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三章 举步薄冰
古画间本互斗互斥,这时来到此地的一众古画,敌对势头不减,可也放下了摩拳擦掌的兴致,而将目光群聚到沈陌黎二人身上。
“走。”沈陌黎见众多画卷在古画分派领导下,就要往他们二人处袭来,拉起沈牧北毫不犹豫的往铁林跑去。
“前面于你太过危险,不如我挡下那些画,你先寻其它地方避避?”沈牧北扫视四下,遽然以掌击地,在地面上震出道深不见指的幽长黑洞,顺势将沈陌黎推入洞中。
在推沈陌黎时,沈牧北顺势将石偷往沈陌黎衣袖中一藏,以妖力将其固定在了沈陌黎身上。
亓衍捆绑石偷的用意沈牧北猜不到,但画岭里稍不留神,即见不到明日的朝阳。
石偷无论好坏,好歹也是神级沧冶境一重天,将其留在沈陌黎身旁,兴许在危难时还能助得沈陌黎一臂之力。
沈牧北的动作极快,在抛掷石偷时,顺势划断了石偷身上的绳线。
缩骨昏睡中的石偷,体积极小,巴掌大小藏在沈陌黎袖中,倒也未让沈陌黎有所察觉。在惊错中,沈陌黎的注意力更多的集中在了沈牧北身上。
“哥——”沈陌黎往沈牧北衣袖上拉去,却意外的只抓住半截断袖。
沈牧北毅然在沈陌黎拉住自己修摆时,果断将衣袖尽数扯断了去。对于骤然出现的一行画,沈牧北并没有绝对的把握将其摆脱。
铁林一向,那刮骨伤命的微风与摇晃不止的铁球,对于沈陌黎而言凶险奇高。沈牧北断不可能眼睁睁看着沈陌黎逃往林中,白白送命。
他以妖力震穿地面,只求能以地道穿过铁林,将沈陌黎送往离画岭出口更近的位置。
只是对于邪尊画岭里的玄机,沈牧北还是低估了些其厉害处。
沈陌黎在暗不见前方的地道中,以灵力祭出点点绿叶之光,隐隐照亮四壁。
不知时间,不知尽头,在地道中滑行了五六刻时间后,下行的坡道逐渐平缓,而后又呈上倾之势。
沈陌黎回眸望向后方,不知是沈牧北刻意而为,亦或是画岭另藏奥秘,她一路滑来的地道,此刻被沙土再次堵塞。她背靠黑土,正如躲藏洞中的矫兔,呈于她面前的也仅剩前方那条向地面通去的道路。
缕缕光线由洞口映射入内,给人以道路不远之感。
沈陌黎信步向前,并不急赶。画岭里的一切均不按常理出牌,沈牧北将她送入地洞,由其方向看应是通往铁林的另一端。只是出口是何处,沈陌黎并拿不准。
身后的道,在沈陌黎走过后尽数被沙土再次覆盖,直到沈陌黎走出地道,那条地道也彻底消失了痕迹。
初从黑暗中出来,耀眼的光芒刺得沈陌黎全睁不开眼。她以手挡光,缓了几息才再是睁眼,将面前景象收入眼帘。
这是片深藏铁林中的冰湖,湖畔的铁链挂着密集的带刺铁球,将湖包围得严实。
沈陌黎此刻,正巧站在湖心。白茫之景令沈陌黎震惊,更让沈陌黎深感诡异的是,她适才走过的地道,竟在湖中,而她分明见到地洞中皆是沙土,不曾见到湖水半滴。
铁林里,忽有风起,不知何时恢复了平静的铁球,在微风中再次摇曳,叮当作响清脆悦耳,却又似催命符般的存在。
微风由林中刮向湖心,只是轻轻拂过,便将沈陌黎飞扬起的发丝、衣摆全数削碎。风过之处,沈陌黎虽已祭起神魂灵魄之力进行抵挡,但每寸肌肤上,还是被刮擦出无数细密的伤痕。
滴滴鲜血由她的伤口渗出,即刻在她的衣裳上染出朵朵血花。
沈陌黎在御风之际,若被人重击几掌,血珠滚滚由她的唇角滴落,源自筋脉中的痛楚,让她深刻意识到自己现在所处的险境。
她回望四周,努力辨寻着方向。若不能快些离开这片铁林,恐怕她原地不动,也会很快被那缕缕看似轻柔,实藏了千刀威力的微风给刮杀抹灭。
沈陌黎支撑着疼痛的躯体,咬唇加急了步,往画岭出口方向奔去。
虽心挂沈牧北,但沈陌黎也知晓自己现在倘若再只身闯荡而回,她伤势渐重的状态,只会拖累了沈牧北。
为今之计,只有逃,逃得越远越好,逃到邪尊及众画都找不到的角落,她才有机会保住沈牧北的命。
方才在铁林前,她从古画的言语中,并不难听出众画寻的目标是自己。沈牧北抵挡在前,只是为她承受了不属于自己的劫难。
邪尊及众画未找到自己,必不会轻易取了沈牧北的性命。有人质要挟,对画岭中这些历经沧桑的人而言,当真是不错的引人出现法子。
沈陌黎现在的实力,固然无法抵抗画岭。她只有逃,逃到画岭所有人都找不到的位置,才能让沈牧北得以活命。
令人瑟瑟发抖的冰湖上,冰层结得并不厚。沈陌黎只是轻步走在上面,都能听到冰块碎裂的声响。那举步走在薄冰上的感觉,让沈陌黎更多了些谨慎。
她加快的脚步,在阵阵冰碎声中,不禁渐渐减缓。
在沈陌黎未回眸查看的身后,已然有道破碎彻底的冰痕,极为显目的呈现在冰面上。冰痕在逐渐放大,若时刻可能使成片冰湖,重归了那片波光粼粼。
淡淡的灵力生成于沈陌黎足下,借着绿光灵力的相承,沈陌黎有意将自己的重量减轻,以减少对冰湖的影响。
身处空旷的冰湖上,沈陌黎谨终慎始,在每前进一步上都做得小心翼翼。
万沟之岭,只要脚下离地,既是凌空飞驰。生活在万沟之岭中的众人,虽有时借着密林高山挡了自己的行踪,避开雷电,偷偷低飞。但对于此时处在如此空旷湖面上的沈陌黎而言,她的举动皆难逃过雷霆监视。
沈陌黎祭了灵力,足下却是仍轻点在薄冰上。她不看身后,只探前方。
在万沟之岭里,生存本非易事,徒顾可能出现的危险,反倒可能忽视了更多的危险。
走在薄冰上,沈陌黎边是注意着脚下,边是细思着前方铁林,该如何前行。密集的铁球滚动,沈陌黎并不认为,仅靠一身武力与灵巧,即可穿身而过。
第一百六十四章 缩骨神通
行走间,衣袖中忽有异动,让沈陌黎心头一惊。
她并不记得自己藏了什么活物在身上,可袖中动静,分明若有生灵躲藏。拉起袖摆,沈陌黎仔细一探,便见袖中有颗石子在扭动着身,若是舒展,又如有所节制的收缩身子。
石子体型与石偷早前丢掷去的那颗相差不多,却明眼可见并非同颗石子。石子边缘,还有乌黑若绳的妖力禁锢着石子的活动。
“石偷?”沈陌黎伸手扯断禁锢石子的妖绳,将石子取在指尖问道。
她并不确定那石子的身份,可天下能缩骨藏到石子中的人屈指可数。前世今生,她也未多见几个,这让沈陌黎心中立刻有了判断。
“知晓是我,还把我捆绑在你衣袖上,你安的是何居心?”石偷不满的嚷嚷道。
以石偷的魔道境界,断定出捆绑他的妖绳并非沈陌黎所为并不难,但人绑沈陌黎身上,绑他者又是无处寻找,让石偷此刻极想随意拉个人,少许发泄番。
“你为何在这?”沈陌黎问,但心中悬着的担忧,也少去些许。
先前她受帝魂反噬,破祥龙肚腹,强大的威力毁坏生灵无数。在那场她并不情愿见到的大劫中,她无从知晓石偷与独角兽是否也被殃及,更无从断定兔儿爷死后的玩偶之身,是否在灾难中被尽数毁去。
现在见到石偷,起码让她知晓那场灾难中,同行者还有活着的可能。
“这话问得好像有问题。其一,是你将我捆在你身上,此为何地,你为何捆我,都改由我问才是。其二,这是何处,你应比我更为知晓,怎会问我这等傻里傻气的问题?”石偷道。
“你被捆我身上之事,我委实不知。但不管前事如何,你尚活着,便是最大的幸事。我且问你,独角兽与兔儿爷是否安好?”沈陌黎道。
捆绑石偷的妖绳,对沈陌黎而言再熟悉不过。当中散发的沈牧北气息,沈陌黎在看到妖绳的第一时刹已然辨出。只是对于石偷,她并不打算关于沈牧北的任何信息。
提及兔儿爷,早前遭遇的一切再次浮现石偷识海,让本还想发泄的石偷神情瞬间暗淡了些,连受捆绑找人泄愤的心思都烟消云散了去。
石偷脱离沈陌黎指尖,再次舒展开身子,恢复成八尺男儿的原本面貌。
他从衣袂中取出张与兔儿爷模样一般无二的纸,将自己的魔力灌入其中。那纸即刻圆滚了起来,最后变成兔儿爷模样。
“我在祥龙体内奔逃时,与独角兽皆莫名被一个散发着妖气的气泡所包围。也怪我不争气,在气泡中渐渐消失了意识。待到我再次醒来时,已被你捆在身上。至于独角兽,我当真不知它在何处。”石偷略是嗔怪自己道。
石偷将手中的兔儿爷人偶双手奉上,交与沈陌黎道:“它是你的同伴,现在我便物归原主了。这兔子生前诚然惹人厌烦,死后却令人怀念。”
沈陌黎接过兔儿爷,将其收入戒指道:“它的主,并不是我。我不过是蹭了它主人的福气,承蒙它一路照顾。即使它变回了玩偶,想必它最想回归的地方,还是它主人身畔。”
话是说着,沈陌黎心中也自是有将兔儿爷,重交回末甲手中的决心。
“也罢,既然是要寻主,那我等还是赶紧赶路吧。”石偷扫去阴霾的情绪,踏步往前便走。
大步往前,石偷踩在冰湖的脚步,却是对湖面未有丝毫影响。
他刚是往前走了几步,只听身后再传来冰碎声响。
石偷愕然,他低头看向脚下道:“难不成我这一睡,把体重给睡沉了?”
但见自己脚下的冰面并无丝毫裂痕,石偷才回眸瞥向沈陌黎:“你这身板看似娇小,没想到体重竟如此惊人。”
话中的鄙夷之意明显,沈陌黎纵然再傻,也听出了石偷话中含义。
可她的小身板,哪处见得重了?沈陌黎心中默然无语。
“不如,你拜我为师,我就勉为其难的教授你入门缩骨术,保你完美掩藏自己的体重,在薄冰走得飞扬,如何?”石偷戏谑的问道。
“师不拜,但你若愿意教我缩骨术的入门,我倒愿虚心听教。”沈陌黎直言。
她走在冰湖上,每走一步湖面便破碎大片。即使祭了灵力相呈,减少去自身对冰湖的压迫,但她还是难以确保自己能走出这片冰湖。
更何况,出了冰湖,湖畔那密集的铁球摇曳,亦是极难穿过的所在。球与球之间,相隔头颅大小不到,这硬是挤身过去,恐怕只会撞得头破血流。
“这得便宜的说法,说得倒不怕人嫌弃。不过小姑娘有志气,是我喜欢的脾性,念在你此般好学的份上,我就教你几招。”石偷浅笑,凑到沈陌黎面前道。
石偷的年纪与沈陌黎相差不多,但沈陌黎总是一副老陈模样,与她十五六年华该有的天真全然不同,倒让石偷多了几分逗她的兴致。
聚气凝神,石偷以魔力汇成石破千浪之景道:“小可破大,吾等体内流淌的每滴血,每丝气,对人体的影响都是显着的,一个呼气接不上,人可瞬亡。这些理虽人人皆懂,可却非人人能从中寻得更深层的奥妙。”
说罢,石偷以身示范,将自己的左手臂腕压成纸薄,多次折叠。反复的折叠下,整条臂腕最后竟成了指甲盖大小。
“此乃高深的缩骨术,我也仅是向你示范一二,对于你此刻临时抱佛脚的现学现用并不合适。但常言道,多门绝活多条活路,他日你若有兴致,倒可以多钻研些许缩骨术。”石偷豪情介绍着缩骨术。
学得这门本事,石偷从未将其传教过他人。一来他不愿自己苦心钻研出的缩骨术,落入有心人手中,坏了他的名声。二来他也找不到合适的人传授此术。
但对于沈陌黎,不管沈陌黎是否拜师,石偷倒是都乐得多多传授缩骨奇术。仅是说起引以为傲的缩骨术,石偷不免多了些自恋,说话间也多费了不少口舌。
“可有诀窍?”沈陌黎直问重点道。
第一百六十五章 似水领悟
见沈陌黎对缩骨术颇有兴趣,石偷严重的自傲更显于表。
“缩骨术可不好学,你先尝试止停脏腑运行,再自指尖逆转血流,凝缩于手腕。”石偷说罢,先是示范着做。
他十指形态,倒当真随着它的血液倒流而压扁如纸,飘飘若飞。
“试试?”石偷笑问,笑言中的狡黠明眼可察。
缩骨术入门,听起来容易,做起来却是极难。但是止停脏腑,便是难于登天。
脏腑的停转若是把握得不好,轻则修为尽散,重则性命不保。而停转脏腑的度,非石偷口耳能传授。
当年学识缩骨术,石偷可非自愿。他自娘胎里来就带有怪病,时常脏腑骤停,多次险些要了他的命。
石偷双亲见得急了,多方打听,才知晓了天底下,还有这门通过脏腑起止,进而缩骨的歪门神通。
学得缩骨术,不仅可缩骨缩形,还能把控自己脏腑停跳,这于石偷而言,无疑是再合适不过的术法。
若有了此术,石偷便不必再忧恼脏腑何时停止,又如何停歇过长而让自己丧了命。
仅是这术法邪门,世间早没了会此术者。
当年石偷双亲,可谓是费尽关系,洒尽银两,走遍各域,才最终为石偷寻得了全套缩骨秘法。
只是缩骨术学习中凶险极高,石偷那时年纪又小。
石偷双亲得了此法后,并没让其即刻学习。而是隐瞒石偷,借用手中权势,调集了不少有习武天赋的少年,先行试学。
但那些少年,却无一能把控好脏腑停歇的度,在学得入门时,便非残即亡。
见缩骨术如此凶险,石偷的双亲也便消了使石偷学习该术的念头。
与天下父母相同,他们更愿石偷平凡的多活些时日,也不愿见其因习得还不知是否有效的缩骨术,而即刻丧命。
仅是石偷聪慧,其父母大费周章的种种举动,又怎会全瞒得住他。
被锁楼阁的缩骨术,终是在一日夜里,被石偷所获。
脏腑骤停的痛楚,自打石偷初生后,便时时困扰着他。这让石偷抱着非死即要学精此术的坚定,不断深研。
亦是这等决心,加之石偷对缩骨术过人的领悟力,让石偷在日日钻习下,逐渐掌握了缩骨要诀。
然石偷双亲只顾石偷,而害得那些天赋卓越的少年丧命的做法,亦最终给自己埋下了杀身隐患。
血债终需血还,石偷双亲绝未料到的是,他们找来的那群已然残废或丧命的少年里,竟有一人背后世家强大。
那少年流落在外,因各种机缘而被石偷双亲手下人掳了来,强逼学习缩骨术,而终是残废。
这让心愤难平的少年,在一朝逃脱后,便引来自己的世家,灭石偷满门。
则是巧在石偷已将缩骨术学得精妙,才在那场血灾中得以逃生。可他的双亲、他的家人,却皆未能逃过那场血灾。
石偷背负血仇,只得隐姓埋名,以自己的身手在他地立足脚跟。
本是打算待到时机成熟,再找仇家。可魔地劫难,却打破了他的所有计划。
沈陌黎血脉混乱杂多,体内气息又交融多族,还藏了帝魂于身。
石偷正是看出沈陌黎体内的这等不同,才会让沈陌黎学习缩骨术。
正道缩骨,可调节人体脏腑血脉流通,若能习会,倒是有利无弊之举。
况且,有帝魂寄生,石偷可断定,沈陌黎即使入门失败,也不至于要了命。
沈陌黎仔细看着石偷的动作,记得认真,也随之断止了自身脏腑。
一股窒息感即刻扰来,沈陌黎强忍着极度不适,倒流指上血液。
奇怪的是,血液倒流下,沈陌黎十指并无扁平,反倒飘然无骨,软若缎带。
“可是如此?”沈陌黎问,她看得出自己与石偷逆流血液后的不同,却理不清其中差异。
见得沈陌黎毫无变形,却没了骨骼支撑的指掌,石偷大惊。
缩骨入门虽是相同,但凭个人领悟,练成的缩骨却是迥然有异。
石偷自学缩骨术,能以纸叠方式,缩小自己的血肉,在他看来已是不易。
而沈陌黎直接将自己身骨化成似水软绵,这于缩骨门法中较轮,实属高深。
世人皆知水穿万物,相比于纸,水过万千缝隙,更顺滑流畅。
沈陌黎这初入门的化水绵柔,乍看之下略显拙笨,但假以修炼,必有所造化。
仅是好胜心的石偷,又怎会点破其中优劣。他摇摇头,假似深沉道:“天下无人骨骼领悟相似,故悟得的缩骨术,其形各异。你这水态缩骨,勉强算是关过。”
“尔后再是如何缩重?”沈陌黎看着脚底破碎逐渐加深的薄冰,向前再是踮着脚尖走了几步。
“缩骨非朝夕可成,切不能急。你可以同样做法,作用于足,便能减去你过半体重,助你安然过湖。”石偷掂量着沈陌黎的体重,笃定道。
“不可。”沈陌黎轻蹙着眉,望向铁林道。
石偷一愣,并未理解沈陌黎话里意思,只以为沈陌黎觉得缩骨术难以学成,而断然拒绝。
见着沈陌黎皱眉有所思的模样,石偷迈向前几步,慰藉道:“你若一时无法做到四肢协调缩骨,也是无碍。你减了双臂重量,谨慎些走,应也能度过这薄冰。”
对于石偷所言,沈陌黎依旧锁紧眉心,轻摇了摇头道:“可有能让我此时现学现会,缩了全身肉骨的法子?”
沈陌黎边问边先将双腿加之缩骨术,减轻了重量。动作之流畅,比起先前缩轻双臂,有过之无不及。
石偷见之,再是愣神。当初,他自学领悟四肢缩骨,耗费数十个时辰。他本以为能与他的神速领悟相较者,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岂料他这一指点,沈陌黎倏然明了其中诀窍。
这青出于蓝又胜于蓝的学师法子,让石偷内心尴尬不已。
只不过精于各种骗术,让石偷在万分尴尬里,仍是保持着雷打不惊之态。
石偷脑念转动,开启了忽悠道:“缩骨极难,你强行加急修炼,只会适得其反。缩身需缩心,缩头需缩脑,无论何部位,想要缩减,都要按步慎然而行。”
第一百六十六章 躯若锦缎
沈陌黎环视铁林,危机感盘绕心间。
“按部就班固然有其好处,但这铁林时刻在索要人命,怕是容不得我慢行慢修。帮人帮到底,你可能将缩身缩脑的窍门告知于我,至于修不修得成,也仅看天命了。”沈陌黎求教石偷道。
她现在身处的境界,无学缩骨术,必是个“死”字结局。
在可预知的死境里,沈陌黎更愿意拼尽可能,换得一线生的机会。
重生一世,她不甘就这样殒命。还有众多事未了结,还有众多羁绊尚无找到,沈陌黎的求生意识,在无数牵挂中燃烧。
顺着沈陌黎话中所指,石偷回身看向不知何时停止了摇曳的铁林,眸底生出些了然。
适才他仅注意到沈陌黎脚底的险关,倒是忽略去铁林危机。
石偷此时初出茅庐,思维尚达不到前世高度。他只是单纯的由己推人,若无点破,他有时仍未能察觉个人间的差异。
在沈陌黎的求教下,石偷才猛然回神,想起沈陌黎无缩骨术,则必然闯不过那片铁林。
以石头沧冶境一重天修为,加之缩骨成石的小巧,区区密集的带刺铁球,他全看不在眼里。
沈陌黎却是不同,那球与球间紧挨的间隙,对她来说便是致命危机。
联想至此,石偷为自己的缺察少观而悔矣。
他细致一想道:“要在几个时辰内习会全套缩骨术,乃是拼奇迹都不可能完成之事。想过那片铁林,却也是可能。”
言罢,他旋转四肢,重恢复了原先的模样道:“想在短时内习得缩骨术精髓,诚是不能,但我这些年钻研缩骨术,倒发现了套独门秘法,可让身姿若蛇扭摆,来回自如。”
“妖蟒术?”沈陌黎一听,随即想起前世听闻的魔盗团秘术。
只是她未料到,那名誉天下的妖蟒术,竟在石偷这般年少时便已钻研习得。
石偷淡笑:“这名字倒是有趣,与我的术法颇为相符。我钻习的法术巧在还没名字,便得了这名罢。”
也不再拖延,石偷身形开始来回摇摆,须臾间竟产生了数道重叠的身影。
其形态迷蒙,宛如多条蟒蛇灵动扭身,虚实难以辨得。
石偷的声音,随而变得虚迷难测。他空幽的身影,自多道重叠的影子内传来:“山舞银蛇,身胜无骨。此术虽无法压缩身骨,却能以婉婉蛇形,助人避开多数困境。”
原就倾城胜于女颜的石偷,在蛇身扭曳下,翩翩给人妩媚之感。仿若无骨的妖女,在魅动着倾国夺魂的舞蹈。
那等妖艳的美与节奏极强的飘然动作,让沈陌黎这真实的女儿身,都自叹不如。
乍一看,着实让人以为是那一妖国魔地里的妖妃魔后降临。
其中魅态,仿佛能勾起观者说出其心底最深的秘密。
沈陌黎晃晃头,才是勉强挣脱了术法的诱问。前世百年练就的定力,让她再看之后,即使武道境界不高,也不至于沉迷其中。
“哟,姑娘倒是有点本事。在这魅惑年少,都能保持本心,不至于迷了方向。我用此术不多,但能挡住此术不言出心内秘密者,你还真是头一个。”石偷调侃道。
它偶然习得这术法,起初乃为方便自身行动而用招,不料每每都顺带套得了观望者心底藏的最深的秘密。
在得知众秘密后,石偷倒也得了不少方便,为他的行侠仗义亦或是偷盗满盈提供了不少帮助。
沈陌黎对此术的抵挡能力,倒也让石偷对其更另眼相看了些。
多次观望沈陌黎,倒也让石偷更深刻地觉得,沈陌黎能完成这等术法修炼。
“该术法可是需借得妖气习练?”见识了妖蟒术的诡异,沈陌黎的心却仍是提着。
前世,沈陌黎听闻妖蟒术仅有魔族妖族能习会。妖蟒术的绝妙,绝在其可致人入虚幻之境,又能以其婉转身形,化解众密布危机。
然,对于沈陌黎这看似人族,又有星族嫌疑的人而言,她无妖气妖脉,想学妖蟒术缺不容易。
“非也,魔、妖本是一家,妖蟒术说是由妖气汇成,但我乃魔族,能研得此术,全靠魔力转化成妖力。”石偷道。
他来回翻视沈陌黎道:“我能嗅闻到你体内藏了魔族气息,那气息兴许不属于你,却可为你所用。”
忽悠人的话,石偷向来不打草稿。他知晓沈陌黎体内古怪的魔气,可从不知这魔气是否能为沈陌黎所用。
然而眼下也没更好的方法,能化去沈陌黎的危机。
石偷只得死马当做活马医,忽悠忽悠沈陌黎运转体内的魔气。
“那魔气属于魔祖魂魄撕裂成的邪魔,邪魔尊主嗜血,我徒然运了那股魔气,只怕会将魔祖引来。”沈陌黎并无打算隐瞒。
“什么?那竟是魔祖魂魄飘来的气息,怪不得我总觉得有些熟悉。”石偷惊讶之余,心底却已是另有打算。
魔祖压迫小魔兽,更恨不能以其契约之人的安危要挟魔兽就范。
沈陌黎一旦运转邪魔气力,必会招来魔祖注意,追杀沈陌黎到此处。这法想来,便是不可行之举。
但相比缩骨术,妖蟒术的习法简单极多。石偷环视左右,若恐不稳,凑到沈陌黎耳畔耳语几句。
若是醒悟,沈陌黎尝试着以轸蚓之力,去引出妖蟒身姿。
近来,沈陌黎隐隐感受到轸蚓传承的灵魄之力,与自己灵魄的渐渐融合。
在灵魄之力的交汇下,沈陌黎好似许久不曾感受到轸蚓发出丁微声响。
轸蚓原身本是妖物,仅是得承莫童灵魄顿入体内,才在岁月中,消了实体,独剩灵魄意识,留在人间。
然本体中所带的妖气,在漫长韶光里,多少会与灵魄粘合。
沈陌黎现在赌的,即是轸蚓灵魄之力里,残余的妖气。
幽幽绿光,萦绕周身,绿叶片片旋转,给人以温润之感。在那抹泛着原始自然气息的灵魄光晕下,沈陌黎隐隐觉得自己的身体,摇曳若舞女手中那随风摇摆的锦带。
她的身形飘飘然,不似蛇扭摆剧烈,倒像仙子下凡,给人以清新脱俗之感。
第一百六十七章 破风神思
石偷停下动作,看着面前的沈陌黎,他的意念里奔过无数呐喊。
绝,无与伦比的绝妙。石偷还是第一次见到有此等天赋的妙人,不觉看呆了眼。
“可是有异?”沈陌黎见石偷面上古怪,旋即问道。
她初运妖蟒术,火候把握还有稍许不到位。只是体形灵动扭转间,倒也让她深感自身重量的极度减轻。
尔今,她立于薄冰上,已然不会再导致冰层乍裂。
在沈陌黎的问话中,石偷尴尬缓过神来道:“并无不妥,姑娘只需多加练习,自是会把控得度。而前方的那地铁林,或许就是姑娘最佳的修炼地。”
石偷的话只说一半,后余半句,他信沈陌黎自是明白。
想把夺命地当作修炼所,需要的不仅是强大的心理准备,更要身姿间的巧妙配合以及对抗风刮的武道实力。
三者缺一,则十死无生。
沈陌黎天赋异禀,但武道境界终究不过中阶七重天。
那片铁林,摇曳不止的尖刺铁球,此刻对沈陌黎威胁倒不再那般大。反而是那凌厉的风,对沈陌黎更有生命之险。
石偷琢磨着那道凭空画出的风,默然无解。它教得了沈陌黎灵巧的避祸身法,授得了沈陌黎通控脏腑的缩骨神通,独教不了沈陌黎武道境界的提升。
“逆风而行,可磨骨磨筋。顺风而行,则能事半功倍。这风势东西南北向不断变化,若选在顺风时而行,逆风时而止,兴许能减少风势对身体的损伤。”沈陌黎拉断一簇发梢道。
她将发梢分成两簇,一簇紧握指尖,等风来袭,另一簇则轻吹往远方飘去。
不消一会,微风再次来袭。在空旷的冰面,将那簇逆向飘飞的发梢,削刮得粉碎。
而另一簇止停指尖的发梢,虽有弯折,却终毫发无损。
风里如藏刀剑,将沈陌黎的衣袖刮得更为破碎,冰肌玉肤由破碎开的衣裳内外露出来,映着冰湖,倒让人觉得风韵十足。
滴滴血丝,在本燃血花的衣裳上再次浸染,交汇朵朵小如水仙的血花,扩展做牡丹大小。
在刀刃锐利的风里,石偷倒是淡然许多。踏入神级后,这等风伤,对他倒当真成了全无威胁的微风。
他祭起魔力,原想铸成四面魔墙,为沈陌黎挡住风利袭扰。只是目及沈陌黎神情中的坚毅,又默然收手。
挡得住一时,他却挡不住成片林子里的风,对沈陌黎造成的伤害。
与其此时为沈陌黎挡去锐风,不如趁早让她在风里边是感触风威力强弱,边是思考御风对策。
仅是沈陌黎此刻风破穿肌,那等我见犹怜又唯美仙姿的模样,让石偷不免想再去多看几眼,又不敢多看。
沈陌黎那出淤泥而不染,可远观不可亵玩的风姿,让石偷对沈陌黎,更多了份倾羡之情。
望着手中的发梢,沈陌黎蹙着眉心所有所思,旋即若是醒悟道:“我想出法子了。”
她的蹙眉随即松开,面上荡漾的轻松,令人望之陶醉。
在石偷仍偷偷斜看,望得出神之际,沈陌黎几道翻身,已扫湖边而去。
她轻踏着薄冰,轻灵中带着难以形容的仙情雅韵,非是仙佛,其优美之态,却远远胜于仙家女子。
“还不快来。”沈陌黎朝石偷唤道。
话语间,人已到湖畔。
见得湖畔随着风逝渐渐停止摇曳的铁球,沈陌黎祭起手中黑炎,以灵巧的身姿避开铁球,径自将数颗处在高位的铁球上,那连着的链条一一灼断。
受藤茎铁链的晃动,铁球在摇晃中直落了地。
石偷回过神来,便见湖岸多了数颗落地铁球。
铁球自高空落下,直击铁地。两道坚硬的碰撞下,铁地凹陷,铁球上朝地一面的尖刺,也直接被撞平了去。
“这倒算是奇事,我见得铁球,还真没想过将球砸地,以击碎当中全无法触及的尖刺。”石偷恍然大悟,盈笑走来。
只是看向林中密密麻麻的铁链铁球,石偷面上的不解,却又是加深:“这灼烧铁链,打下铁球是不难。可这一路上的铁球铁链无数,你若沿途颗颗击落,怕是要费上不少时间?”
沈陌黎小心翼翼的翻转铁球,由被磨平尖刺一面将当中一颗铁球捡起道:“谁言我要击下沿途众球。你看,这铁结实,用来做盔甲如何?”
一听此话,石偷更是震惊,他比了比那硕大的铁球,难以置信道:“这铁杵磨成针我听过,可这铁球磨成甲,想来可非易事。”
抚了抚自己的额头,石偷头疼不已道:“姑娘,你有心以铁磨制盔甲是好事,只是这一个铁球锻造下来,恐怕要耗费二三十年。我纵有耐心陪姑娘在这精细磨制,姑娘在这无得吃喝之地,怕也难熬过那些年。”
石偷说得诚恳,只想言之有理,劝退沈陌黎。
然而沈陌黎却是另有打算,她实言道:“谁说我要在这磨这铁球?我知你的担忧,只是磨着铁球,我已然想到捷径。”
言罢,沈陌黎轻松一笑,拉起其中一个铁球道:“我心里有妙法,但过会还需请你相助,才能完成。此时无风,恰可容我放手一博。”
见沈陌黎终有成竹的模样,石偷倒也乐得陪君子冒险。况且,这片林子于他而言,也未有多大风险存在。
但他能独善其身,却也难保在从这铁林闯荡出来时,能安然地将沈陌黎也带出铁林。
既然闯荡无法,他乐得以沈陌黎的方式试试。
石偷满面笑意道:“既然与姑娘同行此处,我与姑娘便是绑在同一根绳上的蚂蚱,哪有帮不帮之说。配合姑娘做事,也是在帮我自己度过这片难关。在下说的,可是正理?”
石偷此刻好心情无限,只是他未料到,过不了多久那好心情便全数破碎。
若干年后,当石偷再是回忆时,他仍刻骨铭心地记得,冰湖畔,有个气质如兰,貌雅若仙的女子,在磨铁球时,所显现的暴虐。
沈陌黎径直朝铁链上攀爬,在石偷尚在担忧其牵拉铁链的动作是否安全时,忽然一声巨响,响彻林间。
第一百六十八章 铁纱轻盔
随着铁物撞击的声响,沈陌黎笑声由铁链上方传来:“能得公子相助,是我的幸事。”
她眸子里似有波光荡漾,深不见底,又让人赏之情迷。
只是石偷此刻,哪还有心思赏沈陌黎伊人面孔。那一地裂开的铁球,已然让石偷猜测到今日将发生何事。
不得不说,石偷这时的心沉到了谷底。他绝对想不到,那看似温婉的姑娘,竟也有如此暴力的一面。
石偷哭丧着脸道:“姑娘可是要石某配合着,将这几颗铁球尽数从高空丢落,往返震碎?”
虽有了不详预感,石偷还是抱着最后的侥幸问道。
只是他的侥幸,最后还是被沈陌黎全数言破。
沈陌黎再是轻跃下地道:“这正是陌黎所想。单纯依靠灵力灼烧铁球,恐太过于缓慢。与其如此,倒不如直接借由外力,将铁球震碎,再借由碎片加之锻造。”
石偷闻言,心底卷起无数咆哮。只是他答应了沈陌黎,也不好半道再是改口,只得硬着头皮,强行逼迫自己同做着此等搬拉铁球砸碎的苦力活。
只是,石偷料想不到的是,他此刻不情不愿做的事,在过后不久,竟当真救了他一命。
此刻的石偷心有不满,却仍义气而为,为了沈陌黎这不知结局好坏的法子而倾尽全力。
两人合力砸球下,倒是耗费不多时间,便将本就不多的几颗铁球,全砸了碎。
其中虽刮拂来两三刀锐微风,却也尽数被石偷都化解了去。
石偷见沈陌黎寻了法子,自然不愿见沈陌黎无缘无故,再受风刮肌肤之苦。他祭魔力,形成不大的屏障,为动作不快的沈陌黎当下微风,却是不难。
轻叹口气,石偷颇为惋惜,若不是闯荡铁林,需眼疾手快,他又哪里会护不住沈陌黎。
仅是惋惜无用,石偷只求将眼前的事,尽数做好。
见砸碎一地的铁球粉末,有了一番劳动的石偷,心底倒莫名多了份欣喜。
毕竟无论结果如何,他做了该做的事,看着那满地成果,即使未来锻造出的是一堆废铁,他也认了。
沈陌黎若是猜测出了石偷的心思,悠悠道:“陌黎自不会白费了这些劳动成果,那铁球碎开的所有渣末,都会被锻造到盔甲之中。”
如在鼓励,石偷笑言:“我自然信姑娘所说,否则也不会平白无故,陪姑娘在这做这粗重活儿。姑娘一会不管锻造得好坏如何,我都是认了。即使破铜烂铁,我也穿在身上。”
沈陌黎面带黑线,石偷那鼓励的话,细听下分明带着对她的锻造技术极端不信任。
口说无凭,眼见为实。沈陌黎也不再废话,她燃起手中黑炎,不断聚集着铁球碎末,加以锻造。
趁着沈陌黎锻造的空档,石偷径直倚靠在一旁的铁链上,巡视远方。
带着小刺的铁链,对常人而言莫说是倚靠,即使稍不慎碰到,都会被扎出血来。
对于石偷,情况却是不同。
石偷身轻如燕,在铁链上行动,潇洒自在,若是倚靠在秋千上,那份闲情雅致,倒是看得让让人倾羡。
沈陌黎忙活的动作,在石偷收回视线时,也直接落在了石偷眼中。
那娴熟的动作,把控得度的锻造着铁碎粉末,让人看之,如是一个资深的锻造家,用以百年手艺在精细做着盔甲。
轻薄得当的盔甲,再是一会时间,便已完成。
沈陌黎笑着,将其中的一件盔甲交与石偷道:“为答谢你方才的帮忙,这盔甲送你。”
对于石偷,沈陌黎自然知晓他在这片铁林中,用不上盔甲保护。
只是承人之恩,情谊无限,这铁球制成的盔甲,坚硬不摧。沈陌黎也愿这盔甲,在铁林中派不上用处,日后能为石偷挡下点伤。
石偷倒也不客气,直接收下盔甲,穿套身上道:“姑娘倒是心灵手巧,这盔甲做的尺寸,倒是与我相符合。感激之语,我就不再多说。”
说罢,石偷左右探探,调转身子背对沈陌黎道:“画岭这天,说变就变,姑娘还是早些穿上盔甲,来得稳妥。”
看着身上薄过轻纱的盔甲,石偷并不认为其有多大抵挡伤害的作用。
只是眼下,多道活命的机会,石偷不禁想催促沈陌黎尽早尝试。更何况这件手指都包裹的盔甲,做工看着也委实不错。
不说挡刀剑伤害,光是穿着,也让石偷欢喜。
看着背对自己的石偷,沈陌黎倒是生出一丝的意外。前世,传闻石偷从不以后背面向他人。纵使对方是自己的至亲挚爱,于前世掌管魔盗团的石偷而言,背向他人都是不可能之举。
沈陌黎不明是何原因,将石偷变成了前世那般多疑模样。
她快速在血色衣裳上,套以薄软盔甲。再于头顶,套入同以铁球锻造的头盔。头盔的锻造比起身上之盔甲,更是精细。
双眸处,铁片被锻造得极薄。人穿套头盔,竟能由那丝薄的铁片里看清外界。
待石偷再转身,便看见了全身盔甲覆身,遮挡得无一缝隙的沈陌黎。
沈陌黎戴着铁套盔甲的双手,捧起另一套头盔道:“这头盔与身甲为全套,尔今一起送与你。”
接过轻薄的头盔,石偷只是往身上一藏,却也不戴。这全身的遮挡,于他又是无用,石偷自然不想给自己找不自在。
修炼缩骨术者,最在意的便是身上穿戴,这穿戴繁杂了,仅会影响其身法行动。
石偷敷衍一笑:“这头盔倒是有趣,拧成团也仅有巴掌大小。”
见得石偷不想再谈及盔甲之事,沈陌黎亦是适可而止,不再多语。
二人向铁林探去,但听铁林中忽传来异响,鬼怪得令人辨不出是何生灵所为。
“此地危险丛生,不宜久留,我们还是快些离开的好。”对于危境,石偷的态度向来都是能避且避。
即使入了神级,他也无任何探险的兴致。所有未知的事物,在历经血难的石偷面前,都再勾不起他丝毫好奇。
寻着声,沈陌黎给与石偷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倒是试探着往声源处找去。
第一百六十九章 尊者为锁
在声传之处,沈陌黎左右视之,全无见得有半个人影。
反而是在铁链摇曳中,她疾眼瞥见雕刻在铁链覆盖的石壁上,些许在烈风磨刷下,显得有些模糊的字。
沈陌黎伸手避过铁链中的小刺,剥开石壁。旋即,石壁上古老的字体,隐约悬浮其上。其字饱经风霜,虽有些模糊,但仍是可看清字体大致内容:
洪荒之中,百姓流离,兽禽俱亡,良田皆灭。这场肆虐十余年不止的洪灾,侵袭四野,让万千生灵涂炭,将大地化成沧海。
见到这些字,沈陌黎先是一愣。当中竟与独角兽早前昏迷中胡语呢喃,只字不差。
震惊下,沈陌黎伸手抹开石壁上的灰尘,继续往下看,想从中知晓更多的玄秘。
只是还未再仔细阅读,刻有字的铁石忽然起身,将字藏到身后,站起身问到:“你是何人?竟敢偷窥我秘密。”
沈陌黎手上一空,她未料到这石壁,竟然是块魔物。
“你又是何人?”沈陌黎问。
“人?你看我这全身上下,哪处像人?天地无边,春晖暖阳,做一块享受风抚日照的石头多自在,当人有什么好。”铁石得意洋洋道。
为防危险,石偷再次隐藏起自己的气息,缩骨成石,跟在沈陌黎身后。巴掌大的石身,却未瞒过刻字的铁石。
铁石放眸一笑道:“看来,人中也有聪颖向石者。这缩骨成石,虽未有我天生石块来得惬意,不过这份后天修炼成石的努力,倒让老身欣赏。”
听闻铁石大话不惭夸着石类的话,石偷戛然不知何所应。
他缩骨入石,仅是看中石块寻常易躲。藏身在最是平常的石块上,往往最难发现其所在。
默然片刻,石偷终回过神来问:“你知缩骨术?”
缩骨术在世间遗失许久,可是被世人遗忘的古术。
当年他的双亲莫不是在魔地有些权势,识得些上古魔族世家。否则当凭他们一家,掘地三尺,刨海铲地三国六海,也绝寻不到缩骨术半点踪迹。
听得石偷的问话,铁石面上的傲然更为凸显。它看不清五官的面上发出邪肆笑声:“老身活过如此多岁月,上识天人,下懂邪禁,这天底下,有哪样老身不明之物?”
“老人家可是被困在了画中?”沈陌黎撇过铁石的自吹自擂问。
铁石的形态,看上去并不像画,却也消不了沈陌黎的疑心。
纵然铁石说的话将自己捧得多么辉煌,但在画岭里,凡是个能行动之人,都不可能在这片铁林里呆着不愿动弹。
莫说晒晒阳光享受岁月静好,单是那时不时吹拂的风,就足以伤人够呛。
对于已入神级者而言,那道道微风,短时内伤不了自身分毫。可长期吹刮,日积月累的损伤,还是会给人造成无法挽回的极大损伤。
铁石身上堆满灰尘,铁链遍盖,想来滞留此地的时间并不短。
若非有些因果,何人会愿意消耗自身修为,只为晒个太阳?
见自己身处的困境,被沈陌黎猜到二三分,铁石心底的阴森增加了数倍。
对于这片铁林,它恨之入骨,又恋之入魂。它不愿任何人踏进铁林,破坏了这片清幽地。可它又心存矛盾,不断期盼着自己能离开铁林。
在这难解困境里,铁石在画岭已呆了数不清的时光。仅是它藏得隐蔽,就连邪尊在继承了画岭后,都不曾发现它的存在。
对于沈陌黎,铁石可未存有多少好感。在沈陌黎灼断铁链,锻造铁球时,铁石便已知晓了沈陌黎与石偷的贸然闯入。
仅是见沈陌黎二人除去几颗铁球,未有再破坏铁林之举,石偷也便懒得再与沈陌黎计较。它潜在暗处,伺机想找些法子,将沈陌黎二人尽快赶出铁林。
奈何铁石在这常年饱经风霜,身上的坚硬变得易碎。
方才拂过的风,使铁链挡住铁石的视线。铁石本想挪挪石身,再去监视沈陌黎二人。
岂料石身随着轻微的挪动,竟直接碎裂下不少粉屑。粉屑碎地的怪响,这才引起了沈陌黎二人的注意。
见铁石身形不过是颗普通石子模样,沈陌黎才是开口问。
一来她想探清铁石是敌是友,二来她也想知晓,铁石是否还有被救的可能。
只是,沈陌黎的疑心铁石绝不会替其解开。沈陌黎的美意,也注定要被拂去。
铁石对人,向来无存好感。与族别无关,与血脉无联,但凡是以人形态出现在铁石面前,铁石都注定不会给半点好脸色。
直接略过沈陌黎的问,铁石再看向石偷道:“老身有话与你说,少年,可否上前一步?”
见铁石只邀自己上前,又被沈陌黎适才的问话所点醒,石偷识海中,不经意间亦多了分警惕。
他不进反退道:“你先回答了这姑娘的话,我再听你说话不迟。”
听石偷同起了疑,铁石倏然一笑:“看来二位是怕老身乃画岭画卷,与葛启为一丘之貉了?”
“什么葛不葛的,那葛启我全不认识,与我有何瓜葛?”石偷努努嘴道。
在他看来,铁石答非所问的话,分明是在刻意隐瞒着什么。
“葛启乃邪尊原名,邪尊并非生就为尊。天下人忌讳葛启毁天灭地的邪恶力量,邪派众徒却赏心邪尊举世无双的破坏之力,这才推封葛启为邪尊。”沈陌黎道。
石偷恍然,他蹦上铁链,再是倚靠链上道:“我说老石头,我知你记恨邪尊。可你这故弄玄虚,直唤其名,我又怎能猜到你说的何人?”
“区区葛启,哪配我称之为尊?上古尊者,实力比天。葛启那黄毛小儿,给老身提鞋我都嫌稚幼。”铁石听石偷一说,眸底更多了不少不屑。
邪尊于铁石看来,简直是弱小得不值一提的晚辈。让铁石称葛启这等后辈为尊,铁石只觉得是对自己的不满与侮辱。
“老前辈,你口气倒是不小。只是你在邪尊地盘,这般轻视于他,就不怕邪尊听得,命人来找你麻烦?”石偷问。
“云云画岭,又怎会是葛启的地?葛启不过画岭新一代门锁,他的作用,便是被当作牢笼锁,困住画岭中众数神魔。”铁石对于邪尊,仍是极度不屑。
第一百七十章 薄冰秘事
石偷仔细回忆早前所见所闻,顿感铁石说的,确实是那个理。
仅是邪尊这道牢狱锁,又是不容小觑的存在。
画岭的原主犹不可知,但单凭邪尊在画岭画水即成洪的逆天行径,对于外来人的威胁已是极大。
石偷甚至不敢想象,若是创造这画岭的人莅临,会给他们几人造成怎样的杀伤。
但也好在邪尊仅是代掌画岭者,其凭着自己对画岭的认知,对画岭掌控得七七八八,却终归无法知得画岭全部事。
铁石瞅瞅石偷思考的模样,只觉得越看越是顺眼。
在铁林茫茫岁月,他并不喜遇见人。然在空空铁林里,他徒有一身破天陨地的上古绝学,却无处施展,亦让他渐渐生急。
看着眼下的石偷,铁石的记忆逐渐拉伸至自己遥远的年少时。
那时的铁石也曾如石偷那般谨小好问,做事有条。悠悠岁月,在无数磨洗下,铁石识海里的年少记忆已残缺不全。
然而石偷此时与自己过往相似的模样,又让铁石生出了另一番兴致。
铁石左右思量,终是开口道:“我看与你有缘,不如你且留在此处,拜我为师,老身便将毕生所学全授与你,如何?”
往后余生,铁石不抱希望自己还能离开此地。在铁链缠绕的铁林里,铁石已丧失了生的热忱。
只是无故在铁林里身陨魂灭,铁石又觉得辜负了自己的一身绝学。
想在铁林中,找到与自己同族魔物传授学识,可谓极难。铁石等上遥远岁月,也未等到半个石影。
可授者有意,石偷无心。
石偷的一身本事,皆自学而成。让他凭空拜一个不知底细的人为师,打死他都不可能达成。
更何况,这个有意收他为徒的魔物,还是块不知敌我,看上去普通无二的老石子。
在听闻铁石的邀请后,石偷第一时瞬蹦跳起来道:“我魔道向来崇尚自学,您这身本事,还是留给其他有需要的魔人罢。”
一听被拒绝得干脆,铁石打紧了问:“可是怕自己筋骨脆弱,无法练就石魔的法术?”
石偷干笑,摇了摇头。他天生筋骨柔软,连缩骨术都可练就,又怎会有脆弱一说?
再者,铁石不明意图的收徒,即使铁石有普天下十八般武艺绝学,于他而言,也没有贸然答应的理。
石偷从不信世间会有无缘由的好,铁石这番示好,亦只会徒升他心底的防备。
见石偷不应,铁石也不恼,只是把头转向不知几时重回冰面的沈陌黎。
铁石顿了顿才道:“老身从不强人所难,你即不愿意,老身也不多说与你。只是可惜了那姑娘,年纪轻轻,却是聪明反被聪明误。”
“此言何意?”石偷问,心随之变得沉重。
他平生最恨他人威胁自己,铁石的话,分明夹藏着胁迫的味。
铁石并不理会石偷的冷语,今日他是铁定了心,就是逼绑,也要将石偷就在此地随他学武。
这片林里多少年才来一个他看得过去的人,若是放走,铁石诚是担心有生之年是否还会有如此中意者出现。
但见铁石冷哼一声道:“你的身法,虽是灵活,可比才智,还是稍逊那姑娘一筹。尔等同从冰湖中闯出,你就未觉察到冰湖又何异样?”
经铁石指点,石偷确也思及到冰湖有异。临时冰湖异在何处,石偷委实想不出。
在来到冰湖湖面前,石偷对于沈陌黎目视之事一无所知,也更无从知晓沈陌黎由何处,以何种方式来到薄冰上。
石偷单纯的只是认为,沈陌黎那三脚猫功夫,无端站在湖心,必是人为。
否则,恐怕沈陌黎还未来得及走到湖心,已把湖面薄冰尽数踩碎,整个人落入了湖心。
但看沈陌黎再重返回湖心,左右观望着湖面,好似在寻找着什么。
摸不清铁石的身份,又见铁林危机重重,沈陌黎才趁着铁石被石偷吸引,说话的空当重返回了湖面。
以石偷的修为法术,沈陌黎自是估量着石偷可得心应手面对铁林危机。
铁石说是古怪,反对石偷的好感极易听出。短时内,沈陌黎预计着应也不会出多大风险。
联想至早前种种,沈陌黎对于冰湖来时密道的疑思更多了几分。这才使得沈陌黎冒险瞒过铁石与石偷,重回湖面勘查。
此刻的她,并听不清铁石与石偷的对话。只是远远看着,两双眼睛正盯视着自己。
这让沈陌黎不觉加快了寻找的动作,唯恐铁石乃邪尊一系人,前来破坏了眼前的事。
在学了妖蟒术后,沈陌黎的体重明显比早前轻上不少。举步薄冰,沈陌黎步伐下亦再没有薄冰被重踩碎裂。
仅是薄冰之上,想挖掘出古时人埋下的秘密,也绝非难事。
沈陌黎原就觉得来时通道,那没有水而沙石逐渐覆盖的密道口极其古怪。她想探清其中缘故,却终是不得。
尔今难得自己有了少许猜测,沈陌黎更不想错过了这机会。
只是行走中,原极易穿行的冰面,在沈陌黎走至一处时,忽暴然破裂。破开的冰由沈陌黎足下呈现无数裂痕,往四下扩散。
刹那,薄冰在众多裂痕下破成万块,并逐渐消失在湖上。
原是白茫瑰丽的湖面,随着薄冰的碎裂沉没,顿时闪现出五彩光芒,刺耀得人眼都睁不开。
在那片强光里,沈陌黎眼前一黑,若有强光穿过眼球,步入识海中去。
“危险!”石偷提足急奔,就要往沈陌黎处跑去。
只是石偷忙中出乱,反让铁石得了空。
数十条铁链,趁着石偷慌神的须臾,由石偷身后偷袭而来,纷纷捆束向石偷。
铁链声不断拉升着石偷紧绷的神经,他敏捷避闪,在密集的铁链间不断朝湖心跑去。
石偷的身段虽是灵巧,却终是急心过重,终被铁链捆绑住脚,束缚住行动。
“这身缩骨术练得倒当真不错,仅是你的心,尚跟不上你的速度。”铁石缓缓开口道。
“你究竟是谁?怎能操纵铁林铁链?”望着将自己五花大绑的铁链,石偷再傻,也是猜到了些许。
铁石若与这片铁林毫无瓜葛,又如何能操纵得了这铁林铁链!
第一百七十一章 坑蒙强收徒
陌黎九天夺颜劫第一百七十一章坑蒙强收徒铁石趴伏于地的躯体,在说话中悬浮而起。石身之下,万条铁链连接于身。
紧布相连的铁链随着铁石的动作,互相碰撞发出着当啷巨响。乍一听,宛如索命阎罗,牵着万条捆绑魂魄的锁链,由地底升飞而来。
石偷看得震惊,在悚然间疾步后退道:“你……你是这片林子的一部分?”错愕中,受铁链禁锢的石身,随着后退的动作而捆得更加紧致。
“老身乃铁林之主,主宰铁林万象。小辈,你若从了我为师,我便教与你控这林子的神通,如何?有了这铁林防身,别说葛启,就是整座画岭的画卷扑杀来,也碰触不到你分毫。”铁石再次邀石偷拜师道。
画岭无数年,铁石的身心血脉,早已同这片铁林融作一体。这片铁林中的一球一链,都满含它的筋肉血脉。可又是这片铁林,将它永远地禁锢在此地。
它的逆天神功、它的通天修为,无时无刻不受这铁林吸食。如今,在长久消耗下,它早没了昔日傲世境界,亦没了当年震赫天下的声望,徒留的仅有一身无处相传的绝世法术。
眺望这片看不见尽头的林子,铁石已无法再续等待下一个有缘人出现。
对于石偷,铁石打定主意,今朝必要将其留下学武。
所谓掌控铁林种种,不过是铁石留人的坑蒙拐石偷拜师的谎言。铁石真正用意,在于引石偷学自己的逆天法术。
只是强逼之下,石偷怎会领情?
石偷不断挣扎着想摆开身上束缚。奈何自己缩成团,反让铁链将自己缠绕得更加紧实。缩压下的身子,奔逃的动作虽更是巧妙。可这静止难动的被铁链缠绕,反倒成了劣势。
缩骨入石的极限,让它再不能将身体进一步挤压缩小,以避开这些难缠的铁链。
挣扎间,石偷只觉得身后骤然生暖,有火烘烤在其身附近,将身上捆绑的铁链灼烧断裂。
一道轻灵的身影,在铁链断开时,眼疾手快将石偷握到掌心,急奔往铁林中去。
处在震惊中的石偷,缓缓回神,这才看清那将自己握在掌心的,正是沈陌黎。
湖心的冰虽碎裂沉没,但好在沈陌黎学得妖蟒术,在薄冰尽数沉底前,踏着尚留湖面那稀疏的薄冰,风驰电挚上了岸。
那被薄冰覆盖的湖中,若似藏了不为人知的秘密。
沈陌黎这番查看,虽无所获,却也坚定了她心底的一分猜测。只是猜测中,又好似有哪个点被她忽略了去,让沈陌黎一时理不清那关键所在。
祭起黑炎,沈陌黎在铁石疏忽的须臾,直接燃断了捆束石偷的铁链。也巧在石偷缩骨入石,体型不大。黑炎灼烧下,束缚石偷的铁链极快断碎成渣。
铁石身怀绝学,可在画岭中久了,长期不见人亦不练武,让其反应速度随之岁月磨洗而稍是减缓。它见石偷欢喜时的一刻停顿,让沈陌黎在救得石偷后,得空再次脱逃。
借由妖蟒术,沈陌黎的身形如轻舞妖蛇,在铁链与铁球间轻灵躲闪,其灵动体态,让人见之心动。说是妖蟒术,倒更像是舞动在天的无骨青龙。
婀娜之态,让看着入迷。只是望着沈陌黎那番跃动,铁石的心却若跌落谷底。
铁石沉沉的索命之声由沈陌黎身后飘拂而来:“你再是颖悟绝伦,也逃不过我的锁链夹身。不如趁早放弃挣扎,兴许我还看在那小石头的面上,给你条生路。”
对于沈陌黎,铁石可谓不喜到极点。它操纵着铁链铁球,不断朝沈陌黎袭去。击打间又恐伤了石偷,而将力道掌控得急缓有度。
苍茫铁林,铁石并不急在一时,铁链铁球回荡打击沈陌黎,也看似极为随意。
在那密布而不紧罗的铁球铁链锁绕间,沈陌黎渐渐察觉出不对劲之处。在铁林中,她只朝着一个方向而行,可这片应是不广阔的林子,却好似如何都走不到头。
辗转反侧,沈陌黎几经奔逃,却终在逃出段时间后,再次出现在铁石面前。
这片铁林,就像座永远走不出的迷宫。纵然寻准方向直线往前,却仍会在走上一段时间后,再次归于原处。
随着沈陌黎的行进轨道,石偷心底徒生茫然。
他看着那百转千回仍看不到尽头的铁林,全然不知解法道:“这林子莫非有幻术萦绕,否则怎会如何兜转,都看不见尽头?想来那块铁石应是知晓铁林奥秘,才若有若无以铁链铁球袭击于我等,想耗费尽姑娘的体力。”
石偷看得出来,铁链铁球的袭击,虽是有意却不急猛。他想让沈陌黎放自己下来,独自躲闪,以减轻沈陌黎的负担。可又恐在这如迷宫般的林中,与沈陌黎骤然分散,无法在危难时护得沈陌黎。
铁林险地,见沈陌黎独身躲闪着那些危机,石偷终是不忍。他的体重轻若石子,可长期困握在沈陌黎手中,终归不是那么一回事。
“那铁石想收你为徒,自然不会轻易要了我等性命。仅是这地非幻术所化,想破开铁林玄秘,也非易事。”沈陌黎分析道。
在躲闪的片刻,她的余光扫过林中,分明见到有更多画卷,被林中的铁链铁球穿刺。当中多幅,正是她与沈牧北在林外遇到的画卷。那些画卷此时已全没了生命迹象,挂在林中不断被挤压变形。
见那画卷,沈陌黎对沈牧北的担忧再次升起。她入铁林已有些时间,此间全无沈牧北消息,让沈陌黎极度想知晓沈牧北现在境遇如何。
随着躲身奔疾,沈陌黎沿途见到的画卷,越来越多。在前行间,石偷犹豫几分,还是挣脱了沈陌黎的手,独自落地。
石偷摆开收缩在石中的筋骨,再现八尺男儿模样,将沈陌黎挡在身后,躯体逐渐拉升,呈灯笼状渐将沈陌黎包笼至轴心位置。
身蜷做灯,石偷由地上盘旋起身,势若刮刀,横扫万千铁链而去。
听得石偷化作的灯外有刮斩铁链的声响,沈陌黎眉蹙成团道:“住手!这片铁林,你刮斩不尽,仅会徒耗了你的体力。”
只是她再是如何呼喊,石偷都无动于衷。
第一百七十二章 半仙半魔
石偷见在这片林中,再是白费气力的乱转,也终找不出闯出铁林的法子。耐性逐被消耗下,石偷愤恼生火,想将沈陌黎护在其中,砍斩铁林拼尽一试。
但他的这番努力,终归徒劳。
斩不尽的铁链铁球,使得石偷祭用魔力的身子渐生疲劳。他在疲倦中隐忍向前,倔强里又带着不屈铁林的坚定。
那番意志,与石偷舒展开的筋骨,看在不远处的铁石眼底,却成了万分惊喜。
铁石知晓缩骨术可引人折叠缩身,如石偷那般缩成掌心大小者,天下已然不多。再加之石偷的坚韧,让铁石收徒的念头如火盛烧。
而令铁石意想不到的是,石偷舒展后,竟有八尺之高。要知体型愈高者,其缩骨至小愈是困难。石偷能由如此身型,缩骨至小,可见其缩骨术练就得醇熟。
铁石虽不喜五族之人,可初见石偷,其身型便让铁石欣喜异常。
这个徒,铁石更坚定了信念,石偷拒绝他,他也必收之!
明确了目标,铁石操万千铁链,急急往石偷出捆绑而去。众铁链编织成道百米厚的巨网,由密密实实的铁链相连,再以带刺的铁球逐一挡住网中缝隙,往石偷那铺撒去。
只听网链叮啷声响,在林间不停铺合。饶是石偷有通天的灵巧,也抵不住那网链毫无停歇的捕抓。
如此耗去小半日,石偷终是不敌扑势极强的铁网,被包裹其中。铁链道道声响,因其极度的厚实,而让受困其内的石偷全无任何反抗破网的可能。
在网链伶仃声中,石偷周身渐被捆紧。在万千铁链缠绕中,再是过了半个时辰,包成球状的巨网才重再展开。
巨网中,石偷与沈陌黎已然被分捆两侧,周身上下,铁链密集。
万千铁链将二人由头到脚,紧匝密捆,使二人想使术法脱身都是不能。
见终绑住石偷,铁石暗喜,声却谨然道:“无边铁林,你二人给我招来诸多麻烦,不交代一声便想走,岂非太看得起自己的身法?”
“我二人不过想借路而过,惹了何等麻烦,怎我一点也不知?若非你处处阻挠,我等此刻恐怕早离开了此地!”石偷不服气道,话中口气,也没了早前的客气。
听石偷恼火的话,铁石冷哼一声,牵动铁链,竟由铁林各处,牵拉出百来幅已压缩变形的画卷道:“尔等引来如此多画卷入我林中,还道未给我惹麻烦,未免太说不过去?”
见不知从何处来的众画卷,石偷一愣,不知铁石所谓何意。他并没有早前诸画追捕沈牧北二人的记忆,更不明画卷从何处来。
“事因我起,与他无关。你若要问堵截这一干画卷的代价,且找我要。”沈陌黎并不遮掩道。
“我开的代价,恐怕你付不起。”铁石冷声道。
相较石偷,铁石并不喜见到沈陌黎,总觉得沈陌黎的存在,极端影响他收徒进程。自然,铁石对于沈陌黎的态度,也冷漠许多。
“再不济也是以命相抵,有何付不起?”沈陌黎勾唇一笑,话中的无畏令铁石听得更为不喜。
“这可是你说的,那就休怪我不留情面。”为扫去沈陌黎这妨碍自己收徒的存在,铁石也不打算再将其留在面前。
只见数颗铁球,在铁石说话间,风声厉势往沈陌黎处袭来,铿锵有力的朝沈陌黎未披盔甲的面上挥去。
身为魔物,铁石不懂人间所传的怜香惜玉,只知晓哪处没有盔甲护体,他就往哪处打去。
铁石虽预测得到杀去沈陌黎,石偷会怨怼自己。但相比于有沈陌黎在此碍眼,铁石更想尽早扫清一切他收徒的障碍,再从长计议。
“住手!我拜师,我拜师——”石偷见状大喊,欲制止住铁石杀人如麻的铁球。
仅是石偷略带颤抖的喊声,并未来得及阻止铁球击人的步骤。
满是尖刺的铁球轰然撞向沈陌黎,大有将其一击索命之势。
石偷望着即将被铁球击中的沈陌黎,绝望闭眼。他恨自己此刻的无能,更不愿看见沈陌黎在自己眼前溅血。
空气仿佛戛然而止,凌风遍地扫来,在一片寂静中,石偷却未听见铁与肉惨烈的碰撞声。反而身上的铁链一松,直接让自己落了地。
惊讶下,石偷急急睁眼,只见沈陌黎安然无恙的站在林间。于她面前,是一地断碎的铁链铁球碎片。
铁石不知何时,亦已然跌地,它略为颤抖的石身,好似被戮仙根所伤。
诡异的一切,令石偷顿时有些摸不清眼前状况。
“走。”沈陌黎唤了石偷一句,祭起灵力,携石偷往冰湖上赶去。
见二人要走,铁石不甘道:“葛启早遣兵派将,静守林外,尔等这般前去,送死无疑!”
铁石有心斩杀沈陌黎,却未料到沈陌黎耳内竟藏了戮仙根。它本仙族,在画岭停留漫长岁月,可仙家余留的血脉筋骨却并未被画岭所改变。
戮仙根对仙族的损伤,对铁石亦同样有效。
这杀人不成反被伤,让铁石羞恼不已。但恼怒中,它更想使些手段,留住石偷。至始至终,它也未放弃收石偷为徒的念头。
对于铁石,沈陌黎无意危及它的性命。铁石与独角兽呢喃相同的刻字,让沈陌黎猜想其兴许与独角兽同为仙族。而铁石的修为颇高,在画岭中被同化成魔的时间亦需更久远些。
沈陌黎早前与婳娘与源海海岸拾得戮仙根,只是念及其奇效而将其藏于耳中。未想,今日还当真用上了这戮仙根。
在这片铁林中,耗费时间愈长,她与石偷生还的几率便是愈低。
难以规避的困境,让沈陌黎前思后想中决定拿命一搏,引铁石袭击自己,以引动早前藏入耳中的戮仙根。她摸不清铁石被魔化的进度,仅是想搏上一二,借的戮仙根小伤铁石的契机,与石偷逃开。
戮仙根对仙族乃致命之物,仅是铁石在万千岁月磨洗下,仙族筋骨血脉已半数成魔,戮仙根对半仙半魔的铁石而言,功效可谓大打折扣。
然而沈陌黎并未预想到,铁石被她所伤后,还会反过来好意告知他们危险所在。
辨不得铁石话中真假,石偷踟躇道:“邪尊怎会无缘无故寻到此处,还停留林外不敢入?你为留我等在林中,编的谎话当真拙劣。”
第一百七十三章 心延林距
邪尊继承画岭管辖之位,虽比不上画岭原主的神威。但其禁锢画岭神魔,对画岭多年来的掌管,可谓让邪尊对画岭了如指掌。石偷并不信画岭中,还有邪尊不敢到的地。
言罢,石偷跟着沈陌黎,便要再续逃往湖心而去,仅是其前行的动作,却被沈陌黎急然止住。
沈陌黎步止湖上,望着碎冰下的湖面,对于急心奔逃的石偷道:“那铁石所言是真,邪尊的确已守在林外。”
仅是一言,却让石偷惊讶无比。他上下扫视着沈陌黎,如恐沈陌黎是被铁石一时控了心智,才如此说道。
谨然查探下,见沈陌黎未有异常,石偷才狐疑道:“你信它?”
“我信所见。”沈陌黎往湖面一指道。
顺着沈陌黎手指方向,石偷低眸望去,湖面倒映的景象,瞬间将其惊出一身冷汗。
渐渐失了碎冰的湖面上,倒映的恰是邪尊率领众画卷,守在林外之景。
荒郊之中,诸古画摆着古怪的阵型,严阵以待。
邪尊手持笔墨,一脸凌然。无数墨色环绕其身左右,将邪尊衬得更加邪性。而墨色中,众锁禁神魔的画卷,摆着各种令人毛骨悚然的邪暴画面,好似咆哮,好似狰狞,在众墨中萦绕。
隔着湖面,石偷都能感受到由那些画卷中,传递来若恶灵转世的股股森凉寒意。
那道恐极人心的画面,让石偷忍不住转开视线,看向旁处。这一眼,便见邪尊身畔,站着个英姿飒爽的男子。男子冷若冰霜,如无任何情感的刽子手。他身着血衣,手持一把带有羽翼的未知兵刃,眸不带眨的盯视着铁林。
而男子模样,也让沈陌黎心底咯噔。她隔着湖面,看着早前与自己出生入死,闯荡地狱画境的末甲,站在邪尊身侧,有种说不出的陌生。
眼下的末甲,与她记忆中的模样,好似相同,又若天差地别。差距之大,让沈陌黎一时间,竟无法确定那男子与末甲是否同为一人。
在诸古画组成的阵型前,漫山遍野的画,挨挨挤挤的将铁林围得水泄不通。如恐稍有缝隙,放走了林中之人。
见得林外气势汹汹的画面,石偷再不知前因后果,也是猜得了邪尊来这的意图。仅是他不明,邪尊为何大费气力,组织了如此多画卷前来围堵沈陌黎。
铁石的声音再次响起:“小石头,现在,你还想离开这林子吗?方才老身可是听得你说愿意拜我为师,既然如此,不如你且留下罢。”
也不管石偷答不答应,铁石那突发奇想给石偷另取的外号“小石头”,唤得那叫一个欢畅。
戮仙根对于铁石的伤害并不算很大。它身有仙族血脉,但亦有被同化的魔族筋骨。戮仙根损得了仙族,却对魔、妖二族有些许滋养疗效。
沈陌黎使了戮仙根,加快了铁石魔化的进程,但归于伤害,却是不大。
有了少许恢复后,铁石再次拔地而起,带着当啷作响的铁链,往湖畔再靠了靠道:“这姑娘倒是聪颖,能在林中想到闯出铁林的玄机。然而尔等再是足智多谋,又怎敌得过林外众人?”
“我等若长时留在林中,邪尊携画早晚会烧杀入林。”沈陌黎看着湖面,沉思道。
邪尊对这片铁林虽有所忌惮,但魔祖寻来时间所剩不多,沈陌黎并不认为邪尊会在林外等上年深日久。早前林中出现的画卷,想来必是邪尊为试探铁林虚实,所派遣而入。
只不过画卷全数有进无出,这才让邪尊迟疑在铁林外,不敢冒然闯入。
铁石听闻沈陌黎所言,却是冷哼道:“这片林子虽耗去老身大半修为,但修理葛启那黄毛小子,老身之力还是绰绰有余的。葛启若真领了众画闯进林中,无疑是来送死给这林子增加肥料。”
“肥料?”石偷听得话尾一词,目光再扫视向方才那些挂在铁链间,早断气的画卷。他的瞳孔骤然一缩,只见此时那些变形的画卷,正不断没入铁林地底,渐渐化成沃土,成为林子的一部分。
见石偷观察得细致,铁石亦乐得说明。
它音线略带喜意道:“小石头,你有所不知,这林子靠吸食修为为生。平日里若没老身以修为滋养着,这片林子此时怕早已枯萎。然恰如人之味蕾,同样的东西吃多了,也有乏味之时。这林子常年吸食老身修为,今日平白多了如此多画卷,修为虽说低了点,但不同味道对这林子而言,可是天下落馅饼的好事。”
“为了夺人修为,直取诸画性命,种这林子的主人,当真是狠心。”石偷感慨道。
“岂是狠心,简直是毁绝人寰!然世间事,不恰是如此。在对立阵营面前,你若没有一击毙敌,便会反被敌方抹杀。小石头,你拜我为师,这天上地下,我能教你的可不仅有通天本事,更有为世之道。”铁石趁机,再次拉拢着石偷留在此地。
“这片林子,诚是能阻多数画卷入内,但其容纳终归有限,若整片画岭的画卷尽数闯入,恐怕这以修为为食的铁林也是吃不消。”沈陌黎道。
铁石说得天花乱坠,可事实却非如它所言那般简单。
沈陌黎望着那片好似不见尽头的铁林,却是渐渐明了其中玄机。
进来前,她与沈牧北望见的铁林并不算大。只是身处其中,铁林的边界没来由的无限放大。早前,她与石偷只知一味地在林子间不断穿行,却未真正静心下来,观看林间动向。
在这片锐意森然的铁林里,与其说林子无尽头,不如说人心之胆畏无尽头。
人本凡人,对于未知事物,纵然再是刚勇亦会有所畏。翻看古来今夕,那些偶尔出现的无所畏者,或因上天下地皆不怕,误触了自己不该触及的禁忌而亡;或闯下大祸,受五族灭杀。
因有所畏,人的行动才有了克制,知自己何时该做什么,亦了然哪些事,是自己永远都不能做的禁忌。
然而,这片铁林,也正是利用了人心里的畏惧。
早前,沈陌黎身处林外,之所以觉得林子极小,仅是因其身处林外,并未感受到铁林带给自己的威胁与伤害。尔后她进得林中,诡秘的薄冰已先点燃了她心底的一丝恐慌,纵然她临危不惧,但内心对铁林的敬畏却也已是生成。
第一百七十四章 铁林神力
人心恐惧惊慌越深,铁林就越显得广阔。
沈陌黎停在湖上,随着思绪的理清,眼前那片冰冷悚人的林子,也便随着她心底波澜消退而逐渐变小。
直至最后,当沈陌黎扫去全数恐慌时,她竟透过铁链密连、铁球星罗的林子,隐隐约约看见林外诸画与邪尊的身影。
邪尊守在林外,在沈陌黎远眺的同一时瞬,若有感触到林中恰有人正注视着自己。他掳着自己的长须,望着那似乎一眼便能看穿尽头,又全然寻不到半个人影的铁林行思坐筹。
原先,他命诸画进入铁林,本想借着画卷进林后的动作,探清铁林虚实。岂料哪些被派遣入林的画卷,一进入铁林,就像凭空消失般,再见不到半点踪影。
画岭中,令邪尊有所忌惮的地不多,而眼下的铁林当属其一。
邪尊统管画岭后,也曾尝试过入铁林摸得林内情况。奈何当时机缘巧合,他手下的一魔道惊人的画卷代他进入了铁林。画卷的身影没入林中后,自此未再出现。
由那之后多年,邪尊便不再过问铁林。他心知铁林中有古怪,但寻不到法破解,邪尊的心绪中对于铁林的探知也渐渐被其余诸事多代替。
“尊主,可要多派些人进入林中试探一二?”旁地一副伞面画问。
他们已分批派了不少画进入铁林,可等上半天,也等不到半个画影重出铁林。这等迹象再续下去,必会扰乱了众画军心,引得众画惊恐,不战自败。
伞面画话虽是请示,可言语中却更多是试探。他更想知晓邪尊接下来的打算,是继续送诸画进去送死,还是有了更好的谋策。
还不等邪尊开口,铁林中忽传来幽幽之声:“葛启,铁林想来与你无任何瓜葛,你今日调兵遣将,来此何意?”其声空灵,如源远流长了千余年的溪流,音线悠远得令人觉得不实切。
随着铁林中飘漫的幽幽之音,铁林忽狂风乍起,吹刮得那些悬在铁链上的铁球,不停来回碰撞。
“铁林中还有其他人?”伞面画低喃道。其余诸画,听得林中那虚无至极的声音,亦是心底生慌,徒然生惧。
在那片畏惧声中,面前的铁林好似被无限放大,不消多时,竟成了无边广阔之景。
邪尊脾性,并不惧林中之声。他余光瞥向身畔诸画,已然看出了诸画神色上的异样。那片望眼既穿的林子,更像是有种魔性,让诸画生了不战已输之势。
其余诸画,能有与邪尊一般冷静者却剩不多。但人性千百,亦有些愿为邪尊出头者。
只听靠在前方的一画大喊:“大胆,尊者名讳,岂是你能叫的?”
那画话音刚落,只见林中荡出个铁球,直砸在了那画正中。瞬间,画破血流,那前一时还为邪尊抱不平的画,这一刻已成了亡魂。
冷着面,邪尊沉沉道:“铁林处在画岭内,本便属本尊管辖之地。仅是本尊念在铁林驻扎此地长久,从不来此多扰。但今日“”铁林既然藏了我要找的人,我就不能再放任铁林胡闹。”
他方才并非懒得出手救那画,仅是在这片铁林前,好似有股神秘力量,困束住了他的行动。邪尊有心出手,那离林极近的画,也是他无法救的存在。
在无奈中,邪尊虽察觉到林后有些异样,可又理不清那异样从何而来。
林中的声音再次响起道:“哦?那我交出人,你便离开此地?”
邪尊强忍着不断烧起的怒火,不愿与林中那装作鬼怪的人多再纠缠道:“那是自然。”若是铁林肯交出沈陌黎,邪尊倒也乐意不再追究铁林。以最小的损失,换得沈陌黎以挟亓衍,在邪尊看来委实划算。
在亓衍离开后,邪尊虽运了周身之力,挪移了画岭的位置。但他的魔力有限,这等极端耗费气力的挪移动作,对邪尊而言并不能长久为之。
如今的魔地,魔祖势如中天,他若无万全之计,画岭迟早要遭灭顶之灾。而沈陌黎,于邪尊来说便是最好的计谋开端。
沈陌黎既是魔兽契约者,又是心月狐图腾感应牵系之人,这般既与魔兽生死相连,又与亓衍有万千联系者,在邪尊看来,当做筹码去应对魔祖,想来是再合适不过。
只是邪尊所有打得精细的算盘,最先要闯过的,便是眼前的铁林。
但听林中,那幽幽之声冷哼道:“就凭你,也想从林中要人,当真异想天开。”口气中的不屑与猖狂之意,听得邪尊眉宇皱紧。
适才,邪尊可是记得清楚,是林中的声音率先想息事宁人,交出沈陌黎。这眨眼功夫,邪尊便觉得林中声音的态度、性格,想全变了个人般。
“父亲,这林中人太过放肆,不如就由我代劳,灭了这铁林,找到沈陌黎。”末甲上前请示道。
却只见邪尊摆摆手,断然拒绝了末甲的请求。邪尊上下打量面前的铁林,后趴伏末甲耳侧,低语几句,才摆手示意末甲离开。
耳听其策,末甲倒也不再迟疑,步伐轻巧,往一侧急奔而去。
望着末甲疾如雷电的身影,身处林中的沈陌黎,只觉得陌生无比。沈陌黎虽能断定地狱画境对末甲身心的历练,可此时的末甲,那卓越的魔道境界与冷情面容,就好似被操纵了思维的木偶,让沈陌黎再看不到末甲昔日里的冷静与聪睿。
“你认识那小子?”铁石由沈陌黎的目光中,读出了些许信息问。
早前,铁石并不屑于用沈陌黎建议的以声与林相结合,吓赫林外诸画,令诸画不战而自乱阵脚。奈何铁石又挡不住石偷的口舌软硬相磨,才是答应了下来。
铁石将变音法器交与石偷,让石偷于林中自由发挥,吓唬诸画。为配合石偷的恐吓效果,铁石还特意扫地卷其林中狂风,以增强铁林的可怖之感。
此时,邪尊命末甲前去做何,在铁林中停驻许久的铁石,同样猜得了一二。它本想自己出手,前去抹杀了末甲。但见沈陌黎眼神中读不出的思绪,铁石的想法亦随之有所变化。
“他曾与我共经历过生死险境。”沈陌黎并不打算隐瞒道。
第一百七十五章 耳目入探
听闻沈陌黎之言,石偷没来由的心尖酸涩。
他与沈陌黎相识已有段时间,但他只惜眼下,从不问及沈陌黎的过往与未来。
在相处的时日里,石偷莫名生出些许情愫,连他自己都不曾发觉,那小近于无的情愫,是由何而生。
只是石偷又觉得自己背负血仇,与沈陌黎注定是两个世界的人。
两人此刻有所交集,但注定日后要再归平行线。因而石偷也更愿意远远祝福着沈陌黎,将沈陌黎当成与自己共出生入死的兄弟挚友去对待。
甩开那困扰自己的思绪情愫,石偷道:“她与那男子是否认识,又有何干系?如今那男子想抓我等去赴死,纵是相识者,也是敌人。”
铁石却是摇头道:“小石头,你这话可就说错了。那男子看似听葛启的话,其实不过是体内的蛊毒在作祟。想来是有人在那男子体内瞒着葛启种了蛊毒,引蛊虫唯葛启的话是从。葛启辨不出,老身可是认得那上古蛊虫。”
石偷愕然问:“那男子全身上下气力浑厚,可完全不像中了蛊毒的模样。更何况你又怎知蛊毒不是邪尊所下?”
“葛启爱子如命,这片画岭人尽皆知。蛊毒对人体的损伤,他闯荡那么多年,不可能不知。”铁石边是说道,边观察着石偷的反应。
见石偷努努嘴,不知是不信,亦或是想到了些什么,铁石再续往下说去。
“葛启心狠手辣,但虎毒不食子。他若真狠得下心给那男子下蛊,此刻又怎会将末甲支开去往铁林后方?末甲独身前去,看似变数云集,却是比起诸画更安全之所。”铁石分析得条条是道。
铁石的分析,令石偷的心野再次回想起自己的父母。
对于外人的恶毒,只为救自己孩子一回,那种溺宠至极的爱,恐怕天底下除了双亲,再是极少人能做得到。
回思亦心伤,石偷揉揉眼角,不让泪流下。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石偷走到今日,处世刚毅,却在每每想起那晚屠杀时,总忍不住痛苦欲泪。那血腥画面,是他一辈子难以抹去的伤。
不愿再停留在那般话题上,石偷呢喃再问:“听你这么说,那毒可是会夺了他性命?”
见石偷好问敏学,铁石略为满意的点头再道:“蛊毒种类繁多,并非每种蛊毒都会索人性命。小石头,你知识浅薄,从了老身为徒,老身便教你万千蛊毒,如何?”
那时时不忘招徒入门的架势,令石偷默然不想再多说话去。
天大地大,像这般诱拐收徒的,石偷诚是第一次见。然而在这拐人入徒的道上,他还是最悲催的臆想将被收入师门者,这让石偷有澎湃无奈在心海中堆积。
见石偷不再说话,铁石也不再收徒的话题上多做停留,点到为止,说是再多,反令人反感。
铁石这多次提及,不过因其见之石偷过喜,才会对石偷多次伸出招徒的橄榄枝。但人世道理,铁石知悉的也不算少。
望着转眼便不见人的末甲,铁石再道:“蛊虫缠身,因蛊种不同,人体表现亦会有所差异。你见那男子,表现虽是无异,但仔细一看,在他的瞳孔中隐隐有白色光影在蠕动。稍不留神,与其对视者,只会将那白光当成是光照反射,却是极难想到,那白光会是躲藏在其眼中的蛊虫。”
“敢问可有解法?”沈陌黎问。
上古蛊毒,沈陌黎见得并不多,如此隐蔽的蛊毒更是世间少有。但既然适才铁石问她是否与末甲相识,亦说明铁石或许知晓毒蛊的破解之道。
“想必你已知你问话的答案,老身此时若说没有,你也定不会信。实不相瞒,那惑瞳蛊确有解法,只是解除蛊毒,需要你的一样东西,就不知你愿不愿意给。”铁石连满铁链的身子,慵懒的往铁球上靠了靠,淡然道。
可其话中之意,听着却全没给人轻松之感。石偷心神暗沉下去,总觉得铁石话中有话,给人压抑忧扰之感。
他思虑道:“你可千万别坑害人,否则,你这辈子都甭想收我为徒!”石偷虽无意拜铁石为师,但他确是发现,屡屡以拜师要挟铁石,屡屡成功,屡试不爽。
铁石倒也好似习惯了石偷的威胁,他轻笑声道:“救不救那男子,选择权在她。与我又无干系,我害她做甚?”
“需用何物,才能化解蛊毒?”沈陌黎问。
她知铁石说到这份上,必在等着她的这句问。否则,铁石也不必大费周章,与石偷解释那么多去。
“姑娘乃是星族后裔,血脉中有着其余各族所没有的星蛰。若姑娘愿意,集自己两滴心头血,分别滴入那男子双眼中,即可破了惑瞳蛊。”铁石试探道。
取集心头血,小则伤筋动骨,多则损耗性命。铁石并不确定,沈陌黎是否会为他人,真去取自己的心头血。
但铁石也不关注沈陌黎取了心头血后的命数如何,它仅要沈陌黎应下,真取血与末甲即可。
铁林后方,相连冰湖湖心。末甲看似身怀绝技,铁石并不愿末甲找到湖心密道,入了林中。
早前沈陌黎之所以能顺利至湖心位置,不过是铁石探清沈陌黎体内藏有难测巨力。为减轻自己被铁林吸食修为的速度,铁石才想诱沈陌黎入林,将她当做肥料喂了这方铁林。
沈牧北以妖力挖掘的洞,最后仅是给铁石行了方便,让它将洞延伸到湖心之上。
石偷的出现,对铁石而言是个意外。仅是也因为这次出现,让铁石会拉拢石偷而放弃了将沈陌黎丢去做肥料的打算。
苍苍岁幕,铁石只觉得自己的消亡不过早晚。而将自己的本事传承,才是不负自身的目标。
然而此时,铁石也不愿末甲得了机会进到这林子里。林携百态,它不希望有邪尊的耳目,在邪尊正面发起总攻时,将铁林里将种种虚实报以邪尊。
话语间,林外靠前的诸画已扑杀入林。
诸画自打被邪尊收入画卷后,就在没了重返为人的可能。在画岭中,邪尊的屡屡镇压,逐渐磨去了他们对邪尊的抵触与不满,让它们在漫长岁月间,渐渐听从了邪尊的指命。
第一百七十六章 话转千回
此时,诸画恰如邪尊的马甲,冲在前锋替邪尊扫平铁林中的障碍。
那些颇有实力而又有自己想法与打算的古画,便是精明的藏身后头,漫不经心的看着诸画前去送死而不作为。
那些躲在后头的古画,在迈迈峥嵘岁月中,早与邪尊一般,对于这些后来被困画卷中的五族之人,没了丝毫怜悯之心,有的不过是长期的拉拢与利用。
在万沟之岭这片弱肉强食的领域里,它们早练就了独善其身、损人利己的私念。
但凡不损害它们利益之事,它们绝不出手干涉。人性的恶与贪念,在它们饱受折磨后的自私下,被展现得淋漓尽致。
在画岭中,所有画境中的人,皆是不知是否有明日,不知今夕何夕者。在被画卷不断侵蚀着自身肉体与修为的双重折磨下,它们常常见到周边由五族人化成的画卷耗尽墨色,一命呜呼。
无数生死离别下,众古画对于旁人的死已然盲目。
前冲的诸画,可就没有古画的那精明。它们多半经历不多,对于画岭中的潜藏百态,看得并不透彻。
眼下,它们仅知若自己不努力攻克铁林,抓得沈陌黎。日后魔祖一来,它们同样没有活路。
在那不拼即死的念头下,它们热血沸腾,更有一闯到底的信念。
仅是很快,它们的信念便让它们付出了生命的代价。紧罗密布的铁球,带着无数锐利的小刺,如刽子手手上的尖刃,刀刀刮剐在那些前冲的画卷上。
这一次,无尽扭曲的画卷,在铁林中遭屠杀,碾做肥料滋沃土地的画面,倒是不像之前林中那全看不见的虚设景象,反而毫无遮掩的展现在了邪尊面前。
林中的虚空之音再次传来:“葛启,进我林者便是死人。你若不嫌你手下的画卷多,不妨全数送进来。”
话虽如此,邪尊却是不惧。越是如此说道,邪尊心底就越发肯定那片铁林里的人,恐惧他命全数画卷闯入林中。只是这以数取胜的法子,却又非邪尊所想。
邪尊无十足的把握,敢肯定他交出沈陌黎,魔祖还是否会为难画岭。
虽是不想承认,但邪尊心底已然有一丝猜测,以魔祖的暴虐性格,他即使向魔祖示好,画岭也逃不过劫难。
仅是抱着最后的希望,邪尊才会在此时想抓捕沈陌黎,在魔祖找到画岭前,命人带着沈陌黎去寻魔祖周旋。
可若以画岭众画的性命,去换一个沈陌黎出铁林,邪尊又直觉血亏得很。
他来画岭后捕捉的五族之人,在这已近消耗了光。若是在拼斗下去,他唯独能用的便是那些古画与囚困在他墨色中的仙魔画卷。
然而这些画,且不说是否听他命令调遣,光是在这地耗光,对他日后对抗魔祖便是极为不利。
邪尊脑念一转,口气明显缓和了许多道:“铁林之主,你我同是画岭中人,何须在此自相残杀。魔地大难,魔祖不日便会寻到画岭,到时你我皆是一死。你若真为自己着想,不如将沈陌黎交出,也好日后有与魔祖谈判的条件。”
林中的声音却是全然不屑,冷哼声道:“弱者才会以人换得自己活的机会,葛启,世人封你为尊,惧畏你天生过人的聪慧与实力。没想到,到头来你竟是如此胆小怕死之人。竟要抓得一女子,躲在其身后以换得自己的生。”
讥讽之言,字字如刀,在邪尊脑念中刮剐,让邪尊本是坚韧的心灵里多了丝无力。邪尊的手,在旁人无注意时,愤然一紧,将自己的长须都拧断了一截。
当初闯荡天下,纵然面对万千豪杰追杀他,他都无所惧。徒手一挥,便是一城血海。
在年少轻狂的日子里,他即使面对比自己高强数倍者,他都不曾胆颤过。谋略在手,只身躲闪,所有危机到最后都被他化解。
但现在,他是真有所惧。
他怕,却不因魔祖,不因自己,只因同在画岭的末甲。
若是末甲此时无在画岭,邪尊根本不惧拼上整个画岭,与魔祖一抗到底。但末甲在,邪尊便想给画岭多留一条后路。他怕自己好不容易见得的末甲,同莫弥一样在自己眼前消逝。
人一旦心生了畏惧,做事也自然畏手畏脚。
邪尊此刻的状态,便如只被加以铁镣的雄狮,有心想浴血奋战,又受亲情困扰,而做起事来畏手畏脚。
然邪尊素来聪颖,铁林中的那道空灵之声,也让邪尊读出了另一丝希望。他凝视着愈来愈宽广的铁林,转念问:“铁林之主既然不愿交出沈姑娘,可否容我与沈姑娘说几句话?”
话锋兜转得快,让藏在铁林中借由法器传话的石偷面上愕然。
石偷转头看了看正以灵气倒逼心头血流出体外的沈陌黎,又瞥了眼旁处的铁石,见两人皆无多大反应,石偷才再拿起法器道:“有何话,但说无妨,她听得见。”
听了林中之言,邪尊对自己的猜测,更多了分肯定。他拉下老脸道:“沈姑娘,这番抓你以换画岭安然,对你与周边人的冒犯之处,还请姑娘原谅。只是末甲与姑娘出生入死,还请姑娘看在末甲面上,劳请铁林之主在关键时候护吾儿一命。”
本以为邪尊的话,是想引沈陌黎出林。岂料邪尊却是如临别托孤,让石偷震惊无比,一时间竟不知如何答邪尊的话。
反倒是铁石,冷看了沈陌黎一眼,沉声道:“她没那么大面子,能请得动老身替你护子。葛启,你想求你儿安好,就此时撤兵。老身兴许能看在你为画岭兢兢业业的份上,留你儿在林中。”
虚空的声音,与石偷用法器所穿之声一般无二,让邪尊在林外听得,并分不清是两人所发。
得了铁石的应允,邪尊轻叹口气。他由铁林早前的种种举动,已是料定铁林必是在护沈陌黎。否则也不用大费周章,与自己周旋。
他一早安排末甲往铁林后方去,便无意让末甲去冒险。历练有助末甲魔道境界提升,可邪尊无法掌握生死的历练,邪尊全不想末甲卷入其中。
第一百七十七章 星蜇万象
末甲终归是邪尊与莫弥唯一的孩子,邪尊纵然再是心狠,也绝不会将末甲置身死地。手机端
于邪尊眼里,末甲那张与莫弥七八分相似的面孔,便是他不忍伤触的柔软。
在千难万险前,邪尊宁可自己挡在前头与死亡对抗,也不会眼睁睁看着末甲死在自己面前。
相比于自己身旁一众视人性命为草木的画卷,邪尊反而更信任于与末甲出生入死过的同伴。
不管是沈陌黎,亦或是草魔,哪怕对方实力弱了些,但在真正的险境前,必然比诸画管用得多。诸画面上对自己虽是服从听命,但邪尊也深知诸画对自己的怨言。
将末甲托付与诸画,邪尊自己都猜不透这些画是否会在他看不到的角落,对末甲痛下狠手。
画岭如若神魔狱一般,诸画看似自由在画岭间行动,但终归是如囚犯般。他们生不得出画岭,死都要被吞没在画岭的墨色里。它们没有未来,只有当下。
在这般如牢狱的画岭中,它们极度恐惧邪尊撇下画岭而去,又憎恨如邪尊这等历届掌管画岭之人。
若非有这些掌管画岭者,亦不会有更多的人被收归入画,囚困此地。可又若非有这些掌管者,画岭便将停止了运转,诸画如不能逃不升天,便是被墨色极快反噬。
邪尊自答应上一代魔兽掌管画岭后,便将一切看得清楚。画岭连接在他的筋骨命脉中,他初入画岭时,曾一度想摆脱去画岭对自己筋脉魂魄的约束。但种种试验下,他也逐步发现,唯行一类险招,才能彻底脱开画岭与自己的连接。
但怀着对莫弥、对末甲的念想,邪尊终弃险招而不用。他怕,他恼,险招一用,稍不留神,便再见不到末甲,再破不去莫弥死因。
也正是困压莫弥的混沌之境尚在沈陌黎手上,也让邪尊在权衡下,终是决定将其留在画岭,不交与魔祖。
奈何邪尊与诸画的实力,也非能对抗魔祖。魔祖既然知道亓衍与画岭有联系,万沟之岭的覆灭仅是早晚。邪尊并不认为自己圈带画岭,在万沟之岭间移动位置,就能躲过魔祖的堵截。
不管诸画乐不乐意,见邪尊未再有抓捕沈陌黎的念头,即使心生不满,面上也不敢再起抗议。它们皆是看不见下个时辰的人,但这也不代表它们就不想多活些时候。
正因此,诸画没人愿去触了邪尊,给自己招来无妄之灾。
它们只是耷拉着画身,跟在邪尊身后,撤离了铁林。而铁林中被铁球扎得变形的画卷,则无助的看着邪尊一行的离去,在铁林中渐渐被碾压成肥壤,滋润铁林。
没人会在意那些画的死活,在它们冲进铁林后,它们的命便只是邪尊赠与铁林之主的见面礼。
原是热闹的铁林,在片刻间恢复了清幽。
铁石甩着铁链,不屑道:“葛启真是下的一番好计谋,知自己斗不过魔祖,居然将自己的儿子都丢在了这片林中。”
旋即,铁石回头看向沈陌黎,对站在旁处傻愣着的石偷道:“她的心头血此时想必已逼出了心处,你还不快去取器具,一会代她接住心头血?”
受铁石点醒,石偷恍然大悟,他急急要取物替沈陌黎接血。只是左顾右盼中,他才猛然想起,这林子除了铁链便是铁球,他出来时也未带何器具,哪有物件可供他接心头血?
着急间,石偷忽见自己身上的盔甲,顿时计上心头。
石偷伸展开身姿,由衣袂内取出沈陌黎赠他的头盔,急急守到沈陌黎跟前。
以铁球铸造的头盔,刚柔有度,滴水不穿,在这没有器物装血的林里,正是装心头血的不二佳选。
只见绿叶灵力萦绕沈陌黎周身,由沈陌黎的心房处,有红光透过衣裳,明灭闪烁。红光逐渐由心房处缓缓升高,借由沈陌黎的身、喉渐渐流向体外,最后又沈陌黎微张的红唇中轻盈飞出。
飞出沈陌黎口中的心头血,红光灵闪,还夹杂着点点星光,让人一见,便有种不真实的虚幻感。
石偷双手捧持头盔,原是做好了收心头血的动作。可在那片红光中,他的眸光逐渐呆滞,他的思绪竟被拉到了一片不知何处的星原之中。
星原里,星草闪烁,在风中摇曳起舞,月明星亮,若在其旁。一切梦里寻之千百度,得来全不费功夫的美好安逸,让久历血雨的石偷,不经想要停留其中,静静躺下,赏上一番近在咫尺的星月。
在星原中,石偷忘却了所有的仇恨,忘却了他在要救沈陌黎之事。那片纯粹的星月,让石偷的心仿佛回到了初生之际,那没有恼没有恨的时光中。
沉沉困乏,石偷的双眸在那片困倦中渐渐闭合……
曾几何时,他也渴望过那片岁月静好。可在血雨打杀间,他又不曾有过片刻停歇。许是累了,想给心以片刻休憩的空间,让石偷此刻骤然不想再做其余的事。
仅是恍惚中,石偷只觉得手上一空,旋即眼前之景极快的再被拉回铁林之中。
石偷一惊,忙要举手去接沈陌黎逼出体外的心头血。抬手间却是猛然发现,他的手上空空如也,哪还有头盔的踪迹。再是抬首,方才旋飞林间的两滴心头血,此时也早已没了踪迹。
“小石头,你的定力还是弱了些。这若是在星族战场,你必死无疑!”铁石深沉的话,由一旁响起。
闻声,石偷回身看去。只见铁链间多了一个泛着红光的头盔,铁石正凝视看着湖面,似在等着末甲。
理清沈陌黎逼出心头血后的前后画面,石偷渐渐回过神来,他尴尬一笑:“多谢前辈相助。”
“星族星蛰,虽可化解万千蛊毒,但其也有极强的幻术存内,稍是定力不足者,便会在心头血内含的星蛰幻化的万千幻象中沉眠而无法自拔。小石头,老身不知你先前发生何事,但你仇念太重,只会让自己陷入万劫不复之境。老身也不劝你立体成佛,只劝你学着掌控自己的心念。”铁石好意道。
直至此刻,铁石仍极度想收石偷为徒,等不到石偷答复,它也不急。
只要石偷尚在铁林,它便尚有机会收其为徒。苍苍岁暮,它都这般度过,时间对它而言,已不在乎长短。
陌黎九天
陌黎九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