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八章 寒川盛日
然在有意无意间,铁石听随自己的心意,也不忘多去刻意点醒石偷些诀窍,引石偷按着它的思路修习。
石偷不认它为师,铁石却是早早做好了给徒儿打下根基的准备。
“心念……”石偷喃喃沉思道。
“人因心念而生喜怒哀乐,或喜极而泣,或大悲反笑。可谓说,心念无时不在影响着你的动作。习武之人,重在修其筋骨,更重在掌控其心念。当你知道如何压制自己的心念,三思后行,不再受心念影响判断时,你的魔道便将有大成。”铁石引导道。
深奥之语,石偷听得大概,却又有些不明所以。
也就在石偷思索间,他身后有光乍起,将他的思绪全数打消。
石偷再是回眸,只见沈陌黎周身的叶灵绿光渐渐增多。在灵光里,还依稀有着白浪翻滚,滋养着灵光中的片片绿叶。绿叶逐浪,伴着灵光增强而逐渐沃肥。
铁石见状,顿生疑问。它知晓星族强逼心头血出体,对身体损耗极大。
受困画岭前,铁石曾见过多次,星族人因逼自己的心头血出体,而导致自身残废或毙亡。
其中危害,铁石对沈陌黎及石偷缄口不言,不过是担扰沈陌黎拒绝供出自己的心头血,去化末甲蛊毒。
末甲乃邪尊之子,不管邪尊是将末甲寄留铁林,亦或是被它强制扣留在铁林。于铁石而言,末甲被留在林中,都是一种益端。但这种裨益,需建立在末甲未受蛊毒危害的基础上。
蛊毒不除,铁石便难以断定末甲是否会在日后,将铁林内的一切托盘告知邪尊。蛊毒除之,则末甲在林中呆至天荒地老,对铁石而论也是全然无所谓。
铁石长居铁林,其掌控的铁树却是扎根铁林,根脉延伸万里。
平日,铁石便是利用这些跨出铁林,隐藏地底的铁树根,作为自己的眼线,再借由万千铁树根收集画岭中的各类信息。画岭之事,尤其是邪尊行踪做事,铁石可谓了如指掌。
由早前探得的种种消息,铁石和更是清楚地明白,末甲由地狱画境闯出后,对邪尊的满腔愤恨。
也正是因那份愤恨,让文煌下了决心痛下狠手。趁着邪尊不留神的须臾,文煌私下对末甲加以蛊毒,让末甲在蛊虫操控意识下,无法再对邪尊有丝毫不利之举。
蛊毒一朝不除,末甲便一日是邪尊的听话犬马。但倘若蛊毒解除,以末甲因失去草魔而对邪尊产生的怨怼,铁石可胸有成竹的肯定,末甲必不会将林内的所见所闻和盘向邪尊托出。
可令铁石百思不得其解的是,以沈陌黎现在的境况看来,她非但没受到逼出心头血带来的伤害,反倒有了武道境界上破升的迹象。
铁石并非见不得沈陌黎好,而是相比沈陌黎这无故冒出且与自己毫无瓜葛的女子,它更想从沈陌黎身上压榨出些价值。
仅是它的打算,石偷并不知晓。看着沈陌黎受灵光包笼,石偷急急守在其身畔,为其护法。
众人皆知,灵光萦绕体外,乃升阶踏级的一类现象。沈陌黎中阶七重天境界,按理应没有升阶可能。仅是升上八重天,也不该出现此种情况。
石偷理不清当中缘由,但铁林中危险重重,此刻有这等异象,让石偷心中警惕丛生。
铁石却是对石偷的反应略为不满,它冷冷看着绷紧神经,防护四遭的石偷道:“老身如想害她,你认为你挡得住我?”
轻笑若春风,石偷望向交错纵横的铁链道:“我自然敌不过前辈,但与友交之,重在于情义。不管我斗不斗得过前辈,挡不挡得住这片铁林,我都该为她守护一二。”
情义云天之言,石偷说之无意,铁石却听进了心坎里去。
仅听铁石森然一笑,万千铁链如听了命令,骤然旋绕朝石偷袭去。
琢磨不透铁石的心思,石偷未料到铁石会对自己与沈陌黎出手,一时间竟猜测不到动机。
但急速反应下,对于忽飞而来的铁链,石偷应对起来倒也眼疾手快。
身是练就的缩骨术,奈何石偷一旦避闪,那些铁链必会无情的落在沈陌黎身上。
思量下,石偷仅是祭起他周身魔力,带有技巧的回击抵挡着毫无规律,乱打而来的铁链。
铁链在他周身或轻或重,不停窜打。起初,石偷得巧抵挡住些铁链的击打,可更多时候却是被打得皮开肉绽。
不断累积的伤口,在石偷身上新伤覆旧伤不停累加,险险都未伤及石偷要害,却带给石偷满是煎熬的巨痛。
痛定思痛,在愤满疼痛中,石偷的意识反而变得更加清晰。
他本该怨怼铁石,对他加之的这番折磨。然而石偷识海里,却是莫名萦绕起铁石先前的话来。
心念……石偷只觉得自己此刻,恰正是被心念所控,在对铁石的不满里自乱阵脚,才会堵西漏东,不断使铁链寻了空子鞭打他。
坦若放下心念,是否又是别样风景?石偷心境在思索间渐渐明了。
他在应对铁石操纵袭来众多链条时,开始尝试静下自己浮躁的心,静心观其链,静思挡其锐。在扫去浮躁心念的影响下,石偷面对那些看似毫无章法的铁链鞭打,倒是应对得越来越得心应手。
万千铁链鞭打,在石偷得巧抵挡下,全未伤到沈陌黎分毫。
沈陌黎沉浸在灵魄神魂之力萦绕间,浑身冷热交替。万丈寒凉如若冬季冰川,冻结住她的血肉筋骨。千层火灼又形同盛夏骄阳,不断烤晒着她的三魂六魄。
冷热气势交汇于体,让沈陌黎骤然感觉自己如沉浸在十八层炼狱之中,不断饱受着来自不同层次的炼狱侵扰。在那份侵扰中,沈陌黎宛如灵魂被折磨了无数次,而终不得超度。
那种难言难抵的折磨,不断侵袭着她的五脏六腑。沈陌黎有心运转灵气,抵挡那莫名袭来的痛楚,却无论如何都挡不住那股热浪冰雪的混杂侵袭。
痛,撕心裂肺的痛。若有不尽亡灵要撕开她的胸膛,夺取她的魂魄,那股难言的疼痛让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那并非是寻常升阶造级带给人的感触,更像是恶灵即将附体夺人性命的最后虐夺。
第一百七十九章 识海失忆(一)
沈陌黎在体内股股强势力量的交汇中,全身酸痛欲裂。那种痛不欲生之感,让她绷紧血脉全无法抵挡。
她看不到肝胆俱裂的疼痛何时是尽头,更无法探清自己在那份痛苦折磨下,是否还有生的可能。
早前,她仅是心生奇怪,自己历经种种,武道境界不知何故全没提升迹象,久久仍是停留在中阶七重天。未料到,这再次升阶,给她的竟是生死考验。
满坑满谷的痛楚中,沈陌黎的识海中幡然闪现过排山倒海的万千人影。
那些面孔或熟识,或陌生,形同不尽看不清的身影渐渐汇聚一起,冲刷入她的识海里,强行成为她记忆的一部分。那突兀闯入她识海里的人、事,让沈陌黎的头胀痛无比。
她捂着头,紧闭双眸,如陷入到无限的噩梦里。粉嫩诱人的唇瓣,在这等折磨下,因冷热交替而不断变化着唇色。时呈雪白唇色,带着指触可冻的冰霜寒气;时呈火辣血红,如可烤熟一切接近之物。
还来不及替换的血花衣裳,因紧贴着沈陌黎冰肌玉肤,而受其体内寒凉火热影响而东侧结冰西侧焦黑,全没半点儿原先模样。
在那些纷涌挤进自己记忆的人、事之中,沈陌忽有恍惚,一时间竟辨不清那些记忆片段,何为自己,何为他人。
多道声音在她的脑海中不断层叠呼唤着她,声多杂乱,让她侧耳细听,也听不清当中的一字一句。
那种被强加记忆的混乱,让她如同云端坠入泥潭,纵然间全想不起自己是谁,在做何事。
所有属于自己,不属于自己的记忆,在沈陌黎脑中混杂合体。
各不相同的认知混乱入沈陌黎记忆里,相互排斥,又有所交集。错与对,在截然相反的认知里没了答案。
世本百态,对错无界,不过是人的认知觉得它对,它便是对的,确定它错,它既是错的。然而,最可怕的是在认知的碰撞中,人无法再去认清万事万物的对错。沈陌黎此刻,恰处在这样的状态里。
她的识海内若同住入了仙佛与恶灵,天上地下的悬殊观念,让她一时断去全数思绪。在陷入茫茫漆黑里,沈陌黎无助的在寥廓的识海中迈步朝前,全找不到半点出路。
在一片暗无天地里,忽有团火红的狐影骤然燃起,竖立在沈陌黎面前。借着狐影自身的光晕,沈陌黎并看不清其面孔,只觉得狐影熟悉无比,好似与自己有着千万年联系。
狐影里传来道悦耳之声:“陌黎,我还在烤灵果等着你平安归来。你可莫出事,拂了我的好意。”
“灵果……”沈陌黎顺着狐影的话,思绪在识海内捡拾着什么。只过一盏茶时间,她便在识海里寻到一个相似的狐影,她唤她玥狐,前世今生,她与玥狐结伴共临生死险境无数。仅是后来,她骤然想不起自己为何再寻不到玥狐的踪迹……
狐影在沈陌黎周身萦绕一圈,再度消逝。
重归黑暗的识海里,溢满的寂静在几刻钟后,再次有了异动。然而这次的声响场景,沈陌却是觉得陌生无比。
只见在一股好似极为强大的力量中,有团极小的魔气,在力量的彪悍挤压下,非但求得生还,还在不断努力窃取着周槽力量,将其同化。
那魔气远远观之,与那股强大力量相较宛若沧海一粟。可正是那团魔气,如装上了血盆大口,不停地将那股超强力量剥夺己用。
仅是在发觉沈陌黎后,那团魔气隐隐停顿,灿然若笑道:“帝魂强大,但我定为你,夺去它之意识。蝼蚁千日可溃一堤,魔气百日可收帝魂。陌黎,相信我。”
望着那好似熟悉,又断然不相识的魔气,沈陌黎问道:“你我可曾相识?”
却看魔气摇头道:“我们相识在未来,陌黎,好好活下去……”魔气语音仍在识海间飘荡,身影却是再次消失。
望不见周围再有人、事虚影出现,沈陌黎在空荡黑暗的识海中举步向前。若这是片永恒的黑暗,她处在黑暗中也绝不放弃寻找光明的念头。
无数不属于她的记忆,挤压入她的识海里,让她此刻犹想不起多数关于自身之事。但她隐隐有感,自己仍有众多事尚未完成,还有无数羁绊在等着她去找回。此刻,她若停留在这地,兴许便再没了出路。
坚韧意念支持下,沈陌黎忍着说不出的冷疼热痛,不歇朝前。
算不出时辰,沈陌黎在那片黑暗里浑浑噩噩的挣扎着许久,由黑暗中突有光刺入眼睛,将沈陌黎从那暗无边际的识海中猛拉而出。
盈盈冷汗浸透了她全身的衣物,当沈陌黎再次睁开双眸时,只见面前有一个八尺男子挡在她身前,浑身上下皮肉见不到一处完整。
男子背对着她,看不清容貌,但听他气喘吁吁,若适才刚消耗了极多魔气。
在他的脚下,是无数断碎的铁链。
再看周围,铁链与铁球密集的萦绕,放眼望去,若是片以铁铸成的小树林。仅是那些铁链铁球纹丝不动,就像是人工雕琢的一般。
听得身后有动静,石偷欣然回首,恰巧对视上沈陌黎那双清澈茫然的美眸。他的欢喜神情,在沈陌黎如见生人的双眼中,渐成愕然。
辨不清是否是错觉,石偷只觉得现在的沈陌黎,见他恰似见陌生人般。从沈陌黎的眼神中,石偷全读不到她昔日的聪睿灵动。
与石偷一般,沈陌黎在对视上那张艳美胜过女子的面庞时,同是一片错愕。她从石偷的表情中,分明读到一股对方与自己的熟识之感。可面前的这男子,她却无论如何,也想不起他是谁,他们是否相熟。
犹豫片刻,沈陌黎试探开口道:“公子,我们可是认识?”
一语若惊雷,使石偷险些没眩晕在原地。
“她体内的灵力,在逼出心头血后骤然膨胀。在被迫升阶时,过剩的灵力压制住了她的识海记忆,故她暂且谁人都想不起来。”铁石的声音由身后传来。
石偷在对抗万千铁链时,铁石也未闲着。它一边觉得机会难得,操纵着铁链无数条去历练石偷,一边又携着沈陌黎的两滴心头血,在末甲刚潜入冰湖时疾速滴进他的双眸中。
第一百八十章 识海失忆(二)
得心头血入眼,隐藏在心头血内的星蛰,极快的在末甲体内捆束住作怪的蛊虫。循循产生幻象,将蛊虫在幻象中逐渐消磨成灰。
星蛰之力,可消普天下绝大多数蛊毒。但却并非因其是蛊毒克星或解药。而是星蛰里蕴藏的幻象,对多数蛊毒皆有作用,可致蛊毒沉浸幻象内无法生出抵抗。
这所谓以毒攻毒,以歪门之力,攻克邪怪蛊毒。
天底下无数正道医师,全解不开的蛊毒,在星蛰面前却如小儿把戏,轻松可化解去。然而星蛰又因其幻象带给人的狂癫,在三国六海内受世人鄙弃。
若非是极关心之人深受蛊毒影响,世人极少会想起星蛰的存在。更有些号称正道之人,即使眼睁睁看着心爱之人饱受蛊毒损害,丧命面前,也不会将送到手边的星蛰交与中蛊毒者使用。
也仅有同铁石这等邪魔外道之辈,会投机取巧,极快选择将星蛰滴入末甲眼中,去化解蛊毒。
星蛰余留人体,虽偶尔会使人陷入幻境。但比起蛊毒取人性命,夺人意识,星蛰幻象简直算不上多大事情。但凡意志够坚定者,最终都能通过自己努力,而全然摆脱去星蛰带给人的不适幻象。
此时的末甲双眸紧闭,如被人遮挡了耳目,全无外界隔断联系。他体内的蛊虫在星蛰幻象中渐渐被抹杀,被蛊虫控制的意识,也渐渐回归识海当中。
末甲在蛊虫被尽数抹杀后的一瞬间,猛然睁眼。只一眼,便看到停在在湖岸的沈陌黎。
沈陌黎茫然地看着四遭陌生的一切,默然不知自己身处何地。对于旁侧看似极为关心自己的石偷,她更想不起自己是否与他相识。
铁石方才对石偷所言,不过是慰藉石偷的话。看着沈陌黎因升阶而骤然失忆,铁石一时也抓不准沈陌黎失忆的缘由。
神级之下,升阶多半未有大风险存在。如沈陌黎这般,在魂魄之力包笼下,疾速升阶,直接从中阶七重天连升一阶,径自踏入高阶七重天者,铁石还是初次见到。
茫茫三国六海,如此疾快升阶者,铁石活了这一把年纪,却也闻所未闻。
纵是铁石自身,升到今日境界,也只在沧冶境九重天再向上突破时,经历过同沈陌黎那等生死考验。
但古往今来,铁石却是从未听说过何人,因升阶而导致失忆。
思量下,铁石不禁对沈陌黎的失忆心生怀疑。
石偷则没有铁石的那心思,它见沈陌黎失忆,心底只剩着急一片。
运转自身魔力,石偷在掌心以灵魄之力幻化出自己与沈陌黎相识时的场景,呈于沈陌黎面前道:“姑娘,我们相识与幻象内的巨锅里。说来有趣,那锅薄如蚕丝,韧赛神兵,还是姑娘亲手铸造的。”
沈陌黎看着石偷手心里的幻象,隐有熟悉之感,让她对石偷所言未有怀疑。仅是略有不解道:“你我既早已相识,你可知我名字?”
一听这般问道,石偷略生尴尬。他与沈陌黎相识有段时日,可从相识之后便是重重艰辛历难,他还当真不知沈陌黎姓氏芳名。
“你姓沈名陌黎,乃魔兽生死契约者,邪尊未来的儿媳。”铁石倒是替石偷答了沈陌黎的话。
边是说着,铁石边从后头走来。只是走至离沈陌黎还有段距离时,面前的路便被石偷挡住。
石偷对于先前铁石忽起铁链,便往死里鞭打自己之事仍是耿耿于怀。铁石那番做法,在石偷看分明就是要夺取他与沈陌黎性命,。
因前事,石偷对铁石的防备心断然徒增。眼下沈陌黎记不清前事,石偷更不会轻易让铁石靠近沈陌黎。更何况,铁石答沈陌黎的话,乍听下便是虚实掺半。
铁石冷哼声:“小石头,还记恨我以铁链鞭打你的事呢?老身若不如此做,以你执拗的性子,又怎学得会老身的创神十八诀?”
话是对石偷说,铁石却是认真地关注着沈陌黎的神情。
铁石以半真半假的话回答沈陌黎,正是想去辨出沈陌黎是否真的失忆。
在铁石看来,沈陌黎的失忆蹊跷得狠,让它不得不怀疑,这是沈陌黎想逃出铁林所使的障眼法。
然而这次,铁石却是料定错了。它从沈陌黎眼中,读不出丝毫狡黠光芒。她的双眼清澈若遗世独处的仙子,苍茫空渺得仿佛全不识半点人间烟火。
也不等铁石再说什么,石偷忽扑将上去,将铁石拉到在地道:“我何时学过你的创神十八诀?你莫想伤人,还偏偏编个哄人的谎遮掩自己的恶性。”
“老身行不惧人知,做不恐人言,何必说些假话逗你玩儿?你若没学得老身的秘门绝学,现在又怎能扑到老身石身上撒泼?”铁石好不得意道。
石偷听其言,脑念一转,回想起自己之前确实曾有心偷袭铁石。然铁石身上散发的惊人威慑,令石偷多次想趁着铁石说话的分神,击杀前去都是不能。
再联想起自己早前在铁链攻击下练就的抵挡招式,若是将其连串成一体,当真像是种御敌招式。仅是招式诡异狠辣,与他往常所见所习有极大差距。
石偷未曾想过,自己拒绝拜师,铁石竟会改了方式,以这等手法授予自己武道。
带着满腔不情愿,石偷与铁石道:“不管你是创神亦或灭神,即使你教会我这招术,我也不会领情拜你为师。”
早料知石偷并不会如此快领了自己的情,铁石倒也不急,看着近在咫尺的石偷冷然道:“小石头,你拜与不拜,与我而言皆是一样。我见你对那姑娘有情,可那姑娘已名花有主。老身劝你,还是尽早忘却那分情,与我修成高超境界来得切实。”
“休得胡语,谁道契者与我有儿女姻缘之联系?”刚恢复神智的末甲,在湖心听得湖畔几人间对话的半数虚实,直否认去铁石的话道。
在末甲看来,他与沈陌黎连同草魔三人,在几番险境下共历生死,早已连结下生死情谊。
对沈陌黎,末甲可以说全无半点儿女情长。谈及这名与魔兽契约的女子,末甲念及更多的是两人死地求生的畅然情义。
第一百八十一章 识海失忆(三)
满怀纯正情谊,让末甲对铁石的满腔胡语愤恨不已。
末甲容不得铁石肆意诋毁自己与沈陌黎间的无暇关系,更是觉得铁石此番恶语,当真有辱沈陌黎一姑娘家的清白。
此刻,末甲有心想踏过湖面。可面对这片连薄冰都沉入湖底的镜水冰湖,末甲又一时找不到任何向前的法子。
在地狱画境里,末甲的魔道境界有逆天提升。可也是在地狱画境内,他没有半分时间去学半点轻身攻法。末甲在万恶险境里,练就的功法更多倾向于正面抗敌的狠招。
对于踏湖前行的轻功,他没有石偷的轻灵身段,短期内全得不到踏湖而过的诀窍。
铁石也不急着辩驳,却是对沈陌黎道:“湖心那人,正是你未来的夫君,邪尊的独子——末甲。”
见沈陌黎在静思中回过神,顺着它的话看向湖面,铁石再往下说去:“他有负于你,你却不计前嫌,强逼自己心头血出体,为他驱赶蛊毒。可惜,姑娘有心,末郎无意。无论姑娘再怎样舍命为他,他都早有心上人,无意领接姑娘恩情。答应娶姑娘为妾,也不过是他为应付邪尊之举。”
不管沈陌黎是否相信它所言,铁石心底的盘算,便是离间去末甲与沈陌黎、石偷间的关系,让沈陌黎亦或是石偷,在短时内不会出手将末甲从湖心处救出,它的计划便已成功大半。
“老家伙,你再满口胡话,我便撕烂了你的嘴去。”石偷的话中带怒,全没了平常的客气,紧抓着铁石威逼道。语气里泛酸的火药味,连石偷自己都不曾有察觉。
莫不是寻不到铁石的五官藏在何处,此刻的石偷恐怕早将铁石的嘴给封堵住,不让它再多瞎言瞎语。
见石偷同末甲的反应,再看向那与寻常石子无异,又连着万千铁链,如被铁链锁捆的铁石,沈陌黎生出几分断定。
仅是因识海里想不起半丝关于眼前人的记忆,对于自身的断定,沈陌黎又需些时间去加以肯定。
摸不透过往,沈陌黎一时间确定不了与末甲的关系。但见石偷,沈陌黎从他的举动神情里,分明读出了份似友谊,又若有些混杂着其余她读不出的东西。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原先的沈陌黎只将石偷当成共入生死的同伴,从不曾多去揣测过石偷对自己态度上是否存异。
石偷关心则乱,有意无意流露出的点滴异样情愫,原先的沈陌黎也自是不察。
然而此时,因为陌生,让沈陌黎对旁人也多了丝观察。沈陌黎未感触过男女情缘,只觉得石偷对自己的态度,并不是简单的友谊二字说得清。
不明自己早前与石偷皆经历过什么,沈陌黎也自然不想与石偷离得太近。
纯正的情谊如陈年老酒,藏存越久越是浓郁。而变味的情谊则如在酿酒时丢了丝异物,时间拖得越长,只是让那份本是美好的情谊变味。
沈陌黎并不想无缘无故,因石偷怀着的变味情谊而欠了石偷的情。
与石偷打斗的铁石,张嘴闭嘴便是摸不着真伪的话,于刚失忆不久的沈陌黎而谈,更是算不上能推心置腹交流的人。
放眼整片铁林,让沈陌黎稍有心深交试以信任的,反倒是受困在湖心处的末甲。
纵然铁石将末甲说得多不堪,但从末甲的眼神里,沈陌黎看到的却是满腔于她的诚挚与羁绊。至于铁石所说的儿女私情,沈陌黎自身全无感受,更由末甲身上看不到半点儿女情长的痕迹。
思量间,沈陌黎取下头上的薄韧头盔,望向末甲。因识海受压的缘故,此刻的沈陌黎并未意识到,她周身的盔甲、头盔对她有何用处。
仅是头盔上薄过轻纸的眼罩,让沈陌黎觉得所见所闻,都蒙上了一层不真实。想不起前事,她便取下头盔,想更明了的看清现实状况。
随着头盔的取下,沈陌黎望向冰湖上的末甲。两人对视下,沈陌黎虽想不起末甲是何许人,与自己又是何关系,但总觉得末甲更像自己可深信的挚友。
一抹轻灵若燕的身影,忽从石偷面前飘过。石偷逮着铁石还未来得及反应,便见沈陌黎以先前他教与她的妖蟒术,凌波踏湖,直跃到末甲面前。
石偷想拉住沈陌黎,可却因自己反应上的几秒停顿,空让沈陌黎的裙摆由自己手心滑走。那种得而复失的微妙感触,让石偷心底莫名怅然。
但那股怅然之情,又很快被石偷一扫而空。
他对沈陌黎虽是倾心,但也仅是倾心。即使他自己都无法纵容自己将那份倾心转成实际行动,贯穿入自己未来生活的走向。他的血仇、他的武道修研,比起儿女情长于他更为重要。
见多了腥风血雨,在石偷的脑念里,非强者即死者的观念根深蒂固,绝非其余情愫所能改变。
观测着石偷的反应,铁石也不挣开石偷。沈陌黎对石偷而言,更像是考验。铁石乐得见石偷在考验里,逐渐压抑下自己对沈陌黎的爱慕,而从那份压抑中悟出控制心念之道。
既然有心教授石偷冠世绝学,铁石自然不愿意石偷受情仇所困。石刚而冷情,铁石的一身绝学,便是从隔绝去人世情感开始。
而眼下石偷,心底藏的仇念过重,强制修习下去,只会落得走火入魔的下场。铁石要做的,便是借由事态种种,促使石偷抛下一切情感。
石偷只身一人,没有亲友伴身。若没了早前的仇恨,失了沈陌黎这份羁绊,石偷既是了无牵挂之人。铁石理想的徒弟,也恰是如此之人。
紧抓着铁石,石偷望向湖面。湖心之地既能送末甲进入铁林,自然能送末甲与沈陌黎离开铁林。
与其几人一起被铁石困在林里,石偷此时更想让沈陌黎得此契机,离开此地。铁石固然不会伤及他的性命,可在这片诡谲的林中,石偷却无法护住沈陌黎。
面对沈陌黎的失忆,石偷心里的自责与愧疚如影随形。他悔于自己未对铁石的话存有疑心,放任沈陌黎祭出自己的心头血。
懊悔下,石偷禁锢铁石的动作更用力了几分。
第一百八十二章 识海失忆(四)
若非实力有限,石偷可谓是恨不能多长出几只手,替沈陌黎把湖心密道都挖找出来。
相较于石偷,铁石倒是一副闲情逸致之态。它饶有兴致地看着湖心两人,略带恶意道:“小石头,你把我逮得再紧也是无用。湖心密道已被我封死,现在的铁林乃是无进无出的地。你替那姑娘争取再多的时间,她也逃不出铁林半步。”
“封林锁路?”石偷诧异道。
他大意之下,竟未想到铁石能如此悠哉闲哉的任他捆绑,必是留了后路。
石偷愤恨的看着铁石,双眸如锐利的刀刃,分分钟有将铁石望穿之势。心绪难平下,石偷抓握铁石的双手更是不经意间加大了气力。双掌上泛白的节骨,在此时将石偷的情绪毫无遮掩的泄露出来。
当石偷咽下心头恼怒,再次转头时,只见沈陌黎祭起灵力,正将末甲由湖心处往湖岸拉扯。
结合以妖蟒术,沈陌黎所用灵魄之力,在足底祭起绿叶光芒。点点绿光灿若星辰,在湖面上轻飞如漂浮的树枝,巧妙地掠过湖面,连点波澜划痕都不留一丝。
末甲复杂地看着身畔携自己过湖的沈陌黎,薄唇微张,终未说出零星半字。
方才沈陌黎轻踏湖面,到他身侧时,末甲分明看到沈陌黎眼里对自己的那份陌生。
末甲不知沈陌黎为何救自己,也理不清沈陌黎对铁石所言相信几分,更想不透沈陌黎救他的用意。
且行且观,人心向来就不是随意问问便能知晓答案。末甲琢磨不了沈陌黎的思想,自然也不打算问无意义的揣测。
以他对沈陌黎素日的了解,沈陌黎不愿说之事,他纵使问到日月晖尽,山河转海,恐怕也问不出个所以然。
沈陌黎只是轻灵的把控着足下的灵力,唯恐一个不小心,让末甲颠覆落了水。
救末甲,实际连沈陌黎都不清楚自己如此做的目的。她仅觉得,自己与末甲兴许有些渊源,但绝非儿女情长。
不知自己身处何地,但眼下遍布的铁链铁球,让沈陌黎不用多猜亦是明白当中的凶险。
相比一个人闯荡,在沈陌黎看来,不如多找个同伴,在关键时刻为自己搭把手来得实在。
借由末甲受困湖心,沈陌黎更是可推测得出末甲与铁石二人,想来即使非敌对也是全不友好的关系。
她救末甲,便要做好与铁石为敌的准备。
在沈陌黎被压制的识海里,她并未找到铁石乃无
两人不过一刻便到了湖岸,停在与石偷二人五尺距离的小块空地上。
时有微风拂过,那凌厉如刀的风刃,却未再如曾经那般,对沈陌黎未再形成轻可重伤,重及性命的极度危机。轻吹的风丝丝拂动着沈陌黎的发梢,将她本清美的面庞,更衬出丝独到绝美。
轻巧的盔甲,在风中紧贴在沈陌黎玲珑有致的身躯上。窈窕之态,在铁铸盔甲映照下,非但没有半分不相称之处,反而令人觉得有如铿锵清莲,让人望之心悦,赏之生敬。
沈陌黎无与伦比的倾世佳姿,落在末甲眼中,是更深的敬仰;落在石偷眼里,却是永世难忘的爱慕。
隔着几尺距离,石偷不经意间看呆了眼,逮抓铁石的手也随着他的愣神而放松。
铁石将石偷的反应看得真实,更对沈陌黎游刃有余祭用灵力产生了更深的怀疑。他见过失忆者千百样,独未曾见过只想不起记忆,却祭灵力用得那般得心顺手。
沈陌黎的举动,让铁石更坚信自己的推测,只认为沈陌黎是借着升阶假似失忆,以企图瞒过它寻找机会逃出铁林。
仅是铁石这回是当真猜错了沈陌黎。
熟稔的祭用着周身灵力技能,沈陌黎却仅是凭着自己的感觉做事。那些灵力技能就好似她身体的一部分,让她无需经过思考,也能用得熟悉。
好似有人刻意在她识海里留了条通道般,让她忘去所有,独记了武道招式与三魂六魄贯通的神学。让沈陌黎在危布四野中,不至于出现险情,殒灭了自己的性命。
在沈陌黎落地的须臾,铁林在微风的吹拂下,原是左右轻摇的铁球忽有异动,齐齐朝沈陌黎二人猛砸而来。球上细小的尖刺宛如刀山上嗜血的兵刃,针针锋利,犹如时刻要吞覆人的魂魄。
“小心!”末甲急心道。
他覆手成山,挡在自己与沈陌黎面前,直直将四面八方朝他们砸打来的铁球挡在山外。高耸的山峦直破铁林,将沈陌黎二人包在山脉中央,合聚成峰刺入苍穹。
山峦沙石不停涌动,转眼拔地端起四周,浩荡猛势形同泥石巨灾,大有将铁林埋没之态。山破天惊,刹那及青天的山峦将铁林遍野,振动的沙石抖落,铁链俱响。
高耸的山势拔地间带起声声巨响,惊人的响声轰鸣不绝,传遍整片画岭。
连绵不绝的响声与剧烈震荡的大地,引起了同邪尊守在画岭一隅诸画的警觉。
少些个见识较浅的画卷,谨然盯视巨响传来的方向,口耳相问。它们警惕的祭起周身魔力,防备地举起兵刃,唯恐魔族委派了可怖之人,往那方向杀来。
倒也有些跟随邪尊较久的画,对见识浅薄的画卷全心防备之态嗤之以鼻。当中有画再看不下去:“那是末公子的破天神山,尔等如此紧张做甚?”
“末公子竟练就了此等了得本事!”
“尊主后人果然不凡。”
……
诸画听闻那惊天异动,在知之乃是末甲所为后,不禁大赞其口。
但当中亦有少许人,听得那剧烈巨响,心起忧虑与邪尊进言道:“尊主,铁林之主怕是未遵守约定,与末公子打斗了起来。我等是否要折返铁林,助末公子一把?”
邪尊闻言,却是不在意道:“吾儿岂是区区铁林之主所能冒犯?他既已开启这破天造山的妙招,铁林之主无论攻守,都再伤不到吾儿半厘。”
令人摸不清思路和话,使诸画一时摸不清西南。但见邪尊淡然无事,这才少去些慌乱猜测的担忧。
那巍峨高山,宛若高耸的通风报信之物,倒映入邪尊浑浊的老眼中,反倒更像是千里传信,传递末甲平安讯息。
在不胜枚举的沙石覆盖下,五尺近距的石偷与铁石最先遭难。
第一百八十三章 识海失忆(五)
无尽沙石,倘若苍穹中倾覆下的无数利刃,毫不留情的压盖向石偷。望着众沙石倾覆,石偷不经意识的手心紧握,想拉着铁石离开。
握掌间,这才发现铁石早在他先前微松开气力时,早早躲闪得不知去向。联想起偷袭末甲的铁球,石偷瞬间有了猜测。
他匆忙中环视四下,仅是再找不到操纵铁林的铁石。铁石好似鬼魅,片刻不到的时辰,已然隐藏到林中。
面对如要将自己活埋去的万千沙石,石偷的反应倒也迅疾。他左右闪躲,在沙石间不退反前,竟一路奔驰往峰峦顶端跑去。
飞跑间,石偷的耳畔无故出现了铁石的声音:“小石头果然聪慧,竟知破这山峦秘窍,就在云深顶峰。那末甲想借山峦求援,看来是不能喽。”近若贴入耳内,让石偷瞳眸一震。
“你藏到了我的耳内?”石偷问,声音冷如万丈冰窟。
见石偷如此反感自己,铁石倒也淡然,悠悠之声再次由石偷耳中响起:“老身连着铁链无数,躲你耳中恐怕早撑破了你的耳洞。小石头,你莫是忘了早前你我可是共用了传声法宝吓那邪尊?那可是个同心传音的宝贝……”
“谁与你同心?老家伙,你竟用那破法器害我,将我与你口耳相连?”石偷咬牙切齿打断铁石的话,愤恨道。
原先,他仅以为铁石为收他入门,好意借他法器收买他心。现在看来,事实却完全不是那一回事。
铁石于他的“用心良苦”,当真是招招苦了他!
铁石行思坐想道:“你我同不同心无所谓,师徒哪有心思全同者。小石头,我能时时听得你心声,便已满足。”
无波无澜的话,可让石偷连砸打巨山的冲动都有了。石偷怒火灌顶道:“谁与你师徒?我可从未说过要拜你为师。你这番做法,与偷窥有何二样,窥我心事很好玩?”
字字咬得极重,石偷能极为确定,若铁石此刻在他面前,他必会将铁石揍到天昏地暗,踢打到让铁石连自己都认不清。
当然,那也仅是石偷的私念。魔道境界远不及铁石,石偷也仅能在心底泄愤的遐想虐铁石千百遍,而无法付之任何行动。但铁石的恶劣举动,让石偷即使对铁石逞一番口舌之快,也能少去些烦躁情绪。
听得石偷的怨怼,铁石却也不在意。全不顾石偷的愤懑抗议,铁石的声音再次从石偷的耳中传来:“邪尊潜移默化授予末甲这峰穹术,必然是早有暗动手脚。你看画岭苍穹,何时有人能以魔力刺穿过?这末甲却是能轻而易举的破天耸峦,定是邪尊在末甲的魔气中加了点料。”
“你说那么多,无非是分析破山峦的法子。不如直白了当说出法子,于我更为实用。”石偷巧避着满山滚落的巨石滑沙,对铁石闷声道。
他看得出适才铁石攻击沈陌黎二人用的铁石,仅是旁敲侧击末甲实力。否则,以铁石的实力,哪容得末甲有时机祭出这座高峰。比起铁石,石偷更不放心沈陌黎与末甲独处。
在沈陌黎出现在他的世界后,他从未听过沈陌黎提及关于末甲的一言一行。他不知末甲为人,更不放心失忆的沈陌黎。
铁石说的话石偷自然不信,魔兽契者,岂是邪尊可随意订婚的存在。即使人在画岭,石偷也断然不信沈陌黎会随意应下门亲事。
奔在巍峨的高山上,石偷心念急转,对沈陌黎的担忧愈燃愈盛。随着忧心滋心,石偷急步胜箭,少倾便已踏步近穹苍。
“沈姑娘,你定要安好……”石偷心里默念。
他的眼前,忽有蓝光隐在云里,明灭闪烁两下,又重消踪迹。短暂且淡弱的光线,仿若扑火飞蛾,弱小得全不引人注视。
画岭万象,到画岭的人早习惯了画岭里的诡谲。那短时出现的弱蓝光线,亦被石偷直忽略了去。
石偷心念急生,在将自己速度提升到极限后,再顾不上周边的点滴异样。
“小石头,立即下山!”铁石急切的声音,再次由石偷耳畔传来,急呼不似先前淡然。
此刻的铁石,正御万千铁链铁球,避于林中深处,抵御着宛如猛龙呼啸而来的众多沙石。仅是由云层之上,山峦内隐约闪烁疾过的蓝光,却让铁石敏锐的捕捉入眼。
心不知蓝光出处,可不详预兆却覆盖满铁石的心脑意识。
画岭中,能发出如此诡异的蓝光者,在铁石的记忆里仅联想到万沟之岭的那规矩。虽不能确定蓝光与那规矩的联系,可铁石却诚不愿石偷再续去冒险。
邪尊在见得末甲祭出的高山后,全没回铁林的动向,本身便是不寻常之事。以末甲现今的魔道境界,邪尊要推测出末甲非自己的对手并不难。
以邪尊爱子如命的性子,直至此时还未出现在画岭,仅能说明邪尊早就在末甲身上,留了护命的法子。
早前,铁石琢磨不透邪尊在末甲的魔气中加了些什么,但此时望见那全不起眼的蓝光,铁石心里了然有了越来越不妙的预感。
面对铁石的焦急,石偷心念受救人所束,只把铁石的话当成了耳边风。
茫茫云海,石偷踏步直入。
眼前的云丝飘渺,骤然间如万道轻纱,覆盖去石偷的视线。白茫覆盖下的一片,让让石偷不得已放慢脚步,只凭方向往山峦顶峰前行。
铁石仍不断在急喊紧召着石偷,只是话语在云中若受干扰,断断续续全听不清半句。
石偷冷眼巡视着周遭,步伐里的杀狠劲十足。他不是感受不到这方山脉藏有古怪,仅是他不甘就此退缩,睁眼看着危险靠近沈陌黎。
殊不知,他的这方做法,非但救不了沈陌黎,反是把自己暴露在险境当中。
云连云的峰峦里,隐隐传来山脉沙石移动的声响。石偷听得真实,只觉得周围的山石正在发生着极大规模的移动。但他走在其间,脚下的纹丝未动又让他深感不可思议,与那地动山摇的声音形成极强烈的对比。
直至石偷一脚踩空,所有的假象也随之在他的面前土崩瓦解。
第一百八十四章 识海失忆(六)
宛若万千薄纱层层遮盖的云层,在石偷止步间渐渐散开。苍穹之间,石偷挥散开遮挡视野的重叠云层,这才看清自己的脚侧竟是万丈深渊。
先前巍峨入天的高山,此时早不见踪影。
一方高入云端的石柱,支撑着他的一脚。石偷另一脚悬空,危危乎若下一秒便会让他从云端跌到地底。
几丝冷汗浸透石偷的衣裳,他放眼往下望去,却惊讶发觉山下已然没了末甲及沈陌黎的踪影。
石柱四周不断崩塌,在他驱散云丝时,便仅剩容纳一脚的长宽。
心下一狠,石偷祭起丁微魔力,尝试借着魔力减轻自身重量。他体型本轻若薄纸,可石柱崩塌速度过快。
想在石柱未倒前,借由石柱壁沿飞速向下,他仅有让自身全无重量,才有可能结合以石柱轻微减缓倒下的速度与提高自己奔前速度,赶在脚底踩空前落地。
末甲借魔力衍化高山入云,引他潜行山顶。石偷因救人心急,而未对山间的古怪多去猜想。如今的危境让石偷诚然有些后悔于未听铁石劝阻,孤意独行赶至这山尖上来送死。
懊恼间,万千链条相互拍击的铁撞声响贯穿云霄,由石柱下方传来。石偷寻着声垂头一看,只加铁石强扯着连接石身的铁链,凭空踏步往他的方向奔来。
铁石跳跃于虚空,由四面八方观望,全看不见他脚下有丝毫物件供它踩垫。
它的石身仿佛扯了空气做阶梯,疾速中亦无任何魔力祭用的气息,由铁石身上散发。那凌空不凭一物,信步独天的绝学,让石偷飒然怔愕。
一秒天堂一秒地狱,一秒之差,可变世间万物。
石偷的怔愕,仅是短暂的一秒。却因这一秒,让石偷足下踩空,整个人悬挂在虚空上。
瞬间,云转乌色,雷电轰鸣,由远处天际划过万道闪电,渐成包裹阵势,往石偷处袭来。
“不好!”铁石急喝。
拉扯着重达千斤的铁链,铁石忽地加紧了速度,任由铁链在其身上,紧绷着将其往后拖拉。
连结着比自身重上数百倍紧绷的物件,铁石全然不顾负物的沉重,奋力迈步。沉沉铁链的另一端,仿佛牵扯着什么万磅物品,让魔道境界高不可测的铁石,行走间好似极为卖力。
“快走!”石偷抬首仰望向时刻可能降下惩罚的苍天,对铁石大喊道。
见识过铁石的神通广大,但石偷依旧不认为铁石能抵挡得住万沟之岭的规矩,替他挡下万雷轰顶的绝命灾难。与其两人一起受天雷灭顶,石偷更愿铁石能留下命好好活着。
“小石头,你入神级不过几日,哪是天雷的对手。老身在万沟之岭活了这么久,还有哪等事是老身御驾不了的。”铁石沉声说道。
随着沉重的铁链拉扯,铁链相连的另一端,成片铁林若有被原地拔起的势头。
早在那蓝光微闪之际,铁石便料想到这山峰顶端,必是引雷之所。它虽不知邪尊用了哪些门路,使耸入云端的山峦不受天雷所击。但它可明确那万道天雷,必会击打处在峰顶之人。
制止不住石偷往山顶去的步伐,铁石在见石偷闯入云端之际,已然明确以整片铁林,为石偷挡去万道天雷的念头。
“我自己引来的劫,我自己渡。你我萍水相逢,我不需要你替我抵挡祸事。”石偷言之凿凿道。
言罢,石偷以魔力幻云,离了逐渐崩塌的石柱,御云往穹苍更上方而去。
万雷惩罚锁定的是他,这道劫难注定不死不休。
石偷猜不透铁石收他为徒的目的,却看得出铁石于他的好。在生死惊雷间,他不想连累了铁石,与他一起受雷劈而亡。没了早前为避万雷察觉的小心翼翼,石偷御云的速度骤然加急。
仅是御驾之云还未往上行至多远,石偷的脚裸处忽被链条捆束,再是动弹不得。
一棵高万丈的铁树拔地而起,舒展开铁制枝脉,由石偷身侧向天际处伸展开。
铁石立在铁树枝头,跟着铁树往九霄顶端去。
由石偷面前滑升过时,它藏在石身的枯瘪的手由石偷衣裳上碰触即过,带着极多的不舍。
铁石把不清缘由,从第一次借助根脉潜在地底,在油湖湖畔见到石偷时,便对石偷喜爱非常。那种对晚辈极度喜爱之情,让铁石一度想将石偷拉拢入林。
仅是铁树根脉当得了它的耳目,却成不了它的手脚,自然无法替他把石偷带回。
辨不清缘由,面对万道天雷,铁石此时更想抛舍弃自己性命,为石偷奋力挡下。画岭岁月不尽,它却不想再续自己无意义的日子。与其荒度余生,它更愿石偷能活得安好。
天雷滚滚,自远方而来,凝聚成万伏高压雷电,骤然往石偷处劈去。
雷电劈下瞬间,铁链能甩,将石偷猛然甩至湖心处。遮天蔽日的铁树枝挡住雷电,默然承下万道天雷。
一张苍老的容颜,呈虚影浮现树冠。老者双目浑浊,紧盯着石偷,唯恐不多看几眼,便再想不起石偷的模样。
“小石头,铁可传雷,雷传地底,消化成无。这兴许是老身能口传给你的最后绝学。师道无尽,吾授不停。你记住,日后老身仅是化成坚石,以另一种方式教你魔道,老身从不曾殒命……”老者的声音,借着感应由石偷耳中响起。
不等石偷有所回应,便见惊雷化电,沿着枝干传递地底,才止住万伏巨能。
铁树焦味遍体,渐枯成灰。
石偷的身子,随着铁石横甩出的巨力直打入湖心,借由湖心密道,通向林外。
不过须臾,石偷面前的景物便全然不同。
他噗通一声由一棵树上落下,恰巧落在个山洞前。
末甲与沈陌黎二人,周身被缠了密密麻麻的丝网,全然不动的端坐山洞内。
山洞里蜂蝶飞舞,萤火虫将暖阳难入的四下照得通亮。一只体形硕大的冰蚕握在洞内,听得洞外动静,斜眸一望,顿时喜上眉梢。
冰蚕的目光直视石偷衣袖上不知何时多出来的坚石,贪婪道:“今日当真是大丰收,铁林之主竟甘心将自己的宝贝送上门来,真是给老蚕我一大惊喜!”
第一百八十五章 识海失忆(七)
顺着冰蚕毫无遮掩的视线,石偷低头看向自己的衣袖。只见一枚乌黑奇丑的普通石子,不知何时紧扣在自己的衣物上,所在位置,恰是铁石方才触碰他衣裳之处。
回想起铁石消逝前的一席话,石偷乍然缩骨为石,以灵巧体形,隐藏去衣袖上憋不下的石子。
若说那石子是铁石的宝贝,石偷更觉得石子如铁石临死留给他的念想。
不管石子里是否藏有魔道绝学,哪怕它是颗比平常石子再普通丑陋的怪石,石偷都将视它如宝。
石子乃是铁石予他师恩的唯一遗物,石偷虽从不曾称铁石为师,但自打铁石舍命救他的那刻,他便抛下了所有对铁石的偏见,由心底认铁石为师。
只是这场晚到的认师,铁石再看不见。
当再见末甲时,石偷燃烧的怒火让他恨不能第一时间将末甲抹杀。莫不是面前的冰蚕挡道,恐怕石偷已将念想付之以行动。
但见冰蚕吐丝,凌乱冰丝散发着刺骨寒凉,由冰蚕小至几乎看不见的蚕口中荡漾盈空,宛若万千绳索,要将石偷捆束。
冰丝悬空乱舞,数量繁多。股股寒凉隔空冻结住洞外山石,将方圆十里覆上冰晶。
石偷在若干冰丝中,灵动的上下翻越,却是不费多少气力。
早前铁石以万千铁链鞭策,传授于他的绝学,让石偷此刻身法更是轻灵。
冰蚕见之,却是嫉妒满怀道:“铁林之主,好是不公!我堂堂冰域传人,在此林外整整等了三千年,也不见它传授我何等绝学,为何独教了你那旷世绝学?”
嫉火迎心,让冰蚕更渴望将石偷捆束,夺了他衣袖上的石子,再将他折磨至死。
本以为铁石拒传授任何人魔道绝学,让前来此地求学的冰蚕稍是平衡。岂料在它等候苍渺岁月后,铁石不仅未授予它任何绝学,反赐了眼前石偷那不起眼的男子得天绝学,这让冰蚕好学的心转而扭曲,开始极度不平。
“想来是我师傅早料得你心黑胜墨,才刻意不将绝学传授与你!”石偷边躲避开冰蚕吐出的万缕冰丝,边是说道。
极寒冰丝在石偷缩骨后的石身上,覆盖上轻薄冰层,渐渐冻结住石偷体内的血脉流动。彻骨寒冷逐渐减缓石偷避闪的动作,冰凉彻骨的寒意让石偷渐生困倦。
铁石虽授予石偷创神十八诀,但石偷仅是在林中随着铁链晃荡练习过一回,对于此般绝学,并未有良好的掌握。抵抗侵袭,石偷仅能本能的效仿者绝学招式进行回避,绝学要领,它并未完全参透。
面对冰蚕的袭击,石偷渐渐呈现疲于应对之态。他强逼着筋骨缩紧,在避闪间苦思着破局之策。冰蚕的功力,眼见高他许多。
境界之间哪怕相隔一重天差异,都是难以逾越的沟壑。石偷怒火中烧看向冰蚕,愤然不愿自己的道路就止步这处,更不甘铁石赠他的唯一念想,被冰蚕夺了去。
可他在七经八脉传来的剧烈寒冷中,又全无对策。那股躯体难耐的冷仿佛难以跨越的鸿沟,随时要将他吞没其中。
冰蚕阴森的声音,传到石偷耳中都变得含糊。石偷隐约间好似听得冰蚕在前处自说自话着:“我在此地空等了三千年,今日幸得铁石圣心与上古记忆,也不枉我这些年里的白等。”
石偷愤懑的咬牙坚持着,不让自己在寒冷中,大意被蚕丝缠绕,却见冰蚕森冷着双眸,往他所在处走来道:“你若乖乖交出铁石圣心,我兴许还能在虐你千百回后赏你全尸。若是再续反抗,我必让你连投入轮回的机会都不得!铁林之主,也是你配叫师傅的存在?它传承的绝学,仅能我来学取!”
见冰蚕紧盯着自己,时时想要取得自己衣袖上的石子。石偷大抵亦是猜测到冰蚕所言的铁石圣心,应便是绣上石子。仅是他又怎会轻易服软,将铁石留给他的石子白白送人?
寻思对策间,几道冰蚕丝忽由天降,宛若牢笼向他罩下,在石偷未来得及逃开的须臾,直将石偷困入了牢中。
冰蚕蠕动笼前,盯着蚕丝紧绕中仍不断撞击四下的石偷,不屑道:“我劝你还是交出铁石圣心,那等宝贝非你所能拥有。否则,你的下场仅能同洞里那两个人一般。”
顺着话,冰蚕再次望了眼洞内的沈陌黎二人。仅是这次再看,却忽觉得被冰蚕缠困住的沈陌黎与末甲二人,身影看似有些怪异。
“混犊子,竟敢耍弄于我!”冰蚕忽破口大骂道,蚕身急急要往洞里蠕动,却忽被一道破碎的镜面所割伤后震。破碎的镜面在冰蚕雪白的虫体上,划出道道细碎的伤口。
触目惊心的殷红由冰蚕糯软的白色躯体中流淌而出,使冰蚕此刻看上去极为狼狈。
镜面之后,末甲皱着眉对沈陌黎道:“契者,只消再过少倾你便能知晓自己遗忘记忆的原因,又何须为了那不相干的人,放弃这大好机会。”
对于石偷,末甲未有好感。在祭了高山挡住铁球后,沈陌黎也不知如何找到条逃出铁林的密道,携着他一起在山峦崩塌前离开了铁林。对于后续石偷与铁石发生的事,末甲诚然不知。
他仅以为铁石既以铁球袭他,石偷必与铁石同伙,对石偷也自然多了些敌意。
眼下,末甲只认为莫不是要避开铁林中的万千铁球,他也不必和沈陌黎逃到此处,受困于冰蚕。
若非沈陌黎危境之下,骤然唤醒梦魄之力,斗转冰蚕眼前的梦境与现实,他们此刻早成了冰蚕的收藏,被夺了性命绑在万缕蚕丝间。
借着冰蚕早前自言自语的话,再加以蜂蝶听命冰蚕的动作,他们本打算潜伏洞中,寻得机会知晓沈陌黎失忆的原因。哪知石偷也来到此地,不仅破坏他们计划不说,沈陌黎的这一出手,也使他们再次陷入到危险境地。
“失忆?这话说得委实好笑。那女子哪是失忆,分明是识海受多股上古力量争夺,而力量累加覆盖了她自己的记忆。”冰蚕冷冷一笑道。
第一百八十六章 寒丝狩猎
冰蚕未料到沈陌黎竟能悟出梦魄,反损它一招。但这也更让冰蚕确定,隐藏在沈陌黎识海中那几股上古力量的强横。它要强,便要学得更多神通,也就更需要那几股上古力量中所蕴藏的上古记忆!
“识海受压?”末甲听得云里雾里,并不明冰蚕所谓何意。
思考间,只见冰蚕昂首再续吐丝。千层蚕丝形同喷泉,由冰蚕口中吐出,再若巨浪奔流四下,大有将周边几人淹没在蚕丝里的势头。
冰蚕的身躯随着万千蚕丝的吐流,渐转乌黑。两侧蝶翼由蚕背中乍然铺展,几番蜕变,片刻间便成了只嗜血黑蝶,停在原地。
“我的,所有宝贝,皆是我的。不愿束手交出,就莫怪我赐你等绝命吞噬。”冰蚕望着周围几人,神情贪婪道。
它的声线里,由蜕变成蝶的躯体中传来,虽是多了道童稚之音,却让人听之更像来自地狱的靡靡之音。
沈陌黎的梦魄初醒,既已祭用一次,冰蚕轻易可推断沈陌黎无法在短时间内再用第二次。
趁此好时机,冰蚕更甚认为,不加速剥夺去铁石圣心与上古记忆,实在太对不起它自己。
“万盾成山。”末甲见排山倒海涌来的蚕丝,祭起魔力,再成巨峰挡在周边,试图以山峦环绕挡去冰蚕的蚕丝困束。
沈陌黎自旁侧轻拍了拍末甲的肩,却是道:“收了罢,山壤可穿,这座山峦挡不住冰蚕丝,反倒会将我们困死山心,限制住我等行动。”
“契者可是有更好的主意?”眼见冰蚕丝逼近,末甲仍想以山峦抵挡,挡去道道闪着冰刃的寒冷锋芒。
可出于对沈陌黎的信任,还是让末甲冒然收了手,祭起魔力携沈陌黎往后方退去。循循魔力,远不及冰蚕丝宛如浪涛的速度急迅,但也能保二人在短时内,不被冰蚕丝所困束。
在蚕丝奔流而至的须臾,沈陌黎燃起黑炎,反是一掷,将困锁石偷的几道蚕丝尽数烧灼。
她记不清石偷,但亦做不到袖手旁观石偷被蚕丝吞没。
对于沈陌黎的一系列动作,立在旁侧观望的冰蚕却是极度不屑。它冷哼一声道:“蝼蚁之挣。”
旋即,冰蚕握在冰爽的蚕丝之上,如赏猎物垂死挣扎,恶劣的开始观望几个渐要被蚕丝吞没的人。三国六海,能破它的冰蚕海之人不少,但它却可肯定名单中独没有眼下三人。
神级之下皆蝼蚁,冰蚕望着眼下脆弱不堪的三人,把玩戏弄的兴致日益勃发。它以蝶翼拍震,不断控制着蚕丝走向,多次似要围拢,又刻意留出条缝隙,让沈陌黎等匆忙由缝隙中逃脱。
待到三人逃出些距离,冰蚕又是牵动蚕丝,再次合拢,再度将三人捆束其中。就似兴味反复玩着某道玩具,冰蚕对于自己的收放恶趣味乐此不疲。
于铁林外等了三千年,对铁石的那份恨怨让此刻的冰蚕极度想借以沈陌黎三人,以发泄心中那份难疏情绪。它并不担心三人伺机逃脱,画岭之中,此刻早没了能救他们三人的人存在。
了望不边的冰蚕海,仅会一步步耗费去沈陌黎三人的体力,再将三人吞没其中。冰蚕三千年的无趣时光,让它此时极有兴趣高位就坐,赏看三人在苦苦求生中,痛苦死亡的全部过程。
铁石令它等了三千年等不到一个结果,它斗不过铁石,亦被铁石拒之门外。这个苦果,冰蚕此刻恨不得将其削切千万瓣,瓣瓣化成一样残酷的折磨,如数用在石偷等人身上。
守在林外的这些年,冰蚕恨铁石的不近人情,更想让这份恨让铁石也品味一番。哪怕它知晓铁石此刻早已殒命,却也希冀让铁石在九泉之下都不得安生。
“契者,你的黑炎可融蚕丝,何不黑火燎原,将蚕丝全烧干净?”末甲在躲闪间,随着体力的渐渐消耗,心底的不解也逐渐加深。
沈陌黎能以黑炎烧尽束缚石偷的蚕丝笼,足以说明沈陌黎的黑炎有压制冰蚕丝之特效。可在躲闪间,他左等右等,却不见沈陌黎祭黑炎灼烧蚕丝。
“泉有泉眼,海有海心。这片冰蚕海辽阔无边,冰蚕仅留与我们巴掌大地,容我等来回避闪,不过是把我等当做把玩的玩具戏弄,想激起我等心内的焦急,令我等自乱阵脚。然而,冰蚕愈是如此,我等愈需等待。”沈陌黎分析道。
在几次躲避中,她细致的观察着冰蚕海的每处浪涛蚕丝,尝试着由蚕丝中推敲出冰蚕海心的位置。仅是多次推敲,却均得不出个结果,让沈陌黎更多了丝疑问。
不得不说,冰蚕将自己以妖力祭出的冰蚕海中,最致命的弱点隐藏得极为隐蔽。这份隐蔽让冰蚕对这场看似碾压式胜利的狩猎掉以轻心,仅是在远处懒散的操纵着蚕丝,并不曾靠近察看过三人眼下状况。
这场胜券在握的捕杀,由一开始便非公平。亦正因此,他们几人在冰蚕海中,避得了一时,却躲不过一世。冰蚕若何时生了不耐,仅是稍纵冰蚕丝,即可将几人全数灭杀。
沈陌黎要做的,便是引冰蚕多些兴致把玩蚕丝,为自己争取更多空间探得海心位置。然而他们能移动的位置,基本均是冰蚕刻意留出,想在这冰蚕缠绕的浪涛中,肆意走至其它地方并非易事。
趁着蚕丝涌动,沈陌黎眼尖的发现蚕丝形成的海浪中,隐隐有道冰光闪烁。见得时机,沈陌黎忽发力祭出道熊熊黑炎,往那冰光处掷去。
她击穿冰蚕丝的动作做得极快,在众人皆未反应过来之余,已然将黑炎推入到冰蚕海深处的冰光中。
一掷飞出的黑炎,让冰蚕顿时错愕。它把玩的蚕丝停在半空,随即发狠转动起来。
“想给尔等多留几息存活时间,既然尔等如此不惜命,那就别怪我不留情面!”冰蚕狠厉的话刚是说道,便见千涛万浪,往沈陌黎三人所在位置击打而来。
蚕丝滚滚,浪势千丈,如大张其口的恶狼猛虎,要顷刻将猎物吞肚般可怖。
第一百八十七章 冰蚕丝尽
陌黎九天夺颜劫第一百八十七章冰蚕丝尽怀着对铁石的憎恨,冰蚕在早先操控蚕丝时,刻意将石偷能避闪的位置一直局限在离自己不远处。
妒恨遮挡了冰蚕观视沈陌黎二人的兴趣,在最后的几息间,仅想多加折磨石偷,让铁石传人感受一番生不如死的滋味。也恰是那份妒恨,才让沈陌黎抓住一线妙机,有覆手冰蚕海的机会。
见得黑炎往海心中灼烧,冰蚕反应不及,更缺阻挡良机。见冰蚕海即将覆灭,冰蚕的不甘在集聚放大加倍。
它操纵着冰蚕海心破碎前,尚能操纵的万道蚕丝,想借最后时机,将沈陌黎三人拉入冰蚕海中,让三人为它的冰蚕海做陪葬。
独自避闪一侧,离冰蚕较近的石偷率先遭殃。冰蚕丝戛然覆盖去石偷所在的所有空间,不过眨眼间,缩骨微小的石影便在万千蚕丝裹束中,全不剩半点残影。
末甲祭起山峦,还未有时机将山峦巨化,便见无数蚕丝穿扎入山,将山峦撕得粉碎。
无尽纸白冰丝,散发着冻彻筋骨的凉意,层层将他裹绕。
在末甲即将被拖入冰蚕海的最后一息,他祭起通身魔力,企图震开沈陌黎周边的蚕丝。被蚕丝进裹的薄唇中,勉强蹦出最后一字:“逃——”
“这注定是场豪赌,赢,你我皆生;输,一败涂地,再躲亦是多不掉的。”沈陌黎顺着末甲的话再续道。
说话间,万道冰蚕丝覆压而下,将沈陌黎连同末甲一齐淹没在辽阔冰蚕海中。
眼前景象,转瞬被无尽蚕丝所遮盖。沈陌黎有的却没有惊慌,对于这片无穷尽的蚕丝海而言,她有的只有等,等待黑炎燃碎冰蚕海心的那一刻。
窒息感随着蚕丝堵住口鼻不断袭来,肺腑间的空气仿佛一点点被抽吸一空,沈陌黎运转起自身灵气,以减缓呼吸速度。高阶境界,对外界的干扰所受影响已不再像从前那般大。但缺了新鲜空气供氧运气,纵使修为再高者,也难以长久支撑。
冰蚕的尖叫声,隔着蚕丝海飘荡而来:“铁林之主,你不愿授我半分绝学,反害我被迫化蝶,丧失冰蚕海。今日,我就毁去你最在意之物!”
乌黑的蝶身拍震着冰蚕丝,冰蚕紧紧拧转蚕丝,面目狰狞的看着海中逐渐散失意识,重归本态的石偷。它的蚕丝猛地从扯裂石偷衣袖,将铁林圣心捆扎到面前,骤然拉紧蚕丝,欲将铁林圣心拧碎。
早前,它强迫自己提前蜕变成蝶,以祭冰蚕海,本身消耗的妖气便是极多。此刻,冰蚕海心即将破碎,对它身体的损害更到了它难以承受之境。
冰蚕族虽每只皆能蜕变成蝶,祭用威力无穷的冰蚕海心。
但冰蚕海心与冰蚕的三魂六魄紧致相连,海心一破,魂魄必散。这让冰蚕族内多数冰蚕,即使提升至可化蝶的境界也不愿有所突破,将自己的命与冰蚕海先连。
要知无连冰蚕海,冰蚕命陨不过一死。可连上冰蚕海,三魂六魄俱碎,可是轮回都无法进入。
可眼下这只冰蚕,妖道境界未达到化蝶不提,还强行燃烧自己的妖气,硬逼自己修化成蝶。这本就是有损自己魂魄的险术,冰蚕却受妒心围拢,全然不顾自己魂魄承受度,直在化蝶前后祭了冰蚕海。
蜕变成蝶,冰蚕是三魂六魄因迫升的亏损还未补回。广袤的冰蚕海宛如一张巨大得食的口,更加剧了冰蚕魂魄间的亏损。因魂魄之力的供不应求,让与冰蚕相连的冰蚕海,也跟着根基不牢,在操纵间变得极其不稳定。
亦恰是因冰蚕海内千万蚕丝的极度不稳定,让冰蚕海心隐藏的位置时隐时现。否则,纵是沈陌黎的寻得仔细,以冰蚕刻意腾出的空地,在无法改变的路线前沈陌黎根本无法极快的找到冰蚕海心。
亏损至极的魂魄,让冰蚕此时如被人掐握脖颈,极度的不适感让它预感到自己命数将尽。濒临死亡中,冰蚕如是癫狂,发起了最后歇斯底里的疯狂。
三千年,对于修为极高者而言,兴许不过弹指间。可于冰蚕的妖行寿命来讲,却是一世。
冰蚕族的寿命长短不过两千年,冰蚕守在铁林后,强撑至三千年,已然是它生命的极限。然而,它的一世等待,到头换来的仅是场笑话。
韶光三千,冰蚕可谓是用了自己毕生执念,想换取铁林之主的全数旷世绝学。铁林无人可入,冰蚕原以为自己胜券在握,铁石必在寻徒无人下,勉强收它为徒,传授它以毕生绝学。
石偷的出现,打破了冰蚕最后的希冀。
冰蚕想不透,铁石分明记恨人躯入骨,又怎会将毕生绝学传授给石偷。
在冰蚕的观念,始终认为仅有如它一般的妖物,才能入得了铁石的眼。
冰蚕到死丝方尽,冰蚕海中的全数冰蚕丝,便是冰蚕生命的全部。随着冰蚕海心的逐渐破碎,冰蚕再产不出一丝蚕线。它眸带不甘的想用最后气力,碾碎那颗坚韧的铁石圣心,却耗尽最后力气终是不能。
穿过悠久岁月,冰蚕的眸中终泛起一丝泪光,回想起自己十余岁时的场景。那时,它曾是蚕族骄傲,妖道境界的天纵奇才。
它若非在偶然中,听得那银发少年的话,得知铁林之主藏有得天绝学,又在少年的怂恿下起了贪念,平白来此求学三千年。想来以它的天赋,此时凭借自己修行三千年也早有所大成。
然而,所有的事均没有如果,它的一时贪婪,毁了它一世精彩。
在生命尽头,冰蚕升起悔意,它悔于自己抛舍下族人,在这空等那永远等不到的绝学。莫不是自己当年年轻气盛,见斗不过银发少年,初次败阵下起了称强六方的野心,也不至于落得如此下场。
冰蚕海随着海心的烧灼成灰,化成点点雪花,飘洒落地,逐渐与沃土融成一片。
没了冰蚕海的束缚,沈陌黎三人骤然摔地。
眼前的昏黑一闪即过,沈陌黎稍缓了几口气,才调整好自己的气息。再是抬头,便见末甲在不远处狂咳不止。
肺腑间重新涌入的空气,让末甲的筋脉出现些许不适。不适中,又极端渴望以咳嗽的方式,吸入更多的空气。
第一百八十八章 仇宜解不宜结
轻祭灵魄绿光,沈陌黎卷起冰蚕死亡后流散四下的魔气,将魔气混合入鲜活空气,缓缓往末甲口鼻中输送。
如此往返数次,末甲混乱的呼吸在魔气滋润下的充沛空气滋润下,才得以渐归匀称。
意识重归清晰后,末甲刚是抬首,便见沈陌黎拾起那粒未被冰蚕碾碎的铁石圣心,往石偷处走出。
“契者三思,它与操纵铁林者应是同伙。早前它们在铁林内可是袭击了我等,其居心难测,契者心善,可也莫害了自己。”末甲祭起魔力,残影不余,疾速挡到沈陌黎面前劝阻道。
沈陌黎给末甲一稍安勿躁的眼神,浅笑道:“我自有分寸。”
清浅笑意落在末甲眼中极富感染力,让末甲挡在前方的动作倏然一顿,默声退到了旁侧。
沈陌黎的武道境界虽仅有高阶七重天,但其所表现出的睿智,却直接跨越了阶级限制,让沈陌黎有了御驾更强境界修为者的可能。
当然,退一万而言,末甲自有把握,纵然石偷转醒后对沈陌黎有何不利,自己也能挡下石偷初入神级的威力。
但末甲未料到石偷早已转醒,而石偷想动手的目标,乃是自己。
一道风刃,在末甲转身让道的同时,由末甲耳侧飞过,便要杀向沈陌黎。其速之快,根本来不及给末甲任何反应的空间。
石偷以掌为刀,寻到末甲背对自己,挡住沈陌黎的空档,便起了将末甲一击毙命的念头。
摸不清末甲的魔道境界,石偷在早早转醒后,强忍下心头怒火,继续装晕只以静待时机。
在沈陌黎祭灵力替末甲消解不适时,末甲意识模糊不清,石偷本有了机会偷袭。奈何抹杀末甲,必要先刺穿沈陌黎祭用的灵力。
强行贯穿,石偷着实恐自己下手重了,冒然伤及沈陌黎。若非迫不得已,石偷当真那一刻便想将末甲碎尸万段。
然而,此刻的石偷原以为铁板钉钉必伤末甲的结局,却因末甲无意的一个闪身,反往沈陌黎身上打去。
瞳孔急缩,石偷急转掌心风刃,往旁处切去。痛下死手的风刃,由着惯性,险险避开沈陌黎,将沈陌黎脸畔的成簇青丝削断飘落。
随着风刃划过,一声轰鸣在沈陌黎身后响起。巨响过后,一阵地动山摇,原先平整的山面,瞬间被轰得粉碎。
而这并非是石偷这一掌的全数威力,在见得沈陌黎后,他急回转体内魔气,以收敛风刃力度。凌厉的魔气反冲下,将石偷的肺腑转瞬震伤。血剑猛然由石偷口中喷出,五脏六腑间的剧烈疼痛,痛得他弯不起身。
见石偷险些杀害了沈陌黎,末甲祭起魔力,便要起山将石偷关押其间。
“且慢。”沈陌黎拉住末甲道。
石偷适才的动作,分明是恐伤及自己而强行收了魔气。那掌击打在她身后的山面上,仅有原先风刃的六七分力道,却已祸害惊人。而剩余回流石偷体内的三四分力道,虽不及震塌山面的风刃锐利,可也将石偷伤得不轻。
沈陌黎轻瞥了旁侧的末甲一眼,石偷的动作,她眼见着更像是与末甲有何等深仇大恨,想将末甲一击毙命。其力道气势,全然非末甲所能阻挡,亦远超过了石偷沧冶境的力道。
同样观测到石偷举动的用意者,还有末甲。他虽觉得与石偷不过两面之缘,但石偷的痛下狠手,让末甲燃起了份杀意。人不犯他,他自不犯人。可人若欲杀他,末甲也自不认为有留对方活口的必要!
对于沈陌黎的阻拦,末甲强吞下心头的无尽怒火道:“契者,这人与早前的铁林里那块铁链绕身的铁石一样都有杀我之心。我虽自认为与他二人无冤无仇,然正所谓一回忍二回灭,今日我若没杀了他,难保他日他不趁机杀我。”
“好一个无冤无仇,你说得冠冕堂皇,也敌不过你杀害我师父的事实!”石偷修长指腹抹去唇角的那抹血渍,苍白着脸艰难地起身道。
说话间,石偷那张略显阴柔的嫩白面容,映衬着四周纷飞的石屑土尘,竟显出一份更倾向于女子的娇俏唯美。
望着那张玲珑精致的面庞,末甲不禁软下态度。他本便与石偷无结深仇,也非不明理之人。听闻石偷的话,让他心下生疑,不禁认为自己与石偷或许有些误解存在。
“你说的师父,可是早前我见到的那粒被铁链牵捆的石子?”末甲软下语气问。
“正是,你若未祭那高峦诱我登上峰顶送死,我师父又怎会为我挡下那万道天雷。再者,我师父乃铁林之主,那铁链乃是它控制铁林的连接,可非你口里牵捆它之物。”石偷咬牙切齿道。
眼下若非身负重伤,需拖延时间调息肺腑,石偷诚是不想与末甲多做废话。他的双眸被仇恨所遮蔽,铁石的死,让石偷再次想起自己双亲因自己被灭族的画面。那种深入骨髓的痛,让石偷此刻仅想复仇,抹杀去所有的仇人。
见石偷双目通红,恨意丛生,时时若要涌动鲜血自眸中喷溅,沈陌黎几步上前轻声道:“你言他害你师父,但我与他自铁林中始,便出入同行,着实不知他何时杀了铁林之主。你若寻仇,也该让他知晓自己为何积了这仇。不如,你与我说说,你师父替你抵挡万雷的前后之事?”
她看得出石偷爱恨分明,并无取她性命之意。虽是识海内的记忆回想不清,但沈陌黎借着石偷的一系列动作,亦能看出他们早前应是熟识。
此时石偷恨末甲入骨,由她出面问清这场恩怨的前因后果,想来比末甲更为合适。恨宜解不宜结,沈陌黎亦是希望能听得事情发生的经过,寻探是否有解除怨恨的法子。
眼下两人,由其态度沈陌黎即可断定,应皆是自己原先的旧识。既是都与自己结交者,沈陌黎自然也不想看到二人打斗俱伤。
石偷本不愿开口重提那痛楚回忆,但对视上沈陌黎清明的眸子,便不忍道出半字拒绝的话。他撇开双眸,倒是详尽的将事情前后说得清楚,独未说明自己是急心要救沈陌黎,才不管不顾上了山峦。
第一百八十九章 心念作祟
听罢石偷满腔愤恨的话,末甲神情上的冷清模样终有了丝裂痕。他并不清楚自己魔力祭山,还能有将人置于苍穹,引万雷灭口。
回想起在地狱画境里,自己遇到的那黑衣人,末甲心底的疑问骤然升温。他一向以为自己从黑衣人处学得的山峦术,仅是对高强敌对方起到决然的防御功效。
在地狱画境,他曾多次祭过山峦,挡避开千百强悍难敌者,才终在万恶危境中搏得了最后的出路。
可按石偷所言,他祭用的山峦乃是绝顶灭杀之术,那死在他魔力祭起的山峦顶峰者,岂非不计其数?
想至如此可能,让末甲心底油然升起极度不安,他不能确定自己祭用的山峦,到底引了多少人登峰峦顶端,更无从猜想在自己祭用的山峦顶端,有多少人遭天雷抹杀。
末甲本性不坏,从未想过自己一朝间竟杀虐了无数人。联想起地狱画境内,那些面目狰狞的男女老少,对自己虽极为恶劣,但也不至于罪达灭族。避在山心,末甲几乎每次皆能感觉到那些追杀他的人,倾数登入峰峦。
他本以为那些人如黑衣人所言,不过是被峰峦顶端的神秘力量传递到了其它地方。但如今听及石偷之言,令他联想起早前种种忽视的细节,令末甲冷汗直流。
若单纯仅是被传至他处,他不该在收起峰峦后,见到地上类似骨灰的无数黑灰?
见末甲不答,反好似心虚的直冒冷汗,石偷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杀师之仇,他非报不可!
强忍着浑身上下时刻传递的剧烈痛楚,石偷再次祭起风刃,往末甲处再次扑杀,速度却因其伤,不再如先前那般迅疾。
指尖微动,沈陌黎看着坚持想抹杀末甲的石偷,意有阻拦,却在见得石偷止停后,停下了手间的小动作。
但见石偷举着风刃,止在离末甲不过三四厘远,满脸戾气地看向闭上双眸的末甲,冷声问:“为何不避?”
他非万恶之人,见末甲如此从容等死,反让他想在末甲死前,听末甲一句辩。杀铁石的深仇,他不能不报,仅是仇偿清前,他亦想明白末甲的杀人动机。
由末甲的言行,看上去并不像随意夺人性命的恶徒。人不可单纯观其行,石偷虽也怀疑过末甲是否表里不一,但见得适才沈陌黎在旁为他问明原因,他也想让末甲有次解释的机会,好给沈陌黎一个交代。
“人是我杀的,以命偿命,我无话可说。”末甲再续紧闭双眸,静等着死亡的到来。
在回忆起先前自己在地狱画境内制造的杀虐后,末甲的心绪极为不稳,他难以接受自己竟是随意剥夺人命之人。魔地大难,他对令魔地生灵涂炭的魔祖一行人痛恨不已。可回看今朝,他所学招式,竟也是毁灭人命的存在。
如是求生本能,在每次缝难时,末甲便会情不自控的祭用山峦,替自己挡去所有灾祸。那种势如习惯的祭山挡灾方式,在地狱险境及铁林里,亦着实为他挡去了所有致命危险。
然山峦无情,他祭起高山,纵使山外的人无心想登峰屠他,亦会被山下的无数沙石所掩埋。末甲无法控制自己祭用山峦术,于他而言,或许便只有一死可阻止他自己再祭山峦。
回忆起自己在魔地大难时所见的种种血腥,末甲着实无力承受,再有人死在自己魔力聚成的山峦下。他不曾杀过人,那种抹灭人命后的自责感,委实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姑娘,可非我不给他留解释的机会,仅是连他自己都承认了,就别怪我不客气。”石偷对沈陌黎说罢,再举风刃直刺末甲。
仅是往前的风刃,却忽受某种强盛的力道阻拦,止在三四厘之距,无法再往前挪动半分。
沈陌黎手中轻捻的铁石圣心里,一道老沉的声音再次响起:“吾身非亡,仅是以另一种方式,伴你身侧授你绝学。小石头,你的心念过重,难有大成,听我一劝,放下仇恨,潜心修炼罢。”
“师父?”听得那老沉的声音,石偷惊喊。
再顾不得末甲,石偷匆忙收起风刃,飞身夺过沈陌黎手中的铁石圣心。
石偷沉默无言的握紧铁石圣心,蜷缩起身蹲伏到旁侧。他多想铁石能再出现他面前,授教于他,劝诫于他,仅是那原本他不在意的一切,如今都成了奢求。
铁石的劝,他受得,亦受不得。
仇恨太重,非他想放便可放下。可铁石的用心良苦,又让他深知若不放下那等血仇,他的路便仅能止步不前。
石偷的心,在仇恨的旋涡中苦苦挣扎,他的心念在铁石的话里不断起伏。
杀,他对不起铁石以生命而行的遵遵教导;不杀,他又觉得于铁石的血海深仇无以寻报。
罪与放的念头在他心念里盘旋往返,让石偷深陷极度的痛楚中。
曾经,他仅是朝朝暮暮想让自己变强,强到可以守护所有他在意的人,强到可以为双亲复仇。
可今夕他却发现,称强于世的路,并非平坦开阔。他只有放下复仇的心念,才可登上强者的巅峰。
但不复仇,他的求强求胜,又有何意义?
这是道石偷难以跨越的心坎,他做不到淡世者立地成佛,亦达不到毫无心肺者的见人就杀。
他重情义,亦在情义中更生出复仇的念头。在血仇执念下,他才得以支撑到现在。铁石却要他放下所有的心念,这让石偷瞬时变得痛苦迷茫。
大路千百条,他却不知走哪条。
人生最痛苦的事,也莫过于在叉路口面对不尽选择,反变得畏手畏脚,唯恐选上一条只通失败的路,而错过其它条成强成皇的道。
那道极端困难的选择,让石偷心下起了谎。他来回抚着铁石圣心,想从中知晓自己的路该是如何走。
奈何铁石圣心再没有发出任何异响,那道由铁石圣心中传出的声音,却唯有石偷听得。
痛楚里,石偷忘却了自己所处的境地危险,忘记了身侧何人。在他几近崩溃的状态中,更像是随意来人都可将他抹杀。
第一百九十章 浊雨倾盆
沈陌黎望着突而癫狂取走铁石圣心的石偷,不明所以。
她早前拾起铁石圣心,便想将其归还石偷。岂料石偷先杀将过来,让她还未来得及将其还与石偷。
铁石圣心乃是铁石生前留与石偷的唯一遗物,石偷如此反应稍是夸张,沈陌黎却也能理解其内心苦涩。回想不起自己的曾经,但沈陌黎有种感同身受,仿佛她的前世今生,经历过无数与在意人的生死离别。
红唇微动,沈陌黎最终未说一话。
阅尽天涯离别苦,不道归来,零落花如许。每个人都可能在世间经历一场与在意人的生死离别,死者已往,最痛苦的是仍活在世上之人。
活者如何将那份痛楚消化,将未来的路走得越来越辉煌,才是一个人真正要思考的问题。
石偷的痛,沈陌黎无法为其消减,那再多的话与石偷而言都是苍白。倒不如留与石偷独立的消化空间,让他在悲愤中解开痛楚,重得振奋……
约摸过了二三刻时间,一道以风汇聚的铁镣忽由石偷掌心飞出,圈绕住末甲手腕捆扎至紧,再在末甲手腕处隐去踪影。
石偷满目的通红随着慢慢解开的心念,重归了清澈。
看向略微震惊的末甲,石偷恶气十足的道:“我在你身上下了风束术,将你的性命捆入我的掌心。我师父的仇,你的一条贱命哪里抵得了?就这样让你丧命,着实便宜了你,我会把你牢牢捆在我掌心,随时听候我调遣。”
石偷愤恨道,他虽强压下心头怒恨,可不给末甲点教训,又觉得太对不起死去的铁石。
深仇宜解不宜结,可未道不能来点小折磨。石偷在报仇无果下,也同样不想便宜了末甲。
听完石偷的话,末甲轻叹口气道:“命是我欠下的,日后有机会,我定偿还你这笔命债。”
对于死在天雷劈电下的铁石,末甲心底有愧。虽是铁石先行动手袭击他们,但当初他不祭山峦,实则也能挡下铁石操纵袭来的诸铁球。
如果没有太过依赖于魔祭山峦,他在地狱画境内,也不至于残害那么多性命。
石偷不再多言,仅是静默的看着手里的铁石圣心,将其收入衣袂中。画岭危机千百,他想不负铁石厚望,闯出一番天地,必先走出面前的千难万险。
好在此时的邪尊率领诸画去防御魔祖势力来袭,画岭各地反倒没人把守,这让几人的逃脱更增加了可能。
仅是联想到末甲乃邪尊之子,石偷心底不免又起了嘀咕。这与末甲同行,不管末甲是否有意离开画岭,邪尊必然不会轻易放行,这无异于与虎谋皮,当中惊险非比寻常。
“你若真想赎罪,还是离我与沈姑娘远点罢。”石偷苦思几许,权衡利弊后终是想赶末甲离开。
躲闪的眼神,让沈陌黎猜到了其中的缘由。她若兰一笑,却不点破,仅是东拉西扯道:“他欠你命,怎好未做一事先行离开?我倒觉得几人同行未尝不好,遇了险难还能互相帮衬。”
谁也不喜自己活在别人的阴影里,而邪尊却是末甲最大的阴影。
早前沈陌黎祭用梦魄迷惑冰蚕的须臾空闲,在向末甲了解画岭状态时,末甲谈及邪尊时的躲避其词,已然让沈陌黎猜测到末甲对邪尊复杂的情绪。
如今石偷再如此说,她若点破,无疑是在末甲伤口上撒盐,让末甲更为难堪痛楚。
“可是……”石偷仍在犹豫,说不上原因,他总觉得沈陌黎在面对他与末甲的矛盾中,总是更偏向于末甲,这让石偷心里极度难受。
然而他对沈陌黎升起那份不该有的情愫,又让他心虚地不敢言过多。
矛盾叠加,情字无解,怪只能怪自己不该动了那懵懂的情感心思。石偷无奈摇头,将未说完的话,重吞回肚中。
在沈陌黎面前,石偷总担心自己的多言多行,暴露了自己的懵懂情思。反让石偷做事作风与自己原先迥然不同,变得畏手畏脚。
“此地不宜久留,我等还是先行离开。”沈陌黎扫视四周道。
她看得出石偷看她时,眸光中的异样情愫。但那份情愫她接不得,自然仅想与石偷拉开些距离,让石偷随着时间流逝,慢慢淡下那份情愫。
在三人正环视周围,寻看离开的路径时,画岭各处,忽而地震山摇。
画岭旁侧的河道中惊涛骇浪,隔着几里地,三人都能听得真实。
“魔祖来了,想来我们还是晚了一步。”石偷听到异动,略带忧郁道。
画岭之中,没有人是魔祖的对手。他原本打算带着沈陌黎,赶在魔祖到来前逃开,岂料邪尊移动了画岭,还是如此快被魔祖寻到。
眼下三人,也仅有石偷知晓事情原委。沈陌黎识海受压,末甲则是因蛊虫早前控体,皆没去魔祖来袭的记忆。
听闻魔祖竟要袭击画岭,原先整族被屠的记忆再次浮现在末甲脑海中。因那血腥画面,让末甲心底的不安不断加剧。
对邪尊,他心有不满,可也不愿见自己的父亲,就此与画岭一起灭亡。
踟蹰片刻,末甲终是对沈陌黎道:“我想起在画岭还有点事未做,此地太过凶险,契者还是快些先与这位兄弟一起离开。”
他想护沈陌黎,可更放心不下邪尊。若是邪尊想与画岭共存亡,末甲便也想尽自己最后的力,为邪尊做些什么。
“那是自然,寒天各扫门前雪,画岭生难,我们不过路过,自然没有义务与你共担其难。”石偷道。
说此话时,石偷好似不经意的观测了沈陌黎好几眼。画岭乃铁石最后生活之处,他若有能力,岂会袖手旁观?但石偷又深刻地明白,以自己加之画岭众人,对抗魔祖不过以卵击石。
与其在这地做徒劳的反抗,不如趁早溜之大吉。
人各有志,石偷不明画岭诸画与邪尊为何不愿舍弃画岭,各自逃离。眼前死局,纵使画岭里全数人皆死守该地,也换不来画岭的幸存。对于石偷这无意闯入画岭的外来者而论,此时逃生,方是他最明确之举。
阵阵涛浪如似倾盆大雨瓢泼直下,又不似清雨,带着阵阵令人作呕的气息。
第一百九十一章 天降巨灾
寂静冷清的画岭,在倾盆直下的浊雨中,如漂泊在沧海中的一叶枯枝,孤立且无援。
几乎在雨下的同时,沈陌黎挥袖祭起灵力,呈半圆光罩挡在三人周边。她的柳眉蹙起,望着漫天污浊道:“这雨有毒。”
她的记忆虽被压制而短时内无法想起,但她的学识却不知缘何反增加了不少。对于武道修为的发挥,甚至对危难事物的认知,皆比她先前学得的更多上许多。
连沈陌黎自己,都未察觉到自己因失忆得来的丰富学识。她仅能本能的想起,本能的去用。
污秽的雨水滑落光罩,响起阵阵形同腐蚀的声响,不断在三人周边的地上,打穿个个令人触目惊心的深洞。
“这哪是雨?简直比天落巨石还要恐怖!”石偷看着四遭被打穿的无数洞孔,惊愕道。
若不是沈陌黎预知到这天降灾难,早早祭了灵力抵挡,恐怕他们三人此时皆已被砸得千疮百孔。这让石偷对沈陌黎的钦佩爱慕之情,更燃升几筹。
随着浊雨暴降,由画岭前方传来阵阵凄惨叫喊。叫喊声夹杂着如水浪倾覆的巨响,让人听之危机感十足。
原本微摇的大地,在水浪滔天的巨响中剧烈的摇曳起来。
“不好!”末甲听闻那些疑似诸画传来的声响,周身单独祭起道宛若山石形状的护盾,迈步便要往声音处去。
“末甲……”沈陌黎跟着迈前道。
却见末甲停下步伐,半侧着头看向沈陌黎道:“画岭之难,与二位无关。我与契者萍水相逢,大难面前自当各自奔逃,还请契者不要再与我同行。”
沈陌黎虽失去记忆,但脾性并未有多大改变。末甲与沈陌黎早前经历死境困险,自然能猜到以沈陌黎的情义会与他一起去护画岭。但与魔祖对抗,是必死的局面,沈陌黎作为魔兽契者,关系魔族未来,末甲并不希望她的未来止步在此。
这份舍命共赴死劫的情谊,末甲受不起。即使他不为沈陌黎,也需为魔族着想。沈陌黎一朝丧命,小魔兽也必受生死血约反噬,不日暴毙。在魔族内,小魔兽是对抗魔祖的唯一可能,即使此刻性命危矣,但仅要它的命还在,就是魔族的最后希望。
末甲转而看向石偷,犹豫几息终是说道:“我若有命活着,你师父的命,他日我必还你。今日画岭劫难,还请公子待我保护好契者。”
如是生死之托,石偷闻声应下道:“那是自然。”
话音刚落,便见末甲大步离开,往一干惨声传来的地方疾奔。
见末甲的身影渐渐跑远,石偷急切道:“画岭不宜久留,我们还是快些离开。”
“此时想走,怕是也走不了了。”沈陌黎抬首望向画岭外道。
奔腾浊流由万沟之岭各处河道悬空而起,若被人挂在半空的污衣脏布,直挂天际。污浊的流水围拢四周,放眼观之,仿佛下一时便可倾覆整片画岭。
地缘广袤的画岭,在那冲至半空的巨浪面前,渺小得更像不值一提的蜉蝣,如同随时都可能被吞没,与那池污水融成一片。
沈陌黎二人离画岭水岸还有些距离,可见那高百丈且浪势汹涌的浊流,却是看得极为清晰。
“这是要将画岭连地带人整盘淹没,对方的手法当真阴狠险诈,想出这样毒辣让人逃不出一个的方式歼灭画岭。”石偷震惊道。
面对那等堪比神佛的巨浪神力,石偷单纯是见,心底便生出无尽寒意。他想不出任何方法,能让自己避开这场灾难。
参杂了剧毒的四壁污水里,隐约有无数看不清的影子在挪动,密密麻麻,形状与人相差甚多,更像是无数蛇蟒藏在肮脏的水幕内扭动。
“没想到,魔祖竟派了如此多人来灭画岭!”石偷意外道。
以常理推断,画岭不过魔地微不足道的一部分,魔祖当初抹杀魔地遍地重要部落时,都不曾这般大费周章过。石偷想不明白,魔祖这次为何如此兴师动众。
望着那些藏在污水里看不清的身影,沈陌黎的想法却是不同。她深锁眉头,唇角轻撇,深思道:“我们去往邪尊那处看看。”
见沈陌黎起了这念头,石偷脸色一黑,急阻道:“邪尊可是巴不得将你生剥活剐送给魔祖,你现在去无疑羊入虎口。末甲那混世之人必没有如实告知姑娘你失忆前的全数情况。”
“我知邪尊追逼过我,只是此时还计较那些仇怨,仅会让我们与画岭同被抹灭。如此苟且偷生一时,不如尝试放手去搏个未来。”沈陌黎说着,运转起手心灵力,调转起整个护罩的方向。
地面百孔成渊,他们走不得,只得借由灵力铺地而过。这等灵力的把握,需做到绝对的炉火纯青,不能凌空速飞,易不能落到巨孔内。
末甲因早前地狱画境里,邪尊刻意为之的狠烈训练,已然把握得极好。沈陌黎十六芳龄,却也运转得老道熟稔,这让石偷对沈陌黎更多上了探究的好奇。
他余光在灵力护罩上扫了一圈,终是未语。早前的仇怨,石偷其实随着心念的驱逐,早不在乎。但放下仇怨是一码事,沈陌黎寻邪尊是否能无恙是另一码事。
石偷想阻止沈陌黎去,更重要的是他担心沈陌黎遭袭而无力回击。但他又不能道破,一旦点破那层纱,石偷能猜得到沈陌黎不会答应,更怕会与沈陌黎连寻常朋友都做不得。
二人借着沈陌黎祭的灵力,不过少倾便赶到了画岭水岸。
此时陪伴邪尊的画已余下不多,附近地上,零散有画被浊雨侵蚀后的不堪模样,足以说明适才在此地发生过的残忍屠杀。
沈陌黎与石偷离着邪尊与诸画有些距离,便听邪尊身侧一古画在道:“魔祖这次为灭我等,下的真是大血本。”
“非也,那藏在雨水里的身影,表面看着数量多,其实是同一个人。”邪尊有条不紊的分析道。
魔祖在魔地作恶有些时日,他装聋作哑佯做一无所知,可对魔祖做的事却明白得很。
第一百九十二章 众画一心
“同一个人?”古画惊讶道。
那密密挨挨遍布水帘里的蛇影,如何看都不像是一个人,更宛如魔祖号召了众魔族军团,藏在水帘内随时准备着伏击。犹恐自己耳朵出了差错,古画再问:“尊主可确定,那污水里躲的难道不是魔祖及众魔祖军队?”
邪尊冷哼声道:“魔祖怎会亲自来万沟之岭,想必现在他光是逼着魔**出黑蝠军及上古魔令,便已让它头疼不已!”
话刚说罢,由污浊的水幕里,有无数暗紫触爪破开水幕,缓缓伸出。随着触爪的伸出,在画岭各处兴风作浪的浊雨渐渐停歇。
受浊雨凌虐得深沟巨洞累累的画岭,在污黑水幕笼罩下,就像一叶信手可揉碎的破败叶子,危机感油然升到每个人心头。
“浊水乌?”几乎是异口同声,在场的许多画一眼便认出了从水帘里伸出的诸触角道。
浊水乌是魔族里众所皆知的上古魔物,上可破天诛族,下可毁海灭地,魔族内均传其力比同魔祖,是五族内无人敢轻易撼动的存在。浊水乌脾性暴虐,当年在五族中不断有讨伐浊水乌的愤慨之声响起。
然浊水乌依附于魔祖,对魔祖忠心耿耿,让五族内的强者圣人又无人敢轻举妄动,生怕诛杀浊水乌的过程中,魔祖插手而导致杀反被杀。
上古千年里,魔祖在饱受源于五族的压力下,不得已而造污池,将浊水乌受困于池内,每十年见其一次。后魔祖殒命,在约定见面的时间过后几日,污池忽崩塌破碎,池内不见丝毫浊水乌的影子。
后有人传在魔海附近见过浊水乌尸体,飘荡于海中。世人皆以为浊水乌当年殉葬魔祖,已不复存人世。今日再见,其庞大身姿,浑厚实力,可完全不像是殒命亦或有负过伤。
部分画卷收了护在周身的魔罩,见势便是想逃。
但听沈陌黎由后侧祭灵力而来,急声阻道:“切莫收起护罩,浊雨停歇,不过是为下一场更剧烈的攻击做准备!”
“魔族我比你熟悉多了,你一人族,有什么资格在这指手画脚?”一古画见是沈陌黎,不服气道。
“住口!照她说的做。”邪尊喝止了古画,余光瞥过沈陌黎,再看向水幕里的触爪。
沈陌黎的担心,恰是他心底的担心。一场浊雨,对浊水乌那等实力的魔物而言,不过是弹指玩味的事。雨后寂静,有时是更大疾风暴雨将至的节奏。
邪尊对浊水乌了解不多,但浊水乌的实力,即使是他加上画岭所有人,也绝对敌不过。想至此,邪尊的识海里,末甲的面容身影一闪即过,如下了极大的决心,邪尊握紧了藏在袖里已渗出些冷汗的掌心。
画岭如今风雨飘摇,随时可能就此消亡。逃不过必死的困境,他也要掘地三尺,给末甲找出条活路来!原先他本还担心末甲心虽冷静,但思虑不够深远,由他安排的地逃离,是否会在沿途出现何许意外。
但沈陌黎,让他看到了末甲逃出的更大希望。以末甲的魔道修为,加之沈陌黎的过人聪颖,想必在他余留的最后生路上,定能破得死路玄机。
浊水乌如八爪鱼般富有弹性的触爪,由水幕中缓缓伸出,又骤然提速,往画岭袭来。
其迅疾的速度,让时刻保持警惕的众人都是反应不及。最先反应过来的几人,急急运转其周身气力,扩大周身护罩,以抵挡触爪。
那些最先反应下来,费尽气力注入护罩者,原以为其汇聚成的护罩,会在与浊水乌抗衡中,被强力的触爪一触即碎。然而出乎意料的是,那些触爪更好似没有多大气力,只是停驻在护罩上来回游动挤压,并无再续剧烈动作。
而未被护罩挡下的更多触爪,却不袭任何人,而是径直伸入画岭各处的土地中。
聚在一地,反应稍是缓慢的众画卷,见邪尊、沈陌黎等人先行运了气力,形成偌大护罩,皆由震惊中反应过来,纷纷用心竭力注入到那护罩里。
护罩上源于浊水乌触爪的力道,虽是强悍,但在众人合心下,竟也未能在护罩上挤压出丝毫裂缝。
望着那些游走在护罩上的触爪,沈陌黎心里的不妙之感愈加强烈。那些触爪的举动,更像在等待,等待一个更大的阴谋。可她却一时摸不清,浊水乌的下一步动作,想不明浊水乌将欲何为。
“不对。”邪尊脚扎画岭,以魔气贯穿画岭各处,手撑护罩,望着那些游移的触爪道。
他心底的疑问不少于沈陌黎,但他贯穿画岭的魔气,游荡画岭地底四处,也未发觉到那些触爪有丝毫不当举动。那些扎入地底的触爪,在深扎画岭后,便好似陷入了沉眠,不再有下一步动作。
诡异的迹象,让画岭侥幸存活的人心有余悸。单单是场浊雨,便让他们损兵折将,那些离邪尊较远的画卷,无一能在那场浊雨里幸免于难。在浊雨初下时,也仅有几幅见识较广博的画卷,与邪尊同祭了魔罩,抵挡住浊雨的剧毒侵蚀。
他们不知浊水乌的下步动作,心底止不住惊鼓猛敲。
悬念丛生下,沈陌黎望着罩外那些静止的触爪,原理不清的疑问突然有了答案。
“收回魔气!”沈陌黎回首对邪尊道。
“为……”邪尊刚是开口,话未说整,血剑便是往他嘴中猛吐而出。
由邪尊脚底,传来阵阵麻木之感,让邪尊再想动都是奢望。
“尊主……”诸画同呼道。
他们平时憎恨邪尊,但时逢大难,邪尊发生的不测,明显加剧了他们心底的恐慌。在一干画卷里,被锁画岭前修为见识高于邪尊者比比皆是,他们素日并不服邪尊对自己的管束。在画岭这座神魔狱里,他们生见不到希望,虚度光阴里更不愿自己还要听邪尊指令。
但今日之劫,邪尊又成了他们的主心骨。诸画在画岭关押的岁月里,修为可谓被磨耗极大,早没了当初的笑傲人间之态。邪尊握着他们的命,他们更恐邪尊遇难,画岭陨灭,那般下来他们便再没了命见明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