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4章 头顶的颜色
眼瞧那门房逃也似的去了,陆景承拧着眉喉头微动,有心劝王守业别把人得罪狠了。
可看旁边李如松昂首挺胸,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又觉着这时候放软话太过跌份儿。
犹豫半晌,只好在心下暗叹一声何苦来哉!
何苦来哉?
如果王守业知道陆景承的想法,肯定会对其嗤之以鼻。
他之所以表现的如此强硬,其实是为了后面放软身段做铺垫。
李府虽不在闹市之中,可门前的行人却并不在少数,方才那强势闯门的一幕,赵硕也有五六个目击者。
而眼下这大门一关,王守业在里面是卑是亢,可就没有外人能亲眼目睹了——即便他最后他没能将李二公子带回去,依旧能给外间留下强硬的形象。
抱着这种心思,他施施然在院中缓步悠游,直似在逛自家庭院。
方才的动静,显然已经惊动了李府的下人,那躲在犄角旮旯里,探头探脑指手画脚的是越聚越多。
王守业却只做不见。
依旧倒负双手在院中悠闲踱步。
也不知过了多久——反正肯定不止半刻钟的时间——才见那门房引着个四十上下的富态男子迎了出来。
离着十数步远,那男人便扬声问道“可是山海监的王守备当面?我家老爷请您去后院偏厅说话,请随小人移步后院。”
这么快就弄清楚了自己的底细?
看来李侍郎也不是白给的。
不过……
听这意思,他眼下竟然在家?
这刚过晌午没多会儿的功夫,他难道不应该在衙门里当值么?
“或许今儿休沐吧?”
陆景承随口揣测道。
休沐?
王守业突然发现,自己貌似从来没有房放假一说。
等回衙门里,必须得寻张四维打听打听,看到底是怎么安排的——这还想搞667是咋滴?
他一面腹诽着,一面随那富态管事向后院行去。
穿游廊过月洞,到了第二进院子里,王守业一眼就瞧见左侧游廊里,正摆着七八张长凳,而每张长凳上又都牢牢的绑着个人。
这是要‘大义灭亲’?
其实王守业对这一幕,倒并不觉得出乎意料。
李春芳如今正处在高升吏部尚书的关键时刻,自然不愿意名声受损、
而李二公子的罪责又不至危及性命。
那么演一出低配版的‘大义灭亲’,也就成了及时止损的最佳选择。
“可是山海监张守备当面?”
王守业正打量那几个趴在板凳上的倒霉蛋,游廊里就传出个低沉浑厚的嗓音。
紧接着就见一名风度翩翩的雅俊中年,快步从游廊里迎了出来,及到近前又冲王守业深施了一礼“李某教子不严,竟惹出这般祸事,实在是惭愧、惭愧。”
礼部侍郎可是堂堂三品,而且是三品里最顶尖的那种。
如此礼遇,甭管是做戏还是真心,都让王守业有些始料未及。
“不敢!”
他连忙也深施了一礼,恭声道“李公子固然有错,但起因却是我山海监把关不严之过,卑职此来,只是想请李公子和其余在场之人,协助查清此案罢了,并无追责之意。”
现下李春芳都摆出这般架势了,王守业要再搞‘强项令’那一套,传出去就不是强势,而是刻意刁难了。
故此他干脆将擅闯禁地的罪名,也轻描淡写的揭了过去。
李春芳闻言,却反而是面色一沉,捋须道“王守备可万万不能因李某之故,轻纵了这小畜生!”
顿了顿,他又道“这样吧,劳烦王守备稍候,容李某先行过家法,再将这逆子亲自押往山海监受审!”
说着,向后一扬手,早就等候在旁的家丁们,立刻剥出了几个光腚。
随即又是几条水火棍高高举起。
万幸啊!
自己之前在门外先演了一出。
否则眼前这一出传到外面,恐怕就要成为李春芳父子的背景板了。
王守业一面感慨姜还是老的辣,一面假意劝道“大人何须如此,令公子身娇体贵,如何受……”
李春芳把手一扬,淡然道“此乃李某家事,王守备不必多言。”
得~
那就瞧着呗。
王守业当即闭口不言,有一搭无一搭的看向游廊里。
随着那富态管事一声令下,八条水火棍登时落下七条——负责打李二公子那个家丁,一时犹豫没敢下手。
啪~
“啊!!!”
“啊!!!”
数声歇斯底里的惨叫同时响起,那些挨打的亲随们一个个竭力挣扎着,有两张长凳甚至被他们带的险些歪倒,幸亏被一旁施刑的家丁及时扶住。
都是年轻力壮的小伙子,才一棍就叫成这样……
这也演的太过火了吧?
难不成那水火棍上还镶了钉子?
王守业等人看的无语,李春芳更是羞恼不已,不由分说的下令道“继续打,给我狠狠的打!”
说着,又抬手一指那犹豫不决的家丁“先把这一棍给他补上!”
那家丁一个激灵,下意识举起水火棍,就要照准李二公子的臀部打上去。
“住手!”
这时游廊外忽然响起一声暴喝,众人循声望去,竟又是王守业出声阻止。
“王守备?”
李春芳不悦的横了他一眼,又下令道“动手!”
那家丁再不犹豫,手中大棒当臀而落。
可就在此时,王守业竟已然纵身扑了上去,抢在那水火棒活下之前,一记飞踢将那行刑家丁从门外踹到了门内!
这下众人个个惊的瞠目结舌。
若非王守业的年岁与李二公子相差仿佛,怕是都要怀疑自家老爷头上染了颜色。
李春芳也是愕然不已,忍不住脱口问道“王守备,你这是……”
“大人请看!”
王守业不客气的打断了他的话,抬手指向了旁边的长凳。
李春芳莫名明奇妙的望去,却见那长凳上空空荡荡,竟只余下几件衣裳。
人呢?
“人哪儿去了?”
“都……都不见了!”
“这宋柄……怎得……怎得凭空就没了?!”
这时行刑家丁们,也都纷纷惊叫起来。
李春芳心下隐有所悟,忙也到了那游廊里,一面左右扫量着,一面追问道“王守备,这……这到底是怎们回事?”
“幸好我方才发现他们一边惨叫一边挣扎,两只手拼命往想往后臀上抓挠,突然想起之前那几个家丁也是这丢了性命,所以急忙出面阻止。”
王守业说到这里,一脸后怕的指着李二公子道“否则令公子此时,怕早已经死无全尸了!”
第195章 静坐
李府前院。
几名丫鬟自游廊里鱼贯而出,将一床床被褥堆放在车辕上。
其中两床被府上的针线人,设法绷在了车厢内壁上,其余的则分别铺在了车辕、车厢上。
等那针线人忙活完了,府上的二管事亲自验看无误,这才命人前往后院传话。
好半晌,才见二公子李旭在七八名健仆的簇拥下,慢腾腾的挪了过来。
及到车前,李旭抬起苍白的小脸,先扫量了内增厚的的马车一眼,然后回头颤声问道“爹,我、我能不能不去?”
李春芳寒着一张老脸,还不等说些什么,旁边满头珠翠的贵妇人就先忍不住落下泪来。
“旭儿、我可怜的旭儿啊!”
她跌跌撞撞往前凑了几步,有心和儿子抱头痛哭,可想到自家儿子现如今这状况,当真是捧在手心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于是忙又止住了脚步,转回头希冀的望向李春芳“老爷,不如就让旭儿留在府里,让他们登门驱邪也就是了。”
“荒唐!”
李春芳沉着脸呵斥了一声,稍稍停顿了片刻,见旁边的王守业并无开口应允的意思,这才继续道“山海监内多有奇珍异宝能人异士,或许还能保住旭儿的性命,可若是硬将他留在家中……”
再次停顿了片刻,他又道“非但是旭儿,我已经命人拿着片子,去知会当时在场的之人,让他们也各自赶奔山海监。”
李夫人也知道丈夫所言不差。
故而虽担心就此天人永别,却也再不敢阻止儿子被带往山海监。
只好含着泪,看那些健仆们七手八脚小心翼翼的,将李旭扶到了车厢里。
那李旭倒是个惜命的,一上车就躺平了,连指头都不敢乱动。
眼见那车帘垂下,王守业这才领着李如松、陆景承越众而出,转身对李春芳拱手道“李大人放心,卑职一定会竭尽全力保障令公子的安全。”
“唉,家门不幸。”
李春芳一面拱手还礼,一面叹息道“若真有个好歹,那也是他命该如此。”
这话听听就罢。
谁要是当真,那肯定是天生的缺心眼。
一直被李春芳送出门外,王守业这才登上了马车。
等车帘垂落,他脸上的肃然之色,霎时间就变得不正经起来。
您说这上哪儿说理去?
抱着得罪人的心思找上门,最后反倒成李家的‘救命恩人’了。
虽然在彻底解除李二公子身上的隐患之前,这‘救命恩人’还得打个引号,但收获依旧是出乎意料之外。
身心舒泰的往后一仰,右手手肘不经意间磕在了盛放零碎物品的木盒上,发出‘砰’的一声闷响。
等等!
这一撞其实不疼不痒,但却让王守业心下猛地一颤。
方才光顾着李旭了。
却忘了他自己也曾在怪虫身前驻足良久,会不会也已经染上了,那剧痛之后尸骨无存的怪症?
这一想,王守业的身子顿时就僵住了。
虽说他觉得自己未必会这么倒霉,但本着防微杜渐的心思,还是小心翼翼挪到个四边不靠的位置,躺平了就再没敢随意起身。
那些家丁究竟是怎么死的,到现在他也还没有搞清楚。
只隐约猜到,触发他们尸骨无存的条件,极有可能是一定程度的痛处——所以在不确定自己是否安全之前,必须竭力避免任何伤害、冲撞才行。
…………
一路无话。
到了山海监,王守业也没急着下车,而是命人传话给钱启,让他即可准备十几床厚褥子,铺在大堂正中的空地上——椅子什么的,暂时肯定是不敢用了。
等准备妥当之后,王守业带着李如松、陆景承、李旭几个,小心翼翼的赶到了大厅里,相隔半丈席地而坐。
想了想,又命人喊来了麻贵。
“老弟,听说你去……”
麻贵显然还未意识到危险的存在,大咧咧走进门来,看到四人这副目光,不由愕然道“老弟,你这是何意?”
王守业苦笑一声,示意麻贵也坐到了地上,这才道“李公子的几个亲随,在挨了一记家法之后,也和之前那些人一样化作飞灰了。”
嘶~
麻贵是个聪明的,听王守业提起那些亲随的死法,再看看在场众人如临大敌的架势,登时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你是说,咱们……咱们几个有可能也中招了?!”
王守业点点头,又摇了摇头“其实可能性不大,不过为了安全起见,在用死囚验证之前,咱们最好小心为妙。”
就这般,五人大眼瞪小眼,愣是小半个时辰都未曾起身。
而这期间,又有几个公子哥儿陆续赶到,加入了这集体静坐的队伍。
这人一杂,想法就多。
更何况还是一群不安分的纨绔子弟?
弄清楚自己究竟面临何等凶险之后,其中一个身高体胖的,就梗着脖子嚷道“这都是你们山海监的错,偏把那怪虫子摆在城里害人!识相的赶紧给爷治好,否则老子……”
“唉~!”
王守业长叹一声,打断了他的叫嚣,紧接着又在众人疑惑的目光中,缓缓起身走到了角落里,然后扬声下令“来人啊,将这不知死的给我绑起来,再堵上他的嘴巴。”
“你!”
那纨绔本就是火爆脾气,如何受得了他这突然变脸?
当下一骨碌爬起来,攥拳四顾道“我看谁敢爷一根毫毛!”
因早就知道屋里都不是‘凡人’,进门的两个内卫脚下顿时有些迟缓。
就听王守业摇头笑道“这位叫什么公子来着?待会儿你大可拼命抵抗,不过要是弄疼了,落个粉身碎骨死无全尸的下场,可别怪本官没有提醒你!”
这回轮到那纨绔迟疑了。
眼见两个内卫不住逼近,他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两步。
却又听王守业提醒道“小心别绊着,自己死了还没什么,若踩着、砸着别人……”
还没等把话说完,之前还想看热闹的几个公子哥儿,顿时就如临大敌起来,尤其是坐在那高胖纨绔身后的,吓的连忙叫道
“万老六,咱们兄弟平日里可不错,你……你千万别连累我!”
“是啊老六,这时候可千万别冲动!”
“你们先别绑了,让他闭嘴就是、让他闭嘴就是!”
眼见那姓万的小子,已是慌的六神无主,王守业这才一挥手,命那两个内卫退下,然后重新坐回了褥子上——他之前之所以躲到角落里,就是怕万老六会热血上头,和自己来个同归于尽。
经这一出,大堂里愈发衙役沉闷。
又不知过了多久,忽听得李旭小心翼翼的探问道“王大人,我听说你们山海监,一直在发卖驱邪的灵药,为何不见拿出来为我等驱邪?”
这小子对山海监还挺了解的,怪不得会挑头去招惹那黑虫。
“你要吃?”
王守业斜了他一眼,冷笑道“只要你先写一封手书,注明是自愿的,我立刻派人把药给你取来。”
这态度谁都看得出有问题。
李二公子脸上的笑容一僵,连忙摆手道“不了、不了,李旭听凭大人吩咐就是!“
“我是为了你们的性命着想。”
看这厮倒也还算识趣,王守业这才解释道“谁也不知道驱邪的灵药,会不会和那怪虫的能力起冲突,真要是来个弄巧成拙,我可救不了你第二回。”
“原来如此!”
李旭忙小心翼翼的爬起来,冲着王守业一躬到底“个中乾坤,若非大人细心讲解,我等怕是一辈子都未必能想清楚——李旭方才险些错怪了了大人,实在是罪过、罪过。”
这厮……
倒也并非全无是处。
至少马屁拍的还可以。
第196章 虫【中三】
却说王守业正同几个纨绔,进行以理服人的友好交流,忽听得门外一声清咳。
抬头望去,就见白常启正在门外负手而立。
“监正大人!”
王守业、麻贵几个,忙不迭起身见礼。
见白常启招手示意,他二人又急忙绕过众纨绔,小心翼翼的来到了门外。
一出门,就见外面除了白常启、张四维之外,还沾了两红一蓝三名官员,居中那人与李春芳一样,也是正三品的官阶。
不用问,肯定是‘家长’无疑。
白常启引荐道“快来见过大理寺卿万大人、应城伯,以及户部的赵郎中。”
王守业一面拱手见礼,一面忍不住暗自嘀咕,方才被自己摆置那熊孩子,应该就是这位廷尉大人的儿子吧?
双方见过之后,白常启立刻开门见山的问道“王守备,不知你眼下有几成把握,保住诸位公子的性命?”
“这个么……”
王守业苦笑一声,摊手道“不瞒大人您说,在还没有进行确认之前,卑职连自己的性命能不能保住,都没有半点把握。”
说着,就幽怨的望向了那万廷尉。
万寀朋原本在外面听他针对自家儿子,心下颇有些不喜,但此时被王守业来了个恶人先告状,心下反倒有些讪讪。
毕竟这事儿真要论起来,是自家儿子闯的祸,殃及到了王守业头上。
要是旁人也还罢了,他万寀朋虽是大理寺卿,但不讲理的本事却是一等一的。
偏这王守业和自己一样,也是严党众人,而且极有可能成为小阁老的乘龙快婿,再加上现如今又简在帝心,绝非是那等好欺辱的主儿。
想到这里,他不由放软了身段,拱手赔笑道“早闻王守备大名,便沧州那等妖孽都能治的,想必此事也一样难不住王守备!”
“唉,尽力而为吧。”
王守业假意苦笑一声,随即对白常启肃然道“监正大人,不知您从顺天府讨来了几名死囚?”
“死囚只有三人,另有两名流放云贵的,有意要将功赎罪,已经在顺天府签下了生死状。”
才五个?
数量实在少了些。
但用来排除风险勉强也够了。
当下他二话不说,直接请命去现场进行测试调查,以便了解众人意外横死,究竟是由何而生。
白常启本就要依仗他,对此自无不准之理,当下将外面事情全权委托给了王守业,自己陪着万寀朋等人坐镇衙门。
…………
征用了李府的马车,同麻贵等人一起赶到那巷子附近。
王守业头一个命令,就是让人将某个冥顽不灵的死囚,固定在距离那黑虫两丈远的地方,进行放置y。
当时在那里呆了多久来着?
两刻钟?还是三刻钟?
不管了,先放半个时辰吧!
就这么过去了半个时辰,眼见得太阳渐渐西斜,王守业这才下令将那死囚带到巷子口,按在长凳上连打了十几板子。
眼见那厮叫骂不已,是越打越精神,王守业等人皆是松了口气。
看来只是站在附近,并不会染上那等怪症。
接下来。
就该轮到正式测试了。
王守业下令将其中四个罪囚,分别绑在五丈、二十丈、以及巷子口诸处。
五丈处绑了两个,皆是死囚,后面两处则是各有一人。
最后一名死囚,则是被配发了绣春刀,并表示只要其能从黑虫身上挖下一根毒刺,非但死罪可免,甚至还有百两纹银的赏赐。
那死囚听到这好事儿,当下两只眼睛瞪的贼亮,连连点头不已,一副恨不能立刻动手的架势。
王守业随即又命所有外卫撤出巷子,转而在路口设障。
至于他和麻贵等人,则是临时征用了两大半条街外的一家茶铺,进行远程遥控指挥。
时间就这么一分一秒的过去了。
约莫一刻钟后,当值的都事匆匆传来消息那名操刀的死囚意图翻墙逃跑,被早就埋伏在四周的外卫当场拿下。
按照王守业提前下达的命令,那名死囚已经被绑在了五丈处,由另外一名死囚代替他去攻击黑虫。
这其实早在众人的预料之中,不过麻贵还是忍不住忧心道“老是用死囚,怕是不太方便——这骗不了人的事儿还好说,以后若是得了错误的消息,说不定会反受其害。”
王守业也早就觉得,这并非长久之计。
不说麻贵提出的弊端,单单死囚的数量也比较有限——倒不是说京城左近天下太平,主要是落网的恶性案犯只占了少数一部分,大多数不是潜逃就是没查出来。
看看左右并无旁人,麻贵又压着嗓子道“其实我倒是有个法子,可又怕提出来被那些言官们群起而攻之,落个人人喊打的下场。”
“什么法子?”
“咱能抽奖问诊的法子,不是统计出了全城上下的无药可救之人么?其中或许有人愿意拿最后一些时日,给家人换些好处。”
这主意……
的确是阴损了些。
但不考虑舆论压力的话,其实也算是你情我愿。
王守业想了想,道“咱们或许可以重金征召不怕死的勇士,到时候,再把风声透露泄露给那些将死之人。”
虽然都是要命的差事。
但征召不怕死的勇士,和利诱将死之人送死,听起来却是天壤之别,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减少舆论压力。
话说……
能想出这种变通之法来,王守业也是越来越堕落冷血了。
不过牺牲将死之人,并给与一定的补偿,总比把普通人往火坑里推要强吧?
正说着,又有人飞马来报,说是攻击黑虫的死囚,以及受过杖刑的死囚,都已经化作了飞灰。
连同临时圈养在附近的鸡犬,也都一并遭了秧。
之前逃跑的那个倒还好端端的,不过眼下叫的歇斯底里,显然是吓的不轻。
“先让他叫一会儿吧。”
王守业吩咐道“等半个时辰之后,再进行回收——届时先给那名死囚灌下骨粉,另外两个进行杖责。”
说到这里,他犹豫了片刻,有心去用灵目探视一下现场,可思来想去还是没敢冒险。
护膜虽然神异,可也未必就能包打天下。
与其冒险行事,还不如等找出应对之道后,再细究这黑虫伤人的手段。
第197章 虫【四】
计划总是赶不上变化。
因还不清楚那黑虫的攻击,是瞬间生效型的,还是持续生效型的,王守业原本打算等上半个时辰,再对那三名罪囚进行回收,以免让外卫白白牺牲。
谁承想刚过了几分钟,就又得到禀报,说是那三名罪囚喊着喊着,突然就灰飞烟灭了两个!
根据事后分析,他们八成是因为喊破喉咙致死的……
王守业和麻贵闻言,不由得面面相觑。
“怎么办?”
“既然鸡犬不留,绑几只羊也是一样的。”
“哪谁负责去攻击那大虫子?”
“这……”
王守业的目光落在前来禀报的都事身上。
那都事身子一颤,当下普通跪地“大人,卑职上有八十老母,下有……”
“我又没说让你去!”
王守业打断了他的话,问道“那最后一个罪囚如何了,可肯冒死行事?”
那都事松了口气,随即又摇头道“已经吓破了胆子,怕是宁愿自尽,也不敢再靠近那怪虫。”
啧~
王守业咂咂嘴,又问道“他有没有喊破喉咙?”
“应该……应该有吧?”
“如果不能确定的话,立刻对其进行杖责!只要是没死,就差人回衙门求援,请监正大人出面,向兵部或者五军都督府……”
…………
与此同时。
山海监大堂内,七个纨绔正盘腿坐在地上闷头用饭。
这大难临头的,单只是在同伴们面前佯装镇定,就已经耗去了他们太多的精力,故此一个个沉默寡言垂头丧气,再不见往日半点威风。
当然,其中难免也有一两个例外的。
譬如说万寀朋的儿子万思哲,一来天生就是个混不吝的性子,二来又仗着老子在外面撑腰,时不时就要抱怨几句。
哐当~
这刚扒了几口饭,他就又忍不住把碗筷往餐盘上一摔,骂骂咧咧的道“那姓王的到底靠不靠谱?都特娘出去大半天了,也不见有个消息传回来!”
这后半句话,其实是冲着李旭说的。
因为在这一众纨绔当中,也只有李旭的家世背景同他旗鼓相当,故此在万思哲眼中,也唯有李旭能同他平等交流。
然而李旭却并没有要搭腔的意思。
那低垂的眼睑里,甚至还浮现出怨愤之色。
当初若不是万思哲非要砍下根毒刺,带回去向旁人炫耀,他李二公子又如何会落到这步田地?
“他应该还是有些本事的。”
见李旭没有回应,旁边某个姓宋的纨绔,就接茬道“之前在沧州府降服妖印的,好像就是这王守备。”
“呸!”
万思哲闻言狠啐了一口,嗤鼻道“你懂个屁!真正降服妖印的,是那枚会发光的舍利子,他不过就是适逢其会罢了,也未必就有什么真本事!”
斜对面之人原本正默然用饭,冷不丁被他一口唾沫啐在餐盘上,当即就觉得胃里翻腾,嘴里的饭菜更是难以下咽。
抬头瞪了万思哲一眼,却终究不敢同他翻脸,只含糊抱怨道“六哥,你啐也啐准些,偏往我……啊~!!!”
那万思哲听到半截,瞪着眼睛正欲镇压小弟的不敬,就被对方这嗷唠一声惨叫吓了个后仰,忍不住怒道“你鬼叫什么?!老子又不是故意……”
当啷!
这时忽听一声脆响,却是李旭摔了饭碗,仓皇的起身指着那人叫道“他、他、他他他要死了!”
要死了?
一群纨绔还未曾反应过来,就见那人反手在嘴里掏挠了几下,就这么突兀的消失在了众人视线当中,只余下一身衣物散落在褥子上。
“这……这这这……”
“他、他怎么回事?!”
“怎么突然就……”
短暂的寂静之后,便是哗然大乱。
纨绔们纷纷自褥子上起身,仓皇的向后退缩着,有两个脚软站不起来的,干脆手脚并用的爬到了角落里。
“李旭,这……这是怎么回事?”
万思哲此时脸上也没了血色,之前他虽然亲眼见到了几个家丁死状,却并未有什么感同身受的体会。
但眼下……
身份只比自己弱上一筹的同伴,就这么稀里糊涂的死掉了,却让他由内而外的感觉到了一股寒意!
不等李旭回答,几名内卫也匆忙走了进来,眼见得那褥子上凭空少了一人,急忙追问道“诸位公子,方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是谁在惨叫?!”
李旭呆愣愣的看着那几件衣裳,失魂落魄的道“徐志兴刚才说话时,好像是咬……咬到了舌头。”
又是死一般的寂静。
随即几个纨绔纷纷啐出了嘴里的饭菜,再看那餐盘,就跟看断头台没什么区别。
“我爹呢?!”
半晌,万思哲突然歇斯底里的叫了起来“我爹在哪儿?!快、快把我爹找来!我爹呢?我爹呢?!”
一面喊着,一面拔腿向外便走。
几名内卫想拦又不敢拦,只能簇拥着他出了大堂。
“爹、爹!救我啊爹!爹,您在哪儿呢?!”
万思哲走下台阶时,那嗓音里就已经带了哭腔。
这时就见东跨院里走出十余人来,为首的正是白常启、万寀朋等人。
万寀朋隔着老远,就先历喝一声“思哲,快把嘴闭上!”
万思哲不明所以,又喊了一声‘爹’,嗓音里满是委屈。
万寀朋登时急了,快步迎上前喝道“快闭嘴!刚才就有人在因为喊破嗓子,丢掉了性命!”
万思哲的哭喊声戛然而止。
他用力捂住嘴巴,含糊不清的啜泣着。
万寀朋这才松了口气,来到离着儿子丈许远的地方,刚要开口说些什么,忽听得西跨院里骚动起来。
紧接着张四斤飞奔来报,却是一名随行的家丁听到喊声,好奇的起身张望,却不料因僵坐太久,骤然一动竟抽起筋来。
然后抽着抽着,他人就没了!
这消息一出,万思哲脸上更显苍白,颤巍巍松开嘴巴,用蚊子大小的声音哭求道“爹,您……您可一定要救救我,我不想死,我不想死啊!”
“放心,爹一定救你、爹一定救你!”
万寀朋连声答应着,回头就向白常启道“伯伦兄,联名上奏怕是来不及了,能不能请李都监连夜进宫一趟?”
应城伯孙文栋也连忙道“如果可行的话,我这就去五军都督府,求成国公早做准备!”
第198章 虫五
夜色渐深。
大人胡同西段却是灯火通明人声鼎沸。
某个估衣铺门板后面,店掌柜顺着门缝向外窥探良久,忽地倒吸了一口凉气,仓皇后退着,若非被妻子及时扶住,怕是要摔个四脚朝天。
“当家的!”
妇人见丈夫满面惶恐的样子,不由急道:“你这是瞧见什么了?!”
男人一跳三尺高,口中叫道:“毁了、毁了!鞑子打来了、鞑子又打来了!”
“不会吧?”
妇人也吓面无血色,紧紧攥着丈夫的胳膊道:“这一点风声都没有,鞑子就打进成了?!嘉靖二十九年闹的那么凶,也没”
“胡说什么!”
男人打断了她的话:“谁说鞑子打进成了?”
“那你说鞑子”
“我是看到那些当兵,推了好几辆弩车从咱家门前路过就守城用的那玩意儿,箭杆足有胳膊粗的哪种!你说要不是鞑子打来了,哪用往朝阳门送这玩意儿?!”
妇人听丈夫说的有理,当下也是惶惶不安,连连念叨住在在城外关厢的弟弟。
男人叹了口气,无奈道:“什么也别说了,赶紧把西屋收拾收拾,明儿让老二进城躲几日吧。”
半条街外的巷子口。
王守业在披檐下负手而立,眼瞧着一队官兵缓缓行来,立刻向一旁的李如松打了个眼色。
李如松快步迎了上去,不多时回头嚷道:“义父,五军都督府派了六辆弩车来!”
六辆?
这个数目倒是比预计的多出不少。
因之前那一幕,再指望有人去近距离攻击黑虫,显然是没那么容易了。
而从巷子口到那黑虫,约有一百六七十步的距离,普通的弓弩、火器就算能够攻击到黑虫,威力肯定也不足以触发反击。
必须得用战阵上的大型器械才行!
所以他才特地请白常启,从五军都督府借调了几台弩车。
确定了弩车的数量之后,王守业又转目望向了陆景承。
陆景承忙禀报道:“再有小半个时辰,应该就能布置好了。”
这说的,是在黑虫背后临时堆砌的土墙、木板、铁门等物,目的是确定黑虫的攻击手段,有没有穿透能力。
之前是用活人做实验,材料有限,自然不便搞出太多花样,现如今换成猪羊,则是要尽量一次进行更多的测试。
不过
到了最后怕还是要进行人体实验,才能确定应对手段是否奏效。
“还要小半个时辰?”
王守业眉头一蹙,随即吩咐道:“你同五军都督府的人交接一下,看这些弩车如何架设最为合适记得把姜汤分一桶给他们驱驱寒。”
毕竟是纨绔出身,陆景承接人待物的水平,其实也相当一般,但比起实际年龄只有十三岁的李如松来,却还是要强出不少。
这说话间,就见几辆马车缓缓驶来。
王守业原本以为,是去采买各种药材、驱邪之物的吕泰、宋世林回来了,等离得近了才发现并非如此。
那些装饰华丽的马车,怎么看也不像是用来拉货的。
于是他忙唤过正在喝姜汤的麻贵,匆匆迎了上去。
果不其然,那马车上正是白常启、张四维、万寀朋等人。
甫一下车,万寀朋就急不可待的问道:“王守备,这弩车我们给你讨来了,却不知你什么时候才能找出驱邪治病的法子?!”
“廷尉大人。”
王守业不卑不亢的回了一礼:“这等事情除了苦熬功夫之外,怕就只能看运气如何了。”
“运气?那要你”
万寀朋险些憋不住火,但想到对面这人,毕竟不是自己能随便搓揉的寻常武夫,又勉强把火气吞了下去,沉声道:“王守备见多识广,难道就没有更好的办法?”
“大人说笑了。”
王守业摇头道:“在这等天降奇物面前,谁敢说见多识广?”
正说着,忽听的巷子里一阵喧哗,紧接着正在进行土木作业的外卫们,似潮水一般逃了出来。
“这是怎么回事?”
白常启等人吃了一惊,皆目视王守业寻求答案。
王守业却也是不明所以,急忙向白常启告一声罪,迎上前拦下个外卫询问究竟。
“大人,那那怪虫似有异动,我等生怕生怕是”那外卫吞吞吐吐道:“所以就先撤了出来。”
“异动?是何异动?”
“这”
那外卫支吾半晌,却说不出个所以为然来。
王守业只得弃了他,命当值的都事将所有外卫们集中起来,询问这所谓的异动,究竟是什么。
人群中沉默了半晌,才有人期期艾艾的答道:“也说不上来是怎么回事,反正就是觉得觉得心里突突直跳!”
旁边立刻有人附和:“对对对,我也觉得这样,心里跟擂鼓似的!”
“是啊,当时就觉得再待下去,肯定要出事!”
突突直跳?
擂鼓?
再待下去肯定要出事?
难道那怪虫还有类似恐惧光环的能力?
那之前怎么不见它显露出来?
“哼!”
王守业正在沉吟琢磨之际,就听得身后一声冷笑:“本官在山海监门外,见那石碑上刻着贪生怕死莫入此门,还当你等皆是不惧生死的勇士呢!如今看来,也不过尔尔!”
他这番嘲讽,登时让巷子口为之一静。
“义父!”
王守业回头望向万寀朋,正待说些什么,旁边李如松却按捺不住性子,上前请命道:“您在此稍候,孩儿去看看究竟出了何事!”
说着,就要往巷子里钻。
“如松!”
王守业急忙喊住了他,向万寀朋拱了拱手,冷面道:“廷尉大人,我山海监里有许多不惧生死的勇士,却没有不顾大局的莽夫。”
“不顾大局的莽夫?”
万寀朋之前一再忍让,此时却终于恼了,怒目与王守业对视着,诘问道:“难道你的手下如此仓皇奔逃,反倒是顾全大局了?”
王守业毫不避让的与他对视着,口中却是答非所问:“之前这院中一直有人驻守,却从未有此异状,以卑职浅见,这怪虫应是在逐渐复苏之中,能力也是越来越强。”
“那就更应该及时作出应对!”万寀朋针锋相对:“而不是这般仓皇奔逃!”
“那若是它杀人越多,能力就恢复的越快呢?!一旦贸然行事,非但会让将士们白送性命,还会起到助纣为孽的反效果!”
“这”
万寀朋气势稍馁,却兀自狡辩道:“你也说是天降奇物,既然难辨根底,又怎知道”
“廷尉大人。”
王守业不客气的打断了他的话:“那怪虫究竟有什么神通,你我谁也难以揣度,若真闹个一发不可收拾,这满城百姓说不定都要受到波及!眼下我山海监能做的,是尽快准备周全,而不是莽撞行事!
否则将事情闹大,卑职担不起!您廷尉大人,一样也担不起!”
万寀朋不再开口,却是死死盯着王守业,目中凶光渐盛。
“好了、好了。”
白常启见状,只得硬着头皮上前做和事佬,一面示意麻贵拉走王守业,一面向万寀朋保证道::“万兄稍安勿躁,我山海监既然专司此事,必然会给万兄一个交代。”
“哼!”
万寀朋冷哼一声,甩袖道:“最好如此!”
说罢,转身上了马车。
第199章 虫六
站在巷子口,望着那被篝火团团围住的黑虫,王守业突然发现自己似乎又犯了个错误。
其实压根用不着借什么弩车嘛!
直接用火药布置个延时爆炸装置,岂不是轻松便捷的很?
不过东西都已经借来了,眼下也只能将错就错了反正认错是肯定不能认错的。
“大人。”
这时陆景承凑上来禀报道:“五军都督府的人已经准备好了,您看是不是”
“拿支火把来。”
王守业把手一伸,旁边立刻有山海卫送上火把。
王守业将之高高擎起,吩咐道:“告诉那些弩手,等我挥动这支火把,就立刻开始齐射!”
等陆景承领命去了,他在心里估算了一时间,又暗暗开启了灵目,这才猛然挥落火把。
嘣
嗤
弓弦响动和凌冽的破空声,几乎是同时传入耳中。
王守业却是无心旁顾,只瞪圆了眼睛死盯着远处的那黑虫。
然而
半晌过去了,却不见有那黑虫有任何异常反应。
难道说黑虫的反击,是无声无息的?
又或者是声光效果比较小,眼下的距离难以察觉?
啧
果然还是应该等到天亮之后,再进行测试的。
他正努力推敲着,就听身后有人扬声禀报:“大人,好像是打偏了,要不要再来一轮?”
王守业:“”
无语半晌,他再次默默的举起了火把。
然而这一轮齐射,依旧是无一得中。
第三次
第四次
就算是晚上,这么大个目标六台弩车竟然连续射失了四轮。
实在是离谱的有些过头了!
五军都督府的弩手,显然也觉得面上无光。
故而第五次准备的时间是格外的长。
而他们的努力也很快有了成果。
在第五轮齐射之后,那黑虫身上骤然暴起一团璀璨的光华!
王守业被那光芒刺的双目一眯,只模糊分辨出两只翅膀的轮廓,以及从那光团上弥漫开来的星星点点。
这些星火之光,迅速的笼罩了大半个巷子,然后又在转瞬间连同那光团一起,消弭于无形。
带翅膀的光团
难不成这虫子黝黑的躯壳里,还住着只小天使?
“伯成老弟?”
王守业皱眉沉吟着,直到身后响起麻贵的声音,这才回过神来,急忙下令让外卫们,对绑在巷子里的二十四只猪羊进行回收。
呃
眼下应该没有这么多了,刚才那几轮齐射,貌似已经已经伤到了好几只。
被带回来的畜生们,首先受到的款待,就是半碗骨粉大餐。
可惜曾经在鬼指病肆虐时,立下大功的骨粉,这一次却并未发挥出任何功效。
王守业对此倒并不意外。
因为方才那些光点,怎么看也不像是邪恶属性的,激发不了佛光舍利赋予的驱邪属性,再正常不过了。
接下来就和当初治疗鬼指病时一样,各种药材、器物,外敷内服的轮这番上场除此之外,还多了用药汤沐浴一项。
一共十七头猪羊,按照原定计划分配,各自要尝试二十三到二十六种施救方案。
为了节约素材,在尝试过所有施救方案之后,才会对其进行痛苦承受测试。
不过和当初的鬼指病患者比起来,这些无法沟通的畜生们,可半点没有要配合的意思。
也亏的王守业早有预料,专门从西跨院抽调了一批内卫,这些人都是给禽畜们投毒惯了的,早总结出了一套强喂方案。
可即便如此,十七头畜生在测试到一半的时候,就已经挂掉了近半。
于是没能进行的测试,只好转移到剩余的猪羊身上。
这加加减减的。
就是一个多时辰过去了。
眼见得猪羊是越来越少,基本不太可能支持完所有的实验。
王守业只得又命人将第二批猪羊,绑缚在了黑虫左近,准备进行第二轮实验。
谁承想这时那万寀朋又去而复返,到了巷子口也不下车,只命亲随管事传话给王守业,说是要带十只猪十只羊回去。
“这是什么意思?”
王守业疑惑的打量了那管事几眼,忽地恍然道:“你们还请了别人?”
“不敢欺瞒大人。”
那管事不卑不亢的道:“我家老爷找来了十几位高僧明道,现如今正在山海监里开坛做法为了安全起见,还望大人挪借几头畜生,作为验证之物。”
怪不得那万寀朋的态度,一直就不怎么好,原来他压根没把宝压在山海监头上。
话说
一想到有十几个道士和尚,正在山海监里大做法事,王守业心里就老大的不痛快。
抢买卖倒在其次。
若是这些僧道真能治好李旭等人,岂不证明山海监名不副实?
但万寀朋都亲自出面了,自己总不好连几头猪羊都不给他。
也罢!
真要是那些和尚道士弄出什么来,大不了将他们也关进西跨院里研究研究。
到时候没准还能学到什么佛法道术呢。
这般想着,王守业便也没有吝啬,在第二次召唤出那光之天使后,将其中半数猪羊运回了衙门里。
这期间,王守业自然试图分辨出,那光影究竟是什么形貌。
但这大半夜骤然暴起一团光华,落入眼底就跟自带马赛克似的,哪还能分辨的清楚?
尤其那光团也只有王守业能看得见,旁人再怎么观瞧,也是乌漆嘛黑全无变化。
时间就这么一分一秒过去了。
眼见得天边露白,李如松带人将第四批猪羊,从巷子里运出来,犹豫着上前禀报道:“义父,再下面那些,就必须要伤到这些畜生才行了。”
“继续吧。”
王守业头也不回的摆了摆手,远远望着那黑虫若有所思。
吱吱吱!
片刻之后,身后就响起了癫狂的猪叫声,同时还有噼里啪啦的电闪雷鸣。
不用看,就知道肯定是用上雷劫青砖了。
而不多时骤然袭来的寂静,则宣告了试验的有一次失败。
唉
这一晚上也不知失败多少次了。
唯一的好消息,就是山海监那边儿同样没什么进展。
或许
还是得从那黑虫本身着手。
“如松!”
想到这里,王守业转头吩咐道:“让人牵一头羊过去,试试那毒刺能不能以毒攻毒!”
“孩儿明白!”
李如松应了,立刻点了两个当初值守此地的外卫,牵了只公羊走进了巷子里。
就在这时,一阵闷雷也似的马蹄声由远及近,还不等来到巷子口,就有人在马上大声呼喊道:“王守备何在?我等奉命请王守备立刻回衙门一趟!”
王守业走出巷子细一端详,那为首的骑士正是万寀朋的管事。
“万廷尉寻我何事?他不是已经找了十几名”
“王守备!”
不等王守业把风凉话说完,那管事便滚鞍下马,急道:“求您快去救救我家公子吧!他他快不行了!”
呵呵
之前不是底气十足么?
这怎么才一晚上的功夫,就
等等!
王守业狐疑道:“快不行了?这事儿还能有延迟的?”
第200章 虫七
根据王守业数次观察。
处在那光团范围内的生物,会直接死无全尸。
而被光点碰触到的生物,则会在身体受创时触发死亡。
这种死亡过程,虽然称不上是即死。
但前置时间最多也就半分钟的样子,决计撑不到自己从这里赶回衙门。
不!
怕是这管事还没出山海监,人就已经化作飞灰了。
可这管事却说自家公子快要死了,还求王守业一定要救救他。
难道说
那些僧道研究出了什么法子,能暂保那万公子不死不灭?
就说嘛!
这都灵气复苏半年多了,怎么也该有几个僧道,领悟出法术神通才对。
“哪儿啊!”
孰知王守业随口一问,那管事却跺脚抱怨道:“那些和尚道士屁用没有!直气的我家老爷恨不能把他们抓到大理寺,严刑拷打!”
屁用没有?
那这延迟又是怎么来的?
“因应城伯家有个家丁,睡下之后迷迷糊糊的挠痒痒,挠着挠着人就没了,所以诸位公子一夜都没敢合眼。
旁人也还罢了,我家公子今儿早上起来就有些上火,牙花都开始肿了,这要是疼起来”
感情是这么个延迟法。
王守业一时也不知该喜还是该忧。
那些僧道没有真材实料,可自己眼下也一样没有头绪。
“我就算跟你回去,也一样”
王守业刚要推辞婉拒,就听得巷子里一阵咩咩乱叫。
循声望去,正瞧见那只公羊灰飞烟灭。
得
这以毒攻毒的法子也不靠谱。
回过头来,冲那管事道:“你先去找个医生瞧瞧,要不让他嚼几粒花椒,这麻起来就不觉着疼了。”
这馊主意显然不能让那管事满意。
“我回去了,也只是束手无策,待在这里继续查探,或许还能找出一线生机这样吧,你干脆把他送过来,要是能找出法子,也好就近施救!”
“小人这就回去传话!”
那管事一听这话有理,也不同王守业纠缠,转回头飞身上马扬长而去。
眼瞧着这会儿的功夫,天色又亮了些。
王守业犹豫了一下,吩咐陆景承传话,让五军都督府的人拉弓上箭,等他发出信号之后,就对那黑虫展开攻击。
“大人。”
陆景承有些诧异:“这回不往里面放猪羊了?”
“先不放。”
王守业示意他赶紧去传话,又等李如松几人垂头丧气的走出巷子,这才避让到墙角,挥手发出了信号。
嗤、嗤
随着凌厉的破空声,六支儿臂粗细的弩箭电射而出,其中四支不是提前落地,就是射偏了。
但余下的两支弩箭,却是同时射中了那黑虫!
一团光影如期而至。
这次王守业终于看仔细了些,发现那翅膀的轮廓,并非是鸟类的形状,而更近似于
蝴蝶?
而那些微光也更像是从蝶翅上,抖落下来的粉尘。
难道这东西以后还能变成蝴蝶?
不容王守业多想,那光影又突兀的消失在了天地间。
“继续射!”
王守业急忙大声下令道:“我不发话,就别停下来!”
片刻之后,弩箭再次射出,不过这回就不是齐射了,而是岑差不齐的自由射击。
不过这样更好。
一波接一波的,让那光影来不及消失,就被迫再次凝实。
借助这连绵不断的攻击,王守业瞪大了眼睛努力分辨。
不过这次他的关注点,从翅膀转移到了那光影的躯体上。
依旧是模糊难辨。
好在持续时间比以前长多了。
影影绰绰的打量半晌,依稀分辨出那东西的身躯,好像并不是什么蝴蝶,而是头顶有角、身体细长、还有两只爪子的生物。
这是
一条长着蝴蝶翅膀的蛟龙?!
呃
角好像是直的,爪子也只有上半身的两个。
这应该是蛟,还算不得龙。
它该不会是化龙失败,所以才从天上掉下来的吧?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
它应该是从海上开始走蛟化龙的,不然也不会夹带那许多海鲜。
这貌似和传说中正好相反,传说中都是大蛇入江、走蛟入海来着。
另外
大海离京城可不算太近。
它能夹带着那么多海鲜,飞出这几百上千里,为何偏偏就在京城里坠机了?
这是巧合,还是
自己当初和张居正扯闲篇时,曾提到过什么气运、龙脉啥的,该不会真的一语成谶了吧?!
昂!!!
就在王守业心思百转之际,那蝶翅光蛟突然发出一声震天动地的咆哮。
王守业不由自主的踉跄半步,心下止不住的突突乱跳,就连灵目也维持不住了。
这是被激怒了?
王守业下意识的回头望去,就见巷子口的山海卫们,也都是一脸仓皇之色,五军都督府的人更是不自觉的停止了攻击。
他急忙问道:“你们听到刚才的吼声了?”
“听到了!”
“是什么动静?当真吓人的紧!”
“是那虫子在叫吗?”
众人七嘴八舌的应了,看来这声咆哮并没有门槛限制,即便是凡身肉胎也能够听到。
“那你们心里”
王守业还待再问,就见十多辆马车缓缓驶来,打头正是万家的管事。
啧
这来的倒快。
王守业收住话头,往前迎了几步,原本还琢磨着嘲讽那万寀朋几句反正这事儿再怎么都咬不到他头上,万寀朋就算想迁怒他,怕也未必有这个本事!
谁知那头辆马车上,被搀扶下来的却是李春芳父子。
那李旭在家丁的护持下,颤巍巍的走到王守业面前,先在地上放了个蒲团,然后小心翼翼的跪在上面,哭诉道:“王守备,千错万错都是小子的错,求您看在和我爹同朝为官的份上,就救我一命吧!”
看那样子,要不是怕碰疼了,早就磕头如捣蒜了。
一旁的李春芳也是连声求告。
后面万思哲干脆是被抬下来的,人虽然还没死,却已经吓的老了十岁不止。
再后面出除了应城伯孙文栋,和那位户部主事,又多了几个蓝袍的父母官儿。
这父父子子围上来,七嘴八舌举是哀告之声看这架势,如果一直没个表示,怕最后就要迁怒到自己头上了。
“诸位!”
王守业略一迟疑,扬声道:“我方才倒想出个主意,也不知成也不成诸位如果愿意一试,不妨先回到车上,随王某去个地方!”
第201章 留待自裁
时间不够,先发出来,等2点后再改错字。
玉熙殿。
“既然陛下已经恩准了,那老臣回去之后,即可责令有司衙门承办。”
将要奏的政务说完,严嵩颤巍巍的起身,正待躬身告退之际,却忽然望向了一旁的蓝道行。
方才自始至终,这蓝道行都未发一言,甚至连看都没看自己一眼。
但不知为何,严嵩心下却隐隐有些不安,总觉得今日的奏对,与往日大有不同。
可究竟不同在什么地方,他一时间却又难以分辨清楚。
唉~
若是东楼在身边就好了,自己也不至于屡屡出错。
“阁老可还有什么要禀报的?”
嘉靖皇帝一声淡淡的询问,才让严嵩发现自己险些君前失仪,忙躬身道“臣嵩,告退。”
说着,往后倒退了几步,这才转身出了殿门。
目送严嵩离去之后,嘉靖皇帝左手手肘撑在炕桌上,托着半边面孔斜视蓝道行,半晌都未曾挪开视线,更未曾有只言片语。
那略显浑浊的目光,让人根本无从分辨,其中究竟蕴含着怎样的情绪。
这让蓝道行心下愈发惴惴难安。
毕竟就在片刻之前,他刚刚导演了一处‘扶乩起卦,天辨奸臣’的戏码——在预先得知严嵩要来奏对的情况下,用扶乩的方式声称奸臣即将面圣。
这一次要是玩儿砸了,随之而来的必是灭顶之灾!
蓝道行越想越是恐惧,非但心口突突乱跳,连腿肚子都开始酸软转筋。
就在此时,这时嘉靖突然向他发问道“上天既知其奸,缘何不罚?”
可算是开口了!
蓝道行能在嘉靖面前冒充神仙多年,自然不缺随机应变的本事,那玲珑心思一转,立刻躬身答道“想来是留待陛下自裁。”
又是久久的沉默注视。
若非是在隆冬时节,蓝道行身上的汗水,怕是早将外套给浸透了。
那一双软绵绵的老腿,也是用尽了毕生的力量,才堪堪支撑住了老道枯瘦的身形。
这时大太监黄锦忽然匆匆的走进了殿内,原是要开口禀报什么,但见皇帝目不转睛的盯着蓝道行,那到嘴边的话,就又生生咽了回去。
他垂首恭候了片刻。
才听皇帝扬声下令“替朕送一送蓝神仙。”
黄锦恭声应了,将蓝道行引到殿外,正待与其拱手作别,却忽见蓝道行脚下一软,踉跄几步扶住了殿外的廊柱。
“呦!蓝神仙您这是怎么了?”
黄锦作势欲扶,脚下却是纹丝未动。
“不碍事、不碍事。”
蓝道行连连摆手“贫道不过是发功过度,亏了些元气而已,只需稍事休息即可。”
“哪……”
黄锦瞥了眼殿门前的小太监“我让人扶您回去?”
“不必了、不必了!”
蓝道行继续摆手,随即撇下那柱子,缓缓步下台阶,初时走的踉跄缓慢,到后来却是一步稳似一步,大袖摆荡间,尽是出尘不羁。
黄锦狐疑的望着他逐渐远去的背影,心里头没来由的冒出两个词来超脱、圆满。
甩甩头,把这古怪的念头抛诸脑后,他转身再次回到了殿内。
这次还没定凑到近前,状似假寐的嘉靖皇帝就淡然问道“可曾说了些什么?”
黄锦先是一愣,随即才想明白他是在问蓝道行出门后,有没有说过什么。
于是忙躬身禀报道“回禀陛下,蓝神仙出去之后倒是没说什么,就是一阵踉跄险些摔倒。”
顿了顿,又补充道“不过后来走的时候,倒是越来越有精神,瞧着比往日里还自在些。”
“哼。”
嘉靖轻哼了一声,将侧躺的身子放平了,喃喃自语道“终究还是脱不出凡尘枷锁,可惜了、可惜了。”
黄锦似懂非懂。
但想到自己这些日子以来,搜集到的种种讯息,他一咬牙,突然屈膝跪地,扬声道“主子,世上肯定有成仙得道的法子,但……但未必就在这些出家人身上!”
嘉靖缓缓睁开双目,侧头稀奇的打量了黄锦几眼,嘴角微微上翘道“你这老狗,今日倒是胆大的紧。”
“主子!”
黄锦既然已经豁出去了,自然不会就此住嘴,又一个响头磕在地上“奴才以前也不知道有没有神仙,又怕耽搁了主子您的大事,所以才一直没敢说什么——但现如今有了山海监,那神神鬼鬼的事儿,也未必就要指望那些吃斋念经的!”
又停顿了一下,他才继续颤声道“那些仙丹……仙丹也……”
“你刚才想说什么来着?”
听黄锦提起仙丹来,嘉靖立刻打断了他的话。
黄锦愣怔了一下,知道皇帝不愿意再谈论此事,又想起自己之前的来意,也只好话锋一转,禀报道“主子,李侍郎、万廷尉、白监正、应城伯……”
“昨儿那事儿?”
不等黄锦说完,嘉靖再次插口——昨儿李芳曾连夜进宫,请求借调几台弩车,前因后果自然也早传到了皇帝耳中。
“是。”
黄锦恭声道“听说那怪虫曾发出一声‘龙吼’,那王守业因此推断,这东西或许是龙属,而当初自京城上空跌落,或许正是受到真龙天子的气运影响。”
再次顿了顿,他小心翼翼窥探着皇帝的面色,道“故此,那王守业想将人带到宫里来,借助陛下您的龙威,压制那东西的邪术。”
“龙威?”
嘉靖将两个字反复咀嚼了几遍,嘴角的笑意逐渐扩大,顺势将袍袖一甩“准了,让他们进来吧。”
“奴才这就……”
“等一下。”
黄锦领命刚要去传旨,皇帝却又叫住了他“若是不成,又该怎么说?”
“这……”
黄锦顿时语塞。
嘉靖倒也没有为难的他的意思,淡然道“让那王守业想个说辞,编的不好,莫怪朕罚他——去吧。”
黄锦这才倒退着出了玉熙殿。
殿内只余下嘉靖一人,他这才扶着炕桌坐起身来,也不知从何处摸出几分奏章,随手翻弄着,嘴里反复念叨着一个名字“严嵩、严嵩、严……”
半晌,又是幽幽一声叹息“二十余载,终究还是缘尽了。”
第202章 龙威、气运
东华门内。
王守业垂首侍立在白常启身侧,后面是一群咩咩乱叫的肥羊也只有一群咩咩乱叫的肥羊。
虽然大明历代君王之中,仅有属猪的正德皇帝,曾经展现出对猪的忌讳,但身为臣子,若是蠢到把一群肥猪拉来皇宫里宰杀,那就纯属是脑子有坑了。
其实要不是这些羊,王守业等人本可以去专门侯见的厢房歇脚。
可大汉将军们见他们带着一群羊,压根就没提这事儿。
于是几位三四品高官,也只好陪着王守业与畜生为伍。
话说
要是在宫内普通所在试验失败,是直接见好就收呢,还是奏请选个龙气重的地方?
比如太和殿、乾清宫什么的。
当然,这纯属王守业苦中作乐的臆想,除非是皇帝主动提及,否则谁敢提议去金銮殿上烹牛宰羊且为乐?
他正站在寒风中想些着三不着四的,就见一抬肩舆颤巍巍的向着这边行来。
王守业还在琢磨,是那位大佬有这待遇,李春芳、万寀朋、白常启几个,早快步迎了上去。
“阁老。”
“见过严阁老!”
“卑职给严阁老问安。”
原来是严嵩!
王守业正犹豫是跟过去,还是留在这里装小透明,严嵩就下令四个抬轿的太监放下了肩舆,然后起身向着王守业这边招了招手。
这三品的四品的好几个,你找我一小小的武官作甚?
王守业心下叫苦不迭,却也只能装作受宠若惊的样子,上前向严嵩问安见礼。
比起几个月前在文渊阁时,严阁老明显又衰老了不少,他那浑浊的目光在王守业身上来回转几转,微微颔首道:“你近来的所作所为,老夫尽知矣自古不问苍生问鬼神的多了,似你这般与魑魅魍魉为伍,却能心系黎庶的却是少之又少,不错、着实不错。”
尽知矣?
那我睡了你孙媳妇的事儿,你有没有听说?
听这名垂千古的大奸臣,口口声声说什么心系黎庶,王守业就举着浑身不自在,忍不住就在心里腹诽起来。
但表面上,他却是慨然拱手:“食君之禄为君分忧,卑职不过是尽了些本分,当不得阁老谬赞!”
“好好好,年纪轻轻就有这等心性,当真是后生可畏啊。”
严嵩伸出手来,王守业忙伏低了身子,任由他在肩头拍了几下,然后慢腾腾爬上肩舆,颤巍巍的延长去了。
似乎他刚才停住脚步,就只是为了夸赞王守业几句。
面对周遭艳羡乃至嫉妒的目光,王守业却好像吃了黄莲一般。
这要搁在二十年前,严嵩如此赏识自己,自己说不定就捏着鼻子认下了。
可现如今严党倒台在即,这份看重简直和砒霜没什么区别!
这么三番五次的下来,迟早会被当做严党中坚。
虽说以自己眼下展现出来的能力,就算顶着严党的名头,也未必就会丢官罢职。
但在接下来徐阶主政的时代,顶着严党余孽的名头,却肯定会被徐系人马压制排挤。
要不
先找他孙媳妇搞点严家的黑料,如果等不到其它机会脱离严党的话,就直接来个背刺?
不过这样做的话,又容易立下两面三刀的人设。
难!
真特娘的难!
王守业一面愁的直嘬牙花子,一面还要应付白常启等人的打趣、调侃,心下当真是苦不堪言。
好在没多会儿的功夫,就有小太监传旨,皇帝已经恩准山海监,在皇宫之内展开实验。
“快、快快快!”
不等王守业开口,万寀朋便喧宾夺主的催促道:“快牵一头羊来用刑,看看还会不会消失!”
李春芳虽不似他这般猴急,却也是一个劲的用目光给王守业施加压力。
但王守业还是拦下了万寀朋毕竟这是东华门附近,要杀羊也该找个背人又好清理的地方。
于是由陆景承带路,众人急匆匆寻了处僻静的所在,然后将一只羊牢牢绑在板车上,让外卫们在羊背上狠狠抽了一刀鞘。
霎时间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到了那只咩咩乱叫的绵羊身上。
十几秒
半分钟
一分钟
一分半
这世上竟当真有龙威、气运一说!
随着时间的推移,众人脸上的喜色越来越浓,但却又不敢贸然表现出来,于是又将注意力转移到了王守业脸上。
王守业硬是绷着劲儿,直等到了两分钟后,这才断然宣布试验成功。
霎时间,欢呼雀跃的声音响成了一片。
原本瘫在担架上的万思哲、李旭等人,也都是一跃而起、喜极而泣。
“诸位大人。”
王守业等他们欢喜够了,这才泼冷水道:“眼下怕还不到高兴的时候,毕竟咱们也不知道那怪虫的诅咒,究竟是被龙气压制了,还是彻底驱除了。”
那万思哲欢呼庆祝的动作一僵,脱口道:“你是说我们”
说到半截,下意识的停住嘴,又换了副语气道:“王大人,您您的意思是说,我们还没有脱离危险?”
尝到神秘侧的毒打后,这厮倒是乖觉了不少。
王守业点点头:“接下来,还要带几只羊到宫门外试一试,如果依旧没问题的话,再请诸位的亲随试上一试,届时才能确定那诅咒究竟有没有被清除。”
众人一听这话,登时又提心吊胆起来。
于是急忙簇拥着王守业并几只绵羊,浩浩荡荡的回到了东华门前。
几个纨绔连门都没敢出,只万寀朋、李春芳等家长跟了出去。
选了个背人的地方,外卫们将羊绑好了,用刀鞘在背上狠狠一抽,那绵羊便歇斯底里的叫了起来。
对比刚才在宫内那次,这回的挣扎与惨叫,要明显激烈不少。
众人见状心下先就是一沉。
半分钟后,那羊果然来了个尸骨无存!
“这”
李春芳紧紧皱起眉头,向王守业拱手道:“不知王守备可有法子,将小儿身上的诅咒彻底清除?”
万寀朋等人在一旁,也都巴巴的望向了王守业。
王守业摊手苦笑:“卑职眼下也不知,该如何彻底清除诅咒,好在只有诸位公子暂时留在宫内,保全性命还是不成问题的。”
清除诅咒的法子,其实也不是完全没有方向。
譬如靠近皇帝,甚至于皇帝进行接触,又或者去太和殿、乾清宫、太庙这样的地方。
但王守业可不会主动提出这等建议。
真要想救儿子,他们就该自己去求嘉靖皇帝!
第203章 连锁反应
终于是见着皇帝了。
虽然是李春芳、万寀朋、白常启等人一同面圣,期间也只捞到两三句台词。
但在嘉靖朝,尤其嘉靖朝中后期,已经算得上是相当了得的殊荣了。
毕竟这位老爷子二十多年不上朝,中下层官员想见他一面,说是难如登天也不为过。
话说
真正的嘉靖皇帝,看上去可比陈宝国老多了,态度也更让人难以捉摸。
但总的来说,这次王守业巧用天威镇压邪祟,显然还是搔到了皇帝的痒处。
这从嘉靖曾先后三次提到,让山海监将今日之事总结成文,尽快呈送到内阁,就可见一斑。
“义父、义父?”
被干儿子连搡带推的,王守业好容易才醒过来,迷茫四下扫量了半晌,才想起自己是在回衙门的路上睡着了。
顺带一提,原本王守业为了避嫌,一直让他以官阶相称来着,后来才自己想多了,这年头官场上认爹、认儿子的简直数不胜数。
连文臣都不当一回事,就更别说粗鄙武人了。
“到了?”
“早到了,监正大人看您睡的正香,就先去召集其它人了现如今守备以上的几位大人,都在议事厅里等着您呢。”
“喔。”
王守业无精打采的伸了个懒腰,慢吞吞的下了马车,边打哈欠边往议事厅走。
李旭等人的性命安危,虽然暂时已经不用担心了他们被皇帝留在西苑将功赎过,做些给重修宫室添砖加瓦的基础劳动,另外李春芳、万寀朋等人,也都罚了半年到一年的俸禄。
但怪虫引发的问题却并未就此结束,反而愈发引起了山海监乃至朝廷的重视。
于是在王守业到场之后,一场有关于如何处置这条怪虫的争论,就此在议事厅里展开。
要不要将它送出城外?
是趁它病要它命,还是静观其变?
一旦它真的清醒过来,山海监又该如何应对?
与其说是争论,不如说是扯皮更为合适。
因为谁也不敢、更没有乾纲独断的底气和勇气。
要知道,这玩意儿可是曾裹挟着几千吨海鲜,跨越来数百上千里的距离,如果把这种能力折算成战斗力的话,即便打个对折,也绝不是凡俗力量所能匹敌的。
于是照例,经过长达一个多时辰的口水仗后,监正白常启做出了如下决定:将会议记录总结成文,呈报给内阁进行裁决。
浪费时间!
以上四个字,是王守业做出的总结。
不过随着这些日子的耳濡目染,他对白常启等人的看法,又有了显著的改变。
当初他觉得白常启没有担当,无法胜任山海监这种创新单位的一把手。
可如今再仔细想想。
嘉靖皇帝和两位阁老,怕也未必就希望山海监的监正,是个乾纲独断、先斩后奏的主儿。
说不定白常启这样瞻前顾后的主儿,反而更趁他们的意。
旧官僚体系的弊病啊!
默默感叹着出了议事厅,被那冷风一吹,昏昏欲睡的精神倒是为之一振,可肚子里也唱起了空城计。
王守业犹豫了一下,决定直接回家让厨娘做点吃的,然后好生养精蓄锐一番毕竟已经忙了将近两天一夜,今儿下午到明早,他都不用在衙门当值。
咦?
说到当值,刚才是不是有些什么事情,忘了要向张四维提起?
可他站在值房门口想了半天,也没回忆起来究竟要说些什么。
也只好先抛在脑后,卷了新抄录的邸报,准备带回家给赵红玉打发时间。
之前她只是看看便罢,最近却是要抄录一番留档,那认真领会中央指示的劲头儿,可比王守业这个正牌朝廷命官,还要强出百倍不止。
“大人!”
孰知刚卷了邸报出门,迎面就与钱启撞了个正着。
“怎么?”
见他慌慌张张的样子,王守业眉头一皱,不耐道:“难道西跨院里又出了什么幺蛾子?”
“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今儿上午的时候,院里有些异动!”
“异动?”
“那具怀孕的尸首,好像好像在浴桶里挣扎起来了。”
“蛤?”
“还有那徐怀志,早上时似乎也有些不太对劲儿。”
早上时?
王守业敏锐的发现了华点,连忙追问道:“到底是什么时辰的事儿?”
“好像是卯早上五点时前后吧。”
这就对上了!
当时正好就是那黑虫发出咆哮的时候。
王守业精神一震,再顾不上饥肠辘辘,急忙随着钱启赶到了西跨院里。
首先询问的自然是徐怀志。
比起沉尸浴桶的乔氏,这厮毕竟能言会道。
可惜这徐怀志现如今就是块滚刀肉,仗着没有痛觉,又瞧出山海监没有毁掉他的意思,对山海监提出的一切交流,都采取非暴力不合作的态度。
没办法,王守业只好退而求其次,询问当时值守的内卫,徐怀志听到龙吼声之后,都有过什么异状。
然而内卫也只是觉察到,徐怀志当时似有不妥,具体是怎样一个不妥,他却是笨嘴拙舌的说不出清楚。
毕竟徐怀志非但被五花大绑、捂住了眼耳口鼻,还被齐根儿锯断了四肢,压根也不可能有什么激烈的反映。
没奈何,王守业只好又转到了西厢房里。
根据守在外面的仆妇表示,当时听到里面传出异响,急忙开门进去查看,就听得浴桶里的甜水正在不住的荡漾。
后来仔细查看,又发现浴桶稍稍挪移了一丁点的距离,而罩住桶口的细缎子,也有明显的湿痕。
以此推断,应该是里面的孕尸,曾有过什么剧烈的挣扎。
王守业一面听她们诉说,一面命人将乔氏的尸首从水里扯了出来。
除了肚子越来越大之外,似乎和之前并没有什么明显的区别。
就不知道这次突如其来的异动,是听到龙吼的应激反应,还是造成了什么持续的影响。
这转完一圈之后,王守业发现自己并不能影响什么,只得吩咐道:“先把这浴桶周围加固一下,免得再挣扎起来,打翻了浴桶。”
交代完,就打着哈欠出了西跨院,乘车返回了自家小院。
这一路之上他别的没想,就琢磨着是该吃完再睡,还是睡完再吃了。
结果浑浑噩噩的回到后院,还没等进门呢,赵红玉就满面潮红的迎了出来,二话不说扯着他就往屋里拽。
这是干什么?
“老爷,我今儿成了!”
成了?
什么成了?
等等!
算算日子,今儿也该干净了。
就说嘛,她怎么可能一点的不嫉妒!
虽然又困又饿,但王守业还是迅速的支棱了起来,准备趁机来个抵心拷问,让她坦诚一个女人应有的嫉妒。
谁知赵红玉却并没有将他带往里间,而是来到了书房里,将一张筏纸送到了王守业面前,激动的道:“老爷,您先撕撕看!”
撕撕看?
王守业疑惑的接过筏纸,然后一眼就瞧见了上面两个繁复的篆文,登时惊的瞠目结舌。
难道说
她竟然破解了这两个符篆?!
第204章 学渣告辞
当初王守业得到那六枚符篆之后,经百般试验无果,只得无奈放弃,转而期望于金手指,能同这些符篆起到化学反应。
他这些日子,也没少锻炼脸上的触手来着。
可谁承想,自己还没出训练成果呢,赵红玉这边竟然有了进展!
当初自己书写这两个符篆的时候,倒是没有刻意瞒着她毕竟当时还曾经想过,拿这两个符篆去向朝廷换些功劳、权柄来着。
而在自己转而锻炼金手指之后,她貌似也一直没有放弃,几乎每日里都要抽出半个时辰到一个时辰,书写这两个符篆。
可是
当初自己也没少写啊?
当时连着七八天,每天至少要写四五个时辰来着,加起来也不比她下的力气少!
“老爷?”
赵红玉一声轻唤,王守业这才发现自己的内心戏太多了,以至于到现在,还没有照着她的意思,对这张筏纸进行测试。
于是急忙捏住一角,略略发力撕扯。
这感觉
倒好像手里的不是一张纸,而是一块韧性十足的皮料。
王守业下意识又加了些力道,结果依旧是无法撕破这张普普通通的筏纸。
不会有错了!
红玉果真破解了这两个篆文!
“你你是怎么做到的?”
王守业打量着红玉,心下很是有些五味杂陈。
虽然早知道红玉不是寻常女子,但作为直男癌晚期穿越者,他还是有些难以接受,自己的女人比自己更优秀的事实。
“我也说不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
红玉摇头道:“上午写成这张篆文之后,隐隐觉得似乎与往常不同,于是照着老爷那些法子进行尝试,果然发现这张纸变得十分坚韧。”
“那除此之外呢?还有没有别的异常之处?”
红玉再次摇头:“后来我急于尝试,看能不能再写出一副来,就没顾上继续测试。”
王守业下意识的看向了书桌,上面放了厚厚一叠筏纸,想来都是红玉今天的劳动成果。
但看摆放的方式,就知道最后肯定是徒劳无功。
这么说,她也只是凑巧激发了那篆文的力量,并不是真的破解了其中的奥秘。
王守业自觉智商又占领了高地,心下顿时松快了不少。
他示意红玉站到书桌后面,道:“你当时是怎么写出这两个符篆的?给我演示一下看看。”
“就和平时一样,也没什么特别的。”
红玉先点了一支凝神香,又自顾自去外面用香胰子净了手,这才回到桌前研得了墨、掭饱了笔,气定神闲笔走龙蛇。
呃
难道自己当初失败,是书写水平的问题?
看着那两个浑然一体的篆文,王守业不由得陷入了深思。
然而红玉放下毛笔,将那筏纸拿起来轻轻一扯,就将其撕成了两半。
看来不仅仅是书写水平的问题。
“这张成功的,是你今天书写的第几张篆文?”
“第六张。”
啧
这个数字有些微妙。
红玉不是书香门第出身,可也正因如此,她对于书画一道的专注与虔诚,还要超过寻常的文人墨客。
尤其这东西还涉及到超凡力量。
王守业可以肯定,她前五张字肯定也都是全神贯注。
可为什么直到第六张,才突然激发了符文的力量?
“前面五张还有吗?”
“有的。”
红玉从旁边书匣里,取出五张筏纸来:“摆放的顺序和书写时是一样的。”
看来她也曾从这个方向进行过思考。
王守业挨个翻看了一遍,也瞧不出有什么不一样的。
“你写第六张的时候,有什么不寻常的吗?譬如感觉气势、精神比之前更盛?”
“这”
红玉沉吟片刻,坚定的摇了摇头:“直到写完之后,我才察觉有异而且这张其实并不是最好的,第二张才是。”
有差别吗?
王守业看看第二张,再看看第六张。
呃
对不起,学渣告辞。
王守业冥思苦想不得要领,忽然肚子里一阵雷鸣。
“老爷还没用饭?”
“衙门里出了乱子,我还专程进宫了一趟,从早上就水米未尽。”
“那奴这就让张安家的,弄些好克化的东西!”
说着,红玉出门向娇杏交代了几声,又捧了碟蜜饯糕点进来。
“对了。”
或许是糖分能促进思维的缘故,王守业填补了些蜜饯,脑中忽地灵光一闪,开口问道:“你是几时写下这符篆的?”
“大概卯时左右吧。”
也是卯时左右?!
难道也是因为那声龙吟,所以她才顺利激活了这张篆文?
等等!
王守业突然想起一事,不由得疑惑道:“卯时?你卯时不是应该刚开始晨练么,怎么会在书房里写字?”
红玉下意识的低垂了臻首,避开了王守业的目光:“老爷彻夜未归,奴一时也睡不踏实,起的自比平日早了些。”
哈!
她果然还是有情绪的!
王守业心中一喜,却也没有再深究下去这种事自然是要在床笫间,才好问个清楚明白。
因考量到这副篆字,很可能是因为龙吟才意外激发的。
他对其的兴趣顿时减弱了不少。
再加上填饱了肚子之后,就倦意直往上涌,于是决定先睡上一觉,等养足了精神,再研究那符篆除了耐撕之外,究竟还有什么异常之处。
也不知睡了多久。
迷迷糊糊间,就觉着有人在屋里团团乱转。
他半睡半醒的只当是娇杏,就随口问道:“什么事儿?”
“老爷!”
回应的却是红玉,她急不可待的撩开帷帐,喜道:“我刚刚又写出了一张篆文!”
“什么?!”
王守业猛的坐直了身子,看看红玉,再看看外面隐隐约约的亮色。
这回总不会又有龙吟吧?
挠挠头,王守业下意识问道:“什么时辰了?”
“已经快到晨时了!”
“那你是什么时候写成的?”
“大概一刻钟前。”
一刻钟前?
依旧是在卯时写成的。
难道时辰上也有说法?
王守业撩开被子,顾不得穿戴整齐,随便披了件外套,就直奔书房。
趁着现如今卯时未过,他准备再去奋发挥毫一番。
没道理连红玉都能成的事儿,自己这个拥有金手指的穿越者,反而做不到吧?
第205章 篆文的初步研究
果然还是失败了。
眼见的外面天色越来越亮,王守业失望撇下手里的毛笔,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本来也只是抱着万一的心态,所以虽然失败了,他也并不觉得有什么好沮丧的。
只是……
红玉昨儿是因为龙吟,才偶然激发了两枚符篆。
哪么今天呢?
今早肯定是没有什么龙吟的,否则作为山海监里的‘异类达人’,王守业肯定会在第一时间得到通报。
难道是一经激发,终身受益的效果?
又或者……
龙吟起到的只是促进效果,这篆文里蕴含的力量,本身就是能够经由不断‘锻炼’而掌握的?
如果是后者的话,这无疑是一种可以传承的超凡力量。
考虑到自己还藏了四个符篆,这甚至可以说是一个超凡体系的雏形!
不过……
眼下还不是验证其传播性的时候。
首先要确定的,是这两个符篆究竟有什么效果。
反正昨儿刚连轴转了一天两夜,王守业便心安理得的请了半天假,对那两张符篆进行了各式各样的测试。
最开始要进行的,自然是基本测试。
也就是重量、厚度、透明度等基础指标。
这方面倒没有察觉到任何异状。
然而随之而来的自由抛落测试,则出现了明显的异常现象。
那张约有八开的筏纸,在落地时几乎是直上直下的,完全没有普通筏纸那种飘飘荡荡的感觉。
在重量、密度,没有发生改变的情况下,这种变化显然是不符合常识的。
所以王守业又做了更进一步的测试——在屋顶上进行迎风抛落实验。
结果两张写有篆文的筏纸,只是略略受到了寒风的影响,整体依旧呈现出远超同类的抛物线。
这究竟是个什么原理?
王守业站在院子里,捧着那两张符篆陷入了沉思之中。
“老爷。”
屋顶上的红玉迟迟不见下文,忍不住探出头来呼唤了一声。
“稍等一会儿。”
王守业摆摆手,托着下巴又想了一会儿,这才用晾挂腌制品的杆子,将那两章符纸送回了房顶上:“再来一次,这次你用它们包个瓦片丢下来试试。”
“那老爷千万离远些。”
红玉在屋顶,用符纸包了瓦片,确定王守业已经站到了远处,这才抖手将其抛了出去。
相比于之前那次,这次符纸飞出的更远,坠落的速度也更快。
但是……
“就用和刚才一样的力气,扔个瓦片试试。”
嗖~
暗红色的瓦片飞出足有六七丈远,几乎是砸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王守业凑到近前看了看那碎裂的瓦片,然后又捡起了之前扔下来的符纸,解开之后,只见里面的瓦片完好无损。
果然是这么回事!
王守业心中略有了些眉目,便让红玉从屋顶上下来,带着那两章符篆回到了书房里。
“老爷刚才试出什么来了?”
一进门,红玉就迫不及待的追问着。
她方才也瞧出了不对的地方,但究竟是什么缘由,一时间却无从考究。
“依照我的推测,这符篆被激活以后,其实并没有增纸的韧性,之所以难以被撕毁,是因为符篆减轻了它的受力效果。”
“减轻了受力效果?”
虽然是个聪慧的,但这种考验物理学基础素养的事情,对红玉而言显然还是有些超纲。
“这么说吧。”
王守业简单的解释道:“咱们百十斤的力道用在这纸上,可能就只余下几两甚至几钱了,这点力气想撕开一张上好的宣纸,自然力有未逮。”
“方才的测试也是一样,它受到风力、浮……的影响也大大降低,所以不像普通的宣纸那样,会在半空中飘飘荡荡的。”
王守业原本想说浮力来着,可以来解释起来太麻烦,也容易暴露出自己知识水平,所以说到半截又咽了回去。
连同浮力一起被咽下去,还有重力方面的测试结果。
在包裹了瓦片之后,它大幅抵消了红玉的抛掷力道,并且缓冲了落地时的撞击力。
但它下坠的速度,却产生了显著的变化。
这说明它对重力的影响,抗性明显不如其它力量。
至于这些现象背后究竟意味着什么,又出自什么原理……
作为一个文科生,王守业实在难以理出头绪。
接下来,他又进行了许多测试。
而且因为红玉的二次成功,打消了毁坏孤本的顾虑,所以比最初预计时,增加了不少的破坏性测试。
譬如:
防火性能测试。
同普通宣纸相比,无任何明显变化。
防水性能测试。
无明显变化。
扛腐蚀性能测试。
无明显变化。
涂抹甜水胶测试。
无明显变化。
在篆文边缘涂鸦测试。
无明显变化。
对篆文本身进行覆盖涂鸦测试。
无明显变化。
对篆文……
…………
经过一上午的实验,似乎这两枚符文的效果,就只有减轻受力这一种而已。
而且这种减轻并不是完全消除,甚至还有上限存在——王守业用出八九成力道,可以将其缓缓撕开,但若是竭尽全力,撕起来就会一鼓作气非常容易。
然而以它之前表现出的韧性而言,这一成左右的力道,应该还不足以成为‘压倒骆驼最后一根稻草’。
唯一的解释,就是这一成左右的力气,并没有得到有效的削弱。
如果是这样的话……
这两枚符篆的效果,貌似比想象中要弱上不少。
如果以游戏术语来形容,顶多也就等同于削减一定伤害的护盾,而且是还是有承受上限的那种。
利用好了,自然也能开发出许多用处。
但是……
王守业还是忍不住有些失望。
这好容易耗来的封建主义羊毛,按理说应该更给力一些才对吧?
不!
或许它还有很多潜力没有被挖掘出来。
“你明儿弄几张没裁开的纸,看看这篆文能影响到的面积有多大。”
等红玉应了,王守业又道:“对了,再准备几匹布吧。”
“布?”
“嗯,看看能不能在其它东西上生效,效果又会不会产生什么变化。”
说到这里,王守业低头沉吟了片刻,又吩咐道:“用布做测试的时候,记得额外缝一些上去,看看不是完全一体的,能不能同时生效。”
【今天只有一更】
第206章 此消彼长
【12点后再改错字。】
严府。
陆氏独坐在堂屋厅中,那愈显艳色的眉目间,却满是怨怼之色。
她从娘家探病回来已有四日。
初时她紧闭门户胆战心惊,唯恐被哪个瞧出异状来。
但后来一连几日风平浪静,她心下的慌张渐去,愤恨幽怨却是与日俱增。
到得如今,她倒真希望有谁瞧出什么不对来,当面诘问自己几句才好!
这样至少可以证明,这阖府上下还有人在默默的关注着自己。
然而……
即便是一直窥伺自己身子的严鸿浩,也未曾觉察出丝毫异状。
哼!
既然严家上下凉薄至此,自己又缘何要为他家恪守妇道?
抱着这等心思,她自昨日晚间起,便将恨不能忘却一夜春情,反复回忆了几遍,每每面红耳赤之余,心下就满满都是报复的快感。
可惜这等事终究不能公诸于众。
臆想的久了,心下反倒是空虚寂寞的紧。
再过些日子,停灵也就该结束了。
要么……
到时候自己再回娘家‘散散心’?
想到这里,她脸上便升起些两团酡红来,裹在裙子里的两条腿儿,也渐渐拢在一处。
就在此时,忽听得外面房门响动,还不等陆氏收敛了心绪,玉茗就挑帘子钻了进来,一脸喜色叫道:“奶奶、奶奶!我寻到徐姨娘的短处了!”
陆氏被她搅了思绪,原本正要喝骂,听得竟寻到了徐婉秋的短处,便顿时再顾不得其它,忙起身追问道:“果真?快说是什么短处!”
就听玉茗信誓旦旦道:“我按照您的吩咐,买通了她院里一个婆子,听那婆子说,徐姨娘私下里时常郁郁寡欢,有时候还会落下泪来,显是对严家心怀怨怼——咱们大可借此威胁她,若是不肯乖乖听话,就把这事儿告到老爷面前!”
一番话说完,就美滋滋的望向陆氏,等着她褒奖夸赞。
谁知等来的,却是陆氏看弱智一样的目光。
当朝次辅的嫡亲孙女,被迫嫁给个傻子为妾,若不曾心怀怨怼,那才真是奇闻一件!
若严鸿亟神志尚清,这或许还真能算个把柄。
可现如今么……
再加上严、徐两家的势头此消彼长,便连严嵩、严世蕃父子,此时也要避让徐家三分。
这时候你拿个心怀怨怼的小事,就想拿捏住徐婉秋?
要是红杏出墙还差不多!
等等!
想到红杏出墙,陆氏心头忽地一跳,暗道这也不失为一个办法。
只是其中的风险颇大。
思来想去,又觉着不够稳妥。
“奶奶?奶奶!”
正权衡着,玉茗已是等的急了,连声催问道:“这法子成也不成,您倒是说句话啊!”
“成什么成!”
陆氏桃眼一瞪,斥道:“阖府上下谁不知她心怀怨怼,偏要你来提醒?我若真拿着这由头去威胁那小贱人,岂不是自讨没趣?!”
玉茗被训斥的一缩脖子,讪讪道:“那奴婢再去……再去仔细打探打探,就不信揪不出徐姨娘的狐狸尾巴!”
陆氏把手一摆:“你先打探她的喜好便是,拿捏短处的事儿容后再说!”
她虽然不想承认,但也知道徐婉秋是个循规蹈矩的大家闺秀,怕没什么把柄可以供自己拿捏。
最好的办法,还是探知她的喜好之后,再设下陷阱栽赃陷害。
而在这方面,陆氏自认还是有些天分的。
想当初严鸿亟身边那些莺莺燕燕,就有几个被她……
“这可如何是好?!”
陆氏正回忆当初的手段,冷不丁就听门外有人失声惊呼。
她不由得眉头一皱,将尖俏的下巴往门外一扬,吩咐道:“去看看是哪个贱婢,竟敢在我门前放肆!”
玉茗领命出了堂屋,不多时又仓皇的折了回来,口中急道:“奶奶、奶奶!可了不得了,听说阁老又惹怒了陛下,竟丢了伴驾的差事!”
“什么?”
陆氏闻言也是一惊,关注点却和外面的奴婢大相径庭:“那徐阶呢?”
“徐阁……徐阶好像代替阁老,去玉熙殿当值了!”
该死!
严嵩惹怒皇帝,丢了伴驾的差事,陆氏倒并不怎么在乎,可徐阶圣眷更进一步,那小贱人岂不是更要目中无人了?!
这纯属是以己度人。
但陆氏却是越想越不忿,站起身来,在厅内来回踱了几圈,忽地将银牙一咬,暗暗下定决心,即便是冒些风险,也一定要尽快将徐婉秋拿捏在手心上!
不过……
正所谓拿贼拿赃、捉奸捉双,若没有个奸夫配合,如何能给徐婉秋‘定罪’?
而这等事,外人肯定是信不过的。
思来想去,也就只有两人能够充作同谋。
其一当然是弟弟陆景承,他往来严家也最是方便。
可陆氏却不愿拖陆景承下水。
罢罢罢~
少不得也只能再便宜那粗坯一回了!
…………
“阿嚏、阿嚏!”
议事厅里,王守业突然连打了两个喷嚏,直惹众人纷纷侧目。
他急忙捂住鼻子,讪讪解释道:“前天晚上着了些风寒,若非如此,上午我也不会缺席了。”
白常启闻言,顺势关怀了他几句,这才继续方才的话题。
今儿这场中高层会议,依旧是在讨论黑虫的处置问题。
虽然内阁直到如今,也没能做出最后决断。
但该预先准备的工作,还是提前铺排了下来。
山海监负责运送、看护。
顺天府承担了清除沿途障碍的责任。
五军都督府则从神机营等处,抽调了一支千余人的精锐兵马,汇同山海卫演练各种应急方案。
除此之外,兵部还调集了一大批火药——不是火器上用的那种,而是点火用的药。
火,永远是人类对付‘野兽’,最可靠的工具之一。
只是这次究竟靠不靠的住,谁也不敢保证。
另外……
今天下午,礼部、道录司会协力举行一场祭祀活动,以便和那黑虫进行‘坦诚’的精神交流。
并尽量劝道它成为一条对国家、对人民有益的好龙,而不是一条祸国殃民的坏龙。
据说还有官员,提议赐那黑虫一个封号来着。
只是这主意立刻就被内阁给否了,理由是一旦它顶着朝廷的封号作恶,肯定会损害到朝廷的威望与名声。
诸如此类脑洞大开的提议,据说还有不下几十条之多。
不过有个摆在明初的办法,却一直都没人提起。
那就是仿照李旭等人,将黑虫运到宫里去,借助皇城里的龙威对其进行压制。
“就这样吧,现如今……”
经过小半个时辰的讨论,定好了三班轮岗的顺序,白常启正待勉励众人几句,然后宣布散会。
就见一个亲随提着袍子飞奔进来,完全无视了众人诧异的目光,凑到白常启身边耳语了几句。
白常启初时对他的莽撞还有些不悦,听完之后却是面色骤变,再无耐说什么冠冕堂皇的言语,直接挥退了众人。
王守业等人满腹疑惑的出门不久,也就都得知了白常启如此变化的缘由。
嘉靖四十年十一月二十日,二十余年荣宠不衰的严阁老,头一回丢掉了陪王伴驾的资格。
第207章 尊卑
是夜。
王守业愁眉不展的歪在罗汉床上,心下将严阁老埋怨了无数遍。
这诺大一个严家,权倾朝野二十多年,怎么说倒就倒了呢?
这好歹做了二十年的宰相,怎么说失势就失势了呢?
就不能坚持坚持,等到自己找到反水的机会之后,再来个彻底垮台么?
眼下倒好,就算自己能找到合适的理由,怕也难免会被当做是见风使舵之人。
王守业心下不住哀怨着,却忘了月前他还在期盼严家能尽快垮台,千万不要坚持到倭瓜的孝期结束。
他思来想去,若严家就此一蹶不振,自己又不愿意担上两面三刀的名头,怕也只能先稳固根基,来个以不变应万变了。
好在这次龙威事件,他又讨了嘉靖的欢心,若再趁热打铁立下些功劳,不敢说和徐系人马正面对抗,起码明哲保身应该还是不成问题的。
至于这趁热打铁的法子么……
最直接的自然是解决那怪虫带来的威胁——但一来风险实在太大,二来王守业也并无把握,能搞定这疑似龙种的怪物。
再然后,就是那两枚符篆了。
本来王守业就曾打算过,如果研究失败的话,便将其交给朝廷集思广益。
先如今虽然莫名其妙的成功了,但效果却不如预期——他想要的,是悄无声息强化自身的能力,而不是这种强化外物,且容易泄露的手段。
若经过再三测试之后,效果依旧如此的话,不如干脆将其交给朝廷,换些功劳权柄更为核算。
当然,仅限于这两枚符篆。
那龙吟帮助红玉激发符篆,虽然起到的很可能只是促进的作用,但这依旧证明了,超凡力量对符篆的印象。
故此王守业在经过思考之后,反而愈发坚定了锻炼面部触须的念头。
如果当初的设想能够达成,剩余的那四枚符篆,说不定可以成为他压箱底儿的杀手锏。
当然……
前提是别再搞出什么鸡肋能力来。
“老爷。”
正琢磨着符篆的事儿,娇杏捧了盆热水进来,娇弱无力的往脚榻上一放,抱怨道:“这天冷路滑的,我独自去前院打水,险些就摔了呢。”
王守业一听这话,就知道她心里打的是什么盘算——无外乎仗着爬上了自己床,不甘于再做个普通奴婢,想要寻人替下这些苦差事。
但王守业可不想惯她这毛病,丫鬟肯定是要增补的,但却不该由她提出来。
当下只是含糊不清的‘嗯’了一声,并未给出任何回应。
娇杏小嘴儿一撅,露出些不满之色,但却还是跪坐在了脚榻上,捧起王守业的双足,轻车熟路的褪去了鞋袜。
小心翼翼将其浸到水里,用嫩白的小手不住搓洗捏拿着,直到王守业发出畅快的低吟声,这才又试探着道:“张安家的昨儿跟我说,她有个娘家侄女,转过年就满十四……”
哗~
正说着,她捧在手心里的大脚猛然挣脱束缚,狠狠拍进了洗脚盆里。
温热的洗脚水顿时四下飞溅,其中倒有近半泼在了娇杏身上。
娇杏惊的身子往后一仰,正不知究竟是怎么回事,就听王守业淡然道:“不该你操心的,以后少操心。”
娇杏这才晓得是自己方才越俎代庖的说辞,惹恼了王守业,一时又是慌张又是羞愤,有心起身夺门而出,却又没有这等胆量。
一时僵在当场,半晌也不知该如何反应。
“这好好的,老爷怎得就恼了?”
赵红玉闻声从屋里出来,见到这副情景,便不动声色的上前道:“你先去西厢换身衣裳,这边儿我伺候着就是。”
这时娇杏的眼泪才夺眶而出,一转头捂着嘴冲出了东厢。
赵红玉拿抹布擦去脚榻上的水痕,又往那盆里的兑了些热水,一面捧住王守业的双足继续搓揉着,一面道:“好歹是刚把身子许了您,怎得转过天就这般不给她好脸子?”
“这丫头心眼多着呢。”
王守业哂笑道:“要不先敲打敲打,怕过不了几日,就要与你斗个高低了。”
身为穿越者,王守业对这时代严格的上下尊卑关系,自然谈不上喜欢。
但只要对自己有好处,他还是会选择维护这种秩序。
至于众生平等什么的……
那是伟人、圣人、痴人追求的东西,他就一俗人而已,可没那么多高大上的想法。
当然,一味打压也是不成的。
王守业可不希望身边的人,对自己离心离德。
“等明儿你备些实惠的,让张安给娇杏家送去——他弟弟今年有十四了吧?”
“应该是过完年满十四。”
“让他过两日来府上一趟。”
红玉点头应了,见王守业没了下文,又轻声道:“我今儿试了一天,也没能再写出第三张来,或许……或许是每天只能写出一张?”
“有这种可能,但也可能是你还不够熟练的关系——待会儿早点歇了,等明早再试一试。”
王守业说完之后,忽然又有些后悔起来。
于是忙改口道:“其实也没那么急,倒不如先试一试,看精神不济的时候,还能不能写出来。”
说着,就翘起脚尖在红玉手背上撩拨。
赵红玉自然明白他的意思,当下媚眼如丝的横了他一眼,顺势将他的双脚擦干,端着洗脚水步出门外。
啧~
经这些日子的耕耘,她倒是愈发风情了。
可惜明儿还要当值,否则……
对了!
怪不得总觉得忘了什么,原来是忘了要和张四维,探讨一下休沐日的问题。
但眼下这节骨眼上,讨论休沐显然不怎么合适,还是等怪虫的事情解决之后再说吧。
却说王守业两只脚悬在半空,虽然附近放有炭盆,但时间一久还是觉得足底发凉。
正犹豫是把靴子套上,还是干脆去里间歇息,红玉就带着娇杏折了回来。
娇杏并没有换掉身上的衣服,脸上也一久带着怨怼之色,显然红玉并没有故作聪明,将他准备抬举娇杏家人的事情告知娇杏。
这才叫知分寸、明进退!
比起娇杏耍的那些小聪明,不知强出多少倍。
只可惜她却少了那么点儿主动。
要是肯和娇杏一样,放软身段痴缠不休就好了。
第208章 鸡犬
【一群突然被查封了,大家可以翻看简介加入二群——记住少开车、莫谈国事。】
又是一夜鹅毛纷纷。
惯在西城摆摊卖饰物的陈七,因下雪耽搁了买卖,本就有些不痛快,又为女儿的事情和婆娘拌了几句嘴,干脆连早饭都没吃,拎着酒葫芦气冲冲的出了家门。
这走的急了,就忘了要带上遮风的毡帽。
初时怒冲冲的还不觉如何,等行出半条街远,就被那风雪压弯了脊梁。
这时候再回去拿也已经晚了。
陈七便只好抄着手、缩着脖子、贴着墙根儿往前赶。
眼见过了街口。
他紧赶几步来到一家酒肆门前,跺去鞋底上的雪泥,正待挑帘子进门,那棉帘子却先一步被人从里面挑了起来。
与此同时,某个拿腔拿调的声音,也随着屋里的热气一起拍在陈七脸上:“果然是老七,咱可是有日子没见了!”
陈七身子一僵,刚刚挺直的腰板,顿时又垮了下来,满面尬笑的招呼着:“原来是徐掌柜啊,今儿您怎么没在店里支应着。”
“呵呵……”
那徐掌柜居高临下冷笑一声,依旧是皮里阳秋的道:“我是约了人在这里谈生意,可比不得你老七,现如今攀上高枝儿,买卖做不做都无所谓了。”
说着,稍稍让出些空间来,将下巴往屋里一点:“你这贵足踏贱地的,是准备办几桌席面,还是干脆把这小店包下来?”
陈七进也不是、退也不得,心下窝火至极,却又自觉心下有愧,不好同徐掌柜当面翻脸,只好在心下将那不孝女骂了又骂。
这徐掌柜是城西一家皮货店的店主,虽也是给人打工,论身家却远在陈七之上。
今年七月里,徐掌柜为儿子向陈家提亲,当时彩礼都已经议好了,不成想陈七的女儿却瞒着家里,悄悄去牙行挂了身契,做了大户人家的婢女。
徐家对这门婚事,原就抱着‘折节下交’的心态,那曾想到最后竟然是这等结果。
徐掌柜将此视为奇耻大辱,这次意外撞见陈七,自然不会有什么好言语。
“徐掌柜、徐掌柜。”
这时酒肆的东家见二人堵着门置气,生怕坏了自家的买卖,忙上前打起了圆场:“老七也不是故意要坑骗你家,实在是他家那丫头主意太正,咬死了要攀高枝儿,咱这平头百姓哪能入得了人家的眼?”
说着,伸手往里一让:“老七,这大冷天的,在门口杵着作甚?快快快,赶紧进来找个地儿坐下吧。”
说是打圆场,言语间却刺的陈七羞愤不已。
他有心就此抽身而去,却又找不到合适的理由。
于是只好闷头走进了店里。
此时店内只一桌客人,看那首位上的空缺,显然都是和徐掌柜有约之人。
故而眼见陈七从外面进来,那酸话怪话就层出不穷。
“呦,这不是老七吗?”
“哪儿啊,如今得叫七爷了!”
“可不嘛,人那闺女可是个有能耐的,这父凭女贵,怎么也该称一声七爷才是。”
“不光有能耐,那身量一瞧就是个好生养的!”
陈七初时还强忍着,等听到‘好生养’几个字,便实在耐不住性子,一把将酒葫芦掼在桌上,骂道:“喷什么粪呢?!有种你特娘再说一遍试试!”
还不等那阴阳怪气之人有反应,后面徐掌柜先跳了出来,也将那戴着扳指的巴掌往桌上一拍,瞪眼道:“再说一遍又怎得?你家都能做的出来,旁人反倒说不得了?!”
“我……”
陈七一咬牙,愤然道:“徐掌柜,我陈七从来就没指望靠女儿攀什么高枝儿,当初……”
“爹、爹!”
还不等他把话说完,外面就传来连声呼喊,紧接着棉帘子一挑,闯进来个十三四岁的少年,不由分说扯住陈七就往外拉,嘴里亢奋道:“我就知道您是来这边儿了,走走走,赶紧跟我回家去,王老爷差人赏下一大堆好东西!”
陈七脸上的横肉颤了几颤,刚要甩脱儿子,忽又听儿子说道:“听说王老爷还交代下,让我明儿过去一趟呢。”
他顿时忘了挣扎,脱口问道:“让你过去?让你去过去干嘛?”
说话间,便身不由己的被儿子扯出了门外。
隔着窗户见父子两个絮絮叨叨渐行渐远,屋内几个食客面面相觑,不觉都是哑然无语。
虽然他们方才对陈七冷嘲热讽,仿佛陈家丫头去攀高枝儿,是多么可耻的一件事情。
可听说那贵人当真赏下了东西,众人心里却又忍不住泛起酸来,巴不得自家也有这般好运。
默然半晌,其中一个人忍不住道:“我听说,陈家丫头去的那家,还是个做官的?”
“做官的又怎样?”
徐掌柜铁青着脸不屑道:“这京城里的官儿,比特娘街上的狗还多些——前两天为了几两俸禄,在户部撒泼打滚的官儿,你们又不是没瞧见?”
“也是。”
旁边有人忙附和道:“那些芝麻绿豆似的小官儿,过的还未必有咱们自在呢——更别说他那闺女还是个做下人的。”
说是这么说,可桌上的气氛还是一落千丈。
徐掌柜自己也觉得食不知味,眼见买卖谈的差不多了,就准备结了饭钱各奔东西。
可他刚走到柜台前,就见两个人有说有笑的走了进来。
原本徐掌柜也没有在意,可不经意间,却从二人口中听到了陈七的名字,而且啧啧有声的,尽是艳羡之意。
“二位。”
他正犹豫要不要问个清楚,店家先招呼道:“这是撞见什么好事儿了?说出来让我也沾沾喜气。”
“嗐!”
其中一人摆手道:“我们两个能有什么喜事儿?是卖零碎的陈七,人家那闺女这回可是抄着了,听说是做了山海监王守备的通房丫鬟,大包小包的赏下好一堆东西!”
另一人补充道:“这还不算,听说王老爷还要抬举他家那半大小子,这三年五载的,指不定就混个官身出来!”
先前那人不屑:“还用三年五载?你当那王守备是什么人?皇上老子亲眼相看过的主儿,那叫简什么……”
“简在帝心!”
同伴接过他的话头,忍不住啧啧赞叹:“这还是通房丫鬟,要是日后抬了姨娘,那还了得?”
两人自顾自说的热闹,旁边徐掌柜却是彻底变了脸色。
瞅个空子,他急忙插口问道:“二位说的王守备,可是曾去沧州除妖的那位?”
“可不!”
对面二人齐齐点头,又提醒道:“不过您那都是老黄历了,听说王守备前天刚和一条黑龙大战三百回合,救了几位尚书公子、侍郎闺女啥的。”
酒肆店家也凑趣道:“这事儿我听说了,好家伙,听说五军都督府连夜调了百十辆弩车,连那黑龙的皮儿都没打破,最后还是靠那王守备出面,才把事情摆平了!”
“什么摆平了!”
这时徐掌柜那桌上的同伴,也有人憋不住了,起身道:“听说这回连王守备都没能斗过那黑龙,最后只好把它引到了宫里,借当今天子的龙威镇压了那黑龙!不过这事儿可没完,听说那龙只是被镇住了,还没彻底除掉呢!”
“当真?那山海监准备怎么处置它?”
“我听说城外建的营房,就是用来镇压黑龙的!”
“听说那黑龙当初是和鱼虾一起,从天上掉下来的……”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议论的兴高采烈,直到小半个时辰之后,才突然发现徐掌柜早已不见踪影。
想想之前的冲突。
与徐掌柜同桌的食客面面相觑,都不禁为他捏了一把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