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民间不得私自屠宰
李铭在合一塘私自设的屠宰点,被举报了,又是查封,又是收缴,又是送礼请人开脱,钱如流水花出去,事才摆平。他这个幕后老板才得以光明正大现身。
按朝廷律法,未经批准,任何人不得私自屠宰牲口。说是为了防御瘟疫,说是为了百姓健康,说是为了天下长治久安……杀一头猪,都能影响到天下长久久安了,就当官府说的都是真的吧。
一些虚无缥缈,基本上不可能出现的事,高高在上的统治者非要拿出来冠冕堂皇做文章,比如定点屠宰,本质上是豪强之家想垄断这个行业,用定点屠宰,把百姓手中的牲口以较低的价格买到豪强之家开的屠宰铺里或者肉联工坊中。
自家养得牲口,自家不能杀。只能卖,或者自己送到屠宰点代为屠宰,不想惹麻烦的人,只能做顺民,乖乖地被所谓“牲口贩子”一再压价剥削。独家生意,利润丰厚,那这口子就更不能开了。
李铭看过一本话本,某地遭了大灾,一家人逃荒,带着自家的骡子。饿得头晕眼花,想宰了骡子吃肉。偏偏消息泄露了,“极为负责”的随行“逃荒”官员来了,不让杀。
而官府批准的屠宰点,还在数百里外遭了灾的家乡。而偏偏随行逃荒,持有官府颁发的屠宰牲口资格的屠户,饿死了。
逃荒这一家人如果擅自屠宰骡子,“极为负责”的官员可以依法把骡子予以没收,还能处一笔罚金。
双方大眼瞪小眼,一个一定要等官员走了再杀,一个偏偏不走,死盯着,你一杀我就没收。
逃荒的一家饿得摇摇欲坠,“极负责任”的官员和一大群衙役也饿得头昏眼花,无不虎视眈眈,死死盯着那一头骡子。
双方较上劲了。逃荒的一家,拿着刀就是不杀骡子。官员一方就是不走,白天黑夜都死死盯着,一旦拿到证据,就没收骡子。
数日后,逃荒的一家,先是老人,再是小孩,被饿死。民意已有沸腾,但官员一方不但不松口,反而盯得更紧了。最后,逃荒的一家人,连大人带小孩足足十八口人,全部饿死。
期间,官员一方也饿晕了好几个,好在有小米稀饭吊着,一时半会儿死不了。
待这一家人全部饿死完,骡子成了无主之物,官员理直气壮宣布,收为官有。
未及牵走,早被惹怒了的饥民,爆发了,汹涌而上,连骡子带官员一行人,从肉到骨头,全被吃的干干净净。
被饿死的一家十八口人,被饥民们安葬,立了一块碑,“活活饿死十八人之墓”。
饥民们在坟前立誓,要揭竿而起,要推翻这个暴虐无道的王朝。
饥民们反了,那个王朝的落幕因为一头骡子,开启了通往地狱的不归之路。
史书上堂而皇之做了记载,但历史的惯性总是那么强大,定点屠宰,依然历朝历代如此。
各地官员,估计也知道不可能完全禁止民间屠宰牲口,往往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结果到了李铭这里,偏偏把眼睛睁得大大的,不肯高抬贵手。
沁北县县府户曹书吏“不徇私”方清平出面都搞不定,回信上说,似乎是影响到了沁水郡顾家商队在谷山村一带收购牲口,被顾家盯上了。
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顾家可是北疆的土皇帝,那天在沁水河看到的沁水郡顾家嫡次子顾子禅乘坐的狰鳄船,以及拉船的雪獒,以及护卫的甲士,那实力,戳死李铭不比戳死一只蚂蚁难。
师父刘峰峦半天了才接话。“我叫你来不是要钱的。”似乎生气了。
“我知道,我知道,只是实在没话说。”李铭赶紧赔不是,赶紧找借口。但钱,他明天就会送来,既然屠宰铺的事黄了,用不着钱,赶紧还钱。
“想让你在谷山村挑几个机灵的小伙子,就如当初我对你那样。”师父刘峰峦说的好沉重,好像生怕李铭不答应似的。
李铭听懂了,他也有这种想法,想为谷山村做些事情,只是觉得自己年纪比村子里练武的年轻人大不了多少,不好开口。
而且一日为师,终身为师,师徒之间是有很多附带条件的,如忠孝,对师父要忠诚,对师父要孝顺。
况且,一个村子适合练武的人有限,已经有了师父刘峰峦,总不能和师父抢徒弟吧!虽然李铭的徒弟是刘峰峦的徒孙,但徒孙和徒弟之间,还是隔了一层的。
李铭还有一个想法,他想学学馆、学府,不是以师父和徒弟这样有太多吸附性关系的方式授课,而是以彼此之间相对独立的老师和学生这样的方式上课,上大课,所有的孩子都可以参与,都可以学习,扩大数量,择优而取。自愿的基础上,双方可以由老师和学生关系升格为师父和徒弟关系。
本质上就是教育扩大化,把武修更大范围推广,更大范围普及,悟性高的,资质好的,从中脱颖而出,再精英式修行。第一步,广普及,广撒网;第二步,重点培养,精英化教育,改变只有少数人可以修行的现状。
谷山村上一个教书先生顾子詹提出过这个想法,刘峰峦犹豫许久之后否了,不是不想,顾虑太多。法不可轻传,道不可轻授,凡是打破现状的,必然触碰到一些人的利益。刘峰峦不想招惹是非,而顾子詹又不是武徒,不会教,只能作罢。
法不可轻传,道不可轻授。可不仅仅是说说而已,凡修行,必须到官府报备,师父是谁,徒弟是谁,哪怕父子之间也要报备。
将来不管是师父出了事,还是徒弟出了事,连坐,拔出萝卜带出泥,谁不跑不了。
所以,修行之法一定要慎重传授,否则所传非人,会害了自己。侠以武犯禁,犯了禁的修行者,周围有关联的人都要跟着一块受罚。
李铭认为所传非人,只是小概率事件。当人人都是修行者,诸夏将何其强大,想犯禁的修行者,周围都是修行者,他又能欺负谁,他又敢欺负谁。李铭坚持认为把修行普及给更多的人是对的,布武天下,人人如龙,比壁橱自珍,要强一千倍、一万倍。
现在,李铭想把这个想法实现,不分男女,不分贫富,都可以跟着他学。关系仅限于老师和学生之间的关系,没有依附关系。
但现在,还只能停留在想象中,急迫不得。所以,师父刘峰峦安排收徒弟的事,李铭还是要认真做的,对谷山村好,对李铭好,对刘峰峦也好。
武者修行当然是越早越好,但穷人家的孩子可请不起武徒手把手用真气帮助引导修行。
不像富贵之家,就算孩子年龄再小,对修行再一窍不通,用真气引导修行,可以为以后正式步入修行打下坚实的基础,将来突破到武徒境界可能性一定程度增加,配合灵药灵丹,近乎必成武徒。
普通人修行当然不可能如此奢华,十五、六岁时被武徒用真气引导修行效果最好。十五、六岁的人,心智与小孩子相比大大成熟,修行起来事半功倍,最主要是因为性价比高,能最大程度利用武徒丹田内有限的真气。
“你看谁合适,直接安排就行了。”李铭放权给了师父,谁做了李铭的徒弟都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因为真气近乎无限供给,武徒种子之前,几乎没有障碍,必然会成为武徒种子,至于武徒,更多要自行努力了。
“村子里资质好的,都在我这里了。新来的戍民又该分配了,你去挑挑,好苗子应该不少。”
“我去挑吗?去蒲良堡挑吗?”
“去沁水郡郡城戍民营挑。”
“我认得沁水郡郡城庶民集中营的大门,关键那个大门不认得我!”
“屿山都敢进入,一个大门能挡住我。”
“能。就算我混进去了,人家会让我挑?估计挑剩下的都轮不到我!”
“想起来了,你当时是初等资质,没进名单。在北疆,凡二十岁以内突破到武徒境界的都可以去郡城优先挑选戍民,三个以内。”
李铭低头不说话,本来是中等资质,检测错了,变成了初等资质,太坑人了。
要不然,加上童子试案首身份,说不定能去个好地方,而不是谷山村这样的穷乡僻壤。
李铭怀疑,是师父刘峰峦和教书先生顾子詹做了手脚,才让他这个堂堂童子试案首无人来选,尤其是屿山义军前军师顾子詹,嫌疑最大。毕方郡童子试案首,可是一块响当当的招牌,在戍民营竟无人问津。当时的自己还是太年轻。
但这话不能说出来,说出来太伤师父的心了。
无论如何,李铭还是应该感谢师父刘峰峦的,没有师父刘峰峦,就没有他李铭的今天。当然,其中也有刘芷峦的功劳,也有顾子詹先生的功劳。
话越说越开,师父刘峰峦似乎也放开了,竟然讲到了当初为什么选他。据师父刘峰峦讲,当时教书先生顾子詹提前得到了消息,强迫他一定要选毕方郡童子试案首,必须选,不选,顾子詹就离开谷山村。
原来能被选上,不是之前师父说的铁脊刀的功劳,是顾子詹先生强迫师父选的功劳。
斯人已逝,念念不忘。山高水长,必有回响。那个亦师亦友的人,死了,自杀而死,几多不甘心,几多无奈,几多未完成的事业,他李铭要继承,哪怕依然是头破血流,哪怕依然是身死魂灭。
李铭以为是去沁水郡郡城挑人,结果是在郡城外百里之遥的一处山沟沟里。
马车缓缓向前,碾碎春天,将要来到夏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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麦苗生陂陇,高树接云天。
蝉声疑似夏,百花犹在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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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一个人间五月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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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草皆丰茂,百鸟皆喧嚣。
车马人间道,归来须趁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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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一辆千里奔赴的马车。带队的沁北县兵曹副曹正王之余嫌马车走的慢,先他们一步,去沁水郡戍民营了,据说要办理的事情很多。
沁北县有九个人符合条件,来了五个,其他四个,据说不屑于如此。而来的五个人中间,四个都是贵族子弟,只有李铭一个寒门子弟。
拼的果然不是资质,而是权势和财富。
数日前,五个人挤在一个车厢里,从沁北县出发,沿着官道,前行。两匹黑色骏马拉车,十五个随行家族武士护卫,竟大半都是武徒。
武徒好多,各个贵族之家的实力好强。
对最出色的家族子弟,保护果然十分严密。
李铭跟着沾了光,饭菜按时送来,极为精致,像干煸豆角、竹笋炒肉……李铭想想都流口水。
而且渴了有灵茶,偶尔还能蹭半碗灵米吃吃。可惜那个圈子排外性太强,硬融融不进去。
要不然,李铭厚着脸皮这家串串门,哪家串串门,喝喝灵茶,吃吃灵食,都不用修行,修为蹭蹭蹭往上涨。
人间美事,莫过于此。可惜,可惜。他沁北县刘家准女婿的身份见光了,见光死。
这不,大家聊的极为火热,撇李铭一个人在角落,羡慕看着。灵茶没了,灵食更别说,还好,白米饭管饱,那就多多吃免费的白米饭,不配菜,李铭吃的精精有味。
无数年后,其中一位乘车者在日记中记载:
“昔日,帝君微末时,幸与帝君同乘一车。帝君极善谈,天下万事万物,信手拈来……时帝君极穷苦,白米下饭,无菜肴佐之……而吾大鱼大肉……惭愧当年,帝君当面,吾错失矣!”
其他几位,也做了类似记载,悔恨好多,却是悔不当初,从龙之功,眼前错过,况且是少有的几个与功臣善始善终的开国君主。
而那几个悔不当初的人,此时正把后来的帝君晾在一边,大谈特谈,毫不避人。那些炫耀似乎故意说给李铭听,那些刘家的不堪似乎故意让李铭知道。
第五十一章 定海伯世子姜子墨
贵族子弟甲:“我是真不想来,奈何父亲大人逼得紧,让我必须在二十五岁之前给家族培养出至少两个武徒。”
贵族子弟乙:“谁不是呢!各项产业都离不开武徒驻守,培养出来的武徒又赶不上各种意外,又是死,又是残,难呐!”说完,还故意撇了一眼李铭。
贵族子弟丙:“那一家武徒不是入不敷出,如果不是可以招揽家族外边的武徒补充,还真跟不上消耗。”也有意无意,看了看李铭的方向。
贵族子弟乙:“外边招揽的武徒,哪有自家培养的忠心。”
贵族子弟丁:“所以哥几个,不就是因为这个,才来了。”
贵族子弟甲:“听说没来的那四个,有两个是寒门子弟,一个被郡城大家族顾家招揽了,一个被刘家下嫁嫡女招为了赘婿。”
这一次,明目张胆看向李铭,不是一个人,是四个人。
李铭竟闭着眼,仿佛什么都听不见。
“装,装得真像。”这几个贵族子弟无不在心里说道。
贵族子弟乙:“不会是想把爵位传给他们的孩子吧!”声音好大,偏偏吵不醒李铭,那双眼睛如铸了铁,就是不睁开。
贵族子弟丙:“有可能,反正只要有血缘关系,元老院管你把贵族爵位传给谁,盼着你传的次数越多越好。听说几百年前沁水郡出现过老爵爷觉得命不久矣,提前把爵位传给了儿子,结果承爵的儿子发生意外先死了,遗腹子还没生下来,当爹的又不得不接过爵位,你们说这家亏不亏?”
贵族子弟乙:“亏死了,一去一回爵位降了两等,要是之前是三等伯爵,现在不就成了二等子爵了。将来遗腹子再袭爵,就成一等子爵了。”
贵族子弟丙:“谁说不是呢!”
贵公子甲:“还是实封贵族好,封地不失,富贵不断,爵位不降。”
贵族子弟乙:“那也得侯爵以上才行。”
贵族子弟丁:“对了,那两个妖孽为什么没来?”
贵族子弟丙:“当然是因为家里太有钱有势了,数万亩良田,好几个店铺、工坊,换了我,我也不来。再说普通人哪轮得上给他们当徒弟,都争着抢着给两个人当侍从呢,听说还必须是18岁以下的武徒种子才有资格去争一争!”
贵族子弟乙:“什么时候我也能这样就好了,不用费心费力给徒弟找气感。”
贵族子弟丙:“想得美,你能一个月给你的侍从发一枚壮血丹吗?”
贵族子弟乙:“发不了,发不了,确实羡慕不来。”
贵族子弟丁:“听说他们两家有血族渠道,可以便宜买到壮血丹。”
李铭一下子竖起了耳朵,可是那个贵族子弟却不往下说了。
李铭在这群人中间如不存在的空气,贵族子弟、寒门子弟,如一道天堑隔开了双方。
最主要的是,李铭是沁北县刘家内定的女婿,亲近李铭,有招揽李铭的嫌疑,徒然被三等男爵刘家嫉恨。
下一代继承者要被降爵的刘家已经快疯了,这些年疯狂嫁女儿给资质好的寒门子弟,已经饥不择食了。
尤其把某一位嫡女反反复复嫁来嫁去,以至于沁北县诸贵族之家都有点瞧不上刘家了。
车马缓缓,终到终点。沁水郡戍民营到了,乌央乌央的人头,铺天盖地,而数十年后,其中又有多少人可以安享晚年,可以回到故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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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丝至边塞,白骨盈于野。
猿声哀哀鸣,杜鹃啼啼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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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好大的封土高台,夯得很结实,上面站了好多好多人,校官、尉官扎成了堆,还有一些身份极为尊贵的人。如,那位羽扇纶巾,仿佛浊世翩翩佳公子的青衣男子,面白如玉,青丝如墨,青玉儒冠绾在头上,随意地站在最核心位置。
身份不简单,极不简单。要不然,怎么敢扇子开开合合,啪啪不断,没看见领头的下等将官,脸都绿了,却似乎不敢吭一声。
李铭睁大了眼睛在高台下面,羡慕地看着。羡慕那位公子的不羁,羡慕那位公子的牛逼哄哄,可惜不能以身代之。看看身上的灰白色棉布衣服,看看那位公子身上的青色绸缎子,比不了,比不了。
高台下面,人好多,年轻的武徒好多,如李铭这样的20岁以下武徒,足足数百人。李铭只是沁北县的五分之一,只是沁水郡的数百分之一。
不到外面,看不到世界之大。不到外面,看不到自身之渺小。这一处戍民营,这一个台子下,这乌央乌央的武徒人头,李铭看到了,好多,好年轻。
不光沁水郡下辖各县,各行各业20岁以下的武徒,愿意来的都来了,赶这一场盛会,一年一次。
诸夏律,凡20岁以下武徒,都有资格参加学宫入学考试。今年入秋之时,李铭定要参加。而这一次挑选徒弟、护送戍民,算是一场预热。
听说今年有近9万戍民等着被李铭他们挑选,算是历年来人数较多的一次,戍民的年龄大多在十六岁和十九岁之间。
浊世翩翩佳公子时不时向这个颔首,时不时向那个挥手,仿佛站在高台上面,正在讲话的戍军下等将官是空气。
明显有愤怒夹杂在讲话中,大约50余岁,矮胖矮胖的戍军下等将官脸憋得通红,满腔怒火似乎不敢发出来。
“本将军乃戍军驻沁水郡驻屯使杜彪……诸位都是各地、各行各业佼佼者,多余的话,本将军就不说了。初步筛选名单已经发到各县、各行各业领队手中。选中了谁,直接找当事人谈,必须自愿,任何人不得强迫……”戍军驻沁水郡驻屯使杜彪一讲完,仿佛躲避某个瘟神唯恐不及,连下面应该参加的英才介绍环节都不再参与,转身离开,不做丝毫停留;又仿佛眼前这一群武徒,只是一群待宰的猪羊,总归是死,不值得浪费时间。
似乎碍事的人走了。只见,那位浊世翩翩佳公子上前一步,气势全开,修为好高。
眉眼如墨,比及星辰。扇子开合,真乃神人。可惜李铭不是女的,要不然非得扑火而去,人世间竟有如此美男子。既生瑜,何生亮!李铭对自己的容貌,极为自信,不甘心被比下去,却不得不在心里对台子上的男子树一个大拇指。
“我乃三等定海伯世子姜子墨,高级武徒修为,乃定海伯爵位第一顺位继承人……”
开口就镇住了好多人,家世果然好惊人,修为果然好高。
“定海伯爵府愿以每年100金元供奉,招纳英才。功法一本,皆可甄选。武技十本,皆可习练……吾之姐妹,可择一人为妻。家中田庄,可选一处乃陪嫁……”姜氏女,李铭不稀罕。但100金元,钱好多,李铭心动了。如果不是巨龟那里还有盼头,哪怕明明知道屿山极为危险,李铭还是蠢蠢欲动,想再次入山,毕竟那可是数万金元,招招手或许就能到手。
要不是那莫须有的数万元金元,以李铭现在的厚脸皮,肯定第一个站出来,自荐。学好文武艺,卖与帝王家,这定海伯姜氏就是北疆顶级的土皇帝之一,定海伯姜炳坤高居黑甲军军正之位,十余万大军,威震东海,
“李铭,李公子可在?”被点名了,直呼其名,意思不言而喻,大家无不羡慕幸运儿李铭。
众人灼灼目光之下,李铭出列,抱拳回应。
之前,姜子墨就注意到了李铭,好标志的一个美人,竟是母亲交代了的要让他招为徒弟的人之一。这何止能做徒弟,想到了某些画面,姜子墨莫名浑身燥热,看向李铭的目光极为炽热。
以李铭的敏锐感知,感应的清清楚楚,恶心的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却不好发作。之前的好印象,尽数崩塌。
“愿意娶我姜氏女吗?”
既然厌恶,自然不愿意有任何牵连。李铭抱拳,躬身回复:“谢姜氏看中,只是心有所属,已定终身,不能辜负。”深深一揖,礼数周全,让人挑不出毛病。
姜子墨愣住了,还有敢不娶姜氏女的,心有不快,看在美色可餐的份上,姜子墨不计较,继续问道:
“可愿做我的徒弟?每年200金元……”好大一根爆仗,响在众人耳朵。补助太多了,这不像在收徒弟,在收大爷,做几年徒弟就发家致富了。
李铭愣住了,来收徒弟的人,竟然也是被收徒弟的人之一。李铭想到了师父刘峰峦,想到了亦师亦友的顾子詹,断然拒绝。
满场皆惊,这么好的事都拒绝了,这人脑子是不是有病。
一而再,再而三,确认,李铭不改决定,不肯做姜子墨的徒弟。
姜子墨不再纠缠,压住愤怒和不满,又继续说了下去。却是讲话过程中,目光时不时看向李铭,像猎人在看猎物,像公子在看美人,不舒服的感觉,极为强烈。
姜子墨之后,又有几个人讲话,老生常谈,姑且听之。
然后,散会,各忙各的。
热热闹闹争论不休的众人,在台子上面,在台子下面,如多嘴多舌八哥,说个不停,嗡嗡个不停。而李铭是其中最热们的话题,被讨论最多的那个人。
八卦之人哪里都有,哪怕武徒也难以避免。
却不想想,人生苦短,武徒最短,而自己就是武徒之一。不成武徒,或许还能长命百岁。成了武徒,反而大多数不能长命百岁。
淹死的都是会水的,越优秀的人,越难活到寿终正寝,仿佛这个世界和他们有莫大的仇恨,逼着他们快点去死。
戍民营特等以上资质的戍民早被挑选完了,边军、戍军、大贵族,肉吃得饱饱的。
从各县、各行各业来的20岁以下武徒,目光盯紧了挑剩下的人,特别是那些高等资质的人,纷纷去谈条件。而那些高等资质的人,也在等着货比三家。
其他方面优异的中等资质戍民,也有人去接触。至于剩下的,只能羡慕看着,李铭当年就是其中之一。
满以为童子试案首牛逼得不得了,还不得被抢疯了,结果无人问津,自始至终无人问津,只能羡慕地看着别人成功。
而且李铭的运气极差,武修资质被测错了,本来中等资质,生生被降了一等,变成了初等。
别人测错,是升一等,甚至升好几等,李铭测错,是降了一等。要不然李铭凭秀才身份加成,说不定会被提前选中。一旦被提前选中,就是另一条命运线了。
落选的李铭被分到了沁北县。还好,这一次提前被人选中,选中他的正是谷山村村正刘峰峦。
当时,李铭吸取教训,把他的佩刀——铁脊刀,举得很高很高。果然,师父刘峰峦认出了他的铁脊刀上附的铭文,第一个就选中了他。
按照规定,分派到县里的新戍民,县内各戍民村落的武徒,都可以优先挑选两个重点培养对象,算是为国育才吧,同时也是为村落育才。
诸夏律,16岁以上,25岁以下,皆可为戍民;25岁以上拖家带口戍边,为迁民。戍民年年都有,迁民则不一定,毕竟土地没有那么多,加上戍民的价值更大一些,所以以戍民为主,迁民为辅。
李铭虽然是武修,但更是读书人,这一次,他选人的第一条标准就是必须县学馆(含县学馆)以上毕业。是毕业,不是肄业。
诸夏教育由村(寨)小学堂、镇(戍堡、军堡)中学堂、县学馆、州郡学府,以及专门修行真气、元气的各类官方学宫、各类修行门派等共同组成。
选人第二条标准,必须要有中等(含中等)以上资质。资质如果比中等资质还差,基本上没有培养的必要了,事倍功半,与其把时间投入到修行上,还不如干别的,哪怕多种点地,也好。地种好了,老婆孩子热炕头有望。修行修不成正果,结果是很惨的。
第五十二章 武修资质
现实则是,鱼与熊掌不可兼得。李铭的前两条标准刷掉了绝大部分人。县学馆毕业这一条,卡住的人最多。毕竟能够县学馆毕业的,在老家也有不错的发展,不需要选择戍民。而且每年县学馆毕业的学子数量与庞大的同龄人数量相比,少之又少。
好不容易,符合前两条其中一条的。学识达到标准的,资质不一定达到标准;资质达到标准的,学识不一定达到标准。中等(含中等)以上资质,县学馆(含县学馆)以上毕业,两者兼具,太难了。
除了那两条,还有第三条标准,年龄不能超过十八岁。因为李铭也才十九岁。
年龄小,资质好,将来突破武徒的可能性才大。作为戍民,往往都是寒门子弟,基本上都不是武徒种子,甚至相当一部分都没有接触过修行,基础极差,需要补的东西很多。
严格来说,李铭也是野路子出身,没有进过学宫,也没有进过修行门派。
来北疆之前,自个儿在家比照破军七杀修行法胡乱练,练对了,还是练错了,也不知道。
朝廷公布了好几种基础修行法。破军七杀修行法是其中之一,人人可学可练。但实际情况则是,没有师父指导,练不出名堂,还有可能练出岔子。李铭初生牛犊不怕虎,请不起师父,厚着脸皮请教同窗,竟也摸索出来一些东西,练得像模像样。
可惜,可惜。那些关于青春记忆死在了故乡,那些故人,那些同窗,那个她,遥不可及,只能于梦中相见。
那些记忆隔山隔海,犹新。两个人盘腿而坐,掌心对准他的肚脐,她的掌心好温、好热、好舒服。
曾经,她不吝惜真气,引导他修行。不管男女之别,不在乎大家闺秀的名声,认定了他李铭,要一生,不辜负。
而他李铭呢?仓皇北逃,像一个懦夫。
而何时归去,驾着七彩祥云,娶她?
泪不能落下,要坚强,要在北疆闯出一番名堂。好与她的距离近一些,再近一些。
有些情,不能随波逐流认命。有些爱,要一生轰轰烈烈争取。
后来,即便有了师父刘峰峦,李铭的武修基础知识依然匮乏。师父只是一名退役的军卒,没有进过学宫,没有进过门派,在家族也是饱受排挤,修行知识掌握的并不是很多。
将来,如果有可能,他一定要去学宫进修,不再做睁眼瞎,错过灵药灵植。李铭暗暗下定决心。
但眼前最要紧的,还是选好徒弟。
按照戍民营提供的备选名单,李铭特意见了好几个符合李铭选定条件的戍民。
要么对方要价太高,要么嫌弃李铭太年轻,甚至李铭提出将来由谷山村村正刘峰峦亲自授徒也不行。李铭明白,说他太年轻只是借口,总不能说他李铭要钱没钱,要家族底蕴没家族底蕴,要人脉关系没人脉关系,地方还那么偏僻,凭什么选他李铭。
但李铭又不能说,我真气极多,管够管饱,武徒种子之前,一蹴即就。知人知面不知心,交浅言深,乃是大忌讳。
想说的不能说,摆在明面上的条件又不吸引人。换做李铭,以明面上摆出来的条件,也不会选李铭。
总共就那么些符合条件的中等资质以上新戍民,能见的李铭大部分都见了,剩下的,要么年龄偏大,要么其他不适宜原因,李铭没有去见。
一场忙碌,别人都是收获满满,他李铭则是收获寥寥,一条鱼也没有捞到网里。
眼看要结束了,李铭慌了,跑的更勤了,甚至连条件都降低了,新见的,以前见过又重见的,还是没有一个答应做他的徒弟。
愁啊愁,眼见愁白了头。
什么吃喝宴饮,什么迎来送往,李铭都没有心情参加,不是庆祝这个得到了好徒弟,就是庆祝那个认了个好师父。越参加,李铭越焦躁。
好多年后,后悔的人如过江之鲫。帝君求着收徒弟,一而再,再而三,竟然拒绝了。这可是帝君的徒弟啊,还是为微末之时。生生把做天子门生的机会错过了,还是资格最老的天子门生,大师兄、二师兄、三师兄。
以后什么都不需要做,躺在家里,就能躺一个荣华富贵。师父看不上不要紧,但大师兄的牌子一亮出来,谁敢不给面子。
测试戍民资质的地方,李铭又来了。无处可去,独此人少,可以伤心。
总不能把条件降到初等资质的县学馆毕业,或者中等资质以上的大字不识一个的人吧。
做好事好难,送大机缘这样的事,对方竟然都看不上。
三年前,李铭来过这个地方,匆匆进去,匆匆出来。
而今日,他又来了,故地重游,几多感慨。
官府为新戍民免费检测一次武修资质,这是新戍民的福利之一。成本不低,操作不易,据说核心是一件价格高昂的铭器,需要用到元晶。
元晶,即元气结晶,元气极为浓郁之地才有,妖兽、法师体内的兽核、法核也可以算是元晶的一种,价格极为昂贵。
上一次检测武修资质的细节,虽时隔三年,李铭犹记忆犹新。大家禁食两天,在暖房里脱去全身衣服,每一次十个人赤身裸体进入一间很黑的屋子,站成一排,每个人面前有一个铁箱子,上面有一个洞,胳膊刚好伸进去,手在里面握拳一分钟,再拿出来,检测就完成了,当场出检测结果。据说,检测结果准确率70%。
资质检测铭器,三千五百年前才出现。刚当时,准确率低到不忍说,测了还不如不测,蒙都比测的准确率高。
随着不断研究改进,准确率不过提高。两千年前,准确率超过了一半,开始在人族精英阶层普及。
随着检测成本进一步下降,一千年前开始在人族普通人中大规模普及。
现在检测准确率有了进一步的提高,价格有了进一步下降,诸夏之地更是放开了检测权限,凡诸夏之民都可以检测。
但检测一次五万铜元的价格,仍然让大多数家庭望而却步。与其花五万铜元检测资质,不如花五万铜元买丹药请名师帮助修行,这也是大多数普通人的想法和做法。
正是资质检测铭器的出现,人族开始了新一轮的大开拓。诸夏第一次在北疆站稳了脚步,并且把边境线不断北移,移到了屿山一线,沁水郡刚好在屿山后面,沁水郡即由此而来。
苦心人天不负。李铭好不容易遇到了几个有意向的中等资质小学堂毕业戍民,李铭盯得紧紧的,抓的死死的。
多次屈尊拜访,带着吃的喝的,李铭为了收徒弟百般讨好到这个份上,乃是有史以来沁水郡戍民营第一个。然而诚意在现实面前,太轻,不及淬骨丹、生脉丹、壮血丹分量重,又被人截了胡。李铭知道那个人是谁,惹不起,也不能惹。
咬咬牙,李铭也能拿出淬骨丹、生脉丹、壮血丹,但李铭不敢保证定期供应,李铭连自己和自己的弟弟妹妹们都不能保证定期供应,凭什么定期供应徒弟。
生气归生气,李铭不怨他们。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人之常情而已。
不得已,李铭再次降低标准,初等武徒资质的中学堂以上毕业生也可以。但戍民营管理者不肯提供名单,说什么涉及机密。李铭差点当面问出来:“那之前为什么可以?”
明显有人在躲在背后,想难为李铭,想看李铭的笑话。只因为姜子墨托中人一再相问,似乎志在必得,多次拒绝后,打压越来越多,直到现在,连个徒弟都招不到。
之前,沁水郡戍民营没有出现过20岁以下的武徒,选不到徒弟这种情况。但谁让李铭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谁让李铭卡死了读书识字这个选人要求,一下子卡掉了相当一部分人。
李铭也是第一次知道,读书的人这么少,不读书的人这么多。
很庆幸,父母家人吃糠咽菜,供他读书。也不知道,他寄往家里的钱,父母收到了没有?也不知道,弟弟妹妹们是否都如愿入了学堂?是否都如愿开始了修行?
李铭相信,他的父母一定会送弟弟妹妹们读书,一定会请村子里的修行者引导哥哥、弟弟、妹妹修行。以前是没有钱,现在有钱了。
而只有李铭知道,他宁肯外边欠了钱,也不能短了家里的,尤其弟弟妹妹读书的钱,尤其家人修行的钱。
年龄大不是问题,有书读才最重要,开始修行就有希望。
读书了,修行了,那扇名为希望的窗户,缝隙会开得更大,更容易挤进一个全新的光明且庞大的世界。
就如他李铭,正是因为读书了,修行了,才在合一塘,有了这一份好大的家业。好期待家人早日到来,好期待渡入真气帮家人修行。
突然,李铭想回家了,特别想回家。每耽误一天,他的父母、哥哥、弟弟、妹妹就晚一天成为武徒种子。他等不及,他迫不及待。
但戍民五年之期未过,他李铭不能离开。只能盼着父母听从劝告,早早来到北疆,早早来到谷山村,早早来到合一塘,不需要做戍民,也不需要做迁民,他名下的合一塘,足够一家人安稳。
但家信,李铭何止寄出去一封,却都如石沉大海,不见回声。
“从军邮而寄,肯定不会出问题。”李铭只能如此安慰自己。
挑选徒弟的事,李铭还在想办法。只剩下明天、后天最后两天了,再招不到合适的徒弟,可就真的要错过了。
但活人怎么能让尿憋死,李铭决定不走寻常路。
李铭亲自动手,做了一个大大的木牌子。第二天上午,高高举着,如红脖子斗鸡,趾高气扬,去往戍民营招徒弟。
只见木牌子上面写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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招徒告示
所学必有所教,尤以修行为甚。某,未及弱冠,武徒修为。特寻佳徒,同觅大道。凡武修初等以上资质及县学馆以上毕业者,皆可应试。师择徒,徒亦择师也。愿以布武天下,而人人如龙;尤须读书明理,为有道君子。解众生衣食艰难,还乾坤本来朗朗。沁北县蒲良堡谷山村副村正李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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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一篇招徒告示,更像一篇榜文:解民倒悬,此乃大义。还世公道,此乃责任。
只是,好多的字,密密麻麻,挤在一块不大的木板上。好难懂的文言文,古文底子不好的,根本看不懂。字小的如蝌蚪,视力不好的看都看不清楚。李铭这是有意去掉视力不好的和文墨不通的。
有个20岁不到的武学天才在戍民营招徒弟。一传十、十传百、百传千……
9万人之多的戍民营营地,瞬间轰动。
李铭把招徒告示大大方方摆在了营地正中间。无数的年轻人看着这位年轻的不像话的武徒:身穿青蓝色袍子,腰挎一柄钢刀,面容姣好,长得比女人还好看。眼睛炯炯有神,目光犀利,长发被一根木头簪子绾在头上。
大多数人,还不知道李铭得罪了定海伯嫡子的事,如果知道了,估计没多少人敢来应试。收李铭为徒弟,李铭拒绝,在姜子墨看来是很驳面子的事,当然不能传得满城风雨。
第一天,来了不少人,有不少符合条件的人,上前应试。
“‘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下一句是什么?”李铭考问一位应试的年轻人。
应试的年轻人半天答不上来。
“下一个。”李铭毫不犹豫换下一个,连《大学》都不会背,怎么可能是县学馆毕业。又一个冒充的,咬牙切齿,又不能真的怎么地,毕竟是郡城治下,法度森严。
“你来说说‘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下一句是什么?”
“在止于至善。知止而后有定,定而后能静……”这位应试者背得很流畅。
“停。你来回答一道算术题:‘今有鸡兔同笼,上有三十五头,下有九十四足,问鸡兔各几何?’”李铭问出了第二道测试题。
应试的年轻人抓耳挠腮,算不出来。
“下一个。”李铭时间宝贵,直接赶人。
“下一个。”
“下一个。”
……
第五十三章 大徒弟徐瀚文
一连五、六十个人都算不出来。李铭也不想想,这么难的算术题,不是在难为人吗?你算术好,不代表每个人都算术好。
这是不知道实情的人的想法。实际上,这道题是县学馆算术书上的原题:“今有鸡兔同笼,上有三十七头,下有一百足,问鸡兔各几何?”
只是减去了一只兔子,减去了一只鸡,这些县学馆“毕业”生就算不出来了,当初的书是怎么读的,连这么简单的题都算不出来,李铭的头,都被整得大了。
最早那道算术题的答案,早就在李铭说出来的时候,心里就默算出来了:“兔子12只,鸡23只。”
翻来覆去,就这一道题,只是把鸡和兔的数量,一次一变。就这,没有一个算出来。
好大一会儿,终于有应试的人答对了。李铭一阵高兴,再问其他,闪闪躲躲,吞吞吐吐,有问题。
果然是一个连“100150”都算不出来的“假”人。
不过藏在背后的人好聪明,答案都提前准备好了,来应试这位也是个人才,那么多答案都能记住,就是算不出100150等于多少,真是一个二百五,李铭替他算出来了。
却等到最后,也没有等到“假”人背后的人。
李铭好失落,那个人,终究还是看不上他李铭啊,不想认下他做师父。
强求不得,收摊走人。
一边走,一边抱怨。也不想想,不是每个人都像他李铭,文能考上童子试案首,武能成为中级武徒。
下午继续摆摊,依然是前来应试的人,要么答不上来题,要么偏科严重。更有甚至,连修行是什么都不知道,就跑来应试。
虽然李铭要求不是很高,但连最基础的经脉是什么、穴窍是什么,都一无所知。李铭这个巧妇,也难为无米之炊啊!
从头起步,那得耽误多长时间。再说,他李铭也是个半吊子,相当部分,是靠悟性悟出来的,让他讲,够呛。让师父刘峰峦讲,也够呛,动手能力极强,但武修理论甚至还不如他李铭。
一个个人来,一个个人走,一个都没有通过李铭的初步筛选,以至于到最后,李铭看每一个人都是恨铁不成钢。太过优秀的人,总是难以接受他人的平庸,或许只有优秀的人之间,才能相互吸引吧。
晚上,好多戍民都在讨论李铭。落选的无不在抱怨李铭故意难为人,不符合条件的人无不痛斥李铭鸡蛋里挑石头。
一个名叫徐瀚文的年轻人静静听着,靛蓝色衣服,衬托出出尘气质,神色有些忧郁,有些迷茫,身材高挑,眉眼俊秀。
“你们谁知道白天收徒那个人的底细?”犹豫许久,徐瀚文问了出来。
一群人争先恐后回答,好表现自己所知甚多,好在这个一看就是读书人的面前,留个好印象。
徐瀚文一遍遍咀嚼关于李铭的一条条信息,杀凶兽级盔狼头狼、军功赐田合一塘、带着师兄弟们猎杀铁背熊,还修成了什么血练法,还得罪了什么伯爵爵位继承人、什么布武天下人人如龙……徐瀚文拳头握紧又松开,大半响之后,拳头猛地向下一挥,做出了决定:“就他了。”
第二天,李铭又来了。大大的木牌子,插在地上,竖起来很高,很远都能看到。
可能觉得昨天的牌子不够大、不够高、不够气派,今天特意加大又加高,还在上面特意加了一首似是而非的诗,大红色墨水写的,如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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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为男儿身,岂作妇人老!
横刀沙场战,马革裹尸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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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平仄,什么押韵,李铭一概不在乎,想怎么写,就怎么写。
出趟远门,招几个徒弟而已,却得罪了不想得罪的人。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连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懂,可想而知是如何的跋扈!而这还是在郡城的戍民营,大人物的目光关注之地,还能发生这样的事,无人管,无人敢管。
什么招徒弟?对别人可能只是做徒弟,他李铭如果去了,可不仅仅做徒弟这么简单!那眼神太过邪恶,赤裸裸,他李铭绝不可能屈从。
世间的荒唐已经够多,为什么还要难为自己,去迎合别人的荒唐。他李铭就是要拒绝,就是要放肆一次,做一回自己。
对于招收徒弟,李铭已经不怎么抱希望,但总要试试,哪怕像只猴子一样,被人围观,被人戏耍。最后疯狂一次也挺好,留一个浓墨重彩的传说,给后人。
曾经有一个武修天才,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招不到徒弟,被迫像个猴子一样,举着牌子,招摇过市,太好笑了。
无数年后,其他人再提到这件事时,他李铭或许已经白发苍苍,或许早已战死在北疆。是一个活人也好,成了鬼魂也罢,听到之后,他一定会笑,笑着流泪,这段关于青春的无奈、憋屈和倔强。
但他李铭来过,他李铭反抗过,他以莫大的勇气对抗了世界的不公,碰了满头的包,还硬着脖子不屈服。他不后悔。
一边是美人和财富,一边是孤独和万丈深渊,李铭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孤独,然后,跳下万丈深渊,非要在深渊下面挺直了脊梁活着,哪怕永生永世,见不到阳光。
好多人看着这块牌子,仿佛在看一个独自奔赴战场的英雄。虽然嘴里抱怨着、嘲笑着,但无不在心里极为敬佩。
天下之大,哪个普通人敢拒绝伯爵爵位继承人的招揽,这和找死有什么区别,但眼前的人偏偏做了。做了之后,到现在为止,还活的好好的。
“世子,李铭又举着牌子去了。”
“你们没有把我的话转告他吗?”
“奴才亲自去的,转告过了,让他不要招徒弟,乖乖做您的徒弟,他又决拒绝了。”
“钱的事说了吗?”
“说了。”
“黑甲军队正的事说了吗?”
“说了。”
“两年后必官升黑甲军营正的事说了吗?”
“说了。”
“合一塘置换的事说了吗?”
“说了。”
……
“那李铭为什么不答应?他凭什么不答应!他怎么敢不答应!”手按剑上,杀意满满。
“他说他把家安在了合一塘,还要把父母家人接到合一塘,不能把合一塘置换给世子。”
“一亩地换十亩地都不肯置换吗?”
“不肯置换。”
“这是王八吃秤砣,铁了心和我过不去。”
原来也是看中了合一塘,以师徒名义得到合一塘的同时,再得一“美人”。
没想到,他姜子墨想要得到的东西,还有人不愿意给。
“要不要奴才……”说着,仆从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先不要,母亲告诫过,不得动李铭。”
似乎听出了世子的不甘心和不高兴,但既然是主母的意思,仆从闭口不敢再吭声。
但讨好世子是他这个仆从安身立命之所在。似乎想到了什么好玩的事,仆从赶紧说了出来:“世子,李铭举的牌子比昨天的大了好多,比衙门里老官爷出行,衙役们举的“回避”“肃静”牌子还大,很像个开路的衙役,一路上都有人在笑话他。”
“这耍猴耍的确实与众不同,是不是又有什么惊世之言?不会比‘布武天下、人人如龙’还犯忌讳吧!”
“这一次倒没有惊世之言,只是牌子上多写了一首诗。”
“念给我听听。”
“我为男儿身,岂作妇人老!横刀沙场战,马革裹尸还。”
越听姜子墨的脸色越难看。“这是宁肯功名马上取,宁在直中死,不向屈中生啊。这是在向我姜氏示威呀!”姜子墨神色狰狞,似要吃人。
仆从身子一哆嗦,赶紧说道:“世子但请放心,您吩咐的,奴才都交代下去了,谁敢做李铭的徒弟,就让谁去死。没有谁敢不听话,到最后,李铭肯定一个徒弟也招不到。”
犹豫半晌,仆从提出了一个自认为好的建议:“世子,要不要让姜护卫出手,一箭了解了李铭。”
“你是怕我母亲不知道我正在办的事吗?还是嫌自己的脖子比我父亲的刀还硬?”
仆从吓得不敢开口,躬身退走。
很快,一室皆春,美人如云,共赴巫山云雨,靡靡之音,彻屋,彻院……夹杂几声求饶、几声惨叫……
李铭的大牌子下面,乌泱泱又是一大群人,比昨天的人还多。
李铭不惊不慌不忙,竟然放了一张小桌子。一壶茶、一盘蚕豆,喝一口,吃一个。
翘着二郎腿,丝毫不见狼狈。眸子清炯炯有神,看向谁,谁的脖子一缩,好凶狠。
快中午了,竟然没有一个人来应试。伯爵爵位继承人放出来的消息,还是很吓人的,没有人敢拿自己的命开玩笑,包括下定决心来应试的徐瀚文。
有好几个姜氏护卫挎刀虎视眈眈周围,没有人敢越雷池一步。
李铭也不恼,主要是恼也没用。总不能白刀子进红刀子出吧,李铭觉得,他的命比那些人的命珍贵。
没人就没人吧,茶已喝了好几壶,厕所上了好几趟,也没人在厕所跟他接个头。
年轻人啊,一代比一代贪生怕死。李铭决定收摊回去,睡个下午觉,好养足精神明天回沁北县。
作为武徒,一路上要护送分配到沁北县的戍民安全抵达。官府真是好算计,让二十岁以下的武徒,来挑徒弟。哪一个二十岁以下的武徒不是宝贝疙瘩,除了李铭是独自一人,其余的哪个不是护卫仆从一大堆。
刚好,把分到沁北县的戍民安全接回去,一举两得。
正在这时,躲在人群中的徐瀚文,内心正在做着激烈斗争。
是上去试一试,还是上去试一试?那个人可马上要走了。
一点点往前挤,鬼使神差一般,徐瀚文挤到了最前面。
排在第一的徐瀚文,清楚地看着木牌上的那首小诗,如看到了不甘心的自己,更坚定了自己的选择。
只见,徐瀚文整理整理衣衫,他真的要作为今天第一个应试的人上前。
来了,李铭郑重站起来,看向眼前不怕死的年轻人:身形高瘦,风姿隽爽,青衣直缀,脚蹬皮靴,头上戴了一顶四方平定巾,书生样子,自成风骨。
李铭眼前莫名一亮,好一个风骨如他的书生。
实际上,李铭已经注意这个年轻人很长时间了。第一眼看到,就特别喜欢,就在人群中牢牢记住,但总不能逼着对方送死吧。
李铭看中的还有好几个,可惜只有头戴四方平定巾的这个年轻人走了出来。
哪怕不符合条件,李铭也愿意把他留下来做徒弟,死即死耳,大不了一同赴死。
“姓名?”
“徐瀚文”
“年龄?”
“18”
“资质?”
“初等”
“受学?”
“州学府肄业”
李铭突然睁大了眼睛,怔怔地看着眼前的年轻人,眼前这个年轻人也怔怔看着李铭,不卑不亢。
平静心情,李铭继续问。“为什么要来北疆?”
“但求功名马上取,不萎尘埃可怜人。”
李铭看着对方,仿佛看到了当初的自己,赶紧平复心情,郑重地说道:
“我比你大不了多少。”
“达者为师。”
“好,你这个徒弟我收下了。”
竟如此简单,前面的环节都给省了,直接收徒弟,不验肄业证书,不考学识常识,不问修行基础,认准了眼前这一个人,和他李铭一样,有抱负、有追求,不怕事、不怕死。
徐瀚文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屈身,刚准备跪下,李铭上前,一把拦住。
徐瀚文用力,李铭也用力,徐瀚文委屈的眼睛看向李铭,力气不够,跪不下去。
李铭:“人生而平等。”
徐瀚文:“天地君亲师,师乃其中之一,可跪。”
李铭:“师父若无道,何必跪他。”
徐瀚文:“师父若有道,自当跪他。”
两个人,互不让步。眼睛几番碰撞,似乎都懂了对方的意思。
李铭松开手,徐瀚文后退三步,深深鞠了一个躬,如是三次,拜过师父,退到一旁,垂首肃立。
徐瀚文感觉自己很庆幸,在最后一天,鼓起勇气冒死上前,果然遇到了对的人。那些枉死的家人,可以安心,等他归来,必能讨一个说法。
请武徒出手,一次任督二脉小周天真气引导,需要20银元以上,已经近乎身无分文的徐瀚文想都不用想踏入修行。
而给富贵人家当狗,他徐瀚文考虑都不会考虑,生而为人,自当为人。
第五十四章 两位老人
初级武徒每个月可以用真气引导任督二脉小周天修行三次。
次数极少,徒弟多了,肯定不够分。徐瀚文打听过李铭还没有徒弟,他是第一个。李铭举牌招徒,徐瀚文勉强符合条件,更重要的是极为认可李铭的所作所为。所以,遇到了修行的机会,他徐瀚文当然要把握住。遇到了对的人,他徐瀚文一定不能错过。他为之前的胆怯、懦弱,感到羞耻。已经一无所有的人,还不敢豁出去。如果不是昨天,李铭太过苛刻。如果不是今天,人人畏惧伯爵爵位继承人。
报名应试的人肯定很多,怎么轮也轮不到初等资质的徐瀚文。
而且,“布武天下,人人如龙”,何其宏大的愿望,值得他徐瀚文一辈子追随。
而且,“不屈服权贵,不迎合流俗”,他徐瀚文何尝不是这样的人!
如果只是为了真气引导修行,所有武徒中间,估计李铭说第一,没人敢说第二。仅仅从这一点看,徐瀚文选择对了。
而对和错,只有时间检验之后,才能给出恰当答案。届时,或许已经白发苍苍,或许已经白骨成灰。
似乎,徐瀚文的成功给了别人希望,成为修行者的希望。好多人猛然醒来,这是多么好的机会。
贵公子的威胁是以后,眼前是极为难得的拜武徒为师的机会。而且,还是不到二十岁的武徒。这是何能牛逼的天资,将来如果破镜武师,可就成了武师大人的徒弟。
无数的人心动,无数的人汹涌向前。
姜子墨的护卫抽出了刀,用刀背砍倒了一个又一个的人,砍不退人对美好未来的期待。
看到伯爵爵位继承人的护卫不敢真的杀人,人们更疯狂了。
……
“不行,下一个。”
……
“不行,下一个。”
……
以为李铭接下来的时间肯定很好说话的人,被重重打了脸。连续一百多人,竟没有一个被李铭看中。
徐瀚文珠玉在前,李铭觉得后边的都是歪瓜裂枣。
机会难得,对李铭如此,对新戍民也是如此。
一群人中午饭也不去吃了。考核的,考核。排队的,排队。威胁的,威胁。看热闹的,看热闹……
“之前在台子上怎么回事,老的你都不怕,你还怕小的?”
“此一时,彼一时也。”
“你老杜的脾气可是一贯硬如钢啊。”
“现在软了。我丢了脸,我脸皮子厚。但姜世子可不一样,这一次姜世子的脸可是丢大了。”
“他还有脸吗?那些被他害死的无辜,哪个不想抽他的筋,扒他的皮!”
“老天无眼啊。”
“老天有眼,只是时候还未到。”
“萧兄,莫非你看好李铭?”
“也许李铭真的能杀了姜子墨!”
“李铭有这个胆子吗?哪怕有这个胆子,也没那个勇气,更没那个实力,姜世子的护卫中可是有一名武师。”
萧正楠叹了口气,半天不说话,似乎想到了什么,问道:“探查清楚了吗?”
沁水郡戍军驻屯使杜彪肯定地回答道:“探查清楚了,马匪草上飞一伙来了。”
“你不出手吗?”
“我可惹不起黑甲军军正姜炳坤,更别说姜炳坤背后的顾氏了。你呢?”
“等李铭和他的徒弟先活着回到沁北县再说吧。”
“果然是你老萧的风格。”
“世界太大,人才太多,总不能见一个救一个吧。那我的沛祀关还守不守了!”
“什么你的沛祀关,乃是朝廷的沛祀关。”
“朝廷不守,我为诸夏守。”
“唉,该怎么说你好呢。你的事都督府同意了吗?”
“同意了,老部下调走,93师团调过来。”
“还是师正?”
“还是师正。”
“老萧,你该改改脾气了。”
“改脾气了,我就不是老萧了。”
“你的部下,可不是一个两个超过了你!”
“问心无愧,我心自安。”
“算了,我说不过你。听说姜炳坤要来北疆?”
“是的,走对了夫人路子,自然平步青云。”
“果然什么的爹,什么样的儿子!”
“是啊,能亲手把未婚妻送到别的男人床上,能为了荣华富贵弃了糟糠之妻,这世上又能有几个人做到!”
……
“相约睡个懒觉如何?”
“好,我睡外边,你睡里边。”
“不,我睡外边,你睡里边。”
……
嬉笑声声,两人把臂而去,越走越远,渐渐,只剩下背影。发苍苍,齿牙动摇,多愁多病,两个老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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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昏无妨卧高楼,明月与君但相守。
风来雨来花落尽,多病多愁一老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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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位老人,一高一矮,竟皆是下等将官。凡下等将官,最低也是旅正。
太阳从南往西而去,李铭巨大的木牌下面,依然人山人海。
李铭和徐瀚文忙得满头大汗,徐瀚文充当了第一道关口,初步筛查,谁让他是大师兄呢?师父有劳,自然代之。
李铭进行第二步筛查,总以为有更好的,却没有遇到更好的。都这个时候了,条件好的,都找到下家了。哪怕不是二十岁以下的武徒做师父,只要有本事,有的是高门大户登门招揽,有的是办法把自己人分配到合适的地方。
剩下的,都是没找到下家的。来李铭这里撞大运,结果把自己的头都快撞破了,都没有撞上。
再看,再选,天还未黑,太阳还未落山,春天的黄昏正好。但一个个人来,一个个人被淘汰。
天就要黑了,太阳就要落山了,人群散得差不多了,李铭准备收摊走人,这时候气喘吁吁跑过来了两个不那么年轻的年轻人。
“我是……”
“不招了。”
不待对方说完,李铭直接打断,一边说,一边示意徐瀚文扛起木头牌子走人。两个自以为必有收获的年轻人,一脸懵逼。
这两个人是之前李铭在人群中相中的人之一,虽然年龄偏大,约在二十六、七岁,但气血饱满,隐隐要打通任督二脉,成为武徒种子,而且是书生。只是,两个人既过于自视,又过于滑头。
李铭的记忆力可是极好的,亲眼看到这两个人至少和三家势力接触,似乎都达成了意向。这还是李铭看到的,李铭没有看到的肯定更多。
下家那么多了,转转头的功夫,又跑到他李铭这里来了。
李铭知道,第一目的肯定是冲着成为武徒来的。李铭徒弟少,但真气可不少,轮也能轮到用真气帮他们打通任督二脉。功利心太强,而且有极重的赌徒心理。而且,这个时候才来,不得不让李铭怀疑,他们是不是别有用心!比如,受了姜世子的指示。
这种人怎么敢要,尤其李铭这种藏了大秘密的人,绝对不能收品行不过关的徒弟。
黄昏日落,沉沉夕阳。林荫小道,两人走过。
“师父为什么不肯听听他们两个人的情况?也许刚好合适!”
“现在,我是凑不够三个人,但我绝不要动辄想着取巧的人。”
“他们或许是因为知道消息晚,所以这个时候,才赶到。”
“那两个人从昨天到今天,来过六次了。”
徐瀚文怔住,转头看向这个新认的师父,感觉自己不是头脑聪慧、过目不忘之人,眼前这个师父才是。
非凡之人果然有非凡之处。徐瀚文不仅对师父李铭刮目相看。
有一个问题,一直萦绕在心,于是问了出来:“师父也相信人生而平等吗?”
“相信。”李铭不加犹豫说出,却尽量装得高深莫测。只此徒弟大了一岁,徒弟还是州府学肄业,李铭压力很大。
人生这趟缘分,还真说不定谁和谁坐上了同一辆车。
但北疆肯定会记住这一刻,北疆历史上最重要的两个男人相遇了。为了那一句“众生平等”,两个人抛头颅,撒热血,九死一生,无怨无悔。
看着眼前新认下的徒弟明明想说什么,张嘴又闭嘴,似说非说的样子,李铭都替他着急。
“我当年是不是也这样怕师父?”李铭回想了半天,好像怕,好像又不怕。
时光如箭,一眨眼之间,花已经开了谢了三次。
那些旧时的记忆落在笔墨,落在诗,落在对她的思念。
朝看水东流,暮看日西沉。岁月成诗,人间为狂。而谁相思,独独疯长?
好大一会儿,李铭走出回忆。而新认下的徒弟唯唯诺诺,还没有张开嘴,只好主动问道:“我看你中间好几次有话要说,为什么不说?”
徐瀚文又是一愣,师父好直接。
两个人不过初次见面,徐瀚文觉得作为徒弟,这也想问,那也想问,不太妥当。但有些话真的想说,不吐不快。有些人,一旦错过,必将遗憾终生。
但想了想想要说的事,徐瀚文又觉得有些不合适,但长者问又不能不答,于是说道:“说了怕不合适。”
“既然不合适就不要说了。”听到师父这么有个性的一句话,徐瀚文懵圈了。
李作把徐瀚文的行为当成了清高的一种。作为读书人中的一员,李铭见识过太多读书人的清高。
当年他李铭也清高,当年他李铭也自诩才高八斗,当年他李铭也自诩学富五车,结果呢!当烂泥堆里滚过后,什么事都不算事了!
但以后李铭接触徐瀚文多了,才发现,这是一个脸皮比猪皮牛皮还要厚的二皮脸,哪有清高,全是市侩。
只是第一次见师父,摸不准师父脾气,不敢放肆。遇到师父责斥,只敢反思自己,不敢质疑师父。
这不,看着前面渐行渐远的师父背影,徐瀚文叹口气,莫名其妙的人为自己的傲气匠气也许太多了。
不以为苦涩,反而手舞足蹈,终于有人认可他徐瀚文也是一个有节操的人了,而且认可他的这个人还是他的师父李铭。
徐瀚文想推荐两个戍民营中的大才,一个擅长炼铁炼钢,一个擅长制器制弓。
炼铁炼钢的那个人,整日嚷嚷要为天下百姓炼铁炼钢,不能任由贵族借着盐铁专营的名义,垄断天下钢铁的生产、销售,以至于价格奇高,质量奇差。
另一个人擅长制弓,明明是个制弓师,却整天想着要为天下百姓制一把价格低、不易坏且穿透力强的弩,甚至想让制出来的弩,每家每户都买得起,用来抵御野兽,用来抵御侵夺,用来保卫家人,用来保卫家乡。却不想想,朝廷律法明令禁止非贵族之家不得持弩。这弩只要出来了,老百姓敢买吗?老百姓能买吗?
但徐瀚文理解那两个人,天大抱负,只为苍生,可歌、可泣、可敬。
他们两个都被选入了官府匠作营。之前,好多豪门大户招揽他们,待遇极好,但都被他们两个拒绝了,宁愿留在待遇低、劳动强度大的匠作营。
明天就将各奔前程,再无更改的可能。徐瀚文想抓住最后的机会,为自己,为师父李铭的那一句“众生平等”,那一句“布武天下、人人如龙”,去尝试一次。
看着前边的师父走得越来越远了,徐瀚文赶紧追上去,开口说道:“沁水郡戍民营有两个人,师父应该收入囊中。”
“还收入囊中,你看看这像不像话本中说的乱世争霸戏码?你再看看我像不像那些争霸天下的大人物?”说完,李铭自己都觉得好笑,噗的一声,笑了,大笑特笑。
“大丈夫……”
“有命才是大丈夫,无命皆是真小人。你看哪一个活到了最后的大丈夫,不是在史书上一再擦脂抹粉,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为人师的感觉果然好,李铭后悔发现的太晚了。要不然,徒弟一堆,有人捧碗,有人捶腿,有人捏肩,有人专门等着师父撒气出气……
“好像这个师父肚子里有点货。”徐瀚文又一次对李铭刮目相看。徐瀚文不再绕弯子,直接说了。“宁庆擅长炼铁炼钢,庄子游擅长制弓制器。这两个人都是郡学府优等生,人品端正。”
“你觉得这种人会跟我去鸟都不拉屎的谷山村?”
“肯定会去。”
“没有人招揽吗?”
“有人招揽,官府匠作营招揽。”
“那也比谷山村好,怎么可能轮的到我。”
“肯定轮得到。”
然后,徐瀚文不说了。
第五十五章 二徒弟宁庆、三徒弟庄子游
等了半天,见师父李铭竟然不往下接着问。徐瀚文砸吧砸吧嘴,不无尴尬地继续说道:“两人都是末等资质。”
“打铁制弓,哪个贵族不需要,末等资质他们也需要。对了,他们怎么不去贵族家的工坊,怎么去了匠作营,那可是‘一代入营、代代受穷’的地方!”匠作营父死子继,世世代代,不得出营。
“但有些东西,那些人给不了,比如人生而平等,比如为天下苍生炼铁炼钢,比如为天下苍生制弓制弩。”
李铭转身,夺过徐瀚文手中的木头牌子往地上一扔,说道:“走,三顾茅庐。”
有枣没枣,先打一杆子再说。打着了赚,打不着,也不会损失什么。这样傻乎乎的人,天下可不多了。见到了,绝对不能错过。他们起的比鸡早,睡的比狗晚;吃的比猪少,干的比牛多。这样的人,谁不想要,谁是傻帽。
看到刚认下的师父贪婪的样子,自诩谋士无双的徐瀚文,眼睛一亮,再一次觉得自己选对人了。能屈能伸,知错能改。师父的脸皮,竟然跟他的厚度差不多,这样的人才能活得久,才能活得洒脱,才能活得滋润。徐瀚文认为,这世上要脸的人,不是被脸害死了,就是被脸饿死了,鲜有例外。
徐瀚文只是管中窥豹看到了李铭的一面,另一面,徐瀚文不久之后就会看到:李铭对她的坚持和坚守,李铭对师父刘峰峦的恭敬和敬仰,哪个不是非要一条道走到黑。
在徐瀚文看来,北疆是一块英雄之地。凡才华卓著者,只要不死,必能出人头地。凡气运傍身者,应时而动,必能一飞冲天。
新戍民住宿的地方快到了。青青瓦舍,绵延成一大片,宁庆和庄子游的宿舍就在其中。
大通铺上,坐了满满当当的人,李铭当年也是其中之一。
大家认出了李铭,纷纷起身,恭敬异常,毕竟是一位天才武徒,亲临而至,蓬荜生辉。
大通铺靠北边的两个年轻人,似乎没有认出来李铭,似乎没有察觉到宿舍内的异样,还在自顾自说话。
“宁兄,炼钢以淬炼法炼出来的钢最易制弩,韧劲足,硬度够。”
“庄兄,你要想制出人人皆可用且用得起的弩,就不能用淬炼法炼出来的钢,太贵了。”
……
你来我往,两人争论不休。
李铭如一个局外人,站在一旁,竖起耳朵,假装听得津津有味,实际上李铭听不懂,但既然是三顾茅庐,自然姿态要做足。
徐瀚文几次想开口,打断争论不休的两个人,都被李铭制止了。
似乎李铭真把自己当成了伯乐,对两位千里马期待非常,似乎觉得这两匹千里马离不开他似的。
李铭对旁若无人讨论的两个人特别满意,不疯魔,不成活,惟有这样的人,才有可能在某个领域冲破知识的边界,探索未知,把更多的光明和希望,带入人间。
就如,人工助孕,第一个发现人工助孕的人,第一个应用人工助孕的人……这些人都拓展了人类认知的边界,永垂不朽,至为伟大。
好长时间之后,大通铺上的两个人不再争论了,才发现旁边站了一个人,认出来了,乃是大名鼎鼎的李铭。
举牌子招徒弟,谁人不知,谁人不晓。但他们两个不符合条件,且已经接受了官府匠作营的邀请,算是找好了下家。
此时看到李铭到来,当然知道李铭的意思。没有想到,这种好事会落到他们头上。
但他们两个志不在修行,也不想攀附某个人。
“李公子不用开口,我们已经选好了地方,明天就去报道了。就在沁水郡郡城旁边。”宁庆代表两个人明确拒绝。
“屿山有铁。”
“屿山肯定有铁。”
“想让宁先生给北疆众生炼铁。”
“你敢开炉吗?”
“屿山有铁。”又是这一句话,但这一次宁庆听懂了。
眼前这个人好胆大,敢大庭广众之下,告诉他宁庆,将来咱们可以偷偷去屿山里边炼铁。
李铭连屿山义军都想加入,那可是一群造反的人。何况偷偷去屿山里边炼铁,屠宰点都敢私设的人,对不合理的规定,肯定不愿意遵守。
但说出来,一定要光明正大,比如那一句“屿山有铁”,他李铭并没有说他要去屿山偷偷炼铁,但懂得人都懂。
所以,宁庆和庄子游,都睁大了眼睛看着李铭。
连铁都敢私练,弩自然敢私制,但这并不足以让他们动心。
李铭当然准备了,好多。不可能看这些就想把两个人忽悠到谷山村。
“我可以保证,两位到了谷山村,我和我师父刘峰峦,今后半年之内的真气,都用来给两位打通任督二脉。”这份礼很大,也就是说,每人有一个专属武徒,半年之内为他们服务。
也就是说,徐瀚文作为大师兄,半年之内,别想着师父李铭用真气引导他修行了,虽有失落,但更懂得宁庆和庄子游的价值,所以不后悔带师父李铭来,不怨恨宁庆、庄子游两个人获得了更好的承诺。
何止满屋子的新戍民,何止窗户外走廊上的新戍民,都羡慕地看着宁庆、庄子游两人,这几乎是板上钉钉的武徒种子,当然资质和悟性都不差的人,才有可能。
但宁庆和庄子游两个人,不接话,不心动,似乎对自己的资质没有信心。。
李铭继续加码。“成为武徒种子之前,每月必有一次为两位用真气引导修行。”
依然不为所动,李铭继续加码:“成为武徒之前,每月必有一次为两位用真气引导修行。”
这句承诺,几乎是板上钉钉的武徒,再差的资质,成年累月之下,武徒渡入真气引导修行,必成为武徒种子。
这一次,波澜微起的徐瀚文,心已如惊涛骇浪。师父果然有魄力。
“谢李公子的好意。”两个人还是知道好歹的,起身站定,恭恭敬敬行了大礼,致谢,但下一句却是:“明天我们要去匠作营报到,就不留李公子太晚了。”
赶李铭走,好有个性的两个人,不为利所动,坚持自己的坚持。
“可否请两位近一步说话?”
“没有什么不可见人的,李公子在这里说就好!”
“一定要在这里说吗?”
“请在这里说。”
果然是两个不通人情世故的年轻人,抱一腔热血来北疆,来苦寒之地,践行理想,不惜把子孙后代都搭进去。
“想请两位到我所在的谷山村,把打铁的法子、制弓的法子传开,让更多人学会。”
“得认字才可以。”
“我谷山村现有972口人,其中,四百余人皆是小学堂毕业。”
“当真?”
“当真。”
两人明显有些意动,但还不够。
“最迟明年,我谷山村有意去屿山开一处分寨。”先把牛皮吹出去再说,人拐到了谷山村,想再出来,就难了。估计不会想着出来,李铭决定,到了谷山村,就用真气帮他们打通任督二脉,用最短的时间让他们成为武徒种子。让他们欠着巨大的人情,还完之前,走不出谷山村。
“炼铁吗?”
“也不知道屿山有没有铁矿。”
“有的,有的。”
宁庆说完,李铭、宁庆、庄子游、徐瀚文,四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说话,最后也不知道是谁先憋不住,先笑了,最后四个人竟一起哈哈大笑。
事情有眉目了。但最核心的肯定还是那几个字:众生平等,人人如龙。
晚风习习,犹见冷意,李铭请三个人吃饭,戍民营路边摊,简单的窝棚,烤着大块的花脖子猪猪肉。浓茶数碗,如酒过三巡,李铭说明了来意。
此处无外人,高高壮壮,一头短发的宁庆大胆问道:“你敢偷偷炼钢铁吗?”
李铭想都没想,正正经经回答道:“不敢,我身子小,搁不住贵族碾压。”此时人前无人,不能不妨隔墙无耳,可还有个伯爵府世子盯着他李铭的,不能给对方一点机会。
看到宁庆明显脸色一暗,李铭接着说道:“但我敢买来官府的铁,炼成钢便宜卖给农户。造镰刀也好,造锄头也好,造犁头也好,总好过生铁打制的。不知道宁公子愿不愿意把从官府买来的铁练成了钢,然后便宜卖给百姓?”李铭这是打起了擦边球。
“愿意,愿意。”宁庆回答的很真诚,赤子之心,十里犹闻其香。
宁庆激动地端起木碗,茶水一饮而尽,手举的高高的,想摔,但看看手中木碗,似乎摔不烂,而且摔烂了还得赔偿,又尴尬地把木碗放到了桌子上。起身,整理衣衫,躬身拜下,如是三次,恭恭敬敬地喊出了师父二字。
李铭本不想应下,宁庆比他李铭年龄还大,但如果想把两个人拐到手,不,是带到谷山村,没有师徒名分是万万不行的。
搞定了宁庆,李铭转头看向庄子游,起身,郑重说道:“我在此以道心立誓,将来我李铭若有封地,凡我封地之内,人人皆可炼铁炼钢,人人皆可制弩用弩,若违此誓,天人共弃,死无全尸。”
徐瀚文、宁庆、庄子游无不惊骇地起身,然后,躬身作揖,钦佩几多,尽在脸上。
然后,偏瘦的庄子游朝李铭,拜了三拜,认下师父。
宁庆成了二徒弟,乃是将来的二师兄。庄子游成了三徒弟,乃是将来的三师兄。
一个师父,三个徒弟,如天真的孩子,自始至终没有提过将来,伯爵爵位继承人威胁的事。
他们想做的事,本来就是与世界对抗,伯爵世子又如何,无非四颗脑袋落地,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有了徐瀚文从旁相助,李铭和宁庆、庄子游的接触,很顺利,人前还是师徒。人后,李铭想和他们三人以兄弟相称,却被三人严词拒绝,不得已结结实实受了三个人排成一排,跪下来,行了拜师大礼。
李铭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这就有三个徒弟了,还好,大徒弟年纪比他小。
连夜办理相应手续,刚开始戍民营的人极力拖延,似乎想拖到了明天,把事情拖黄了,后来不知道怎么回事,两个时辰没有办成的事,一刻钟就办好了。
“老萧,做好事你不去留个名吗?”
“老杜,你看看你的属下,都烂成什么样子了。”
“所以,你就半夜三更报复我,故意不让我睡觉。”
……
一高一矮两个老人,尽是斗嘴,但斗着斗着,莫名地神色严肃。
“现在这样的年轻人不多了。”
“不多了,得好好护着。”
“怎么,你准备出手?”
“你不出手,我就出手!”
“我的地盘我做主。放心,我这就安排下去。”戍军驻沁水郡驻屯使杜彪说话如斩钉截铁,极为坚决。
“你不怕姜炳坤了?”
“滦州顾氏养的一条狗而已,我连滦州顾氏都不怕,还怕他姜炳坤!”
“真的吗?”
“真的。”
“好想看看你抄《好好经》的样子!”骂人不揭短,萧正楠偏偏揭短,他萧正楠可是没抄过《好好经》一个字。但杜彪抄了,抄的极为恭恭敬敬,甚至上书朝廷,要全天下官员都来抄兵部尚书顾琪鑫编撰的《好好经》。
“找打是吧。”
萧正楠不管不顾背诵出了《好好经》。
“第一卷第四章六部篇。吏部尚书好。户部尚书好。礼部尚书好。刑部尚书好。工部尚书好。吏部左侍郎好。户部左侍郎好。礼部左侍郎好。兵部左侍郎好。刑部左侍郎好。工部左侍郎好。吏部右侍郎好。户部右侍郎好。礼部右侍郎好。兵部右侍郎好。刑部右侍郎好。工部右侍郎好……”
语调苍凉,尽是愤怒,而这正是天下官员争相抄写背诵的《好好经》。
“兵部尚书顾琪鑫大人真是高风亮节,说了无数人的好,独独把兵部尚书好给漏掉了。”眼中好多屈辱的戍军驻屯使杜彪似乎反话正说。
说完之后,两人对视一眼,哈哈大笑,笑出了眼泪,笑出了无奈,笑出了憋屈……但英雄豪迈,永在肺腑,如火炽热。
第五十六章 投毒
第二天,凌晨时分,马匪草上飞一伙被路经沁州的边军93师团先遣队伍和沁州戍军联合围攻,十死五六,狼狈而逃。如果不是顾忌顾氏,恐怕一个也跑不了。
得到消息的沁水郡顾家家主顾明鑫气得要死,山羊胡子像得了寒症之人,不停打摆子。吓得侍寝的六名佳丽,大气不敢喘一个。爵爷一旦气出个好歹,殉葬都是轻的,满门上下估计都要问斩,这可是实封子爵,他们的家人可都是子爵大人的子民,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好你个萧正楠,好你个杜彪,你们等着,我顾家跟你们没完。”堂堂诸夏一等子爵顾明鑫,毫无贵族风范,如泼妇骂街。
马匪草上飞一伙是沁水郡顾家养的一条狗,如今被断了一条腿,沁水郡顾家家主心疼坏了。这可是一把好刀,脏活全指望着这把刀做呢!怕是有一段时间不能用了,那些被压制的人要嘚瑟一段时间了。
同样是这一晚上,大通铺上,李铭、徐瀚文、庄子游四个人秉烛不睡,谈天说地,相识、相知,许为一生知己。
人生而平等,人应当堂堂正正为人,他们发誓愿以四个人,在北疆这块英雄之地,行一回英雄之事,哪怕粉身碎骨,哪怕身败名裂。
第二天上午,李铭和沁北县来的武徒一起,护送6000余名戍民前往沁北县。李铭作为20岁以下天才武徒,被任命为沁北县戍民营第五营临时副营正,不用管事,学着第五营营正管事即可。
沁北县是苦寒之地中的苦寒之地,因为紧邻屿山,时不时有猛兽甚至凶兽出来作乱,每年死的人是最多的,当然新补充的人也是最多的。
每年拿人命去填,新人来,旧人死,却也一定要把这片疆土像钉子一样盯着诸夏的疆域之内。
上书朝廷从屿山撤军的官员很多,甚至要让出北疆一些郡县,如沁水郡、如沛祀关镇守府,好和妖族缓和关系,好省下大笔朝廷开支。
和平哪有让出来的,从来都是打出来的。钱财哪有省出来的,都是把蛋糕做大,做出来的。自己不思进取,也不想让别人进取。
所以,才有了主张死守屿山防线的一批人,被孤立、被针对,如边军驻屿山沛祀关守将萧正楠,如戍军驻沁州沁水郡驻屯使杜彪……
6000余名戍民,乌泱泱好大一片,往沁北县的方向,蜿蜒而行。李铭、徐瀚文、宁庆、庄子游在其中。
沁北县兵曹一位副曹正带队,经验还算老道,对李铭等五个二十岁以下的武徒委以重任。
带队的兵曹副曹正王之余,中级武徒修为,50余岁,须短、长脸,身体壮硕,高大,比较看重李铭,戍民营的很多事,让李铭试着参与,这是不多的实践机会,李铭很感谢,很珍惜。
千里之行,扎营、护卫、吃饭……事情多得不得了。
李铭作为五个二十岁以下武徒之一,一路参与,学到了很多。比如如何选定扎营之地,比如如何分辨饮水是否干净……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
所看的书和所行的事,一点点对应,从纸上变成了实实在在的实践,每一天李铭都在成长,李铭名义上的三个徒弟也在成长,尤其是徐瀚文,交友几乎遍及整个戍民营,走到哪里,都有一群“好友”前呼后拥。
自离开沁水郡戍民营开始,李铭和徒弟们本着一个原则,那就是缩头乌龟原则,无论如何都不离开6000余人的大部队,什么外出侦查、传递消息、购买食物……李铭和三个徒弟一概不参与,装死装狗熊。
“世子,李铭师徒不出沁北县戍民营,派去的人没机会下手。”
“不会潜入进去,杀了李铭吗?”
“试过一次,被发现了,死了一个,伤了三个。”
“下毒呢?”
“李铭师徒要么吃大锅饭,要么吃自己做的饭,没机会下毒。”
“那就往大锅里投毒,一群贱民死的越多越好。”
“夫人可是说了不能动李铭,奴才担心……”
“你怕夫人,不怕我吗?”
“奴才不敢。”
又一天,春光明媚,大锅里的粥已经熬好。
一大锅黑麦粥,很稠,筷子立进去不倒,每人最多可以盛两碗。菜是在附近采购的白菜,白水煮白菜,不怎么咸,但有个盐味。
二十个大锅,支了一排,二十列队伍,排的很长。李铭师徒四人很特殊,不固定吃饭地方,今天这个锅,明天那个锅,是带队的副曹正王之余特批的。
李铭师徒来了,四个人,雄壮如宁庆,腼腆如庄子游,好动如徐瀚文,皆比不得光彩照人的李铭。
只见,李铭从怀里拿出来一个骰子,丢给徐瀚文。
“今天你掷骰子。”
往手心吹了口大气,徐瀚文掷了出去。
“三点。”
然后,李铭拿出《沁水地方志》,随手翻开一页,第28页,取8。
然后,3和8两者相乘得24,取后边一位4,一行四人拿着碗,往四号大锅盛饭。看这贪生怕死的样子,不敢说沁水郡第一,至少是沁北县第一。
把选择过程整得如此复杂,还故意留下许多的不确定性,想猜中李铭师徒四个这一顿去几号大铁锅盛饭,比登天都难。
总不能20个大铁锅,全投毒吧。那死的人,可多了去了,别说沁水郡,沁州都要被惊动,甚至整个北疆,甚至整个诸夏,都要被惊动。
查案法师一来,无所遁形,想跑都跑不了,而能与法师对抗的,只有法师。
成本如此之大,正常人都不会选择毒杀一人,却连带毒杀一大群人。
粥很香,很好喝。按照李铭定下的规矩,李铭先喝,李铭喝完了,徒弟们再喝。
第一口咽下肚子,就有一种莫名的惊悸。难道粥有问题?李铭看了看周围,成百上千的人都蹲在地上喝粥,没有见到谁中毒!
李铭继续喝,越喝越觉得不对劲。李铭中过蚨阴蜈蚣的毒,自那以后,对毒特别敏感。所以,每顿饭,李铭必先吃,也有试毒的因素。这一次,喝下去的粥,和中毒的感觉,很像,似乎是一种极为可怕的毒。李铭神色凝重,怀疑被人投毒,却有不能确定!
“师父,粥有问题吗?”
“好像有问题!”
“被人投毒了吗?”
“像。”
突然,徐瀚文敞开了嗓子,竟然喊开了,说粥里有毒,大家都不要喝。像个跳大神的神婆,踢翻了一个又一个人的饭碗,不让喝粥。
宁肯是他徐瀚文错了,事后道歉。也不能装作不知道,万一是真的,出现大家中毒这样的事情。那可是会死人的。
宁庆、庄子游紧随徐瀚文之后,到处大喊粥里有毒,顿时整个吃饭的地方,乱成了一锅粥。
李铭头大了,我只是说了句疑似,你们怎么反应这么大!
好一会儿,李铭才反应过来。如果谎报了军情,错误由徐瀚文他们三个承担。如果确实有人下毒,则由他李铭领功,即便这场祸事,很可能是他李铭惹出来的。
李铭莫名感动,锅有徒弟背,功劳有他这个师父领,但李铭岂是这样的人。
“赶紧催吐,要不然就来不及了。”李铭以真气吼出,声震于天,惊动了好多好多人。
仿佛惊弓之鸟的李铭,第一个催吐。右手中指伸进喉咙,催吐。
“呕”“呕”“呕”……李铭吐了好多,连黄胆都快吐出来了。
有些人学着李铭的样子,赶紧催吐,包括赶来的兵曹副曹正王之余,包括赶来的其他四个二十岁以下武徒。
看到这么多大人物都催吐了,其他人不敢耽误,纷纷催吐,后来连没喝粥的人也莫名其妙地跟着催吐。
吐啊吐,吐啊吐。臭气熏天,难闻死了。
一刻钟过去了,两刻钟过去了,半个时辰过去了。没有一个人有毒发的迹象。
“不是说有毒吗?怎么回事?”带队的兵曹副曹正王之余脸色阴沉,本着万事不出头,要做老好人的王之余这一次真被逼急了。
以为有毒,结果大家吐了个寂寞,再做饭再吃饭吗?这得耽误多长时间,颜色不善的人要来越多,必须惩处李铭师徒四人,谎报军情,要不然,这6000余人的队伍没法带了。
很快,李铭、徐瀚文、宁庆、庄子游四个人以妖言惑众,被五花大绑。
按在地上,大板子马上要拍下。围观的人群中,突然有一个人倒下,口吐白沫,腿一蹬,眼一闭,死了。
很快,又有一个人倒下,死了。不大一会儿,连续死了数百人,像被割倒的麦子,倒了一大片。
还活着的人急了,包括正在监刑的兵曹副曹正王之余都急了,赶紧再次催吐,哪怕把胆汁吐出来了也不敢停。
事后统计,总共523人毒发身亡。都喝了粥,要么没有认真催吐,要么催吐不够彻底!
这是大事件,活着的人保护好现场,逐级上报。
活下来的人都很感激李铭师徒,要不是他们师徒,今天他们很可能大部分要被毒死。
隔了半个时辰才发作的毒,半个时辰之内,粥早就全喝完了,全军覆没都有可能。
而有人竟然真的敢如此疯狂。李铭不愿意投入门下,逼着必须就范,再次选择了“不”,竟招来杀身之祸。
李铭猜测,肯定是冲着他们师徒四人来的。但如此丧心病狂,是李铭怎么也想不到的。
来处理此次投毒事件的,竟然是从沁北县快速赶过来的沁北县兵曹曹正顾春山,滦州顾氏旁系子弟。
明眼人都能看出其中的猫腻,但偌大个官场没有一个官员点破说破。
这是来替某个人擦屁股的,在都督府的法师到来之前,要擦得干干净净。
李铭的好日子结束了,包括李铭的徒弟们。明明是功臣,却被兵曹曹正诬成了投毒怀疑对象,还说得有鼻子有眼。什么对朝廷不满!什么对贵族不满!大帽子一扣,小事情一比对,特别是徐瀚文,动不动说贵族坏话,证据确凿,只待上官审验。
但该往沁北县去,还得去。
李铭没有反抗,三个徒弟也没有反抗。一旦反抗,罪名必备坐实。
李铭和他的三个徒弟被关进了槛车,逼仄、狭小,生死握在他人手。
但总有些人,分得清楚好人和坏人,这些人组织起来,义务给李铭师徒送饭送水。
这世界是一个好奇怪的世界,正义和邪恶总是调换位置。
“别人都不知道有毒?”
“你怎么知道有毒?”
“我尝着粥的味道不对,像被人放了毒!”
“那别人怎么尝不出来,偏偏你尝了出来。”
李铭无法解释清楚,像哑巴吃了黄连,极苦涩,极难受。
“为什么你们三个提前知道了粥里有毒?”
“我们只是怀疑?”
“那别人怎么不怀疑?”
“别人……”
“说不出来了吧。因为毒是你们投的,正因为提前知道,才敢去踢翻别人的粥碗。”
“我们没有。”
“你们有。想立功受赏想疯了吧?是不是李铭指使的?”
徐瀚文、宁庆、庄子游坚决否认,李铭更是不肯承认。
但自导自演立功受赏这顶帽子,顾春山一定要让李铭师徒招认。
顾曹正对李铭师徒四人一再用刑,一再用大刑,但四个人死活不肯认罪,哪怕被打死,也不肯认罪。
“曹正大人,文人好面子,关到槛车里,关上几天,说不定就招了。”沁北县兵曹书吏丘桓建议。尖嘴猴腮,一看就是奸诈之人,用刑时丘桓下手最狠,李铭师徒四人却始终不肯认罪,而丘桓比曹正顾春山还恼火,还着急。
“你亲自看管,只让喝水,不让吃饭,先饿上几天。”顾春山挥挥手,离去。滦州顾氏家主擎缨侯顾祺鑫的妹妹顾蕙鑫亲自交代的事,要给顾蕙鑫的儿子姜子墨擦屁股,不做不行,且必须完成。
李铭师徒如果“招供”,顾氏在背后使使劲,投毒这件事就算过去了。否则,就要按照吩咐做那件事了,不是要杀李铭,而是要杀其他亲历者,来个死无对证。
顾春山不想做,做了,他顾春山就没有未来了,所以一定要让李铭师徒认罪。而这个会脏了手的活,自然要交给信重的人,将来出了事,也好推诿。
队伍启程,不停向前。遍体鳞伤的李铭师徒四人,每天在槛车里像猴子一样供人围观。之前,任命李铭为沁北县戍民营临时第五营副营正的职务,早被顾春山罢免了。
一路上,丘桓时不时拿鞭子抽上几下,失血加上饿,李铭师徒四人生命垂垂可危。
李铭强忍着,不到最后一刻,他不反抗。李铭很清楚,一旦反抗,除了屿山义军,将再无退路,会连累到他的父母、兄弟姐妹、师父、师兄弟……很多很多人。
但一旦到了那一步,他李铭绝不会引颈就戮。反正惹急了,喝血,可以很快恢复。
“怎么样?想吃肉饼吗?招了,现在就喂你们!”丘桓又一次来引诱了。数次引诱,得不到想要的,丘桓变得暴躁、易怒。
“呸,姜家的走狗。”一向嫉恶如仇的宁庆一口带血的浓痰吐出,刚好吐在丘桓的脸上。
“我杀了你!”气疯了的丘桓抽刀而出,誓要杀人。
刀极为锋利刺向槛车中的宁庆胸口,躲不开的宁庆闭目,无所畏惧等死。
这是,旁边的李铭竟撞开宁庆,并身体前倾,要替宁庆挡下这一刀。
丘桓刺向李铭左肺的刀,赶紧收力左移,似乎很怕刺中李铭,但还是晚了,只听噗的一声,刺穿了李铭的左胳膊。
“师父”“师父”看着李铭的左胳膊如注血液,徐瀚文、宁庆、庄子游极为担心,心中满满都是对对师父李铭的敬重。如果不是李铭关键时刻挡住了刀,槛车这么小的地方,宁庆必被暴怒之下的丘桓捅死。
连武徒种子都不是的丘桓吓坏了,兵曹曹正顾春山一再交代他,可以饿,可以侮辱,但绝不能让李铭死了、残了,否则即便顾春山不杀他,有人杀他。
用刑时候,丘桓就看出来了,无论哪一个徒弟受刑不住,李铭以死相逼的时候,顾春山必然退让。因为李铭的眼睛告诉他们,李铭说到做到。
只是他们不知道的是,李铭以死相逼死的是他们,喝血多喝血就能做到,况且他们是按照初级武徒计算李铭丹田内真气的,丹田内真气还有一定残留,且真气武技刀杀、箭杀涉及的14个穴窍内还存有真气,最低的都是液态真气,使出武徒级真气武技刀杀、箭杀还是没问题的。
李铭和丘桓四目对视,李铭是刺骨恨意,如要吃人,丘桓则是庆幸和害怕,还有李铭没有死,但愿左胳膊也不会残,否则不好交代,可能真的会死。
从丘桓的表情,李铭判断出了很多东西,有人不希望他死,但他李铭的徒弟可以死。本来刚才准备爆发的李铭忍住了,他在受刑之时就感受到了,似乎顾春山不会杀他,亦或者有大人物吩咐不能杀他。
医官来了,包扎伤口,诊治。
围观的人很多,有人钦佩,有人唾弃。
好多人嘲讽他们,好多人向他们吐唾沫,仿佛官府说什么,什么就对,仿佛他们四个真的是投毒之人。
523条人命,必须有人背,却不肯把所谓嫌疑犯李铭师徒交给郡城,非要带回沁北县审理,一路上却急不可耐,似乎必须把李铭师徒的罪名坐实了。似乎要通过官府把李铭师徒四人传首四方,既是警告,也是收尾。看看,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是什么下场。
槛车离去,人群乌泱泱向前,沿着沁水河,向西而行。
夜深,一条数十米长的巨蟒出现,竟是口口相传的霹雳蟒,头生双角,似要化蛟。如果有认识的人看到,他的双角比前些天更长了,更锋利了,而霹雳蟒的眼睛也更灵动了。
这头凶兽级霹雳蟒,竟然在舔李铭滴落的血液,连沾血的泥土一起吞进肚子。
竟然还懂得推来远处的土覆盖痕迹,静悄悄来,静悄悄离去。躲在水中,潜伏水底,跟随着远行的队伍。
第五十七章 诗词歌赋续命
数日前,沁北县兵曹曹正顾春山带人匆匆忙忙赶来汇合之后,一切都变了。
顾春山不是一个人来的,足足600余名戍军随行,刀枪齐备,极为壮观,接管了这里的一切,行的是军法,不听话的脑袋已经砍了好几个了。
李铭似乎自从上一次投毒事件之后吓怕了,哪怕被抽鞭子,也不肯出营地一步。吃饭,必吃大锅饭,说是要死,大家陪我们师徒一起死。
但很快,随着一个个莫须有投毒细节被确认,投毒的人越来越指向李铭师徒。
莫名地,发现李铭师徒之前有异常情况的人越来越多,一个接着一个实名举报,领奖赏,领很大很大的奖赏。
救命之恩,都忘得如此之快,徐瀚文、宁庆、庄子游很为师父感到不值。送饭送水的人越来越少,终于一个也没有了。
“我们不会被毒死吧?”徐瀚文不想死,却已经认定他们四个没有活路了,但师父李铭可能会活下去,他和宁庆、庄子游之所以活着,全是因为师父李铭,以死相逼。要活一起活,要死一起死。。
好精妙的一个局,毒死了他们四个,则一了百了。毒不死,下毒这个屎盆子就扣到他们头上。
而现在,这个屎盆子似乎已经扣到了他们头上。
“你们三个后悔吗?”
“不后悔。只是我的钢还没炼成。”说完,向来直爽的宁庆嚎啕大哭。
然后,庄子游哭他未出世的弩,也哭得天昏地暗。
不为生死为忧,而为理想没有实现痛苦。
“你怎么不哭?”
“师父怎么不哭?”
“我为什么要哭?”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天不给我们几个活路,我们能奈天何!”
“那就给天捅个窟窿!”
“对,给天捅个窟窿。”
说着,徐瀚文竟学着伶人唱起了冤情:“……为善的受贫穷更命短,造恶的享富贵又寿延。天地也,做得个怕硬欺软,却原来也这般顺水推船。地也,你不分好歹何为地?天也,你错勘贤愚枉做天……”
“唱的不错,你要是个女的唱的就更像了。”
“我要是女的,也做不了戍民,做不了戍民,就见不到师父。”
徐瀚文接着说道:“师父,如果给您一次重来的机会,您会选择做定海伯世子的徒弟吗?”
“不会。”回答完徒弟徐瀚文的提问,李铭也问了个问题:“如果给你一次重来的机会,你还会选择做我的徒弟吗?”
徐瀚文闭上眼,似在假设,好大一会,才确切作答:“会。”
旁边的宁庆、庄子游无不肯定点头,做师父的徒弟无怨无悔。他们三人李铭为宁庆挡了在那一刀之后,认定了李铭这个师父,绝不辜负,此之一生。而且,为理想,至死不渝。
“徐瀚文都唱了,你们也唱个曲唱个戏什么的,死了咱们四个也笑着死。”
宁庆哼了一段打铁的调子,不像唱曲,像在吼山。
庄子游胆子小,面皮薄,却强撑着哼唱了一曲家乡徽州的黄梅小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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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子熟
梅子熟时雨,滴落林下溪;
歧路行万里,知否家何去?
说我不在意,四海皆兄弟;
手中剑拿起,便是我自己;
一个江湖好儿女,千万年,千万里,不叹气。\\
长念佳丽地,不许帝王居;
莫以才子许,长声叹布衣;
花落水无意,逐波复向西;
且念你归去,且做我自己;
一生痴念都如许,爱与恨,情与仇,不放弃。\\
寻因果执迷,弃婚约不续;
忘了你,忘了我自己;
恩怨情仇都在彼,怎么到头都不记;
杀不够假仁假义,却是一个解不开的谜;
许你江山万里,盼生民皆安息;
放下执念、许我归去,我只做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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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段黄梅戏有故事吗?”李铭问道。
“有,一位公主和一位将军,许有婚约,但将军被人诬陷,家人和部属全部屠戮,而这个将军假死脱身,和归来报仇……”庄子游磕磕绊绊讲了很长。故事结束,久久回味。
喜欢着喜欢的,纠结着纠结的。执念每个人都有,就看能不能放下了。或许仇恨才是维护正义的最根本因素。
恶人恶报,法是一层,报仇是一层,侠客铲不平是一层。而当官府烂透了的时候,我就是世间法,以手中刀执之。
李铭明白庄子游的意思,让李铭想尽办法活着,将来为他们报仇。
求死容易,苟活很难。李铭知道,他的膝盖太硬,弯不下去,拉几个垫背的之后,很可能也是死路一条。
李铭总感觉到有一个很恐怖的东西,跟在队伍后面,或许是怕李铭逃跑,特意派了一名武师,以保万无一失,让朝廷律法处死李铭,让大家无话可说。
但后面的东西,确实吓到了李铭,以至于李铭不敢轻举妄动。
而所谓的恐惧之源,就是那头凶兽级霹雳蟒,圆滚滚躯体更粗更长了。
“师父,您老人家是不是也唱个曲?”
“好,我就唱我在谷山村亦师亦友的顾子詹先生填的那首词——《边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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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城
狼烟起,边鼓声声催铁骑。征战绝域,生生死死,岂止天意。
是否归人人不记,白骨凌乱深秋雨。惨戚戚,哭声音,太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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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戮之后,只剩恐惧。烽火台,狼烟四起,帝王愁边声。壮志未酬身先死,莫问坟头已入秋。
而理想饱满的人,永远活力四射,初心不改,至死无悔。
如李铭,如徐瀚文,如宁庆,如庄子游,正因为有所坚持,所以,世界上才有如此多可爱的人,值得尊敬,值得敬重。
看着一会儿嚎啕大哭,一会儿哈哈大笑,一会儿又唱戏唱曲的李铭师徒,好多好多的人,像看傻子一样看着他们。
此时,5500余名戍民,600余名戍军,从上到下,似乎都看不起李铭师徒四人,似乎都恨他们师徒四人。似乎都在嘲讽他们师徒四人: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就这样的人,还想拉着我们一起死。
又一次军议开始了,李铭坐在槛车里旁听。
没有定罪之前,只是嫌疑,作为五个20岁以下的武徒之一,本身就有许多特殊权利的。李铭的罪,他顾春山定不了,必须县正以上才可以定李铭的罪,算是对武学天才的一种保护吧。
“大人,沿沁水河,虽然路途远,但胜在安全,而且补给也便利。”
“是啊,大人,走胡脊山,虽然能少三分之一路程,但危险增大了许多。”
……
“曹正大人做此决定,必有曹正大人的考量。我丘桓代表600戍军兄弟支持。”丘桓说的极为坚决,说完,还抽出了刀,噗的一声,插在地上。
有人害怕,有人不害怕,但不管害怕,还是不害怕,都知道无法拒绝沁北县兵曹曹正顾春山的安排了。
反对穿过胡脊山回沁北县的人很多,除了顾曹正带来的人,其他的,没有一个人同意。
但兵曹曹正顾春山一意孤行,借助丘桓的蛮横,以主将身份下令,必须离开沁水河,抄近道,翻越胡脊山,返回沁北县。
什么凶兽级霹雳蟒作乱,沁水河沿岸不安全。纯粹是借口,六千多人的大队伍,给凶兽级霹雳蟒十个胆子也不敢冲撞。明知道是送死的事,霹雳蟒也不傻。
槛车之内。“师父,我觉得有猫腻,走胡脊山肯定要出问题。”
“你都能看出来,我看不出来吗?其他人看不出来吗?”
“是不是姜氏世子故意对付我们使的招?”
“有可能。看情形,事情好像投毒的事情闹大了,定海伯背后的主子顾氏也压不下来了。”
“要灭口吗?”
“应该是,估计这一次都要死。”
“那我们怎么办?”
“凉拌。最近我总是吃不饱,记得你们三个每天让我喝点血。”
“血炼法的原因吗?”
“嘘。”李铭把食指放在嘴唇。
徐瀚文秒懂。酷刑之下,李铭受伤极重,再加上饮食不好,再加上前几天替宁庆挡了一刀,李铭丹田之内的真气几乎一点不剩,似乎差一点境界掉落。
理论上,如此重的伤,即便侥幸活了下来,武道根基也必受影响。这是要从根本上断了李铭的路。
胡脊山越来越近,悬崖峭壁处处,盘山路绵延不到尽头。
青翠的林木遮盖天地,不管从近处看,还是从远处看,都是一片绿。
“你去看住李铭师徒,一有不对,杀了他们。”顾春山偷偷吩咐书吏丘桓。
“李铭也在内吗?”丘桓不相信地问道。
“在内。”顾春山肯定地回答。定海伯世子派人给他传来了私信,必须杀了李铭师徒四人,否则死的就是他。
顾春山很清楚,无法无天惯了的姜子墨真的会做出来,死道友不死贫道,姜子墨母亲顾蕙鑫吩咐的事,只能先放一放了。但他顾春山不会出手,让手下出手,背锅。
顾蕙鑫那一关很难过,但世子保证,保他过关。
山路崎岖难行,李铭师徒被赶下槛车,手上戴着手铐,脚上戴着脚镣,两只脚上,还各绑了一个铅球,防止逃跑。
师徒四人推着自己的槛车赶路,人在车在,车亡人亡。兵曹书吏丘桓趾高气昂传达了兵曹曹正顾春山的命令,握刀在手,这一次不来虚的,凶狠的目光在李铭几个徒弟身上瞅来瞅去。李铭神色一紧,不再桀骜不驯,老老实实接下命令,推着槛车,翻山越岭。
丘桓也不去别处,就近监视李铭师徒,鞭子时不时落下,这一次打在李铭身上无所顾忌。“李案首,来唱个曲!”
李铭不唱,鞭子噼里啪啦落下,不光打在李铭身上,还打在徐瀚文三人身上,好汉不吃眼前亏,李铭忍住杀意,唱曲。
吊在胸前的左胳膊,似乎极疼,丘桓的鞭子偏往这里招呼,偏偏不让不让穿刺刀伤好起来。
“李案首,远处有座山不错,来现场给我做篇赋,要比给方清平那篇好,做得好,每人多一碗腊肉。”
看看徒弟们萎靡不振的样子,李铭答应了,在丘桓带来的笔墨纸砚上,现场写下了一篇《胡脊山赋》,落款处还特意按照丘桓吩咐,写上了赠顾春山几字。
然后,或一首诗,或一首词,换一顿饱饭,有腊肉吃的饱饭。
“曹正大人,都说李铭骨头硬,我看这李铭也不怎么样吗?”
“这可是明明白白的软肋,告诉敌人,如果不是世子……”似乎说漏了嘴,赶紧停下。好多诗词赋,专为他顾春山而歌而颂。
“出胡脊山前,别让他们师徒四人死了。”
“上头不杀他们了吗?”
“杀。”说完,顾春山走到铺开的墨宝前,念出了李铭刚为他顾春山写的一首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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赠沁北县兵曹曹正顾春山胡脊山上,幸以同行,山川秀丽,诗以记之。
半纸春山画人间,一卷诗书读从前。
风流必是江南客,英雄何需玉门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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丘桓会意,躬身退下,诗和词要的更多了。
顾春山仅仅盯着帐篷内的行书小楷,笔力老练,书法精绝,越看越喜欢。
“真想让他活着啊,可惜这样的人,既然得罪了,一定得让他死。”顾春山在心里告诉自己。读史,读过去的人与事,江山有更替,代代皆英雄。他顾春山何尝不想如此,做一个书生,做一个英雄,哪怕昙花一现,哪怕战死在沛祀关,哪怕战死在极西之地的玉门关,可惜诸事,皆不由己。
“把这些装在匣子里收好,你在,匣子必须在。”
“诺。”一位戍军武徒队正,躬身回应。这位队正明白另一层意思,匣子内的东西,如果丢了,坏了,则他用命来赔。“几张破纸而已。”但这位队正只敢在心里抱怨几句,能当上兵曹曹正的,修为和关系是一方面,能力也是一方面。否则,位置坐不稳,坐不牢。
“师父您受委屈了!”
“受了什么委屈?”
“文人风骨……”
徐瀚文刚开了个头,就被李铭打断。
“先保住命,保住了命,一切才有可能。”
“都是我们拖累了师父,凭师父的……”声音极小,生怕别人听见。
李铭当然要给徐瀚文等人活下去的信心,比如丹田真气恢复,这就是信心之一,李铭特意显露给了徐瀚文、宁庆、庄子游。要不然,苦难岁月,如何熬下去,熬不下去,就是死。
第五十八章 胡脊山杀匪
自进入胡脊山,李铭一直有不好的预感。但山头翻了一座又一座,安然无事,眼看就要出山了。
是一处较大的豁口,豁口外面是一马平川,豁口后面则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盘山路,豁口两边是高不可攀的山崖。
“停下,在此处休整。”
“曹正大人,出了豁口再休息也不迟,那里视野开阔……”
“此处我做主,还是你做主?要不你来做沁北县兵曹曹正!”顾春山极为霸道,一下子吓住了其他想说话的人。
刚才提建议的人,吓得浑身颤抖,不敢接话。
“曹正大人吃的盐,比你走的路都多,快点都吩咐下去,就地休息。”丘桓比任何一个人都积极,坚决拥护曹正顾春山说的一切,安排的一切。
“还有,扎一个临时营地,说不定晚上还要留在这里!”
“诺。”一群临时队正、营正,极为恭敬回答。
很快,有人警戒,有人休息,有人修筑临时营地。
6000余人的队伍真的在顾春山的命令下,在胡脊山即将出山的豁口内休整,修筑营地,整理队伍,清点人数。
槛车内的李铭臆想中的大股敌人还是没有出现,真的会平安无事吗?
丘桓来了,专为嘲笑。
“不是说必有贼人来袭吗?贼人呢?”
“不是说,胡脊山山高路险,两头一堵,瓮中捉鳖吗?”
“哎,毕方郡童子试案首,怎么不大话连篇了!”
徐瀚文等人怒目而视,被李铭压下,不出声,不回答。
无趣的丘桓,见没人搭理他走了。对李铭,杀又杀不得,脾气还倔得很。在丘桓看来,像李铭师徒这样的人,死的都快。
天至中午,阳光正好。六千余人,整队出发。
要出豁口了,有奔腾的马蹄声传出,似乎迎面而来。
“顾曹正,请列队防御。”沁北县兵曹副曹正王之余极为紧张,等不到顾春山下令,竟自行命令整队防御。
“混账,这是沁北县戍军来接应我们了,怎么可能是敌人。朗朗乾坤,诸夏之地,怎么可能有这么大股敌人。”
主张列阵防备的人无不被顾春山训斥,不仅不准列阵,还要收起武器站好了迎接接应的戍军。
顾春山一再告诉大家,是沁北县的戍军来接应他们了。这是之前,他顾春山为防万一,特意去信请来的援军。
丘桓极为积极,骑马向后传令,不准整队,不准把武器拿出来对接应的戍军不敬。
丘桓越走离顾春山越远。顾春山数次召唤丘桓回去,回到顾春山身边,丘桓不但不回去,反而更要好好表现。把顾春山的指令传达的尤其到位,经过李铭槛车的时候,还居高临下看了李铭师徒好几眼,并吩咐看守的戍军,任何情况下不得打开槛车,不得让李铭师徒吃饱喝足。
李铭四人无不恨的牙痒痒的,李铭好想破开槛车杀了这个不知道死在怎么写的蠢货。
忍忍忍,李铭一再告诫自己,此时,随着喝血,李铭身上的伤早就恢复,真气也早已恢复。
此时,刚走出不远的戍民,听到有大人物背书,有顾春山带来的戍军执行,6000余人无不相信接应的人来了。马蹄声声,越来越近,不绝恐惧,反生欢喜。
6000余人,离开了有一定防御设施的临时营地,就这么在豁口内的平地上,安静地等着。等着远处接应的人到来。
大家很放松,很高兴,越过群山之后,前方来了接应的人,据说还带来了吃的喝的用的,无不兴奋,甚至好多人,气泄了之后,一屁股坐到地上,翻越胡脊山哪会是轻松的。
山路险峻,盘桓而上,靠两只脚,早就累坏了,而且刚才歇息的时候,又是建造临时营地,又是干这个,干那个,结果临时营地刚建好,又不用了,白忙活了半天,说是歇息,有多少人真的歇了,反而比刚出山的时候更累了。
如今,接应的人来了,无不大大松了一口气,可以尽情地休息了,一路上的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再也不用了。
出了胡脊山,李铭师徒就又被关进了槛车,如今槛车被监视在队伍最中间位置,李铭身上的伤早已经复原,真气也已恢复,只是装作有气无力。身旁的三个徒弟则是越来越虚弱,随时随地可能倒下。当然虚弱了,动不动被李铭喝血,失血过多,又吃得不好,睡得不好,当然极为衰弱。
突然,前面传来了惊呼声,人群往后面猛退。李铭看清楚了,是一伙儿骑马的人在砍杀戍民。一个脑袋,又一个脑袋,滚落地上。杀过来的人,衣服杂乱,武器杂乱,果然是土匪。
“土匪势大,诸位随我突围。”说完,顾春山打马而出,第一个冲向豁口出口,土匪似乎一触即溃,豁口出口被顾春山单枪匹马打开了。
被顾春山叫在一起迎接接应之人的各个临时队正、营正,无不随着顾春山闯出的“生路”拼命逃亡。这群6000戍民中最精华的部分,逃了,包括四个20岁以下武徒,包括护送他们的家族武徒,包括戍军的武徒,包括一些武徒种子……
“土匪来了,快跑。”
“是马匪草上飞,快跑。”
“顾曹正带人跑了,我们也赶紧跑。”
……
看守李铭师徒的戍军军卒慌了,竟然丢下李铭师徒,四散而逃,如无头苍蝇一般。
“戍军大哥,别走啊,给我们打开锁再走啊。大哥……”徐瀚文的哀求声,好可怜。
却没有一个人停下来,无不争先恐后后退,生怕跑得慢了,被汹涌而来的土匪砍死。
都这个时候了,李铭也不管了,鼓动丹田真气,啪啪几声,槛车木头被被李铭撞断了好几根,李铭带着三个徒弟,赶紧往崖壁方向跑,避开中间适合马匪冲杀的区域。
“你们怎么敢逃出槛车?给我捉住他们!”从后尾急急追着兵曹曹正顾春山逃跑的丘桓,此时才追到中间位置,但周围的人没有一个听丘桓的,眼看着豁口早被土匪堵住了,丘桓也不管李铭师徒了,赶紧跑,自己的命要紧。
但未及靠近豁口出口,丘桓被土匪中的弓箭手,一箭从马上射下去,又被马蹄踩中脖子,眼看不活了。
临时之前,好悔好恨,为什么要瞎表现,为什么不紧紧跟着顾曹正,要不然,他不会死,死不瞑目,到死都睁着眼,不肯闭上。
聪明的人无不如此,而糊涂的人只能用命去探知安全的地方。
脑袋滚滚而落,人们惶惶而逃。李铭看来,不足六百骑马土匪,驱赶六千人如绵羊乱窜。
沁北县兵曹曹正顾春山,第一时间带着一大群聪明人跑了,包括其他四个二十岁以下武徒及家人,包括除李铭之外的所有武徒以及相当一部分武徒种子。
这让留下的人,如何反抗。除了李铭,没有一个人是土匪中武徒的一招之敌。
必死之局。到了这个时候,留下来的好多人明白了,这是奔着灭口来的,有人要借土匪的手,除去隐患,除去投毒下毒的一切痕迹。人都死完了,查案的法师过来又能如何!总不能从死人嘴里问出什么吧。
有人慌不择路后退,有人奋力搏杀求活。既然奔着灭口来的,后路肯定被断了。
果然,后路被断了。数百土匪守在隘口,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人命如草芥,一片一片倒下。
戴着脚镣手铐的李铭师徒背靠崖壁,努力求生。
“师父,我们会不会死?”
“估计要死。”
“不能白死了,一定要拉几个垫背的。”
……
师徒四人,极为慷慨激昂聊着,和周围的气氛,极不融洽。
但只管自顾自说着,只见周围密密麻麻的人的脸上渐渐出现狰狞,他们也要拉几个垫背的,陪着他们一起死。
而从土匪出现到现在,时间才过去了半刻钟都不到。
“有没有那位兄弟擅长开锁?我师父可是武徒,说不定能领着大伙冲出去!”徐瀚文都嚷嚷半天了,还在嚷嚷。
“我会。”一个麻脸汉子不自然地走过来,摸出了腰间藏的铁丝等工具。他想活命,想活下去,这唯一剩下的一名武徒,或许就是希望所在。被人骂做小偷就骂做小偷吧,总比无希望地死去好。
徐瀚文真没有想到,瞎猫碰死耗子的事,还真碰上了,还真有人会开锁。
很快,四个人的脚镣手铐都被打开。
一位戍军军卒,递给了李铭一把钢刀。
“铁脊刀在顾曹正那里,李兄弟先用这一把。”似乎有几分愧疚,本来应该保护大家的同僚,竟然跑了一大半,羞愧自责,堵满了喉咙。
李铭接过,致谢,向前,如箭头,立在最靠前最中间位置。人人纷纷选定自己的位置,握刀的在前,持弓的在后。什么都没有的,拿几块石头跟着。
另一边,徐瀚文还在鼓舞士气:“跟着我师父冲杀,我们一定能冲出去。”
“我师父可是杀过四五十头铁背熊的武徒,这群土匪里没一个人能挡住我师父。”
……
十几头铁背熊硬被吹成了四、五十头,而效果果然极好。大家看向李铭的目光更为信赖,看向敌人的目光更为凶残。哪个人不想活下去,而现在有了活下去的可能,当然要振作精神,拼死一搏。而且哪怕死了,也要崩掉对方几颗牙。
人越聚越多,但依然只有李铭一个武徒,武徒种子倒是多了好几个。
已经确认,沁北县兵曹曹正顾春山带着除李铭之外的所有武徒一起结阵冲了出去。
把近6000普通人,留给土匪屠戮。
一队马匪看到了李铭这一群与众不同的戍民,骑着马冲过来,要击杀。
只见,李铭大吼一声,迎面而上,越跑越快,
近了,近了。李铭越身而上,跳起来两米多高,一刀结果了一个骑在马上的土匪。
然后,第二个,第三个……杀土匪如切菜一样简单。
李铭手中的钢刀卷刃了,换成了马匪使用的马刀。很快,骑术较好的戍民骑上了李铭抢夺过来的马,伴在李铭左右,一起冲阵杀敌。
很快,戍民从数十到数百,再从数百到近千,一头猛虎,带出来了一群狼,嗷嗷叫向前冲。
土匪伤亡越来越大,马匪头领注意到了这一群反抗力量。亲帅最精锐的百余部曲冲阵,一定要击溃了敢于反抗的这一伙人。一旦成了燎原之势,自身必将死伤惨重。
中级武徒修为的马匪草上飞三首领极为自信,竟越众而出,要单枪匹马挑了领头的李铭。
而李铭竟然下马,竟然不慌不忙拿出从土匪手里抢夺的三石强弓,搭上纯铁铁箭,他要在人前,第一次使出精通层次的真气武技箭杀。本想藏着为底牌,现在不得不使出来,要不然难以活命。
只见,李铭真气鼓动,如山澎湃,中级武徒修为全力爆发。
“嘣”一箭射出,对面的草上飞匪帮三首领堪堪弯腰避过,头皮被擦破了一点皮,见血。
“噗。”第二纯铁铁路箭竟然无间隔又至,正中心窝,草上飞匪帮三首领当场落马而死。
躺在地上的草上飞匪帮三首领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他这么一个堂堂中级武徒,真气武技枪杀达到出神入化层次的高手,实力未及发挥,就这么憋屈地死了。
土匪们惊呆了,追随李铭冲杀的戍民们惊呆了,好强,箭发好准。
此后,李铭手中的弓一刻也没有停下,射空了三壶箭之后,对面的土匪,直接崩了。
土匪五十多具尸体,坠落马匹下面,李铭一方,又新得了四十多匹马和相应的武器。
戍军留下来的老卒趁着土匪退走,赶紧整队。越来越多人围拢在李铭周人,看李铭如看神人。
此时,真气几乎耗尽的李铭,坐在地上,一口马肉,一碗马血,吃吃喝喝个不停。
怕喝血吓到大家,不得不多了马肉来掩饰,生马肉,极腥极难吃,必须吃,要不然怎么掩饰。恐怕,一会儿还要吃,好恢复伤势,好恢复真气。
半刻钟后,土匪又来了。数百匹马,后面跟了近千步行的土匪。
李铭马刀前指,“杀”字喊出,第一个冲上去,不骑马。实在是马术不行,刚才差点落马。
“那个人真气没了,射不出箭了,大家跟我冲,为三首领报仇。”
好几位武徒修为的人激发真气,如一个个明亮的月亮,杀向李铭一方。
气势如虹,却死的极快。李铭冲到半路,竟接着递过来的弓和箭,又开始射了。
精通级真气武技箭杀,箭无虚发。
连续四名武徒,死于箭下。土匪又一次崩了。这一次李铭带队,猛追不放。
旁边十几个武徒种子专门保护李铭,专门给李铭递箭,还有好几个人背着备用的强弓。
这一次,除了骑马的土匪和跑得快的土匪,其他的要么死,要么降。凡是激烈反抗的,李铭一箭射过去。凡是武力强横的,李铭一箭射过去。就问战场之上,谁敢不服。
土匪中间的几个所谓神剪手,连真气都没有,怎么可能是李铭的对手。也就是没有铭文鉄箭,要不然,被李铭认出来的武徒,一个也别想跑。
救治伤员,收拢马匹,收拾战场,活下来的戍民还有三千多人,就在这一处豁口,就在之前的临时营地,扎下营盘,固守。
第五十九章 军功赐田
风凉凉于夜,月明星稀。
“审问过了,确实是马匪草上飞一伙。”
“不是前段时间被边军和戍军联合围剿了吗?怎么还有这么多人?”李铭问徐瀚文。
“新收编了几个匪寨,来的不是草上飞的本部人马。对了,草上飞三首领的脑袋用草木灰腌好了,说是沁水郡给出了十万铜元的花赏。”
听到这个李铭极为高兴,钱越来越多,终于不用愁钱了。杀人放火金腰带,古人诚不欺我。缴获极多,不过李铭当着大家的面,按功劳大小,全部分了下去。李铭只留下了二十匹最好的马,和相应的马刀马具。
第二天,援军姗姗来迟,而带队的竟然还是沁北县兵曹曹正顾春山。
双方大眼瞪小眼许久,李铭强忍住没有拔刀,但杀人的心已经种下,只待风高夜黑。
一箭而已,怕他个鸟。李铭就是要用箭射杀他,告诉他背后的人,他李铭也有牙齿,会咬人,会吃人,不是好惹的。大不了,鱼死网破,隐身暗处,看顾氏、姜氏愿意拿出多少人命为他陪葬。
沁北县县城。记功、问俘、敲锣打鼓夸功。投毒嫌疑人的帽子自然被摘掉,精通级真气武技箭杀,入军中,即授中等尉官军衔,战场之上,杀敌效率极高,立功极快,还用得着用投毒、再假装救人这种极有可能伤及自身的手段“立功”。
当天,李铭的军功赏赐就下来了。功劳太大,官府直接在蒲良堡赐地300余亩,全是水浇地,乃是沁北县最好的耕地之一。李铭的军功赐田大大增加,达到了近400亩。另外,以合一塘为中心,方圆十里山林皆记入李铭名下,酬功。
李铭请求颁发的屠宰点执照,县正郑志鹏允了,递入沁北县参政院审议,县参政院常驻参政全票通过。同时,李铭作为备选参政,列入了下一届沁北县参政院换届候选名单。
400亩地握在手,如今,李铭成了名副其实的蒲良堡大地主。
两天后,李铭带着百余名新戍民和缴获的二十匹马回到谷山村。
跟李铭一起来到谷山村的,都是胡脊山一战表现的特别好的汉子们,敢打敢杀,不怕死。
当时,沁水县县正郑志鹏大笔一挥,谷山村应分配名额之内,凡李铭选中的人都分往谷山村。几乎人人都想跟着李铭去谷山村,只是名额有限,无奈依依惜别。
滔滔不绝的沁水河,水面与堤坝几乎持平,百余米水深,时不时可看到庞然大物在水下。
谷山村的寨墙斑驳有年,尽是沧桑。
好多村民等着新人到来,好多新寡的妇人,期待如意郎君。
村正刘峰峦、教书先生刘芷峦,站在最前面。花姨和她的女儿也在,大妞个子更高了,谷承来越来越像个小大人了……
朱越泽和齐大爷等人还在合一塘,那是李铭的根基所在、财富所在,要守护,要看紧。
100余名新戍民,拿着简单的行李,拿着用胡脊山一战的缴获和赏赐换来的锄头、镰刀、吃的、喝的、用的,推着独轮车,从沁北县一路推到谷山村。这一年的新戍民,只要在胡脊山拼了命,立了功,都算是一个小富人,土匪有今日没明日,钱财和值钱的东西往往带在身上,全便宜了他们。
而暗地里,徐瀚文可是替师父克扣了不少东西,看徐瀚文、宁庆、庄子游满满当当的行李就知道。
归属李铭的20匹马的马背上也驮了好多物品,乃是沁北县代付了马匪草上飞三首领的花红,10万铜元,李铭买买买,买了好多,为谷山村熟识的人都带了礼物。
满以为,新人到来最震撼的肯定是人山人海的迎接和锣鼓喧天的热闹,结果在李铭的带领下,朝圣一般瞻仰挂在谷山村寨门门口的对联:
求死,以一死自得其乐。
搏命,犹一命无愧此生。
这是死去的教书先生顾子詹在盔狼来袭时留下的对联。一群热血男儿,无惧生死,与天斗,与地斗,与世间所有的不公平不公正斗。
然后第二幅对联:
此地辟为家,粗茶淡饭过日子。
来年办学堂,识文断字不糊涂。
这是顾子詹在谷山村三十年孜孜不倦教书育人的理想,将来他们的孩子都有书读,都有武可练,必然文武双全。惟有在谷山村,寒门子弟才有这种普惠性优待,人人平等,人人如龙。
李铭领头,徐瀚文充任礼官,就在寨门处,面朝对联,如是三拜,无数的人,热泪盈眶;无数的人,满怀希望。作为领头之人的李铭尤其如此。
李铭在沁北县一下子出名了,如今随着新戍民前往各村各寨,李铭的名声在沁北县更是青云直上。
如果修的是香火道,名声越大,声誉越隆,越是好事。只是,李铭修的不是香火道。李铭也不想修香火道,那是给死人修的,徒有魂魄,没有肉身。
媳妇还没有娶到家,子嗣还没有留下,怎么舍得离开烟火人间。
又是分田、分房子,谷山村无主之地以及以前的公田这一次都分了出去,勉强满足了一人五亩戍田这样的标准。只是有些公田租给了村民耕种,只能等这一季黑麦成熟,才能拿到手中。暂时拿不到田耕种的人,村里给了补贴,饿不死。
至于房子,不够分。两个人三个人先凑合着住吧,说不定没多少天,都陆陆续续搬进谷山村的寡妇家了。老婆孩子热炕头,一下子全有了。只是自己的崽,估计要到明年才能生下来。
六月初入夏,可种一季粟。大家无不在忙,除草翻地,李铭的二十匹马立了大功劳,翻地又快又好。昔日骑在战场厮杀,今日尽在田间耕地。
热火朝天的小伙子们,在初夏时节,赤着上身,有过田间地头,有过热闹人间。十七、十八岁少年人,还在懵懂,就要为一日三餐考虑,就要一个人在这北疆活下来。
好像当初的李铭,而李铭是当时整个戍民中最年轻的人之一。勉强算是十六岁,比现在至少矮了一个头。种地好难,没耕牛没牲口,自己力气又小,差一点要饿死在北疆。
是教书先生顾子詹,是师父刘峰峦,是心生爱慕的刘芷峦,是热情好客的齐大爷夫妇……给了他勇气,给了他帮助,在北疆收获了第一季庄稼,然后把粟米换做黑麦,喝了一个冬天的黑麦粥。
粟米又叫小米、黄米,熬出来的汤很好喝,只是产量不如黑麦,且磨不出来面粉,做不成面食,但价格被黑麦贵,当时的李铭,填饱肚子是第一,换成黑麦能多吃几顿,自然全换成了黑麦。
之后几年,种的也是黑麦。李铭在蒲良堡的水浇地,之前是蒲良堡的官田,酬功与他,李铭没有擅自变动,之前谁承租的,还有谁承租,且租金不变,还是官租价格。
之前惯例,官田变成私田,可要求退佃,可自行涨租,至少要涨一成租子。而李铭既没退佃,也没涨租,反而和佃农签订了长租协议,约定十年租约,十年内不涨租,且十年后,同等条件下,可优先续租。可安心种地,可安心改良耕地,不怕这边上了粪、撒了草木灰或者修了水渠,那边就要涨租或者退租。
水浇地,可是不怕旱,收成多且有保障,比靠天收的旱田强太多了,要不然在地广人稀的北疆,开荒不好吗,何必租种别人的土地。熟田好于荒田,水浇地更是熟田中最好的耕地之一。
“大善人”三个字,竟一下子在蒲良堡传开。四成重的租子,就被称作“大善人”,这世间“大善人”的标准好低。
四成租子,一成租子用来纳田税,三成租子可自用。自此以后,李铭将衣食无忧,且世世代代。当然,后代之中,出了不肖子孙,一切皆休。
李铭把从县城买回来的新鲜物品,一家一家送去。
刘芷峦的院子,鸡鸭似以前叽叽喳喳。
一匹青花布,一卷宣城纸,一包麻花糖,放在院子里石桌上。
李铭留下来的时间尤其长,和孩子们嬉戏,和孩子们玩闹,讲故事,讲一路的见闻,既是讲给孩子听,也是讲给刘芷峦听。
娓娓道来,长长。李铭讲胡脊山一战,讲戍民营见闻,讲一路山川河流……
几个孩子认真听着,一位妇人极为炽热地望向李铭,恨不得吞下去,吃个干干净净。人间几许情深,已是不能自拔,
而天突然阴了,要下雨了。
人间有情,六月落雨,滴滴答答,一阵一阵。
黄昏将至,雨落不停。天留人,人却非要走。
这不,讲过往的男人,停住话头。
这不,一把油纸伞纤纤素手撑开。
然后,男人女人两个人,一把伞,往李铭在谷山村中家的方向,一路芬芳而去。
门口作别,挥挥手,明日再见。
期许有情人终成眷属,期许此一生皆不辜负。
如果爱了,请深爱。如果不爱了,请不要伤害。
#####
穿裙子的女人,不要走来。
夜风藏了家的味道,和远方的她。
花格子裙子,一模一样。
#####
夜深无眠,一人孤独。而关于孤独,思念是最好的解药。其次,是梦,梦里相见,她和她穿了一样的裙子。
去了一趟沁水郡戍民营,带回来了三个徒弟。一路上,各种凶险,接踵而至。
活着归来,师徒之间关系一下子亲近了许多。师徒四人对某些事更坚定了信念,对某些人更多了几分鄙视和失望。无不认为,如果贵族都是如此,不要也罢。
看似师徒,实则兄弟。有了师徒这层关系背书,不能说必然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但也八九不离十,株连和连坐可不是闹着玩的。
有人满意,则必然有人不满意,如李铭的师父刘峰峦。李铭带回来三个资质一般般的徒弟回到了谷山村。
资质不仅仅是一般般,应该说是极差,要知道绝大部分人都是初等以下资质,而他们不光在绝大部分人之列,而且三人之中还有两个人是末等资质。谷山村村正兼李铭师父刘峰峦快被李铭气死了。
好在三个人都有一身本事,尤其是宁庆和庄子游,一个懂得炼铁炼钢,一个懂得制作强弓,了不得,了不得。那个嘴巴说话很溜的徐瀚文,刘峰峦觉得最没用,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种地不会,打猎不会,总不能让他谷山村饿死吧,按照李铭的意思,捏着鼻子安排徐瀚文做了谷山村的教书先生。
李铭的某些想法正在成为现实,如分科教学,不能一个老师把所有学科全包了。人各有所擅长的,就教自己所擅长的。李铭也在谷山村小学堂兼了老师一职,专门传授武徒级破军七杀修行法。别的修行法李铭也不会,况且,破军七杀修行法从武徒到武师皆有,且配套真气武技齐备,据说足足七杀,是诸夏最普及的修行法之一。
练的人多了,路越趟越开,前人经验越多,后人更容易踩在巨人肩上,站的更高,看的更远,修行的更快。
至于教徒弟的事,刘峰峦更在行,好在徐瀚文、宁庆、庄子游三人都已有了气感,明面上,李铭每月用真气引导他们修炼一次。
其他的,李铭这个正牌师父完全做了甩手掌柜,一门心思在合一塘,修行、修行、再修行。但私下里,李铭瞒着刘峰峦给三个徒弟开了无数次的小灶,想当一回英雄,想为一方百姓遮风挡雨,没有武力支撑,必将是空中楼阁,坍塌为粉末。
徐瀚文、宁庆、庄子游三人很感谢师父,他们知道师父李铭远远超出了一个月三次用真气帮助他人打通任督二脉的限制,这样的人该是多么惊艳,这样的事该是多大的秘密,师父却毫无保留袒露在他们面前,不遮不掩。
他们三人,惟有以勤学苦练,好早日打通任督二脉,成为武徒种子,再成为武徒,为理想尽一份力,发一份光。
第六十章 诸事皆好合一塘
合一塘,黑麦青青,已争先恐后拱出泥土,好大好整齐一片绿色。
七头黄牛,十几只山羊在山坡上啃食青草。大黄如一个勤劳的仆人,一会儿赶鸡,一会儿撵鸭、撵牛、撵羊……不让它们偷吃麦苗。
猪场里最早受孕的一批花脖子猪母猪已经产崽,好大一群,闹哄哄,已经被谷山村和附近村落好多人预定。李铭发现,卖小猪比养猪更省事,更挣钱。
徐瀚文像是一个经商老手,一番运作,由李铭出面统购统销,绕过猪贩子,养猪的家庭可以多挣钱,李铭则可以扬名蓄望,顺便挣点小钱,一举两得。
当初猎杀铁背熊成了神来之笔,正是因为猎杀铁背熊,很多的人、很多的村落,认识了李铭,认可了李铭,信任李铭。
随着胡脊山的事情不断发酵,李铭在蒲良堡一带已经成为炙手可热人物。钱袋充足,势力当然极速膨胀,以合一塘养猪场为核心,一个网住蒲良堡及其周边军堡、民堡的花脖子猪网络已经打好了结,且越织越密。
数万株君迁子,比筷子略细,比小腿略高了。花姨带着李铭、徐瀚文等人忙着嫁接。
他们从成熟的柿子树上剪来老枝,把君迁子树苗上半部分剪断,然后把柿子树上的老枝和君迁子树苗下半部分枝干,以十字型或者丁字型嫁接到一起,用韧性十足的长条形羊角树叶绑紧绑好。
数十天后,嫁接来的柿子树老枝发出新芽,则活,负责,则死。天越热越是嫁接的好时候,李铭则等不得,刚入夏就开始嫁接,一次不行,十几天后再来一次,还不行,再来第三次……非嫁接成功不可。
君迁子的根,据说可以扎进地里十米之深。十米深的地方,自然不虞旱灾。缺水缺的是地上,可不是地下。
柿子树的老枝,最多三年,就可以接柿子。如果是用柿子树的种子种植柿子,一是根浅,不耐旱、不耐寒;二是要至少十年以后,才可以结柿子。
嫁接好的柿子树,最快,今年秋天就可以移栽。但一般要到第二年、第三年,才移栽。根壮枝高,移栽成活率更高,更容易长成参天大树。
李铭决定,今年秋天要采摘更多的君迁子树种子,播种下去,做砧木。
合一塘明年将不再种粮食,全部用来培育柿子树。将来,要有数万棵、数十万棵柿子树,种在谷山村、种在蒲良堡、种在沁北县。
要让每个人都有一棵柿子树,结下累累硕果,大旱之年,再无饿死之虞,再无逃荒之忧。
当然,柿子也有禁忌。空腹吃柿子,吃多了,胃里会长石头。但胃里面的石头不是一年两年长成的,多年以后的胃痛,总好过大荒之年被饿死。
不空腹吃柿子,自然没有胃里长石头的担心。但世上,如果事事皆是完美,那就不是叫人间,而是叫天堂了。
饿急了,观音土都吃,何况确实可以饱腹的柿子了。
合一塘,一阵雨落,又至晴天。
荷花盛开一池白、一池红,如伞大的叶子,好几只青蛙在上面跳来跳去。噗通一声,落入水中。鱼群惊散,尽是涟漪。
几丛茉莉,缠在篱笆,开了千朵万朵小小的花,纯白色,比白云还白。蜜蜂飞来飞去,嗡嗡。夏蝉叫的声音,激烈。
李铭闭眼、闭耳,只闻花香,一嗅入鼻,荷花浓郁,茉莉清幽。
#####
莲的心事
雾茫茫一片,站立水塘边那一株清新的莲;
又脱俗了一点点,郎君啊莫催促南方归来的燕;
只憔悴了一簇花开落的时间,夏已过了一半;
我问莲的心事,可也爱的疯癫;
不过迷惑了贪嗔痴少年,说那年桃花树下的红颜,已寻不见;
想说喜欢,有点忐忑不安;
我问莲的心事,可也同我不敢言;
只落落寡欢,在青灯古佛下闭口向天;
问一段尘世结下的缘,何故纷纷扰扰了千年?
#####
钱财更多了,但似乎离她的距离更远了。一位伯爵世子,一言可决6000人生死。人人都知道是他,他却逍遥法外,半点牵扯不到。
那么千年贵族之家的她呢?祖上可是堂堂实封公爵!贵为伯爵嫡女,比新晋的定海伯世子派头大多了,底蕴深厚多了,他李铭凭什么去娶她!
越接近那个层面,越感到无助和渺小。拼命地穿好的衣服、好的鞋子,又能如何?培养一个贵族需要三代,第一代创业,第二代模仿,第三代是什么,李铭记不起来了。
李铭知道,正常的路是抵达不了她所在的高度的。那就更努力,拿命努力。
沉思半响,残霞漫天,黄昏日落。
李铭起身,似乎对衣服不怎么满意,太紧了,太不方便了,也许财富积攒到了一定程度的人,都得如此吧。
李铭身上穿的衣服比以前讲究了。月白色长衫,仿佛故意盖住皮肤。蓝田玉簪子,绾紧头发,整整齐齐。亮黑色皮鞋,擦了油,极亮。
此时,身旁站着徐瀚文,算是大徒弟。
“师父,您出关了!”
“出关了。”
“还闭关吗?”
“还闭关,记得留意休息。”
“放心,安排了人专门盯着,想他死的人可是不少。”
两个人皆沉默不说话。
李铭都闭关三次了,三次都没有机会下手。沁北县兵曹曹正躲在县府,吃喝拉撒睡全在里边。
而且绝对不往可能被弓箭击杀的位置站,但李铭不会放手,除非顾春山当一辈子乌龟,否则必死,哪怕天涯海角,必杀之。
李铭每闭关一次,沁北县很多人的神经都要紧张一次。无不吩咐下人,得罪谁都不要得罪李铭。那可是敢追着白腹山雕至屿山的狠人,敢一言不合就杀人的猛人。心眼极小,有仇必报,动不动就闭关,这杀心太重了。
人呐,哪个不是畏威而不怀德。对别人好,认为理所当然,欺负他、凌辱他。对别人不好了,动不动拔刀子,却是好话说着,好东西奉承者。
“师父,宁师弟在合一塘附近勘探了不少地方,没有发现铁矿。”徐瀚文带着遗憾向师父汇报。
“当你们都成为武徒了,我们可以去屿山南麓一带看看。我寻找白腹山雕老巢的时候,见过好几个地方,像是金属矿藏。”李铭期待着徐瀚文等人快速成长,快速突破武徒。然后,一起入山,探矿、寻宝。
如今,他们四个人算是一根绳上的蚂蚱,谁犯了事,另外三个都将受牵连。
李铭以为自己肯定不会偷偷炼铁,但实在想不到,从官府买铁炼钢,炼出来的钢加上成本,和官府卖卖的钢材价格差不多。
想靠炼钢发财的路子被堵死了。李铭算是明白了,
只有手中掌握有铁矿,自己炼铁炼钢,才能有价格优势,否则廉价钢铁永远是梦。
也可以改进炼钢技术,但这不是一个人或者两个人可以做到的,能在谷山村把铁炼成钢就不错了。
小小的炼钢炉子,既没有规模效应,又没有技术优势,炼钢成本,自然极高。
李铭想过偷偷把钢卖给方伯他们,肯定能卖上大价钱,但李铭不想和方伯背后的人,再有任何交集。
现在他李铭也算是有产者了,合一塘方圆十里、蒲良堡300亩水浇地都在他李铭名下,还有养猪场,还有柿子树育苗场,还有一大群人跟着他吃饭。
他李铭不再是孤家寡人,更愿意以改良的方式,让世界变得更好,而不是通过暴力。
果然,屁股决定脑袋。
但李铭很清楚,烈火烹油的人间,一颗火星子就有可能引燃。说不定哪天,屿山义军就要冲出屿山,攻城掠寨,然后北疆动荡开始,血流成河,生灵涂炭。
万事比不得生活,幸福皆在日常。但李铭的秘密太多,所以只能以不喜欢热闹,闭门谢客,连三个徒弟和合一塘猪场里做工的人也不能随意找他。
或者修行,或者喝血,或者锤炼真气武技,或者孤独在大房子里,等一人从远方来。
有时候,李铭会去猪场跟大伙一起吃饭;有时候,李铭一个人做饭;有时候,刘芷峦特意从谷山村过来帮着做饭。
合一塘屠宰铺又一次开张了,这一次光明正大。鞭炮齐鸣,众人称贺,收的礼物堆满了屋子。
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在蒲良堡,在沁北县,李铭成了名人,地方豪强式的名人,李铭带回谷山村的一百多名戍民,以及分布在沁北县的数千戍民,以及谷山村的父老乡亲,都是李铭的根基,振臂一呼,敢拿起刀的根基。一方豪强,初见端倪。
而只待杀了顾春山那个该死之人,证身豪强,再无质疑。
“谁给你的胆子,敢对6000人下毒?敢杀6000人灭口?”定海伯姜炳坤极为愤怒,看着跪在地上的嫡子姜子墨,眼睛喷火。
“孩儿想为我姜氏拿到合一塘,没想到李铭不识抬举!”哪怕跪在地上,姜子墨依然认为自己没有错。
“还认为自己没错……”姜炳坤气得上气不接下气,堂堂法师,堂堂黑甲军军正,却镇不住儿子。
“我没有错。”
“你没有错,官府怎么会有你成百上千人命案子,那些被你折磨死的女人,你夜里不害怕吗?”
“父亲不也一样吗?父亲都不害怕,我害怕什么!”
“你这个逆子。”气急了的姜炳坤手中的鞭子真的抽了过来,却不及落到姜子墨身上,被一位武师捉住。
“姑爷,且请息怒,小姐马上就来。”
姜炳坤使劲,奈何力气没有武师大,拉不回鞭子,更别说抽打姜子墨了。
憋屈、难受,尽在脸上,却不敢发作出来。
跪在地上的姜子墨,有恃无恐看着暴怒的父亲。似乎他这个顾氏擎缨侯顾祺鑫外甥身份,比定海伯世子身份还高贵。
一屋子的其他人,皆沉默不语,无不低眉顺眼,假装什么都没看到。以奴欺主,主竟不敢言。
夫人到来,满屋跪拜,包括定海伯姜炳坤。
果然,犯了错的姜子墨被母亲训斥几句,又轻飘飘揭过,气得姜炳坤甩袖而走。
“小姐,世子想让我走一趟合一塘。”
“不能去。”
“世子的态度很坚决。”
“我会和我哥哥说,子墨最听他舅舅的,不会让你为难。”
“诺。”明显不是普通武师,姿态虽低,气势极足。
一处暗室,黯淡无光。一人独坐,手握一颗血族蜕化的血牙,晶莹微光,如黑夜中萤火虫。
“他又闯了大祸了,她又为她擦屁股了。”
“瑜雯,你知道吗?我们的儿子在蒲良堡,他很好,他长大了。”
“瑜雯,你知道吗?我很想你,想去找你。我一刻也等不及,往后余生,我都想和你在一起。”
“瑜雯,你知道吗?顾祺鑫的嫡女顾子珞竟然和屿山义军勾结,竟然联络我,一起斩断妖族、兽人、蛮人伸进诸夏的手脚。
“瑜雯,你知道吗?我毫不犹豫答应了,我和屿山义军联系上了,他们的军师詹子顾承诺,保下我现在的一切。”
“瑜雯,你要相信我,我所有的一切,将来都会留给我们的儿子,也只有他有资格继承我的一切。”
“瑜雯,我成了人上人了,我的寿命不再是短生种,成了和你一样的长生种。往后的数百年,能不能让我跪在你的门外,赎罪?”
“瑜雯,原谅我好吗?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
眼泪落下,滴滴答答。哭泣有声,极为压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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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人归时花满楼,却说红袖谁招手!
添香佳人剥红豆,灭灯洞房哭双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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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错,犯下了,不可饶恕。有些人,错过了,不可追回。
那些添香往事,暖人心肺。那些红豆江南,谁还在在剥?相思啊,太害人,太伤人。
为了让自己活下去,眼睁睁看着心爱的人被侮辱。为了让她活下去,为虎作伥,一年、两年,无数年,而终至无法自拔,再也拔不出来,这一身黑,这一身污秽。
第六十章诸事皆好合一塘
合一塘,黑麦青青,已争先恐后拱出泥土,好大好整齐一片绿色。
七头黄牛,十几只山羊在山坡上啃食青草。大黄如一个勤劳的仆人,一会儿赶鸡,一会儿撵鸭、撵牛、撵羊……不让它们偷吃麦苗。
猪场里最早受孕的一批花脖子猪母猪已经产崽,好大一群,闹哄哄,已经被谷山村和附近村落好多人预定。李铭发现,卖小猪比养猪更省事,更挣钱。
徐瀚文像是一个经商老手,一番运作,由李铭出面统购统销,绕过猪贩子,养猪的家庭可以多挣钱,李铭则可以扬名蓄望,顺便挣点小钱,一举两得。
当初猎杀铁背熊成了神来之笔,正是因为猎杀铁背熊,很多的人、很多的村落,认识了李铭,认可了李铭,信任李铭。
随着胡脊山的事情不断发酵,李铭在蒲良堡一带已经成为炙手可热人物。钱袋充足,势力当然极速膨胀,以合一塘养猪场为核心,一个网住蒲良堡及其周边军堡、民堡的花脖子猪网络已经打好了结,且越织越密。
数万株君迁子,比筷子略细,比小腿略高了。花姨带着李铭、徐瀚文等人忙着嫁接。
他们从成熟的柿子树上剪来老枝,把君迁子树苗上半部分剪断,然后把柿子树上的老枝和君迁子树苗下半部分枝干,以十字型或者丁字型嫁接到一起,用韧性十足的长条形羊角树叶绑紧绑好。
数十天后,嫁接来的柿子树老枝发出新芽,则活,负责,则死。天越热越是嫁接的好时候,李铭则等不得,刚入夏就开始嫁接,一次不行,十几天后再来一次,还不行,再来第三次……非嫁接成功不可。
君迁子的根,据说可以扎进地里十米之深。十米深的地方,自然不虞旱灾。缺水缺的是地上,可不是地下。
柿子树的老枝,最多三年,就可以接柿子。如果是用柿子树的种子种植柿子,一是根浅,不耐旱、不耐寒;二是要至少十年以后,才可以结柿子。
嫁接好的柿子树,最快,今年秋天就可以移栽。但一般要到第二年、第三年,才移栽。根壮枝高,移栽成活率更高,更容易长成参天大树。
李铭决定,今年秋天要采摘更多的君迁子树种子,播种下去,做砧木。
合一塘明年将不再种粮食,全部用来培育柿子树。将来,要有数万棵、数十万棵柿子树,种在谷山村、种在蒲良堡、种在沁北县。
要让每个人都有一棵柿子树,结下累累硕果,大旱之年,再无饿死之虞,再无逃荒之忧。
当然,柿子也有禁忌。空腹吃柿子,吃多了,胃里会长石头。但胃里面的石头不是一年两年长成的,多年以后的胃痛,总好过大荒之年被饿死。
不空腹吃柿子,自然没有胃里长石头的担心。但世上,如果事事皆是完美,那就不是叫人间,而是叫天堂了。
饿急了,观音土都吃,何况确实可以饱腹的柿子了。
合一塘,一阵雨落,又至晴天。
荷花盛开一池白、一池红,如伞大的叶子,好几只青蛙在上面跳来跳去。噗通一声,落入水中。鱼群惊散,尽是涟漪。
几丛茉莉,缠在篱笆,开了千朵万朵小小的花,纯白色,比白云还白。蜜蜂飞来飞去,嗡嗡。夏蝉叫的声音,激烈。
李铭闭眼、闭耳,只闻花香,一嗅入鼻,荷花浓郁,茉莉清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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莲的心事
雾茫茫一片,站立水塘边那一株清新的莲;
又脱俗了一点点,郎君啊莫催促南方归来的燕;
只憔悴了一簇花开落的时间,夏已过了一半;
我问莲的心事,可也爱的疯癫;
不过迷惑了贪嗔痴少年,说那年桃花树下的红颜,已寻不见;
想说喜欢,有点忐忑不安;
我问莲的心事,可也同我不敢言;
只落落寡欢,在青灯古佛下闭口向天;
问一段尘世结下的缘,何故纷纷扰扰了千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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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财更多了,但似乎离她的距离更远了。一位伯爵世子,一言可决6000人生死。人人都知道是他,他却逍遥法外,半点牵扯不到。
那么千年贵族之家的她呢?祖上可是堂堂实封公爵!贵为伯爵嫡女,比新晋的定海伯世子派头大多了,底蕴深厚多了,他李铭凭什么去娶她!
越接近那个层面,越感到无助和渺小。拼命地穿好的衣服、好的鞋子,又能如何?培养一个贵族需要三代,第一代创业,第二代模仿,第三代是什么,李铭记不起来了。
李铭知道,正常的路是抵达不了她所在的高度的。那就更努力,拿命努力。
沉思半响,残霞漫天,黄昏日落。
李铭起身,似乎对衣服不怎么满意,太紧了,太不方便了,也许财富积攒到了一定程度的人,都得如此吧。
李铭身上穿的衣服比以前讲究了。月白色长衫,仿佛故意盖住皮肤。蓝田玉簪子,绾紧头发,整整齐齐。亮黑色皮鞋,擦了油,极亮。
此时,身旁站着徐瀚文,算是大徒弟。
“师父,您出关了!”
“出关了。”
“还闭关吗?”
“还闭关,记得留意休息。”
“放心,安排了人专门盯着,想他死的人可是不少。”
两个人皆沉默不说话。
李铭都闭关三次了,三次都没有机会下手。沁北县兵曹曹正躲在县府,吃喝拉撒睡全在里边。
而且绝对不往可能被弓箭击杀的位置站,但李铭不会放手,除非顾春山当一辈子乌龟,否则必死,哪怕天涯海角,必杀之。
李铭每闭关一次,沁北县很多人的神经都要紧张一次。无不吩咐下人,得罪谁都不要得罪李铭。那可是敢追着白腹山雕至屿山的狠人,敢一言不合就杀人的猛人。心眼极小,有仇必报,动不动就闭关,这杀心太重了。
人呐,哪个不是畏威而不怀德。对别人好,认为理所当然,欺负他、凌辱他。对别人不好了,动不动拔刀子,却是好话说着,好东西奉承者。
“师父,宁师弟在合一塘附近勘探了不少地方,没有发现铁矿。”徐瀚文带着遗憾向师父汇报。
“当你们都成为武徒了,我们可以去屿山南麓一带看看。我寻找白腹山雕老巢的时候,见过好几个地方,像是金属矿藏。”李铭期待着徐瀚文等人快速成长,快速突破武徒。然后,一起入山,探矿、寻宝。
如今,他们四个人算是一根绳上的蚂蚱,谁犯了事,另外三个都将受牵连。
李铭以为自己肯定不会偷偷炼铁,但实在想不到,从官府买铁炼钢,炼出来的钢加上成本,和官府卖卖的钢材价格差不多。
想靠炼钢发财的路子被堵死了。李铭算是明白了,
只有手中掌握有铁矿,自己炼铁炼钢,才能有价格优势,否则廉价钢铁永远是梦。
也可以改进炼钢技术,但这不是一个人或者两个人可以做到的,能在谷山村把铁炼成钢就不错了。
小小的炼钢炉子,既没有规模效应,又没有技术优势,炼钢成本,自然极高。
李铭想过偷偷把钢卖给方伯他们,肯定能卖上大价钱,但李铭不想和方伯背后的人,再有任何交集。
现在他李铭也算是有产者了,合一塘方圆十里、蒲良堡300亩水浇地都在他李铭名下,还有养猪场,还有柿子树育苗场,还有一大群人跟着他吃饭。
他李铭不再是孤家寡人,更愿意以改良的方式,让世界变得更好,而不是通过暴力。
果然,屁股决定脑袋。
但李铭很清楚,烈火烹油的人间,一颗火星子就有可能引燃。说不定哪天,屿山义军就要冲出屿山,攻城掠寨,然后北疆动荡开始,血流成河,生灵涂炭。
万事比不得生活,幸福皆在日常。但李铭的秘密太多,所以只能以不喜欢热闹,闭门谢客,连三个徒弟和合一塘猪场里做工的人也不能随意找他。
或者修行,或者喝血,或者锤炼真气武技,或者孤独在大房子里,等一人从远方来。
有时候,李铭会去猪场跟大伙一起吃饭;有时候,李铭一个人做饭;有时候,刘芷峦特意从谷山村过来帮着做饭。
合一塘屠宰铺又一次开张了,这一次光明正大。鞭炮齐鸣,众人称贺,收的礼物堆满了屋子。
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在蒲良堡,在沁北县,李铭成了名人,地方豪强式的名人,李铭带回谷山村的一百多名戍民,以及分布在沁北县的数千戍民,以及谷山村的父老乡亲,都是李铭的根基,振臂一呼,敢拿起刀的根基。一方豪强,初见端倪。
而只待杀了顾春山那个该死之人,证身豪强,再无质疑。
“谁给你的胆子,敢对6000人下毒?敢杀6000人灭口?”定海伯姜炳坤极为愤怒,看着跪在地上的嫡子姜子墨,眼睛喷火。
“孩儿想为我姜氏拿到合一塘,没想到李铭不识抬举!”哪怕跪在地上,姜子墨依然认为自己没有错。
“还认为自己没错……”姜炳坤气得上气不接下气,堂堂法师,堂堂黑甲军军正,却镇不住儿子。
“我没有错。”
“你没有错,官府怎么会有你成百上千人命案子,那些被你折磨死的女人,你夜里不害怕吗?”
“父亲不也一样吗?父亲都不害怕,我害怕什么!”
“你这个逆子。”气急了的姜炳坤手中的鞭子真的抽了过来,却不及落到姜子墨身上,被一位武师捉住。
“姑爷,且请息怒,小姐马上就来。”
姜炳坤使劲,奈何力气没有武师大,拉不回鞭子,更别说抽打姜子墨了。
憋屈、难受,尽在脸上,却不敢发作出来。
跪在地上的姜子墨,有恃无恐看着暴怒的父亲。似乎他这个顾氏擎缨侯顾祺鑫外甥身份,比定海伯世子身份还高贵。
一屋子的其他人,皆沉默不语,无不低眉顺眼,假装什么都没看到。以奴欺主,主竟不敢言。
夫人到来,满屋跪拜,包括定海伯姜炳坤。
果然,犯了错的姜子墨被母亲训斥几句,又轻飘飘揭过,气得姜炳坤甩袖而走。
“小姐,世子想让我走一趟合一塘。”
“不能去。”
“世子的态度很坚决。”
“我会和我哥哥说,子墨最听他舅舅的,不会让你为难。”
“诺。”明显不是普通武师,姿态虽低,气势极足。
一处暗室,黯淡无光。一人独坐,手握一颗血族蜕化的血牙,晶莹微光,如黑夜中萤火虫。
“他又闯了大祸了,她又为她擦屁股了。”
“瑜雯,你知道吗?我们的儿子在蒲良堡,他很好,他长大了。”
“瑜雯,你知道吗?我很想你,想去找你。我一刻也等不及,往后余生,我都想和你在一起。”
“瑜雯,你知道吗?顾祺鑫的嫡女顾子珞竟然和屿山义军勾结,竟然联络我,一起斩断妖族、兽人、蛮人伸进诸夏的手脚。
“瑜雯,你知道吗?我毫不犹豫答应了,我和屿山义军联系上了,他们的军师詹子顾承诺,保下我现在的一切。”
“瑜雯,你要相信我,我所有的一切,将来都会留给我们的儿子,也只有他有资格继承我的一切。”
“瑜雯,我成了人上人了,我的寿命不再是短生种,成了和你一样的长生种。往后的数百年,能不能让我跪在你的门外,赎罪?”
“瑜雯,原谅我好吗?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
眼泪落下,滴滴答答。哭泣有声,极为压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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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人归时花满楼,却说红袖谁招手!
添香佳人剥红豆,灭灯洞房哭双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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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错,犯下了,不可饶恕。有些人,错过了,不可追回。
那些添香往事,暖人心肺。那些红豆江南,谁还在在剥?相思啊,太害人,太伤人。
为了让自己活下去,眼睁睁看着心爱的人被侮辱。为了让她活下去,为虎作伥,一年、两年,无数年,而终至无法自拔,再也拔不出来,这一身黑,这一身污秽。
第三十一章 河中惊魂收鱼获 心生贪婪累尸佛
谷山村去往合一塘去的路,之前做了修补,勉强能过牛车。
合一塘越来越近了。山川起伏,丛林尽染一抹金黄。
雪在地上,在树上,依然白茫茫大地与人间。两眼所见,尽是雪。兔子、野鸡的脚印,好多,还有狐狸的、野狼的脚印。
李铭压下追踪而去的想法,要快点赶到合一塘,安顿下来。
再说,谁知道那是多少天以前的脚印了,大黄虽然是追踪高手,但如果距离过远、沟沟壑壑过多,追踪起来并不容易,再加上气味消散的差不多了,鼻子强如大黄,也是有心无力。
李铭更是有心无力,没有血作为指引,仅仅依靠脚印,也是镜中花水中月,可望不可及。
之前,本着试一试的态度,李铭往大黄的丹田所在渡入了不少真气,以为或许运气好,能催生出一只凶兽,结果除了胖点,再胖点,好色一点,再好色一点,没别的了。
李铭那个气呀,恨不得一脚把大黄踹飞,只是相依为命三年,舍不得。
多少个静悄悄的夜,全指望大黄听他李铭倾诉相思,倾吐烦恼。
到了合一塘,更是孤独一人,更需要大黄做他忠实的听众。但李铭发现,有一定效果,长胖长高是一点,比以前聪明伶俐是另一点。
大黄的智力,现在相当于五、六岁的孩子,在土狗之中,独领风骚。随着继续渡入真气,李铭觉得大黄的智力,肯定还会增长。
“难道我的真气对动物也有效?”李铭吓了一跳,这还了得,如果养一群狗,将来……
李铭迫不及待想养更多的狗了,甚至眼睛瞄了瞄正在拉车的牛,如果也渡入真气,会不会变得不用鞭子抽它,自行拉车,指哪拉哪;自行犁地,又快又好……
可惜,不能无限喝血,不能无限恢复真气,不是每天都能手刃一动物……
李铭碰到过刚死的人,也有效果,全身舒适,比其他的所有的都好。前一段时间,好几次想去杀人,尤其是刘赵氏等不良之人,还好,还好,没有踏出那一步。
取他人性命,以助自己修行,和妖魔鬼怪有什么区别!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
修缮合一塘过程中,李铭发现,合一塘范围内的动物,似乎都不算太笨。据说,动物的智慧越高,越容易自族群中脱颖而出,突破成为凶兽。同时,越是野生的,越容易突破;越是家养的,越不容易突破。
有了一定智力的大黄,明显不想去合一塘,一步三回头。想念它在谷山村的后宫,不说佳丽三千,至少也得好几百。
上一回盔狼来袭,敌不过盔狼,死了不少。大黄躲在屋子里,挨着关大耳兔的笼子蜷缩,瑟瑟发抖,屎啊尿啊出来不少,自始至终吓得不敢出去,躲过一劫。
后来,茅草屋屋顶过火,怕死的大黄似乎吓瘫痪了,还是不敢出去。屋顶塌了,埋在下面,差一点死掉。
那只大耳兔,和大黄一起,都被倒塌的屋顶,压在了下面。
李铭因“失魂之症”晕倒在床,李铭倒塌的房子下面又没有其他人,不在第一时间搜救之列。
其他村民忙着自救,一只狗而已,谁会特意记着。当轮到清理李铭的房子的时候,已经是好多天以后了。
还好,那只大耳兔,也被埋在了房子下面,笼子关得死死的,被大黄吃了个干干净净,连毛都没留下一根。
被清理废墟的村民们救出来的大黄,饿得皮包骨头,连路都不会走了。村民们以为大黄不行了,想炖了吃肉,认为发了大财的李铭,看不上大黄这只既丑又矮,还土不拉几的土狗了。
幸好,齐大爷及时赶到,才避免了大黄,命丧黄泉。
对于李铭来说,缺的是大钱,不是小钱。得想办法还钱了,靠打猎吗?太慢。靠捕猎鱼怪吗?太危险。进屿山吗?那更危险。
身家不算薄的李铭,不想再拿生命冒险。在合一塘,耕读日日不香吗?为什么还要去拼个你死我活!
牛车爬上沁水河堤顶道路了。沙子和石头夯实的路面,平平展展。
堤岸两侧,偶尔有几丛灌木,没有高大的乔木。乔木的根太深太大,容易造成漏水溃堤。一经发现,便被铲除。根系较大较深的灌木,也不例外。
沁水河一旦溃堤,何止百里泽国,何止千里泽国,人命必然如沙子滚滚而落,对于鱼怪来说,定然又是一个好年景,可吃饱,可喝足。
在谷山村这三年,李铭曾数次被征发劳役,加固沁水河。搬石头、抬土,夯堤坝,但愿明年平安,后年平安,年年平安。竟然下意识地念起了平安经,李铭自嘲,原来他也不能免俗。
虽然李铭名下的合一塘地势比沁水河河堤还高,水淹不到,但李铭还是不希望有任何的水灾涝灾。
凡有灾祸,必将生命凋零。凡有大灾大难,必将白骨盈野,赤地千里。人,在大自然莫大威势面前,依然是卑微的,脆弱的,不堪一击。
李铭赶着牛车,鞭子时不时响一声,沿沁水河堤顶道路往朝阳升起的地方延伸而去。
依然是百米深的河堤与河底落差,沁水河的冰好厚,冰面下面的河水好清澈,李铭的目光透过厚厚的冰层,看到了冰层下面的游鱼。
有的鱼好大,如山中的巨兽;有的鱼好小,比筷子大不了多少。游动在冰层下面,捕食与被捕食,上演了无数的物竞天择,适者生存。
一群五彩斑斓的河虾,比成年人的脚还要大,从冰面下悠哉悠哉游过。
突然,一张血盆大口,激射而至,原来是一只六米多长的大黑鱼,乃是专门吃肉的掠食性鱼类,咬住了好几只河虾,咔嚓咔嚓,硬硬的壳被咬碎,吞下肚子。剩下的河虾,轰然而散,四处逃开。
李铭好羡慕那条黑鱼,大块朵颐,自由自在。他好想抓几只比脚掌还大的河虾,炖着吃,炸着吃,炒着吃。
可惜沁水河河水太深,可惜沁水河河面冰层太深,而且水下鱼怪太多,李铭可舍不得拿自己的小命冒险。
李铭看了看眼前这一条波澜壮阔的沁水河,好大好大,尽显北疆的空旷与狂野。
沁水河的河床,窄的地方数十里宽,宽的地方近百里宽,不管窄的地方,还是宽的地方,都好开阔,好大,一眼望不到边。
在夏天,必然是波涛滚滚,挟泥沙巨石俱下,奔流到海不复回。
李铭发现,和师父刘峰峦等武徒相比,他这个武徒和其他武徒很不一样,尤其五官感应方面,如鼻子对血腥味的敏感,如耳朵对四周动静的感应,如眼睛对动态画面的捕捉……
就如刚才,李铭看向冰层下面的眼睛,似乎看到了一条巨大的绿色巨蟒一晃而过,再看,又什么都没有发现。
平白吓了他一跳,本想下河的心,被吓了个半死,心脏“砰砰砰”直跳。但对鱼的渴望,还是好多。
再有一两个月,冬雪就要化去,春天就要到来。鱼藏了一个冬天在冰层下面,亟待透气。
不往深水区,在浅水区砸冰抓鱼如何?鲜美鱼汤数月不沾唇齿,李铭想那种极致的美味了。
什么巨蟒,什么鱼怪,李铭都不做考虑,此时只想吃鱼,吃一顿好吃的鱼,喝一碗好喝的鱼汤。
说干就干,作为武徒,李铭自然身手不凡,自然不怕水中的鱼,越大,肉越多。
只要不是成群的鱼怪,只要不是凶兽级鱼类,李铭都不怕。作为南方人的李铭,在水里扑腾扑腾,还是没有问题的。
找一处平缓的河岸,李铭停下牛车,把大黄留下看护,握紧铁脊刀,走下百米高的河堤,走到河床之上。
冬季水少,不少河床裸露出来,数米高、数十米高的大石头一块又一块,有青色的,有黑色的,有白色的,还有血红色的……怪石嶙峋,好不渗人。
可惜距离江南太远,要不然必是极好极好的曲水流觞点缀之物。
猪皮做的鞋,很暖和。牛骨和牛筋熬出来的鞋底很有弹性,踩在密密麻麻的小石子上面,不硌脚。
李铭一步一步往沁水河冰面走去,近了,更近了,踩到最外面的冰面了。
抽刀,握在右手,横在胸前,李铭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向前,游鱼一群又一群,隔着厚厚的冰层聚集,好像很好奇什么,好像很贪婪什么,越聚越多,在冰层下面密密麻麻挤做一团。
一网下去,必是沉甸甸。可惜,不够大,肉不够多。
有几条三米多的大鱼从远处游来,利牙森森,鱼群尽数逃散,只剩下三条大鱼在冰面下,跟着李铭,似乎很期待享受一顿美味,而李铭也正想吃鱼,就看谁能吃了谁了。
一个多月前修缮合一塘的时候,李铭在沁水河凿冰捕了不少鱼,鱼汤很是喝了不少,那滋味,绕梁三月不能绝。
夏天的时候,李铭和师父刘峰峦在沁水河撒网捕过几次鱼,几乎每次都有鱼怪侵扰,险死还生。
鱼捕了不少,可惜天太热,不耐久放,又舍不得用盐腌制,要么赶快吃掉,要么赶快卖掉。卖的急,卖不上价钱。
不像冬天可以冻起来,耐放;还可以风干成鱼干,更耐放。运到城里,能卖上价钱。
夏天的时候,最多运到蒲良堡。县府所在是不用想了,太远,不及送到,鱼早就臭了。
哪怕装在水车里也一样,不到半路,全死了;不及运进城门,全臭了。
沁水河对普通人永远是禁地,不管是冬天夏天,还是春天秋天,普通人涉足都很危险。
孩子从小就被大人交代,绝对不能到沁水河河边玩耍。家长抓到了偷偷跑去河沁水河边玩耍的孩子,必揍一顿,狠狠揍一顿,让孩子长记性。但每年沁水河河边,还是要死去不少孩子。
如果不是鱼怪作祟,人人都可以到沁水河里捕鱼,天天有鱼吃了,孩子们也不用无辜死去了。
天从来不遂人愿,惟自助者天助之。
在人口稠密的中原和江南,河里、湖里的鱼怪基本被清剿一空,凶兽、妖兽更是少之又少,每有出现,都有无数的武修、法修,赶来围猎,鲜有逃脱的。
不像北疆这等蛮荒之地,人族数量有限,人族修行者数量更有限,赶不尽杀不绝凶兽、猛兽、鱼怪等,不得不和猛兽、凶兽、鱼怪等分享这一片广阔无垠的天地,生存也好,繁衍也好,杀戮也好。
鱼怪不一定有兽丹,但有兽丹的鱼,肯定是鱼怪。就如猛兽不一定是凶兽,但凶兽一定不输于猛兽。
鱼大且怪异,故称为鱼怪。兽大且凶猛,故称为猛兽。以其体型而分,以其凶猛程度而论。
吃鱼长大的南方人李铭,特别喜欢吃鱼,为了吃到鱼,多次找师父刘峰峦,想再次捕鱼,但一次次被拒绝。
哪怕死皮赖脸磨师父刘峰峦许久,刘峰峦也坚决不允许李铭去,特别是冬天,不准破冰捕鱼。
刘峰峦一再交代徒弟们,谁都不准去,不但不准去,还要看住李铭,不让李铭去。
师父刘峰峦一再提醒,破冰钓鱼,不一定钓上来的是什么,一旦在深水区,鱼怪破冰而出,钓鱼的人,连跑都没地方跑。
上一次青鱼鱼怪让李铭吃了不小的亏,李铭认为是血的缘故,这一次坚决不放血,破开冰,捉一条鱼就走,如果有鱼怪追他上岸,正好可以杀了,炖汤大补。
初生牛犊,就是不怕虎。胆子大了许多的李铭,已经看不上浅水区的小鱼,想整条大的。
期待大鱼,越大越好。反正天高皇帝远,师父不在,谁也管不着他,以后一个人在合一塘,可以经常过来钓鱼。
冰化开了,下地笼也行,黄昏下,清晨收,肯定收获不小。不过下地笼最好在冬天过去以后,要不然被冻在冰里,地笼不好取出来。
取地笼耽误的时间越长,危险越大。人味总是会吸引过来鱼怪,存在危险。
李铭看中了冰面下的三条三米多长大鱼,黑色的鳃,灰色的鱼鳞,蓝色的鳍,翠绿色的鱼眼,李铭不知道这是什么种类的鱼。管他什么种类,能吃就行。
三条三米多长的大鱼在冰面下一直跟着李铭,李铭往东,它们往东,李铭往西,它们往西。
李铭一点也不担心,毕竟不是鱼怪,容易对付。不要说武徒修为的李铭,经验丰富的渔民都可以对付,更别说他这个把武徒级真气武技刀杀练至熟练层次的高手了。
深水区与浅水区交界区域,偏浅水区二、三米处,李铭停下。
铁脊刀好锋利,划拉三、五下,一个数米深、半米宽的冰窟窿出现了,小心翼翼切成长方形,放上事先准备好的蚯蚓,作为鱼饵。
把蚯蚓缠在比人大拇指还粗的铁制鱼钩上面,鱼钩系在小拇指粗的鱼线上,猛地一甩,鱼钩拽着鱼线下沉,四米之后,作为鱼鳔的木头浮在水面,一动不动。
李铭安安静静站在旁边,一动不动,坐等大鱼上钩。半柱香后,三条刚才被李铭砸冰惊跑的大鱼回来了。
之前,一下子无影无踪,现在试探着又来了,蓝色的鱼鳍,划动清澈的河水,波光粼粼。
近了,更近了,要咬钩了,却一条条划过鱼钩,不肯上钩,反复地游动、试探,就是不肯咬钩。
李铭眼睛睁得大大,紧张的手心汗都出来了,这些鱼怎么还不咬钩。
正在等待大鱼咬钩的李铭,突然一阵惊悸涌上心口,在冰层下面的三条大鱼,明显躁动不安,尾巴胡乱摆动,胡乱拍打。
有危险,有大危险,李铭飞快往沁水河岸边跑去,如一阵风,冰面都被踩出了坑。
还好李铭没有进入深水区,一口气在浅水区跑了数百米,但李铭还是不放心,继续往岸边跑。
还好李铭不过踩着冰才进入沁水河浅水区两三里远,加上李铭远远强过其他初级武徒的体质,三分钟后,李铭踏上岸边土地。
李铭四处张望,寻找危险的来源,远处的沁水河厚厚的冰层下面,好像有一条绿色巨蟒一晃而过,头上似乎还长了两个犄角,似乎数十米长,李铭再仔仔细细寻找,却找不到任何痕迹。
难道看错了?就算第一次看错了;难道第二次又看错了吗?错不了,肯定错不了,有大家伙藏在附近,应该是一条头上长了犄角的巨蟒!
“难道是一条蛟龙吗?”李铭不禁想到。
“呸呸呸,合一塘附近怎么可能有蛟龙!”李铭祈祷合一塘千万不要出现这样的倒霉事,要不然,何止钓鱼大计要胎死腹中,他还得跑回谷山村,老老实实躲起来。
蛇可是会上岸的,如果是蛟龙,更是如履平地。合一塘离沁水河太近,抬抬脚的距离,吃他李铭,如吃小鸡。
之前那三条紧跟李铭的大鱼,消失的无影无踪。
好大一会儿,李铭缓过来气,想道:
“巨蟒依靠肺呼吸,可不是依靠鳃呼吸,必须透出水面呼吸,冰层根本不透气,一定是看错了。”
李铭一再告诉自己,不可能有巨蟒藏在冰层下面,甚至藏在冰层下面想要偷袭他。
巨蟒怎么可能不呼吸,怎么可能憋气那么久。
即使不相信,李铭也不想以身犯险。有太多人死于沁水河中的鱼怪之口。
想想刚才那道似有似无的影子,李铭再也不敢往冰面上去,鱼可以不吃,但命不能不要。
李铭准备离开。离开之前,特意往刚才钓鱼的地方看去,逃的太急,没顾上把鱼钩等物品带回来。
又粗又长的木桩还在,安安静静。冰窟窿也是,不起一丝波澜,鱼飘飘在上面,偶尔动一下。
几多不舍,却是转身,将要离开。
突然,铁脊刀切开的冰窟窿附近,水花四溅,有巨鱼在水下扑腾,似乎吞下了鱼饵,正在挣扎。
果然,有大鱼吞了鱼饵,木桩上绑的绳子被拉的绷直,鱼不小,至少百十斤,好大。
李铭看到了,急迫地跑上冰面,要去抓鱼。
五百米之后,一下子惊醒,不能去,不能去。忍着巨大的心痛,忍着巨大的不舍得,毅然转身,往回走。
那一条大鱼,还在扑腾扑腾,怎么也挣不脱鱼钩。
到岸边了,李铭静静看着。
一刻钟,两刻钟,大鱼还在扑腾。
“难道是我多心了?”
李铭摸摸自己额头,没发烧啊!
那在担心什么?又在怕什么?李铭想起了那一次捉到大耳兔的狩猎,就因为金雕惊吓了一场,吓破了胆,这也不敢,那也不敢,结果只猎到一只大耳兔,草草收场。
“今天还要如此吗?”李铭在心里问自己。
那条扑腾扑腾的大鱼好诱人,转身几次,又转回来的李铭,舍不得。
好一番斗争,李铭决定拼一把。
躲在暗处的瓮里尸快急死了,没见过这么怕死的人。
什么强化意志,什么激发勇气,什么勇往直前……
能想到的,瓮里尸都给李铭用上了,才堪堪让李铭登上冰面。
一条小蛇而已,怕什么!有他瓮里尸在,定被吓得不敢动弹。多好的发财机会,都抓不住,怪不得穷得叮当响。
瓮里尸都替李铭着急,义军传来消息,要召他回去。走之前,不能帮助李铭发财。走之后,靠自己,李铭更难发财。
沁水河,鼓起了“勇气”的李铭,一步步沿着冰面向前。
到地方了,一拉,毫无波折,大鱼被拉上来了,一米多长,活蹦乱跳,是一条花鲢。
一木棍敲上去,敲晕了。
然后,继续下鱼钩,继续钓鱼。
然后,吸取上一次的教训,落袋为安。扛起花鲢,扛到岸边。扛到岸边犹不放心,又扛到河堤上。
瓮里尸对李铭已经不抱希望了。这样的人,可堪大任?他是一点都不信。
又有鱼上钩,扑腾扑腾,水花四溅。
李铭等了半天才去。暗地里的瓮里尸,作为一具尸体,明明没有汗水,却下意识的擦汗。
“这李铭的神魂怎么这么强大!堂堂大法师都吃不消!”定有古怪,但瓮里尸不做探究,也没法探究,总不能破开脑袋吧!
在瓮里尸的“鼓舞”下,李铭一趟又一趟跑上跑下。
第六趟,瓮里尸还能撑。第六趟,瓮里尸摇摇晃晃。第十三趟,瓮里尸双手揉脑袋。第二十趟,瓮里尸已经坐不起来。
不是瓮里尸不想停,是李铭停不下来。
早就不用“鼓舞”李铭了,钱财动人心,李铭早陷进钱眼里去了。
是周围闻味而来的鱼怪,夹杂了不少凶兽级鱼怪。
十头八头,还好控制。一百头,二百头,瓮里尸也头大。死撑,只能死撑。自己酿的苦酒,含着泪也要喝下去。
尤其那一条“小蛇”,似乎有屿山那头蛟龙的血脉,难压制,很难压制。刚开始,还不觉得,现在快要压制不住了。
但李铭不肯停下,一趟一趟,上上下下。
瓮里尸既要压制鱼怪,又要不让李铭发现异常。太难了。
日过中天,将落西天,李铭似乎翻然悔悟,轰然倒在鱼堆旁,累瘫了。
如山高的鱼堆在一起,冻得硬邦邦,数千斤之多。
躺在地上的李铭,笑得极灿烂。一边笑,一边算账。“鱼越大,越值钱。一斤按八铜元,100斤800铜元,1000斤8000铜元……发财了,发大财了。”
李铭手舞足蹈,极为高兴。
鱼钩、鱼线留在沁水河冰面上,原地不动,李铭明天还要再来,发财,发大财。
数十分钟前,大黄被李铭打发回谷山村,求援。这不,刘峰峦带人来了,刀枪齐备,人吼马嘶。
以为李铭遇到了危险,结果好大一堆鱼,等着他们运回谷山村。
刘峰峦张张嘴,想说些什么。训斥吧,却是平平安安。打骂吧,却是发了发财。算了,算了。儿大不由爹。
一人一条,或两个人抬一条。数百人嬉嬉笑笑,往谷山村而去。
李铭拜托师父替他把鱼卖了,卖的钱还欠师父的账。
一群人走远,李铭也启程。今天是个好日子,吉利,极为吉利,他一定要把家搬到谷山村。
还有一条大鱼,上钩,在那个冰窟窿里扑腾。可惜,师父刘峰峦撂了狠话,他再敢去,逐出师门。
无奈前行,一步三回头。
赶着牛车向前,远山萧瑟,天光明媚,晚霞绮丽。沁水河两岸无边无际的森林,绵延到无穷远的远方,逼仄人的生存。
一刻钟后,李铭赶着牛车走的远了。
冰窟窿附近,那条大鱼还在挣扎,血水往四周扩散,却没有一只鱼怪被引过来,似乎周围有更可怕的存在,惊吓到了他们。
瓮里尸大呼一口气,解脱了,终于解脱了。
没有了瓮里尸的压制,那条巨大的绿色巨蟒迅疾而至,李铭切开的冰窟窿附近的冰面,顿时天翻地覆。
好大一片水面,好大一条巨蟒,支棱起脑袋,狰狞恐怖。
两条胡须好长,迎风飘荡,大嘴里那条上钩的大鱼,三下两下,进入肚子。
绿中带黄的犄角,盘旋向天,要化蛟,要化龙,狰狞巨头对准李铭离去的方向,一看再看,口水直流。
李铭的猜测没有错,“幸运”地躲过了一劫,没有成为绿色巨蟒口中的食物。
第三十二章 得功法佳人不屑 捉黑僵公子亲为
牛车蜿蜒曲折向前,近了,近了。一个豁口,两山夹持,一夫当关,万夫莫开。阳光雨露可进,诸事美好可闻。
穿过那个豁口,里边就是合一塘。只因为地底涌泉生成的那个大池塘,叫合一塘,所以这个地方被命名为合一塘,是附近的一处胜景,远可眺无边村落,中可观沁水风光,近可赏如画田园。
牛车栽了满满的生活物品,还有几条鱼,往豁口爬去。牛车吃力,李铭上前帮忙,左边肩膀绷紧了绳子,和拉车的牛一起用力。
汗水滴滴答答,落下回家的喜悦。雪皑皑在山,水澹澹在塘,云山雾绕,宜人宜居。
合一塘到了,山口逼仄处大条石堆砌的寨墙,六米多高,破损的大豁口,已经被刘峰峦和李铭合力抬来的大石头堵住。
谷山村除了他们俩个,其他人想抬也抬不动数百斤大石头翻山越岭如履平地。
虽然寨墙修补得不是特别工整,但至少野兽什么的,不能再随便出入了。
合一塘越往里走,土层越厚,枯草、灌木、乔木,递次而进,砂石土慢慢变成黄土,再变成黑土。
土层一点点加厚,植物从灌木变为低矮乔木,再变为高大乔木。
到了,到了。好大的一片山间谷地,豁然开朗。
豁口朝南,不遮挡太阳,其他三面都是数百米高的险峻大山,既挡凶兽猛兽,也挡凛冽寒风。
真是一块宝地,李铭喜欢极了。
数千亩大小的山间谷地,荒草漫漫,白雪皑皑,其中近百亩耕地正等着李铭再仔细收拾,好明年春天种上黑麦,青苗繁芜;好明天秋天谷满仓满,饱腹无忧。
前几天落的雪好白,如这个世界,但在温度比别处偏高的合一塘,过几日就将融化为水,滋润大地。
也不知道合一塘哪一任主人留下的青石子铺成的小道,蜿蜒曲折,通往合一塘内最大的那处院子。
那些前任或者前前任主人种的一丛一丛竹子,在冬天里摇曳,满眼青翠欲滴,仿佛来到了江南。
宁可食无肉,不可居无竹,此为士大夫。
李铭如今勉强算是小地主,但离缙绅、士绅、士大夫,还有不短的距离。
田埂边光秃秃的栗子树又高又大,一排又一排,好多好多,这些都是他的,都是他一个人的。
原木扎的篱笆院落,大气磅礴,不知名的小花在冬天的墙角竞相开放,生命在哪里都有倔强。
大块石头砌的房子好坚固,新架的房梁用的橡木,有一人怀抱那么粗,纹路细密,一看就特别结实。
李铭笑得嘴都要裂开了。
青青瓦黛,此即为家。此之一生,不负韶华。
加水,起火,煮饭,黑麦粥百吃不厌。沉沉睡去有梦,明日又将是新的一天。
今晚的合一塘,尤其安静;今晚的合一塘,尤宜做梦。
谁人不起相思?谁人已起相思?
佳期如梦,鹊桥归路有时,愿此生不颠倒梦想,相伴到老,至白头。
“小姐,这是博凌侯府送来的剑谱,请您……”
“放下吧。”
“爵爷说……”
“放下吧。”周典溶不惊不喜,不起一丝波澜。似乎那一部部精妙绝伦的真气剑技,都放不到她的眼中。
人间有爱,人间害相思。
“今日他该搬迁了吧!”
“一个人会住习惯吗?”
“我负了你,你也负了我,好吗?”
佳人喃喃自语,无法自释。
一切的身不由己,都是下不定决心,以死相逼。周典溶知道,她屈服了,她背弃了相许一生的诺言,好从东海求一株不死药,为神鸟毕方。
终究活成了自己最讨厌的样子,名利场中打滚,拔不出身。
泪落下,可否悔恨?泪落下,可否有回头路可走?
总是为他人着想,什么时候为自己着想?
侍女还在一旁,恭恭敬敬介绍一件件宝物,或秘籍,或功法,或名画,或善本,或孤本,或宝剑,或宝甲,或发饰,或耳饰……
合一塘,夜深人静,大黄蜷缩在门口,忧伤的眼睛望向谷山村方向,那里有它无数的后宫佳丽。可惜,可惜。幽怨的目光,望向主人李铭所在,尽是抱怨埋怨。
空气中不知名的有意物质被李铭的身体吸收,自之前第一次踏入合一塘那一刻,李铭就感觉到了,好浓郁的神秘物质,身上的凝滞感、沉重感,下降了不少。
李铭不知道,喝血能力也有不好的一面,如产生血毒。
一般,每喝一次血,间隔十天半个月可以自行排掉。但李铭几乎每天喝血,根本来不及排毒。
身体的凝滞感、沉重感,就是因为体内血毒积累过多引起的。随着血毒进一步增加,将减寿,严重减寿,直至毒发而亡。
而且,一旦被血毒侵入五脏六腑,子嗣将非常艰难,很可能一辈子都生不出孩子。
这些李铭不知道,刘峰峦不知道,刘芷峦也不知道。
但知道这些的詹子顾、君子剑、瓮里尸……或许有意,或许无意,忘记了,连暗示都没有给李铭留下。
尤其是瓮里尸,似乎巴不得李铭失去肉身活性,成为活死人。好承袭他衣钵,修行尸皇经。
世间万物,相克相生。血毒也有解药,如法修的元气可以化解血毒。修为极为高深的法修,甚至可以根除血毒。
但这些,离不开法修。法修修为越高,效果越好。
李铭身体能够自行吸收元气,说明李铭有法修资质。只等有一天李铭发现,也许李铭永远也发现不了。
即便有朝一日,发现了。自行摸索修行,没有师父引路,没有旁人帮助,李铭不可能自行摸索出法修修行法门。
那需要的,不仅仅是极为非凡的天资,还需要极为出众的运气。一个人短时间跨越其他人数千年、数万年的沉淀,不可能。
一夜无事,期待中的会遁地的黑僵来袭,自始自终,没有出现。
李铭昨天的疲惫,早已恢复,在饮下鱼血之时。
再一次证明,只要是血,不管是兽血、鱼血,都有效果。
第二天,天还未亮。万物还在沉睡,山林极为寂静。
李铭在朝阳升起之前,起床,于黑暗中攀登合一塘东边那座最高的山峰。
登顶,离天似有三尺三,不敢高声语,恐惊天上人。
李铭寻一块素净的石头,坐下打坐。要运功修行了,于烈烈寒风中。
只见,李铭运行武徒级破军七杀修行法,真气如龙,沿任督二脉劈波斩浪向前,一丝丝真气自任督二脉中诞生,滋补壮大那一条真气大龙。
惟有努力,不辜负热血青春;惟有坚持,离成功更近一步。李铭尽其所能以破军七杀修行法独特的呼吸法配合功法激荡气血,壮大气血,产生真气,汇入丹田,夯实根基。
自十一岁开始,向往一番出人头地的李铭,跟着族中长者学习第三版武徒级破军七杀修行法,没有真气引导,自行摸索,弯路走了不少。
但李铭不惧艰辛,以毅力作筏,九年如一日,坚持。
幸好,遇到了她;幸好,遇到了师父刘峰峦;幸好,盔狼一战,侥幸不死,破境成为了一名初级武徒。
李铭看不到的地方,一丝丝元气有规律地进入李铭的身体,比李铭不修炼武徒级破军七杀修行法时,进入李铭体内的速度快了十倍都不止。
李铭体内的血毒,一点点被化解。破军七杀修行法果然不一般,竟然可以加速吸收元气。其他地方元气太少,体现不出效果,在合一塘,体现出来了。
没有法修资质的人,吸收不了元气。又一次证明,李铭具有法修资质。
李铭莫名地觉得放松,越在合一塘内修行,越觉得放松。传说合一塘是灵脉所在,果然修行效果极好。
李铭在合一塘试过很多地方,还真被李铭发现了几个地方,修行效果尤其好,如发现灵植的那些地方。李铭还要不断尝试,直到找到那个最佳所在,或许也是黑僵藏身所在。
然后,修行,修行,不知日月,惟求破境,期待早日把丹田内的气态真气化为液态真气,成为中级武徒。
世上之人,哪一次成功,不是从汗水中得来。李铭当然知道,所以他加倍努力,尽可能抓住每一分每一秒。家财不丰、权势皆无,要想出人头地,更要付出十倍、百倍努力。
半个时辰后,太阳挤出来遮挡它的云海。李铭的丹田真气,刚好沿任督二脉运行一个小周天,收功,起身。
李铭发现,全身上下又排出了一些血红色的污垢,只有在合一塘才有这种效果。
这是血毒被排出来了,是好事,只是李铭不知道,以为练功练岔道了。每一次都要紧张好大一会儿,担心会不会失血而亡。
如果不是身体有轻松感、舒适感,李铭不一定敢继续修行下去。
还好,李铭的选择对了,要不然,说不定李铭因为血毒中毒过深,很可能早早死去。
那些血族可没有一个像李铭这样,敢喝血,像吃家常便饭似的。
李铭或用来恢复真气,或用来帮助他人修行,或用来锤炼真气武技,这和拿命拼,又有没什么区别,无知者无畏!
旭日东升,天光大亮。山顶之上,李铭认认真真看这一片大好河山。群山绵绵,古木参天,好似无穷无尽,没有尽头。
展翅五、六米宽的雄鹰,翱翔天际,唳声震碎云霄。远处,兽吼声此起彼伏,或许其中就有那么几声,是妖兽吼出来的。
李铭告诉自己,将来他一定要走遍这片群山,会一会那妖兽,甚至传说中的妖族,还有那群山之北的兽人和蛮人。
说不定还能一亲狐族女子芳泽,定是国色天香,惊为天人。还有狐妖,唤小娘子长,唤小娘子短,为他洗衣叠被,为他端茶倒水,岂不快哉!
当然,挚爱一定是周典溶,夫妻二人以狐妖为使女,该是何等的人间快事,该是何等的豪情万丈。神仙日子,无非那样。
上山容易下山难,但再难难不住武徒李铭。蹦蹦跳跳,李铭很快来到山下。
合一塘,石磙碾压过的练武场,好大,李铭一个人挥汗如雨。
破军七杀武徒级真气武技第一杀刀杀被李铭一遍遍使出。
拥有喝血恢复真气能力,真气每天可以三次快速恢复,李铭的武徒级真气武技刀杀已经由之前的熟练变为精通,三个穴窍内液态真气全部化为固态真气。
可以更快使出,威力更强,持续时间更久,和练习武徒级真气武技刀杀,数十年之久的师父刘峰峦,一个等级了。
刀杀主攻,威力强劲,后面还有破军七杀第二杀箭杀、第三杀枪杀、第四杀盾杀,再往后边,就不是普通人可以了解的了,连师父刘峰峦都不能确定。据说,是什么气杀、器杀、魂杀。
除了第一杀刀杀,武修们可以私相传授,不管是武徒级,还是武师级,其他的箭杀盾杀等,都需要官府登记授权后,才可以学习,否则严惩不贷。凡以武犯禁者,必以力击破之。
刘峰峦知道破军七杀武徒级真气武技箭杀、枪杀、盾杀的修行法门,但不能私下传授。
军律森森,国法如炉,规定除破军七杀真气武技第一杀刀杀外,其他的六杀不准民间私相传授,就不能传授。
而且,渊博如刘峰峦,也不知道破军七杀后三杀到底是什么。虽然听说过传言,但不能确认真伪。据传,后三杀似乎和法修有关。
官府不会把所有门都堵上,也堵不上。破军七杀第一杀武师级真气武技刀杀,修行法门被公之于众,人人皆可以免费学习。
李铭猜测,应该是为了吸引在野武师。一旦在野武师学会了武师级破军七杀真气武技第一杀刀杀,战力大幅度提升,尝到了甜头,肯定想学习后面的武师级真气武技。
但别的武师级破军七杀真气武技都是被官府禁止私相传授,否则国法从事。
这个时候,除了加入官府,或参军入伍,或作为捕快,其他的,也就加入宗门或成为贵族供奉两条路。
破军七杀武徒级第一杀刀杀真气武技涉及身体上三个穴窍,右胳膊上两个,左腿上一个,需要把这三个穴窍用真气灌满。
将三个穴窍灌满气态真气为入门,灌满液态真气为熟练,灌满固态真气为精通,三个穴窍的连接经脉被真气全部强化一遍为出神入化。
这就是真气武技的四个等级:入门、熟练、精通、出神入化。
武师级真气武技刀杀,在武徒级真气武技刀杀基础上新增加了8个穴窍,变成了11个穴窍,右胳膊上新增加3个,由武徒级的2个变成了5个;左腿上新增加3个,由武徒级的1个变成了武师级的4个;新增加右腿1个、左胳膊1个,整体协调性更强,威力更大。
李铭问过师父刘峰峦,为什么每个穴窍被灌输全部丹田真气,多则三百多次,少则四、五十次,就可以由气态真气化为液态真气?
再次灌输全部丹田真气,多则三百余次,少则四、五十次,就可以由液态真气化为固态真气?
刘峰峦解释,可以把穴窍看做缩小了很多倍的丹田,存储的真气比丹田少了很多,与丹田内的真气相比,如同星星之与皓月。
穴窍内真气经过无数次反复灌输、释放、锤炼、压缩,量变引起质变,自然而然由气态化为液态。再经过反复灌输、释放、锤炼、压缩,过了那个质变点,自然而然由液态化为固态。
李铭别的不多,真气多,不怕消耗,武徒级真气武技刀杀的进步,当然如春天的竹子,节节高,一天强过一天。
对于其他人武修来说,真气是何等珍贵,哪能动不动拿来锤炼真气武技?哪能动不动几百次灌输穴窍?武徒们哪有那么多的时间恢复真气!
受限于丹田真气恢复较慢,真气武技不能速成,偷不得半点懒,必须一次次灌输、释放、锤炼、压缩。
资质再好,悟性再高,放空补充丹田真气四、五十次,也得花费至少半年时间,这还只是一个穴窍。
以武徒级真气武技刀杀为例,完成了一个穴窍,后面还有两个穴窍,还得一年时间,这是修行天才的时间算法,普通人必须以五年为时间单位进阶武徒级真气武技刀杀等级。
李铭何其幸运!
这几日李铭在练武修行的同时,时时留意那头会遁地的黑僵。
发现过踪迹,逃的太快。但对于那个最终位置,范围越来越小,越来越精确。
春天将至,鸡鸭将买,牲畜将添,必须要尽快那头黑僵找出来了。
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李铭从那头拉车的牛身上取血,放在事先选好的地方,钓黑僵。
一天不行,两天。两天不行,三天。只是苦了那头牛,每次取血,咩咩乱叫,叫的李铭心烦意乱。
“难道要加点自己的血吗”说做就做,划破手指,滴了三滴。怕不够,一狠心,又加了十几滴。连鱼怪都抢的血,肯定不是凡物,李铭确信不疑。
李铭不知道,在他滴下鲜血那一刻,合一塘内,好几头特别之物被惊动了。
如一只三尾松鼠,如一只白冠冥鸦,如一具躺在棺材里的干尸,还有那只躲在暗处黑僵……
咫尺之遥的大黄,不为所动,无任何异常反应。还有那头被放血的牛,对李铭唯恐避之不及,对李铭手指头滴落的血液,更是无半点渴望。
三尾松鼠来了,白冠冥鸦来了,那头黑僵也来了。
藏的好深,好有耐性。对血最敏感最渴望的黑僵,第一个忍不住,冲了上去。
狼吞虎咽,连沾了血的土都吃到肚子里。
危险自始至终没有降临,黑僵左看看,右看看,明明附近有个气血极为旺盛的不能惹不敢惹之物,怎么没出来和它抢?
摇摇头,本就不聪明的黑僵,不再多想,打道回府。
连地都懒得遁了,大摇大摆,打道回府。
李铭循着血液味道,远远跟在后面。
在合一塘北面的某个小土坡,黑僵失去了踪迹。
记好位置,拿来撅头、铁锨,李铭挖挖挖。
顺着有血腥味残留的土壤,一挖再挖。
五米深了,十米深了,向左拐了,向右拐了,向下去了……
石头好多,还尽是大石头,硬度极高的大石头。
李铭挖了足足三天,围着黑僵藏身所在,挖了好大一个圆。
搬来石头,垒了一圈。以黑僵的土遁术,肯定被石头挡住,要不然也不会在地下,左拐右拐,避开石头。
又过了两天,一切就绪,李铭准备瓮中捉鳖。
一撅头下去,两撅头下去……很快,一处中空之地出现。
松脂点燃的火把,砰砰燃烧。中空之地,多年掩埋地下,刺鼻的味道很重,弥漫,弥漫,李铭几乎不能呼吸。但李铭闻出了鲜血的味道,有他的,有那头牛的。
这里就是黑僵的藏身之地,预料中的神秘物质极多,没有。预料中的灵植,没有。预料中的天材地宝没有。
地上散落好几具白骨,疑似陪葬,只在其中一具白骨的中指上,看到了一枚银戒指。
全身戒备的李铭,没有等来黑僵偷袭。
走过去,弯腰,摘下了银戒指。骨头一触即碎,时间应是不短。但那具黑僵好灵活,似乎每次进进出出,都避开了地上这些骨头。
刚才捡戒指的时候,漏出了破绽,还是没有黑僵偷袭。
那就用笨办法,铁脊刀这边扎扎,那边捅捅,四周几乎都扎了一遍,还是没有。
“跑了吗?”李铭不禁问自己,情绪有些低落。
只剩下中空之地的最中间,放的那一副棺材了,这里应该是一处墓葬。
但那副棺材盖的严严实实,没有血腥味传出,应该不是。
李铭躬身拜了几拜,口里振振有辞:
“兄台,多有打扰,请勿介意。如有陪葬,兄弟笑纳了。”
上前,打开棺材板。一推就开了,没有暗扣,吓了李铭一跳。
棺材内躺的正是那具僵尸,男性,五十岁左右,中等个子,衣服破破烂烂,獠牙外漏,指甲长长,极为锋利,却双眼紧闭,一动不动。
预料之外的袭击没有来,这头黑僵似乎发生了什么事。
黑僵躺在一副薄薄的木头棺材里,一动不动,似乎正在消化什么,似乎快要进阶了,由黑僵进化为白僵。
“是我的血液的功劳吗?”李铭存了怀疑。
李铭用铁脊刀碰了碰,黑僵一动不动。用铁脊刀捅了捅黑僵的獠牙,还是毫无反应。
半点威胁都没有,李铭那个难受啊。想到了,又是挖洞,又是埋石头,忙得要死,累得要死。喝血都快把那头牛喝死了。还有大黄,时不时也被他这个主人,逼着放血。好恢复力气,继续挖洞,搬石头,埋石头。
“我使尽了蛮荒之力而来,你一动不动不会醒。我这几天累死累活,在忙什么?”
“我说这头黑僵怎么这么老实,外面动静那么大,这头不逃,不换地方躲。”
……
好一通发泄,李铭才平复心情。
拿出添加了白银的铁绳,李铭把黑僵结结实实捆了起来。
放到背上,背了出去。
然后,清理棺材。
第一层,放了裹尸布,不值钱。第二层,摆的五铢钱,乃是数千年前流通的铜钱。第三层,摆了一层玉,李铭也不懂,先收起来。第四层,真金白银终于出现,乃是一层金元宝、银元宝,银多金少,应该说就一个金元宝,剩下的全是银元宝。
李铭高兴坏了,这么多钱,不得买下半个蒲良堡了。
“能用活人殉葬的,果然非富即贵。”李铭心里想到。
赶紧消除痕迹,恢复原位,不能让任何人瞧出来。
果然人无横财不富,马无夜草不肥。果然杀人放火金腰带,至于“杀人放火金腰带”的下一句,李铭觉得太不应景,就不叨叨了。
又忙了几天之后,主要是处理各种细节。如藏匿那头还没有醒来的黑僵,藏匿那些从棺材里带出来的东西。
夜深人静,无风无月。发了发财的李铭,准备把金元宝和银元宝都融了,省的被别人发现。要是被认出来谁家的老祖宗的下葬之物,那还了得,不得来找他要钱。不光要钱,还得赔钱。
先融化金元宝。炭火红红,铁锅红红,金元宝红红。
化了,融化了。金黄金黄的黄金,一点点化作汁液。
怎么流出来了白色的汁液,怎么中间全是白色汁液!李铭傻眼了,竟是把铅镀了层金。
前一刻有多高兴,这一刻就有多失落。
“难道银元宝也是铅镀了层银?”
李铭掰碎一个,再掰碎一个,再掰碎一个……所有的银元宝都掰碎了,果然都是铅镀了一层银。
收拾心情,负重向前,蚊子腿也是肉。
一天一夜忙碌,得了大约一两金子,数十两银子,换算成铜元,也得好十几万。
欠师父的钱,欠谷山村公库的钱,有着落了。
控制僵尸的功法,李铭特意去沁北县县府买来,一万铜元,好贵。官府赚钱,简直比抢钱还容易。
还有功勋点,被扣了个干干净净,比狗舔过还干净。
正是武徒级控尸秘技-三尸诀,武修凡武徒以上修为者,皆可练习,最多能控制三头黑僵或者一头白僵。用在那只会遁地的黑僵身上,绰绰有余。
武徒级秘技三尸诀只涉及一个穴窍,在眉心。
照着控尸秘技记载的方法,不过三天,李铭就找准了眉心的穴窍。又三天,入门。
李铭都对自己的修炼速度感到不可思议。
“难道我是被耽误的修行天才?”
李铭都对自己产生怀疑了。李铭不知道,像他这么强大的神魂,修行类似魂技一类的秘技,正是手到擒来。
趁着黑僵一动不动,李铭直接给黑僵种上三尸诀特有的锁心咒。
眉间一点血,沾染穴窍气。化作锁心咒,种到僵尸眉。
锁心咒种好了,黑僵的眉间,锁心咒如一朵梅花,开五瓣,红色。
李铭和黑僵之间有了莫名的联系,感受到黑僵正在突破,似乎气血不足。
李铭拿来猪血,拿来羊血,甚至拿来鸡血,自己不舍得喝,往黑僵的身上淋,每一寸黝黑的皮肤都像一个巨口,三下两下,把血液吞噬一空。黑僵黝黑的皮肤,变白了一丝丝。黑僵还要,还想喝。李铭愁啊,这得要多少血,这得花多少钱。
李铭不知道,如果他把血喝下去,再把他的血喂给黑僵,效果何止翻倍。没有传承,李铭不得不走很多弯路,事倍功半,浪费钱。
种了锁心咒的僵尸,从此有了主人。主人死,它死。主人让它死,它亦死。让撵狗不敢撵鸡,让爬树不敢下河,心意相通,如臂指使。
但要吸食主人精气神,维持锁心咒的存在。以李铭的神魂强度和气血强度,小菜一碟。这不,秘技上记载的什么,眉心刺痛,神魂恍惚,全身无力,李铭一概没有。就是有,一盆血的事而已,不打紧。
其他修行者之所以不控尸,这就是原因之一。
一般人不控尸,控尸的都不是一般人。也就是李铭,精气神,一盆血而已,一盆不够,两盆足够。
这头黑僵说不定过些天就破境为白僵了,还会遁地,是绝好的助力。
黑僵的事,李铭谁也没有告诉,包括他的师父刘峰峦。而藏在暗中保护李明的瓮里尸,前些天离开了,短时间内不会回来,不知道李铭多了一个暗手。
李铭继续修行,继续练武,要把失去的夺回来。
第三十三章 武技精进赶上师父 功法难求难开尊口
自从来到合一塘,每次运转修行法,身体都感觉轻松一些,喝血导致的那些弊端,再也没有出现。
正好可以放开了练习武徒级真气武技刀杀。
李铭在师父刘峰峦手把手教导下,定位武徒级真气武技刀杀第一个穴窍用了不少时间,走了不少弯路。
时间长了,李铭掌握了窍门。以刀杀的招式,挥刀再挥刀,直至身心俱疲。
赶紧,盘腿打坐,把丹田真气通过经脉,送至武徒级真气武技刀杀涉及穴窍所在的身体部位。这个时候,这个部位,哪个穴窍吸收的真气最多,哪个穴窍就是要找的穴窍。
不一定每次都找准,但能少走不少弯路,省下不少时间。
这是无数武修经过无数年的实践,总结出来的方法。在对应的动作下,相应的穴窍受到了更多的刺激,真气漫灌而来,所有穴窍都在吸附真气,受了更多刺激的穴窍,吸附的最多。
但这只是理论上的,现实中,往往确定不了哪个穴窍吸附的真气最多,受一系列不确定因素的影响,往往需要试错好多次,才能找准。
法修的神识在其中可以起到大作用,更精准定位穴窍。但没有法修神识帮助,瞎子摸象,一次很难摸准。
往往以为找对了,又是用真气撞开穴窍,又是灌输真气,又是释放真气,修行了好长时间,结果不尽如人意。
甚至有些人,练习了好长时间,选定的穴窍,灌输的气态真气都满溢了,真气武技威力也没有大的提升。这个时候,才确定错了,确实错了,悔之晚矣。
练习了那么多天,付出了百份力,结果一份果也没有结出来,甚至还有副作用。
接下来,还得继续找,确定穴窍,灌输真气,太难了。
当初,李铭的第一个穴窍,练错一个之后,很幸运第二个就找对了。然后接下来的第三个穴窍,试错两个之后,又找对了。不像有些武徒试错五、六次了,才找对穴窍。
比如李铭的师父刘峰峦,就特别倒霉,武徒级真气武技刀杀,错了好多好多次才找准。据说,平均下来,每个穴窍试错七次,才找对穴窍。
据说,那些年,光师父一人,买修行资源的钱,都占到了当时沁北县刘氏年收益的一半。
“怎么后来就闹翻了?”李铭不敢问,也不敢乱打听,怕师父知道了,冷眼看他。
师父刘峰峦的过去,在谷山村可是禁忌。谷山村大约三分之一家庭是刘姓,是沁北县刘氏的旁支,要不然也轮不到刘峰峦这个昔日的刘氏嫡脉子弟,来当村正。
李铭想过他为什么找穴窍找的那么准,灌输真气的效果又那么好,其中原因或许和他较为敏锐的五官有很大关系。
真气武技修行难,武修境界提升相对容易。有些武修只管聚敛真气于丹田,提高修为,不练习真气武技。
武修境界看起来挺高,少了真气武技支撑,中看不中用,花架子,唬人行,一上战场就露馅了,死的快。
箭再多,没有弓可以把箭射出去,杀不死人。在李铭看来,堆积了再多的箭,没有弓,境界再高,也是摆设。
李铭当然不想做摆设,所以努力练习真气武技。一次又一次,不惧经脉受伤,不惧真气耗尽,以夜继日,日复一日。
赶上了师父刘峰峦的刀杀境界,还不满足,还想超越师父,走一条绝大部分武修一辈子都攀登不上的真气武技最高境界——出神入化。此乃宗师之境。
好难,经脉又细又长,又繁芜复杂,稍有不慎,就经脉受损。怪不得到了真气武技到了精通境界,很少有人再花时间。
这不是修炼,是给自己遭罪受,出力不讨好地找罪受。
还好李铭能通过喝血修复,要不然,伤筋动骨一百天,够他李铭受的了,别说出神入化境界了。连提升武修境界的破军七杀修行法也得停下来,得不偿失,得不偿失。
“总不能把这么好的条件,浪费了吧。”李铭不想浪费,但刘芷峦和大师兄朱越泽给他们渡入的真气已经足够,缺的是破境契机,而不是丹田之气。
师父刘峰峦也是一样,如今再渡入异种真气,几乎没有任何提升资质的效果,还会损伤经脉,得静养。也不需要李铭渡入真气了。
至于受那头黑僵的启发,给大黄和那头拉车的牛喝他李铭的血。
灌下去不少,却没见任何效果。大黄倒是不拒绝喝血,那头吃草的牛,强按牛头不饮血。
无事可干,要找事干。
李铭突然冒出来一个想法:“我真气恢复这么快,可不可以练习武师级真气武技,比如对外公开,谁都可以练习的武师级真气武技刀杀。”
想的再多,都是问题,只有做了,才有可能。李铭去找师父刘峰峦。
“什么,你想练习破军七杀武师级真气武技第一杀刀杀,你怎么不上天呢?”
李铭也不废话,直接使出了精通境界的武徒级真气武技刀杀。
刘峰峦的脸色比锅底还黑,转身就走,再呆下去,心态要崩了。
“想我天资卓越刘峰峦,三十年苦练,不及小儿数月!脸呢,脸呢,天资卓越呢,天资卓越呢……”
刘峰峦狼狈而走,李铭紧追而上。
“师父,师父……”
李铭在后边喊,刘峰峦在前边走,就是不答应,越走越快。
砰的一声,锁门闭户,把李铭挡在了外面。
“李师弟,师父这是怎么了?”得到消息的朱越泽急急忙忙赶来。
“嗯嗯”了半天,李铭也不敢说出来。
最后只好说:“师父年纪大了,火气也大,需要静养。”
“静养什么?”朱越泽非要打破砂锅问到底。
“静养,对静养什么呢?得给师父找个老婆,去去火……”不待李铭说完。
屋里砰的一声,某个瓷器被摔碎了。又砰的一声,又一个瓷器被摔碎了……
李铭和朱越泽对视一眼,灰溜溜逃了,躲开为妙,莫再撞南墙。
中午,刘芷峦家,又是油泼面。
李铭和刘芷峦对面而坐,孩子们端着碗一个一个出去了。谷承来不想出去,硬被哥哥姐姐们拉出去了。
“怎么不去看我?”李铭低头问道。
“学堂事情多,家里事情多。”刘芷峦低着头回答。自从那一次之后,两个人都很尴尬,想见面,又怕见面。
“是不是师父的事情也多?”李铭多问了一句,没想到还真问出来了。
“沁北县刘氏世子前一段时间来了,请村正回族里,担任长老!”
“师父拒绝了吧!”
“拒绝了。”
“过去师父和刘家之间的事,能说说吗?”
“知道了,不一定是好事。你确定要听吗?”
刘芷峦认真地看着李铭,李铭肯定地点了点头。
刘芷峦脸色一红,一切皆在不言中。
三十五年前,年仅十七岁的刘峰峦破境武徒,一时传为佳话。
沁北县刘氏宗族族会特意召开,议定刘峰峦为沁北县刘氏世子,将来承袭沁北县刘氏爵位和家主之位。
被去职的世子,乃是刘芷峦的亲大哥刘庚峦,27岁,庶长子,刚刚破境武徒,比刘峰峦大了十岁。
十岁之差,天差地别。
但刘峰峦不肯接受家族的安排,说什么:功名只向马上取,方为英雄大丈夫。毅然决然从军,搏功名。
刘庚峦保住了世子的位置,不心存感激,反而处处迫害。
先是重金贿赂刘峰峦在军中的直属教头,故意教错,迟滞刘峰峦修行。再重金请出马上飞一伙马匪,或伏杀,或下毒,甚至勾连对沁北县刘氏虎视眈眈的沁水郡顾氏,在军中做手脚,好除去刘峰峦。
结果,刘峰峦数十年修行,泯然众人,不见起色。结果,刘峰峦数次险死还生,一群军中兄弟因之死去,一家妻儿老小因之全部丧命,惟他独活。
后来,刘峰峦知道了一切,请家族主持公道。
但此时一名不文的刘峰峦,怎么比得上高高在上的刘庚峦。修为比他高,势力比他大,钱财比他多,人脉比他广……
很多刘氏族人用屁股投了票,坐在刘庚峦一方,睁眼说瞎话,说刘峰峦乃是诬告,说刘峰峦皆是咎由自取……
宗族会议议定,除去刘峰峦刘氏族籍,除去刘峰峦家谱上姓名。不光不主持公道,反而助纣为孽。
刘峰峦怒了,登门誓杀刘庚峦。以中级武徒,挑战高级武徒,不死不休。
谁能想到,修为比刘峰峦高了很多的刘庚峦,竟然是银样镴枪头,被刘峰峦在擂台上一招制服,杀死。
空有武修境界,没有对应真气武技,刘庚峦不死,谁死。
没有了刘庚峦在背后作梗,真相大白于天下。
但一切都晚了,刘峰峦恨透了刘氏,绝不回归。
昔日天才,今日村正。天下很大,人心很小。
而沁北县刘氏最天才的两个族人,一死一离开。沁北县刘氏从此一蹶不振,成了沁北县最大的笑话。
后来,刘峰峦收留了堂妹刘芷峦,躲进小楼成一统,管他春夏与秋冬。
英雄末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其情也真。
刘芷峦讲完了,讲的都是堂哥刘峰峦,关于她,草草带过。
每个人的悲剧各有不同,起自人心,终于人心。
第二天,李铭又来到谷山村,拜访师父。
左手野兔,右手野鸡,大锅乱炖,大口吃肉,大口喝酒。
“师父,敬您一杯。”
“师父,再敬您一杯。”
……
今天的李铭很奇怪,不说求人的话,只劝刘峰峦喝酒,似乎酩酊大醉,才是他的目的。
那就喝。刘峰峦何曾怕过旁人,当年他可是从军数十年,把酒当水喝的。
喝到最后,两个人皆是大醉。
李铭吟诗作赋,刘峰峦借着酒劲,打醉拳。
文士文绉绉,强自站定,缺一把羽扇,指点江山。
武士雄赳赳,拳头虎虎生风,猛虎将出笼,一拳打散满天乌云。
文士唱起了歌谣,比哭丧还难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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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间一场大醉,命运谁逃狼狈!
且听这风吹吹,雪花落泪:天地不仁,万物皆是刍狗,我们卑微。
求一人深情,举案齐眉;却劳燕分飞,狼狈逃往北。
我不哭不哭,人间我不狼狈!
这一生茶米油盐无负累,等我归来,不说憔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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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醉的文士,戛然而止,编不出来,唱不下去。
武士静坐于地,安安静静倾听,歌声停了,眼睛睁开,尽是泪水。
谁说酒醉的人无意识,越是醉酒,越是比清醒的时候还清醒。
刘芷峦扶稳李铭,朱越泽扶起师父。
沉沉睡去两人,一夜不醒。
刘芷峦一夜不眠,细心照顾。边照顾,边竖起耳朵,听某人的胡言乱语,听某人的赤诚肺腑,听某人的无边相思……
他好爱她,她好羡慕她。
毕方郡,贵方阁第九层。
“小姐,睡吧,甲统领不会来了。”
周典溶合上书本,乃是一本文集,收录了近十年来毕方郡的锦绣文章。
邬长梅的最多,卫无忌次之,周典溶再次之,李铭再次之……
与故人,书本中作别;与往事,流年里作别。她将要嫁人,但她的心永远属于另外一个人,那个人在北疆,太穷,太卑微,却自有一身浩然正气,万世不坠,永在中天。
佳人痴痴念,佳人痴痴想,佳人心惶惶,佳人泪流淌。美梦成空,痴痴此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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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空(两段对称)
问一声,何必爱情疼一生!
挚爱我们是痛,难过一人莫生风。
吹吹夜的天空,满天繁星。
是我是她的眼睛,一闪一闪多么灵动。
我不爱做梦,却为什么心底痛?
而不若有风,吹一宿漫山遍野草枯荣。
我是我的英雄,
匹马塞北戍孤城,
飞雪何事它飘零,
战鼓惊雷海欲倾。
半生零落坐草丛,听蛩鸣声声到天明。/
叹苍穹,哪里凄凉别后同?
半生孤苦伶仃,想念一人对月明。
冷冷孤枕宿潮声,敲打边城。
是梦是醒,不出声,一生一世红叶传情。
她锁在深宫,赖一叶秋诉衷情!
却水流众生,总飘零漫山红叶意无穷。
谁是她的英雄?
白马雕鞍坐倾城,
吹吹打打姻缘成,
红颜莫叹君薄命,
坟茔葬下痴情种,哭影子茕茕到天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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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填一阕伤心词?谁记下一首古风曲?人间有梦,总不肯醒。所以有些痛,一定要承受;有些冷漠,一定要试着接受。要知道,自古美人如名将,不许人间见白头。
谷山村,刘峰峦院落,只有李铭和刘峰峦两个人。
李铭又一次使出了精通层次的武徒级真气武技刀杀。
这一次,刘峰峦不像上一次那么失态。
“什么时候的事?这么快就赶上我了。”刘峰峦还是被吓了一跳,徒弟修习真气武技的速度好快,武徒级真气武技刀杀都提升至精通层次了,都赶上他这个师父了,他可是用了三十年时间啊。
“十天前的事。这些天,我试着用丹田真气强化经脉,却总是不得要领,总是让经脉受伤。”
“不得要领才对,经脉受伤才对,要不然人人都是宗师了。”听徒弟说到做不到,刘峰峦的心,莫名地觉得舒坦。
于是师父的谱摆起来了。
“经脉可不像穴窍,有大经脉,有小经脉,有阳经脉,有阴经脉……”
李铭听得头如牛大,听不懂。
李铭越听不懂,刘峰峦越讲的起劲,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锤炼经脉,短时间做不到,不像穴窍,经得住真气冲刷。强化经脉是个针线活,急不得,快不得,要不然经脉损伤,还得修补……”
又是一箩筐,一箩筐,往外边撂,也不管李铭想不想听,听不听得懂,记不记得住。
讲了好大一会儿,趁着递茶水的机会,李铭接话。
“经脉这一关太难了。所以,我想练习破军七杀武师级真气武技刀杀。”
李铭的眼神,满是期待,盼着师父同意,盼着师父提供完整的功法秘籍。
刘峰峦略一沉吟,虽然被李铭的真气武技修行速度惊吓到了,但还是不肯同意李铭练习武师级真气武技刀杀。
看李铭很失落,刘峰峦解释道:“不是我不肯传授,是怕对你身体有损伤。小孩子耍大刀,难免砍到自己。”
“那传我箭杀、枪杀或者盾杀,可好?”
“你敢去蒲良堡报备吗?”
“不敢,刀杀那三个穴窍,铭器一查,存的真气都是固态真气,我连二十岁都不到,还不得把我切成一片一片,找原因。”
“那不就得了,过两年再说吧。”
“师父,要不您私下传授给我,我绝不在人前用。”
“不向官府报备,私下传授,私自修行,这是大罪,我可不能害了自己,也毁了你。有一个方法,或许可以?”
“什么方法?”
“入赘贵族之家!”刘峰峦犹犹豫豫说出,明知道李铭不可能选择,还是说了出来,就当还沁北县那家的香火情吧。
“你直接说我入赘沁北县刘氏,不就得了。”埋伏在这里呢,李铭才反应过来,气呼呼说道。
闹了个大红脸,刘峰峦轻声一叹,沁北县刘氏世子刘睿峦提出的,将来让刘芷峦和李铭的孩子,承袭沁北县刘氏爵位的事,看来没戏。
“你要是还有功勋点,我作保,官府应该同意不验你武徒级刀杀修炼境界,也可以备案!”刘峰峦看好李铭,也不想李铭浪费了那么好的条件。
“师父,我有功勋点。”说完,李铭才想起来,前些天功勋点全用完了,全用在了在购买三尸诀上。
斩妖除魔功法,和刀杀不是一套,不是刀杀的后续功法,不用查验前面的修行进度。
“难道要多多选择陌生功法?不成体系,效果定然极差!”李铭否了不切实际的想法,何况钱和功勋点,缺一不可,李铭没有那么多钱,也没有那么多功勋点。
好在,刘峰峦不知道李铭把功勋点全花完了。
“你那点功勋点折换成军功赐田后,剩下的根本不够,你拿什么换破军七杀修行法配套的真气武技箭杀、枪杀、盾杀!”从官府买真气武技,光有钱不行,还得有功勋点。功勋点不许转借,不许交易,死后可有后人继承。
无论李铭怎么求,刘峰峦就是不肯答应私底下传授,至于武师级真气武技刀杀,刘峰峦则以他手头的功法不全,更不能传授。李铭垂头丧气离开。
之前的借口是李铭好高骛远,现在的借口,也不容李铭“得寸进尺”,实际上是想以功法为纽带,凑成李铭和刘芷峦的好事,和沁北县刘氏的好事。
李铭无精打采走在回合一塘的路上,大黄比李铭还无精打采,偌大的后宫来不及温存,被主人生生打断。
聪慧如李铭,当然知道师父背后的意思。他那里功法不全,沁北县刘氏那里肯定武师级真气武技刀杀,极为齐全。
师父刘峰峦那里求不到,刘芷峦那里肯定求得到。
果然不出刘峰峦所料,不甘心的李铭转身再回谷山村,往学堂而去。
谷山村学堂到了,多日不至,学生变多了不少。
教书先生刘芷峦布置下功课,让学生自习。
一切如行云流水自然,一切如瓜熟蒂落不着痕迹。
一壶白开水,两个青瓷碗。水白,碗青,人美。
那一团,鼓鼓囊囊,李铭瞥了一眼,咽下口水,不敢再瞧。
低头两人,无声世界。窗外阳光明媚,屋内一室生春。
“怎么样,合一塘还好吧?”刘芷峦打破沉默。
“山青水秀,好得不能再好。”
“你托我买的牛,买好了,明天应该会从蒲良堡送到你那里。”
“六头吗?”
“七头,堂兄又给了我一些私房钱,我添了一头,凑成七头。”
“七头对应七日。七日一周,周而复始,是为七曜,把二十八宿按日、月、火、水、木、金、土次序,七天七天排列,暗合天地大道,芷峦姐有心了。”李铭点出刘芷峦的心意,感激不尽。
“举手之劳,不足挂齿。”
“一时半会儿,我可还不上钱。”
“我有钱,前一段时间十五哥又偷偷给我送了不少钱,还有修行丹药。”
“刘家知道你成为武徒种子,快要破境武徒的事情了吗?”李铭神色一紧,极为担心,为刘芷峦,为师父,为大师兄,也为李铭。
“不知道,是堂哥特意去刘氏求的,好……”
没说出来的话:“好配得上李铭,好为沁北县刘氏再入赘一员大将”。李铭不怪、不恨。
师父以及刘芷峦和刘氏的关系有所缓和,李铭乐见其成,有家总比无家好。
气氛越来越暧昧,李铭起身,想走,被刘芷峦强留下来吃饭。
烧水、和面,一碗劲道的油泼面端到了李铭面前。李铭不扭捏,剥蒜,就着面,吃下,一大碗、两大碗……
连大黄都被刘芷峦用干净的碗盛来油泼面,提前搅拌好,没有人看到,大黄边吃边流泪。
喝李铭的血怎么会没有效果,大黄这智慧何止达到五六岁小孩子水平。
人间烟火气,最抚凡人心。而人生在世,哪一天不是吃吃喝喝。
饭饱,起身,掀开谷杆做的草帘子,李铭即将走出屋子,那一句求人的话,每每到嘴边,又被咽下去,张不开口。
就要走了,再不开口,就开不了口了。
“你有破军七杀武师级真气武技刀杀的全套修行功法吗?”
李铭的脸,红的如猴屁股。在官府和贵族几乎垄断了一切的世界,李铭别无选择,只能求到刘芷峦这里。
刘芷峦很吃惊,这是李铭第一次向她开口,请求帮忙。
有,肯定得有。她没有,她堂哥刘峰峦那里,她嫡亲哥哥刘睿峦那里,肯定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