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8章 日·常【2/4】
打从九月底以来,这雪真是一场接一场,且是越下越大。
即便今年北地大熟,百姓们并不缺过冬的粮食,顺天府的应对措施也还算积极,但街角路边的无家可归者,依旧在一天天的增多。
本着能帮一个算一个的‘善心’,王守业牵着马是一路走一路瞧。
然而一直走到胡同口,也没遇到半个能入眼的。
想想也正常,有姿色的早都被牙行大户们网罗去了,即便有几个沧海遗珠,又哪那么凑巧被他撞见?
看来找丫鬟小厮的事儿,还是得让牙行牵线搭桥才成。
啧~
这怎么感觉有点为富不仁的样子?
王守业在胡同口站住了脚,摸出钱袋子来翻了翻,发现里面并无半个铜子儿,便拣出二两碎银子,抛给其中一名外卫,道“去换一贯铜钱,散给这附近的乞儿——余下都赏你了”
“大人慈悲!”
那外卫喜滋滋的赞了一声,将银子拢在袖子里,转身直奔对面的估衣铺。
而王守业完成‘自我救赎’之后,也便心安理得的回到了家中。
脚踩着炭盆、怀揣着手炉,手捧一杯香茗细品了几口,只觉得浑身暖意升腾了,这才惬意的同干儿子唠起了闲磕。
约莫小半个时辰之后,娇杏做得了饭,王守业亲自去后院请了老汉来,三代同堂的吃了顿丰盛却不怎么可口的饭菜。
好在酒还不错。
但老汉和如松都偏爱烧酒,王守业特意备下‘青梅煮酒’的调调,却是曲高和寡,实在让人有些扫兴。
用得了饭,老爷子倒背着手就要出门遛弯——其实就是去前邻。
为了方便和安全起见,王守业还特地让李高开了个后门,都不用出胡同就能往来交通。
眼见李如松两只眼睛,也随着老爷子往外出溜儿,王守业便一扬下巴“你也去吧,莫再和你李叔耍钱就是了!”
“孩儿晓得了。”
李如松如蒙大赦,忙不迭追着老汉出了家门。
虽然表面上只差了五岁,但王守业的心理年龄其实已经三十岁了,平日里相处的时候,难免端着长辈的架子。
倒是李高那混不吝的,同他耍在一处全无大小之别。
唤来娇杏收拾残局,王守业溜溜达达的到了后院,就觉空荡荡的甚是冷清,尤其那那西厢房里刚死过人,怕倒未必怕,但心里难免膈应的慌。
因此到了东厢房之后,就跟红玉提起了丫鬟、厨娘、小厮的事儿。
对了,还有车!
丫鬟雇两个。
一个选性子老成些的,负责伺候老爷子的起居。
一个找体态丰腴……
呃~
找体格健壮些的,娇杏虽然伶俐,却稍显娇弱了些。
至于厨娘小厮么……
干脆找一对儿夫妻来,女的负责做饭和前院的一些杂务,男的充当门房采买啥的。
最后就是车了。
订做实在太慢,最好能寻辆合适的二手车。
或许可以托东厂那边儿想想辙,听说最近他们重新开张,查抄了好几个犯官。
…………
且不提王守业同赵红玉如何分说。
前院里娇杏收拾了残局,哈着热气出了厨房,又隔着窗户让外卫们记得看好灶膛,这才绷着脸往后院行去。
徐氏辞工的时候,她还对其冷嘲热讽了一番。
哪曾想报应不爽,徐氏之前负责的一应差事,倒有大半落在了她头上。
虽说要伺候的人减少了近半,但她初学乍练的,还是忙了个昏天黑地。
再加上每天睡不安稳,眼瞅着形容逐渐枯萎,日后还拿什么去勾引了老爷?!
哀声叹气的回到后院。
站再东厢房门前,才努力掩去了那一脸郁郁,挑帘子进门,见老爷和姨娘正在闲聊。
她便自顾自沏了一壶茶水,晾在了梳洗用具旁,以备王守业明早洗眼睛用。
这期间,却听老爷姨娘正商量着雇个新厨娘的事儿,而且还要找一对夫妻来。
这下娇杏可真是喜不自禁。
能交卸差事还在其次,主要是召来的若是夫妻二人,自然就不可再能危及自己的地位了。
心情愉悦之下,她自比往日又殷勤了几分。
可惜当着赵红玉的面,到底不好搔首弄姿的,只能规规矩矩的服侍二人洗漱,又备好了明儿要换的衣裳。
将换下来的统统堆在木盆里,娇杏隔着门请示了一下,听红玉让自己也早点歇了,这才从西厢把春凳、铺盖搬了来,贴着里间房门铺散开。
自打乔氏血崩之后,她便不敢宿在西厢了,每日里搬了这狭小的春凳,在东厢外间凑合过夜。
不过她睡不安稳,倒并不是因为换了床。
亥时刚过。
娇杏正捏着荷包,琢磨着前两日发的月例银子,究竟该拿给母亲弟弟多少,又该留下多少,好买些女儿家体己的小物件。
忽听得隔壁窸窸窣窣,传来些古怪动静。
娇杏的动作顿时一僵,忙把荷包放回床头的匣子里,一面将身子裹紧,一面悄悄竖起了耳朵。
她搬到东厢外间后,已经连着听了十余日墙根儿。
初时羞臊万分,恨不能把春凳摆到对面角落里,好离那不知耻的动静远些。
后来渐渐习惯了,却反倒生出了憧憬之心。
毕竟她心心念念的,就是爬到主人床上去,那羞耻感一旦消退了,余下的自然便是‘吾可取而代之’的心思。
掐指算来,赵姨娘的月事,应该也没几日了。
上回没能抓住机会,这回自己可万万不能错过!
娇杏下意识的攥紧了小拳头,满心满脑的都是昂扬斗志。
不过转瞬间,就又被隔壁骤然大作的声浪,闹的筋软骨酥娇无力,再使不上半分力道。
…………
第二日一早,久别的旭日,终于又染红了半边天际。
但娇杏却是一点朝气都没得,便伺候王守业洗漱,便忍不住哈欠连连。
王守业自然晓得她为何如此,趁着红玉晨练不在屋内,便想拿她逗个闷子。
不成想刚挑起个话头,红玉便风风火火闯了进来,倒闹得两人好大不自在。
“老爷!”
红玉却并未揭破,反是沉声道“衙门刚才派人禀报,说是那徐怀志昨夜逃走了!”
第179章 潜逃【……】
等级编号:玄字零零陆
名称:徐怀志、活尸。
入库时间:嘉靖四十年十月初十。
来历:原本是沧州州衙的吏房书吏,病重期间,受地字零零贰号妖印残影响,产生突变。
形象:垂垂老矣的文吏,身负恶臭、肤如硬革、无呼吸心跳等体征。
特性:非人怪力,肢体再生,无需也不能涉入营养。
备注:每日早晚检查四肢关节,视恢复情况施以膑刑。
西跨院厢房。
掩着鼻子走进那满是恶臭的房间,就见房间的正中竖着一只木桩,而以木桩为中心,四周又散落着十几圈粗麻绳。
再往里瞧,最醒目的则是山墙上硕大的窟窿。
那洞口紧贴着地面,呈不规则的半月形,周遭的墙体还有些向外突出。
洞口两侧还胡乱堆了十几块砖头,看样子应该是先用怪力向外推搡,等到墙体畸形之后,再抽出墙砖破壁而出的。
王守业凑到那洞口前,伏地身子仔细查看了一番,就见外面的雪地里,有条不太清晰的拖痕,一直延伸到附近的柴房后面。
显然,徐怀志是在挣断绳索之后,打洞离开的这间厢房。
“这场雪是什么时候停的?”
后面有当值的内卫,听到王守业发问,立刻上前回禀道:“小人记得,约莫是刚过五更停的。”
“是突然停的,还是渐渐小了?”
“好像是突然停的吧?”
“好像?”
“是突然停的没错!”
五更刚过,也就是卯时5点前后。
这么说徐怀志应该是在子正至寅时0:003:00之间逃走的。
因为子正前后,按例还要查一次岗。
而若是在寅时3:00之后逃走,地上拖行的痕迹,就不会被雪掩盖的如此严重。
“赵叔,你怎么看?”
既然是要破案,自然得倚重捕头出身的赵奎。
赵奎其实比王守业来的更早些,已经仔细检视过现场的所有痕迹了,故而听王守业问起,便立刻躬身禀报道:“回手守备大人的话,以卑职浅见,那徐怀志应该逃不出太远。”
“逃不出太远?”
王守业闻言一挑眉,眼下已经是卯正二刻6:30了,距离徐怀志潜逃,至少已经过去了将近两个时辰。
是自己对时间的判断有误,还是说他这逃不远的范围太大了?
“大人请看这雪上的痕迹。”
听王守业质疑,赵奎这才凑到近前,指着地上那拖痕道:“仔细看的话,能分辨出手掌、手肘撑地时留下的痕迹,却完全没有双足、双膝蹬动的痕迹而正常人匍匐前进时,肯定是要手脚并用的。”
王守业闻言顿时恍然,脱口道:“你是说,他腿上的伤还没有恢复?!”
“应该是这样没错。”
赵奎点点头,顺势指着柴房后面道:“外墙那边儿也是这么掏了个洞他要是手脚都听使唤的话,完全可以采用更隐蔽的办法。”
外墙也掏了个洞?
王守业闻言又皱起了眉头,二话不说步出厢房,顺着游廊绕到了柴房后面。
这里果然也曾被掏了个打洞,不过眼下那洞口又被简单封堵上了。
除此之外,这外墙根儿附近的积雪,明显比别处浅了一大截。
王守业打量了片刻,又从衙门前门绕到了墙外面。
就见那外墙上,还被糊了一层雪,夜里不仔细看的话,倒和浅灰色的墙皮相差仿佛。
而在靠近洞口的地方,却完全没有发现和之前一样的爬行痕迹。
反之,洞口积雪反倒比别处厚了些。
“这厮应该是用衣服包了院里的雪,爬出来后又掩了痕迹。”
赵奎说着,又指着不远处道:“您仔细看,他多半是倒坐在雪里,靠手掌撑着往前挪,每挪出一段距离之后,就会设法遮掩虽然匆忙之间未必能遮掩干净,但当时夜色正深,又下着鹅毛大雪,自然难以分辨清楚。”
啧
虽然是王守业亲自把徐怀志带回京的,但一直以来,他对徐怀志还真就没多重视。
印象里这就是个贪生怕死,意外得了奇遇的贪官污吏罢了。
而且每次用刑的时候,都哭涕泪横流,爷爷祖宗的哀求着。
如今才晓得,原来这厮那贪生怕死的表象之下,竟还掩藏着缜密的心思!
感慨之余,王守业也当机立断的下令道:“立刻将见过徐怀志的山海卫,派驻到各个城门另外,仔细问一问朝阳门、东直门的守卫,确认他还没有混出城去!”
“另外,请胡守备调拨一百名外卫,立刻在思诚坊各处进行严密搜索半个时辰内没有所得的话,就联系顺天府发下海捕文书、颁布重赏!”
在下达命令之后,他又查问了徐怀志昨晚检查时的状况。
根据负责检查的内卫言称,当时徐怀志的肱骨是被从中间打断的,而且断裂处还能摸到骨头碎碴。
按照以往的经验,这样的伤势,徐怀志至少需要两到三天才能恢复过来,所以谁也没想到他昨天竟然能越狱逃走。
“膝盖上的膑刑呢?”
王守业又追问道:“一般需要几天才能痊愈?”
“那就长了,上回挖出来之后,足足隔了十天才长出大半,不过还没长齐就又被挖掉了,所以小人也不知道究竟需要几天才能彻底恢复。”
“如今是第几天?”
“第九天吧,原本准备明天再挖一次的按照规定,明天应该把小臂砸断的。”
这应该就是他迫不及待逃走的原因。
错过了今天,至少还要等上十天。
两三天的骨折伤势,在一个晚上
不!
应该是在短短两三个时辰内痊愈。
是他之前压抑了自愈的速度,还是找到了什么短时间内促进强力再生的手法?
不管如何,这种能力短期之内,应该是无法促使膝盖骨再生的。
否则他大可选择等膝盖骨恢复之后,再逃出山海监。
可这样一来,又有些地方说不通了。
一个双腿残疾、形貌猥琐、披着单衣、满身血污、恶臭扑鼻的人,想要逃过朝廷随之而来的大肆追捕,显然是千难万难。
反正换成王守业是他的话,就想不出有什么法子能逃出升天。
偏这徐怀志又是个心思缜密的人。
按理说,只有制定好后续的脱身计划,才会付诸于行动。
那他后续的脱身计划,到底是什么呢?
呃,第四更放在明天早上吧,今天四更失败,看看明天能不能四更,不能也最少三更。
第180章 擒
其实早在王守业赶到之前,钱启就已经抽调了西跨院里没当值的内卫,四下里搜寻徐怀志的踪影。
等到白常启闻讯赶到衙门,又增调了两百外卫进城。
辰正800左右,顺天府的百余名衙役、白役,也加入了搜索队伍。
巳时,五城兵马司调拨两百巡丁……
这小七百人花了大半日光景,几乎将思诚坊翻了个底掉,却连一丝一毫的线索都未能发现。
就好像,那徐怀志凭空消失了似的!
议事厅里的气氛,也随着时间的推移,变得愈发凝重起来。
“如果再找不到的话,怕是只能连夜增派人手,进行全城大索了!否则等那徐怀志的双腿恢复之后,不说混出城去,就直接杀出重围怕也无人能挡!”
这发话之人,是总领外卫的胡献忠。
此次徐怀志脱逃,责任虽然主要是在西跨院,但负责巡逻的外卫,没能及时发现徐怀志的障眼法,自然也逃不开干系。
故而眼下除了钱启之外,就属他显得最为急迫。
麻贵迟疑道“可眼下就已经闹出诺大的动静了,真要将搜索范围扩展到全程,到最后却还是一无所获的话,咱们怕是不好收场。”
又听周吴晟道“也说不定,那徐怀志早就逃出城去了——否则又怎会翻遍了思诚坊,依旧毫无所得?”
麻贵且不论,这周吴晟的话乍听像是在就事论事,但那幸灾乐祸的心思,却是怎么也遮掩不住。
胡献忠恼怒的瞪了他一眼,可身为武人,又没有王守业那般特殊的地位,到底短了三分底气,并不敢当面与其放对。
“多半还在城内才对。”
赵奎在末位上,小心翼翼的插口道“因连下了几日大雪,往来交通不便,一早赶着出城的人并不多——那徐怀志要想蒙混过关,怕是没那么容易。”
“特娘的!”
胡献忠听的气闷,猛然跳将起来,跺脚骂道“既然没有混出城去,这一个断了腿的活死人,难道还能飞上天不成?!还是说他还有什么同党?”
“活死人自然飞不了。”
这时忽听上首王守业沉吟道“可要不是活的呢?”
“不是活的?”
众人闻言都有些一愣。
那徐怀志要是个死的,还有什么好找的?
还是赵奎反应快些,愣怔片刻之后,忽地脱口叫道“养济院?!”
“没错。”
王守业也是霍然起身,断然道“就是养济院!”
…………
养济院,取养孤济贫之意。
元时京都内便设有此机构,不过蒙古人自然没什么济世救民的心思,故而这养济院也便形同虚设。
到了本朝初年,洪武皇帝朱元璋将养济院扩充壮大,并推广到了全国府县,颇有设下广厦千万间,大辟天下寒士尽开颜的雄心。
幽幽两百载。
如今的济民院的规模,比起当初来并无太大变化,口碑却是两极分化。
院中收养的孤儿逾千,称得上是本朝的一大善政。
但与此同时,寡老流民却畏之如虎,宁愿冻死在街头,也不愿进入这养济院中。
当然,他们冻死街头之后,也还是要被送到这养济院的,因为养济院的另外一个主要职责,就是收敛城中无人认领的尸首。
十月初三傍晚。
一行人哭哭啼啼的来到了养济院附属的义庄内。
因今年粮食丰收,城中的烧酒也降价不少,而贪杯之人醉宿街头,自此一睡不起的事情,自然也是屡见不鲜。
看守义庄的杂役对此早已司空见惯,搓着手慢条斯理的起身,正待拿腔作势的盘问几句,一块碎银子就塞进了手心里。
那杂役被转过身来,仔细辨认了一番。
再回头时,就换了一副悲天悯人的嘴脸,哀声道“诸位请随我来吧。”
回头之际,却发现其中有个魁梧的汉子,手里拎着条麻绳,麻绳上似乎还绑了个转头。
这是什么风俗?
那杂役疑惑的扫了两眼,不过看在银子的份上,倒也没有贸然开口,直接将这些人引到了义庄东南角,指着几副薄皮棺材道“这两天新收来的尸首,都在这儿了,诸位要找到的大概什么年纪,身量如何?”
“是……是奴家的公公。”
人群中闪出一个小妇人,掩着半边面孔抽噎道“今年已近六十多了。”
啧~
这小妇人生的可真是……
那杂役偷瞄了两眼,嘴里叹息道“都这一把年纪了,下雪天还出来作甚?”
说着,顺手推开其中一副棺椁。
不过不等众人看清楚,他又忙盖了回去。
“错了、错了,这是顺天府寄存的尸首。”
他转过身,又推开另外一副棺材,大咧咧道“认认吧,上了年纪的路倒,就只有这一个。”
那拎着麻绳砖头的男子闻言,立刻快步上前,一面探头向里张望着,一面却借着身体遮掩,将那砖头悄悄的放进了棺材里。
“哎?!你这是……”
那杂役见状,皱起眉头正要呵斥,后面早有人把他架住,掩住口鼻拖到了一旁。
“义父!”
李如松从棺材前回过头来,亢奋的道“果然是徐怀志没错!”
王守业自后面越众而出,探头往那棺材里望去。
就只见徐怀志安详的躺在里面,两只眼睛半睁半闭,满是浑浊迷茫——而让他这般全无抵抗之力的,正是李如松放在他脚踝上的妖印。
原来这厮逃出山海监之后,就来了个本色演出混在街边流民之中,冒充冻饿而死的尸体,继而被养济院的人带回了义庄。
这厮倒也真是狡诈。
若任由他在义庄里躺上两三日,养好了腿上的伤势,说不得就真要逃出逃生天了。
王守业一声令下,跟来的内卫们先小心翼翼的,把妖印绑在他脚踝上,然后又戴着皮手套,将徐怀志抬出了棺材。
“大人!”
张四斤如释重负的请示道“咱们是现在就回衙门,还是……”
“不急。”
王守业摆了摆手,目光落在了最初被打开的那副棺椁上,一扬下巴道“把这副棺材打开瞧瞧。”
本来这个脱身方法要好好写一写的,但上章本章说被人看穿了,再写起来总觉得别扭,想要推到重来吧,又实在没合适的思路,再说前面还做了铺垫,纠结了大半天,最后只好简写——没办法,读者老爷们太聪明了……
第181章 冬天里的一把火
最初那具棺材被掀开的时候,王守业就觉得棺材里的尸首看起来有些眼熟。
后来仔细辨认之后,发现竟然是潜逃多日,还曾试图借乔氏之手,给自己下毒的葛长风!
葛长风被白莲教杀人灭口的可能性,王守业其实早就已经考虑到了但却万万没想到,他的尸首会出现在养济院的义庄里。
而且还顶着个纵火犯的名头!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白莲教的人就算再蠢,也不会只顾着杀人,而忘了要毁尸灭迹吧?
这虽说是毁了大半张脸。
可熟人还是能分辨出葛长风的身份。
再说了,哪有毁容一半的?
就在王守业百思不得其解之际,身下的马车却突然变得颠簸起来。
因是雪后初晴,这路不好走也在情理之中,故而一开始王守业也并未太过在意。
可谁承想自此之后,马车就开始行行停停、左弯右绕起来。
“怎么回事?”
王守业不悦的挣开了眼睛,给干儿子递了个眼神。
李如松立刻挑帘子,探头出去询问究竟,
不多时又放下车帘,颇有些亢奋的道:“义父,宫里好像着火了,烧的天边都红了呢!”
这幸灾乐祸的。
得亏没让那些吹毛求疵的言官瞧见。
王守业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却也忍不住撩开窗帘,探头向外观瞧。
可隐隐只能瞧见西南方似有火光,再详细的就只能靠脑补了。
不过即便瞧不出什么来,街边还是站了不少指指点点的民众,一个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样子。
车子行进艰难,也正是为了避开这些比手划脚,却全然忘了要闪避的路人。
这嘉靖皇帝究竟是有多招人恨啊?
家里着火了,全城老百姓都幸灾乐祸的
等到一行车马赶到山海监的时候,那火光非但没有消散,反而愈发的明亮了,显然这把火烧的不小。
貌似
电视剧里也有个宫里着火的剧情,不过王守业却记不清楚了。
再说这事儿和他也没什么干系。
让红玉在门岗上稍候,他先去了东跨院里,通报了徐怀志落网的消息。
一直等候消息的白常启,至此才算是松了口气,随即又特意点醒王守业,眼下正是关键时刻,西跨院那边儿可千万不能再出什么纰漏。
王守业也知道,他眼下心心念念的,就是能坐上会试的监考官,真要是因为西跨院出事,搅黄了这美差,估计就此反目成仇都有可能。
故此也再三保证,一定布置好西跨院的门禁防务。
话说
跟白常启翻脸的话,是不是就能顺利摆脱严党的身份了?
这个念头在王守业心底刚转了半圈,就被他抛诸脑后了。
正所谓县官不如现管。
就算再想和严党决裂,也不该从白常启身上打主意。
出了东跨院堂屋之后,王守业就转到了西跨院里。
徐怀志是找回来了,但以后该如何防止他再次脱逃,却还要好生研究一番。
最后经西跨院领导班子探讨决定,将这厮四肢剁掉,然后吊在原本的猪圈附近。
这样一来,他全天都处在当值内卫的视线内,就算开发出什么快速再生的技能,也可以及时发现问题。
同时,也能避免他身上的恶臭在室内积聚。
当然,这也只能算是权宜之计。
眼下是冬天还好,等到了夏天,那苍蝇蛆虫的找上门来,可就不好处置了。
啧
早知道这么麻烦,当初真该给这厮照一照佛光舍利,让他直接灰飞烟灭的。
因及时抓回了徐怀志,这场风波倒没有扩散开来,最终只有一名御史参劾山海监纵兵扰民。
当然,这主要也是因为,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吸引了言官御史们的注意力。
嘉靖四十年十一月初三。
因宠妃尚氏在毓德宫内燃放焰火,导致嘉靖皇帝住了十数年的寝宫毁于一旦。
十月初四,嘉靖皇帝移居玉熙殿。
十月初九,嘉靖皇帝因玉熙殿狭小潮湿,十分难捱,故问计于首辅严嵩。
按正常来说,嘉靖应该移居回乾清宫才对,毕竟打从永乐朝以来,历代大明皇帝都是居住在乾清宫的。
但严嵩心知自壬寅宫变之后,嘉靖皇帝对后三宫就深怀戒惧,所以才会恋栈西苑十数年。
因此他并未提起乾清宫,而是向皇帝推荐了刚刚整修不久的南宫重华宫。
不想嘉靖却因此而暴怒,质问严嵩是不是有意要圈禁自己。
却原来严嵩只顾着避讳壬寅宫变,却忘了当初英宗皇帝被瓦刺放回之后,就曾被景泰帝囚禁在南宫之中。
此后嘉靖又问计于徐阶。
徐阶看穿了皇帝的心思,便提议挪用修筑三大殿的工料,争取在百日之内重建毓德宫。
嘉靖闻言果然龙颜大悦,并顺势将这肥差交给了徐阶的儿子。
按说这应该算是徐阶的重要胜利,也称得上是倒严大业的重要转折点。
然而消息传出之后,徐阁老却犯了众怒。
无数的参劾奏章,雪片似的递到御前,大骂徐阶是奸佞小人。
因为数以千计的中低级官吏们,正为了领不到饷银而犯愁,琢磨着要搞个讨薪大串联呢。
徐阁老却偏在此时提议花费重金,为皇帝重建宫室,这不是奸佞小人,还能是什么?!
一时朝堂上骂声不绝,连民间对徐阁老的看法,也是一落千丈。
呃
其实也说不上是一落千丈。
毕竟早在他把孙女嫁给严鸿亟做妾的时候,名声就已经大幅度滑坡了。
这回顶多算是从谷底,又跌落到了山涧里。
就在朝中风云变幻之际,山海监中也迎来了新一波的改革打从十一月初九,张四维功成回京之后,之前搁浅的摊卫入庙计划,也终于开始正式推行了。
而这也意味着山海监的触角,开始从官方深入到民间。
除此之外,还有另外一件事,让王守业颇有些始料未及。
已经被断定身亡的墨韵,在时隔半个月之后,竟然又离奇的复活了。
这原本应该算是一桩喜事。
但
墨韵是在十一月十五的佛音梵唱之后,诡异的出现在了佛光舍利的封印间里。
当时书匣是敞开的。
所以
他变成了白痴。
第182章 两害相争
虽然迟了点儿,但总算还是三更了。
眼瞧着墨韵再次复活,却意外变成白痴的消息。
王守业站在那封印间门口,是既后怕又庆幸。
幸亏那书匣当时是敞开着的,否则墨韵要是好端端幸免于难,自己当初坑害严鸿亟,以及数十名锦衣卫的事情,岂不就要露馅了
看来以后还得多长个心眼,在每次梵唱前进行确认才行
“大人。”
正庆幸不已,就听一旁的吕泰建议道“要不要再杀他一次,看看他的神志还能不能恢复过来”
“这个么”
王守业犹豫了一下,摇头拒绝了这个建议“还是先等等再说吧,上次也是刚复活就杀了,结果足足等了二十几天这要再继续杀下去,还指不定要等多久呢。”
说着,他又大袖一挥,吩咐道“暂时先押到亭云轩,和蒲友仁关在一处吧。”
目送吕泰领着四名内卫,押着痴呆的墨韵渐渐远去。
王守业就觉着脑仁生疼,于是随便寻了个背人的地方,在眉心处好一通乱掐。
张四维推行的摊卫入亩计划,他只帮着参详了一二,并未深度涉入其中,再加上西跨院里的研究项目,近来也都步入了正规。
除了隔三差五去观察一下乔氏的肚子,他倒没什么事情可忙的。
于是趁这闲暇时光,他狠是操练了几日灵魂触须。
进展自是不小。
可也被那甜腥味儿,熏出了类似偏头痛的后遗症。
没办法。
想要探索未知,总难免要付出些代价。
好在情况并不严重,休整两三日应该也就能恢复如初了。
揉着眉心一路寻到了异化军马的院子里,就见四匹高头骏马躺在地上,乍一看倒像是个不规则的字。
之前兵部送来的五十匹劣马,早都已经消耗殆尽。
成功率比王守业最初推算的十五比一高出不少,约莫能有十分之一左右的样子。
而兵部在验收之后,对这批异化马也是非常的满意。
毕竟每匹马的力气,都增加了三至四倍左右,从原本的淘汰劣马,一跃成为了顶级良驹,论实际用途,怕比传说中的汗血宝马还要强出不少。
尝到甜头之后,兵部这次又调拨了两百五十匹劣马以及五十匹良种骏马,由山海监进行异化。
之所以还搭了五十匹好马,据说是因为兵部乃至五城兵马司的一些官员,对异化马的负重、耐力赞不绝口,希望能搞几匹当坐骑。
毕竟那劣马异化后,虽然各项指标都远超普通良驹,外形上却还是差了些档次没,故而才又专门调拨了五十匹好马。
王守业得了这消息之后,也跟着上了心。
山海监要是弄匹异化良驹,送给皇帝用来拉车什么的,岂不也算是一份政绩
所以他才眼巴巴的过来,想看看异化后的良驹,在卖相上有无什么明显的变化。
却说他进门的时候,兵部派来的监工正和户部的主事,一起在廊下痛骂徐阶呢。
这眼下唾骂徐阶已经成了风潮,每次朝中官员碰头的时候,但凡不是和徐阶沾亲带故的,就少不了要非议徐阁老几句。
所以两人喷起徐阶来,压根也不避讳别人。
王守业驻足听了几句,心下却是唏嘘不已。
以前看电视剧百度百科啥的,徐阶基本都是正面任务,斗倒严嵩的过程,也基本可以形容为正义战胜了邪恶。
然而眼下论风评,徐阶貌似还不如严嵩呢,甚至有直追严世蕃的架势。
一般人提起严世蕃,那是又恨又羡慕;提起他严阁老来,则是又恨又鄙夷。
反正搁王守业选,他肯定选择做前者。
正琢磨两害相争的事儿,忽听得那兵部主事话锋一转,言称边塞也连降大雪,冻死牛羊无数,明年大明和俺答怕是必有一战。
他其实是拐弯抹角,表示皇帝不应该在这个时候,大修宫室虚耗国帑。
但那户部主事却是个较真儿的,当即拍出了朝廷存粮的大致数目,表示朝廷极有可能会选择接济土默特部,借以免除战祸。
又表示严阁老向来主和,这次自然也不会例外。
此后就发展成姑息养贼与权宜之计的争论了。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这番争论落在王守业耳中,困扰他多日的烦恼,冷不丁就找到了突破口。
如果真像那户部主事所言,严嵩会力主与俺答和谈,甚至朝廷收来的粮食,赈济土默特部蒙古灾民。
那他还真就有了一个与严家决裂,又不会招致严党群起而攻之的借口
因为这具身体的母亲,当初正是被土默特掠去,自此生死不知音讯全无。
在百善孝为先的时代,这般血仇自是不共戴天。
如果严嵩真的力主和谈,王守业大可借此来个割袍断义,乃至反目成仇。
而有着这大义名分在手,想必严党也不好对自己群起而攻之,最多也就是事后再打压报复。
不过严党那还有什么以后
要担心的,反倒是这事能不能赶在严家倒台之前触发。
啧
之前害怕被倭瓜缠上,恨不能严家立刻倒台。
现在找到了脱离严党的法子,却又担心严家倒台太快了。
这人心可真是变化无常。
王守业正琢磨着,该如何脱离严党,就听得身后脚步声由远及近,紧接着又听人道“王守备,主事大人喊您过去一趟。”
这眼见就要散衙了,张四维找自己作甚
王守业转回身见是冯佑这厮在沧州待了一个多月,倒顺势巴结上了张四维于是就问道“张主事寻我作甚”
“好像又从锦衣卫调来个百户,说是要顶替葛长风听张主事的意思,是想找您去参详一下,看该给他安排个什么差事。”
锦衣卫新调来的百户
王守业心中就有所猜测。
等到了东跨院里一瞧,果然是陆景承没错。
登时那眉心就又开始隐隐作痛起来。
“张守备”
这厮见到王守业,倒装的似模似样,迎上前拱手道“听说是您向白大人举荐的我没说的,明儿晚上我请您吃酒,咱们一醉方休”
王守业想要婉拒,他又拉扯着王守业不依不饶。
因担心推搡久了,再被张四维瞧出什么来,王守业也只好硬着头皮答应了下来。
第183章 鉴真
本来王守业以为张四维喊自己来,就是为了商量安置陆景承的事儿。
然而等他落座之后,张四维却只是三言两语,就将陆景承打发了出去,随即又话锋一转,说起了将王守业请来的真正目的。
“之前李督管找到我,说是希望能在布置耳目的同时,也对各家寺院道观里名声在外的高僧名道们,进行一番甄别。”
“甄别?”
王守业心头一跳,小心翼翼的问道:“怎么个甄别法?”
“自然是设法甄别其中究竟有没有真仙,又有多少人是在滥竽充数。”
啧
这可是个得罪人差事!
王守业咂咂嘴,蹙眉又问:“不知这是上面的意思,还是李督管自己想要”
“李督管没有明说。”
张四维摇头道:“维也不好妄加揣度。”
最坑爹的,就是这种暧昧不明的命令!
既不知道是不是皇帝的意思,也不知道皇帝究竟是什么意思,那这次僧道普查的总体指导方针,又该如何确立?
王守业的眉头皱的更紧了。
虽然张四维没有明说,但这僧道普查的任务,显然也有他王守备的份儿毕竟整个山海间里,要说到与仙佛神鬼打交道,谁也越不过他去。
犹豫了片刻,王守业又试探着问:“要是到头来,这许多僧道却连一个真仙都没有,又该怎么办?”
张四维苦笑一声,却并未搭话,显然是怕祸从口出,被王守业事后拿来当把柄。
说白了,这就是皇帝的新衣。
虽然眼下已经出现了真家伙。
可若是皇帝突然发现,自己笃信了几十年的修仙炼玄,其实都是假的,他会做出如何反应,谁又能能够预料的到?
再进一步往深里推演。
这民间的全是假货,若换成自己是皇帝,肯定也会怀疑身边的神仙。
而如果蓝道行就此被拆穿了,那自己这天生魂坚的人设,会不会一起垮掉?
虽说王守业眼下在朝中,也算是小有名气之人,按理说不太可能会被当成实验材料,但多一道护身符总是好的。
所以这差事要么搞砸。
要么,就得鉴出点儿真东西来!
想到这里,王守业忙又提前铺垫道:“张主事,不是我有意推托,但有些能力若是机缘不到,你再怎么试都跟没有一样就比如张国彦那救人的本事,若非遇到身边有人垂危,又凑巧触发了机缘,他怕是一辈子都未必知道自己身怀异术。”
张四维微微颔首,随即又沉吟了半晌,方道:“这样吧,咱们先拟个章程,同时也把难处都列一列,到时候我呈给李督管,也算是提前做个备案。”
比起做备案什么的,王守业倒觉得眼下最要紧的,还是弄清楚这事儿是皇帝的意思,还是李芳自己的意思。
再或者,至少弄清楚李芳和蓝道行之间的关系。
最起码总不能稀里糊涂的,变成李芳借刀杀人的工具!
当然,张四维很可能也会去暗中调查这些,不过等他查到之后,会不会告诉自己,哪可就说不准了。
要么
走一走周怀忠的门路?
因已是临近傍晚,今儿也没时间往细里讨论。
所以定下大致方阵之后,王守业告辞出了张思维的值房。
他紧皱着眉头,沿着游廊行出十余步,才忽然发现身后亦步亦趋的跟着个人。
回头一扫朗,却是钱启斜肩谄媚的嘴脸。
王守业冲他一挑眉毛:“怎么,西跨院又出事了?”
钱启脸上的笑容一僵,随即尴尬的提醒道:“大人,您中午的时候,不是曾吩咐卑职”
想起来了。
中午的时候,自己还给他铺排了个任务来着,不过后来因为墨韵复活,再加上张四维突然抛出的普查僧道,搞得王守业忘了个干净。
当下他一拍额头,问道:“都准备好了?”
“准备好了。”
“那就过去瞧瞧。”
王守业二话不说,领着他直奔西跨院。
等到了西跨院里,又转到东侧游廊,进入了存放乔氏尸首的房间。
这里早有几名仆妇恭候多时。
王守业一面示意她们打开那浴桶的盖子,一面凑到了浴桶前。
钱启却留在门口未曾挪步。
虽说乔氏曾与王守业有染的说法,他并不怎么相信,但王守业专门安排几个仆妇蹲守这里,却让他心存忌讳,觉得眼下这种场合,还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好。
却说那几名仆妇撤去封口的细绸之后,就见一块绢布从乔氏尸体下面探出来,分别搭在两侧的桶沿上。
这就是王守业之前铺排给钱启的任务。
至于目的么
“把她小心拉起来。”
王守业一声令下,几个仆妇抓住那厚厚的绢布,缓缓发力扯动,乔氏的尸首便也慢慢浮出了水面。
“停!”
那隆起的小腹刚一出水,王守业就喝止了她们,然后又自顾自抓过一旁的干毛巾,将仔细将乔氏肚皮上的积水统统抹去。
再然后他扒住桶壁,前倾着身子,小心翼翼将耳朵贴在了那隆起的小腹上。
咚、咚、咚
缓慢而有力的心跳声,立刻隔着肚皮传入王守业耳中。
果然已经有了胎心!
而这一来,也终于能确定,乔氏腹中的确是个活物。
但如此有力的心跳,怕也不是个简单的活物。
“老老爷。”
直到一个仆妇怯生生的开口呼唤,王守业才发现她们已经有些吃不住力气。
五个人还拉不动?
王守业一时都有心,把乔氏捞出来量一量体重了。
但考虑到尸体完全出水后,可能会对胎儿产生一定的影响,最后还是放弃了这个想法。
因怕那几个仆妇失手摔了乔氏,王守业亲自出手,同她们一起小心翼翼的把尸首放回了桶里。
命仆妇们封存浴桶之后,王守业便带着钱启到了门外,正要再三叮咛他,好生派人看管好这里,却见张四斤风风火火的寻了过来。
这张四斤离着老远就嚷道:“大人、大人!道录司派了传信,说是让咱们去挑选珍禽异兽,过几日好一并送来!”
之前王守业就曾申请过这事儿。
不过一直也没个音讯。
现下道录司终于松口,多半也和送去兵部的那些异化马有关山海监以及王守备的话语权,显然又增加了。
果然和自己当初设想的一样。
唯有在官方体系里混出名堂,才有机会获得更多的机遇!
第184章 妯娌
积雪方融。
正是最冷的时候。
陆氏恹恹倚在罗汉床上,只觉得手脚冰凉,胸口却又有一股燥意挥之不去。
打从三天前,她就觉着身上不太舒坦,勉力又在灵堂里支应了两日,今儿响午实在扛不住了,才寻管事的姨娘告了病。
想起那管事姨娘的嘴脸,陆氏心下就愈发的烦躁。
想当初堂伯陆炳还在时,这上上下下谁敢轻慢自己?
现如今一个上不得台面的贱婢,竟也敢在自己面前拿乔!
正自愤愤不已。
忽见玉茗捧着个盒子,满面纠结的走了进来。
“奶奶。”
只见她小心翼翼的,将那盒子放在了炕桌上,遮遮掩掩的道“那屋里遣人送来的,说是给奶奶补补身子。”
见她这般模样,陆氏那还不止送礼的是谁?
“哼。”
当下嗤鼻冷笑一声“左右不过是从公中贪墨的东西,他倒好意思拿来显摆!”
“哪……”
玉茗见她一副嫌弃的样子,小心翼翼的请示道“要不要把东西退回……”
“你先退下吧!”
没等她说完,陆氏便不耐烦的一挥手。
见她赶苍蝇似的,玉茗抿了抿嘴,有心说些什么,终究还是没敢,只躬着身子默默退出了门外。
眼见那棉帘子重新垂落,陆氏的目光才头一次落在了那盒子上,愤恨交融间,又杂了几分羞怯。
半晌,素白绒的裙角一翻,将修长的腿儿探到炕桌上,裹在鹅黄罗袜里的脚趾轻轻一挑,便拨开了盒盖。
因看不清里面如何,她又顺势用脚尖勾住紫檀炕几的桌角,借力将丰腴娇怯的身子稍稍挺起。
等看清楚里面不过是些名贵药材之后,她脸上的期盼却登时减去了七成有余。
还当那严鸿浩急巴巴找上门,是有什么宝贝奉上呢,却不想竟只是些滋补的药材。
似这些‘草跟树皮’的,府上何时缺过?
失望的瘫软了身子,愈发觉得精神不济,于是扯了皮褥子盖在身上,便浑浑噩噩的睡了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迷迷糊糊间,就听得有人闯进了屋里,随即又传来玉茗的惊呼声“二奶奶,您这是做什么?!”
二奶奶?
陆氏疑惑的撩开眼皮,正见妯娌刘氏怒冲冲直奔自己而来。
“你……你来做什么?!”
陆氏只当她是打上门来,急忙睁圆了眼睛,惶惶不安的缩着身子向后闪躲。
然而那刘氏怒冲冲到了近前,却是将炕桌上的盒子用力盖好,双手捧了,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丢下一句“我来拿我们家的东西!”
说完,转身欲走。
见她不是来打架的,陆氏心下稍安,那胆气也为之一壮,仰着脖子吆喝道“玉茗,拦下她!”
等玉茗闪身拦在刘氏面前,她又一骨碌下了地,踩着脚榻冷笑道“你家的东西?那你叫它一声,看它答不答应?!”
“你!”
刘氏本就是在气头上,又听她如此胡搅蛮缠,直恨不能把那盒子砸到陆氏脸上,一时嘴里便也就没了把门的,破口大骂道“你这不要脸的s货狐狸精,自家男人不中用了,就放荡使浪的勾引我家二爷,现如今竟还有脸昧下我家的东西!”
陆氏闻言也来了火气。
她近日里是有些动摇不假,可又何曾勾主动引过那严鸿浩?
分明是那没脸子的东西,夺了哥哥的权位还不满足,还想染指哥哥的妻妾!
当下将巍峨一挺,咬牙道“好好好!既是撕破了脸,咱们今儿就论个清浊——玉茗,把二爷给我请到正院去,咱们让老爷断断是非!”
“你!”
陆氏这一较真儿,刘氏却顿时哑了火儿。
她虽不觉得自己理亏,却晓得这事儿一旦闹到公公严世蕃面前,甭管最后如何处置,丈夫都不会轻饶了自己。
眼见玉茗作势就要往外走。
刘氏的胸膛急速起伏了几下,猛地将那盒药材砸到了罗汉床上,咬牙道“你莫要得意,早晚让你知道我的厉害!”
说到后来,却已然带了哭腔。
她自觉眼眶发热,忙用袖子掩了,二话不说跌跌撞撞的冲了出去。
“呸!”
陆氏冲着还在荡漾的门帘狠狠啐了一口,随即沉着脸坐回了床上,翘起两只腿来,探手左右一扯,剥出两只嫩菱也似的白皙。
将脏了的罗袜抛给玉茗,又冲着那盒药材一努嘴“都收拾了吧。”
玉茗一手团了那袜子,一手抓起药盒,见陆氏再没有什么吩咐,便躬身再次退出了堂屋。
玉茗走后,陆氏盘膝坐在床上,许久依旧是意愤难平,最后一咬牙,却是露出个风情万种的媚笑来“说我放浪,姑奶便放浪给你瞧瞧,且看最后是哪个吃亏!”
受刘氏所激,陆氏一时倒真有心从了那严鸿浩。
届时主动将其迷个神魂颠倒,让他反将那刘氏冷落在旁,且看刘氏还有什么威风可抖!
不过转念一想,又觉得这法子很是不妥。
陆氏虽然不是个聪明的。
却也瞧出严鸿浩之所以垂涎自己,其实主要还是因为,自己是严鸿亟的正室夫人——若抛开这一点,自己与那刘氏论姿色、身段,其实也只在伯仲之间。
自己若是刻意逢迎,在严鸿浩面前千依百顺的,反倒落了下成。
正所谓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着。
且先端着架子,引的他团团乱心焦不已时,再拿些甜头出来不迟。
正盘算着,外面门帘一挑,却是玉茗再次去而复返,只不过比起前两次来,这回她却笑的春心荡漾。
“奶奶。”
就听她脆声道“您快看看谁来了!”
说着,便闪身退避到一旁,目光火辣辣的望向了门外。
与此同时,那厚重的棉帘子又被人高高挑起,露出一张无双如玉的俊脸来。
“景承?!”
陆氏忙自罗汉床上起身,踩着绣鞋喜道“你怎么来了?!”
可随即她却又换了副颜色,愤愤喝骂道“上回我不过是担心你,才没趁了你的心思,你个没良心的倒好,竟一个月都没再露面!”
“姐,我这不是忙么。”
陆景承不以为意的嘿笑着,随即不容置疑的道“你赶紧收拾收拾,娘让我接你回去住几日。”
“回家住几日?”
陆氏闻言一愣,随即上前一把扯住了陆景承,焦急的追问“莫不是爹爹病了?!”
“你想哪儿去了?”
陆景承哭笑不得“是娘担心你整日守在灵堂里,身子生受不得,所以让我接你回家住几日。”
顿了顿,又道“不过对外还得说是母亲病了,不然亲家这边怕是不会乐意。”
“还是娘知道心疼女儿!”
陆氏想到这些日子以来的委屈,一时忍不住落下泪来。
这亦喜亦悲之间,便未曾瞧出陆景承脸上的异样之色。
第185章 赴宴【1/4】
向山海监移交瑞兽,虽然是出自上意。
但道录司对此依旧是颇有些抵触,为了究竟要移交那些、又可以保留那些,和王守业足足扯皮了大半日光景。
好容易定下了大概章程,留下吕泰督促后续事宜。
王守业匆匆回到衙门里,却还不等喝上些六安瓜片解渴,就又得了周怀恩的召见。
却是昨儿他托请东厂,查问李芳与蓝道行关系的事儿有了眉目。
说是有了眉目,其实也没能查出什么来。
李芳在宫n立独群,同蓝道行也甚少接触,只能说从表面上来看,他并没有要刻意针对蓝道行的迹象和理由。
得
为公事白搭上人情,结果依旧没能搞清楚,僧道普查究竟是皇帝的授意,还是李芳自己的意思。
悻悻的回到值房里。
自顾自的沏好了茶,正借那冉冉水雾滋润喉咙,就见麻贵风风火火的闯了进来,一面解下腰刀板带,一面随口问道:“伯成老弟,咱们什么时候动身?要不要叫上隔壁胡守备一起?”
“动身?动什么身?”
王守业闻言,只觉得甚是莫名其妙。
“怎么?”
麻贵手上的动作一滞,狐疑的道:“你没答应去陆家吃酒?”
随即又露出些嫌弃之色:“特娘的,那小子说的信誓旦旦,倒把老子给糊弄住了!”
去陆家吃酒?
王守业这才想起,昨儿在张四维那里,的确曾接受过陆景承的邀请。
不过那厮口口声声说是要酬谢自己来着,这怎么变成大锅饭了?
“原来是这事儿。”
他一拍脑门,做出恍然大悟之色:“今儿在道录司差点磨破嘴皮子,倒把这事给忘了个干净对了,他今儿都请了谁?”
“你、我、老胡,还有下面的几个协守张守备说是家里有事,晚上去不了了。”
三个守备、三个协守。
这是把山海监的中层武官一打尽了。
不过仔细一想倒也正常。
陆景承毕竟是白常启点名讨来的人,又是严府的小舅子,在锦衣卫里吃不开,但在山海监里还是有几分薄面的。
当然,这也是因为他一早就打出了,王守备已经欣然应约的名头,否则未必能凑的这么齐整。
至于张世邦,他本来就是锦衣卫出身,到如今也还和北镇抚司藕断丝连,自然不愿意同陆家的人多做接触。
也没等麻贵去请。
抿着茶水刚闲聊了几句,隔壁的胡献忠就主动寻了过来,接着四名协守包括出身锦衣卫的冯佑,也都陆续赶了过来。
眼见到了散衙的时候,王守业一声招呼,一行二十余人便前呼后拥的出了山海监,浩浩荡荡的赶奔陆家。
马车上。
王守业惬意的倚着软塌,从一旁裹着蓝绸的匣子里翻出份邸抄来,扫了两眼发现实在恍惚难辨,又丢下邸抄,弄了包干果解闷。
这辆马车是东厂查抄的脏物,原本据说是户部某主事的座驾,外面看着不起眼,里面却极尽奢华之能事。
最重要的是,那主事还花大价钱搞了减震系统。
虽说还达不到后世那种程度,但比起一般的马车来,却要舒适了许多更重要的是,价格也只有普通新车的六成。
挽马也一样。
从兵部买的劣马,拢共才花了不到十两银子。
到底是有权好办事。
古今莫不如此。
这其实还不算什么。
等僧道普查的消息传出去之后,估计主动登门塞银子的人,足能挤爆王家门前的胡同。
唉
这世道,老逼着人往贪路上奔。
也幸亏王守业还有更大的追求,否则凭他那点儿思想觉悟,还真未必能扛过诱惑。
一路想些有的没的。
等到了陆家门外,陆景承早在阶前恭候多时。
一众同僚说说笑笑的到了客厅。
三推五请之后,王守业不出意外的坐到了首席上。
麻贵与王守业倒还经常聚一聚,旁人却是头回凑在一处,尤其是几个协守,初时难免有些拘束。
不过毕竟都是武人,互相之间也没那么多繁文缛节,三五杯黄汤下肚,场面顿时就热闹起来。
这都是朝廷命官,互相之间又还熟悉到荤素不忌的程度,故而席间除了客套之外,聊的最多的,还是朝中的奇闻轶事。
近来皇帝重修寝宫,徐阁老万众唾骂的事儿,自然也免不得有人提及。
不过席间众人,倒是都一致认为这事也属人之常情,莫说皇帝的寝宫了,就平常老百姓家的房子烧了,难道还能放着不管咋滴?
这倒不是文武之间的三观有差距。
主要是山海监预算做的足,近来又多了户部、兵部的注资,随便薅些常例下来,就足够他们站着说话不腰疼了。
王守业混在其中,一面与他们不走心的胡扯闲篇,一面却忍不住想起了家中的琐事。
昨儿回家的时候,因红玉又来了月事,他受不得娇杏撩拨,便半真半假的试探了红玉几句。
结果红玉几乎没有犹豫,就点头应下了梳拢娇杏一事。
这让王守业欣喜之余,却又忍不住生出些失落。
大度是好事儿。
可王守业更希望,她是迫于封建礼教,不得不忍痛割爱的那种大度。
而不是眼下这种混不在意的大度。
这态度,搞的王守业忍不住怀疑,当初她对自己盲目崇拜的表现,究竟有几分是真心,又有几分是为了救出父亲而逢场作戏。
说白了,他这就是贪得无厌。
明明最初只是馋人家的身子,眼下却又得陇望蜀,想要既走肾又走心。
总之,以想起这事儿来,就觉得那美酒佳肴寡淡无味。
又搭着不耐烦那明里暗里的马屁,于是起身笑道:“诸位先吃着喝着,王某且去松快松快。”
却说他自顾自的出了客厅,在茅厕里放了水。
一出门有人递上热毛巾,王守业接在手里正要擦拭呢,却忽然发现递上毛巾的不是别个,正是此间主人陆景承。
“姐夫。”
就听他带着三分酒气,嘿笑道:“晚上千万莫急着走,我都已经安排好了。”
说着,又是一通挤眉弄眼。
安排好了?
王守业稍一琢磨,顿时恍然大悟。
感情他说的重谢就是这个。
要说这大户人家,养几个家n招待客人,倒也不是什么稀罕事儿。
可自家本就有原装美婢等着梳拢,这等千人枕万人尝的货色,又有什么好稀罕的?
当下义正言辞道:“你的心意我领了,不过”
可还不等把话说完,陆景承又嘿笑着补充道:“我姐就在后院呢。”
蛤?
王守业这回是真的愣住了。
瞠目结舌的打量了他半晌,正待说些什么,就听客厅里有人嚷道:“这主家哪儿去了,怎得只留咱们几个?!”
第186章 情非得已【2/4】
陆家虽只是三进院落。
但整体规格却比王家大了两倍不止。
因此陆氏回娘家之后,也有个单门独户的小院可以栖身。
要论规制,比起严府那是远远不如,但却胜在惬意自在。
又搭着陆景承借口家中狭将除了玉茗之外的婆子丫鬟,统统赶回了严府。
陆氏便更是恣意起来。
关了院门,将那素袍孝服统统扔到了犄角旮旯,重拾旧罗裳,对镜贴花黄。
都是做姑娘时撇下的旧物,如今穿在丰s人身上,虽不甚合体,却愈发勾勒的山峦叠嶂。
再配上时下流行的束腰,莫说让外人瞧见,便她自己对镜搔首,也不免羞红满面。
但她却舍不得更换,直恨不能永远留在家里,日日这般肆意。
至于那恹恹的不适之感,更是早被她抛到了九霄云外。
直到夜色渐深,她那股新鲜劲儿下去了,才忽然发现玉茗那小蹄子,直到这般时候都未曾伺候自己洗漱。
“玉茗、玉茗!”
她不悦扬声呼唤着。
一直在外面魂不守舍的玉茗,这才急忙挑帘子进来,恭声道:“奶奶有什么吩咐?”
“我有什么吩咐?”
陆氏一指头戳了她个后仰,恼道:“这都什么时辰了,你也不说打些热水来!还敢问我有什么吩咐!”
“奴婢奴婢这就去打水来!”
说着,转身欲走。
“对了。”
陆氏一面反手解着腰间束带,一面又顺口问道:“前院究竟是怎么回事?都这时候了还闹个没完。”
玉茗身子一僵。
缓缓的转回头来,盯着陆氏直咬下唇。
陆氏初时还没觉察出异样来,听她许久没有回应,疑惑的抬起头来,这才发现了她的不妥之处。
“你看着我做什么?”
但陆氏也没多想什么,只没好气的呵斥道:“没听见我问你话吗?”
“前院、前院”
玉茗支吾半晌,忽地一咬银牙道:“是少爷在前院宴请同僚。”
“宴请同僚?”
陆氏手上一顿,诧异道:“他不是说在锦衣卫一天都待不下去了吗?怎么还有闲心宴请同僚?”
“不是锦衣卫的。”
玉茗吞吞吐吐的道:“少爷前天调到了山海监,今儿请的都是山海监”
“什么?!”
陆氏这下可真是恼了,顿足道:“这不知死的,怎么就听不进人劝呢?我明明都告诉他”
说到一半,忽又显出疑色:“他是怎么调过去的?我怎么不知道他还有这等本事?”
“是、是那王守备帮的忙。”
“王守备?”
陆氏皱眉琢磨了一下,才又问道:“就是让三姐儿想看过的那个?他为什么会帮承哥儿调动?”
她当初虽曾因王守业生出过烦恼,但心里却着实没将其当成一回事,若非玉茗陡然提起,怕是早忘了还有这么个人了。
听陆氏如此发问,玉茗愕然抬头,小嘴儿张合了几下,却没有发出半点声息。
陆氏见状,登时眉眼一戾:“给我把话说清楚!”
噗通
玉茗忽地屈膝跪了下来,颤声道:“是奴婢奴婢看少爷为了调任的事儿烦恼,一时没忍住,就就”
“就如何了?!”
“就把您与王守备的私情,告诉了少爷。”
“好贱婢!”
陆氏闻言气的暴跳如雷,想也不想抄起了桌上的果盘,照着玉茗的脑袋就砸了过去。
好在砸的偏了些,打在了玉茗的肩头,否则这一下子,说不定就要闹出人命了。
玉茗惨叫一声,捂着肩膀歪倒在地上,眼见陆氏又寻了别的器物,想要劈头盖脸砸过来,忙央告道:“奶奶饶命、奶奶饶命啊!少爷也不是外人,肯定不会传到”
未等把话说完,陆氏又是一记窝心脚,将她踹了个人仰马翻,又指着她的鼻子喝骂道:“好贱婢!事到如今还敢污我清白,看我不撕烂你的”
叩叩叩
突如其来的叩门声,让陆氏的喝骂声为之一顿。
本着家丑不可外扬的心思,她下意识的收敛了怒意,扬声问道:“谁?谁在外面?”
“姐,是我啊。”
就听陆景承在外面道:“听说你身子不适,小弟特地带了一剂良药我进来了啊!”
说话间,就听得外间门板响动。
陆氏听是弟弟,先是松了口气,继而刚压下去的怒火,又升腾而起。
三步并作两步的到了门前,挑帘子骂道:“你这不知死的东西,怎得就非要去那凶险”
又是骂到半截戛然而止。
盖因那外间除了陆景承之外,竟还有个魁梧壮硕的男子。
这
这不是那王守业吗?
他怎么也来了?
不对!
他怎么能进后宅?!
“姐。”
这时陆景承上下扫量了姐姐几眼,见那一身穿不出去的打扮,不觉就笑出声来:“我本来还想给你个惊喜呢,没想到玉茗已经同你说了行了,人我已经带到了,不管你们如何,今晚上保证不会有人打扰。”
话音未落,忽见陆氏窜将过来,劈头就是一记耳光!
啪
一声脆响,直打的陆景承向后踉跄。
“少爷!”
后面玉茗忙冲了过来,搀住了自家少爷,哭声道:“少爷也是好心好意,您怎么倒”
“你这贱婢给我闭嘴!”
陆氏怒吼一声,直震的胸腔嗡嗡乱颤。
啧
其实方才在酒桌上,王守业也曾几次想要离席而去的,然而
若是一般的残花败柳也还罢了。
可那却是严世蕃的长媳。
再加上她那男人,就是自己给弄疯的。
总觉得心里有种莫名其妙的快意和刺激!
不过看眼下的情景,事情显然和他之前设想的有出入。
罢了
既然偷鸡不成,还是及时抽身吧。
想到这里,王守业躬身讪笑道:“在下不知严夫人在此,多有讨饶恕罪、恕罪。”
说着,就待溜出门外。
“且慢!”
不想陆氏却又叫住了他。
疑惑的转回头,就见陆氏满面愤恨的盯着自己上下打量,目光里满是嫌弃与凄苦。
半晌,那桃花眼忽地一闭,咬牙道:“玉茗,扶承哥儿出去!”
音犹在耳,眼泪就已经夺眶而出。
她自幼守着陆景承,如何瞧的上这等粗鄙武夫?
然弟弟既然已经到了山海监里,莫说是前途,便连性命也在此人一念之间。
自己为了对付刘氏,都准备委身于严鸿浩了。
如今为了弟弟的前途性命,便从了这粗坯又如何?!
第187章 狐假虎威【3/4】
四更刚过。,
窸窸窣窣的穿衣声,就将陆氏从沉睡中惊醒过来。
她下意识的测过身子,一双朦胧的桃花眼,隔着鸾帐望向那伟岸的身影,目光迷离中透出五味杂陈之态。
许久,她幽幽的暗叹了一声:
原来这粗坯,也未必就是贬义词。
眼见王守业已经快要穿戴整齐了,她将银牙一咬,忽地挑开鸾帐轻声问道:“听说你们山海监收集了各种奇物,连死而复生法子都有?”
有了如今这层关系,不用多说,这姓王的也会对承哥儿多加照顾。
但除此之外,她却还想用这一夜,换取更多的好处。
听她那嗓音里透着些声嘶力竭的沙哑,王守业得意之余,也不由得暗暗庆幸幸亏红玉前天身子不适,让自己得以养精蓄锐,否则还真未必能降的住这久旷之身。
“有是有,但未必有外面传的那么神。”
王守业说着,又忍不住狐疑的追问道:“你打听这些做什么?”
陆氏的目光有些退缩,言语间却充满希冀:“既然山海监的有那么些宝贝,不知不知我家那死鬼,以后可有清醒过来的机会?”
原来是为了这个。
王守业暗暗撇嘴,莫说眼下没有那等手段,就真有能让严鸿亟恢复过来的法子,他也绝不会交给严家!
心下腹诽着,嘴上却戏谑道:“这时候都惦记着他,你们夫妻两个倒是伉俪情深啊。”
眼前这种情景,如何还有脸说什么伉俪情深?
陆氏脸上一烫,直恨不能把头埋进被子里。,
不过隔着鸾帐,彼此也看不清楚嘴脸,倒让她无形中又多了几分胆气。
再加上她心知这时候,断不能让王守业乱吃了飞醋,坏了自己的筹谋,于是急忙将严鸿亟疯掉之后,自己在严府饱受折辱的事情,简单的叙述了一遍。
说到最恨的徐婉秋时,自然免不得夸大其词,倒将严三姐儿种种恶劣行径,冠到了徐婉秋头上。
最后陆氏悲声道:“我倒是恨不能让你替了他,可可我毕竟还是严府的媳妇儿,若是身边没个依靠,日后却如何是好?”
严府哪来的什么日后?
王守业心下冷笑不已,嘴上却郑重劝告道:“要照我说,现如今你与其指着男人,倒不如干脆依靠女人。”
“女人?”
“没错,现如今徐阁老虽顶着骂名,但论圣眷,却不在严阁老之下,甚至犹有过之因此严家对徐家,也难免要礼让几分。”
“徐家?”
将这话细一咀嚼,陆氏顿时恼火起来,愤然的挑开的帷幔,亢声道:“你难道要让我向那小蹄子伏低做小?呸!凭她一个贱婢也配让我低头服软?!”
王守业也不开口,只是定定的看着她。
四目相对,陆氏很快就败下阵来,悻悻的偏转了视线,嘟囔道:“她是妾我是妻,凭什么要”
“这大宅门里宠妾灭妻的事儿,难道还少了?”
王守业不屑的嗤鼻一声:“再说了,严公子已经彻底疯了,下面又连个一儿半女都没有,你与她还有什么好争的?”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
王守业晒道:“我若是你,就干脆把她顶在前面,她不是爱出风头么?你只需把稳了方向,任她在前面当靶子就成。”
“这”
陆氏听到这里,倒真有些动心了。
她之前是受妻妾相争,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的观念影响,总觉着自己应该打压徐婉秋,却忘了能让两人争夺的东西,其实一开始就已经不存在了。
不对!
也不是完全不存在。
“我毕竟是正室,让一个小妾逞威风”
这还关系到她身为正室的面子。
王守业哂笑道:“就你方才说的那些,又哪里像是严家的嫡长媳该有的待遇?怕是比寻常小妾,也强不到哪去吧?”
说着,他又循循善诱道:“我若是你,现如今只要能落着实惠就好,便因此迁就她些又能如何?何况若捧的她强势了,你在旁狐假虎威,还怕治不了那些多嘴的奴才?”
许氏垂首沉吟半晌,又吞吞吐吐的问:“那我该怎么狐拿她当挡箭牌?”
见她已然意动,王守业念着一夜雨露,便也简单出了几个主意。
无外乎就是利用徐婉秋惯爱争风吃醋、掐尖拿乔的性格,将她顶到前面。
然而陆氏却是越听越越尴尬,半晌终于忍不住讷讷道:“其实其实那小蹄子,倒也不是那么爱出风头。”
“嗯?”
“其实她”
陆氏讪讪的伏低了头颈,闷声道:“其实她也没那么刁钻,是我刚才说的说的稍稍夸张了些。”
听她支支吾吾,将徐婉秋的真正性格描述了一遍,王守业就不觉皱起了眉头。
之前听徐婉秋种种恶行,倒还不觉得如何。
现如今得知真相,便忍不住替她不值起来。
堂堂阁老的嫡孙女,性格绵软温柔又不缺乏正义感,偏偏嫁给了严鸿亟这样一个傻子呃,其实严鸿亟就算不是傻子,也好不到哪去。
自己若再帮陆氏算计她,是不是有点助纣为虐的意思?
犹豫了半晌,王守业干脆断然道:“她既是这等性子,你就该真心换真心,与她好好相处才是。”
“那她就能主动帮我出头了?”
“这要看是什么事儿。”
王守业不自觉的避开了陆氏的目光,弯下腰穿好靴子,丢下一句:“你弟弟,我会好生照看的。”
说完,便头也不回的出了里间。
陆氏望着他消失的背影,良久才回过神来。
把徐婉秋顶在前面的主意,她觉得确实是个好办法。
至于真心换真心、好好相处什么的
姑奶奶才不去废那功夫呢!
与其这样,还不如想法子抓住那小蹄子的把柄,到时候既不失主母的体面,又能逼她出头去,教训那些逢高踩低的贱奴才!
想到这里,陆氏心下就充满了斗志,准备等回到严府,就开始悄悄布局,寻找徐婉秋的把柄短处。
如果实在找不到的话,那就只有借这粗坯之手,生生造出些把柄来了。11
第188章 丰收论
十月十七这日,原本说好了要讨论‘僧道普查’的具体细节。
结果王守业打着哈欠赶到衙门,屁股都还没坐热呢,就受到了行动暂缓的通知。
而且不止是‘僧道普查’要暂缓,连‘探丁入庙’的事儿,也要一并延后。
据说是因为,白常启看了张四维呈上去的规划后,觉着前期投入过大,且一下子把摊子铺开,凭山海监眼下的草台班子,恐怕未必能掌控的了。
说白了,还是不敢担责任,一味的求稳。
不过这样也好,王守业昨儿在陆家折腾到后半夜,虚耗了不少精力,今儿要是开会讨论,他还真未必能打起精神来。
简单四处巡视了一下,他就独自回到值房里,翻看昨天没来得及过目的邸报——吕泰又被麻贵借去帮忙了。
到底是官办报纸。
朝野上下都在痛骂徐阁老的当口,这头版头条却在一本正经的讨论今冬蔬菜丰收,惠及千家万户。
反季节蔬菜古已有之,只是普通百姓别说吃了,连种都种不起。
一是成本太高,二是存活率太低。
今年建造温室大棚的成本,并没有下降多少,但存活率却是大大提升,再加上果蔬长的也饱满,以至于产量足足提升了十倍不止。
产量上去了,价格自然也就跟着跳水了。
所以中产之家若是咬咬牙,也能买几根黄瓜什么的,回家打打牙祭。
似王家这般就更不用说了,入冬后,绿叶菜基本就没断过。
再往下翻,大多数也都是些歌功颂德的,还基本都是农业方面。
这一期是农务专刊?
这些关于种地的官样文章,实在让人提不起兴趣。
王守业一目十行的扫了几篇,就觉着倦意上涌,正犹豫是干脆趴在桌上眯一会儿,还是翻看各地呈上来的奇闻异事提提神,却忽然看到了个熟悉的名字
张太岳。
王守业登时来了精神,忙从头到尾细瞧了一遍,这篇名为《丰产论》的文章。
单看题目,张居正似乎也是在歌功颂德。
不过内容却完全不是这么回事。
他只是在开头,略略点了一下今年的秋冬两季的丰收,并以此推出论明年的收成也不会低,甚至更高之后,就忽的话锋一转,开始剖析丰收背后蕴含的隐忧。
其实这之前,就已经有人讨论过,北方连续丰收所引发的问题。
不过那些争议主要都集中在了漕运上。
譬如取消南粮北运之后,数以十万级的漕工该何去何从?
虽说如今运河上南来北往的十分繁华,漕粮也只占了其中一小部分,但那些漕工们基本都在温饱线上徘徊,若骤然少了漕粮这一部分收入,怕是立刻就要遭受灭顶之灾。
可要是不取消南粮北运的话,朝廷财政又不足以年年平抑粮价,届时一面高价购买南方的稻米,一面坐视北方粮价大跌,肯定又会像今秋一样,惹得北方官民群情激奋。
但张居正这篇文章,却没有拿南北粮争说事,而是聚焦粮食丰产之后,给北方民众带来的隐忧与冲突。
首先是北方的手工业者——也就是匠户们,怠工、隐冒、逃亡的数量,自今秋以来呈现大幅度的上升趋势。
因为即便是收成最差的佃农,今年的可支配收入也远远超过了一般的匠户。
何况工农之间,还存在着地位上的差距。
以至于许多匠户,宁愿托庇在地主门下充当农奴,也不肯留在原籍,承受过重的无偿劳役。
如果明年依旧是北地大熟的话,这种情况很可能会越演越烈。
而这一现象,又无疑会导致手工业市场的动荡。
为了避免这一状况持续恶化,朝廷或许应该对现存的匠户制度,作出必要的革新。
其次,则是地主与佃户之间的矛盾冲突。
根据朝廷收集到的讯息,一些地方的士绅已经联合起来,准备大幅提高佃租的比例。
这不仅仅是为了,更多的压榨佃农的剩余价值,也是为了避免佃农们快速获得积蓄,从而摆脱佃户的桎梏,成为自耕农。
而这种行为肯定会激化双方的矛盾,地方官府最好提早准备预案,以便及时作出疏导、应对。
最后,连续丰收后造成的粮价低迷,极有可能打击到农民的积极性。
再加上现如今的粮食作物,莫名其妙有了高产、抗倒伏、抗虫害、易生长等特性。
即便疏于管理,收获也不会减产太多。
而勤勤恳恳的农民,又因为粮价的问题,并没有增加太多的收入。
长此以往,很可能出现粗重薄收的状况,进而催生出大量的闲汉、懒汉,增加给地方上的不安定因素。
届时朝廷又该如何处理?
是否也该提早做出预案?
…………
看到这里,王守业是彻底无语了。
谁能想到粮食大丰收,竟然还能衍生出这么多问题来?
旁的不说,那匠户的问题,王守业还是有些发言权的——平常和老汉闲扯的时候,没少听他抱怨这些。
在现存的匠户制度下,匠人们每年都要承担许多无偿的劳役征调,有时甚至还要拿自己的积蓄,去填补贪官污吏们搞出来的亏空。
除了极少数匠人——譬如王老汉这样技艺高超,远近闻名的行首——大多数的匠户基本都处在朝不保夕的境地。
因此自从大明朝建立之后,怠工、逃籍的问题就日渐严重。
以至于到了明末,大明官军所使用的器械,反不如出身草莽的女真人精良,这可说是大明亡国的重要原因之一。
而现如今天地骤变,连一无所有的佃户,都能轻轻松松填饱全家的肚子。
对比参照之下,无疑会诱使更多的匠户消极怠工,甚或铤而走险。
而这样一来,无疑导致明末的状况提前出现……
如此推断,这突如其来的粮食大丰收,对于大明还真未必都是益处。
当然,肯定好过闹饥荒就是了。
啧~
要治理一个庞大的国家,果然是麻烦的紧!
好在这也用不着自己去头疼,自己只要能把山海监的事儿安排妥了,就算是功德无量了。
放下邸报,王守业伸了个大大的懒腰,然后就准备沏些茶水,冲去那一脑袋的忧国忧民。
这时忽然有个小吏挑帘子进来,说是监正大人有请。
“大人唤我何事?”
王守业随口问了一句,就听那书吏恭声道“好像是朝廷刚刚下旨,让各省布政使将地方上的奇闻异事,呈报给咱们山海监。”
第189章 渣常
“等地方上的呈报送来之后,就会由周吴晟负责审核筛选,找出其中有据可查的,又或确实对地方上造成一定影响的事情,然后派人前往当地进行调查。”
后院客厅里,王守业歪在罗汉床上,一面说些衙门里的政务琐事,一面暗中观察赵红玉的反应。
她对自己的私生活不是很在意,但对山海监里的大事小情,却一直十分关注。
有机会的话,还会积极参与其中。
之前的沧州行,以及上次搜捕徐怀志时,皆是如此。
这至少证明,她那忧国忧民的文青人设,并不是为了骗自己而演出来的。
平日里的关切,应该也做不得假。
更何况当初在沧州时,她还曾舍命相救来着。
简而言之……
她对自己应该还是有感情的,只是还没到自己臆想中的那种程度。
“老爷今儿是怎么了?”
这时赵红玉忽然停下了手里的针线活,讶异道“怎么从刚才就一直盯着我打量?”
“你到底……呃。”
王守业险些脱口问出心里的疑惑,但话到嘴边儿,却又下意识的收住了。
她若当真‘介意’自己的花心,自己难道要就此放弃一整片森林?
在后世时,有各种条条框框约束着,或许还能做的到。
可现如今么……
“咳。”
迎着赵红玉疑惑的目光,王守业假意清了清嗓子,胡乱敷衍道“你到底在缝什么?”
“给爷缝的荷包啊。”
赵红玉亮出手里的半成品,依旧疑惑道“前两日您那旧荷包污了,我不就说要给您缝个新的么?”
“啊?对对对!我一时忙的,竟然忘了这事儿。”
王守业一拍脑门,顺势避开了赵红玉探究的目光。
赵红玉愈发觉得莫名其妙,但也并未追问下去,顺势将那半成品放回了簸箕里,道“老爷最近听没听过一种说法,说凡是邪祟横行的地方,必有贪官酷吏坑害百姓。”
这种说法,王守业还真是头一回听说。
估计也是打从沧州窝案引申杜撰出来的。
他不由笑道“要真是这样倒好了,等各地的奇闻异事呈报上来,就能顺藤摸瓜,抓出许多贪官……”
说着说着,王守业却忽然皱起眉头来。
沉吟半晌,改口问道“这消息从哪听来的?京城里已经流传开了?”
等赵红玉做出肯定的回应之后,他顿时又陷入了深思之中。
这消息一旦传扬开来,地方官府多半会选择少报瞒报类似的消息,那这呈报审查的制度,岂不就形同虚设了?
另外……
这流言早不出晚不出,偏在这个节骨眼上冒出来。
会不会是有人不想看到山海监的影响力继续扩大,所以暗中使的绊子?
那又会是谁干的呢?
徐阶?
他无疑是最有嫌疑的人。
不过这些日子,他正处在焦头烂额的状态,同时还要竭尽全力筹备毓德宫的重建,应该没有余暇搞这种小动作吧?
琢磨了一会儿,却实在不得要领。
王守业眼下虽算得上是炙手可热的官场新星,但距离顶层大佬的博弈战场,却还隔了十万八千里。
这镜中窥月的,哪里能看的清楚明白?
与其判断是谁在钳制山海监,还不如先研究一下,该如何跳出严党的桎梏,免得遭受池鱼之殃。
“除此之外呢。”
将这事暂且抛开不提,王守业又问道“还听到些什么别的风声没有?”
“再有就是,听张安家的说,近来有人在附近打听您的官声人品,好像还不止一家的样子。”
啧~
这个不用细说,王守业也知道是什么意思。
作为一名适龄的钻石王老五,打他主意的是越来越多。
最近就连严党中坚的鄢懋卿,都曾有意将小女儿许配给他。
不过在得知严世蕃有心嫁女之后,就打消了这个念头——那倭瓜从某种层面上而言,倒成了他的挡箭牌。
“由着他们去打听吧,不过可千万别招到家里来。”
“怕是还得看老太爷的意思。”
也对,这年头可是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
看来明儿有必要和老爷子聊一聊,免得他稀里糊涂被人哄了去。
却说这夫妇二人在罗汉床上闲聊,旁边却急坏了俏丫鬟娇杏。
昨儿她连留红的帕子,都已经贴身备好了,不曾想王守业却宿在外面。
这一天一夜,好容易把老爷盼回来,却如何还按捺的住?
眼见夜色渐深,便也顾不得赵红玉在侧,悄没声的跪坐在脚榻上,捧起王守业的臭脚是百般撩拨。
只是这等待遇,王守业平日里也不知享受过多少回,一时竟是古井无波毫无反应。
最后还是红玉看不过眼,主动起身道“天色不早了,你伺候着老爷歇息了吧——我今儿睡在西厢。”
娇杏闻言大喜过望,有心客套挽留几句,却又怕赵姨娘当真改了主意,便干脆把颈子一折,跪坐在那里愣充鸵鸟。
“你傻愣着做什么?”
王守业却抬脚在她肩头一点,没好气的呵斥道“还不帮姨娘把铺盖挪过去!”
娇杏这才恍然,忙自里屋抱了铺盖夺门而出。
到了西厢房里,她以平生最快的速度铺好了床,又逃也似的折回了东厢房里。
不过进门之后,她却是一步缓似一步。
想着、盼着,这一天可算是来了!
可事到临头,她心下反而没多少喜悦,更多的是忐忑与惶恐。
好容易挪到罗汉床前,那胸膛里更是突突乱跳,直仿似擂鼓一般。
有心说些什么,舌头却忘了怎么打弯。
有心做些什么,那手脚却也不听使唤。
僵硬的站在罗汉床前,脑袋里乱的一锅粥仿佛。
直到王守业淡淡的吐出一句“你要是不愿意,那就算了。”
娇杏才又猛地活了过来,把头点的几乎要折断一般,连声道“愿意、愿意,奴婢愿意伺候老爷!”
说完,禁不住羞臊的低下了头。
然而过了半晌,她又忍不住疑惑抬起头来。
因为床上的王守业压根半点儿反应都没有,歪在床上仰望着头顶,恍如正在思考人生的圣贤。
娇杏见状,心下就觉着委屈的不行。
老爷和赵姨娘在一处的时候,可不是这般‘死’样子!
难道自己赵姨娘之间,真就是天差地别?
娇杏是绝不会承认这种差距的。
一时真有心就此转身离去,免得遭受这等羞辱。
然而……
期盼了这么久的上位机会,她又如何舍得放弃?
罢罢罢~
死的又如何?
似这般亦能成事,才更显出姑奶奶的本事!
想到这里,娇杏将银牙一咬,手脚并用的爬到了床上……
有诗云曰
纤纤擢素手,札札弄机杼。
终日不成章,泣涕零如雨。
河汉清且浅,相去复几许?
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
——汉·佚名·《迢迢牵牛星》
第190章 虫【上】
第二日一早。
因少了娇杏服侍,王守业收拾齐整赶到衙门的时候,早已经过了点卯的时辰。
好在当值的小吏,已经提前预留的空位。
他挥毫写下卯正三刻的签到记录,就心安理得的去了东跨院值房。
麻贵、吕泰等人照例不在,多半不是去了城外,就是主持排号问诊去了。
王守业翻了翻桌上的公文,发现除了西跨院的请款单之外,也没什么需要在意的东西。
于是就又施施然去了后院,查看花园的改建进度。
因佛光舍利的梵唱时间,已经被彻底摸清楚了,后院大片的空地也被逐渐开发利用起来。
不过正常办公的所在,还是只有前院和两个跨院——说白了,白常启等人都惜命的紧。
大约要等到年底,佛光舍利等物被转移到城外,这座七进的大寨子,才会进行全面开发。
至于眼下的改造花园,则是为了要接收道录司的珍禽异兽。
那些珍禽异兽当中,不乏体积膨胀、力气也跟着膨胀的异种,为了防止它们脱逃,要进行的改造作业可不清闲。
尤其是在这寒冬腊月的。
估计最快也要到年底,才能够正式完工。
在后花园里转了一圈,命监工的都事将接下来要筹备物料,直接呈报到张四维那里之后,王守业就又折回了西跨院里。
自从异化兽的核心业务挪到后院进行,这西跨院里明显冷清了不少。
最主要的是,当初由徐阁老所引发的刻苦钻研精神,也在急速冷却之中。
这可不利于培养新入职的内卫。
看来……
有必要搞一个新项目了。
只可惜那火劫晶依旧在封存当中,不然的话……
王守业一面思索着接下来的研究方向,一面命人打开了西厢停尸房的大门。
浴桶里的乔氏依旧是栩栩如生。
而她的肚子,却被十几天前大了将近三分之二。
这说是七八个月应该也有人信吧?
而她被封存在浴桶里面,拢共也才二十多天。
以此推论的话,下月初岂不是就要正式产子了?
等等!
王守业突然意识到了一个严重的问题。
作为一具冷冰冰的尸体,乔氏显然不可能再出现什么宫缩、羊水破裂之类的生理反应。
那届时她又该如何把孩子生下来?
难道要直接剖腹产子?
可这又该怎么确定,她体内的胎儿已经彻底成熟了?
若是贸贸然动手,结果导致早产夭折了,前面付出的种种成本,岂不全都打了水漂?
或许……
应该请个妇科专家什么的,来帮着判断一下?
或者找个稳婆?
“大人。”
王守业正沉吟之际,忽听门外有人恭声呼唤。
回头望去,却是负责把守院门的内卫小校。
“何事?”
“麻守备有事找您,看上去好像挺急的。”
麻贵这时候找自己作甚?
狐疑的寻到院外,就见麻贵正在那里团团乱转。
一见王守业自立面出来,他立刻迎上来道“老弟,后院养的那些牲口,能不能先借给我用用?”
“你是说兵部送来的那些军马?”
“对对对,就那些军马,选身大力不亏的,先借四五十匹给哥哥我救救急!”
“送来的好马一共也才五十匹。”
王守业无语的翻了白眼,随即正色道“借是可以,不过崇秩兄你起码也得给我个理由吧?毕竟那马也不是咱们山海监的,还要……”
“嗐!”
不等王守业把话说完,麻贵恼恨的一跺脚,骂道“都特娘被那些二世祖给逼得——当初从天上掉下来那只大虫子,你还记得吧?前些日子……”
听麻贵娓娓道来,王守业才知其中缘由。
当初那只黑漆漆的巨型怪虫,因为外皮坚韧刀枪不入,又难以分辨是死是活,所以逃过了被肢解后,送到城外的厄运。
最终山海监只是加派人手,将那条胡同给封锁了起来。
结果前几日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就有一群纨绔子弟找上门去,想要看看那天降怪虫,究竟是个什么模样。
负责把守的外卫,自然不敢擅自放他们进去。
于是使人飞马报到了衙门里。
当时出面处理此事的,是主管外卫的胡献忠。
但胡献忠到场之后,却非但没有阻拦那群纨绔,反而将他们迎进院子里,远远的过了回眼瘾。
这口子一开,等那群纨绔再呼朋唤友过来瞧稀罕的时候,守卫们自然不敢再阻拦。
一来二去的,那群纨绔却是愈发的胆大妄为。
今儿早上竟试图从那怪虫身上,挖下一根毒刺或者触角来。
结果也不知是触动了什么,一下子死了七八个……
“死了七八个?!”
王守业闻言也吃了一惊,急忙问道“死的都是些什么人?!”
胡献忠当初好歹也是羽林卫镇抚使,能让他冒着风险拍马逢迎的主儿,身份肯定差不到哪去。
这一下子死了七八个……
怕不是要惹上天大的麻烦?!
“都是些下人家奴,那些二世祖哪有胆子往近处凑?”麻贵无奈的甩了甩手“不过再怎么说,也是死了七八个人,老胡这回怕是彻底糊了。”
说着,他冲大堂里一努嘴“他眼下正被三堂会审呢,烂摊子都没来得及收拾——这不,监正大人刚刚下令,让我把那虫子弄到城外去,免得在伤到哪个。”
原来他借牲口,是想把那虫子拉到城外去。
“这……”
王守业皱眉道“那几个人是怎么死的?若是波及到军马,怕不好向兵部交代。”
“谁知道是怎么死的?不过反正离着远的都没事儿,到时候我把绳子弄长些也就是了。”
王守业又追问道“不知道怎么死的,难道崇秩兄就没设法查验一下?”
麻贵两手一摊“我倒是想查来着,可那些人死后不久,尸首就凭空消失了,等我赶到的时候,就剩下一堆破衣烂衫的,想查也没处查去!”
“凭空消失了?”
王守业这下愈发来了兴致,忙又追问道“那他们临死之前,都有什么征兆、症状?”
“老弟哎!”
麻贵一拍大腿,急道“监正大人让我今天务必把那东西运出城,这再耽搁下去,哥哥我可就要给老胡垫背了!你先等我把它运出去,到时候你想怎么查就怎么查!”
说着,拉起王守业就要往后院赶。
“崇秩兄且慢。”
王守义被他扯的踉跄几步,好容易稳住身形,忙道“你忘了当初咱们曾推断过,那些东西之所以会从天而降,或许是被城中某种东西镇压了么?”
麻贵脚步一顿,狐疑的回头道“你是说……”
“万一出城之外,那东西突然活过来怎么办?且不说那没搞清楚的杀人手段,单凭它的块头和一身毒刺,真要活过来,怕就不是死上七八个人了。”
“那你的意思是……”
“待我和监正大人说一声,起码做好周全准备之后,再将它运出城去不迟。”
第192章 虫【中】
请示完监正,和麻贵一起赶到那小巷时,就见周遭几户的院墙门垛都已经被推到了,百多名壮丁正在外卫们的督促下,加紧清理平整土地。
这自然是在为转运怪虫做准备。
“卑职等,见过二位守备大人。”
王守业刚从马车上下来,值守的三名都事,就忙不迭迎了出来。
左右两个神色还算镇定,当中那个却是满脸苍白,被王守业拿眼一夹,就慌的手足无措。
不用问,事发时这厮肯定在场。
只是他这慌乱,究竟是因为当时的场面太过诡异,还是惧怕朝廷事后追究责任,暂时就不得而知了。
见麻贵刻意落后半步,主动让出了c位,王守业也便当仁不让的问道:“那几个公子哥儿呢?”
“这……”
两个还算镇定的都事,立刻齐齐望向了中间的同僚。
他们来了这么久,怎会不知那些公子哥儿的下落?
此时这般做作,不过是为了撇清干系罢了。
“回大人的话。”
就听那倒霉蛋低垂了头颈,讪讪道:“几位公子受了惊吓,已经……已经回府去了。”
啧~
外卫皆是精锐不假。
但若论同纨绔子弟打交道的本事,却又远不如出身锦衣卫的内卫。
再加上胡献忠在那些纨绔面前,亦是一副甘为走狗的架势,下面的兵丁又如何敢阻拦他们离开?
这事儿可大可小,真要是在关键时刻再闹上这么一出,可不是顽的。
看来有必要向监正大人建议,对外卫进行集体荣誉和自信心方面的宣传教育,让他们了解山海监背负的责任与权利。
暂时先将这个想法压在心底。
王守业淡然吩咐道:“那就把当时在场的守卫统统找来。”
说着,迈步向里便走。
三个都事急忙侧身避让,然后亦步亦趋的跟在了后面。
那当值的都事跟出几步远,路过一名守卫时,才急忙命令道:“快、快去把李七夜他们几个叫来!”
不提那守卫去何处寻人。
却说王守业走到巨型黑虫所在的小院,就见周遭的花坛、石榴树等物,也都已经清理了个干净。
平整的院子里,除了那丑怪黑虫之外,还散落着十几件衣服。
另外……
还有十几只鸡,以及三条正在抢骨头的土狗。
这显然是为了测试,怪虫周边还有没有危险。
不过究竟有没有效果就难说了。
至少守卫们并不完全认可这种测试,否则那些散落的衣服,早该有人去翻看检查了。
大致将现场扫视了一遍之后。
王守业又悄悄开启了灵目,结果却并未发现有什么异常之处。
“大人。”
这时那当值的都事,引着三名外卫凑了上来,禀报道:“这就是当时在场的三人。”
王守业的目光,在三张畏缩仓惶的面孔上打了个转,随即皱眉道:“只有他们三个?”
“那些公子哥儿不喜欢太多人打搅。”
提起那些公子哥儿来,那都事苍白的脸上才浮起些红润来,愤愤道:“当初卑职曾极力劝阻,想将他们拦在外面,可胡守备就是不听,现如今……”
这话甭管真假,王守业都没往心里去。
莫说是和这都事了,就那胡守备与他也不过是点头之交。
他压根就不打算搀和这摊浑水,那谁对谁错和他又有什么干系?
目光直接略过那喋喋不休的都事,扬声问道:“那些人临死之前,都有什么反应?”
“惨叫!”
“往脸上乱抓,还有抓手的!”
“有两个疼的在地上打滚!”
“还有转身想跑的,不过没跑出两步就一命呜呼了。”
“有个似是痛的发了疯,挥刀乱砍……”
三名守卫显然早就预料到,会被问起当时的状况。
因此王守业话音刚落,他们便七嘴八舌的,道出了当时的情景。
听他们描述完之后,王守业略一沉吟,又问道:“他们抓挠、惨叫,是在同时开始的吗?”
三个守卫犹疑着交换了一下眼色,为首的吞吞吐吐道:“当时乱的紧,小人们也没看太清楚,不过好像……好像是同时开始的。”
王守业继续追问:“那他们最开始抓挠的地方有区别吗?”
守卫们再次交换了眼神,不过这次却没有达成统一意见。
两个摇头一个点头。
而那点头看同伴都在摇头,忙也改点为摇。
其中一个摇头的主动开口道:“我看到有先挠手背的,还有挠脖子的,不过最后主要还是在抓脸。”
面部、脖颈、手,这都是裸露部位。
因此王守业最先怀疑的,是放射线之类的存在。
但如果是能带来强烈痛处的放射物质,考虑到眼睛的脆弱性,手背、脖颈部分的痛苦程度,应该是无法和面部相提并论的。
而那些家奴们五花八门的抓挠方式,又似乎并非如此。
当然,这也不能就此否定辐射的可能性。
“他们皮肤上,有出现什么异状吗?”
如果是局部出现明显畸变的话,那会首先触碰手部、颈部,也就不足为奇了。
“这个……”
三名守卫再次交还眼神,然后齐齐摇头道:“当时也没看出有什么不对来,伤口也都是他们自己抓出来的。”
另外一个犹豫着补充道:“那样子,好像是……好像是要从肉里挖出来什么似的。”
挖出来?
难道是受到了微小生物的侵袭?
王守业琢磨了片刻,又问:“那尸体又是怎么突然失踪的?”
“当时乱成了一团,小人们也没看太清楚,反正就是……就是惨叫了几声之后,突然一下人就没了,衣服都掉到了地上。”
如果是微小生物侵袭的话,会导致这种瞬间蒸发的效果吗?
如果是在凡俗世界里,这显然不符合常理。
但若涉及超凡力量。
微小生物的入侵,导致一个人瞬间蒸发,也是不无可能的。
“那他们当时除了试图砍下一根毒刺之外,还做了什么别的事情没有?”
“好像没有吧?”
居中的守卫看看左右,见同伴也都在点头,这才继续道:“那些人嘴上说的热闹,其实心里也都胆怯着呢,除了完成主人的吩咐之外,又怎敢节外生枝?”
之前试图将这怪虫分尸,分批次运送出城的时候,也曾经对其进行过攻击,但当时却完全没有发生任何异状。
而这也是守卫们,没有制止那些家奴的原因之一。
可眼下听他们的意思,那些家奴有没有做什么多余的事情。
那为何几乎没有差别的两次攻击,带来的结果却是天差地别呢?
难道说……
这东西正处在逐渐的复苏之中?
所以那不知就里的杀人手法,也是刚刚才回复过来的?
如果是这样的话。
那就必须尽快弄清楚这东西的危害性,然后将其运到远离人群的地方才行。
“崇秩兄。”
王守业转回头拱手道:“劳烦你回衙门一趟,请监正大人出具公文,向顺天府讨几个死囚来。”
顿了顿,又道:“另外,再调派陆景承、李如松二人听我吩咐。”
麻贵先点头应了,随即却又狐疑道:“老弟为何要将他们二人调来?如松倒也罢了,一身武艺无出其右,可那陆协守……”
虽然入职也才短短三天功夫。
但陆景承纨绔子弟的本质,却已经在衙门里挂了号。
故此麻贵才有此问。
王守业微微一笑:“他久在京城厮混,要找那几个逃走的纨绔,自然寻他带路最为合适。”
第193章 立威
麻贵离开之后,王守业也没闲着。
命人寻来根两丈多长的旗杆,戳进那些衣服的领口里,又设法往里面丢了两块肉骨头进去。
然后诱使两条土狗钻进去争食。
片刻之后,见两条土狗依旧是活蹦乱跳的,他这才命人将其余的衣服挑过来两件,命那三名守卫仔细翻看。
结果却仍是一无所获。
不过王守业对此早有预计,倒也并不在乎做了无用功。
因这胡同离着山海监后门不远,守卫们才刚翻检完,陆景承、李如松二人就已经结伴而来。
“大人!”
在丈许外与李如松并肩施礼之后,陆景承又往前凑了凑,满面希冀的问“大人,不知您唤我来,可是有什么要紧的差事?”
瞧他那一脸期盼的样子,显然麻贵传话时,并未向他道明缘由。
“也算不得什么要紧差事。”
王守业将这里发生的事情,简单的叙述了一遍,又道“眼下只这三名守卫的证词,怕是会有疏忽之处,所以本官想派你去将那几名纨绔传唤回来,协查此案。”
听说是要去当朝权贵家中‘拿人’,且又不是一棒子打死的买卖,陆景承脸上的笑容,顿时就变得僵硬起来。
犹豫了一下,他小心翼翼的探问道“不知都是哪家府上的?”
“为首的是吏部侍郎李春芳的二公子,还有……”
“李侍郎的公子?!”
刚爆出为首之人的身份背景,陆景承又是也一声惊呼,随即再次往前凑了凑,压着嗓子提醒道“大人,那李侍郎听说马上就要升任吏部天官了,明年又恰逢京察大计,这时候得罪他,怕是……”
顿了顿,他又提议道“左右不过是想找几个人证,干脆传话过去,让李公子当时跟在身边的亲随派来,也就是了。”
李春芳要升任吏部尚书这事儿,王守业倒还是头一回听说。
但他知道此事之后,却也没有半点要退缩的意思,反而愈发坚定了要去李家拿人的念头。
山海监可是他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安身立命的根本所在。
现如今正是打根基立牌坊的时候,又怎能在当朝权贵面前,露出外强中干欺软怕硬的嘴脸?
至于得罪李春芳这种未来大佬,会不会被打压报复什么的……
现如今有嘉靖在,肯定没人能动得了自己。
日后裕王登基,自己也有枕头风帮衬。
至于再往后的万历朝,就更不用提了。
总之……
风险不大。
“你若不敢,便只负责带路就好。”
王守业说着,就自顾自出了巷子。
“大人、大人、大……”
陆景承赶了几步,眼见王守业理也不理,只得无奈转向了自己的坐骑。
心不在焉的拢了缰绳,又从腹带里取了纱巾等物往脸上裹缠。
或许是受那带着马腹余温的纱巾感染,他脸上的忐忑又渐渐化作了恼羞。
想当初大伯陆炳还在时,自己何曾这般瞻前顾后过?
而既然要复兴陆家,怎能被区区的侍郎公子吓倒?!
想到这里,他一咬牙翻身上马,兜转缰绳就待靠向马车。
可这一转头的功夫,却见李如松猫腰钻进了王守业车里。
唉?
这怎么个意思?
凭什么这小子可以坐车,而自己只能在外面挨冷受冻?
“大人。”
后面两名内卫也调转了马头,却被陆景承拦住了去路,唤了两声,见陆景承只顾盯着那马车皱眉,便好意提醒道“李都事是守备大人的义子,平时自然比旁人亲近些。”
陆景承闻言两眼一瞪“义子又怎么了?我还……算了!”
他好容易止住话头,心下却老大不是滋味。
再想想自家姐姐这两日里,也没什么好颜色,不由暗叹一声真是新娘领进门,媒人扔过墙。
然后他轻磕马腹,愤愤不平的到了马车前面,引着众人赶奔侍郎府。
…………
小半个时辰后,李府角门外。
陆景承卸下脸上的纱布,提着衣襟下摆,蹬蹬蹬几步到了台阶上,抬手对准了那亮闪闪的黄铜门环,却又突然定格了似的,半晌也落不下巴掌。
李春芳可是要升任吏部尚书的人!
真要抓了他的儿子,等他在吏部掌了权,又怎肯绕过自己等人?
而若是李春芳当不上吏部尚书,情况就更糟糕了,因为李春芳说不定会把官场上的失利,归咎于今天的冲突,届时可就是不死不休……
哐、哐、哐~
就在他越想胆气越薄之际,忽然间一只粗壮的手臂从背后探出,直拍的那朱漆大门一阵山摇地动。
陆景承下意识的往旁边闪了半步,忍着两耳嗡鸣回头望去,却正对上李如松鄙夷的目光。
嘿~
这小子竟还敢看不起老子?!
从你义父哪论起,你还得叫老子一声舅舅呢!
陆景承心中暗骂,张嘴正要呵斥李如松几句,冷不丁门楣上落下无数尘土,正将他那英俊的面容拢在当中。
“你……咳、咳咳咳……”
他一面咳的上气不接下气,一面忙取了帕子抹脸,正忙活着,忽听背后有人喝骂道“谁啊、谁在外面?!这是要拆房怎得?!”
随即嘎吱一声,那朱漆大门敞开半边,露出个青衣小帽的门房来。
“你们是……”
因陆景承身上穿着锦衣卫的衣服,那门房出来之后,态度登时就和缓了下来。
“我们是山海监的。”
陆景承立刻转身自报家门,原本有心说的客气些,可想想方才李如松那鄙夷的样子,忙又将腰板一挺,沉声道“你家二公子的事儿发了,赶紧将他唤出来跟我们走一趟!”
“你……你们……”
那门房听了这话,面色登时一变,但细看却又有些恍然,显然早对自家公子的事情有所觉察。
他犹豫了一下,也沉声道“稍等。”
说着,将身子往门后一缩,顺势带上了大门。
这厮当真好不晓事,也不知把老爷让进去!
陆景承腹诽着,顺势望向了一旁的李如松,满眼的挑衅之色。
“咱们进去等。”
这时二人背后,突然传出了王守业的声音。
陆景承愕然回头,李如松却是想也不想,一把推开了李府的大门。
那门房正要上门栓,冷不丁被带了个趔趄,又见李如松迈步闯了进来,登时怒从心头起,擎着门闩喝道“干什么?你们疯了不成,竟敢来咱们府上……”
李如松二话不说,劈手夺过那门闩,两膀子一较劲,就将其撅了个对折。
那门房像是被掐住了嗓子,瞪着眼睛看看李如松,再看看那小腿粗细的门闩,满眼的难以置信。
这时候王守业才倒背着手,悠哉悠哉的跨过了门槛,淡然道“公务紧急,若是等到半刻钟后,二公子还不肯露面的话,本官怕就只能亲自带人去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