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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嗷世巅锋     异明1561txt下载     异明1561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64章 初会彩凤【下】

    侍卫们听到这一声‘哥’,就知道所谓的‘差事’云云,不过是在假公济私罢了。

    这要换成个寻常武官,敢在王府门前如此信口开河,侍卫们即便不当场翻脸,也绝不会再有什么好颜色。

    但面对王守业这等简在帝心的主儿,几个侍卫就都显得分外大度,非但没有计较,反而主动退避到角落里,给三人腾出了说话的空间。

    不过就算他们不避让,此时李彩凤眼中也只有王守业一人。

    她真情流露的喊出那一声‘哥’之后,就毫不避讳的拉住了王守业,哽咽道“当初进京的时候,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和大伯了,一路上哭了好几回呢。

    谁承想还能有在京城团聚的时候。

    上回我去大市西街……对了!”

    说到这里,她忽地想起了什么,忙反手揩去眼泪,上上下下的打量着王守业。

    “守业哥,那在沧州除妖的人,真的是你吗?我一开始听人说起这事儿来,还以为是做梦呢!

    听说那妖怪吃了好几百人,擦着就死磕着就残,没……没伤到你吧?”

    说着,忍不住围着王守业绕了一圈,确认没有少了那里,这才长出了一口大气。

    王守业虽早就预料到,李彩凤和原主关系不差,但真正面对这热切,一时却难免有些懵圈。

    好不容易,他才酝酿出了情绪,伸手轻轻抚摸着李彩凤的头顶,幽幽叹道“几年不见,咱家彩凤也长成大姑娘了。”

    其实他压根就是头一回见到李彩凤。

    但这摸头杀万金油叹息,还是深深触动了小姑娘,于是那刚擦去的泪水,又断了线似的往下掉。

    好半晌,李彩凤才吸着鼻子抽噎道“守业哥倒是……倒是没怎么变,就是多了些……多了些做官儿的气派。”

    “哈哈,哥哥如今都做官了,你合该高兴才对,却哭个什么劲儿?”

    王守业哈哈一笑,又在她头上轻轻拍了拍,顺势收回手来,又随口问道“这么晚了叫你出来,不会受什么责罚吧?”

    “不会的!”

    李彩凤再次揩去泪水,破涕为笑道“娘娘最是和蔼不过,怎么会……”

    “丫头!”

    这时李高却急不可待跳出来问道“你瞧见咱爹没?”

    “爹?他也来了?”

    李彩凤狐疑的扫了他一眼,又向王守业发问“守业哥,你们这大晚上的过来,家里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瞧这话里的意思,显然李伟并没有来过王府。

    既然如此,也就没必要拉着她一起提心吊胆了。

    故而王守业飒然一笑“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李叔说是来瞧你,结果到了这般时候也没回家,我爹放心不下,就让我跟你哥过来瞧瞧,顺带也看看你在王府过的怎么样。”

    “原来只是顺带来看我的?”

    李彩凤小嘴一扁,悻悻的低垂了眉眼。

    “不是,我是说……”

    “嘻嘻!”

    王守业正想往回找补几句,李彩凤忽又掩嘴窃笑起来“哥哥公务繁忙,能顺便来看我,我就已经很开心了。”

    说着,星眸流转横了旁边的李高一眼,嗤鼻道“哼!不像有些人,成日里游手好闲,好容易来瞧我一会,还是奔着银子来的!”

    如果王守业没记错的话,她应该比李高小两岁,今年也不过虚岁十五。

    但方才那一记娇嗔白眼,却颇有些媚意天成。

    再细看相貌,就见她樱口琼鼻、面若涂粉、腮似凝脂、尤其一双顾盼生辉的眸子,颇具画龙点睛的之妙,却是个地地道道的美人坯子。

    身段虽还未完全展开,却已然盖过了娇杏,若再巧长些时日,说不得就能比肩红玉。

    不过这也正常,李高李伟父子虽然不着调,论相貌却是气宇轩昂。

    “不是。”

    却说当着王守业的面,被妹妹如此挖苦嘲讽,李高顿时有些下不来台,比手划脚的诡辩道“那不是家里揭不开锅了么,我也不是为了自个,咱爹……”

    李彩凤却压根不听他说些什么,转回头正色道“守业哥,你们去赌坊找过没?上回去大市西街的时候,听说大伯管的甚严,或许是我爹赌瘾犯了,就随便寻了个由头……”

    说起李伟‘赌瘾犯了’,她光洁的额头微微皱起,言语间也颇有些厌弃之意。

    毕竟当初李伟就是因为还不起赌债,所以才将她卖到王府为奴的。

    “对啊!”

    李高得了妹妹提醒,登时一跳三尺高,激动道“爹他心里不痛快的时候,最爱去赌坊消遣!我之前光顾着着急,倒忘了这一茬!”

    说着,就待急吼吼的离开王府。

    “干什么去?给我回来!”

    王守业一瞪眼,呵斥道“伟叔要是在赌坊里,还有什么好急的?咱们这好容易来一趟,怎么也得跟彩凤说几句话吧?”

    说着,他又从袖筒里摸出五六两散碎银子,递到李高面前,又冲着角落里的侍卫们努了努嘴“就说是我请他们吃酒。”

    “哥!”

    李高之前受了冷落,正对那几个侍卫心怀不满呢,见王守业还要主动给他们银子,当下撇嘴道“咱又不是要求见王爷,再说彩凤也已经来了,还掏这钱有啥用?”

    这厮!

    平常吃吃喝喝的都舍得花钱,一到关键时刻反倒吝啬起来了。

    也难怪他前前后后来了十几回,那守门的侍卫都没能记住。

    “让你去你就去!”

    王守业一瞪眼,李高这才攥着银子,不情不愿的走向了那几名侍卫。

    不过李高这一走,王守业单独面对满眼依恋的李彩凤,反倒有些不自在了。

    清了清嗓子,主动挑起话题道“听说你最近在王妃面前十分得宠?不知可有什么需要我帮着打典的?”

    “哥哥千万别为我破费!”

    李彩凤急忙摇头“我在里面好着呢!”

    说着,扫了眼角落里,正李高推让银子的侍卫们,压低了嗓子道“王妃娘娘也是通州人,我又帮着守了一个多月的孝,虽还越不过娘娘身边那几个出挑的姐姐,可也没人敢再欺负我了。”

    这一个‘再’字,还是在不经意间,道出了内中辛酸。

    王守业见她如此乖巧懂事,也不禁生出了些许真心实意来,再次抬手摸着她的脑袋,也压着嗓子道“这些年真是难为你了,不过能遇到个同乡同宗的王妃,也算是运道,你在王府里好生历练,等以后嫁人……”

    “哥~!”

    李彩凤跺脚娇嗔一声,正羞臊不已,忽然又面显疑色,纳闷道“什么同宗?娘娘娘家姓陈,又怎会和我家是同宗?”

    王妃姓陈?

    王守业闻言就是一愣。

    不该是李王妃吗?

    难道电视剧里李王妃,和那什么总管太监吕芳一样,是编剧虚构出来的人物?

    不对啊!

    那可是万历皇帝的生母,以后要垂帘听政的主儿,貌似还和张居正传过绯闻来着,又不是名声不显的普通嫔妃,怎么可能任由编剧胡乱虚构?

    “哥、哥?你没事吧?”

    “没……没事儿。”

    被李彩凤关切的呼唤了两声,王守业这才晃过神来,犹自不甘心的追问道“那王爷的侧室里,有没有姓李的?”

    李彩凤甚是莫名其妙,但还是掰着指头盘算了一番,最后摇头道“王爷身边的女人虽多,却没有一个姓李的。”

    顿了顿,她又随口补了一句“就连王爷王妃身边的丫鬟,也只我一人姓李。”

    不应该啊!

    难道那李王妃……

    等等!

    王守业突然瞪大了眼睛,脱口问道“你方才说什么?王爷王妃身边,也只有你一人姓李?”

    李彩凤似是被吓着了,往后退出半步,才迟疑着点了头。

    不会这么巧吧!

    难道李家妹妹,就是未来的万历生母李太后?!

    瞧这姿色……

    再瞧这好生养的身段……

    倒也未必全无可能!

    要真是这样,自己还抱什么大腿,应该别人抱自己的大腿才对!

    “哥,你……你怎么了?”

    眼瞧着王守业那古怪的目光,指望自己后臀上丈量,李彩凤一时直觉的心如鹿撞、面似火烧。

    若换成旁人如此无礼,她怕是早就恼了。

    但换成自小青梅竹马,一直对自己照顾有加的守业哥,她心下却只有羞臊,并无半点恼意。

    甚至隐隐约约还有些欢喜。

    单只是记忆中的少年,就足够让其芳心暗许,更何况眼下的王守业,非但成了堂堂朝廷命官,更是人们口口相传的英雄。

    如果……

    “咳!”

    这时王守业也终于从震惊中清醒过来,想到自己方才那失礼的举动,急忙往回找补道“瞧你这瘦的,以后可千万要多吃些。”

    李彩凤也正心下恍惚,下意识的点头应了。

    王守业又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又怕情绪激动之余,会冒出些怪话来,于是干脆告辞道“我还要和你哥去寻伟叔,也不好在王府里耽搁太久,等那日你有空回家探亲,咱们在好生聊一聊。”

    李彩凤这才抬起头来,满眼依恋的道“可是王府管的甚严,也不知什么时候……”

    说着,又黯然的低垂了眉眼。

    王守业见状,连忙又从袖筒里摸出钱袋,连银子带铜钱一股脑倒了出来“哥哥今儿出来的匆忙,身上也没带多少银子,这些你先拿着,等明儿我在让你哥捎一百两过来。”

    “这……这怎么成!”

    那些散碎银子拢一块,少说也有二十两,李彩凤本就觉得多了,又听得他说还要送一百两,当下就跟烫了手似的,连连甩手道“使不得、使不得!”

    “有什么使不得的?还是说你不想认我这个哥哥?”

    王守业蛮横的抓住她的小手,硬把那钱塞了过去,不容置疑的叮咛道“这银子该花就花,千万别省着,上上下下疏通好了,你在里面过的舒心自在,时不时再能回家看看,就比什么都强!”

    只这几句暖心体己的,就让李彩凤泣不成声。

    她被卖到王府也有一年多了,可自家父兄每次登门,除了讨要银子之外,何曾关心过她半句?

    怕也只有大伯和守业哥,才会这般毫无目的的怜惜自己。

    要不是碍着还有外人在,李彩凤真恨不能扑进王守业怀里,把这些年的委屈统统倾诉个遍。

    她就这般抹着眼泪,将王守业送出了门外。

    直到临别时,才勉强收敛住情绪,拉过亲哥哥李高耳语了几句。

    汇通四名外卫一起告辞离开,行出数十步远,回头望去,那风雪中依旧伫立着个纤细的身影。

    王守业收回目光,向身旁的李高一扬下巴,问道“彩凤方才同你说什么了?”

    “那丫头,鬼精鬼精的!”

    李高无奈道“她猜出我爹应该是出了什么事儿,可既然你没说,她就不多问了,只让我明天不管找没找到,都想法子知会她一声。”

    这还真是个秀外慧中的。

    不过倒也在情理之中,否则她又怎能从一个苦出身的丫鬟,做到垂帘听政的太后?

    王守业忍不住又回头扫了一眼,可惜离得太远,隔着风雪已经看不清楚了。

    回头再看看李高。

    都是一个爹,差距却是……

    也或许李彩凤的智商,是遗传自她的母亲吧?

    “哥?”

    这时李高被看的浑身不自在,下意识的揉着脸道“你干嘛这么盯着我,难道是我脸上有什么东西?”

    “没有。”

    王守业翻了个白眼,随口道“我只是突然发现,你生了一副官运亨通的面相。”

    “那可不!”

    李高顿时乐的眉开眼笑“到时候哥哥你估计就官居一品了,有你拉扯着,兄弟我怎么不得跟着混个四五品?”

    呵呵~

    谁先混到一品,怕还未必可知。

    明朝外戚虽然大多都没什么实权,但身为太后亲弟、天子亲舅,混个没有实权的爵位,应该还是没问题的。

    而明朝的爵位只有公侯伯三级,最低的伯爵也是属超品之列。

    啧~

    以后是不是该对他好一点?

    “哥。”

    这时李高忽然凑上来,把手拢在嘴边,猥琐的道“以前我和我爹,在那家赌坊输了不老少呢——反正是要走一趟,咱们干脆捞些本钱回来怎么样?”

    王守业横了他一眼,反问“怎么捞?”

    李高立刻摸出山海卫的腰牌,嘿笑着挤眉弄眼。

    王守业“……”

    果然还是不能对他太客气!

第165章 安全培训

    山海监。

    东跨院值房。

    “这次一定要优中选”

    王守业说到半截突然停了下来,用炭笔敲打着桌子沉吟半晌,忽又摇头道:“还是先不要优选了,尽量选那些平常的鸡鸭进行育种就成。”

    按照正常的程序,应该是先掐尖选那些品相最好的,来进行优生优育的培养。

    但王守业的目的,是想要验证这些半成品鸡鸭的免疫力,是否具有普遍遗传性。

    因此取中间值来进行测试,才是最合适的选择。

    “先就这么些吧。”

    他放下手里的会议简纲,正色道:“育种和催化的事儿先不急,眼下最重要的,是让新来的内卫们,尽快熟悉西跨院的环境尤其是一些禁忌事项,必须反复的宣讲,以免重蹈覆辙,再酿出什么事故来。”

    钱启忙起身应道:“大人放心,小人一定把那个什么安安全培训做好,等回去就先找几个受过伤的内卫,给新来的弟兄现身说法。”

    新任都事张四斤,也随着钱启一同起身,可那唯唯诺诺里却透着迷茫,明显对王守业开会风格,还有些不太适应。

    不过这些小节,自有钱启负责普及,王守业也让懒得多解释什么。

    看钱启已经领会了,便顺势摆了摆手:“那今儿就先到这吧对了,你们回去之后,记得跟杨勾管通通气,看库房那边儿还有什么需要注意的。”

    “卑职明白、卑职明白!”

    眼见两人弓着身子,就要退出值房,王守业忽又喊住了钱启,貌似不经意的问了句:“对了,那妖印沾多了活物之后,近来有没有生出什么变化?”

    “这”

    钱启忙又转回身来,讪笑着禀报道:“这卑职倒真未曾注意,要么等卑职回去之后,先让人仔细检查一下?”

    王守业闻言一扬眉,不悦道:“沧州惨案殷鉴不远,这怎么能疏忽大意?去把它拿来,本官要亲自检验一番!”

    钱启挨了训斥,急忙带着张四斤匆匆而去。

    二人离开之后,王守业身子往后一倒,却是哈欠连连。

    昨儿从赌坊把李伟带回家,又听两个老的好一番忆苦思甜,直闹到后半夜才睡下。

    而第二天一早,又要起来处置徐嫂的事儿原本王守业是不想管的,可谁让李伟这厮生了个好女儿呢?

    结果一番沟通之后,那徐嫂依旧对李伟颇为排斥,宁愿辞工不做,也不肯跟着李家父子住到前院去。

    唉

    这就是命啊!

    估计她做梦也想不到,那烂泥扶不上墙的李伟,几年后竟能当上国丈。

    正边打哈欠边唏嘘不已,外面就有人挑帘子闯了进来。

    王守业撩眼一瞧,却是那监斩的孙公公。

    “我说王守备,你、你怎么还有心思管别的?!”

    就见这中年太监几步抢到近前,鸡爪似的竖起三根瘦骨嶙峋的指头:“这都整整三天了!那墨韵还是一点消息都没有,难道你就不想想,咱们该怎么向上面交差?!”

    王守业定定的看着他,却是一句话也懒得多说。

    就本心而言,他并不愿与对方闹的太僵,毕竟再怎么说也是宫里的人,进个谗言什么的,比旁人方便多了。

    可无奈这厮打从昨天下午开始,就处于歇斯底里的无能狂怒之中,压根不能心平气和的沟通。

    再者说了,王守业要真有别的法子,还用的着他苦苦相逼?

    而见王守业没什么反应,那孙公公愈发的焦躁,三根指头鸡爪似的抖动着,胸膛里也像是装了台风箱。

    呼呼嗤嗤的喘了几声,他猛的一拍桌子,愤然道:“咱家就说吧,这钦命差遣应该慎重以对,结果你偏偏”

    “孙公公。”

    王守业原本不想理他,但听这厮为了逃脱责任,竟开始明目张胆的颠倒黑白,便忍不住冷笑道:“当初催促我赶紧下手杀人的,好像是孙公公你吧?这事儿连李督管都有所耳闻要不,咱们去寻他老评评理?”

    不说别人,单单拎出李芳说事,自然是为了提醒那孙太监,山海监不比别处,现成就有浅邸旧宦,真要敢把这谎话扯到宫里去,吃亏的绝不会是他王守业。

    那孙太监面色变了几变,显然也想到了这一节,气势顿时一落千丈,悻悻道:“那、那也总该想个辙吧?”

    王守业再次沉默以对。

    现如今已经是第三天了,墨韵的苏生希望越来越渺茫。

    至于应对之策么

    这种事哪来的应对之策?

    他眼下就等着沧州回信儿,然后直接具本奏报了。

    “大人,妖”

    这时钱启又风风火火的赶了回来,进门正要禀报却,却一眼瞧见了须发皆张的孙太监,当下又犹犹豫豫的往外缩。

    王守业头也不抬的问了句:“东西拿来了?”

    “拿来了、拿来了!”

    钱启这小心翼翼的,将那妖印拎到了王守业面前。

    之所以说拎,是因为那妖印上系着条绳子,钱启就是悬臂抓住绳子的一头,把它提溜过来的。

    “放在桌子上吧再去隔壁把李如松喊来。”

    “哎!”

    钱启如蒙大赦,忙点头哈腰的推出了门外。

    而孙太监眼见王守业目不转睛的,打量着那枚官印,似乎早把自己给忘了,气的狠狠一跺脚,转头也出了值房。

    终于清净了。

    不过也没清净太久。

    很快李如松就赶了过来。

    他昨儿正式入职后,原本应该顶替刘坤,负责后院的巡逻布防任务。

    但鉴于他今年只有十三岁,白常启怕他年轻没经验,再闹出什么纰漏来,所以把这差事交给了别人,让李如松暂时先跟在周怀恩身边历练着。

    却说李如松进门之后,就毕恭毕敬的上前拱手:“义父唤孩儿过来,不知有什么吩咐?”

    “我把前邻的院子买下来了,两天后正式交接,到时候你也搬回家里住吧。”

    “孩儿知道了,等回去就告诉崇秩叔。”

    “再就是”

    王守业指了指那妖印,道:“我打算试一试,看这妖印长期接触活物,有没有产生什么变化。

    要是没发生什么异常情况,你就等到一盏茶后,再将我与妖印分开若是有意外发生,你就立刻将这妖印扯开。”

    李如松这才晓得桌上放着的,就是从沧州带回来的妖印。

    当下便换上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

    就和经历过八月初一那场大劫的锦衣卫们一样,去过沧州府的人,对这妖印总是格外忌惮,即便李如松这样的初生牛犊,也不例外。

    可也正如因此,才不怕他会大意马虎。

    让李如松攥住绳头,王守业便伸手按在了那妖印上,甫一按实,阴冷冰寒的气息就席卷了全身。

第166章 发育不良的第三只手

    随着那股阴冷寒流的涌入,王守业身体机能,诊治包括思维能力在内,都骤然的迟缓了下来。

    不过这种迟滞状态,倒并未让人产生什么不适感,甚至在某种程度上,还起到了精神放空的效果。

    以后压力太大的话,或许可以用这玩意儿减压?

    脑袋里刚冒出个不着调的念头,王守业就觉手上一空,那迟滞感顿时消弭无踪。

    怎么这么快就把妖印扯走了?

    难道是自己身上出现了什么异状?

    王守业先是一惊,随即又觉得不对,因为对面的干儿子脸上,并没有任何慌乱惊恐之色。

    “已经到时间了?”

    在得到李如松的肯定回答之后,王守业皱眉打量了那妖印片刻,又道“这回等久些,一刻钟……不,两刻钟之后再拉开他!”

    “那孩儿去找个人,在外面帮忙看着圭表。”

    一盏茶的功夫还好估摸,两刻钟就不好说了。

    故此李如松专门去寻了名书吏,负责在院子里确定时长。

    其实这活儿找吕泰最合适。

    可无奈他今儿被麻贵拉了壮丁,去城外营房帮忙登记海鲜去了。

    等到准备妥当之后,王守业再次与妖印进行了接触。

    然而……

    即便时长从最初的一盏茶、两刻钟,延长到了整整一个时辰,还是未能成功触发护膜。

    看来对身体没有伤害性的异常力量,并不会引起护膜的警觉。

    这么说来,还是得用佛光舍利,或者罗汉树来测试才行。

    真是白白浪费功夫!

    王守业心下郁闷,表面上却是不动声色。

    先让李如松唤来钱启,表示经自己检查,这妖印并未有什么异状,可以拿回西跨院,继续进行异化禽畜的试验了。

    然后又带着李如松,在值房里吃了顿工作餐,顺便关心了一下干儿子近来的衣食住行,以及思乡症状。

    直到午时过后。

    他这才独自一人,来到了后院的封印之间。

    打发走守在门前的侍卫。

    王守业顶着佛光与梵唱,走到正中的几案前,先将一面铜镜摆在了桌上。

    这样只要眼睛出现明显的异常,他就可以在第一时间做出反应。

    当然了,如果护膜的损伤未曾恢复,没等眼睛出问题,灵魂就先会受到损伤。

    这也正是王守业一开始,选择用妖印来激发护膜的缘故。

    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

    五息。

    无色声香味触法……

    十息。

    菩提萨埵,依般若波罗蜜多故……

    十五息。

    是大神咒,是大明咒,是无上咒……

    二十息。

    菩提萨婆诃……

    嗡~

    二十几息后,阔别多日的震颤如约而至。

    王守业心中紧绷着的那根弦,也终于松弛了下来。

    能坚持到二十几息,护膜明显已经恢复到了原本的状态,甚至还略有增强的样子。

    而之前割裂灵魂的剧痛,也消失的无影无踪。

    如此一来,也终于可以按照原定计划,去抄录罗汉树上的符篆了。

    王守业欣喜之余,就待伸手合拢樟木书匣,收了这两千三百转的神通——佛光舍利能效明显也有所恢复,但却远没有恢复到最好的状态。

    偏就在此时,一股怪异的束缚感油然而生。

    就好像是……

    身体上某些正在膨胀的部分,被尺码偏小的套套给束缚住了,难以膨胀到最佳状态不说,还被勒的浑身不得劲儿。

    这种体验,王守业以前也曾有过。

    不过那是在脖子以下,这回却是在脖子以上。

    更准确的说,是在脸上。

    什么鬼?

    王守业收住动作,集中精神唤出了灵视。

    就十几条寸许长的半透明触须,正在自己脸上不断的挣扎扭动着,那画面,让他一顿时想起了人面鱼的肉须。

    心下一阵恶心,那拼命挣扎的触须,就猛然缩了回去。

    王守业愣了一下,随即忙合拢了樟木书匣,免得大意之下损及双目。

    等到佛光完全敛去,他这才得以专心思索,刚刚究竟发生了什么。

    首先,护膜肯定是已经复原如初了。

    但相比之前,它好像又产生了某种变化。

    似乎,之前破损后重新修复的地方,额外具备了一定的延展性,使得灵魂触须,可以在有限的程度内脱体而出。

    而有着护膜的包裹与束缚,这些触须显然不会再随便断裂逸散掉了,这对于王守业来说自然是一件好事。

    不过……

    这种程度的灵魂出窍,貌似也起不到任何作用——那寸许长的触须,最多也就能做一做面部保健,而且还未必能做好。

    可这好容易开发出新功能,总不能只用来做面部保健吧?

    也或许……

    这东西具有成长性,又或者还有别的什么功能。

    王守业不甘心的想着,于是休息了片刻,确认精神处在饱满状态,他就又重新打开了樟木书匣,好进一步确认这些触须,究竟有没有实用价值。

    脸上的束缚感,依旧是在试图关闭书匣时如期而至。

    而有了经验的王守业,这次也尽量细致对其作出了观察,并且试图用意志去控制那些触须。

    事实证明,用意志驱策触须的思路是正确的,在他释放出信号之后,那些触须挣扎扭动的幅度与方向,都发生了明显的变化。

    但这种程度的变化,却依旧属于鸡肋之列。

    不过这些变化,倒是让王守业发现了另外一个细节。

    那就是这些触须探出体外的总长度,好像是固定的——也就是说,一条触须伸缩的同时,就会将另外一条触须缩短。

    如果是这样的话,自己是不是可以尝试让其它触须都缩回去,只留下一条又大又长的……

    呃~

    貌似就算是这么做,最多也只能拼凑出四五十厘米的长度。

    这长度,如果放在脖子以下不可描述之处,肯定是世间罕有的伟物。

    但生在脸上……

    如果能随便呼唤出来,或者长时间使用的话,勉强还能当成发育不良的第三只手。

    可问题是,眼下只有在触发护膜之后,才能驱使触须探出体外。

    这就大大降低了它的实用性。

    何况按照目前的尝试来看,想要将其合为一体,甚至如臂指使,至少需要相当一段时间的练习才能做到。

    与其把时间花在这上面,还不如先去把那四个符篆破解出来。

    这两天状态不好,明、后两天连续三更,把这两天欠的补上。

第167章 铺垫铺垫

    确认护膜已经恢复之后,王守业自然便转头奔了西跨院。

    不过他并没有直接去临摹符篆。

    而是摆出了视察工作的架势,在西跨院各处来回巡索。

    毕竟他已经有一阵子,没有接触那两颗罗汉树了,这骤然间又开始研究纹路,说不定会引起旁人的怀疑。

    再说那延时的小机关,现如今也没带在身边。

    所以他今儿的任务,就是先进行必要的铺垫,以便明天能够正式展开誊录。

    经过昨天的整顿之后,现下这西跨院里,倒真是热闹的紧。

    东北角值房附近,钱启正领着新补的内卫,熟悉西跨院里的各种规章制度。

    西北的柴房附近,张四斤带着几个老人,正在做异化试验的准备——给羊剃毛。

    西南角的禽圈旁,几个刚被‘聘请’来的农户,正战战兢兢的规划着育种方案。

    东西厢房里,也各有动静传出。

    这才像做事的样子嘛!

    却说巡视了一圈,王守业正琢磨着,该找个什么由头,重提罗汉树纹路的事儿,忽然就发现身后多了个尾巴。

    回头一扫量,却是勾管杨同书,正抄着手亦步亦趋的跟在后面。

    “怎么?”

    王守业眉毛一挑:“杨勾管找本官有事?”

    “也没什么要紧的。”

    杨同书恭敬的施了一礼,小心翼翼的探询道:“卑职听说那活死人最近闲了下来,不知大人可还铺排了什么试验?”

    这活死人指的自然是那徐怀志。

    在经历过电击、冰冻、道符、黑狗血等一系列测试之后,最近两日倒的确没有给他安排什么新实验。

    “怎么?”

    王守业摆正了身子,玩味的打量着杨同书,道:“杨勾管有想法?”

    “不敢。”

    在他的注视下,杨同书的脊梁骨又不自觉的弯了几度,脸上更是挂满了谦卑的笑容:“卑职就是有些馊主意,想拿它试上一试。”

    刨去几个吏员出身的从九品司务,杨同书这个‘勾管’,是文官当中品阶最低的。

    但位卑却不代表他的志向也小。

    当初他私自将安神木鱼收走,就是想立些功劳,赖以晋身。

    结果刚一冒头,就被王守业打压了下去。

    自此他再不敢小觑这武夫,很是循规蹈矩了一阵子。

    但他终究是个不安现状的。

    这次瞅准了机会,就又试图参与到西跨院如火如荼的异类试验当中。

    不过和上次不一样,这回杨同书吸取了教训,没敢再越过王守业行事,而是主动摆出了低姿态。

    眼瞧他斜肩谄媚的样子,王守业为难的咂了咂嘴,无奈道:“按说你既然开口了,本官就不该驳你的面子,可眼下的确不太方便。”

    杨同书脸上的笑容就是一僵,随即身板往上挺了挺,那质疑的言语,也从心窝蹦到了嗓子眼。

    但想到眼前这人,并非是一般武夫可比,他最终却还是忍了下来,强笑道:“卑职明白、卑职明白。”

    说着,就要告辞离开。

    “你要真明白,就不会在这个时候找来了。”

    王守业这时却叫住了他,正色道:“我说眼下不方便,并非是在敷衍你——咱们山海监馆藏的异类,真正涉及生死寿数的,也只有墨韵和徐怀志两个。

    现如今墨韵生死未卜,徐怀志若再出点儿岔子,你猜上面会怎么想?

    本官也正因为顾虑到这个,所以才暂时叫停了和徐怀志有关的所有试验。”

    说白了,嘉靖皇帝最重视的,就是成仙得道长生不老。

    若这唯二两个与不死有关的人,接连出现意外的话,谁能保证皇帝不因此心存芥蒂?

    如果换成王守业是皇帝的话,甚至可能还会怀疑其中另有猫腻。

    比如说,儿子们生怕当爹的千秋万岁,所以想方设法……

    却说眼见杨同书听了这番解释,脸色逐渐从茫然转为恍然,最后却又化作了失落。

    王守业又道:“你要是真有心做点什么,不妨接手圈里那只鸭子——它吃了这许多鱼苗,却还活的好好的,本身应该具有一定的抗药性,可以再酌量喂些甜水胶试试。

    左右眼下已经证明了,那鸭子的异化不是孤例,就算真喂死了也不打紧。”

    杨同书闻言登时一扫阴霾,喜不自禁的拱手道:“多谢大人成全,卑职一定尽心竭力,绝不让大人失望!”

    眼见他又有顺势告辞的意思,王守业忽然朝院子中央努了努嘴,道:“那两颗罗汉树,是不是该好好打理一下?你瞧那叶子掉光之后,连枝条也都枯了。

    这可是京中高僧的遗蜕,以后说不准还要有人来祭拜的,要是被咱们不小心养死了……”

    说着,他凑到一棵罗汉树前,拨弄着积雪的枯枝,皱眉道:“之前也是疏忽了,合该趁着叶子还没掉光的时候,先找人查一查这是南边儿的树种,还是北方的树种。”

    杨同书经他一提醒,也觉得此事不能轻忽大意。

    如果是北边的树种,在京城过冬自然没有问题。

    可若是南边儿树种……

    不过谁能确定这肉身化成的树,究竟是什么种类?

    这时又听王守业道:“这样吧,你先让人找些皮料,裹缠在树身上,然后再搭个简单的小棚子,给它们遮风挡雨。”

    “是。”

    杨同书忙躬身道:“卑职待会就去找钱协守商量这事儿。”

    “以后你多上上心,这些异类千奇百怪的,不是说非要存进库里,才归你这个勾管负责。”

    “卑职明……”

    “咦!”

    杨同书正要答应,忽见王守业皱眉又往前凑了凑,盯着罗汉树上仔细端详了半晌,狐疑的道:“这树上的纹路,怎么好像有些变化?”

    杨同书一愣,下意识也盯着瞧了几眼,可乱糟糟那里看的出什么变化?

    不过他还是连连点头:“好像的确有什么变化,若非大人提醒,卑职险些就错过了。”

    王守业又做声作色的嘟囔道:“这是因为节气而变化,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导致的?”

    “这……”

    杨同书上那知道去?

    正琢磨着用个模棱两可的说法,来完成这次捧哏。

    王守业却又已经做出了决定:“明儿我把以前描画的纹路翻出来,比对一下看看究竟有什么区别。”

    说着,转回头问道:“那简易棚子,明儿能搭的起来吗?”

    “能能能!”

    杨同书连连点头:“卑职今儿晚上留在衙门当值,一定督促他们连夜把棚子搭起来!”

第168章 介入春闱

    为明天的抄录做完铺垫,王守业冒着雪回到值房,就觉着精神不济,上下眼皮直个劲儿的打架。

    按说这十八九的年纪,正是精力充沛的时候,即便熬个夜也不该如此。

    现在这般容易疲倦,也不知是因为前段时间不知节制,还是因为在沧州府受创的后遗症。

    或许两者兼有吧。

    此时也才不过未时左右,回家休息有点早了。

    尤其昨儿才处置了一批懈怠的内卫。

    于是王守业便靠在椅背上,闭着眼睛假寐消磨时光。

    恍恍惚惚间,也不知过去了多久,就觉着耳边传来些细碎的人声。

    撩开眼皮一扫量,却是麻贵、吕泰、宋世林三人,不知何时已经回到了衙门里。

    而且自己身上还多了件毛领大氅,看料子应该是麻贵的。

    因还有些昏昏沉沉,王守业也便没有急着开口,只是歪在椅子上听他们几个扯闲篇。

    他们眼下正在议论的,是昨儿白常启被皇帝召见的事儿。

    据说有鉴于今年秋闱时,曾有怪疫横行贡院,险些搅了朝廷的取才大典,皇帝准备给明年的春闱加道保险——即将山海监纳入科举体系,负责确保考场安全,并起到相应的监督作用。

    这事儿王守业也有耳闻,听说白常启昨儿从宫里回来,就亢奋的不成样子。

    今儿一早就去了顺天府,准备借鉴顺天府历年来监考秋闱的经验。

    听说明儿还要去贡院实地考察,显然是希望能借机,得到士林的进一步认可。

    不过王守业对此并不看好。

    山海监作为一个专司神鬼异物的衙门,想要纳入科举体系,本来就会面临一定的排斥。

    偏白常启又顶着严党中坚的名头,率领一众狐朋狗党,和那些不怕死的言官们对骂了好几天。

    换成王守业是那些人,肯定也不会坐视白常启介入春闱会试,捞取政治声望。

    正想到这里,就听宋世林道:“其实这回朝廷想让咱们山海监进考场,也不全是因为顺天府乡试时闹了怪疫。

    据说我们山西有个考生,在家供了支笔仙,秋闱乡试的时候,有人曾亲眼看到他一面闭着眼睛打盹,一面运笔如飞似有神助。

    后来因这人点了亚元,这事儿越闹越大,山西巡抚责令地方官彻查究竟,结果那书生闻风而逃,就此渺无音讯。”

    吕泰听到这里,忍不住好奇道:“那他家里到底有没有笔仙?”

    “肯定有呗,不然为什么要逃!”

    麻贵说的十分笃定,末了又冒出个阴谋论来:“当然了,也或许是有人贪图那笔仙,连人带东西一起昧下了——能保证中亚元甚至进士的东西,谁不想要?”

    “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

    宋世林点点头,正待说些什么,一直没有开口的王守业突然插口道:“宋司务,这消息你是从哪听来的,能否确认真假?”

    “大人,您醒了?”

    见是他开口发话,吕泰、宋世林二人忙都自座上起身。

    虽然王守业和麻贵都是守备,宋世林名义上还是麻贵的直属手下,但宋世林在面王守业时,态度却明显要更恭敬一些。

    王守业抬手往下虚压了几下,示意二人重新落座,然后再次问道:“那笔仙一说,宋司务能否确认真伪?”

    “这个……”

    宋世林摇了摇头,无奈的摊手道:“俗话说拿贼拿赃捉奸捉双,即便这事儿是真的,眼下怕也没人能拿的出证据来。”

    可惜了。

    若能确定那‘笔仙’的存在,山海监担任会试监考,自然也就顺利成章了。

    更重要的是,山海监可以借此打破屏障,将影响力逐步蔓延到两京一十三省。

    现在嘛……

    查无实据的事儿,信与不信自然全凭舆论导向。

    而眼下的舆论导向,显然并不站在山海监这边儿。

    不过这也反过来证明了,山海监从中央走向地方的必要性——如果山西设有山海监的分支机构,那支笔仙多半已经被送到京城了。

    此后几人围绕着那笔仙,又议论了一番,眼见再没什么新鲜的可谈,王守业便话锋一转,问起了城外那些海鲜。

    “甭提了。”

    说起这个来,麻贵就愁的直挠头:“那几个从天津卫请来的渔夫,十成鱼虾里就只能认出五六成,折腾半天也不见有什么鸟用。

    那几头大海兽更惨,七头里就认出了两头,余下的也不敢胡乱分解,只好继续派人昼夜看守。”

    这其实也正常的紧。

    毕竟现如今,也没什么探索深海的手段,再加上渔民通常只在近海捕捞作业,认不出那些远海、深海生物,简直再正常不过了。

    看来单只这清查分类的工作,就足够麻贵他们忙上许久了。

    见麻贵对此事兴趣缺缺,又搭着外面天色渐暗,王守业简单收拾了一下桌子,又把当初用来敷衍别人鬼画符,翻出几张来放在正中,以备明天当个幌子。

    然后就等着打卡下班。

    …………

    大内。

    太和殿东侧侍卫值房。

    临近换岗,当值的几名百户正围坐在一起闲聊,总领太和殿六门防务的指挥佥事薛澫,就挑帘子走了进来。

    “薛大人。”

    “薛指挥。”

    众人都急忙起身见礼,唯独墙角有一人懒洋洋歪在椅子上,恍似没瞧见薛澫一般。

    偏薛澫环视一圈之后,目光就锁定在了这人身上,扬声道:“陆百户,把手头上事儿交接一下,从明天起,你就不要再来太和殿当值了。”

    屋内众百户闻言都是精神一震,暗道这场戏连着唱了几个月,终于是要见分晓了!

    陆景承听了这话也是一愣,皱着眉头起身,松松垮垮的拱了拱手,反问道:“那卑职又该去何处?”

    “北镇抚司。”

    “北镇抚司?”

    “有个差事缺人手,上面准备调你过去顶一下。”

    北镇抚司近年来人满为患,怎么可能会缺人手?

    陆景承心下一动,又脱口问道:“这差事,可是和山海监有关?”

    薛澫古井无波的点了点头:“算是吧。”

    果然是这样!

    陆景承顿时大喜过望,恨不能立刻去向王守业当面道谢。

    但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太合适。

    毕竟双方的关系颇有些尴尬,更没办法摊开在光天化日之下——虽然事实证明,就是这种见不得人的关系才最好用!

    还是等正式调到山海监之后,再想法子感谢‘姐夫’吧。

第169章 各有决断

    临近饭点,门外经棚里的诵念声陡然大了不少——这在行里有个说法,叫做‘催斋焰口’。

    不过首先送来的斋饭,却是给死者的供品。

    眼瞅着那四碗八碟热腾腾的罗列在桌上,守在近处的陆氏就觉鼻子奇痒难耐,忍不住一连打了两个喷嚏。

    阿嚏、阿嚏!

    身旁‘严倭瓜’见状,立刻抱着暖手炉,嫌弃的往旁边挪了挪。

    倒是徐婉秋从后排凑上前,关切的探问陆氏是否染了风寒。

    可陆氏非但没有领情,反而摆出一副狗咬吕洞宾的嘴脸,横眉立目的呵斥道“胡说什么?莫要咒我!”

    “是啊。”

    妯娌的刘氏见状,一语双关的冷笑道“这哪里是什么风寒,分明是有人正惦记着嫂子呢!”

    听她着重点出了‘嫂子’二字,陆氏脸上愈发没了好颜色,心中暗骂

    好个贱蹄子!

    管不住自家男人,反还有脸怪到别人头上!

    却原来小叔子严鸿浩,最近借着一同守灵之便,曾三番五次的撩拨她,很是说了些混账话。

    刘氏多半也听到了风声,却不敢和丈夫翻脸,反倒把一腔酸意全都倾注到了陆氏头上,逮着机会就要讽刺挖苦她两句。

    邦、邦、邦……

    却说陆氏正欲反唇相讥,忽听的对面男丁席草席间,传来了敲木鱼的动静。

    抬眼望去,就见对面一人盘膝而坐,边敲击木鱼边念念有词,却不是丈夫严鸿亟,还能是哪个?

    偏这时,下首的小叔子严鸿浩又不知说了些什么,惹得男丁们一个个点指着严鸿亟窃笑不已。

    这傻子!

    陆氏愤然挺直了腰板,就待起身去夺了那只木鱼。

    可还不等发力起身,她心下就又生出了犹豫。

    严鸿亟的生母早夭,所以自从变成傻子,继而失去严世蕃的宠爱之后,在家中的地位就一落千丈。

    现如今那嫡子名头,非但没给他带来任何好处,反而让他成了众矢之的。

    眼下公公不在灵堂,自己若是替他出头,多半也要受些讽刺挖苦。

    就为了个傻子,值得吗?

    陆氏正衡量着利弊,就见徐婉秋自后面起身,先是默默上前收起了木鱼,随即又唤过严鸿亟身边的小厮,柔声交代道“大爷虽是一片孝心,可诵经超度自有僧人道士负责,以后这些东西,就不要拿到灵堂上来了。”

    那小厮唯唯诺诺的应了,捧着那木鱼退出了灵堂。

    整个过程当中,男丁席上是鸦雀无声,就连严鸿浩这个始作俑者,也讪讪的低垂了眉目。

    近来因‘夺情’一事,严世蕃有求于徐阶,故而徐婉秋在严家的地位,也跟着水涨船高。

    这当口,自然没谁愿意得罪她。

    按说徐婉秋这般做法,也算是间接替陆氏解了围。

    但陆氏心下可没半分感激之意。

    她自己不愿意出面,却更看不得徐婉秋出风头。

    于是一面瞪圆了顾盼多情的桃花眼,一面在心底暗暗发狠

    这该死的小蹄子,成日里就想着喧宾夺主、越俎代庖——哪天真要被严鸿浩给逼急了,自己就拖她一起下水,看她到时候还逞不逞能!

    …………

    就在陆氏暗暗发狠之际,寄居在王家后院西厢的乔氏,也同样做出了一个重要的决定。

    在出卖丈夫之后,她心里其实一直就绷着根弦儿,生怕王守业会拿自己当饵,用来诱捕葛长风。

    不过时至今日,王守业都没有提起此事,甚至还任由她寄居在王家后院——显然这位王大人对她,还是颇有仁爱怜惜之意的。

    而出卖了丈夫之后,葛家她肯定是不敢回了。

    既然如此,何不顺水推舟改换门庭?

    虽说在王家,乔氏肯定做不成什么当家主母,但若能得王守业三分青睐,日后也未必没有机会谋夺葛家的产业。

    而想要攀附这棵大树,首先要做的就是……

    她轻轻抚摸着依旧平坦的小腹,巴掌大的瓜子脸上,渐渐浮起了决然之色。

    …………

    入夜。

    李彩凤挑起厚厚的门帘,迎面就撞上了刺骨的寒风。

    她下意识的缩了缩脖子,随即又忙伸展开,搓着手、哈着气,满眼期盼的引颈张望着。

    良久,却只盼来一个孤零零身影。

    李彩凤急忙往前迎了几步,压着嗓子问道“崔伴伴,殿下他……”

    那抄着手的老宦,对其微微摇头“殿下去了林氏屋里,多半今晚会在她那儿过夜。”

    虽然早有预料,但李彩凤依旧难掩失望之色,随即小心翼翼的摸出块散碎银子,塞给那老宦,赔笑道“多谢伴伴前来知会了,你要是不急,不妨去花厅坐坐,奴婢让人给您沏一壶好茶。”

    “不了、不了,老奴还得去跟前伺候着。”

    那老宦连连摆手,慢腾腾转身,又拢着袖子原路折回。

    李彩凤一直目送他的身影,消失在游廊尽头,又在堂屋门外徘徊了良久,才挑帘子闷头走了进去。

    正犹豫该如何婉转的禀报,就听得王妃轻声道“可是王爷去了别处?”

    李彩凤诧异的抬起头,随即又忙垂首嗫嚅道“崔伴伴说,王爷去了林氏屋里。”

    良久的沉默,好半晌才又听陈王妃吩咐道“既然王爷不来了,先让人把那几道荤菜撤下去,赏给今夜当值的人吧。”

    李彩凤忙替姐妹们谢了赏,有从隔壁唤来两个相熟的,七手八脚撤去了荤菜。

    等她收拾停当,重新回到堂屋里,想要服侍陈王妃用饭时,却发现客厅里已是空无一人。

    寻到隔壁卧室,就见陈王妃孤零零的坐在梳妆台前,正默默的除下满头珠翠。

    陈王妃是续弦,嘉靖三十七秋才嫁进王府,到如今也不过才十八岁,正是如花似玉的年景。

    然而此时那萧瑟寂寥的侧影,却全然没有半点青春朝气。

    李彩凤没来由的心中一酸,上前边帮她清理头上的朱钗簪花,边忍不住打抱不平“那林氏一身的风尘气,哪里比得上娘娘国色天香,偏殿下……”

    “彩凤。”

    陈王妃打断了她的话,却问风马牛不想提的事情“听说在沧州镇妖的王伯成,昨儿专程来找过你?”

    “娘娘听谁说的?”

    李彩凤先是一愣,继而忙将两家的关系,简单解释了一番。

    “如此说来,你对他应该相当熟悉喽?”

    “自然熟悉的紧。”

    李彩凤点了点头,随即又小心翼翼的探问道“娘娘怎得突然问起他来了?”

    “二姐儿年纪渐长,也该张罗一门亲事了,前几日听人提起这王守备时,我就留了心,不曾想他与你竟是旧识……”

    刚听了这开头几句,李彩凤便觉脑中轰然一声,嗡嗡回响着,再听不清王妃说些什么。

    “彩凤、彩凤?”

    直到肩头被轻轻搡了一把,她才又重新回过神来,僵笑道“娘娘果然天生慧眼,依奴婢看来,守业哥必是二小姐的良配!”

第170章 雪崩?

    啪~

    尾指粗细的炭笔被狠狠掼在桌上,登时砸了个四分五裂。

    王守业又拂袖一扫,将那七零八落的碎炭,统统扫到了犄角旮旯。

    他余怒未消的穿着粗气,双手压在书桌上,身子微微前倾,两只眼睛狠狠瞪着眼前的罗汉树,直恨不能一把火烧了这烂木头!

    许久之后,他才好容易压制住暴虐的冲动——其实是前倾的太用力,脚指头被机关扎出了血。

    王守业将厚达百余页的草稿夹在腋下,揉着眉心推门走出简易木屋,然后又迎着风雪解开了领口,任凭那刺骨的寒风将自己灌了个透心凉。

    已经整整两天了!

    繁杂交错的纹路,生硬别扭的转折,以及那挥之不去的致幻感,让抄录符篆的过程,变成了让人不堪忍受的折磨。

    但更让王守业烦躁的,是每次抄录下来的纹路,总会呈现出各种细微的差别。

    以至于腋下这一百多张‘分镜’草稿,如果组成完整符篆的话,足能拼凑出上万种组合。

    而这,这还是精简后的结果!

    不能再这样‘死记硬背’了,必须想办法拿出切实可行的解决方案,否则一两年都未必能破译出这四个符篆,而且还很有可能搞到精神崩溃。

    可是……

    究竟有什么办法,能够排除那些细小的错误呢?

    王守业烦躁的抓挠着头皮。

    “大人。”

    这时钱启小心翼翼的凑了上来,一面窥探着王守业的脸色,一面吞吞吐吐欲言又止。

    王守业斜了他一眼“找本官有什么事?”

    “那个……”

    钱启急忙奉上了一张请款书,讪笑着解释道“卑职想再买几只羊回来,可杨勾管说最近雇了几个农夫,又刚批下一笔钱加盖了孵蛋的暖阁,这个月已经严重超支了——要想再支取银子,就得大人您特批才行。”

    王守业皱着眉头接过请款书,一目十行的看了个大概,顺势向柴房附近的羊圈一努嘴“我早上巡视的时候,不还剩下二十几只羊么?”

    钱启苦着脸道“那基本都是公的——您不是说,这回最好弄只差样的出来么?”

    因为之前异化的那只羊是公的,所以王守业特地交代,这一批都用母羊做实验,以便日后做育种实验。

    既然不是谎报虚报,王守业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

    从腰间荷包里摸出支备用的炭笔,顺势把那请款书贴在木屋的墙上,一面签字一面道“这钱我先批一半,剩下的,你把那些公羊和猪卖掉补齐——如今既然暂停了批量试验,这些畜生留着也没用,挤在一起还容易发病,不如先卖出去,等需要用到的时候再买新的。”

    “大人这一说,当真是醍醐灌顶!”

    钱启闻言夸张的啧啧赞叹“那些畜生白占人手不说,还……”

    正说着,突然发现王守业面色骤变。

    钱启急忙止住话头,忐忑不安的道“大人,是不是卑职说错了什么?”

    这时王守业脸上的诡异的表情,却已经化作了压抑不住的狂喜。

    他猛的把请款书拍在钱启手上,笑骂道“以后少拍些马屁,放你的羊去吧。”

    “是是是,卑职这就去放羊。”

    钱启虽然觉得纳闷,可也不敢多问,唯唯诺诺的应了,便带着请款书去了杨同书的值房。

    钱启离开之后,王守业立刻又钻回了简易木屋里,目光灼灼的盯着罗汉树。

    方才趴在墙上签字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之前钻了牛角尖,老想着怎么才能抄录符篆,却没想过将那符篆,直接在那罗汉树上勾画出来。

    在原本的纹路上照葫芦画瓢,自然不用担心会出现什么错误——就算有错误,也可以及时改正。

    等到全部描画完之后,自己设法在不开启灵目的前提下,直接将其抄录在纸上,不就容易多了么?

    这可真是一目障叶!

    早想到这一点,自己还练个吉尔的素描盲画?

    他亢奋的恨不能立刻就把符篆描画出来。

    但最终还是忍了下来。

    一来今天连续抄录了大半天,早已经搞的疲倦不已;二来他也需要先找到一种,可以不留痕迹抹除掉的颜料。

    于是王守业又带着草稿,离开了简易木屋,回到了东跨院值房。

    将那些草稿装进书匣里,王守业正准备翻出最近一期的邸抄,在了解朝廷动态的同时,也好顺便放松一下心情。

    吕泰却悄悄凑上前来,压着嗓子禀报道“大人,圣上正午时下了中旨,已经恩准了小阁老留在京城,照料严阁老的请求——但同时也免去了他所有的官职。”

    啧~

    看来严世蕃的‘夺情’舆论战,最终还是取得了胜利——至于免去职务什么的,只要严嵩依旧在首辅任上,他即便被削职为民,也依旧是权倾朝野的小阁老。

    “另外,欧阳任夫也被免去了吏部尚书一职。”

    欧阳必进也被免职了?

    他好像是上个月才当上吏部尚书的吧?

    当时还花了好大的力气……

    谁承想这辛苦得来的天关宝座,还没能温热乎呢,就又被赶下了台。

    只能说,他果然不愧是严世蕃的专用背锅侠,再怎么置身事外还是难免躺枪。

    这强行一换一的,严世蕃的夺情还打了折扣,真不知严党究竟是赚了还是赔了。

    …………

    因连着两日虚耗了精力。

    读着邸抄捱到散衙,回家用了晚饭,又在娇杏的伺候下洗漱之后,王守业早早就睡下了。

    迷迷糊糊间,正梦到四个斗大的符篆,围着自己翩翩起舞,唱起无数仙乐纶音,就突然被人给推搡醒了。

    “老爷、老爷,您快醒一醒!”

    “怎……怎么了?”

    王守业迷迷糊糊的坐起身子,那丝滑的绸被从胸口滑下,一股冷意袭来,顿时让他精神了不少。

    “那乔氏雪崩了!”

    乔氏?

    王守业有些莫名其妙,这两个词是怎么联系到一起的?

    “老爷!”

    这时床前帷帐外,又传来了娇杏带着哭腔的嗓音“她……她流了好多血,可吓死奴婢了!”

    流血?

    血崩?!

    王守业猛的撩开被子,扯过外套一边往身上披挂,一边大声问道“究竟怎么回事?她好像才两个多月的身孕吧?这怎么突然就早产血崩了?!”

    “她、她悄悄买了几副打胎的药,这两天一直在吃。”

    打胎?

    眼下她与葛长风已经反目成仇,打掉腹中未成形的胎儿,倒也可以理解。

    不过这突然闹到血崩……

    “走,过去瞧瞧!”

    王守业这时已经穿好了衣服,也顾不得再做整理,套上靴子大步流星的赶到了西厢房里。

    一进门,他就嗅到了股浓浓的血腥味。

    撩开帷幔往床上望去,只见乔氏躺在血泊中,已是面如白纸气若游丝。

    见此情景,王守业立刻回头吩咐道“快让人去请大夫来——让赵叔骑马去请!”

    想了想,他又急忙补了一句“顺带再让李高去衙门里,把张国彦张举人请来!”

第171章 失手

    还好找了他来!

    眼见张国彦专心致志的,抚摸着乔氏平坦的小腹,王守业心下不由暗暗松了口气。

    按照乔氏眼下这个状态,普通医生根本束手无策,只能眼瞧着她断气。

    不过既然已经触发了张国彦的异能,那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这时就听身后有人嘀嘀咕咕的道“幸好能救活,不然这一尸两命的死在家里,忒也晦气了!”

    王守业回头扫了一眼,却是闻讯赶来的师叔李伟,正在同自家老汉说话。

    打从做舔狗失败之后,他貌似又走向了另一个极端,对所有女人都不假辞色,甚至视若仇雠。

    李伟这番话虽然说不得中听,但王守业也确实有些后悔,之前把乔氏留在了家中。

    这没亲没故的,她一尸两命死在自己家中,到底算怎么会事儿?

    正所谓吃一堑长一智,王守业决定等张国彦施救完毕之后,就把她安置在别处去,也免得再生出什么事端来。

    唉~

    可惜朝廷也没个证人保护计划什么的,否则就可以直接甩锅给衙门了。

    正些着三不着四的,赵红玉突然扯了扯他的袖子,犹豫道“乔氏怎么好像……好像已经断气了?”

    “放心吧。”

    还不等王守业回应,张国彦便信心十足的道“这些日子我已经救下十几个将死之人,期间从未失手过——更何况当初僧道渡劫时,我就曾让已死之人起死回生。”

    那是心脏麻痹的假死好不好?

    这货还真以为自己能起死回生了。

    话说……

    他最近是不是有些过度膨胀了?

    以前是一身傲骨,现在则是一身傲气。

    以前是蔑视强梁,现在整日里周旋在权贵之间。

    看来容易被环境改变的,也不单单只有自己这个穿越者。

    却说张国彦这异能的治疗效果虽好,但整个过程却是乏味无聊的紧。

    又搭着是三更半夜。

    没多会儿功夫,两个老的就都哈欠连连,李高也是一个劲儿的犯迷糊。

    王守业见状,干脆把他们全都赶回去睡觉了,只余下红玉主仆在旁照应。

    时间就这么一分一秒的过去了。

    眼见天边露白,张国彦脸上的自信,却也仿佛夜色一般,被苍白与惶恐所替代。

    王守业因正歪在椅子上假寐,倒并未及时察觉到这一变化,还是红玉悄悄搡了他一把,他才发现情况有些不对。

    “张举人。”

    他疑惑的凑到近前,看看床上生息全无的乔氏,再看看面色苍白的张国彦,狐疑道“不知什么时候,她才会醒转过来?”

    张国彦确实充耳未闻一般。

    半晌,方答非所问的喃喃自语道“没道理啊?按说不应该啊?怎会如此?”

    听他这话里话外的,似乎都开始怀疑人生了,王守业不由提高了音量“张举人,不知她几时能够醒转?”

    张国彦这才缓缓抬头,愁眉苦脸的支吾道“按说……按说早在一刻钟前,她就应该醒过来了。”

    一刻钟前就该醒过来了?

    王守业皱起眉头,伏地身子检视了一番,发现乔氏非但已经没了呼吸、脉搏、心跳,甚至连身体都已经开始僵硬了。

    张国彦的异能失败了?

    但他之前救治过十几个重症垂死的,可从没有失手的时候!

    怎么偏就这次……

    王守业狐疑的望向张国彦,却见他也正疑惑的望着自己。

    四目相对,尽是茫然。

    “张举人。”

    这时红玉突然开口道“听我家老爷说,您以往施救的时候,不是推拿后背就是前胸,方才却怎得只在小腹上推拿?“

    张国彦一愣,带着满脸茫然恍惚道“这、这我也不晓得,只是冥冥中生出个念头,让我摸……推拿她的小腹。”

    王守业此时却已经领会了红玉的意思,目光不由自主的落在了乔氏的肚皮上。

    暗道说……

    方才张国彦救下的,其实并不是乔氏,而是她体内的胎儿?!

    这……

    这也太……

    王守业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形容这事了。

    总之是白忙了一场。

    母体都已经死掉了,难道它一个未成形的胎儿,还能独存不成?

    这又不是后世,可以花大价钱搞个什么人造子宫,把胎儿养在培养槽里。

    王守业无奈的叹息了一声,原本直接想点破此事,但想起之前张国彦那傲气十足的架势,就又把到了嘴边的话吞了回去。

    “生死由命。”

    他轻轻在张国彦肩头拍了拍“张举人也莫要太过介怀。”

    张国彦的嘴唇蠕动着,似乎是想说些什么,最终却颓然的垂下了头。

    让你小子再飘!

    王守业心中冷笑,面上却尽显大度,扶起张国彦,随口向红玉主仆交代道“你们收拾一下,我先送张举人回衙门,然后派人知会葛家过来收尸。”

    虽说是死了人。

    但乔氏不过临时寄居在王家,同王守业也没什么牵扯可言。

    再说,她又是自己作死所致。

    之前王守业急着找人救治,完全是出于做人的本分。

    眼下没能救回来,倒也并不觉得有什么失望、难过的。

    故而送走了失魂落魄的张国彦之后,王守业也没急着继续处置此事,而是先回了东厢房里更衣洗漱。

    这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惯了,冷不丁没人伺候,还真有些不习惯。

    尤其在屋里转了一圈,也没寻见存热水的夹层铜壶,出门想打通井水吧,那井里还上冻了。

    这一时也没个凑手的家伙,想纯用木桶破冰,王守业又没这技术。

    没奈何,只得寻到了前院厨房,从水瓮里舀了些出来。

    正准备提着桶回后院,王守业却又忽然停住了脚步,转回头盯着那水瓮端详半晌,随后忽地撇下水桶,飞也似的出了厨房。

    不过他却没有直接回后院,而是先将那四名外卫唤了起来,然后才带着他们风风火火的赶奔西厢。

    挑帘子进门之后,王守业就扬声问道“可曾收拾齐整了?要是收拾好了,我就让人把她抬到衙门里去!”

    “收拾是收拾齐整了。”

    赵红玉应声从里间出来,纳闷道“可老爷您不是说,等天一亮就让葛家把人抬回去么?这怎么又要抬去衙门?”

    王守业一面示意那四名外卫进屋抬人,一面道“我刚才突然想到个法子,也不知靠不靠谱,不过反正已经这样了,干脆死马当成活马医吧!”

过生日,家庭聚餐

    过生日,家庭聚餐,明天四更。

第172章 孕尸【1/4】

    确实是死马当成活马医。

    因为王守业灵机一动想出来的法子,就是将乔氏的尸身,浸泡在高浓缩的甜水里。

    之前沈长福养鱼的时候,为了让那些鱼苗能够更多的吸入甜水,所以压根就没想过要投食。

    到现在二十几天过去了,除了最初没扛过毒性死掉的那一批鱼苗之外,并没有任何一条鱼苗出现营养不良的状况,健康程度和发育速度,甚至还要超出同侪。

    这证明浓缩后的甜水,可以提供足够的养分。

    所以王守业才想到,或许可以用弄碎甜水,来炮制一个类似营养槽的环境。

    不过这其中其实存在着一个巨大的问题。

    那就是两三个月大的胎儿,只是刚刚成型而已,并不具备主动汲取养分的能力,必须通过母体才能间接获取。

    而一具已经失去所有生命特征的尸体,又怎么可能为胎儿提供足够的养分呢?

    这显然不科学!

    如果是穿越之前的话。

    别说这么做了,听到别人提出这种荒诞无稽的想法,王守业肯定也会嗤之以鼻。

    但眼下的大明朝,却并非是一个完全由常识组成的世界。

    单只是山海监西跨院里,超出常识的事物就已经超过了两位数。

    而张国彦隔着肚皮救下胎儿这件事,本身也超出了常理的范畴。

    再加上那甜水也是非常之物。

    所以……

    赌一赌吧!

    放着不管,那意外救回来的孩子,肯定只能胎死腹中。

    赌一赌的话,也或许还能有什么转机。

    抱着这种心态,王守业命人将尸体抬到了西跨院东厢房里,然后又寻来了一只浴桶,让当值的内卫在里面注满了高浓缩甜水为了提供足够的甜水胶进行实验,烧水的工作向来是昼夜不停。

    当然,在将水倾倒进浴桶之前,还要进行简单的冷却借助西厢冰道人否则就不是救人,而是炖肉了。

    但即便如此,看着依旧不像是在救人,更像是把尸体浸泡在福尔马林里,制作成标本。

    话说……

    浓缩甜水有没有抑制腐烂的效果?

    如果没有的话,这计划就可以直接宣告失败了。

    这忙忙碌碌的,等到终于将那尸首宽衣解带,放进浴桶里密封起来时,早已是天光大亮。

    闻讯赶到的勾管杨同书,简单了解情况之后,有些为难的请示道:“大人,这……这要不要做个入库登记啊?”

    按照规矩,所有进出西跨院的人或物,都应该进行登记存档的。

    尤其这还要长期存放在库房里。

    王守业犹豫了一下,点头道:“那就简单登记一下吧。”

    …………

    入库品阶编号:暂无。

    入库日期:嘉靖四十年十月二十三。

    入库名称:孕尸暂命名。

    来历:堕胎血崩的乔姓妇人,经玄字零零肆张国彦施救,腹中三个月大的胎儿幸免于难。

    形象:娇小玲珑的女子。

    特性:母死子活存疑。

    备注:存放于注满浓缩甜水玄字零零叁衍生物的浴桶里,拟每日早晚进行检查,并记录其变化。

    …………

    “大人。”

    杨同书的值房里,他简单登记完毕之后,却又冒出了新的疑惑,一面用笔尖着那备注,一面小心翼翼的请示道:“这要检视尸首时,用不用把她弄出来?”

    “当然不行。”

    “那真要有什么变化,却怕一时难以分辨……”

    这倒的确是个问题。

    王守业思量了一下,道:“寻几个胆大的妇人来,就在水里将上衣解开,等以后也让她们负责检视反正主要看的是胎儿有无变化,能看清楚肚子就够了。”

    能做的都已经做了。

    又已经到了点卯的时辰。

    王守业也懒得再回家,顺势在衙门里巡视了一番,重点听取了后院育种小组的计划与诉求。

    他最初提及育种计划的时候,是想从民间寻几个养鸡养鸭的农户,来负责这个项目。

    后来经杨同书提醒,才知道工部、户部、礼部都有相应的劝农官,而且户部甚至还有专门研究畜牧禽畜业的。

    于是他干脆通过正式渠道,从户部借调了两个专精此道的小吏,来推进这一项目。

    不过这主持项目的人由民间转成官方之后,与之相配套的各种要求,也便大大提高了。

    单只是先期投入,就达到了原本预计的五倍以上。

    虽说王守业在财政方面的话事权,仅次于白常启、李芳、张四维三人,但这大手大脚的……

    或许可以从户部拉些投资?

    毕竟他们对这项目也挺感兴趣来着。

    不过这种涉及两个部门的资金合作,就不是王守业能谈下来的了,得请白常启出面才行。

    也不知是不是心有灵犀。

    王守业拿到先期投入的核算单之后,还没想好该怎么跟白常启提起这事儿呢,白常启就先派了书吏来,请他去议事厅里说话。

    而在议事厅里分宾主落座之后,才知道白常启寻自己过来,正是为了早上入库的乔氏。

    “那妇人究竟是怎么死的?”

    “回禀大人。”

    听白常启问起,王守业忙起身答道:“根据大夫诊断,那妇人是因为想要堕胎,却错用剂量而死的。”

    乔氏有孕的事儿,白常启是知道的,因此听说她死于堕胎,倒并不怎么诧异。

    但却还是蹙起了眉头,捋须道:“虽说她是自寻死路,可毕竟是死在你家中,又赶上三更半夜……”

    顿了顿,才又继续道:“你也知道,那些御史言官们惯爱捕风捉影、颠倒是非,这消息若是传到他们耳中,少不得要惹来些麻烦。

    不过你放心,本官肯定会全力支持你,绝不会任凭那些言官颠倒黑白!”

    说道这里,白常启脸上便忍不住露出怨愤之色。

    因为就和王守业预料的一样,朝廷准备让山海监监考会试的消息传开之后,果然遭到了御史言官的群起攻讦。

    目前主流的舆论,普遍认为山海监不宜监考,真要是担心秋闱之事重来,命其仿照五城兵马司,负责外卫纠察也便是了。

    这一内一外,虽然都有督查之责,但说起来却是天地之别前者是清贵文臣才有的待遇,后者则是鄙陋武夫的差遣。

    这对于想要挽回声望的白常启而言,不啻于奇耻大辱,故而自此深恨那些御史言官们。

    话说……

    严党号称权势熏天,眼下却坐视舆论阵地落于敌手,也难怪会翻车在即了。

第173章 停职待劾【2/4】

    白常启这一剂预防针,果然没有白打。

    还没到下午,乔氏死在王守业家,又被王守业弄到衙门封存的消息,就从衙门里传了出去。

    转过天就有御史参了王守业一本,说他贪图犯官之妻乔氏的美色,将其诱骗到家中辱,却不料乔氏早已有孕在身,因此不堪鞭挞,落了个一尸两命的结局。

    那御史还由此对葛长风一案提出了质疑,怀疑葛长风并未临阵逃脱,而是早就被王守业害了性命。

    此后又有御史上奏,称山海监实乃藏污纳垢之地,万不能任其玷污朝廷的取才大典。

    杀夫、诱妻、辱、一尸两命。

    再加上这事儿的男主角,还是时下风头正劲的山海监王守备,可说是完美搔中了民众的点,故此没两日光景,就传的沸沸扬扬人尽皆知。

    葛长风的儿子听闻之后,也学着乔氏当初一般,带人堵在了山海监门外,要求领回继母尸身,并法办相关人等。

    事情闹到这等地步,要单单只是山海监自辨,还真未必能说得清楚。

    万幸之前为了借调锦衣卫的人马,事情的起因在北镇抚司也有存档。

    虽然这依旧无法证明,人不是王守业被王守业鞭挞死的,却至少可以证明他并没有诱骗乔氏,而且也证明了乔氏确有打胎的理由。

    尽管如此,到了二十五这日,王守业还是决定闭门思过,摆出了一副停职待劾的姿态。

    十月二十六,王家前院书房。

    之前人满为患的时候,这书房曾被挪做了李高和王氏的居处,直到李高父子连同王氏一起搬到了前邻,这书房才重新空了出来。

    话说

    这一下子搬走六个李高父子、赵奎夫妇、王氏、徐氏,搬来一个李如松,死了一个乔氏。

    原本人满为患的王家,骤然就变得冷清了不少。

    再加上王老汉舍不得和师弟分开,三天倒要在新院子里歇上两天,就更显得空荡了。

    或许

    该再添两个下人。

    起码厨娘还是要再聘一个的。

    王守业一面想些家长里短,一面拿刀在木板上小心雕琢着。

    他这次之所以主动停职待劾,其实是想腾出时间来,研究从罗汉树上抄录下来的六个符篆第一棵罗汉树上是四个符篆,第二棵树上却只有两个。

    不过在试图照葫芦画瓢,绘制符篆的时候,却又遇到了瓶颈。

    那些笔画繁杂的符篆,短时间内想要流畅的描绘下来,实在是千难万难。

    于是经研究之后,王守业决定先在木板刻出纹路,借以达到初期的流畅自如,等到日后逐渐熟悉,再尝试来个一笔到头什么的,看看有没有特殊的加成效果。

    除了木板之外,王守业还在书桌上,预备了各种工具。

    单只是承载平台,就有上等的宣纸、画符用的黄表纸、羊羔腹部的嫩皮、以及从酒楼收购来的龟壳。

    墨水的种类就更多了,徽墨、朱砂、石青、浓缩甜水、黑狗血、怪力鸭的血、怪力羊的血

    而每一种墨水,他还特地准备了变种被雷劈过的版本。

    此外还有各种的笔

    反正琳琅满目的,书桌都放不开了,不得不先寄存在一旁的多宝槅上。

    毕竟是外行人,足足浪费了十余块木板之后,王守业才终于雕出了第一个符篆。

    可正当他准备将那木板铺在桌上,踌躇满志的挥毫泼墨,外面忽然就响起了敲门声。

    “何事?”

    “大人,钱大人尚上门禀报,说是有只母羊成功活下来了!”

    终于搞出了第三只异化兽!

    按照两天五只的速度推断,眼下这只应该不是第十三只,就是第十四只,这个概率可比之前百不存一要高出太多了。

    “让他在客厅里等着。”

    等那外卫下去传话之后,王守业忙将木板连同符篆图样,一并锁在了早就预备好的箱子里这个只是白天临时暂存所用,他的卧室里还准备了另外一只箱子,以备夜间存放。

    收拾妥当之后,他这才赶奔客厅。

    同钱启分宾主落座,又让临时充当仆役的外卫奉上茶水,王守业这才问起了那只异化羊的情况。

    “大人。”

    虽说是出了成果,但钱启脸上的喜色却没有多少,反而一副愁眉不展的样子,听王守业问起,便苦笑着禀报道:“别的倒没什么,就是这只羊看起来傻头傻脑的,你要不拿鞭子抽,它连动都懒得动。”

    傻傻的?

    之前的怪力鸭和公羊,可都是灵性的紧根据驯兽人的判断,智商虽然没有超出种族限定,但起码在同侪中少有匹敌。

    这第三只怎么就痴傻起来了?

    难道是在妖印和甜水胶的共同作用下,伤到了脑子?

    “力气方面呢?”

    “力气倒不是一般的大,驮个人依旧能健走如飞。”

    既然身体机能没有出现问题,这痴傻些也未必就是什么坏事傻吃傻喝的才好养活嘛。

    唯一需要顾虑的,就是以后的训练问题,毕竟王守业培养异兽的初衷,就是希望能帮朝廷组建一支近乎完美的重骑兵。

    “把它带到后院,看看能不能驯服另外试验也别停,看看成功率到底有几成。”

    也不用太高,只要成活率能保持在十五分之一以上,应该就可以投入实用了用一千五百匹战马,堆出一百匹能负重能力超强的特殊战马,也依旧核算的紧。

    反倒是时间成本上有些麻烦。

    以六天一匹算,一年也只能产出六十匹,想要成型起码要五六年。

    “对了!”

    王守业脑中突然灵光一闪,忙道:“你下回再试的时候,把那妖印放在中间,然后将两只羊绑在一处试试。”

    这样一来,效率就提升了一倍。

    可惜那妖印太小了些,要是能有个一平方米,就可以同时将七八只羊绑在上面了。

    不过

    或许可以尝试将羊腿绑在上面?

    多了不行,上下左右绑上四条小腿,总不成问题吧?

    这样平均一天半就能产出一匹异化马,一年就是两百多匹,四年就有一千匹

    而这期间,也正好可以筹备相应的人员、装备,并进行针对训练。

    如果不出以外的话,最多有五年时间,就能组成一支天下无敌的精锐铁骑!

第174章 接连登门【3/4】

    在和钱启讨论完,与异化兽相关的话题之后,王守业又关注了西跨院里,其它的项目课题的进展。

    总的来说,都还在起步铺垫之中。

    唯一值得重视的,就是三天过去了,乔氏的尸首依旧没有丝毫腐化的迹象,不过究竟是延缓腐烂,还是当真抑制了腐烂,还要留待时间证明。

    另外,沧州府那边儿,张四维已经使人回信京城,言称墨韵并未出现在沧州境内。

    如果他没有随机复活在其它地方的话,基本已经可以宣告第三次复活失败了。

    为此,那监斩的孙公公很是发了一通脾气,然后带着吕泰提前写好的记录报告,愤愤的回宫向皇帝禀报了。

    “你回去后,让吕泰将记录报告呈再单独送给李督管一份,免得那姓孙的阉货在皇上面前添油加醋的。”

    将唯唯诺诺的钱启送出了门,王守业就准备回书房,研究那些符篆的功效作用。

    然而还没等转身呢,巷子口就有人扬声叫道:“王守备留步!”

    这是自家门口,要留步也该是钱启留步才对吧?

    王守业疑惑的循声望去,随即就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只见来人虽然行色匆匆,却依旧难掩那俊美绝伦的仪表,正是曾两次上门卖姐的陆景承。

    当着钱启的面,王守业倒不好给他甩脸色,但等将这厮引到客厅里,言语间就不客气了。

    “你的事情,我已经向监正大人提起过了,但他若不肯出面,我也奈何”

    “姐夫莫要误会!”

    却听陆景承急道:“白大人已经向锦衣卫暗示要借调我了,眼下我在跟葛长风的案子不过北镇抚司的人生怕我抢了功劳,这几日只让我留在衙门里,负责些登记存档的琐事。”

    原来白常启还是动心了。

    不过既然事情都已经办成了,这厮还跑来作甚?

    “小弟早就想来谢过姐夫大恩,又听说您停职待劾,所以”

    “谢就不必了。”

    王守业没好气的摆了摆手:“只要你以后少说些疯言疯语的,老子就谢天谢地了!”

    “姐夫放心,小弟我也是知道轻重的,在外面一定守口如瓶!”

    呵呵

    你要真能守口如瓶,仰恩就不会三番两次的找上门来。

    好在明年严家就要垮台了,只要这期间不闹到满城风雨就行。

    等严家垮台之后,就算这消息传出去,也不过是些花边笑谈,不至于产生什么实质后果。

    正要随口打发走陆景承,忽见这厮身子往前探了探,贼忒忒的笑道:“姐夫果然是个有韬略的,提前在北镇抚司备了档,便真有什么最后也奈何不得您。”

    这什么鸟话?

    听着倒好像在艳羡自己搞死了孕妇,还不用负责似的。

    当真白瞎了他这一副好皮囊!

    王守业有心辩驳几句,可想想这厮之前就一口咬定自己和陆氏有染,估计就算再怎么解释,在他看来也不过是掩饰而已。

    于是便也懒得多说什么了,郁结的将手一扬:“还没别的事没?如果没有的话,就给我滚”

    “有有有!”

    陆景承忙收了贱笑,正色道:“小弟我除了来探望您,还想打听一下,那葛长风原本都负责些什么,也好提前做些功课,免得调任过去之后手忙脚乱的。”

    这厮倒真是个会钻营的。

    也不知是因为本性如此,还是因为家道中落而不甘现状。

    话说回来

    葛长风究竟是负责什么的?

    王守业想了半天,也没有记起他在山海监究竟司职何事。

    毕竟他刚报道没两天,就跟着王守业去了沧州,然后一直到现在都渺无音讯说不定当时衙门内部,压根就没来得及给他铺排别的差事。

    将这番推论告知陆景承,陆景承明显有些失望。

    然后还顺势询问,以后是否能在王守业身边听令。

    其实王守业还真想把他拴在身边的。

    可他手底下既然已经有钱启了,这陆景承赴任之后,自然不可能分配在他麾下。

    “也不是非得跟着我,才能立功再说了,这衙门里的几个协守,就算没在我麾下,关键时刻想要借用一二,也不是什么问题。”

    陆景承听王守业说的笃定,只好放弃了调到王守业身边的想法。

    此后他又丢下几句,诸如:但凡在朝堂上有些名号的,都被御史言官参劾过,所以能够群起攻讦,反倒是件好事之类的话。

    这才告辞离开了王家。

    临行前,他又特地腔调,等到正式调任山海监之后,必要郑重其事的摆酒致谢。

    言语间遮遮掩掩的,好似除了酒宴之外,还有些别的安排。

    送走陆景承之后,王守业就一头扎进了书房里,借助那雕出的底版挥毫泼墨,花了大半日的功夫,用那五花八门的工具,写出了二十余张符篆。

    不过

    这东西到底是怎么用的?

    单只是书写出来,貌似并没有任何效果。

    难道要烧掉?

    可连着点了三张,却完全没有感觉到任何异常。

    即便开了灵目,也已经如此。

    又或者,需要念些口诀什么的?

    譬如说太上老君急急

    呃

    这好像是从和尚脸上拓下来的,念也该念唵嘛呢叭咪吽,或者佛祖保佑才对。

    可就算用了个佛家的真言,也依旧不见有任何变化。

    难道说,必须念出这个符篆本意来?

    这可就难了,王守业横看竖看,都不觉得很这玩意儿是常规汉字。

    也或许精通佛法的高僧,能看出些门道来,可这一来,符篆的秘密不就外泄了嘛?

    分开来拿给和尚们看?

    这样虽然符篆是泄露出去了,但掌握最多的还是自己。

    可细一想,还是觉得不妥!

    这人多嘴杂的,万一传出什么消息,说自己借助职务之便中饱私囊,皇帝可未必能饶过自己。

    又或许,这些符篆要组合在一起才能生效?

    不管了,先把所有的符篆都刻出来,然后再一一炮制试试。

    如果闭门造车实在没什么进展,那就干脆抛出其中两个符篆来,借助朝廷的力量进行研究。

    相信只要能研究出一部分符篆,余下的四个也能迎刃而解。

    而且这样做,自己也能趁机更进一步,在山海监取得更大的权柄、薅更多羊毛。

第175章 鸡肋、金手指【4/4】

    十月将尽,风雪愈急。

    文渊阁内,十多位朝中重臣连同司礼监掌印、秉笔,各自披了绛红氅袍,正唇枪舌剑的争论着新任礼部天官的人选。

    铛~

    那飘荡的帷幔后,突然传出了一声悠扬的磬声。

    殿内顿时鸦雀无声。

    次辅徐阶偏头看了看坐在一旁的严嵩,见他低垂着眉目,似乎对那磬声没有任何反应,便轻轻咳了一声,压着嗓子问道:“阁老,您看……”

    “嗯?”

    严嵩老态龙钟的抬起头来,茫然的环视了一下周围,似乎是刚刚睡醒的样子。

    可就在徐阶犹豫着,想要做出进一步的提醒之际,他又露出恍然之色,点头道:“礼部侍郎郭朴、吏部侍郎李春芳二人各有优劣,还是恭请陛下圣裁吧。”

    也不知是不是哀痛发妻所致,严嵩近来明显精力不济,屡有怠政之举,甚至连庭推吏部尚书都不甚上心。

    不过……

    也或许是因为小舅子欧阳必进刚刚被罢免,才不好再插手此事吧?

    众人正心思各异,徐阶再次清了清嗓子。朗声道:“庭推一事,就照着严阁老的意思,先将人选呈给陛下,由陛下圣裁——除此之外,阶有几句题外话不吐不快。”

    说着,他的目光落在了左都御史潘恩身上:“近来多有言官参劾山海监不法之事,事后却都查无实证——朝廷虽许言官风闻奏事,但屡屡言而无当牵强附会,怕有失风闻奏事的本意。”

    自从徐阶将嫡出孙女,嫁给严世蕃的傻儿子做妾之后,除了极少数心腹之外,旁人都认定他是铁了心要党附严嵩。

    故而此时他出面给山海监站台,倒也并不出乎众人的预料。

    不过那左都御史潘恩,却是眼观鼻鼻观心,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而徐阶没有得到回应,面上也依旧是不急不缓:“其实设立这山海监时,阶也曾心怀疑虑,担心朝廷就此背上‘不问苍生问鬼神’的恶名。”

    “但山海监设立不足三月,却很是做出了几桩实事!”

    “人尽皆知的就不提了,单说最近呈上来的两件事,一是育种禽畜;二是改良军马。

    人皆以为涉及鬼神的,必是光怪陆离、玄之又玄!

    然山海监呈报上来的,却是农事,是兵事,我以为单这立意,就是极好的!”

    说到这里,他转头看向了户部尚书高耀:“听说,育种禽畜一事,户部也有参与?”

    “确有此事。”

    高耀颔首道:“初时我也以为此事荒诞不经,但派人反复彻查之后,却发现山海监竟真有能令五畜兴旺的法子——户部身兼劝农之责,自不敢置身事外。”

    顿了顿,又道:“能将神鬼异类之能,用在利国利民的农事上,只凭这一番拳拳之心,就不该过于苛责。”

    “不错!”

    兵部尚书杨博接茬道:“此前听说山海监曾扬言,要为朝廷组建一支能横行天下的骑兵,本官还当是异想天开,不曾想竟真的趟出了一条路子!”

    殿中武官仅有成国公一人,但对这所谓‘无敌铁骑’感兴趣的,却不在少数。

    当下有人忍不住好奇发问。

    杨博便将昨日自己应邀视察山海监的经过,简单的叙述了一遍。

    说道兴起时,直激动的胡须乱颤:

    “区区一只小羊,便能背负两名军中大汉往来如飞,且耐力远超同侪!”

    “虽暂时只能十中取一,然军中淘汰的劣马、甚至用驴骡亦堪使用,若此法能顺利推行,数年后我大明的边军便可横行草原!”

    “到那时……”

    …………

    刚进十一月。

    随着一场御前会议,山海监再次成为了街头巷议的焦点。

    虽然传出的消息语焉不详,但在会上几位大佬众口一词,盛赞山海监却是毋庸置疑的。

    这从监正白常启如愿以偿,被定为了明年会试的监考官,就可见一斑了。

    然而传闻中最受各方褒赞的,却并非是监正白常启,而是总揽西跨院诸事的王守业。

    于是几日前还传出种种不堪,以至于只能停职待劾的王守备,再次成为了炙手可热的存在。

    不过王守业本人,却并未因此产生一丝一毫的喜意。

    因为直到如今,他也未曾找出那些符篆的真正用处,甚至开始怀疑,这符篆其实压根没有实际用处,只是些特殊的花纹罢了。

    到了十一月初二的晚上,王守业甚至让红玉帮着,把第二棵树上的两个符篆刺在了背后,结果却依旧毫无所得。

    难道真要将这两个符篆抛出去,借助朝廷的力量进行破解?

    “老爷。”

    眼见王守业举棋不定、寝食难安,红玉忍不住劝道:“再怎么着,您也不该作践自己的身子——左右除了老爷您,旁人也难以辨识那树上的文字,只消咱们不传出去,也就不会有什么危害了。”

    在红玉面前,王守业自不好说是要中饱私囊,只说这符篆福祸难料、正邪难分,因此不敢轻易放出去让人辨认。

    要真是怕它有什么祸患,自然无需着急。

    可王守业却一直期望着,从上面琢磨出成仙得道的契机——至不济,能领悟点法术什么的,当作杀手锏也是好的——所以怎肯轻言放弃?

    当下随口敷衍两句,就又开始埋头研究那两个摆在明面上的符篆。

    “也或许……”

    红玉见状也不好再劝,只得同他一起开动脑筋:“这些符篆本就不是凡人能用的东西,需得灌注法力写下来,才有效果。”

    和没说一样。

    这上哪去寻个有法力的高人去?

    再说真要有这么个人,王守业也不用研究什么符篆了,直接拜对方为师不是更好?

    不对!

    真要有这样的高人,或许会看穿王守业是夺舍之人,到时候再来个除魔卫……

    等等!

    法力?

    精神力算不算法力?

    灵魂呢?

    如果自己用灵魂触须,来书写这些符篆的话,会不会有什么特殊的效果?

    想到了这种可能,王守业顿时精神一震,恨不能立刻把脸贴在书桌上,挥须泼墨。

    可惜眼下他根本做不到那么精细的控制。

    看来有必要,去好好锻炼一下这鸡肋的能力了。

    不对!

    要是真管用的话,那它就不是什么鸡肋,而是一条又粗又长的金手指了!

第176章 检尸

    山海监。

    西跨院东厢廊下。

    一名膘肥体检的中年妇人,用力推开了北数第四间厢房的大门,正待抬腿跨过门槛,却忽然想起身后还有位官老爷。

    于是她忙又收住脚步,讪笑着退到了一旁。

    等那官爷跺去脚上的积雪,迈步走进厢房里,她这才亦步亦趋的跟了进去,抢前两步指着正中的浴桶道:“老爷,那妇人的尸首就在里面。”

    王守业也懒得告诉对方,这尸首其实是自己放进去的,直接冲那浴桶一努嘴道:“打开吧。”

    就见那妇人快步上前,先将浴桶顶部的盖子掀开,又解下了蒙在上面的细绸,然后捧着那细绸,小心翼翼的征询着:“老爷,可要民妇去讨盏灯笼来?这下雪阴天的,屋里也看不太清楚。”

    “不必了。”

    王守业说着,就已经凑到了那浴桶前。

    今儿是十一月初三,距离乔氏被封存在浴桶里,整整过去了十天。

    但他探头向内望去,却只见那尸首依旧是栩栩如生,仿佛是新死不久的样子。

    看来这甜水还真有福尔马林的效果。

    不对

    王守业的目光缓缓下移,落在了乔氏微微隆起的小腹上。

    它可不仅仅只能防腐而已!

    盯着那隆起处略一犹豫,王守业就开始宽衣解带。

    这可把那妇人吓的够呛,险些把那细绸捂到自己脸上,哆哆嗦嗦的直往后退。

    “你干嘛?”

    王守业莫名其妙的横了她一眼,想想又吩咐道:“去给本官找条干毛巾来。”

    那妇人闻言如蒙大赦,惶急的奔到了门外,转身扯住左右房门,正待用力的闭拢了,忽又想起了什么,于是小心翼翼的探问道:“老爷,民妇是两刻钟后回来,还是还是再晚些?”

    两刻钟?

    拿条毛巾用的着两刻钟?

    王守业狐疑的回头望去,见她扶着房门抖如筛糠,直带的那门板都嘎吱作响。

    这女人什么毛病?

    王守业先是有些莫名其妙,随即猛地恍然大悟,这妇人该不会以为,自己要对乔氏的尸首,做什么不可描述的事情把?!

    当下恼怒的呵斥道:“你这疯婆子乱想什么呢?!本官是要把手伸进桶里,检查她的肚子!”

    说着,他用左手扯着右袖,用力挣出了半边膀子,当着那妇人的面,换换探入了浴桶之中。

    半条胳膊甫一入水,就觉得寒彻骨髓。

    这绝对有零度以下!

    看来这浓缩甜水的冰点,要低于普通的水质。

    咬牙忍着那刺骨冰寒,将手小心翼翼的贴到乔氏小腹上,先是轻轻的附魔,紧接着有试探着按压几下。

    乔氏的小腹表面皮肉触感柔软,全然没有尸体应有的僵硬。

    而用力按压的时候,那紧致的弹性甚至还在活人之上。

    想了想,王守业又把手挪到了乔氏脸上,然而这部分的皮肉,却明显没有腹部那么柔软。

    似乎

    那胎儿非但成功活了下来,还激发了她腹部肌肉的活性,好给胎儿的成长创造足够的空间。

    这是婴儿自身的缘故,还是浓缩甜水的功效?

    如果是甜水的功效,那为何其它部位都已经僵硬,而且失去了弹性?

    如果是胎儿造成的影响

    这怕已经不是普通的胎儿了。

    该不会最后孕育出什么怪物来吧?

    想到这里,王守业不由得皱起了眉头,考虑着要不要给这间厢房增设岗哨,然后再搞些陷阱机关什么的。

    正所谓小心驶得万年船,多搞些安保措施总是好的。

    而且如果真生出什么凶残的异种怪物来,最好的办法就是将其扼杀在幼生期。

    “老老爷。”

    正思量着,就听那妇人战战兢兢的提醒道:“您可千万千万要保重身体,别给冻坏了。”

    保重身体?

    王守业楞了一下才晃过神来,急忙将手臂从浴桶里拔了出来,淋淋漓漓间,就觉着半边身子都已经木了,手指更是鸡爪一般不住的抽搐着。

    那妇人急忙上前帮着仔细擦拭干净,王守业又把手臂缩回了温暖的袖子里,连胳膊带手指好一通活动,这才觉得稍稍舒坦了些。

    命那妇人将浴桶原样封存好,王守业这次抄着手出了厢房。

    站在门前思量了片刻,他径自寻到了杨同书房中,将尸首的变化简单描述了一遍,然后郑重其事的吩咐道:“此事万不可轻忽大意,你与钱启商量商量,看该如何布置岗哨、机关,等拟好了章程,立刻呈给本官过目!”

    “卑职明白!”

    听他说的郑重,杨同书自然不敢怠慢,连忙躬身应了,表示一定尽快拿出切实可行的方案来。

    王守业却依旧有些不放心,再次提醒道:“若是胎儿自然最好,若是生出什么怪物异类,怕寻常手段未必制的住它对了,把甜水胶也用上,上次拿贼的时候,咱们不就全赖此物么?”

    杨同书不疑有他,忙又连声应了,没口子的夸王守业高瞻远瞩、心细如发。

    却说从勾管值房里出来,王守业心下也是暗暗松了口气。

    他昨儿晚上下定决心,要锤炼灵魂触须的能力。

    可这东西却不是想练就能练的。

    起码得先触发护膜才成。

    佛光舍利、罗汉树倒是都能用,但这两样东西,却又无法携带出山海监。

    而在山海监里演练的话,又怕会被谁给撞破。

    思来想去,王守业就打起了甜水胶的主意。

    这东西也一样能触发护膜的。

    而且少量持有的话,还可以用瓷瓶封存起来随身携带。

    但带着甜水胶进出山海监,也是需要登记在册的,尤其之前还发生过窃盗事件。

    故而王守业刚刚才特地提醒杨同书,要在东厢房里布置上甜水胶,到时候只需打着检视尸体的名头,悄悄切一块下来即可。

    做好了铺垫。

    王守业就准备去后院巡视一番昨儿兵部送了二十几匹淘汰的劣马来,还派了个六品主事来当监工。

    于情于理,他都该过去打个照面。

    不过刚走到半路上,就又被人拦了下来。

    却是礼部终于定下山海监官服的制式,派人过来丈量尺寸了。

第177章 火铳【1/4】

    或许是因为王守业近来名声大噪的缘故,礼部定下的官袍,还真就参考了他提出的意见——颜色基本都采纳了,只是在其它细节上有些出入。

    话说……

    虽是礼部定下的形制,但登门丈量尺寸的,却是工部的吏员。

    因为打从嘉靖三十二年起,缝制官服的‘买卖’,就从礼部转到了工部,据说是严世蕃一手促成的,而此后官服的质量也因此一落千丈。

    也因此,近年来私制官服的生意,是越来越红火。

    当然,这也得看是那家要用。

    至少给山海监量身定做的这一批,质量应该还是有保障的——毕竟山海监现在圣眷正隆,而监正白常启又是严党的铁杆。

    “伯成。”

    王守业正平伸着双臂,任由工部的匠人丈量腰围,就听麻贵在一旁道“听说工部这回还带了一批火器来,等量完了陪哥哥去瞧瞧?”

    火器?

    从沧州府回京之后,王守业曾向上面申请,为外卫更换精度更高,威力更大的火器,以备日后不时之需。

    只是这申请如同石沉大海一般,许久都未见回应。

    王守业还以为这事儿被否了呢,不成想工部却来了个突然袭击。

    本就是他主动申请的东西,自然要去严守一番的。

    于是在丈量完尺寸之后,王守业就同麻贵一起去了后院的器械库。

    两人赶到的时候,负责内院防务的李如松,总揽外卫的守备的胡献忠,以及胡献忠的副手冯佑等人,正围在在库门前对六七支火铳品头论足。

    见王守业和麻贵赶来,胡献忠便笑着招呼道“王守备、麻守备,这回工部可是下了血本,真要都照着这个形制来,以后就再不用害怕会炸膛了。”

    王守业虽然用火铳击毙过孔楽鹏,但那纯属误打误撞。

    真要论对时下火器的了解,还得说是边军出身的麻贵。

    就见他上前抄起一杆来,先单手掂了掂,又屈指在枪管上弹了两下,便点头道“不错,重了能有一斤三四两,难得的是料都堆到了刀刃上。”

    说着,又翻看照门、照星等处。

    旁边冯佑却是撇嘴道“就是忒重了些,怕真到用时不好把持。”

    不好把持?

    王守业扫量了一下他那小鸡仔似的身形,登时又放心下来。

    山海监外卫个顶个都是百里挑一的精锐,绝没有这般身小力弱的废柴,只是一斤三四两的增重,应该还不至于把持不住。

    王守业顺手也拿起一支鸟铳翻看,发现除了分量之外,和之前带去沧州府的,基本没什么区别。

    不过这也正常。

    区区不足一个月的功夫,想要做出改进谈何容易?

    无非就是精工堆料罢了。

    “大人。”

    得知来人就是山海监里最有名的王守备,同时也是这一批火器的申请人,那负责送火器的吏员忙拱手陪笑道“这些火铳都是户部的大匠亲自制作的,四钱以下的药量,保证不会炸膛!”

    顿了顿,又补充道“这一支铳的成本,足比寻常鸟铳贵出两三倍有余,这还不算大匠们的工钱——也就是山海监了,旁的衙门想要都没处寻去。”

    正吹嘘着,忽听胡献忠打岔道“这、这是三眼铳?”

    王守业循声望去,就见他正吃力的捧着个长柄大喇叭,一脸怀疑人生的模样。

    三眼铳这玩意儿,王守业以前倒也听说过,不过亲眼得见却还是头一回。

    不过……

    这东西与其说是火铳,不如说是火箭炮更合适些。

    不!

    就算火箭炮也没有这么粗大的。

    “是三眼铳没错,不过是特地增大的。”那工部小吏悄悄打量了王守业一眼,有些无奈的道“咱们也是遵照贵衙门的意思分量无所谓,威力一定要大。”

    “那也不能这么重啊!”

    冯佑闻言更是忍不住吐槽道“这特娘得有六七十斤吧?平常拿来练练力气还成,真要扛到战场上,谁能用的动?!”

    话音未落,李如松就将这加常加粗加厚的三眼统讨了过去,单手垫了垫,又举重若轻的做了个瞄准的姿势。

    这还不算,紧接着他越众而出,在器械库门口用这三眼铳耍了一套刀法。

    眼见他演练完之后,气不长出面不更色,胡献忠等人顿时都哑口无言。

    “咳。”

    王守业这才清了清嗓子,笑道“我这义子天生神力,这支三眼铳就是专门给他预备的——你们也知道,咱们山海监要面对的,可不是寻常敌人,总也要预备些杀手锏才是。”

    其实王守业更希望,工部别老在分量上做文章,而是改造一下火枪的整体构造,来提升密闭性、稳定性、射程、威力啥的。

    不过这种要求,工部也不是头一回接到了,估计王守业说的再多,也未必能起什么效果。

    先将就着用吧。

    在得到麻贵等人的一致认可之后,王守业又去寻白常启做主,订了一百杆精工鸟铳,两支特大号的三眼铳。

    另外,因为精工鸟铳的后坐力较大,导致精度受到了影响,所以又特地加订了一百二十柄长短不一的铁叉,作为射击时的辅助工具,同时也可以减轻鸟铳手瞄准状态的负担。

    送走了工部的人。

    王守业又去巡视了育种和异化的进展——主要是和兵部、户部的人联络了一下感情。

    之前提出希望户部能为育种计划,一部分资金的时候,户部是断然拒绝的。

    可不知为什么,初一那日户部的主事又主动找到了白常启,表示可以分摊大部分的费用。

    或许……

    是那场御前会议导致的改变吧。

    说起十月三十那场的御前会议,传扬最广的自然是山海监得到了褒扬。

    但事后披露最多的,却是国库吃紧,以至六部之间为了各项拨款而扯皮的消息。

    而这也意味着,京官自十一月起停发饷银,只发禄米的消息,多半不会有假。

    据说一些中低层的官员,已经开始串联,准备在发饷日去户部抗议了。

    话说……

    这官员群体的讨薪的剧情,貌似那部《大明王朝1566》里也有,还由此引发了海瑞上天下第一疏事件。

    不过海瑞眼下还在南方当县令,估计这回是鞭长莫及。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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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靖四十年秋,异变悄然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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