乌责怪自己,璃歌急急挣扎着站起,慌忙解释道:“你可问它们,我真没想逃走。在黑暗空旷地待久了,我这不是前方芳草长势极好,想找个地小解一下。”
璃歌眨巴着晶亮的双眼,天真得如初入世的孩童,纯澈的模样让寻常人很难怀疑她话中的虚假。
只是楚乌却不吃璃歌那一套,它冷冷道:“我若没记错,傀帝手下可没活人。死人,还需那个?”
被楚乌无情地揭开璃歌的面纱,璃歌神情一顿,旋即转向他处,像在极力隐藏着自己心底极大的情绪波动。不得不说,璃歌早是没了命魂的行尸走肉,但她一直都把自己当成活生生的人在过。
千年前,她行走于三国六海,所有提及她已死亡的人皆已丧命。若非她沉睡后,引线耗去她的修为加之自己的速度远赶不上楚乌,她现在恐怕早起了抹杀楚乌的心。
然而人事冷暖,自己的苦楚也仅有自己知道。璃歌纵使心里苦涩,也皆打碎了苦涩往肚中吞。
璃歌的黯然神伤隐在黑暗里,但还是直接落入沈陌黎的眼里。
只是未再有后续,长绒一卷,楚乌便是将几人一齐连带拉扯着,往暗道方向疾速奔去。
在这地落满强凌弱哀的世道里,除去楚白,楚乌不会再多顾及其他人的感受,其中包括沈陌黎,亦包括璃歌。它将她们带在身边,不过是把两人当成自己开启通过彼岸花道路上的便捷钥匙。一旦拥有彼岸花,驱走夺舍楚白者,它便再不会顾及两人的死活。
生于黑暗,楚乌的性格里更多的是见死不救的冷血。向来缺少关怀的楚乌,更不懂得何是关怀,何是情谊。
通往暗道的路,层层结界在楚乌的疾速穿越下,犹若刮拂过耳边的风,让璃歌见得生羡。
垂下眸,璃歌甚至暗暗思忖着,自己若有楚乌一半对结界的了如指掌,先前也不会在这地吃如此大的亏,折损掉自己手上的全数人傀。
仅是羡归羡,前往暗道寻找彼岸花,途中必是艰险丛生。楚乌既强行要带着自己,璃歌便是猜到必有难解的艰难在等着自己。如此一想,让璃歌再顾不得思东想西,赶忙打起十二分精神,警惕的看向四周。
第二百二十八章 阴招上心
破过最后的结界,楚乌小耗不多的时间便重新来到岔路口。
岔路边上,原先作怪的麒锁兽,此时不知是重新隐藏回地底或去了其它地方,已寻不到踪影。
这片岔路口除了遍布漆黑的静,再听不到多少响动。
偶尔由远处传来的几许似虫哀鸣,声音微弱淡浅,却是激荡得人心生惊悚。
楚乌横扫了遍四周环境,不咸不淡的对沈陌黎道:“我打晕楚白有段时间,以楚白的体质,估摸着也快醒来……”
它的话并未说完整,好像是在等待着沈陌黎接过它余下未完的话。
轻点下头,沈陌黎毫无犹豫的应了楚乌未完的话道:“我知道该怎么做。”
与楚白早前虽有过同行,但夺舍楚白者与她非亲非故,沈陌黎自然觉得没必要倾向于夺舍者,帮衬恶人再行恶事。
对于沈陌黎的回答,楚乌倒还算满意。它寻看向四边漆黑问:“这岔路有几条,以你的记忆该往哪条走?”
“那……”沈陌黎刚要将楚白先前不断引她走的路指于楚乌看,忽感有凌厉的风朝她吹刮而来,将她刚要说出口的话全数打断。
风中夹有无数细小的针刺,在不经意中偷将刮吹,常是令人躲闪不及。
巧在沈陌黎的反应速度极快,在道道小针未触及到她时,她便已轻灵的转绕身躯避开了那阵有意而为的风。
然而璃歌却没沈陌黎的那番敏捷,尖锐的针直接夹带在寒风里,刺入她的骨髓当中。
痛,削刮魂魄的痛让璃歌险些跌倒。若不是楚乌的长绒还缠绕在璃歌的腰上,恐怕此时的璃歌早摔跌在看不见的黑暗里。
风过之后,沈陌黎寻着璃歌的惨叫声,疾步上前,祭出灵魄之力耗力的将璃歌体内一支尖针引离躯体,握在指端细致查看。
未看不知情,这一看令沈陌黎意外说道:“销魄针?”
沈陌黎不知自己为何在失忆中仍记得与这针相关的事,只是望着这大不过三厘,她却极为清楚该针的硬度却比过铁器钢甲,对人的损害程度更强过无数神兵利刃。
“这名字倒是不错,没想到你还有给针取名的嗜好。你若对那绣花针感兴趣,待找到彼岸花后在研究也是不迟,还是快些告诉我哪条路方是正确之道罢。”楚乌对那夹藏风中的针并无多少感觉,直接催促沈陌黎道。
风刮过身,对无伤及楚乌分毫。楚乌胜过寒风的疾速,让它即使在风中停留,有可轻松的躲避过所有的针刺。
沈陌黎却是对楚乌的话不为所动,继续运着灵魄之力,替璃歌逼出体内的针。
针入体容易,想要逐根拔除却非易事。
对璃歌,沈陌黎无多少好感,亦谈不上多少不喜,但让她眼睁睁看着璃歌因针丧命,她却是做不到。
见沈陌黎停在原地替璃歌驱除体内销魄针,楚乌却生了不满。它目放冷光道:“不过是些小针,对她一个命魂早死的人而言,完全感受不到半点痛楚。告诉我,哪条路才是通向彼岸花的方向?”
“她虽是人傀,但尚有六魄存在。销魄针的损伤并非源于骨肉的伤害,更在于魂魄。只要魂魄未亡,她就会在极尽的痛苦中慢慢消耗去自己所有的生命。”沈陌黎边运着灵力,边对楚乌简要说明着璃歌眼下的处境。
销魄针,销魄磨命,只要尚能入轮回者,皆会受销魄针影响。
“再不走,我直接一刀抹杀了她,你便无需再救治了。”楚乌说话时,声音明显冷到冰窟里般,让人听之,再是傻愣也能读出一道极其危险的感觉。
听及此话,沈陌黎终停下手中的动作,转首看了楚乌一眼道:“你可以杀她,但我也可以选择留在此地,再不告诉你彼岸花往哪处走。”
言罢,沈陌黎再次回到对璃歌的救治中。
人各有命,但随意丢弃别人的命,绝不是沈陌黎的作风。况且,就此时沈陌黎全可猜到,楚乌在确定路途前绝不会对自己下死手。
楚乌冷凝如霜的双目紧紧盯视沈陌黎,像要以眸光在沈陌黎身上盯穿出千万道孔。
然而,在久久盯视后,楚乌轻叹口气道:“方才的风有问题,并非洞内自行刮吹,更像是魔物所为。楚白尚在昏迷,久停此地太过危险,我只给你一刻时间替她疗伤。时间一过,她是死是活,你再不许插手。”
“勿扰。”沈陌黎连头都不抬的回了楚乌的话。
敢于与楚乌对抗,并非沈陌黎觉得自己掌握楚乌软肋便无所禁忌。更多的在于她的仁心,她见不得楚乌对璃歌的见死不救。
双眼秋水波光,璃歌惊讶地长大眼睛看着面前为她疗伤的沈陌黎。她身为人傀,世人只当她是不详之物。有多少人,她隐藏自己身份而活。如沈陌黎这般,明知她是人傀还用心替她疗伤的,她还是第一次遇到。
一层水雾朦胧了璃歌波光粼粼的双眼,她低下眸,以掩饰自己心田里的波动。
在静静的灵光运疗中,楚白借着黑暗的遮掩,悄然睁开眼,偷睨了遍眼前的情况,便再次闭上双眸,一动不动地倒在楚乌柔软的长绒上,好似从未曾醒来。
楚白狡黠,它在楚乌刚踏入岔路口时便已转醒。仅是早前楚乌待它不善,加之楚乌与自己夺舍的白球身子长得相似的外形,让楚白更不想让楚乌知晓自己已经转醒。
但楚白也未闲着,它操纵了麒锁兽潜伏地底,暗中使风偷袭几人。
由几人的话中,楚白敏锐地捕捉到他们想前往寻找彼岸花的消息。这原是对楚白百利无一害的事,只是它受楚乌长绒捆束,寻得彼岸花后,做事难免不方便。
这让楚白盘算起阴招,想借麒锁兽的尖针刺中几人,一来好让自己脱身,二来几人中了销魄针的毒,于它的行事更为有利。
唯独璃歌中针,这于楚白来讲并不算满意结果。
楚白被包裹在长绒里的小爪,趁着众人不注意的空挡再次动了动,随着爪上的动作,麒锁兽再次有所动静。
第二百二十九章 恶虐美梦
藏在地底的麒锁兽并未即刻现身,而是再生销魄针,往地底潜送而行。待毒光碧闪的销魄针出现在几人面前时,已时咫尺近距。
“小心。”沈陌黎在发现由地底冒出的销魄针后,一把拉住璃歌的肩头,想将璃歌一起带走。
只是身负重伤的璃歌,娇弱的躯体哪还有半点力气?她看着急心想要再救自己的沈陌黎,反而猛地甩开沈陌黎,翻身挡到沈陌黎跟前。
瞬间,万千销魄针如食人不吐骨的蚁兽,尽数穿入璃歌的躯体中。
一口血剑在针如骨髓时猛然吐出,璃歌在最后时刻,眸含轻笑,渐渐往无边黑暗中坠落。
“拉住我!”沈陌黎飞疾向下,边追着璃歌坠落的身影边大喊道。
奈何在生死间,一切皆成徒劳。
璃歌被长绒松开的娇俏身躯,在暗道的无边黑暗里,很快便没了踪影。
一抹泪珠,自璃歌伤痛的眸中漾出,在漆黑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度,悠悠落在沈陌黎伸向黑暗的葱白指尖上。
看着渐渐迷糊的一切,璃歌缓缓闭上双眸。
在销魄针疾刺来的关头,她替沈陌黎挡针,纯属璃歌自己都料想不到的潜意识动作。
千年很长,她终是走到尽头。
在朝死亡走去的路上,璃歌被傀帝封锁的回忆,因销魄针穿透封印的关系,反倒重新涌现在眼前。
幽幽黑暗中,璃歌恍然想起,当初那个轻歌曼舞、无忧无虑的自己。原来,她也曾以活人的身份,在世间有过诸多欢快美好的日子。
只是,从何时起,那份随心所欲的美好渐渐变了味?璃歌在六魄渐渐归空的短暂间,渐渐回忆起当初遇到傀帝时的场景。
那时,她不过是十来岁的妙龄少女。为护璃家诸人的平安离开,她自愿选择与璃婼留下断后,抵挡突如其来的众数傀军。
奈何两人终是寡不敌众,璃婼在打斗间不慎跌落魔海,自此不见踪影。她则被傀军生擒,誓死不屈下被傀帝灭杀了命魂,从此成为傀帝手下的一枚傀儡。
想起一切的璃歌心有酸楚,痛在于自己原来在千年前早已死去。千年来,她不过是傀帝手中呼来唤去的玩物。
她心下又有喜,喜在千年被摆弄的命运,今日到了终点。
一朝成为人傀,她便再无自己的选择,一举一动,皆是傀帝所控。身不灭,魂尚存,傀帝对她的控制便不会有终点。
不断下落中,牵系璃歌的傀线,终在璃歌躯体飘散时断开。冥冥中,璃歌意识里忽飘来傀帝冷漠冰冷的话:“璃家人,果然不可靠。璃歌,你既选择背弃于我,我便让璃婼入我手下充数!”
“不——”在即将散成灰烬前,璃歌眸色中的喜悲终因傀帝的话,变成满腔的忧心不甘。她惊恐叫着,伸手想摆开吞噬自己躯体的销魄针,种种举动,终却成了一场空挣扎。
犹带不甘的喊叫声,透过重重黑暗,萦绕入沈陌黎耳中。
长绒紧束腰际的沈陌黎,眸底深邃入枯井,夹带着令人琢磨不透的复杂,紧拧着节骨分明的拳头,似在不断压制着什么。
“不管你如何想,她都早死了。不在刚才,而在千年之前。”楚乌捕捉得到沈陌黎身上此刻弥漫的那股拒人千里之外的气息,音线沉沉的说道。
无论方才在暗道里发生什么,在楚乌眼里,璃歌一直都是个死人。对于死人,再看她赴死几遍,楚乌也不觉得有多少不妥。
“她还有自己的思维,便还活着。为什么,你要放开最后救她的长绒?”沈陌黎强压着心头驱之不散的怒火问。
听沈陌黎如此评论璃歌,楚乌却是嘲讽一笑道:“思维?你认为人傀还有思维吗?傀帝一声令,即使命令她杀的人是她自己,她都会照做。这样不能称之为人的人,死与不死,又有何区别?”
始终将璃歌看成与木偶一样的存在,楚乌自然体会不到璃歌的心情。
愤火灼烧,沈陌黎盛怒下猛祭黑炎,往缠绕自己身上的长绒直斩砍断,对着楚乌全然冷脸道:“你见过没有思想,能自己行动的人吗?同样的话,我不希望再听到第二遍。”
对于璃歌的死,沈陌黎心带惋惜,却无能为力。
亦正是因为璃歌的死,让沈陌黎意识到束缚自己腰际的长绒对自己行动的限制有多大。在思量下,沈陌黎借着这契机断然切斩开捆束自己的长绒。
见长绒被黑炎直接斩断,楚乌眸底略显一丝惊讶,又在顷刻间将惊讶化成了寻常。
咽下对沈陌黎愤火的不满,楚乌终无再伸延长绒捆束沈陌黎。
它幽幽看向前路交错的几条岔路,极快恢复到冷静之态道:“此地不宜久留,前路往哪条走?”
“跟我来。”沈陌黎朝原先楚白不断引她步入的路直接走去,不曾再看楚乌一眼。
璃歌的死,使沈陌黎心底泛起波澜,让她再次感受到自己在险难前所做的努力是如此无力。在苍白的现实面前,沈陌黎更坚定了苦练其身,苦修其武的心。
楚乌只停顿一息,便也跟着沈陌黎往相同的方向走去。走前,它的余光轻睨了被长绒松紧有度包裹的楚白,便再不去管,将楚白放在自己身后,再往前行。
见楚乌不理会自己,假睡的楚白在楚乌将自己放置背后的一瞬间猛然睁眼。它的小爪不知在何时,已从长绒中挤出。小爪内,正握着几支方才由麒锁兽攻击中获得的销魄针。
不得不道,楚乌对楚白甚是用心。在销魄针出现的同一时刹,楚乌先以将楚白避闪后才想到自己的安危。
然而楚乌的用心,楚白却不领情。它在楚乌助它避闪销魄针之际,反倒刻意接了几根销魄针用以偷袭。
只是爪间的小道动作,销魄针便在楚白的肆恣而为下,直直扎向背朝楚白的楚乌。
带血的嘴勾起一抹邪念丛生的笑,楚白阴森的眼,恶劣的紧盯楚乌,静待着销魄针的悄声入体,侵肆到楚乌的魂魄当中。
然而,楚乌动作快到连虚影都难以捕捉的速度,向旁地一闪,直接破了楚白的恶虐美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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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章 似识似危
柔软的长绒在楚白飞针出爪的瞬间,转成十余条麻绳粗糙的绳索,将楚白来了个五花大绑。
“奉劝你莫再挣扎,不伤你,不过是看在楚白的面上。”楚乌声似腊月冰窟道。
在楚白看不见的背后,楚乌望着如数落入黑暗的销魄针,眸底闪过一丝焦灼与不安。
对于背离不远处的楚白,楚乌不想伤己分毫。夺舍者不除,它打在楚白身上的每一道伤,都是对夺舍者毫无损伤的伤弟之举。
带着满腔怒火,楚乌紧绑着楚白再续往前走去。一滴血珠,在楚白看不见的位置,由楚乌嘴角渗出,又很快被楚乌的长绒抹去。
受楚乌的言语威胁,楚白眼里闪过一抹狠厉。仅是一时间,它又琢磨不透楚乌的修为如何。
敌不动它不动,在未摸清楚乌老底前,楚白并不打算展现自己的深厚实力,与楚乌硬拼。
毕竟,能藏在那地几千年的魔物,楚白猜得到对方必有暗藏的实力。否则,单凭快人一等的速度,光是遍布的结界便足以抹杀它。
楚乌自称那地的掌控者,在楚白看来不过是掩人耳目的笑话。以楚白的认知,那地存在时间少说也有几万年之久,楚乌不过几千年魔龄,断然不可能是那地的开创者。
再者,能造出那番结界附加者,其实力少则也是在神级上禹天境。就楚乌那样的小身板,楚白绝不信其有那样的实力。
要知入了禹天境者,轻易可将人的三魂六魄生生拽出。楚乌若有那等实力,直接将它从楚白身体里拉出即可,哪还需来这冒险。
楚乌沿途虽未说明,但楚白却是把楚乌与沈陌黎来这地的动机猜得透彻。它冷冷一笑,看着走在前头的楚乌,眸里的黑暗更加重几分。
前往彼岸花的路黯黑冰冷到令人窒息,点点幽光摇曳两侧,呈半流质之态蜿蜒四地。
沈陌黎走在最前处,相较楚乌看得更清前方。寂静的黑暗尽头,隐约有微弱的光线时明时暗,好似藏着时光的宿命。
无数人影在光的照耀下倒映周围,或曼妙女身,或瘦骨嶙峋,或身背弯驼,或壮硕有力。
所有的人影穿着各态的,在倒影里的奈何桥上穿梭,凄凄惨惨戚戚的景象,犹如穿越过无数沧桑岁月,让人见之便感时光蹉跎。
“前方有异?”楚乌的冷沉的声音由背后传来。
只凭沈陌黎脚步间的一瞬停顿,楚乌敏锐地察觉到前路的异动。常年处在危机当中,让楚乌对危险的捕捉远胜于常人。
不等沈陌黎回话,楚乌似夜魔漆黑悚人的身躯已化虚影跨步前方。入目之景,让楚乌警惕地半眯双眸。
自记事以来,楚乌从未进暗道半步,可此刻此景,楚乌却莫名觉得熟悉。好似这处就是自己的归处,当中一切皆是家中场景。
熟悉中,楚乌又觉得有少许异常。可它想不起来,这份异常因何而生。
“这路不能再往前。”楚乌直盯前方良久,终是叹口气道。
“前方有路,为何不走?”沈陌黎望着古怪的楚乌,一时摸不清原因。
先前,楚乌可是比任何人都急着寻找彼岸花。若说遇着危险半途而废还情有可原,倘前路平坦而止步,这着实让沈陌黎想不通。
敲定退堂鼓的楚乌,依旧横扫着路前景象,声有不满道:“哪来的那么多废话?我顿时觉得彼岸花对楚白无用,难怪不行吗?”
楚乌有意掩饰着自己的心绪,不愿让任何人看出自己的心慌。
一直以来,楚乌皆觉得自己与楚白是天子骄子,生来即拥有魔球族的神秘血脉。无需通过修炼,即可夺他人肺腑筋骨为己所用。
不与他族有过多牵连,楚乌常年驻留在自己的世界里,倒也有一套自己的活法。
那种生来高人一等的感觉,让楚乌从不信世上有哪处地方是自己不能到的。
可眼下,前方那近似熟悉,又似陌生,诡异中带着让自己惊悚气息的画面,让楚乌一时间再不敢往前。
冥冥中,楚乌几乎可以断定,自己再是往前,大致会有灾难降罪,让几人生死不复。自己的命可丢,楚乌却不愿丢了楚白的。
“楚乌,救我,我需要彼岸花。”楚白见楚乌打定主意朝回路走,不禁心下生急。没有他人相助,叫它如何能得到彼岸花?
楚白睁着汪汪大眼,佯装无辜的盯着楚乌。这是它在夺舍前,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见到楚白躯体原主时,原主的神情。
躲藏楚白体内的夺舍者,透过楚乌的举动,大致也是猜得了七八分楚乌与楚白之间的关系。便因如此,它在赌,赌楚乌见到这番模样后,是否会顾及与楚白原主间的情谊,而再续往前。
楚白无助慌乱的声音,引得楚乌一个慌神,急急回头。
时隔多年,当楚乌再次看到楚白可怜兮兮望着自己的眼神时,时光仿佛倒梭到最初时。
回想起当年与楚白在黑暗里共守着那物时,数不清多少回,楚白为闯入那地的人求情中,脸上也是这般模样,楚乌的愧疚便纷涌而出。
那副穿过无数岁月,依旧清晰的深情,让楚乌顷刻中以为楚白重新回来。
激动的伸出小爪,在楚乌即将将爪抚上楚白的小脸时,沈陌黎的话如当头冷水,一下泼醒了楚乌。
“它不是真正的楚白。”沈陌黎见楚乌受楚白戏精似言语所蒙骗,好意提醒道。
楚乌对她虽从不曾客气,但她依旧感于楚乌对楚白的至深兄弟情,愿与楚乌一起走完这一遭,自然不希望楚乌被假楚白所骗。
被一语点醒,楚乌的爪停留在半空,终是不甘的放下。
瞥过楚白一眼,楚乌回转过身,转而看向前路,声带沙哑的凌虐杀气道:“你再用它的躯体,模仿它的表情与我对话,我会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我哪敢呢?我这不也是为楚白着想,想让它早点恢复自由嘛。”楚白并不理会楚乌的警告,依旧用着原主的声音,假似胆怯道。
话刚落音,魂魄中忽现一阵刮骨疼痛,让楚白的话再不敢往下续说。
第二百三十一章 半数图谋
楚乌的目光,再未停留在楚白身上半寸。它怕再望楚白一眼,便会让自己心软收起操纵在爪上似风似雨的光球。
宛若地狱索魂的声音由楚乌干涩的喉间传来:“想把你从楚白身上强扯出来,我有一千种办法。劝你还是莫再做引火上身的事,否则怕是一个不留神,你的魂便灭成了末。”
“不……不敢,我再不敢了,念在楚白份上……”抱着几近裂开的头,楚白恢复到夺舍者沙哑的嗓音求饶道。
就算再猜上百亿年,恐怕楚白也猜不到楚乌会使斗魂紧禁法。阵阵深入魂魄的痛楚,使楚白此刻再顾不上其它。
楚白小巧的魔身在原地打转,又因被长绒束缚的关系而行动受阻。撕心裂肺的折磨使它再顾不上任何的谋划,它只想逃,逃开这毁心伤魄的消磨。
在楚白苦苦的求饶中,楚乌终收起光球厉声道:“这是我最后一次警告。”
光球即将被收起的须臾,沈陌黎清楚地捕捉到一丝血色泛上光球,楚乌的躯体明显随着血色的加浓,出现了前倾的动作。
楚乌极力隐瞒,避过在痛苦中尚未晃过神的楚白视线,却未瞒过沈陌黎。
背向身后的两人,楚乌悄然以长绒擦拭去爪心的那抹血。
楚乌何尝不想以斗魂术,直接将楚白体内的那万恶夺舍者揪出来,可是它过于虚弱的身体根本容纳不下它使那般强大的招式。
在他人触目不到的黑暗里,楚乌咬紧牙,眸子里满是对自己无能为力的愤恨。
“我们继续往前。”踟蹰片刻,缓过那似不满,楚乌终是拉着尚处震惊中的楚白再度朝前走去。
自己的无能为力,加之楚白适才求救的话,都像一剂毒药灌溉入楚乌的识海中,让楚乌在犹豫中改变了本想撤离的心意。
楚白落得今日下场,错不在楚乌,楚乌却总觉得愧歉不已。无数次,楚乌曾暗自想着,若不是自己一意孤行,非要在楚白的苦苦相求下还杀了那些人,恐怕楚白也不会离它入暗道,被人夺舍了身。
楚乌是懊悔的,在懊悔之余,它又想加之弥补,让楚白早日重见天日。
万般权衡下,楚乌终是选择朝前走,进入那片它顾忌极深的地带。
见楚乌再续往前,浑身剧痛的楚白,眸底一闪而过得逞的光亮。
楚白藏在长绒下的嘴,趁着黑暗的掩饰,惬意绽开一抹恶意的笑容。
楚乌再强又如何?楚白暗想着,它终是握住楚乌的软肋。只要它一日停留在楚白的身体里,它就一日可用楚白来要挟楚乌。
只要有楚乌带路,楚白甚至可以料想到不久后的将来,自己坐享其成取得彼岸花时的画面。
无边的恶念在黑暗里延伸,让楚白忘记了痛楚,反倒更为欢愉得意。
慵懒的倚在楚乌变糙燥的长绒里,楚白因心中的得意,反倒觉得连那粗糙感靠着都极为舒适。
然而,这番因心而生的惬意却未持续多久。
那股由彼岸花弥漫开来的香气,顺着悠长的小路,渐渐落入楚白的鼻尖,让楚白一瞬间绷紧了神经。
近了,终再次离近了彼岸花,楚白此刻却不敢同早前那般冲动。
楚白急急叫住前进的另两人道:“止步,彼岸花就在前头。”
嗅着鼻尖上的香味,楚白可以敏锐的辨别出此刻的彼岸花尚未全开。
凭借以往经验,楚白此刻更想将自己接触彼岸花时的部分细节,佯装无意传递与沈陌黎和楚乌,再借二人的半信半疑,引二人按自己的计划靠近彼岸花。
百年一绽放,花期不长不短的彼岸花,是三国六海中最受人关注的异种花之一。然而彼岸花开时的诡异,又非所有人都能承受。
世人只知彼岸花世间难觅,一花难求。唯独接触过花者,方知这花的邪性。不巧,楚白便是屈指可数经历过彼岸花的可怖者。
楚白进暗道,本就是为彼岸花而来。
历经苍茫岁月,它早忘了自己是谁的魄。只是在夺舍楚白这道躯体前,它的命数就已将近尾声。魄体在虚无中不断扩散消失,让它心底升起极度的不安。
耗去良多的精力,它才意外知悉彼岸花的下落。
原以为寻到彼岸花,它就拥有了长生不死的秘门。岂料那幽幽绽放的彼岸花,却是它另一场噩梦的开始。
然而彼岸花的魅惑,又是它无法抗拒的。
夺舍楚白的身,在它的意料外,却也无意中延长了它的命数。
对于一个将死的魄而言,相比找到本主,续命才是它最想要的事,而彼岸花便是它最看中的续命物。
楚白看了看停下脚步,侧耳朝它的楚乌,满脸的紧张顿时化为集聚的惊慌恐惧。
它不管不顾地挣扎着捆束周身的长绒道:“放开我,我不想死。你若不放,楚白必死!”
摸透楚乌的软肋,楚白再次拿自己夺舍的躯体说事。
楚乌眸底的杀气腾卷而起,仅是压下在心头点点灼烧旺盛的怒火,它阴沉地问:“我若放你,保不准你才会让楚白丧命。你以楚白的声音面容要挟我,这招在我这怕是行不通。”
听楚乌如此说,前一刻还在装着惊慌失措的楚白瞬间变了脸。它哑着嗓子道:“彼岸花接近全开,花非祥瑞,届时的凶险万丈高矗。你就能确定,自己在面临极端危险时,还能护得住楚白?”
见楚乌握紧了漆黑的爪,楚白更加能断定自己猜中楚乌的软肋,紧接着说:“我夺舍楚白的躯体不假,但夺人躯体,命与人连。只要我一天在它的体内,我就一天不会让它死。这点,你应该比我更清楚。”
“放你,我又如何保证你不逃?”说到底,楚乌依旧不信楚白的话。
一个随意就夺舍了自己胞弟的人,楚乌绝不信对方只是为想保自身、保楚白的命说这话。
“我不能与你保证,但我能保楚白的命。”楚白说得风轻云淡,它对准了楚乌的致命点,自然紧咬不放。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沈陌黎却是看出了楚白的半数图谋。
第二百三十二章 作茧自缚
“你会保楚白的命不假,然你同会拿楚白的命同你一起冒险。”沈陌黎清晰的话语由二人背后传来。
一语直破楚白各种求情的话,也让楚乌从犹豫中蓦然回神。
在楚白的软硬兼施下,向来冷静的楚乌也有所动摇。
方才在叉路口,楚乌为让楚白避开销魄针,自己在躲闪中实已中针。仅是它信不过沈陌黎,更不愿让面前的假楚白知得自己的伤情,借机逃走,这才强忍着那根刺中躯体的销魄针给自己带来的难忍折磨,也要继续往前。
然而,楚乌体内原就受禁忌术的反噬亏损极大,加之销魄针的影响,前路若遇到把不准何时冒出的险情,它却当真是无力抵挡,更别说替楚白抵挡。
此刻楚乌强撑着身子,仅是带着最后的信念,想在自己尚能所为时,争取为楚白驱赶走夺舍它身的恶人。销魄针纵然不会一时要了它的命,但那如千万蚂蚁啃噬自己魂魄的痛楚感,还是让楚白藏在长绒下的小身板冷汗直冒。
因疼痛的缘故,楚乌平时极为敏锐的感知力,此时也变得稍是迟钝。
楚白嗅闻到彼岸花香许久,楚乌才方才捕捉到彼岸花散发的丝微芳香。缭绕的花香,夹带着丁微凌锐煞气,对平日的楚乌并不能带来半点影响,可现在却如道道利刃,刮剐得楚乌肺腑欲裂。
听得沈陌黎所言在理,楚乌却依旧拿不定主意。前路中它分明感觉到一股自己无法抵抗的危险,它拿不准自己强绑着楚白,是否能保楚白无事。
可冒然放开,亦着实是拿楚白的命在冒险。
要知夺舍者可随时抛舍了被夺舍的躯体,可被夺舍之人却不会在夺舍者离开后即刻苏醒。
倘遇到登时降临的危机,夺舍者完全能够顷刻间丢下楚白,自顾自的逃命。楚白却无法在短时间内即刻醒来,自己避开险境。这等不公的夺舍差,让楚乌更不敢轻易放开楚白,纵容夺舍者逃脱去冒险。
带着犹豫,楚乌陷入难以选择决定的沉默中。
见楚乌不语,楚白却是眼珠骨碌碌直转,稍过几时便再次计从心来。
楚白往长绒上再是无所谓一躺趴下去,假似无所谓的说:“不放我也行,但你可知前方要面对的是什么?”
“前路有何藏匿?”楚乌的音线不带半点起伏,直接问道。
随着销魄针对自身的折磨,让楚乌再不想耗费时间做无意义之事。每一息的流逝,于它都是命的消耗。对这卖弄关子的夺舍者,楚乌显然已无多少耐心。
楚白却不理会楚乌的冷默,它自顾自的道:“彼岸花若真那么好摘取,世间又怎还会有彼岸花的存在?怕是早都被人摘光,入药的入药,生食的生吞。”
“那些人影,是彼岸花幻化出的守卫?”沈陌黎凝望着前路倒映的诸人影,若有所思道。
被人猜中彼岸花的奥秘,楚白眸中一惊,又极快的恢复到怡情淡然之态。它伸着爪,挑着牙缝里的血丝,好像全无关己道:“不错,那些人影乃彼岸花的煞气所化。但说他们是幻影,却过去小觑他们的实力。幻影常使人在环境中被自己打败,被自己所伤。你可曾见过幻影,会带剑把刀直接取你性命?”
“依你之意,只要我们靠近,那些人影既会转活?”楚乌再问。
倒映墙上的人影,一圈望去,估摸也有千百之人。人影密密麻麻的重叠移动,如当真尽数来袭,恐怕凭它与沈陌黎两人之力,诚然在短时间内压制对方。
“魔球族果然聪颖过人。不过,你却只猜对一半。那些人影非但能转活,还能自由组合成更强大的魔物身影。我记得上次来,遇到的便是上古青龙。其虽非青龙真身,实力可不弱于青龙分毫。”楚白悠悠道。
心知面前这两人不会完全信于自己,但楚白要的就是这种亦真亦假的那以辨别之感。在这种难猜真伪中,它才有机会摆脱两人,躲到幕后看两人诱出彼岸花的好戏。
然而楚白到底还是低估了眼前两人的难缠程度。
沈陌黎走到楚白跟前,祭起一团黑炎道:“你若信我,我替你管住楚白。”
望见那团靠近自己的黑炎,楚白的淡雅闲情在瞬间全抛到了九霄云外。虽然极力在掩饰自己对黑炎的惧怕,但楚白身体的瑟瑟发抖,还是透过长绒传递到楚乌处。
一直背向二人的楚乌,在探得楚白那丝古怪的变化后,这才缓缓回眸看向沈陌黎。
黑炎在沈陌黎掌心炽烈燃烧着,虽是小团,却大有不到黄泉不烧灭的气势。灼灼炎火中,透露着一股与沈陌黎十六芳华不相符的上古霸道气息。寻常未修炼过武道者若是靠近,恐怕早被黑炎灼烧得连骨都不剩。
这股凌然的黑炎,配与沈陌黎高阶七重天的境界,却是发挥得不够全然劲道。黑炎面上看着凶厉,楚乌却能从黑炎中看到薄弱之感。
借着余光,楚乌观察向楚白此时的神情。楚乌甚至可以断定,自己都能感受到黑炎中的薄弱,夺舍楚白的那等戏精分子更是能察觉得到。
仅是楚白难掩的惧怕,又是怎么回事?楚乌一时间无法想清缘由。
但是想不通却不阻碍楚乌的决定,联想到自己此时的状况,楚乌几乎未多思考便将楚白往沈陌黎面前推去。
“别,别,别。”楚白恐慌道。
楚白甚至有些后悔,自己当初为何要作茧自缚,做出那等害己的契约,让自己如此惧怕心月狐的黑炎。
奈何后悔无用,楚白眼下也只得硬着头皮,想方设法阻止自己落入沈陌黎编织的黑炎当中。
“我怕火,因夺舍的缘由,楚白此刻亦同是怕火。你把我交到她手中,恐还没见到彼岸花,我与你胞弟都先被黑炎拖去见阎王了。”楚白慌张挣扎道。
被捆束在楚乌的长绒里,楚白还有许多机会能够脱逃。
可若是落在那黑炎中,楚白自己心知肚明,无论自己再如何想脱逃,都必是不可能之事。
第二百三十三章 幽冥之光
楚乌周身弥散着股令人退避三舍的寒劲,这些年里它虽不曾再夺取过他人性命,但骨子里的戾气却从不曾减弱。楚白愈是挣扎想逃脱,它愈是能猜测到楚白对黑炎的惧怕。
不管楚白是否愿意,楚乌直接长绒一甩,将惊愕的楚白直接甩入黑炎当中。
“啊——”一声惨厉的尖叫,自黑炎中传来。
沈陌黎的动作极快,在楚白甩入黑炎时迅疾的将黑炎扩散成一个球状牢笼。但再如何快,也快不过楚乌这未有前兆的直接甩入。
黑炎灼烧下,楚白原本绵软亮白的绒毛被灼焦黑。楚白在黑炎牢笼里嘶声呐喊,好似被抽干所有气力一般。
“果然如此。”望着在牢笼里痛苦万分的楚白,楚乌极为确定道。
楚白身娇弱小,却不至于脆弱到被黑炎灼烧,便身受重伤。望着楚白那身绵软的白绒被灼焦,楚乌心有酸涩,更多的却是了然的舒心。
受人夺舍,楚乌因对楚白的极端了解,行为做事上的度把握得却是必夺舍者更要好上几分。它知晓小小一团黑炎伤不到楚白,此时伤的,必是夺舍楚白,躲在楚白体内的那道魂魄。
“收。”沈陌黎看清楚乌的举动,自然对其突然间惊人的行为有了确却的猜测。轻拈指尖,沈陌黎循循收回滞留楚白体内的那丝黑炎,复看向楚乌。
知楚乌救楚白心下生急,沈陌黎却不认可楚乌方才的做法。
她冷声道:“你既知黑炎对它的伤害,为何要置它于死地?要知夺舍者若丧命体内,楚白亦再不可能有机会转醒。”
“它不会死。我只是在它苟活时,对它小施惩戒罢了。”楚乌不以为然道。
黑炎出自沈陌黎之手,楚乌自然可以猜得沈陌黎会收回灼烧楚白的黑炎。黑炎灼魂烧魄,伤的却唯独有夺舍者。只有夺舍者的魂魄未亡,伤情大小,楚乌着实不关心。
甚至于,此时的楚乌还觉得沈陌黎太过心慈,过早收回折磨夺舍者的黑炎。
那份被他人利用,给他人当做刑具用的感觉,却是沈陌黎所不喜的。好坏她自有判断,楚乌以自己的黑炎凌虐藏在楚白体内的夺舍者,这稍不留神,便是一体两命的同时消亡。
楚乌说得轻巧,却不曾想过若有意外的后果。对于楚乌的嗜血,沈陌黎诚然无法接受。
不愿再与楚乌在此时上多做争执,沈陌黎将目光重新放到那些幽光倒映的人影上道:“眼下只有穿过那些人影,才能再前往彼岸花所在之所。”
“我会以长绒给你开道。你只管带着楚白走,人影交由我处理。”楚乌幽深的眸,盯视着诸人影,几乎未多思考便直接说出自己的想法。
猜得自己命不久矣,楚乌更能算得与沈陌黎两人一同对付那些人影,想必无半点胜算。与其做徒劳的对抗,楚乌在踟躇下,断然决定以自己为盾,护沈陌黎携楚白安然前行。
虽对彼岸花了解不多,但楚乌的所有念想尽数被救楚白的急心所覆盖。在种种焚心焦虑下,楚乌不全信沈陌黎,却也未有更好的法子带两人离开前方那危险地境。
楚乌也曾纠结过,让沈陌黎一人当靶子,替它与楚白清空前路上的人影障碍。奈何左右盘算,楚乌终觉得以沈陌黎的实力,恐怕当靶子都不够那些人影虐。将沈陌黎推出抵挡,恐怕搭上沈陌黎的命,它与楚白也无法穿过人影布下的阵。
伴随着对楚白的懊悔,眼下楚乌下定狠心,决定将生的机会留给楚白。
只是对楚乌那等决绝的想法,沈陌黎亦是颇为不认可。
她适才的话并未说完,楚乌就急急打断道出自己的观点。话未直接表明,沈陌黎却听清楚乌想牺牲自己的决然之心。
见得楚乌的沉稳冷静,更看清楚乌在楚白这件事上的固执顽拧。
沈陌黎轻叹口气道:“你莫急着去送命,我们通往前处必与那些人影对抗不假,却也非一定要与之正面死斗。有时,侧面不损一兵一甲的周旋,效果反比这死命对抗的好。”
听闻沈陌黎的话,楚乌却无半点轻松。它环看小路左右,蜿蜒的幽光外是无边的黑暗。
常在暗处中,楚乌太过了解走入黑暗的结局。永遁黑暗,不复得生,就算砍杀了楚乌,楚乌也不愿带楚白进入黑暗中冒险。
权衡利弊下,楚乌再次摇头道:“走入两侧黑暗的代价,你我皆付不起。”
“谁道我要步入黑暗里?”沈陌黎在楚乌的绝望眼神中扶额头痛。
常在血雨中走,沈陌黎想不透估摸应历经无数险难的楚乌,为何在楚白这件事上如此悲观。
“这路狭隘,你想避过人影,不从路两侧绕,难道从天上飞?”楚乌仔细回想一番,仍是未想到出路道。这路上下左右皆是无边黑暗,怕是连它半开玩笑从天上飞过都是不能。
“那群人影既是由幽光投映而来,我们也可以借光投映出为我们所用的人影。”沈陌黎注视这前路上的光,顾盼生辉道。
“你要和彼岸花抢夺幽冥之光?”气喘吁吁的楚白,在听到沈陌黎几近荒诞的计划后吓得一下站起,惊恐地睁大双眼,不可思议的看向沈陌黎。
那片让楚白上回栽过大跟头的幽光,楚白再熟悉不过。
正是那片让楚白无能为力自己踏过幽冥之光挡在前头,才会让楚白早先想方设法引沈陌黎来此地。
楚白本计划得周全,以自己的魂魄之量旋拉出沈陌黎体内那股逼人的玄秘力量,那借那股毁天灭地的力量去破开前路的幽冥之光。岂料沈陌黎全不按常理出牌,竟要直接引暗藏惊人力量的幽冥之光为己所用,这让楚白吃惊得险些登上云霄。
“不成,幽冥之光绝非你的实力所能驾驭。”楚白直接抢了话警告沈陌黎道。
这回,它再做不到闲来无事模样,坐等楚乌与沈陌黎对峙。
“你有几成把握,能让我们投映的人影按照你的意志行事?”楚乌不待见楚白的焦急,反详尽问沈陌黎道。
第二百三十四章 乱影互斗
沈陌黎竖起葱白细指,在楚乌面前晃了晃。
“一成把握?”楚乌望着独根竖立的皓白指尖,瞬间皱起眉头。
将楚白的命看得比自己更重要,楚乌断然不能接受沈陌黎以一成把握去做此等危险的事。这若不成,多出的那些人影便是他们的敌人。
幽冥之光倒映的人影本就不少,这若再加上他们自己倒映出的一批影子,两两相加下的数量,恐能顷刻抹杀去他们。届时,怕是它有心想助沈陌黎与楚白穿过人影去寻找彼岸花,都是不能。
为虎添翼的事,沈陌黎即使有心想为,楚乌也绝不轻易答应。
见楚乌紧皱的额间,沈陌黎却是摇了摇头道:“十成。”
语音未落,便见被锁困黑炎牢笼中的楚白愤然跳起道:“你莫听她瞎扯,幽冥之光威力无穷,别说一成把握,恐怕连一丁点把握都是难求。十成,但凡能做到十成者,早就是凌驾于三国六海的神级之上者了。有此境界,她哪还需要与你我在这地徘徊?”
见识过幽冥之光的可怖力量,楚白不信沈陌黎所提的法子,更不信沈陌黎当真能百分百做到将幽冥之光拉来为己所用。受困在黑炎中,楚白只能将阻止沈陌黎的希望寄托到楚乌身上。
“当真十成?”楚乌依旧不理会楚白狼哭鬼吼的劝阻,不置可否的问向沈陌黎。
相比于直接拒绝沈陌黎,楚乌更想细听沈陌黎的计划。如是多听一时,可省下它以命搏的必死结局,楚乌倒是乐意一听。纵然,楚乌觉得此等概率极其飘渺。
意外于楚乌的举动,楚白错愕的拉长耳朵,想尽数倾听沈陌黎的做法。
出其不意,沈陌黎反将黑炎牢笼往一侧拉远了些,附着到楚乌耳畔轻语几句,话语内容全不落楚白耳中半字。
听罢沈陌黎所述,原先驻留反对边缘的楚乌沉思片刻,莫然允之道:“便按你所言行之,需我为之的部分,我必倾力去做。仅是所行所为中,我需你答应我护得楚白安好。”
一语若惊雷,震得被困黑炎里的楚白瞪圆了眼。
楚白犹若遇鬼的看向楚乌,云里雾里全然不解楚乌态度三百六十度急转背后的缘由。莫不是此时黑炎萦绕四周,楚白当真连舍弃这夺舍来的身子,兀自逃离的心都有了。
仅是它的反对,在确定下一步所为的两人面前,又是显得那般苍白。
打定主意,楚乌一个飞身,以长绒拉住沈陌黎直朝幽冥之光急奔而去。在楚白始料未及的须臾,便已被沈陌黎握在掌心,同到了离幽冥之光半步之遥的地方。
幽幽光晕打在三人身上,令人生出道逼近死亡的眩晕。光影倒映处,诸数人影闻风而动,伴着“咔咔”声响在朦胧的黑暗里挥刀弄剑,直朝几人所在的位置砍杀来。
“逃!”见如军将列阵整齐,追杀直至的人影,楚白大惊失色的慌声疾喊。
惊悚的往事幕幕呈现,楚白骤然想起,当年它来此地寻找彼岸花时,亦是见到这般情景。
那时的它魔道修为高深,自不怕那些如纸胡成的黑影。仅是几年打斗下来,它才猛然发现,那些幽冥之光倒映出的人影数如江河沙砾,灭而复生,根本是它永远都打不完的存在。
弱敌无数,常年对战,终会成败。在无止境的斩杀人影中,楚白虽也坚持过几年,但日夜不息的对斗,终耗空它的魂魄之力,让其败下阵来。
莫不是在命数将近时,楚白原主意外出现,闯入人影阵型中救它,恐怕它现在早已消失在悠悠黑暗里。
仅是恶本从恶,当年的它对楚白原主非但没有半分感激,反倒在一同对战无尽人影时趁机夺舍,借夺舍后楚白的风般疾速,寻得机会穿过人影。
人影之后,它见到了花开初绽的彼岸花,只是彼岸花夹带的煞气却是它无法抵挡的。在多番尝试下,它终未能所愿,更在彼岸花的波澜凶煞里抹消了万年修为。
如今,它魄尚活着,却离死相距分厘。
它原想趁彼岸花再度绽放之际,夺回自己的万年修为,以复自己残破的魂魄。
而它未算到沈陌黎会来想出这处在它看来荒谬至极的闹剧,直接陨灭了它所有的幻想和希望。
望着涌动如潮的人影,楚白恨不得地下挖洞,把自己深埋其内,以避开众数无法杀尽的人影。它的耳畔,却传来沈陌黎坚定的声音:“就是现在!”
听音传讯,楚乌听得沈陌黎的话后,快速将长绒延至最长,以长绒摆出各种魔物形态。借着幽光,长绒倒映出的魔物,竟真狰狞的从倒映的黑影中动弹起来。
只是一干魔物,无一例外与那些人影相同,满含杀气往沈陌黎三人处便要杀将过来。
“现在逃还来得及,楚乌,快带我逃!”楚白望着如数蠢蠢欲动的魔物,心底咯噔直跳。
这是楚乌能带它们逃走的最后机会,往深处的彼岸花处急奔显然是无法摆脱那些投影而来的追兵,但从入口逃离却尚是可行。
一旦被魔物人影缠住,届时他们纵然想逃,也无缝可逃。
楚白的话回荡在空气里,忙御敌中的两人却不理会。
只见一道如梦如幻的光晕,自沈陌黎身上映照出,洒落在楚乌长绒下众魔物倒影上。顷刻间,摩拳擦掌想将沈陌黎三人赶杀入黄泉的诸魔物在光晕下调转方向,转朝无数人影大军冲杀去。
“梦魄幻象?”楚白望着自沈陌黎身上萦绕出的光晕,眸泛惊道。
它嗅察得到沈陌黎身体里暗藏的诡异力量,却如何也未料到沈陌黎的梦魄竟已觉醒。世间能用梦魄之力者屈指可数,又多为星族之人。沈陌黎一人族能唤醒梦魄,在三国六海内实属独一无二。
梦魄衍生的幻象与其它幻象不同,因自带梦灵之力的缘由,具有更强的引惑力。在梦魄光晕的循循引导下,诸数由长绒倒映出的魔物开始以楚乌的意志与人影斗得不可开交。
仅是这等依单人之力,号万千魔物的消耗,对于楚乌此时的身体状况而言却是有些吃不消。
第二百三十五章 垂手碾轧
楚乌强忍着骨碎筋痛的难熬,在沈陌黎梦魄光晕的相助下,不断操纵着魔物抵挡人影。
龇牙咧嘴的凶煞魔物在楚乌的操驭下或行或飞,若是一阵旋风飞卷,奔驰入整列的人影中。一瞬间,无数黑影化成乌有,诸多肢体在对斗中崩裂破碎。方寸间,竟是演绎出百丈沙场的恢弘凄离。
只是这种人为操纵的对敌,于沈陌黎于楚乌皆不能维持过久。
与幽冥之光争夺对黑影的操控权,本身便是与虎谋皮之事。梦魄中的幻影之力虽是天地间极其强大的存在,然沈陌黎祭梦魄之力予万千黑影行动自如时,同要以梦魄之力与幽冥之光相抗衡。
梦魄之力再如何强悍,在与幽冥之光相互碰撞间却也不占半点优势。
可人在敌方地,这种持平的境遇本身便算是场输局。人始终无法预测到,于持平下的后一分钟将会发生怎样不可预测的事。
面对这场看似实力相当,但已写上败局的场面,楚乌心下沉沉,在纵御着魔物大军间,若是在思量着什么。
楚乌无法明白,沈陌黎此时面容上的满溢自信由何而来。早前它答应沈陌黎,不过是因为此法能让楚白有一条活路。心下早料想到持平里的惨败,当真遇此景时,楚乌心底还是夹带了一抹酸涩与痛楚。
“走!”在犹疑中,楚乌终对沈陌黎低喝。
沈陌黎的身法速度远不及它,但若它借助梦魄余光勉强操纵魔物黑影抵挡,楚乌自是认为应堪堪能让沈陌黎离开人影的追杀范围。
楚乌甚至下定了决心,要以自己的命祭禁术做最后的守护,为楚白与沈陌黎的逃生抵挡出生机。
感触到楚乌赴死的决绝话,沈陌黎却未携着楚白就此离开。她祭用着梦魄之力,艰难说道:“一起走。”
听到沈陌黎这番要与楚乌同耗在此地的话,楚白却是立马不情愿。它一蹦而起,急切道:“楚乌甘愿自己挡在这处,你又何必想不开,把命留在这处?带着我先行离开,方是对楚乌尔今不离的最后回报。”
“谁道我想不开?”沈陌黎耗费着极大的精力去挡幽冥之光,话语谈吐随即变得十分费劲。
沈陌黎顺了口气,才再续说道:“楚乌,召回所有魔物。与其自己留下当肉盾,不如御驾一干黑影代你做后盾。”
一语点醒梦中人,沈陌黎之言若洪荒轻舟,让楚乌听出一线生机。
与楚乌不同,提前于自己的预料对楚乌点明计划,于沈陌黎并不轻松。她难以预料,楚乌在往后是否能凭己之力控制好诸魔物。
以梦魄抵御幽冥之光,沈陌黎并非徒是在无尽头的以光挡光,而是由光晕缠绕相斥相融中,逐渐将幽冥之光吞为己用。
然而幽冥之光又岂是平平之辈,任梦魄宰杀,想夺即夺自己的力量?
在楚乌楚白目测不到的光晕里,自幽冥之光内迸发出难以捕捉到的光刃利剑,隐藏在两道光相叠的地方,将剧烈的争斗拉锯得愈加暴虐。
面对强势难敌的幽冥之光,沈陌黎祭用的梦魄却也不甘人后。
在梦魄光晕内,个个梦灵氤氲而生,手持梦器骁勇对战,竟与幽冥光束内的刀剑打得难舍难分。以至于斗到最后,两道光已是临界于水火不容,二独存一的地步。
两光凶势逼人,沈陌黎祭用梦魄,在光晕鱼死网破的恶斗关头,自然无法再分神做其他。
初接近光,唯有沈陌黎高阶七重天为底蕴的梦魄光晕,与千万年来长生久修的彼岸花夹带的幽冥之光抗衡,委实无半点胜算。
点点幽冥之光如过江猛虎,渗透入梦魄光晕中,企图借着光晕逆袭入沈陌黎的躯体内,控制住那与它争夺黑影的梦魄,再一举杀灭这些闯入幽冥光中还试图与之对抗的外来者。
仅是幽冥之光在强势进击中又过于蛮撞,在霸道的侵入梦魄光晕时,因迅猛的侵袭反倒无意露了自己的破绽。
上古的光晕与梦魄的交织下,流淌于梦魄中的梦灵忽如被激怒,在察觉到幽冥之光的致命点后,同贪食的孩子开启了对幽冥之光疯狂的掠夺。
在受梦魄夺取力量下,原先来势汹汹的幽冥之光尤为不甘,却也不得不改变对抗的法子,以保全自身。
而幽冥之光的保全之法,又与常人不同。它以退为进,与梦灵争斗到此刻,恰是最关键之时。
在这等决定生死的时刹,沈陌黎完全无法再脱身去助楚乌半毫。
楚乌若是信她,在抵挡人影群时四面扑杀,为她争取些许时间,尔后再与战胜幽冥之光的她一齐对抗没了光源支撑的人影,便是小菜一碟。
奈何楚乌不信她,它不信沈陌黎能凭一己之力战胜面前的困境,在绝望中再次催生牺牲自己,催赶沈陌黎离开的想法。
眼下沈陌黎抽不出空告诉楚乌,她若离开,才是毁去他们求生的最后希望。
万般无奈下,沈陌黎仅能向楚乌指明方向,至于事态走向,却再不由她。
楚乌行事的能力,沈陌黎有目共睹。但楚乌于楚白这件事上的习惯性慌神,沈陌黎更是清晰知晓。
沈陌黎有心想再推延楚乌往下为之,怎奈她又清楚楚乌的性子。在那等看不到希望的情况下,她若不与楚乌说明接下来的计划,恐怕楚乌会急反误事,做出些让她难以挽回的事。
与幽冥之光几近白热化的争斗间,沈陌黎太需要时间。
时间,可让她苦找压敌;时间,还能让他们几人活着离开。
楚乌若在她与幽冥之光相斗的最关键时刻,将她与楚白强行推离,幽冥之光必会借着她分心的时刹,侵入她的三魂六魄中,直将她魂魄撕碎。
魂魄一碎,沈陌黎丧命不提,梦魄的消失可让此地里的所有一切从回幽冥之光掌控。
到了那时,独留此地的楚乌和楚白,失去沈陌黎梦魄之光的力量,自然就成了垂手可碾轧的蝼蚁。
奈何沈陌黎想得清,楚乌却看不透局势内的动荡凶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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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六章 咄咄相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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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乌一息都不想再等,它移绕长绒,以纵如数魔物边是退避边往三人这侧靠近。
本分散在人影大军中肆意厮杀的魔物,与人影军杀得不分伯仲,热血于相搏间激扬,锐牙与利爪齐击。在楚乌原先游刃有余的操纵下,众数魔物所展示的是不屈于人的亢奋拼争。
这等剧烈的打斗,却在楚乌迫切改变下反自乱阵脚,在撤离的动荡时受到一干人影趁机扑杀,渐渐落了下风。
“走!我来挡后。”见自己抵挡人影大军逐渐力不从心,楚乌冷静的面容终崩裂开一道难堪之情,它操纵着魔物朝沈陌黎大喊道。不为己,不为沈陌黎,只为那个关在黑炎牢笼里每时每刻都对它敌意爆棚的楚白。
然而,现在楚乌即使想以命相搏,换取另两人的离开却已是不能。
楚乌的话,在空旷中飘荡得不到任何的回应。在艰难的对敌中,楚乌借由余光瞥向沈陌黎,这才发觉此时的沈陌黎双目含星,墨黑眼瞳已转星海,全然感知不到四周的视听。
沉浸在与幽冥之光的抗衡中,缭乱的光锐利如千军万马,在沈陌黎眼中奔腾。凌飞纯净的星灵,自梦魄中盘飞而出,原是隐藏在梦魄光晕内,此时却有因过于激烈的争斗而跃浮到光晕之外。
而幽冥之光,在梦灵的聚力相争下,亦是一浪接一浪的不断发起着攻势,将两道原本重叠看似祥和的光晕搅得天翻地覆,满目疮痍。
剧烈相争下的两道光晕,在互不相让中变得极为不稳定,光晕抖动得若波澜涛涌,让人见之心下震颤。
在光晕强烈摇晃下,倒映而出的人影与魔物皆跟着出现了剧烈的波动。混战厮杀中,人影、魔物时这缺手臂腿脚,时那却羽翼兵刃。光影斑驳间,两方的对战更像一场拼上运气的豪、赌。
仅是在这场运气的拼赌上,由楚乌操纵的魔物却又更多了些优势。它们听命于楚乌,自然断胳膊缺腿下依旧能带有受楚乌左右的思想而浴血奋战。
那群听命于彼岸花的人影却是不同,幽冥之光直接影响着人影的动停。在与梦魄梦灵的剧烈对抗中,幽冥之光对人影的操纵可谓是大打折扣,使那群原杀势汹汹的人影大军,在打斗中渐呈停顿呆滞之态。
人影时断时续的杀虐动作,无疑给处于劣势的楚乌创造了绝佳机遇。纵杀千里,楚乌借着人影呆滞的须臾,直接以思传思,操纵着众数魔物将人影大军规整的阵型斩杀得四分五裂。
残缺的魔物夺得一息良机,手残者用爪,爪断者以利牙,在刀光血剑中将趁火打劫一词表现得淋漓,以自己尚存的躯体无情的将诸人影君啃撕得肢体崩解。
战场无情,在这方寸间的无情敌对里,众数魔物更不会对呆滞中的人影有稍许留情。他们以楚乌的意指行事,更沾染了楚乌嗜血的本象。片甲之地,便足以让他们将最凶残的一幕展露无疑。
众数人影在楚乌的残缺魔物下,几乎是眨眼间全数覆灭。幽冥之光再有无尽衍生人影之力,亦难挡魔物这般暴虐的摧残。片刻间,这片原是凶险的地界已然换主。
望着乘胜碾压的众魔物,深锁牢笼内的楚白面带震惊。它难以想象,自己斗了几年也不能看出些许破绽的人影军团,在顷刻间竟被虐得片甲不余。
在万分震惊中,楚白又是极快的回过神来。它眸带着阴森的欣喜,由心打定了主意趁机离开。眼下沈陌黎与幽冥之光恶斗,可不正是最佳的逃离契机。楚白理清前后,更是觉得这等上好的逃避时光都不用上,更待何时方能甩开黑炎,径自去寻彼岸花?
想清阴谋,楚白激动地对楚乌道:“楚乌,你听我说,我知你恨我夺走楚白的躯体,但眼下人影已被碾压,幽冥之光又无暇顾及我们,此时若不逃走,待回头幽冥之光战胜沈陌黎,我等可是连走都没机会了。”
楚白煞费苦心的劝说楚乌,见楚乌对自己的劝不为所动,又再次煽动道:“我一旦找到彼岸花,即会归还你楚白。只要你破开黑炎带我离开,我便与你即刻去寻彼岸花。”
对于黑炎的惧怕,让楚白迫切的渴盼此时的离开。沈陌黎祭梦魄与幽冥之光对决,顾此失彼,此刻对黑炎的灵力把控并不稳定,以楚乌之力,趁此时机破开黑炎绝非难事。
它看过楚乌为让沈陌黎携楚白找到彼岸花,屡次动了牺牲自己的心念。借着楚乌对楚白比命还看重的关怀,它下定了将楚乌策反,破开黑炎带它走的决心。
在它的话初是说完之际,它明显的看见楚乌眼神里一闪即过的犹豫。而这,恰是它所想的。
对于始终保持着沉默的楚乌,楚白决定更多耗些口舌加以说服。思量片刻,楚白再次道:“你想知道楚乌是如何被我夺舍的吗?”
见到楚乌的神情上一瞬间迸发的愠色,楚白的得意之情更多上一筹。它勾勾唇角,继续说道:“可惜了楚白这魔球躯体,分明有与你媲美的速度潜力,却偏偏怀着颗不该属于魔球族的善心。那日,它若不是想救我摊这趟浑水,我也没有机会夺舍它。”
言罢,它发出声不属于楚白的沙哑笑声,在这方寸黑暗中,更显得森然残忍。
听得夺舍者以谈笑之态,提及楚白遭罪的过程,楚乌沉静的神情中终出现了难以掩藏的盛怒。
怒火攻心下,楚乌一刹那破开黑炎,闯入黑炎内掐住楚白的命穴道:“楚白心善救你,可不是让你拿来当笑话说的。倘你再对楚白出言不逊,我必让你生死不能。”
逼近死亡的痛楚感袭上心头,楚白的脸上却出现了夺舍者的狰狞笑意。它悠悠道:“你若不顾楚白,现在就可以将我连它一起灭杀。我活了万年,早活够了本,只可惜这小白球要同我一道下地狱喽。”
“恐怕,下地狱的仅有你一人!”楚乌说罢,浑身再起禁术恐怖的气息。
第二百三十七章 灭地黑雾
对楚乌引魂魄出体的禁术,楚白有恃无恐。
于楚白而论,自己的激将法已全胜完成,自然比被愤怒遮蔽双眸的楚乌更看得清眼下情势。它往人影一侧悠悠指了指道:“你有时间与我瞎扯,不如好好管管那些被人影开虐的魔物。”
顺着楚白指去的方向望去,楚乌这才猛然回想起自己过于冲动,在破开黑炎的几息时间内,竟撇下魔物不管与楚白对峙。停歇的时间虽是短暂,却使本无再起作恶的人影大军死灰复燃,借着魔物失控的须臾直将其削杀。
俄顷,趁着楚乌的转向,楚白面露狡诈,忽自楚乌旁侧擦身而过,夺速外逃。
它料准了楚乌不敢对楚白的躯体做出过激的动作,更看破了楚乌的犹豫。在这慌乱之界,有一线机会,它自然是留给自己逃出生天。
察觉出楚白的动作,楚乌一个疾步即要往楚白逃开的方向追赶,只是足踱一步,终是停驻。
回首看向正陷在与幽冥之光苦战中的沈陌黎,楚乌神情犹豫,又在倏然犹豫中御纵长绒,再起魔物与人影抗衡。
固然,在楚白逃开的一瞬间,楚乌倘真追赶上前,必能在短距离内擒住楚白。楚白与楚乌同时魔球族,然速度上却仍是有些许差距。楚乌之速,云云六海,恐是无人能及。
仅是,楚乌若是追赶出去,被撇下的沈陌黎便会处于孤立无援之境。纵然沈陌黎能与幽冥之光抗衡持平,甚至更胜一筹,但没了魔物抵挡多如泥沙的人影,沈陌黎更会在与幽冥之光的对峙中直接被那些不断重生的人影抹杀。
楚白于楚乌而言诚然重要,但对于一次次出手相助的沈陌黎,楚乌终做不到直接将她丢在此地自生自灭。它不喜人族不假,生性冷漠中却也非不带道义。只不过身为魔球族后裔,楚乌将所有的冷血对准外人,将所有的重情深藏于心。
看不清沈陌黎与幽冥之光对峙的情形,楚乌只得集中精力操纵群魔厉斗,一次次的尝试着将势头盖过魔物的人影大军再次碾压。
销魄针每时每刻的消磨,令楚乌在操纵魔物的每一秒,都有着万千难以集中精力的痛楚。带着削骨断筋的剧痛,楚乌强迫着自己专注于对魔物的操纵,又在操纵中偶不能控。
祭用着梦魄与幽冥之光对敌的沈陌黎,对外界发生的事全然不知。即使有心想知楚乌与人影大军对峙得如何,沈陌黎也无法脱身眼下恶境去畅意而为。
令人眼花缭乱的幽冥之光好似打定了硬拼到底的决心,在与梦魄抗衡中一招猛过一招,招招皆是一击毙命的狠厉。莫不是沈陌黎觉醒的梦魄极其强大,换做其它梦魄怕都在这凶猛的对阵中被直接凌虐杀害。
由梦魄中氤氲而生的梦灵,在面临大敌前,小巧的身姿非但无半点退缩之意,反而像藏了灭天的深仇大恨,与幽冥之光恶斗不止。
两束光线相斗中,消沉在血恨下的梦魄如生了自己的意识,渐渐想摆脱去沈陌黎的控制。
然魂魄岂能脱离本主而生?
沈陌黎的梦魄虽比本主更为强悍,但终归是本主的一部分。尝试摆脱沈陌黎的梦魄,因灵力的断竭,星灵忽而消逝,由幽冥之光中暗藏的万千光晕刀剑在没了阻碍的一瞬间,即刻扑杀向沈陌黎。
光束厉击下,沈陌黎的躯体如要被撕裂,若干隐藏在识海中明争暗斗的力量,在被这一击打中的刹那尽数离体。
听闻幽冥之光撞击沈陌黎的巨响,楚乌在回头的倏然间,便是看到这般景象。数道雾团飘散出沈陌黎体外,又在眨眼之间快速归入沈陌黎体内。
其中,一股上古邪肆的气息,在归入沈陌黎躯体的霎时,极快的争夺了沈陌黎的意识,将沈陌黎清澈的双目化成墨黑,只一抬眸,便是鬼魅般厉狠。缕缕拒人千里的黑气自沈陌黎周身散发,黑气飘过之地,气流直降千度,宛如坠入寒冰极地之境。
冷,在冻彻肺腑的冷中,即便再是愚笨的人都能预感到,有极其邪恶的东西在诞生。
那股直拉人入地府的森冷,使方寸内的所有打斗戛然而止。连是凝聚万年精华的幽冥之光,都对这道森意猝人的冷心生忌惮,退到了一侧。
团团渗人的黑雾,将沈陌黎包裹其中。
在邪肆气息的控制下,沈陌黎如黑夜妖女,原是清秀的面庞中绽放出刁恶笑容。她屈指一弹,倏然祭出一道比天暴虐的气流朝幽冥之光处如硕大铡刀斩下。
气流挥砍下,由无边黑暗汇聚成的暗道,竟被斩出一阵天摇地动。团团黑雾在气流砍下的地方飘漫四下,将原就狭隘的小路覆盖。
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一道残暴的声音沉沉响起:“幽冥,你我争斗几万年,没想到你竟还活着!不该,不该如此!”
随着话音的落下,缭绕的黑雾里再次响起一道毁天灭地的巨响。
巨响声中,点点幽冥之光明灭扑扇,如是在做着最后的挣扎,又在扑闪中消失成空。
两击斩光的可怖力量,使这条通向彼岸花的小路上,瞬间染上了极端的血腥味。若魔王降世,伴着幽冥光晕的消逝,四周的杀伐气息并未就此止停。
视线虽全被黑雾遮挡,但嗅着气息,楚乌能明显的感觉到,那个不能称之为沈陌黎的“沈陌黎”正在朝自己接近。
“今日当真热闹,没想到这破烂地儿竟还有双生魇魄。”夺走沈陌黎意识者那道阴冷的声音,再次在黑暗中响起。
伴着音线的落停,楚乌明显感到四周的黑雾如双双张开的手,朝自己扑抓过来。黑雾数多,楚乌的速度却更似投梭掣电,在密集的黑雾笼罩下左右寻缝而死地逃生。
常年身居偏壤地,楚乌对外界的了解却不曾断过。在躲闪的须臾,楚乌极快的察觉到自沈陌黎身上散发出的那缕气息,恰是传闻中的帝魂所独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