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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老王头姓王     诸夏北疆txt下载     诸夏北疆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十四章 胡晏宁送牛初见李铭 众书生议事不惧刀斧

    数日后,蒲良堡刘氏皮货店。

    “这是你要的破军七杀武师级真气武技刀杀全套修行功法。”一位中等个子、面若冠玉的40多岁中年男子,极为溺爱又极为心疼地看着嫡亲妹妹刘芷峦。

    “谢谢十五哥。”从小,刘芷峦就和这个大了她许多的嫡亲哥哥刘睿峦亲近。同父同母,一母同胞,血脉浓于水。

    刘芷峦知道,她的嫡亲哥哥刘睿峦为她的事努力过、哀求过,甚至不惜和父亲决裂,但没能阻止他们的父亲把刘芷峦一再嫁人,像一件商品一样,明码标价嫁人。

    “给你的修行丹药,不要再送给八哥的徒弟们了。自身强大,比什么都好,比什么都靠得住。”

    刘峰峦在沁北县刘氏嫡脉之中排行第八,比刘睿峦年龄大了不少,排的靠前。

    刘睿峦是嫡长子,在嫡脉之中排行十五,被称为十五公子的时候多,如今年龄越来越大,儿女娶妻嫁人,孙子辈都有了,又多了十五爷这样的称呼。

    上一个世子刘庚峦身亡,他继任世子,一辈子等着承袭爵位,接任家主,等到四十多岁了,还在等。

    “十五哥,丹药都给我了,你怎么修行?”刘芷峦不禁担心初级武徒修为的十五哥。

    “我这末等资质,吃那么多丹药也是浪费。再说给你的,只是一小部分。”刘峰峦和刘氏私下达成了协议,刘峰峦极力促成李铭和刘芷峦的婚事,刘氏尽其所能把刘芷峦的修为拔高到武徒修为。

    而这何尝不是刘峰峦对李铭的保护,有了刘氏背书,将来刘芷峦以武徒修为亮相,有了出处。

    刘睿峦还在一旁自嘲。“这些年,我吃的丹药海了去了。培养我一个人用的丹药,都能培养几十个武徒了,不划算,太不划算。”

    刘睿峦倒是想得开,想不开也不行,他的修行资质太差,他这一代嫡脉子弟的修行资质,除了刘峰峦、刘芷峦、刘庚峦,其他的都不行。

    要不然,他刘睿峦的父亲也不会想着换继承人,比如把爵位和家主之位传给刘芷峦和李铭的孩子。

    一切似乎被一双无形的大手,安排好了。不是刘峰峦求刘氏,不是李铭求刘氏,是刘氏求刘峰峦,是刘氏求李铭,求李铭接掌沁北县刘氏。

    只要李铭和刘芷峦的孩子姓刘,是新的沁北县刘氏之主。

    刘氏笃定:虎毒尚不食子,当爹的总不会抢了自家孩子的爵位和家产吧。

    刘芷峦在一旁只管听刘睿峦说,不接话,也没法接话。天生各等人,各种不同命,有些东西天生注定的,强求不得,改变不了。

    至于李铭的特殊之处,如他的真气可以帮助提升资质,刘芷峦谁也不会说。君不密,则失臣;臣不密,则失身,几事不密则成害。所以,刘芷峦一定谨守慎密,不乱说话。

    投胎投的好的人,也是莫大幸运,如刘睿峦,含着金钥匙出生,只是受困于修行资质不好,家世难以维系。

    人生在世,没有十全十美,谁也不用跟谁比,都有遗憾,穷其一生,无法愈合。

    “和那个李铭处的怎么样了?”刘睿峦想听听妹妹的意见刘峰峦说的再好,只是刘峰峦说的,他要听妹妹亲口说,绝不能再委屈妹妹,绝不能再乱点鸳鸯谱。

    “还行。”

    听到妹妹肯定的答复,还有沉浸在幸福中的表情,刘睿峦的心,莫名放松。为刘芷峦祝福,得偿所愿,白头偕老。二十岁不到的武徒,在哪里都是瞩目的天才,但愿能为刘氏所用。

    “李铭在毕方郡的事,我特意找人调查了,是被成安伯爵府冤枉的。

    但毕方郡周氏爵位再高,权势再大,钱财再多,也管不到我北疆,管不到我沁北县刘氏。

    你只管交往,只管嫁人,十五哥支持你。”

    慷慨激昂,掷地有声,刘睿峦对于妹妹觉得亏欠太多。母亲逝去,剩此二人。父亲悖吝,不堪依靠。刘芷峦受苦了,受委屈了。

    “谢谢十五哥。”眼有热泪,在刘芷峦眼中,将落,将滴下来。

    “不要抱怨父亲,父亲也不容易。耄耋之年,将以老去,得空了,回去看看。”刘睿峦开导妹妹,既想让妹妹回归家族,又担心妹妹回归家族。

    刘睿峦觉得:父亲刘琦惠“疯”了,“疯”得六亲不认,他刘睿峦自己的女儿,尚且护不住,何谈护住妹妹刘芷峦!

    近些年,刘氏捉襟见肘,连他刘睿峦这个明面上的继承人,月钱都没有多少。想帮助刘芷峦,有心无力。

    至于分给刘睿峦的修行之物,专人看护,必须自用,末等资质,生生被堆到初级武徒,花费之大之多,哪怕子爵府邸,也得脱一层皮。但继承人如果连初级武徒修为都没有,何止笑话,甚至有可能被朝廷夺爵。

    至于族中公库的钱财,刘睿峦更是摸不得,碰不得,动用不得。而且刘睿峦的父亲看得死死的,一门心思,想看那些黄白之物,为沁北县刘氏招个好女婿。

    这不,又盯上李铭了,要不然,他刘睿峦也没有本事,又是送丹药,又是送钱。

    从确认李铭破境武徒那一天,刘氏家主刘琦惠就盯上李铭了。不顾八十岁高龄,亲自过问,亲自安排。不到二十岁的武徒,沁北县五年也不一定出一个。

    以军功求富贵、得爵位、享尊荣,也必须以军功酬富贵、保爵位、护尊荣。修为不高,刀子不利,一切皆是枉然。北疆军功贵族之家,莫不如此。

    刘芷峦离开,远去的人已经远去,叹气的人还在叹气,感慨的人还在感慨。

    蒲良堡刘氏皮货店掌柜胡晏宁站在世子刘睿峦面前,恭恭敬敬。两撇小胡子,极为工整。一双小眼睛,极为灵动。将近五十岁,发犹黑,精神犹饱满。

    “这是八爷以及李铭最近在谷山村的消息,请世子过目。”

    “以后要多关注李铭,成为了武徒,就有了入赘刘氏的资格,务必留意消息,不能让芷峦小姐所托非人。”

    “诺。”

    说的好像李铭高攀刘氏似的,理直气壮,非要小孩子穿大衣,装腔作势充架子。

    “资金抽的过多,主家能不能留一些,至少备货的钱留下。”蒲良堡刘氏皮货店掌柜胡晏宁低声下气哀求。

    “提前把利润抽走,有错吗!你是不是对主家不满?”

    “不敢,不敢。”胡晏宁额头见汗。

    “盯着这个位置的人很多,你好自为之吧。”

    说完,刘睿峦甩袖离去。

    “掌柜的,主家也忒不地道了吧,本钱都不留,怎么做生意。”一个伙计气愤说道。

    “少说几句吧,主家过了这个坎就好了。”胡晏宁面色凄苦,哪有把明年的利润都抽走的道理,但他又能去哪里说理。

    百无一用是书生,书生最是无一用。他胡晏宁读书考功名不成,不得已退而经商。

    贵族把持了一切的商场,太难了,太难了,不是沁北县刘氏需要他,是他胡晏宁需要沁北县刘氏这块贵族招牌。

    所以,把铺子投效沁北县刘氏,求庇护,求为刘氏名下一货栈掌柜。主家有命,敢不遵从。

    就如刘芷峦安排买的七头耕牛,牙口要好,体格要大,齿龄要小,价钱要低,全天下牛的好事都要占了,快把他胡晏宁难为死了。

    还好,不辱使命,明天就能送到。

    胡晏宁亲自送牛,一二三四五六七,排了好长一串,六个伙计跟着,腰有刀,背有弓箭。

    合一塘,李铭托刘芷峦代为购买的耕牛,被送来了。原来的那一头,失血过于频繁,死了,李铭放的血,白让那头牛喝了,那头牛比大黄喝的还多。

    李铭还没有意识到,那头牛不是失血过多而死,而是喝他李铭的血,喝的太多,虚不受补,死了。

    旧牛死,新牛来,足足七头,每天一头,刚好每周轮一遍,取血、喝血。

    胡晏宁一行赶着牛来的时候,李铭正在合一塘砍竹子,竹子太多,既占用土地,又遮挡阳光,还虚耗地力。景致再好,奈何不会吃,不会穿。

    留一些就好,不需要到处都是。之前,刘峰峦不让李铭砍。说这是读书人的体面。

    现在,师父不在,李铭尽可随意发挥。该留的留,该砍的砍。不光砍,还要去根,要不然春天一来,到处都是竹笋。

    “胡掌柜辛苦了。”

    “不敢,不敢。”胡晏宁一边说着,一边打量合一塘。

    不尚奢华,简单实用。竟然连竹子都被连根拔起不少,堆了一堆。

    “尚实务,重衣食,没有读书读傻了。”胡晏宁在心里对这位如雷贯耳的郡试案首,点了个大大的赞。

    都说百闻不如一见,果然不同凡响。哪个读书人不是以竹子自诩!哪个读书人舍得把竹子砍了!就是砍,也不会亲自动手。

    要不然,好事之徒来一句:某某把自己的节气给砍了。传开了,多难听。

    “草料的事还要麻烦胡掌柜了。”

    “好说,好说。您看这价格?”

    “按市价。”

    “李村正爽快,我也不能小气,低于市价一成供应,还请李村正多多体谅小本生意不容易。”

    “多谢,多谢。”李铭躬身致谢。

    茶水此时烧好,李铭亲自端上来。人人都有,包括伙计。

    胡晏宁很感动,眼前这位背后站的人,跺跺脚,沁北县都要震三震,竟然还如此知书懂礼。

    都说,礼下于人,必有所求,但眼前这位,只求一视同仁,照章办事即可。

    何止胡晏宁,连伙计们都感到如沐春风,对李铭极有好感。

    这么大的合一塘,只有李铭一个人居住,也不知道时间怎么打发了。

    胡晏宁目光扫了扫,所谓的书房,兼了餐厅,兼了会客室。

    一个书架,大部分地方是空的,只有少部分地方放的有书。

    数十本文集,数十本史书,数本修行功法,数本诗集……摆放得整整齐齐。

    胡晏宁一眼看中了大家邬长梅的大作-戏剧《半生痴》。

    一部《半生痴》,情事天下知。才子佳人事,莫问其中痴。

    “可否一看?”胡晏宁看向李铭。

    “请。”李铭略一犹豫,抬手邀请。

    胡晏宁从书架之上,抽出《半生痴》,打开,只见扉页以上,题了一副对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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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读书我知我世界;

    济世尔求尔心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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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儒家精神入世,穷则独善其身,以读书;达则兼济天下,以报国。对联寓意深长。

    字矫健豪迈,更是锋芒毕露。

    落款竟是邬长梅,抬首竟是赠小友李铭。

    邬长梅作为当世大家,文学泰斗,竟呼李铭为“小友”,胡晏宁看向李铭的目光,尽是羡慕。这是真迹,肯定是真迹。堂堂案首,还不至于拿假的糊弄人。

    “惭愧,惭愧。”李铭被看的脸都红了。

    胡晏宁颤抖的手,翻开第二页,又有一副对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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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子勿忘我,白首愿结同心,便刀斧加身,不离不弃。

    红衣嫁与君,同床理当共枕,便饥寒交迫,无怨无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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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字体娟秀,如见美人,落款乃是毕方郡郡试次首周典溶。

    胡晏宁猜到了什么,但没有问出来。

    后面的每一页,几乎都有题诗或者留字,厚厚的一本《半生缘》,至少数百人留了字,最低都是郡士。

    这得是多大的人脉,多强的号召力,一书网尽一地读书人。

    甚至连大名鼎鼎的反贼卫无忌的名字都出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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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饮一杯,又一杯,杯杯零落战鼓催。

    护佑江山人往北,横刀厮杀还有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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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豪气,杀气,不平之气,尽在其中,胡晏宁赶紧放下《半生痴》。这首诗可是反贼卫无忌写的,字圆润不失倜傥,笔锋老练。

    赶紧随手抽出一本史书,掩饰惊怖。

    翻开,扉页之上,又是一首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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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民心如水,人心似铁。水,载舟覆舟,所宜深慎。铁,为剑为锄,惟赖教化。

    桥谁与通至大同,蜂鸟千般无所从,为人为己为苍生。

    江湖十年般若定,偌大中原惟洛京,十三朝代作都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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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落款乃是李铭,好有气魄的年轻人。小康、大同,古之先贤,几多期待,数千年,数万年了,小康偶有出现,大同绝无仅有。

    而李铭竟然想为人间寻一条“大同”之路。

    抬眼看向眼前年轻的不像话的李铭,胡晏宁竟有一种“士为知己者死”的殊荣。

    压下心中不该有的念头,胡晏宁恭恭敬敬拜别,李铭恭恭敬敬回礼。两个人皆一丝不苟,以书生不屈的脊梁,弯下,直起来,再弯下,如是而三。

    离开的人,一步三回首,看那个站在高处,为他们送行的年轻人。

    此为天骄,不死必化龙。

    三年前,毕方郡,李铭选择北上北疆。

    离开那一日,邬长梅带了乌泱泱一大群读书人送行。

    摆酒,置案,言欢,话别。

    什么官府?什么成安伯爵府?统统不在乎。

    香案上摆了厚厚一本书-《半生痴》,毕方郡凡郡试以上功名者,几乎全在上面留字,为李铭壮行,为李铭护身。

    郡正惊动,学正惊动,贵族之家惊动,士绅之家惊动,驻军惊动,满城百姓惊动……

    人人为李铭鸣不平,人人为李铭抱冤屈,成安伯爵府的大门,整整三个月不敢打开,如过街老鼠,人人唾骂,人人唾弃。

    李铭能够活到今天,这本书居功至伟。

    但三年后,毕方郡的人还记得他李铭吗?

    毕方郡,邬长梅居处,一场文会正在举行。

    无酒无肉,有书有诗,有画有茶。

    “李案首离开三年了!”

    “周次首也自囚贵方阁第九层三年了。”

    “飞来峰上,夜如白昼。公子仕女四方端坐,欢歌宴饮。山无不灯,灯无不席,席无不人,人无不歌唱鼓吹,再也不复见了。”

    “是啊,‘满堂花醉三千客,一剑霜寒十四州’,再也不负当日盛景了。”

    “是啊,周次首舞剑,李案首赋诗,邬夫子点评,满座高朋颔首赞许,再也不会出现了。”

    “诸位,以茶代酒,遥祝李案首平安,遥祝周次首有情人终成眷属,满饮,满饮。”

    “遥祝李案首平安,遥祝周次首有情人终成眷属,满饮,满饮。”

    ……

    数十人起身,举起茶杯,满饮入喉,茶味苦,此间不苦。满座衣冠衣胜雪,世间不平我人铲。

    “邬公,为李案首平反昭雪的事,进行的如何了?”

    “难,难,难。”三个难字,愁煞众人。半边头发都白了的邬长梅,尤为恨恨不已。

    “这周氏不当为毕方郡之主。”与李铭同年考中郡士的杨东全,激愤出声。

    “前有邬公,后有李案首。无德周氏不当为毕方郡之主。”李铭另一个同年胡尚英应声而起。

    “两位慎言。”来自毕方郡乡间的武忠祥,怕两位同年惹下天大麻烦。此间人多,恐有泄密者。

    “外作逢迎,内作欺压;喜听吹捧之言,不纳兴邦之策。做都做了,还不让别人说。”出身书香门第的赵东全极为愤恨,不吐不快。

    “到处送礼巴结,引强援,不修内政,不谋自强,贪官横行,污吏遍地,民怨沸腾,这天,眼看要变了。”胡尚英说完,一屋子人半天不说话。

    大家都知道,这些年各方势力不断紧逼,蚕食毕方郡,大势已成,周氏之亡,只在旦夕之间。

    看气氛沉重,善于活跃气氛的齐舒琏有意转移话题。“我等与其他人不同,与李案首相识相知,当勇为李案首奔走。”年纪偏小的齐舒琏,鼓励大家不要放弃。三年了,时间把当初的不平之气冲淡了不少。

    “对,对,我等义不容辞。”

    “我等义不容辞。”

    ……

    邬长梅、赵东全、武忠祥、胡尚英等纷纷出声。

    此时,北疆合一塘,大家讨论的李铭正在忙着放牛。天将落雪,草料尚未运到,趁着合一塘有些地方冰雪尚未覆盖,赶紧放牛吃草。

    放牛的同时,还割草。天阴沉沉,随时可能落雪。

    一旦雪落下来,草料又没运到,大雪封山,把牛饿死了,那可是天大的笑话。

    只好拼命割草,请的师兄弟们明天就到,帮着一起割草。

    割干草,不,应该是割枯草,还是在冬天,还是在将要过年的冬天,还是一群修行之人,天下之大,定是极少。

    李铭的手被磨了好几个泡,腰累得快要弯不起来,想放牛血喝,又怕明天被师兄弟们瞧出异常,前些天刚死了一头牛,又一头牛身上出现伤口,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胜似此地无银三百两。

    为了喝血,不得不养七头耕牛,草料又没有提前备好。以为在合一塘放养即可,这天又要落雪,盖住枯草,想吃都吃不到。

    堂堂郡试案首,堂堂武徒,嘘声叹气。以为摆脱了农活,结果快要累死在农活。握笔的手,握刀的手,握不了镰刀,没完没了割草。

    终于,草料运到;终于,雪过天晴。

    雪融化,春萌动,只在合一塘。温度高,确实好处不少,怪不得那么多人要争。哪怕是不祥之地,也要争。

    李铭把牛放养在合一塘,反正地方够大,反正荒草够多,反正合一塘里的水随便喝,反正猛兽已经被清剿一空,不虞有性命之忧。

    大黄最近的差事多了不少,如警戒,如放牛。天黑了,赶回牛圈。天亮了,赶出牛圈。

    有情况,“汪汪汪”传讯李铭。没情况,找个舒服的草窝子,放心睡大觉。

    腊月初八,腊八粥,刘芷峦熬好,给他送来。偷偷的,在清晨,放下即走。将要破境武徒的刘芷峦,不再惧怕野外危险。

    腊月二十三,小年。还是刘芷峦,一篮子新烙好的饼,白面做的,很白,放到李铭的门口。

    一扇门,隔开两个人。一个假装听不到,故意躲着不见。一个徘徊不前在门口,想敲门,终究没有敲门。

    爱一人深深,思念一人,皆成疾。

    只有大黄,在一旁摇摇尾巴,眨巴眨巴眼睛,闹不明白,两个人为什么隔着一扇门,不肯见面。

    大年三十,李铭哪里也没有去。一人,一狗,一僵尸,七头牛,守夜至天明。

    人间有期待,万物皆美好,不负痴情不负君。

    最近,大黄不知不觉又胖了,李铭不用辅助别人修行,真气省下不少,都便宜大黄了。

    一只土狗,生生享受了大贵族子弟的待遇,每天被李铭用真气舒筋、活骨、按摩,爽的不得了。

    李铭发现,还是有效果的,这不,大黄的毛更黄了,眼睛更灵动了,体格更强壮了,连那个地方支棱起来的次数都越来越多。

    “老色狗。”这是李铭最近给大黄新起的外号,只因为大黄见了母狗,走都走不动。

    抱怨大黄,取笑大黄,他李铭又强了多少,何尝不是焚身之欲,欲仙欲死。

    春天快要来了,万物复苏,阳和启蛰,众物皆春。武徒无不血气方刚,尤其李铭这样年纪年轻的,阴阳调和,势在必行。

    但人呢,眼前的,上赶着送上门,不敢;远处的,求求而不得,为之奈何!

    那就继续练武修行,求大自在,求大自由。

第三十五章 勤练武技护自身 育苗朱薯为万民

    从刘芷峦手里接过来的武师级真气武技刀杀,练了不少天了。李铭从刚开始的信心满满,到现在越来越不抱希望,太难了。

    武师级真气武技刀杀,在武徒级真气武技刀杀的基础上,新增加了九个穴窍,右胳膊新增加五个,左胳膊新增加一个,左腿新增加两个,右腿新增加一个,四肢都有穴窍涉及。加上之前的三个,就是十二个穴窍。

    配了专门的人体穴窍图,看图知道穴窍在什么位置,但在身上找,总是找不准。

    李铭不服输,偏偏要试一试,错了两次了。

    今天又开始第三次尝试,还是右胳膊。右胳膊用的最多,穴窍相对容易打开。李铭先按照图上标注,确定大致位置,再按照书上说的技巧,一点点排除,缩小范围。

    好几天准备之后,李铭要确定第三次灌输真气的穴窍了。

    这一天,天刚微微亮,李铭右手握紧铁脊刀,扎好马步,按固定的寻找武师级真气武技刀杀右胳膊穴窍的招式,反复向右横劈,一次,十次,一百次,一千次……直劈到太阳下山,劈到筋疲力尽,劈到丹田真气几乎耗尽。

    喝血,恢复真气,继续劈,如是三次。

    黄昏日落,天黑无月。李铭盘腿坐下,闭上眼睛感受右胳膊上,哪个地方有酥酥酥麻的感觉。

    闭上了眼睛的李铭,真的发现了右胳膊上又酥又麻的地方,几乎整个右胳膊都涉及了。缩小范围,在那一处最终之地,一看,酥酥麻麻的地方还是好多,不光好酥好麻,还好痛,李铭傻眼了,这怎么确定穴窍。

    右胳膊上穴窍何止数千数万,定不准穴窍,李铭不敢胡乱练。

    穴窍可不能乱开,如与花粉敏感相关的穴窍,一旦打开了,强化了,说不定随便一个花粉落在身上,都能让人痒得受不了,那不是活受罪吗!

    如果打开了与花粉敏感相关的穴窍,在北方,除了冬天,春天夏天秋天可都是有花粉的,还让人活不活了;如果在南方,连冬天都有大量花朵盛开,花粉乱飘,痒得要死,更不想活了,哪怕鼻子砍了,也不顶事。

    据说与花粉敏感相关的穴窍在大脑和脊柱部位,总不能把脑袋砍了,脊柱抽了吧,那和送死有什么区别。至于把打开的穴窍再封堵上,非大法师,做不到。而又有多少人,请得起大法师出手。

    李铭强迫自己静下来,按照武师级真气武技刀杀上介绍的方法,对右胳膊上最终锁定之处的三十多个穴窍,一点一点感受,一个一个排除,剩下十个了,剩下五个了,额头见汗,神魂消耗巨大。

    穴窍酥酥麻麻的感觉正在消退,李铭越发着急了,剩下三个了,剩下两个了,时间不够了,李铭选中其中一个,在穴窍酥酥麻麻的感觉最后消失之前,用丹田真气猛烈冲刷,打开了。

    李铭趁热打铁,反正丹田真气恢复的快,李铭决定采取大水漫灌法,灌输真气,反正就在那个部位,让真气漫灌而过,一而再,再而三,慢慢的真气就灌输满了。

    真气百分之九九都浪费了,但没有办法,据说世上没有人可以一对一精准灌输,要不然,不说一次把穴窍灌满,至多三五次就能把穴窍灌满。

    按照真气武技秘籍上介绍的,李铭一番验证,准确无误,第一个穴窍确定。

    然后,下一个穴窍。这一次,二十五个穴窍酥酥麻麻的感觉特别强烈,一次又一次排除,最后剩下三个,怎么也排除不了。

    李铭尝试了各种办法,剩下的三个穴窍,就是不能排除掉其中错误的。

    犹豫不决,辗转反侧。咬咬牙,干了。

    选定其中一个穴窍,用真气一点点打开穴窍,大部分真气都浪费了,不能精准输送到穴窍,使出了百分力,灌输到穴窍内的估计连百分之一都不到。

    这一次,打开穴窍的速度很慢,连续三天了,才打开了一个小口子,这还是李铭每天可以恢复三次真气。

    换到别人身上,还练不练武师级真气武技了?太难了,太慢了。

    各个穴窍情况,各有不同。有的容易打开,有的不容易打开。有的灌输真气较快,有的灌输真气比蜗牛爬还慢。

    又过了三天,这个穴窍终于打开了。然后,验证是否准确。果然错了,果然不会那么顺利。

    又一次重复之前的动作,再次排除,再次选定,撞大运一般。

    这一次对了。李铭往穴窍里边灌输真气,这个穴窍好像一个无底洞,无论灌输多少都可以吞下,速度比上一个穴窍快了很多。当然,灌输效率一如既往地低,灌输100丝真气,最多也就一丝被送进穴窍。

    第三个穴窍,李铭很幸运,一次就找对了。

    第四个也是,一次就找对了。正当李铭高歌猛进的时候,第五个穴窍,剩下五个无法排除,必须一个一个尝试。

    第一个错了,第二个错了。仿佛和命运较上了劲,李铭不服输继续尝试,又选了一个穴窍尝试,又是错的。

    再选再试,结果第四个穴窍刚被打开,李铭的右手莫名抽筋了,抽个不停,从早抽到晚,从晚抽到早。

    大黄都不忍心看,拿个筷子都拿不稳,吃饭都快成问题了。

    “不会是与右手抽筋相关的穴窍被我打开了吧?”李铭吓坏了。

    “这可怎么办?这可怎么办?怎么这么倒霉,万分之一的几率都被我碰上了!”有过统计,约一万个武修中间,会有一个倒霉蛋打开与抽筋相关的穴窍。有些是腿,有些是手,有些是胯,有些更倒霉的是头……

    那画面,李铭不敢想象。但抽筋在右手,李铭也很苦恼,以后刀都握不好了,还怎么杀敌。

    泪自己咽,苦自己受,李铭谁也没有告诉。

    直到有一天,师父刘峰峦发现了。

    “你的右手怎么老抽筋?”师父刘峰峦问李铭。

    “最近练功练岔了,受了点小伤。”李铭不好意思,说自己很倒霉,把与右手抽筋相关的穴窍给打开了。

    “明天去县城医馆看看。”刘峰峦最怕徒弟们练功出岔子,不放心说道。

    “不用,不用。应该过上十天半个月就好了。”能拖一天是一天吧,李铭盼着大家永远都别发现。

    李铭每天喝血不要钱似的修复,没有任何效果。

    李铭怕了,再也不敢尝试修炼了。

    连着试了四个穴窍,结果四个都是错的,李铭心灰意冷。

    第五个穴窍找准之后,李铭停下,不再尝试寻找确定下一个穴窍。

    据说,打开与右手抽筋相生相克的穴窍,可以治好抽筋。但人体上上下下,何止千千万万个穴窍,怎么找,总不能一个一个试吧。

    太难了,怪不得师父刘峰峦不让他随便尝试,这得试错多少次才可以治好右手抽筋。

    李铭后悔了,还好之前练错的穴窍,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要不然,麻烦大了。

    据说,每一个穴窍的强大,都是他自身的强大。但没有真气武技把它施展出来,穴窍之间行不成合力,个人实力几乎不会提升,耗费了大量时间和真气打开穴窍,得不偿失。

    一夜梦千回,不见故人归,不见抽筋好。

    而某天早晨,李铭一觉醒来,右手竟然不抽筋了。

    火烧、冰冻、水浇、牛舔……李铭试了个遍,确实好了。

    暗地里看李铭傻样的瓮里尸笑个不停,这小子,才离开几天就把右手练抽筋了。

    不过,资质、悟性和运气,相当不错,短时间内就找准了武师级刀杀新增加的五个穴窍。

    “这小子是个练武奇才。”瓮里尸像师父看徒弟,极为欣慰。

    另一边的李铭又开始修炼武师级真气武技刀杀。

    又过了三天,第六个穴窍找到,然后,第七个,第八个,第九个。武师级真气武技刀杀新增加的九个穴窍,李铭全部找到,全部打开了。

    李铭迫不及待抽出铁脊刀。“我劈,我劈,我再劈……”李铭傻眼了,真气武技刀杀几乎没有任何进步,不管是破坏力,还有威力,一如当初。

    忙了两个月,忙了个寂寞。李铭那个难受啊,只有苍天知道。

    “这小子不会不知道就他丹田那点真气,根本使不出武师级真气武技刀杀吧。”瓮里尸为李铭可惜,没有师父就得走弯路。想认徒弟,奈何军师绝不允许。

    效果没有预想中的好,李铭不得不暂时停下对武师级真气武技刀杀实际运用的尝试。其它真气武技也不敢胡乱练习,真的再怕开错了穴窍,武师级真气武技刀杀第五个穴窍的教训,太深刻了。

    喝血能力又不能荒废,那就往武师级刀杀新增加的九个穴窍里灌输真气。李铭相信,瓜熟蒂落必有时,总有一天,武师级真气武技刀杀的威力,他能施展出来。。

    不能练习其它真气武技,又不能靠喝血提升修为,李铭的时间多了出来。那就干农活,反正在农村长大,不至于五谷不分,四体不勤,基本的农活还是会干的。

    翻地、起垄;砌炕,育苗。

    育的是朱薯苗,红色的皮,白色的肉,高产、好吃,但不耐储存且育苗不易,种的人不多。

    李铭认为,之所以种的人不多,有三点原因:

    一是育苗难。朱薯不能用种子播种,只能育苗移栽。把朱薯埋到土里一个月,才能长出朱薯苗。朱薯苗长出来前后,朱薯不能腐烂,不能长黑斑,否则移栽到地里,长出来的朱薯,要么是烂朱薯,要么是有毒的朱薯,都不能吃。

    同时,朱薯苗移栽的晚了,生长期不够,朱薯在地里长不大,甚至绝收。以北疆为例,必须在四月中旬之前移栽到地里,再晚,就错过了农时。

    二是存储难。从地里刨出来,不容易存放。太冷了,冻坏。太热了,腐烂。还动不动长黑斑,牛吃了,牛死;人吃了,人中毒。总不能都刨成片,做朱薯干吧。那明年拿什么育种?朱薯干可长不出朱薯苗。

    三是不能多吃。吃多了,烧心、吐酸水、放屁。有身份的人,从来不吃,失体面,丢份儿。

    李铭坚信,解决了这三点,必然大行天下。其实不是人们不想种,是朱薯苗买不到。南方相对好些,一年四季皆可种,皆可育苗。北疆则不行,一年只能种一季,春末种,秋后收。

    三年前,李铭和卫无忌一见倾心,秉烛夜谈,许为知己,立誓要为天下苍生解决番薯育苗难、存储难问题。至于吃多了,烧心、吐酸水、放屁,在饥荒面前,屁都不是。

    如今,故人从贼,水火不容,难以相认。

    如今,他无奈北上,留在北疆,人生地不熟,艰难坚持。

    李铭发誓,哪怕只剩下他李铭一个人,也要坚持,绝不放弃。

    如今,在北疆连着三年了,今年是第四年。

    针对北疆可供朱薯成长的时间偏紧这一块儿,有了一定进展。方法就是:提前两个月育苗,烧火炕保证朱薯苗不被冻死。

    至于解决朱薯在育苗过程中腐烂、长黑斑的办法则是::把朱薯在石灰水中浸泡把,育苗的土壤在大铁锅中翻炒,灭杀各种病菌;再加上砌火炕,增温。

    做到了这三点,不出意外,约有四分之一能够顺利育出朱薯苗,能够早早栽种,给朱薯留足生长时间。不至于,飞雪来了,地面上冻了,朱薯还只是一小点儿,没有长成。

    过程不算复杂,却迟迟没有人找出来。也许,是某些人不屑于找出来吧。也或者是找出来了,觉得拔一毛以利天下,不划算,得自己留着谋利。

    今年李铭要多育朱薯苗,大卖特卖,让饥荒远离蒲良堡一带。明年或许就能远离沁北县,后年就能远离沁水郡……

    至于存储,李铭没有更好的办法,大部分刨朱薯片,晒干,已经是不得已之中的最好办法。口感虽然很不好,但是耐存储、耐吃、扛饿。

    活体存储不易,育苗之时,就缺种薯。这点,据说天下之大,无人可以解决。

    李铭之所以有大量种薯,是因为去年种了两亩朱薯,一口气挖了十四个朱薯窖,有偏干燥的,有偏湿润的,有冬天封窖口的,有冬天不封窖口的,有时不时往朱薯窖里倒点水的,有时不时在朱薯窖里放把火的……

    总之,能试的,李铭都要试一遍,而且是多试几遍。

    新朱薯窖,第一年存储朱薯,效果最好,撑到育种时,完好率约在25%,第二年往后就不行了。

    李铭是仗着武徒种子力气大,再加上师兄弟们帮忙,去年才敢一口气挖十四个朱薯窖。不光去年如此,前年也是如此。

    只有第一年,无人帮忙,力气又小,只挖了两个朱薯窖。

    最优的朱薯存储方法,李铭相信,他一定会找到。

    毕方郡,飞来峰,飞来阁。毕方郡周氏嫡脉及各支脉族长俱在。

    “我不同意与博凌侯府结亲,博凌侯府侵吞我周氏之心,天下皆知。”

    “我不同意。以我之凤,嫁他之凰,为什么以族亲的方式,各是各家人?典溶乃我周氏之宝,我不同意外嫁。”

    “我也不同意。”

    “典溶乃我嫡脉之嫡女,我嫡脉为何不能嫁之!”周镰仓硬邦邦顶回去。

    “典溶更是我周氏之女,事关神鸟毕方,其嫁人也好,其招赘也好,不是嫡脉一家之事。”

    “前有邬长梅邬公,后有李铭李案首,此皆龙凤之资,嫡脉想干什么?不把我周氏整得人心俱失,不罢休是吧?”

    “一郡世子为之送行,一郡百姓为之鸣冤,一郡士绅为之抱不平……水可载舟,亦可覆舟……”一位分支族长说着说着,说不下去了,失声痛哭。

    “此乃我嫡脉祖宗之地,竟敢咒我周氏必亡,尔居心何在!”周镰仓咆哮不止,拔剑欲杀人。

    “此也是我等祖宗之地……”

    拔剑而出,剑光寒,锋芒毕露。

    飞来阁顿时乱作一团,打架的打架,拦的拦,劝的劝。

    俱是武徒以上修为,有的还是高级武徒修为,激发真气,磨刀霍霍,互不相让。

    桌子打翻一地,金桔、柿子、青枣、荔枝、香蕉……散落一地,踩的稀烂,无人珍惜。

    哪一个不是普通人家在冬天吃不到的珍惜之物?哪一个不是以秘法保存,才保存到现在……

    富贵了太久的人,已不知民间疾苦,已不知先人开拓之难,已不知先人创业之艰……

    筚路蓝缕易成,人间富贵难守。

    成安伯周濂汶咳嗽一声,不得不亲自上阵。踩着一地狼藉,柿子尤其地红,沾了鞋子。周濂汶皱眉,多有嫌弃,却顾不上收拾。

    “博凌侯府许我周氏一株还魂草,神鸟毕方可延寿十年以上!博凌侯府以东海麒麟岛为聘礼,留我周氏……”

    一大堆聘礼从成安伯周濂汶说了出来,或价值连城,或珍惜异常……

    “嫁妆呢?敢不敢让大家也听听?”某位分支家族问道。

    成安伯周濂汶闭嘴,不接话,不作回应。

    “嫡脉周爵爷不说,我来说。金元50万,两仪四象修行法及两仪四象剑诀各一部,毕方郡驻军之权……”

    另一位分支家族族长气呼呼说了出来。

    越说,飞来阁越沸议盈天,怒容自现,不可抑制。

    周镰仓一再解释,40万金元为购买还魂草及麒麟岛之钱,送以周氏立族功法两仪四象修行法和两仪四象剑诀乃是让周典溶及其后人有功法可练,关氏驻军毕方郡乃是为了毕方郡免遭他人侵扰……

    越解释,场面越混乱。

    这一次,真的打了起来。趁着祭祖,好不容易把大家召集一起,却是家族内部打了起来,岂止为周氏族人笑话!岂止为毕方郡百姓笑话!岂止为天下人笑话!

    最后,看到大家坚决反对,周濂汶等人原本拟定于今年春天的婚期,不得不延后,无限期延后。

    婚事有变,彩礼部分要重新谈,又是一场旷日持久的博弈。

    本想着快刀斩乱麻,结果……周濂汶有些后悔了,这婚事闹的,把周氏人心都给闹散了。不从自己找原因,周濂汶依然在怪别人,怪别人不顾全大局,怪别人不体谅周氏之岌岌可危……

    贵方阁第九层。一面铜镜上出现了一行小字:婚事延期,再议。

    周典溶紧皱的眉头,为之一松。

    三年前的两个人,同赴考场。一个车马甲士,浩浩荡荡;一个布衣青衫,独自一人。

    她的姿容若天仙,他的皎洁若白莲。两人相见,四目相对。

    世上竟有如此佳人,世上竟有如此少年。

    一眼万年,误终身。一眼万年,害相思。

    #####

    千秋问

    恍然浮云、千秋问,是是非非郁闷。

    剩一身,故乡山水不相认,怎栖身?

    满腹悔恨,不作痴情困。

    谁转身?天涯沦落无音信,雨雪纷纷。

    #####

    江南落雨,北疆落雪,将至春天。

    西风自西边劲吹,过脸如刀,他不疼,挥刀向天,破樊笼。

    海风自东边吹来,吹皱一池春水,吹乱满头秀发,吹落一首诗,落在纸上,是相思。

    #####

    凭我笑,春归早,万年风光万年潮。长念人是舟边棹,激荡水光到明朝。

    #####

    娟秀的字,黑的是墨,红的是心,白的是无奈。

    至于彩礼之事,乃周氏嫡脉最高机密,不可能传出去,那么传出去的……周典溶神色严峻,已有猜测。

    东海,博凌侯府。

    “大哥,不出您所料,周氏乱了,嫡脉与分支之间,闹翻了。”博凌侯关盛语的弟弟关止语高兴地来报告。

    “这一次,周氏嫡脉不投靠我们,也得投靠我们。没有我们东海关氏站台,他周氏嫡脉在毕方郡,必将站不住脚。”

    “毕方周氏,冢中枯骨而已,烂泥巴扶不上墙!倒是周典溶颇为可取,可为我关氏大妇。让成武去一趟毕方郡,成婚之前要多见见,既要得到人,也要得到心。”

    “世子他恐怕……”

    “告诉他,非去不可,带上成珂一起去。”

    博凌侯关盛语饱含深意的目光,望向博凌侯府的智囊-关止语。

    关止语点点头,一切皆在不言中。

    那个毕方郡案首,也不能放过。以一个侯府嫡女之下嫁,得一郡人心之所向,值,大值。

    堂堂侯爵,一家之主,总得留几分体面。总不能像北疆顾氏那样,卖女儿,卖女人。

    让一个嫡女抛头露面,一群大男人躲在后面,坐享其成。不过顾子络是真他娘的好看。

    想到顾子络,关止语的心,莫名颤一下,人间尤物,人间尤物。此大争之世,非天下豪杰不配拥有。关止语的眼睛瞄了瞄哥哥关盛语,也就雄才大略的哥哥配得上顾子络。金屋藏娇,只待来日。

    至于北疆顾氏族长-侯擎璎顾祺鑫,在关止语看来,跳梁小丑而已,看他能蹦跶到几时。一部平安经,惑乱天下人。人不死,族不灭,不足以安天下。

    在关止语看来,这天下必定是东海关氏的。什么四大家族-顾氏、宋氏、赵氏、关氏!什么北疆滦州顾氏,什么西陲瓜州宋氏,什么南疆大泽赵氏,不配和他东海瀛州关氏并列。

    至于高高在上的皇帝陈之隆,选帝侯而已,被四大家族推出来的傀儡而已。人已老迈,即将死去,死去之时,就是天下大乱之时。

    顾祺鑫要坐那个位置,要把天下变成顾氏的天下,天下英雄,岂会干休!必是烽火狼烟处处,你方唱罢我登场。而东海关氏必是笑到最后的人。

    关止语大步退下,极为自信,仿佛这天下已是他东海顾氏的囊中之物。

    却不想想,以蛮夷之身,入主诸夏,诸夏之民会怎么看带他们?却不想想,东海王祝行舟横行东海,无人可制,届时前方征战,后院起火,东海关氏焉能不败!

第三十六章 李铭登门求柿树 花姨无私助他人

    北疆,合一塘,刘芷峦又来了。牛皮纸封了好几个柿饼,刘睿峦特意送来,刘芷峦留给孩子们一些,其他的都给李铭送来。

    西风还冷,冬雪还在,合一塘却是人间乍暖,杏花吐蕊,桃花将开,绿草茵茵,碧波荡荡,不是江南,胜似江南。

    一壶茶,两个人分饮;数个柿饼,两个人同吃。

    “你……”

    “你……”

    同时抬头,同时说话。

    金黄色的柿饼,比阳光还暖,甜得发腻,甜得扰乱人心。

    卧在一旁的大黄,口水馋的都流下来了,可惜,主人不分给它。

    “汪汪汪”叫的声音,好可怜。

    “不要给它,就会装可怜。”李铭制止刘芷峦给大黄分柿饼。

    一脚下去,大黄飞出老远,吓得再也不敢靠近。

    李铭尴尬笑笑,似乎刚才做的不对,最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动不动想发脾气。

    还好,大黄皮糙肉厚,不怕,把无名怒火和无名坏脾气,全吸引过去了。

    “柿子树树苗的事,我打听到了。”

    “在哪里?”

    “九方寨。”

    “这么近。”

    “灯下黑。”

    美人一笑,风情自生,皓齿露白,两团肉一颤一颤。

    李铭的眼睛看得直了,口水都流了出来。

    赶紧举杯,以茶代酒,聊表谢意,掩饰了一场尴尬。

    美人或不自知,或故意如此,非说合一塘太热,脱下外套,漏出玲珑有致,大的大,翘的翘,凹的凹,凸的凸。

    舌头时不时舔一舔红唇,手时不时抚一下秀发。

    一点红唇沾糖汁,只待郎君上前尝。

    李铭不敢看,不能看,狼狈而走。留下美人,怨声载道,风中凌乱,喷嚏连连。

    李铭小时候最喜欢吃柿饼,尤其来自于北方的磨盘柿柿饼,好大,好甜,汁液金黄,好有食欲。

    可惜,囊空总是如洗,吃不起。

    如今来到北疆,有了这么大一块地方,李铭老早就起了念头,要种柿子树,多多的种。他李铭喜欢吃,他的父母家人喜欢吃,周典溶、刘芷峦也喜欢吃。

    还好,合一塘没有上冻,不是冻土,哪怕是冻土,李铭也不怕,武徒的力气很大,无非费点铁锨、锄头和撅头而已。

    一个树坑,又一个树坑,被刨了出来。小块的土地以及田埂边,被李铭刨出来一个又一个树坑,好种柿子树。

    担来牛粪,一个树坑埋上小半框,盖好土,等发酵,好种下柿子树,茁壮成长。

    “柿”同“死”谐音,柿子与死子谐音,以至于柿子树明明抗寒抗旱抗病虫害,产量又大又好吃,却种的人不多,怕家里的儿子,一语成谶,死掉。

    李铭不相信这些,若有灾祸,请自他始。李铭托刘芷峦打听好了,九方寨有人专门培育柿子树树苗,四方售卖,极为出名。

    第二天,九方寨。

    “李村正难得来我九方寨。”九方寨村正方久安又高又壮,像一头大黑熊。方久安没有想到,极为出名的郡试案首李铭,竟然登门了。而且现在更是武徒,身兼谷山村副村正,独占合一塘。

    “无事不登三宝殿,听说贵寨有人售卖柿子树树苗,特来订购。”

    “这种小事,吩咐个人过来传话就行,我让人给你送去。要多少,有多少,不要钱。”

    “不能不能,你卖我买才是生意,不要钱可就成了人情了,我李铭可不想欠下你的人情。”

    方久安憨厚地笑了几声,接着说道:“几棵破树,值什么,李村正看上了是它们的荣幸。”

    “你这是用‘莲花似六郎,六郎似莲花’的典故讽刺我啊,都说方村正不读书,不带脏字都被人骂了,我看不像。”

    看方久安迷茫的样子,明显不懂,错怪了,李铭解释道。

    “古时有一个名叫张易昌的佞臣,家中排行第六,人唤六郎,权势熏天,横行一时。

    有一次宴饮,有人拍张六郎的马屁:‘人言六郎面似莲花,某以为莲花似六郎,而非六郎似莲花也。’

    倾巧取媚,令人不齿,才传下了‘莲花似六郎,六郎似莲花’这个典故。”

    方久安越听越郁闷,无意之言,也要当真,和读书人聊天,真是能把天聊死。

    “你这是夸我呢,还是损我呢。我说我听明白了,我就是那个献媚的小人。我说我听不明白,显得你的学问好深。”方久安小心思乱转,想着怎么接李铭的话。

    想到最后,想得头都大了,也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只好装傻充愣,装作听不明白。

    却表情极为逼真,连连追问:“李案首,什么莲花?什么六郎?”

    谁说五大三粗的人,头脑简单,这九方寨村正方久安明明精明的很,不在此列。

    半盏茶时间,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妇人被九方寨村正方久安请了过来。

    青灰色棉布衣服,好几处补丁。衣服虽破,精神却极好。

    “花姨,这是谷山村副村正李铭,今日特来订购柿子树树苗。”

    “见过李村正。”

    花姨听说过李铭的事,杀凶兽,灭幽魂,听说凶的不得了。多有敬畏、多有胆怯,却强撑着侧身,福了一福。

    “见过花姨。”李铭抱拳、作揖、回礼,并不因对方年老,对方衣服破损,而有所轻视。

    老早李铭就想种柿子树,奈何“克子”二字太吓人,谷山村由不得李铭随心所欲。一村老小,不让李铭种,尤其那个刘伯,蹦的最高。

    但现在刘伯判了流刑,李铭名下又有了合一塘,离谷山村有一段距离,互不打扰,有了种柿子树的可能。

    “冒昧打扰,还请见谅。”李铭态度恭敬。凡有一技之长,凭双手安身立命者,李铭都心存敬意。

    “不敢,不敢。”花姨反而越来越紧张了,从来没见过这么好说话的“大人物”。

    在花姨的眼中,村正已经是大的不能再大的官。

    ……

    有问有答。花姨说了培育的柿子树树苗情况,李铭说了要订购的柿子树种类和数量。

    “我这边能提供15个品种,最多不超过300棵柿子树树苗。”

    “不能多卖给我一些吗?”

    “大人见谅,恐怕不能。”

    “可是嫌我给的钱少?”

    “不是。”

    “可是有别人提前定下了?”

    “没有。”

    “那就是看不起我李铭了。”

    李铭眼睛一瞪,手握刀柄,他李铭可不是软柿子,好欺负。

    “不敢,不敢。”花姨吓得语无伦次。

    “你明明有一千多棵柿子树树苗,却只肯卖给我300棵,这不是看不起我,又是什么?”

    李铭从没有像今天这么愤怒,拿着钱,慕名而来,以朝圣的姿态求购柿子树树苗,却被一个老妇人拒绝了。

    李铭之前的心平气和,尽化作愤怒。血毒之事,仍有存疑,只待李铭发现。

    “花姨,赶快答应。李村正有言,敢不从命。”

    方久安都快急死了,花姨却不肯吐口。

    花姨身体颤抖,很害怕,她看懂了村正方久安让她赶紧同意的暗示。

    但她偏偏不肯,倔强拒绝,声音战栗,时断时续解释道:

    “我爹临终前有交代,要为附近的村民,留一些柿子树树苗。

    柿子树一年种,百年收,有些甚至能连续结果五、六百年。

    好多的百年柿子树,一棵树就能结柿子1000斤以上,哪怕水旱之年,都有不会绝收。

    不光不会绝收,结的柿子比往年也少不了多少,这是铁杆庄稼。

    大灾之年,柿子当粮食吃,可以让不少人活命。老妇人我最多只能卖给大人您300棵柿子树树苗,剩下的要留给其他人,这是我爹留的遗言,求大老爷宽恕。”

    花姨跪在地上,磕头不止,求网开一面,求饶命。

    李铭仿佛被施了定身法,半天不动。微言大义,振聋发聩。

    九方寨村正方久安看看这个,看看那个,花姨犹在磕头不止,李铭似乎陷入了极度愤怒。

    要坏事,要坏事,方久安很怕李铭一刀杀了花姨。

    打,打不过。拦,怕也难拦住。

    方久安不停地替花姨解释:

    “这是花爷爷在世的时候立下的规矩,还请李村正不要怪罪。

    那些没钱买柿子树树苗的,花爷爷和花姨一枚铜元也不要,免费送。

    每年至少要送出去四五百棵,如今蒲良堡这一带的柿子树,基本上都是花爷爷和花姨送出去的柿子树树苗长成的……”

    方久安语速好快,生怕说的慢了来不及说。说的同时,全身戒备,随时准备出手拦截。

    等到最后,没有等来李铭出手。李铭的脸色,由白而红,由红又白,反复变换数次后,李铭神色一肃,跪地,和花姨互拜。

    一为赎罪,之前言语多有得罪。二为致敬,身处贫贱,不改初心,此乃世间大德。

    花姨更怕了,头的磕出了血。方久安也呆了,这是怎么回事。

    “我代这一方百姓,跪花姨。”

    此言一出,方久安才明白过来,顿时对李铭大生好感。

    最后,还是李铭先起身,扶起花姨,花姨才战战兢兢起身。

    李铭又是一揖到底,躬身而拜,如是者三,为刚才的龌蹉想法,为刚才的蛮不讲理,向花姨致歉。

    “小子孟浪,请花姨勿怪。三百棵就三百棵,其他的我买了,请花姨代为送给附近求树的村民。还请花姨今年多培育一些,好多卖给我一些。”

    李铭说得很诚恳。

    被吓到了的花姨,从来没有见过武徒大人如此对此对待她一个蚂蚁一般的妇人,又是跪,又是作揖行礼。

    “谢过李村正。”花姨语带自豪,没有拒绝。膝下女儿,缺吃少穿,正需要钱。

    也是为她多年的坚持,为她父亲多年的坚持,终于有了大人物认可,无限唏嘘。

    好多年前,沁州大旱,颗粒无收。大冬天,花姨的爷爷带着一家人逃荒,缺吃的,又少穿的,家人们一个一个饿死、冻死。

    花姨的父亲当时只有15岁,和仅剩下的母亲眼看也要饿死,冒险去往屿山深处,寻吃的。哪怕被猛兽凶兽吃了,也要做个饱死鬼。

    天寒地冻,万物凋零。在屿山深处一个山沟沟里边,母子二人遇到了一棵好大的柿子树。

    上面结了好多的柿子,虽然已经干瘪,被鸟兽吃掉了不少,但剩下的,足够他们活命。

    一天又一天,从冬天熬到春天,花姨的父亲和花姨的奶奶,靠着这一棵柿子树,活了下来。

    一棵柿子树,救了花姨父亲和花姨奶奶的命。

    带上特意留下的柿子种树子,母子二人踏上归途。

    竟无一只山间猛兽攻击他们。有些猛兽,前一刻龇牙咧嘴而来,后一刻惊慌失措而逃。

    据花姨的父亲说,曾经有一条赤红色的蛟龙,遮天蔽日,远远飞来,本来要吃他们母子,刚刚靠近,不及狼吞虎咽,就被吓瘫在地上,一动不敢动。

    花姨的父亲和奶奶,翻遍了口袋,也没有翻到有什么特别的。

    难道是柿子树的种子?不可能,和其他柿子树种子并没有什么不同。只当是神仙暗中相助,助他们回家。

    回到村子,十室九空。

    母子二人把柿子树种子播种下去,要大种特种,既为感激活命之恩,也为能够在大灾之年,救活更多的人。

    柿子树发芽,柿子树长大。

    花姨的父亲和奶奶莫名经常做梦,在梦里总是出现一句偈语:

    #####

    椿树八千寿,吾已有万年。

    愿尔有缘人,到此修全真。

    #####

    慢慢的,这句偈语传开了,花氏门前,顿时车水马龙。

    贵族之家,官府之人,修行之人……纷至沓来。

    在九方寨,纷纷听到了偈语,却不明白原因。

    有人按花氏母子的交代,找他们口中的柿子树,沿原路一步不差,也找不到。

    那棵柿子树的种子,成了宝贝,花氏母子卖了不少钱,不说沁北县首富,至少是蒲良堡首富。。

    本以为要富甲一方,却被马匪草上飞一伙儿抢了个干干净净,本要杀他们灭口,动手的马匪,脑袋不翼而飞,余下的马匪,一哄而散。命保住了,钱没了。

    “那棵柿子树的种子留下的还有吗?”李铭想看看,必非凡物。

    “没有了,连种到地里的都被找出来了。长出来的柿子树,更是一棵不剩,全被移走了。”

    “从地里挖出来的柿子树种子一个不少吗?”

    “应该一个不少。”时间太久,又非当事人,花姨不敢确定。

    之后,花姨带着李铭到当年种柿子树的地方,实地看了看。一片白地,无遮无掩,光秃秃。

    “这块地,不长庄稼,不长草,从我记事的时候,就是这样。”

    “挖开过吗?”

    “挖开过不止一次,又有些人找可能遗漏的那棵柿子树种子,有些人找所谓的天材地宝,有些纯粹为了找为什么会这样的原因。”

    “找到原因了吗?”

    “没有。”

    在这块地的旁边,花姨继续讲她的父亲和奶奶。

    一贫如洗后,花姨的父亲和奶奶,仍打算继续种柿子树。

    他们打算种下了很多很多的柿子树,灾荒之年,人都饿死了,还忌讳什么克死儿子。

    但柿子树树苗好难买,因为有克子的说法,花姨的父亲跑了周围,都没有买到柿子树树苗。后来,多方打通,走了数百里远,才买到柿子树树苗。

    后来,花姨的父亲娶妻生子,却是妻子死、儿子死。

    谶语成真,人们害怕极了。

    人人都说,是被柿子树克死的。花姨的父亲偏偏不信。就算真的是被柿子树克死的,又如何?他和他的母亲就是靠柿子树活下来的,他不会砍那些柿子树。

    每一年柿子成熟,花姨的父亲和奶奶都泪水盈眶:“如果当年我们家里种了柿子树,你爸,你哥、你妹……他们就不会饿死了。”

    嚎啕痛哭,以一个将死的白发人,年年哭,月月哭,日日哭,哭瞎了双眼,阖然离世。

    在老母亲的坟头,花姨的父亲立誓:“要为天下人种柿子树,要为天下人送柿子树。”

    然后,40多岁年纪,学习如何育苗,如何选用软枣树做砧木,如何裁剪老柿子树枝条嫁接,花爷爷一个一个学会了。

    然后,在自家地里育苗、嫁接,风吹日晒,不辞辛苦,培育出了好多柿子树树苗。

    但是没有人买,送人也没有人要,都说柿子“死子”,赶他,撵他,打他,说花爷爷是不详之人。

    卖不掉,送不出去,花爷爷就自己一个人在荒野之上,种柿子树。

    种好的柿子树,不说柿子树是他的,结的柿子任何人都可以吃,任何人都可以把柿子树移栽到自家。

    穷困潦倒半生,无子女,无后人,怕这门培育柿子树树苗的手艺失传,花爷爷想找个徒弟传下去,却没有一个人愿意学。

    在野外种柿子树的时候,花爷爷捡到了被父母遗弃的花姨,抱回家养大。

    后继有人,传到今天。却因为培育柿子树树苗,栽种柿子树,被认为是不详之人,没有人愿意娶花姨。

    豆蔻年华,如花似玉,终至半百妇人,无儿无女。也像她的父亲捡她一样,捡了一个弃婴,抚养到现在,14岁了,只是……

    花姨不想女儿重复自己的命运,太苦了,她想给女儿一个光明的未来。

    花姨的家,孤零零在九方寨最偏远的角落,不详之人,自有觉悟,不和其他人相邻。

    如果不是前后两任九方寨村正庇护,花姨母女,早就被赶出九方寨了。

第三十七章 收弟子酬功德 读檄文讨奸臣

    “我女儿想习武,能不能求李村正收为婢女,传授修行功法?”

    花姨跪地,白发苍苍,白发胜雪,求李铭收留女儿,却连侍妾的位置都不敢求。

    李铭急忙搀扶,边搀扶,边说道:“花姨不用如此,我谷山村设有学堂,令爱可到谷山村学堂读书!”

    看到花姨面露苦色,李铭赶紧加了一句:“免费,管吃管住。”

    “又要给芷峦姐添麻烦了。”李铭在心里对自己说道。此为世间大善之后人,应予照顾,李铭愿为之尽一份心,出一份力。

    “蝶凤年龄大了,读书恐怕晚了。”花姨还是想让女儿习武。

    李铭不忍一再拒绝,只好顺从其意。“读书什么时候都不晚。读书与修行不冲突。可先到谷山村读书,如果令爱修行资质尚可,我愿意收为记名弟子,只是男女有别,名声上肯定受损,花姨可要考虑清楚!”

    “真的吗?我们愿意,我这就找我家蝶凤来。”花姨高兴地语无伦次。

    “不忙。小子想向花姨学习柿子树培育方法,还请花姨不吝赐教。”

    “这……”

    “就当是令爱付的学资,还请不吝赐教。”

    “柿子树克子。”

    “我无子。”

    “将来……”

    “将来是将来。”

    “怕是对你名声有妨碍,不详之人……”

    “什么不详之人,花姨和花爷爷乃此间大德大善,数十年如一日不改初心。李铭钦佩不已,恨不能身处其中。”

    李铭说的极为诚恳,野有遗贤,闲置不用,可叹可悲。李铭为花氏父女鸣不平,这朝廷,这官府,喟然一叹,李铭默不作声。

    朝廷诸公无不说:朝多君子,野无遗贤。兵部尚书顾祺鑫上此等贺表最多,说什么大贤大德皆在朝,建议停掉科举取士。什么腐儒朽木,不堪一用!什么不通世情,难堪大任……

    建言恢复前朝的察举制。

    李铭犹记得邬夫子邬长梅,义愤填膺读的那份士大夫之间广为流传的檄文:

    #####

    “讨顾祺鑫檄

    帝以虚位,而奉天下。国以得人,而传万世。

    故科举取士,以聚天下之才,以治万里之国,上以安社稷,下以治万民。

    顾祺鑫竟以‘君子在朝,野无遗贤’,建言:废止科举。

    天下哗然,群议汹汹,皆言:

    非废止科举也,实科举高中者多出庶民,不依附其麾下,不苟合其乱政,排除异己之故也!

    故,其为主考,试之以诗、赋、论三者。竟言:策论无一篇可观,诗赋无一篇可看,士子无一人为贤,遂无一人及第。

    顾祺鑫乃上表贺曰:野无遗贤,此圣天子在朝,人尽其用也!

    岂野无遗贤乎?岂野真无遗贤乎?

    权臣祸国,佞臣当道;平安一经,祸乱当世。吾辈书生,凡浩然之气一息尚存者,共戮此贼。”

    #####

    朝廷开科举、访贤能,为的正是野无遗贤,人尽其材。

    如今,官府认定野无遗贤了,是不是科举就可以废止了?

    什么高中士子,腐儒朽木一块,不堪大用!什么高中士子,不通世态人情,难堪大任……

    确实是事实。

    但李铭一直认为,科举无错,错的是科举考试的内容。

    比如,如今,无论州试、郡试,甚至连在帝都举行的抡才大典,都多了一道考题-平安疏,出自《平安经》。

    有志气的士子,绝不做此题。但不做此题,绝不可能高中。

    他李铭屈从了那道出自《平安经》的考题,再多委屈,再大抱负,只有坐到了某些位置上,才有可能改变,才有可能施展。

    据传,好多科举考官宁愿丢官,也不愿批阅《平安经》考题,官帽滚滚而落。

    如今,挺直了脊梁的人,多丢了官。官场上留下来的,除了少数忍辱负重之人,其他的,要么庸庸碌碌之辈,要么野心勃勃之徒。

    顾祺鑫之流,却非要说什么:“朝多君子,野无遗贤。”天下之大,何人相信!

    花姨收拾东西,方久安说有事情要忙,留李铭一个人在九方寨乱逛。

    天近中午,等会儿吃饭,在村正方久安的家里。

    九方寨,最早乃是九个方姓人家迁居于此,因而得名。

    自花爷爷母子归来之后,没有发生过出现过任何妖魔鬼怪,来此作祟,都说花爷爷母子,带回来了神仙眷顾,保了一方平安。

    “你这个不详之人,滚出九方寨。”

    “不详之人,滚出九方寨。”

    “滚出去,滚出去。”

    ……

    七八个半大孩子,在欺负一个小女孩,李铭以为是花蝶凤正被欺负,又近了才看清乃是八九岁大的一个小女孩,瘦瘦弱弱,双手皆是六指,花蝶凤十四岁,对不上。

    村民来来回回经过,无人制止,似乎司空见惯。

    其他大人不制止,李铭制止。赶走一群孩子,扶起倒在地上的小女孩,身上好多脚印。

    小女孩的眼睛很亮,饱含善良与赤诚。

    “你的父母家人呢?”

    “妈妈在收拾东西,让我出来根小伙伴们告个别?”

    “要出远门吗?”

    “要搬去新的地方。”

    李铭眼睛睁大,不会这么巧吧,才不过八九岁孩子的身高,怎么看都不像十四岁的小姑娘。

    “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花蝶凤。”

    对上了,确实是。

    李铭揽之入怀,排着小女孩的背说道:“不要怕,花姨带你去的新地方是合一塘。我是你的师父李铭,以后跟着我修行,我可厉害了。”

    李铭强忍眼泪不落下,怪不得花姨坚持花蝶凤跟着他修行,而不是读书,发育迟缓,不堪读书。至于习武李铭也并不好看,但他有喝血能力,化腐朽为神奇。

    “那以后有小伙伴和我玩吗?”小孩子的愿望很小。

    “有。”李铭肯定地回答。

    “他们会不会也骂我不详之人?”

    “不会。”

    “他们会不会也嘲笑我是个捡来的孩子,无父无母?”

    “不会,你有母亲,就是花姨。你有师父,就是我。”

    ……

    得到消息赶来的方久安,尴尬地站在一旁。那几个欺负花蝶凤的半大孩子,跪了一排。

    李铭眼中只有花蝶凤,十四岁之龄,停在了八九岁,不仅身高,还有智力。

    “李村正,你不会真收她为徒弟吧?”

    “男子汉大丈夫,言而有信。”

    “之前你说的只是可能,看了资质再定下来!”

    “不用看了,花蝶凤就是我李铭的开山大徒弟!”

    “不是记名弟子?”

    “不是记名弟子,是正式弟子。”李铭自信,一个可以把花蝶凤堆到武徒境界,就像即将破境的刘芷峦和大师兄朱越泽。

    方久安猛地一震,看向花蝶凤,这孩子是个有福之人。

    “还请方村正摆下香案,正式拜师。”

    “好。”

    “还请方村正请来九方寨宿老观礼!”

    “好。”

    ……

    拜师之时,整个寨子惊动。

    拜师之后,整个寨子的人都在羡慕,这可是武徒大人的弟子,还是开山大弟子。

    欺负过花蝶凤的孩子无不战战兢兢,看看九方寨方久安徒弟们的趾高气扬,就能想象到将来花蝶凤的高高在上。

    孩子们的家人也很害怕,生怕花蝶凤修行有成,回来报复。

    还有之前如欺负花蝶凤一样,欺负花姨长大的人,多是中年人,也是战战兢兢。

    花家攀上了高枝,飞上枝头变凤凰了。

    前一刻,还是门庭冷落,还是不详之人,后一刻门庭若市,成了有福之人。

    帮着打扫卫生,帮着整理搬家的东西,尤其是花氏同族,比谁跑的都快,比谁都脸上有光。

    一人去求树,三人回合一塘。花姨被李铭说动了,和女儿蝶凤一起迁往合一塘。

    在那里,他们要种更多的柿子树,他们要培育更多的柿子树树苗。

    要离开九方寨了。入目所见,尽是柿子树,又高又大,秋深果红,定是硕果累累,甜腻一方。

    九方寨寨门处,九方寨的人都出来了,为花姨和她的她的女儿蝶凤送行。

    九方寨村正方久安满眼通红:“花姨,二十二年前,要不是花爷爷和您种的柿子树,我九方寨大半的人恐怕都要在大荒之年饿死。”

    扑通一声跪下,方久安以一个村子之内至高无上的村正身份,跪下,感激在心,恩情不忘。

    那一年,方久安13岁,大水,粮食绝收,柿子独存,活了一村人的性命。

    今年,他方久安35岁,忝为一村之村正。这些年都干了什么,还不如外来之人李铭。

    他方久安愧对花爷爷,愧对花姨。他九方寨愧对花爷爷,愧对花姨。

    “花姨保重。”

    越来越多的九方寨村民跪下来,送行,为花姨,为花爷爷。

    二十三年前缺的那一跪,今日补上了,跪花爷爷,跪花姨,跪花爷爷、花姨和花蝶凤所受的委屈,跪他们的醒悟的太晚了。

    斯人已逝,英灵永存,万古不朽。

    乌泱泱的人头,乌泱泱的感激。一个隐约可见的阴神,出现在柿子树上,挥手告别女儿,挥手告别孙女。

    李铭心有所感,看向那棵柿子树,却什么也没有看到。

    这时方久安的声音传来。

    “李村正,花姨一家救过我九方寨合村老小的性命,你要是敢欺负花姨,敢负了蝶凤,我九方寨跟你没完。我方久安发誓,李铭但有辜负,哪怕逃到天涯海角,我方久安必杀之。”

    方久安咬牙切齿发誓,似乎认定了李铭,将来要做负心之人。

    “对,我九方寨以后就是蝶凤的娘家,可不能欺负了蝶凤,要不然我九方寨和你不死不休。”

    ……

    李铭哭笑不得,怎么收个记名弟子,好像收个小老婆似的。一再解释,大家不听,索性不再解释。

    “方村正,诸位,但请放心,李铭定会照顾好花姨和蝶凤,定会把花姨这门祖传的柿子树树苗培育方法学会学精,将来还要让更多的人学会这门手艺,造福北疆,造福诸夏。”

    李铭郑重一拜,起身,挥手,作别。

    一路所见,路边两侧、贫瘠坡地、大田田埂边,尽是柿子树,大多都是花爷爷和花姨种的。

    二十三年前大水,柿子树结的柿子,填饱了九方寨无数人的肚皮,九方寨的村民对花爷爷和花姨充满了感激。

    什么克子,一家人都要饿死了,哪还顾得上虚无缥缈的诅咒!

    从此,九方寨默许花爷爷和花姨大种柿子树,甚至有部分村民花钱请花爷爷和花姨在自家地里种柿子树。

    如今,柿子树长大了,九方寨再无饿死之虞。

    如今,柿饼成为九方寨最挣钱的商品,供不应求,九方寨成了沁北县有名的富裕村寨之一。

    再旱的天灾,都难不住九方寨。因为有柿子树,扎根在数米、数十米的地下,不怕旱。

    而“不详之人”还是“不详之人”,自己种了树,别人摘了果,无怨无悔,无怨无悔。

    蜗居小小的角落,如遗世独立,且由他人承了恩,且由绝了交。

    人呐,尤其善良的人,太吃亏。

    愿将来有一天,人们破除愚昧之见,柿子树随处可见。

    愿将来有一天,柿饼人人吃得起。

    愿将来有一天,每一家都有一棵柿子树,烘柿可吃,柿饼可吃,不虞灾荒。

    愿将来有一天,人们还记得花爷爷、花姨,受尽白眼冷眼,种柿子树,种了一辈子。

    一担行李,李铭担着。

    几棵裹了土球的柿子树树苗,李铭背着,先种下,待春暖花开,万物复苏,再大规模栽种。

    几个大包袱,花姨和花蝶凤背着,里面是衣服和被褥。

    花姨和花碟凤近乎家徒四壁的家,留在了九方寨。富了一村人,穷了一家人,天道何其不公,天道本就不公。

    正如那段戏词唱的:“……为善的受贫穷更命短,造恶的享富贵又寿延。天地也,做得个怕硬欺软,却原来也这般顺水推船。地也,你不分好歹何为地?天也,你错勘贤愚枉做天……”

    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只当这世间英雄未出世,所以才有了这魑魅魍魉横行霸道。

    今日,往合一塘,三个人,雪白人间,山霭眉黛,梦想不死,良知不灭,而祈愿人人不困顿稻粮,人人可饱腹三餐。

    十四岁的小女孩,脚踩在雪上,一高一低。四十余岁的老妇人,风骨嶙峋,如同她的老父亲。

    十九岁的李铭,昂首挺胸,仍有夕阳,不惧黑暗。

    三尺微命,一介书生。人之高贵不在他生命的长度,而在于他所做为国为民的事情。

    像花爷爷,像花姨,他们是世上最可亲的人,最可敬的人。培育柿子树,种下柿子树,在大灾之年救下了无数人的生命。

    以一家人,富裕一村人。种柿子树,制作柿饼,温饱了整个村子。

    即便花甲老人,潦倒一生,无依无靠死去;即便老迈妇人,错过了最好年华,不能嫁人,孤独一生以终老,无怨无悔。

    他们是最可爱的人,他们是最可敬的人。北疆正是因为有了他们这样的人,才有了人族繁衍生息、生生不息的可能。

    北疆本是蛮荒之地,谁不是在这里艰难求活!

    心怀苍生者谁?心怀天下者谁?是花爷爷,是花姨,为众生三餐温饱,赴汤蹈火,在所不辞,此乃大义,此乃大德。

    #####

    雪白茫茫大地,誓要肚子不饥。

    一个人背负一生理想火炬,光亮何止蛮荒一隅。

    小肩膀扛下大世界真理,不为煌煌大义,不为世间名利。

    巴掌大身躯,也要顶天立地,男子汉我有勇气。

    种一树希望,阜盛理想,不枉人生走这一场。

    卑微便卑微吧梦想,坎坷不平路再漫长,

    有阳光于尽头抚慰我悲凉。

    一大一小两个人模样,冰天雪地踉踉跄跄;

    与朝阳期待明亮,等世界打开天窗:

    笑啊笑啊,柿饼香。

    笑啊笑啊,无饥荒。

    #####

    所以,李铭一定要做些什么,要不然良心不安。

    所以,李铭不顾一切同意了花姨的请求。

    所以,李铭不惧闲言碎语,把二人请到合一塘,传功法,培育柿子树树苗。哪怕男女有别,哪怕世人皆说柿子克子。克子就克子吧,李铭无所谓。

    所以,李铭一定要尽其所能帮助这对母女。好人一定要有好报,天地不为此方世界立心,天地不为此方世界生民立命,他李铭为这方世界立心,他李铭为这方世界天地万民立命。

    至于继绝学,他李铭恐怕一生为往圣也续写不了什么。

    至于开万世太平,他李铭何德何能,敢做此天翻地覆之梦。

    不出所料,师父刘峰峦上门责问了。

    “你怎么能收下一对克父克夫克子的母女!你嫌你的运道还不够差吗?钓个鱼差点被鱼怪吃了,连个武差点右手一辈子抽筋……”

    “原来师父什么都知道,包括确定武师级真气武技刀杀第五个穴窍,开错穴窍,右手抽筋那件事……”李铭感激在心,却百思不得其解:“师父为什么不问右手抽筋是怎么好的?不是只有大法师以上修行者才能治好吗?”

    刘峰峦还在训斥李铭。“你还要不要你的名声了?别人金屋藏娇,你倒好,在合一塘藏一对母女,老的老,小的小,你让别人怎么看你,怎么想你……”

    刘峰峦很担心李铭,暗中护佑李铭的那位大修行者又走了,刘峰峦生怕李铭出了意外。

    刘峰峦说了很多,什么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什么开山大徒弟怎么能因同情之心胡乱选定……

    刚开始李铭还辩解,后来懒得辩解。固有的观念很难改变,而且出发点还是为了他好。

    他李铭何曾怕过流言蜚语,当年被人陷害,和忘年交卫无忌的妻子裸卧于床。

    手臂上守宫砂俱在,却无人相信。辩解无用,申诉无门,人人唾弃,但他李铭偏偏不死,偏偏不自杀,不让陷害他的人如愿。

    宁愿远赴北疆,开荒种地,也不愿意向某些人低下头颅屈膝,那些人不配,不配他李铭低下高贵的头颅。

    一死而已,又有何惧!死且不惧,何惧怕生!

    他李铭要好好活下来,不但要活下去,还要在北疆顶天立地活着,活出一个人样,活出一个书生的忧国忧民,活出一个修行者的横行无忌。

    人生短短百年,哪能让这个人满意,让那个人满意,让人人都满意。

    最重要的是让自己满意,无愧疚此一生,无遗憾此一生。我来过,我尝试过,我挣扎过,我奋斗过……

    哪怕过眼云烟,哪怕昙花一现,哪怕一刹那烟火……

    与其讨好那些高高在上的酒囊饭袋,不如讨好自己,不如讨好像花姨这样的大善大德之人。

    “你的秘密被她们知道了?”

    “她们不知道。”

    “那为什么那个小女孩身上有真气痕迹?”

    “我给她渡气了。”

    “半个月一次?”

    “一天一次。”

    李铭理直气壮说出来,他知道师父肯定不高兴,肯定要大发雷霆。

    “那你和暴露,又有什么区别?”刘峰峦大怒,担心消息一旦泄露,李铭有生命危险。

    “花蝶凤不会乱说。”李铭很相信花蝶凤母女,从第一眼看到,就特别相信。

    “死人才不会乱说。”刘峰峦动了杀心,他不想让徒弟李铭身边出现任何的危险。

    “想杀她们,先杀了我。”李铭态度极为强硬,不惜和师父刘峰峦闹翻。

    “你……”刘峰峦气得说不出话。

    “花蝶凤资质一般,不适合修行,师父请放心,我有分寸。”李铭先服软,把师父气出个好歹,刘芷峦和大师兄会先吃了他。

    吃水不能忘了挖井人。不能这边翅膀硬了,那边就给师父甩脸色。

    刘峰峦见劝不得徒弟,又奈何不得徒弟,重重哼了一声,走了。

    花姨吓得一句话不敢说,战战兢兢,如履薄冰。花蝶凤更是大气不敢喘一下,刚才那个人好凶。却握紧了拳头,将来一定要教训教训他,为师父“报仇”。

    诸事停当,李铭以打猎的名义外出,留下大黄看家,暗中还有那只黑僵,不,是白僵,破境之后,苏醒了。

    依然是之前那副棺材。李铭后来发现,黑僵躺在里边,有助于破境,还能节省不少血食。

    这些情况,刚捉住黑僵不久,李铭就发现了,还好浪费的血食不算多。

    李铭把白僵又放进那具棺材之后,还发现,白僵的气息一点都不会泄露,敏锐如李铭也察觉不到,但通过锁心咒,在合一塘内,李铭可以如臂指使。

第三十八章 得灵种种灵树 想美事是美梦

    风高夜黑,李铭潜去了九方寨,那一处当年花爷爷种下那棵屿山深处柿子树种子的地方。

    李铭隐隐有种预感,这里定有大收获。

    所以,李铭去而复返,悄悄地,不惊动任何人。

    滴血为饵,坐等上钩。一滴血,两滴血,三滴血……怎么没有动静?

    看来看手中的公鸡,本以为不用杀,看来不杀不行。

    狠狠心,抽刀,李铭一刀捅死手中的公鸡,鸡血落在雪地上,淋漓梅花。

    那种全身舒服的感觉又来了,让人迷醉,极为迷醉。

    数百米外的一棵柿子树,莫名颤动,似有大恐怖袭向它。

    半刻钟后,似乎公鸡的神魂被李铭吞噬一空,公鸡的鸡血被李铭喝个一空。血太少,不够塞牙缝。

    然后,李铭放血,放自己的血。有动静了,有动静了。有东西从地里要钻出来,钻出来了,钻出来了。

    三根会移动的树根,像蛇一样前行,停在了李铭血液滴落的地方。

    然后,从三根树根的前端,各爬出来一个又扁又圆的东西。

    一个,两个,三个,如小拇指指甲盖大小,爬到血液滴落的地方,拼命吸收李铭的血液。

    很快,血液吸食一空。李铭手快如电,用铁铲铲起三个又扁又圆的东西。

    拿到气死风灯下面,查看,正是三颗柿子树种子。果然有,果然不凡,果然极具灵性。

    喝了李铭的血,三颗柿子树种子,血红血红,被李铭放到铁罐子里,一动不动,似乎认命了,似乎正在蜕变。

    冥冥之中,李铭有一种亲近的感觉,和铁罐子中的三颗柿子树种子。似乎他和它们之间有了一种特别的联系,像是孕妇孕育胎儿的感觉。

    “呸呸,我是公的,不是母的。”

    “不对,什么公的,我是男的。”

    被怀孕那种感觉快逼疯了的李铭,甚至有了孕吐反应。

    “呕呕呕”“吐吐吐”李铭欲哭无泪。

    “该怎么办?”“该怎么办?”李铭愁坏了。

    铁罐子中三颗血红血红的柿子树种子,泛出妖艳的红光。李铭瞄了一眼,似乎想到了办法。

    “锁心咒能够种上吗?”

    “种上了锁心咒是不是可以像那具僵尸那样听话?”

    李铭想试一试,别练人的三尸诀只能凝结出一枚锁心咒,李铭练的三尸诀,似乎可以凝结出多枚锁心咒。

    前几天,李铭往大黄的眉心种过一枚,但没有任何的作用,该偷偷摸摸找母狗,还是去找。也许锁心咒专门应对死物。

    “那么这几颗种子呢,算不算死物?”李铭期待奇迹发生。

    孕吐还在进行,连胆汁都吐了出来,浑身有气无力,神魂俱疲,比生了一场大病还无精打采。

    看不见的所在,李铭的精气神正在被三颗柿子树种子疯狂吸收。

    躲在附近柿子树上的花爷爷,拼命呼喊,拼命提醒,可惜李铭听不到,看不到。

    花爷爷成就了阴神,也算是修行之人,却连最基本的与人交流都不会。

    却走过了炼心路,通过了心魔三关。往生关、业障关、立命关,哪是好过的,无数修香火道的修士栽在了这一关。九死一生,甚至十死无生,要不然,人世间不得阴神遍地!

    寄魂世间,传香火,聚信仰,似乎花爷爷都不懂,如此不懂的人,竟然有可能恒古长存,久视长生,不知道羡煞了多少帝王将相,如果让他们选,他们宁愿不要人间富贵,也要成就神邸,不生不灭,不垢不净。

    那可是长生啊!

    想的再多,不如一试。李铭强打精神,运转三尸诀,在眉心之中,凝结锁心咒,半刻钟后,成了。

    真的又凝结了一枚锁心咒,但眉心在哪里?李铭在三颗柿子树种子上找啊找,找不到!

    李铭略做犹豫,将锁心咒随便打入其中一颗种子上面,死马当作活马医。

    成了,成功了,正是那种如臂指使的感觉,还有一种被依赖的感觉,如婴儿对母亲。

    李铭发出不断从母亲身上获取养分的意念,有效果,孕吐的感觉轻了一些。

    李铭趁热打铁,继续凝结第二枚锁心咒,快成了,快成了,真气供应不足,魂力供应不足,血气供应不足,李铭的头,突然像针扎一样疼痛,锁心咒散了。

    李铭的神魂受了反噬,受了不轻的伤,脑袋昏昏沉沉,将要晕倒。

    “不能晕倒在这里,不能晕倒在这里。”

    李铭强打起精神,匆匆忙忙消除痕迹,盖上装了柿子树种子的铁罐子,往合一塘的方向,跑了过去。

    一尊阴神,飘然出现,正是花爷爷。

    “幸运的小子,得了一枚灵植认主,这都是沾了老夫女儿和孙女的光。”

    明明嘴巴在动,却没有任何声音传出。

    李铭未来得及掩盖的痕迹,被这尊阴神--花爷爷,一一消除,很快,全部恢复原样。

    连洒落在地上的鸡血和忘在此处的那只公鸡尸体,都消失一空,被花爷爷用与生俱来的手段,当做血食吞噬。

    “不要半路上晕倒了,不要半路上晕倒了。”李铭边往家赶,边说。

    特意选了一条人流较多的商道,好找人帮忙,好半路上晕倒了,被人救起来。

    可惜,跑了好远了,一个人也没有遇到。三更半夜的,谁吃饱了撑得,在路上乱晃荡。

    李铭步履踉跄,眼皮越来越重,身体越来越沉,倒在地上,彻底晕了。

    晕之前,特意选了一颗柿子树,想靠上去,可惜,柿子树不上前靠他,他还未靠上去,先晕过去了。

    一只野狼出现,要吃新鲜的血肉,花爷爷显露气息,野狼落荒而逃。

    一只老鼠,来回试探,不及下口,像那只公鸡一样,被花爷爷用阴神特有的手段,作为血食,吞噬一空。

    ……

    花爷爷吃饱了,花爷爷吃撑了,花爷爷实在吃不下去了。气息显露的次数越来越多,惊走的动物越来越多。

    意外出现了,一只狐狸,跃跃欲试,花爷爷显露气息数次,惊不走。

    狐狸似乎终于确认了什么,上前。舔舔李铭圆润的脸,如舔着无上美味,不舍得下嘴。

    身上似乎有味道特别吸引它,扒拉扒拉,棉衣被扒开,棉裤被扒开……

    很快,一个人赤裸裸于地面上,换做常人早被冻死了,武徒就是耐冻。

    狐狸什么也没有找到,东嗅嗅,西嗅嗅,有了,铁罐子里面。

    又是咬,又是滚,又是踢,打不开。

    狐狸怒了,一跃而起,噗通坐上去,铁罐子没事,狐狸屁股被坐了个坑。

    痛都嗷嗷乱叫,真以为是朽木,一屁股坐开,可以吃到里面的木虫。

    狐狸眼珠子转了转,嘴巴咬住铁罐子,把铁罐子带到了旁边的柿子树上面。

    一扔,咣当一声,没开。第二次仍,又是咣当一声,没开……

    也不知道是多少次以后,咣当一声,开了,真的开了,甩出来三枚血红血红的种子。

    正是期待已久的无上美味,要不然不会顾不得吃李铭这个新鲜的活人。

    吞一颗入口中,不及咀嚼,顺着喉咙下去了。第二颗也是如此,第三颗也是如此。

    “这什么美味,都没尝出来!”可惜不会说话,但失望失落的眼睛已经表露无疑。

    突然,狐狸的肚子很痛,翻江倒海那种痛。

    三颗柿子树种子像八爪鱼一样长出了一根根触手,在狐狸体内吞噬,吞噬。

    不到半刻钟,狐狸死了。一刻钟后,皮包骨头的样子比僵尸还僵尸。又过了一刻钟,别说皮和骨头,连毛都不剩一根。

    三颗柿子树种子光溜溜躺在地上,红的更妖艳了。

    另一边的李铭也是,光溜溜躺在地上,透体凉,透心凉,还好,一息尚存,还未冻死。毕竟最寒冷的冬天已经过去,春天不远了。

    三颗柿子树种子似乎开启了某个禁忌,发出极为诱人的甜腻气息,周围的老鼠、臭鼬、松鼠……纷纷而来,连之前那只被花爷爷惊走的野狼,也回来了。

    来的来,死的死。再来的来,再死的死……往复循环,直至附近的动物为之一空。

    死去动物的魂魄无不被李铭吞噬,昏迷之中的李铭吞噬神魂能力尤其强大,如同本能,魂魄一个也跑不了。

    吃饱了,吃不完的魂魄,则在李铭脑袋中不知名所在,被关了起来,关了好多动物的魂魄,老鼠最多,臭鼬次之,其次野鸡、野兔之类。

    天光将亮,李铭的神魂之伤,痊愈了。

    天光大亮,某个人的眼睛睁开,欲起身,身体好僵硬,一下子没有起来。

    脑袋转动,眼睛东瞟瞟,西看看,我这是在哪里?我在干什么?怎么附近这么多动物脚印?怎么感觉这么冷?

    这个时候,李铭才发现,他赤条条躺在地上。白的白,黑的黑,耷拉的耷拉……无片缕遮身。

    驼铃,人声,牛咩,狗叫……从商道上热热闹闹传来。

    好几个人驻足,正对李铭指指点点。

    “那个人的不够大,没我的大。”

    “你可拉倒吧,比你的大多了。”

    “你说,这人这么漂亮,我带回家当老婆怎么样?”

    ……

    一声尖叫刺破苍穹,惊扰了不少早行客。

    这谁,大早上赤裸裸在野外,狂奔……

    狂奔就狂奔吧,手里还拿一个圆滚滚的敞口铁罐罐,这是要套什么,不会是……好多人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

    从此,蒲良堡一带多了一个怪人的传说,有沉鱼落雁之容,有闭月羞花之貌,喜欢赤身裸体在人多的地方,被人看,被人评头论足,不怕冷,而且那家伙事特大……

    待人群散去,待给自己收拾一番,李铭又回来了。不回来不行,铁脊刀还在这儿,不知道丢到了哪里?三颗柿子树种子也在这儿,不知道跑到了哪里?

    得找到,必须找到。

    铁脊刀第一个找到,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他刚到这里,铁脊刀就从旁边的柿子树上掉了下来!

    三颗柿子树种子,其中种了锁心咒的,乖乖入瓮,其它两个,还是老办法,放血作饵,坐等上钩。

    三颗种子大了好大一圈儿,种了锁心咒的那一颗传过来意念,它要发芽,它要扎根……

    回到合一塘,三颗柿子树种子似乎比他李铭还激动,不安分地在铁罐子里乱动。

    “种在哪里好呢?得想想,想好了再种!说不定这三棵种子都是灵种!”

    “听说种植灵植特别讲究,元气要足,土壤还得肥沃,很多种类的灵植一旦种下,不能挪动……”

    李铭在脑海中回想与灵植有关的各种知识,只言片语,零零星星,还是从周典溶、刘芷峦那里听到的。

    “在合一塘池塘边种一颗,在院子里种一棵,在寨门口,不寨门里边种一颗。”

    分配好位置,李铭先在院子里种下那颗种了锁心咒的柿子树种子。

    不用挖土,不用浇水,种了锁心咒的种子从铁罐子里浮起来,落在地上,土自动往两边分开,种子下落,上面的土在神秘力量操纵下覆盖。

    扎根,发芽,出土,长成半人高,仅仅用了一柱香时间。

    大如手掌的叶子,翠绿翠绿,枝头挂了几朵柿花。

    “这么快就要结灵果了吗?”李铭高兴坏了。

    但如此招风的柿子树,傻子也知道是灵树。

    该怎么掩饰呢?

    “不能这么早长出叶子!”

    柿子灵树略作抗拒,还是遵从了主人的意志,不情不愿,树枝摇动,叶子落下,落了一地。

    李铭看了看光秃秃的树,满意地点了点头,但看到树枝上开的几朵柿花,觉得很突兀。

    “不能这么早开花。”

    刚说完,不及李铭后悔,柿花凋零,消散空中,无迹可寻。

    “这是灵花,真的是灵花。”李铭又蹦又跳,澎湃的心,久久不能平静。

    “有灵花就有灵果,吃一颗顶一年苦修,发了,发了。”李铭像一个孩子,手舞足蹈,停不下来。

    “开灵花,结灵果。”“开灵花,结灵果。”……

    像得了癔症,李铭不停地催促,今天他就要吃到灵果,要成为中级武徒,要成为高级武徒,然后回毕方郡求亲、娶佳人。

    希望如此突兀地到来,李铭猝不及防。

    但灵花开了,灵花败了……柿花如豌豆,怎么也长不大,不及结出果子,便凋零。

    此时,李铭的脑袋只有灵果。有了灵果,就能娶她,长相厮守,白头到老。儿女绕膝,尽享天伦。

    一次又一次开灵花,一次又一次凋零消散于空中。

    柿子灵树在极力抗拒,李铭以强大的神魂之力逼迫,必须开灵花结灵果。

    一棵好好的灵果树,生生地被李铭折磨快要死了。

    半个时辰后,无论李铭怎么逼迫,柿子灵树奄奄一息,一动不动,连最小最小的灵花都开不出来了。

    柿子灵树的生命之火即将凋零,枝杈干了,树干裂了。

    这个时候,李铭才意识到,吃灵果的心,太急,把柿子灵树都快逼死了。

    滴血,一滴又一滴……将死未死的柿子灵树还是将死未死。

    拿刀划拉大口子,大股的血流下来,浇在柿子灵树身上,一定保住这棵柿子灵树的命,这是他娶她的唯一希望。

    柿子灵树的生命之火渐渐稳住,渐渐恢复,渐渐如常。但柿子灵树干枯的枝杈还是掉落,只剩下树干,光秃秃向天。树干上裂口还在,难以愈合。

    万事皆有度,超过了那个度,神仙也回天乏力。

    李铭又一次看到,他的血不是万能的,不是什么都可以挽回的。

    但有些决心一旦下了,就要横下一条心走到底。

    杀牛、喝血,恢复。不成功,便成仁。

    花姨和花姨的女儿蝶凤被刘芷峦提前送到了谷山村,住他原来的房子。蝶凤上学,花姨照顾,大黄则留给她们看家护院。

    一个人的合一塘,月上中天,亮堂堂人间。

    李铭拿出第二枚柿子树种子,运转三尸诀,在眉心凝结锁心咒,一刻钟后,竟然真的成了。

    李铭极为意外,连晕倒的准备都做好了,竟然好了。

    收敛心神,李铭赶紧把锁心咒种到第二颗柿子树种子上,成了,又将是一棵柿子灵树。

    果然,这些柿子树种子都是灵种。种下锁心咒的灵种,与李铭心意相通。又是浮空而起,急不可耐要落地扎根,被李铭强行阻止。

    李铭看了看铁罐子中的第三颗灵种,似乎感觉到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在它的身上,在铁罐子东撞西撞,想强行挣脱,想极力摆脱眼前的人。

    铁罐子太厚太硬,撞不破,灵种无处可逃。

    继续杀牛,喝血,噬魂。

    一个时辰后,精气神皆已恢复。

    锁心咒又一次成了。李铭不知道的是,此时他脑袋中不知名所在之前存储的剩余不多的魂魄,尽数被吞噬一空,化作魂力,送入锁心咒。

    如果不是之前昏迷之中存储的魂魄打底,李铭不可能连着凝结两枚锁心咒。

    一旦凝结失败,轻则神魂反噬,眉心穴窍可能崩毁;重则神魂错乱,痴傻一生。

    李铭是一个幸运的人,是一个有大气运的人。

    按之前计划的,一棵种在了合一塘,一棵种在了寨门内侧。

    没有急着让它们长出叶子开花,像普通的柿子树的模样,慢慢成长,瓜熟蒂落,直至灵果长成。

    李铭相信,三五年后,他定有实力护住这三棵极有灵性的灵树。

    也许三五年后,不是李铭护它们,而是它们护李铭。

    那么大的一头牛,不一会儿就被吞噬一空,这是多么恐怖的天赋神通,再加上李铭血液的辅助,定会化龙翱翔,威震一方。

    所以,李铭要在寨门口种一棵,将来好守护合一塘。要在池塘边种一棵,将来好挡住地下暗河中涌出的怪物。

    每次现在那处池塘旁边,李铭都有一种心惊肉跳的感觉,下面似乎有大恐怖。合一塘不愧为传说中的不祥之地。

    又一次周末,花姨和女儿蝶凤被大师兄护送回了合一塘。

    “怎么牛少了三头?”

    “卖了。”

    朱越泽疑惑地看了看李铭,又看了看旁边的花姨母女,不再细问。

    “师父的气消了吗?”

    朱越泽偷偷看了看花姨母女,轻声说道:“没有。最近不要回谷山村,免得师父看见了,生气。”

    李铭摇头苦笑,有时候师父倔起来,九头牛拉不回。

    朱越泽在院子里帮着收拾,又是归拢物品,又是帮着劈柴。

    看到一棵孤零零的棍子插在地上,走近了才认出来是一棵树。

    “移栽的树,怎么这么丑!你是怎么选的,选了这么一棵光秃秃的树,只有树干,没有枝杈,我给你拔了,改天换个好看的。”

    说着,朱越泽双手上前,就要拔了院子里碍眼的“棍子”。

    李铭飞一般冲过去,堪堪拦住,那双已经握住树干的手。

    好险好险。再晚一步,就要被拔掉了。这可是灵树啊。千金难买的灵树啊!还是认了主的灵树啊!还是有了一定自主意识的灵树啊!

    李铭的心,怦怦乱跳,何止吓了一大跳,简直要被吓死了。

    一下子放松之后,浑身无力,瘫坐地上,大口大口喘气,拍胸口一下又一下,尽是后怕。

    “师弟,师弟,你这是怎么了?你可不要吓唬师兄。”

    看到李铭极为失魂落魄,失魂落魄到瘫坐地上起不来的样子,朱越泽吓得蹦起来三尺高。

    “不会是失魂之症又犯了吧?难道是心疼这棵树?没什么特别呀,快丑死了。”朱越泽在心里嘀咕,想师弟李铭都底怎么了。

    还好虚惊一场,但有三棵树被李铭皆为合一塘禁忌,任何人碰不得,摸不得。李铭实在是怕了,怕哪位师兄弟或者村民,顺手给拔了。

    对血的需求越来越大,李铭不得不经常出去狩猎。

    回到合一塘的第二天,趁李铭外出狩猎,花姨简单收拾一下行李,带着女儿蝶凤,竟往九方寨而去。

    花姨不想因为她们母女导致李铭和他的师父决裂。

    经过这些天相处,花姨母女认定李铭是一个好人,不能让好人为难,所以她们要无声无息离开,不让李铭在师父和她们之间,左右为难。

    走之前,花姨母女把屋子、院子都打扫了一遍,干干净净,不染灰尘。

    蒸了馒头,放凉,整整齐齐码在缸里,至少够李铭吃半个月。

    李铭放在家里,让她们取用的钱财,这对母女一分没动,不但没动,还拿出自己的一部钱留下,感激李铭。

    贵重的物品全在原地,如山的兽皮,如山的熏肉,她们没有拿走任何一个。

    她们把李铭晒在院子里的书,小心翼翼收拾好,小心翼翼摆放好,书房一尘不染,整整齐齐。

    花姨看了看女儿花蝶凤眼中,满是希望留下来的乞求,狠狠摇了摇头。

    拉着女儿的手,拖着拽着向前,眼泪纷飞,和女儿一样。

    花姨的父亲告诉她:我们可以食不果腹,可以衣不蔽体,但不能丢了心中那口气,死撑下去,撑到云开雾散。不能因为别人怜悯,就随意接受别人的施舍。

    花姨分不清楚李铭是因为可怜,还是因为别的什么,才帮助她们。但她现在不想再麻烦李铭了。

    李铭的师父太凶,随时可能杀了她们。那眼神,那神态,花姨读了出来,

    读懂了。所以,她必须带着女儿走,回到九方寨,好保住性命。

    雪在路上铺了厚厚一层,两个人相互搀扶向前。隐蔽处,一双眼睛看着两个人,手中的刀拔出又合上,最终没有抽出来。

    藏在暗中的人,抬起了头,正是李铭的师父刘峰峦,专为李铭除去后患而来。

    看到这对母女主动离开,不纠缠,不贪婪,刘峰峦的心莫名一松,再也狠不下心。

    一群觅食的灰狼,数十只,似乎闻到了人味,从远处,一点一点靠近花氏母女。

    近了,近了,群狼从树林中冲出来,冲向花氏母女。

    花姨和蝶凤眼看要被灰狼吃掉,藏在暗中的刘峰峦出手了,两支铁箭连环射出,一箭双雕,射死了四只灰狼,其他灰狼一看形势不对,跑了。

    刘峰峦从隐蔽处走出来,无遮无掩。

    “你们不用走了,就留在合一塘吧,小姑娘明天继续去谷山村学堂读书。”说完,刘峰峦扛起灰狼的尸体,头也不回走了。

    花姨带着女儿花蝶凤向着刘峰峦离开的方向,跪下来,磕头,砰砰直响。

    死去的四只灰狼耳朵里,各爬出了一只长得像小蜘蛛的虫子,比芝麻粒还小,透明,八只脚,背生双翼,振翅浮空,无声无息。

    如果有学识渊博者看到,定能认出,这是寄生蛊-八脚螅,非擅长蛊术一道的法修,不能练出。此为子蛊,对应的还有母蛊-八脚灵螅。

    凡被寄生的,犹如傀儡,不能自已。普通人容易被寄生,修行者,哪怕只是武徒种子,也很难被寄生。

    其中两只八脚螅,一只钻入了花凤蝶的耳朵,一只钻入了花姨的耳朵。

    很快,钻进颅脑,蜷缩卧下,一动不动。花姨和花凤蝶的眼睛里,略略多了几分眼白。

    合一塘,李铭喝血,修行,一天又一天,奋力拼搏,不肯落下一天。武徒级真气武技刀杀涉及的经脉,被强化了不少,但占比,依然不大,需要漫长的时间积累。

    十四岁的花蝶凤已经成为武徒种子,受限于资质,遇到了修行屏障,修为难以寸进。

    李铭使出百分力,花蝶凤得不到一分力,真气辅助修行效果比刘芷峦差了很多。

    想一个人打造一支武徒队伍,看来任重道远,李铭重新审视自己的喝血能力,狂妄自大减少了不少。

    李铭想着把多余的真气渡给师父刘峰峦,被刘峰峦毫不犹豫拒绝了。上一次经脉受的伤才刚好,可不想再受伤了。

    刘峰峦已经成为武徒,有了自己独特的真气,被别人的真气沾染,不再纯粹,影响修行,且容易伤到经脉。

    所谓修行资质提升,对武徒几乎没有提升,得不偿失。

    而且,总不能堂堂师父,靠徒弟的真气修行吧。刘峰峦也是要脸的,也是有梦想的,想再进一步,成为高级武徒。

    有一次李铭试着往大黄腹部渡入真气,没想到竟被大黄吸收了,露出极为舒服的表情。

    李铭继续渡入真气,一次,两次……大黄肉眼可见变得俊逸,变得非凡。

    “难道这才是真气的正确使用方法吗?”李铭百思不得其解。

    最后,练习真气武技之后,多余的真气,除了花蝶凤,全便宜了大黄,大黄痛并快乐着,在李铭真气的滋润下,发生了巨大变化,似乎在进化,往凶兽的方向。

    李铭还没有反应过来这件事的意义,一旦确定他的真气可以帮助兽类进化,那还了得,这是要逆天啊,将来武徒队伍打造不出来,凶兽群则能打造出来。

    凶兽牛拉车,凶兽马开道,凶兽狗护卫,凶兽鸡啼鸣……就问你怕不怕?就问你惊喜不惊喜?

第三十九章 天生天养刚鬃猪 疑似灵植野山药

    又一天醒来,新移栽的好几棵普通柿子树,不知道被什么什么拱了,可能是野猪,也可能是歡,也可能是别的什么。至于那三棵柿子灵树,李铭并不担心,用大石头围了起来,极为坚固。

    李铭仔细查看地上的脚印。脚印很多,很乱,野猪的、歡的都有,还有别的认不出来的。

    之前,李铭以为把合一塘内的大型野兽都清理完了,竟然还有剩余,竟然敢来破坏李铭极为在意的柿子树。这还了得,要杀,大杀特杀。

    当即,李铭地毯式搜索,地毯式清剿合一塘内野兽,尤其大型野兽,既有肉吃,又有血喝,还有真气武技可提升,还有大黄可往凶兽的方向更进一步。

    大黄体内兽丹雏形,李铭已隐隐有所感应,快了,快了。

    随着清剿,范围不断扩大,不限于合一塘,还包括了合一塘附近的山林,说不定那几只野兽就是从附近山上跑进来的。

    吃过早饭,锁上大门,带上大黄,继续清剿附近野兽,继续巡察附近山林。花姨和花蝶凤住在谷山村,休沐之时才回到合一塘。自从发现了真气提升大黄效果特别好的事情,大黄被留在了合一塘。

    一边是后宫佳丽三千,等它宠幸。一边是主人渡入的真气,极为舒爽。两边都想要,只是主人不允许。

    “要是合一塘内多几只母狗就好了。”大黄的智慧何止到了少年,一步到位,直接成年。

    李铭想到过大黄的智慧会有所提升,绝对想不到提升到如此高,都会思考,会动脑筋了。

    花蝶凤去了谷山村学堂读书,年龄虽然偏大,但向学之心很浓,学习的劲头和当年的大妞-刘羽倩很像。每一个改变命运的机会,她们都尽可能抓住,汲取养料,茁壮成长。

    这一天,轮到了合一塘北边的山林,修行完毕,吃过早饭,练习完武师级真气武技刀杀,待经脉、真气全都恢复最佳状态,李铭拿起铁脊刀,往合一塘北边的山上走去。

    越靠近屿山的方向,野兽越多。大黄一会跑到前面,一会儿跑到后面。到北边山峰的半山腰了,大黄突然朝着左边的灌木丛,不停“汪汪汪”叫唤。

    有情况,李铭握紧铁脊刀一步一步逼近。李铭知道合一塘不可能有凶兽,有的话,当初百余人在这里,早惊动了。

    最有可能的是野猪,当时好几个村民在山林里发现了野猪。野猪肉偏硬,但总归是肉,只要是肉都能吃。

    本着野猪下崽,崽长成野猪,生生不息的想法,李铭没有让村民们在合一塘大肆捕杀野猪,肯定有留下来的。

    想到被破坏的柿子树树苗,李铭决定不再留野猪。

    小心翼翼上前,捡起一块石头扔进灌木丛,没有动静,再捡一块石头,扔进去。如此三五次,终于有一颗石头打中了。

    哼唧哼唧,一下子跑出来好几头,只到人的膝盖高的小野猪。背上一排鬃毛直立,如刀如剑,是刚鬃猪幼崽。

    刚鬃猪幼崽,大小和谷山村中除了大黄之外的土狗差不多。青嘴獠牙,好不渗人,却吓不到武徒修为的李铭。

    “附近有刚鬃猪幼崽,就有成年的刚鬃猪,半年一窝,一窝十几只,合一塘有防御寨墙,寨门平常都关着,其他三面,山势陡峭,刚鬃猪爬不上去。”这窝刚鬃猪藏的够好的,当初那么多人,那么多天,都没有发现。

    看着又呆又萌的刚鬃猪幼崽,李铭的心动摇了,想到将来可能有无穷尽的刚鬃猪野猪肉吃,李铭更舍不得下手了。

    而且,活的刚鬃猪价格很贵。据说和沁水郡特产花脖子猪有关,好像刚鬃猪是专门用来给花脖子猪配种的。

    只是,李铭看着眼前的刚鬃猪幼崽,比谷山村村民家中养的成年花脖子猪还大,李铭想象不出来它们之间是怎么配种的。

    杀还是不杀,是个问题。最终钱的因素占了上风,不杀。

    冬季缺少食物,一群刚鬃猪下山拱开柿子树树苗,情有可原。以为是吃的,结果拱开了,不能吃。

    以后,要让大黄多留意这群刚鬃猪野猪,要给柿子树树苗围挡起来。刚鬃猪养在山林之中,将来吃肉。

    至于麦苗被破坏,李铭并不担心,春天一到,万物复苏,山上有吃不完的食物,刚鬃猪何必舍近求远下山!

    下山可是有可能送命的,动物的本能自会约束它们不敢轻易下山!

    天生地养,不用管,只等长大杀了吃肉,光想想都是无边美事,李铭越来越喜欢合一塘这个地方了。

    刚鬃猪的四肢又粗又短,嘴巴又尖又长,尖嘴巴两边的獠牙如两把钢刀,极为锋利。普通人遇上了,还真不好说。得告诉花姨和花蝶凤,以后一定要小心刚鬃猪。花蝶凤已经是武徒种子,不用担心,主要是花姨。

    刚鬃猪的脑袋两边,两只耳朵很小,直直立着。据说,刚鬃猪属于杂食性物种,青草可以吃,野果可以吃,树叶可以吃,其他动物的肉也可以吃,甚至地底下的昆虫、植物的块茎等也可以吃。

    耐酷寒,耐炎热,几乎不会生病,下崽还多,下崽频率还高,长的还快,长的还大,就是肉太硬,口感不怎么好。

    李铭收起手中的铁脊刀,继续向前,刚鬃猪就当是他圈养的家猪了。天生地养,反正也不用管它们吃的喝的,长得快,下崽还多,时不时还能喝点血。

    知足的人,容易快乐。快乐的人,容易知足。

    此时此刻的李铭很知足,嘴角的笑容,扬起再扬起。他相信,将来刚鬃猪猪肉肯定不会缺少,这么大一片山林,能养好多好多的刚鬃猪。比什么牛羊强多了,牛羊只吃草,刚鬃猪可是什么都吃。

    继续向前,途经一片松树林。巍巍高大的松树何止二十米高、三十米高,遮天蔽日,结满了松塔。

    “怎么没有松鼠把松塔摘了?”这边李铭还在奇怪,那边松鼠就出现了。

    一只有着三条尾巴的松鼠,黑黄相间波浪状条纹,毛发油光发亮,在层层叠叠的松树枝杈间,跳来跳去。一边跳,一边向李铭龇牙咧嘴,似乎要拦住李铭,不让李铭继续前行。

    “领地意识挺强!三条尾巴,说不定成为凶兽的可能性更大。”李铭两眼放光,这可比大黄强多了。

    可惜,野性难驯。这不,丢过来好几个拳头大的松塔,砸李铭。

    李铭不躲不避,堂堂武徒,岂怕几个松塔。眼睛定定看着眼前这只可爱的三尾松鼠,毫不介意,认定远方的她,见到了一定喜欢。

    也就北疆,人烟稀少,地大物博,才有这么多奇兽异兽,每一只都能卖出不少钱。李铭不舍得杀,更不舍得卖,要留给她。

    准头好准,一个砸中头,两个砸中头……啪啪啪,好多,都往李铭头上招呼。

    不等李铭反应过来,松塔雨已经结束。失策失策,大失策。谁能想到小小一只松鼠,这么大的力气,这么快的速度。

    一定是准凶兽,一定是准凶兽。

    这手速,这力度,这头上一圈一圈整整齐齐的包,没跑了。

    顶着满头包,李铭捉三尾松鼠。上树、下树,枝杈间跳跃,好几次明明只差一点点,就是抓不住。

    衣服都给松树枝划破了,抓不到就是抓不到。

    三尾松鼠甚至人性化地,伸出爪子朝下,似乎在嘲笑他不自量力。

    此时的李铭,满头尽是包,比寺庙里供奉的佛陀,还像佛陀。剃去头发,穿上僧袍,定可以以假乱真。

    李铭摸了摸头上的包,疼,好疼。

    年年打雁,今日却被雁啄了眼。自诩功夫了得,打猎驾轻就熟,这次却失手了,还被猎物所伤。

    李铭判断,这里应该是三尾松鼠的老巢,三尾松鼠把家安在了这里,不让其他人靠近,或许还有别的什么原因。

    但在李铭看来,眼前这一切都是他的,也是她的,或许还要再加一个她。

    这里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包括在合一塘繁衍生息的刚鬃猪和这只拿松塔砸他的三尾松鼠,还有那具僵尸,还有那三棵柿子灵树,还有这漫天而红的桃花杏花……

    杏花开了,桃花开了。于这半山之上望去,合一塘尽是花的海洋。春天不远,春天已近。合一塘的春天来的尤其早,尤其轰轰烈烈。

    #####

    等春风

    说一生,爱你太多,已不能醒;

    说一生,忙碌种种,误了你太多风情;

    说爱意我还浓,这一方天地已睡地朦胧;

    说雪皑皑了白色天空,你着一身红,耀眼等春风;

    说爱过你,许诺是一生;

    说背负了太多惶恐,雪地里我踽踽独行;

    说我不怕冷,爱你的心融融,融化了脚下晶莹莹冰;

    说等我回头,再望一望春风,杨柳树青青河畔妩媚了众生;

    说新不了情,暂等我一等,只我与侬;

    说等到杏花开了一树暖莺,

    说等到桃花红了十里春风;

    说我做梦,相约与你不醒,等待来生。

    #####

    一阵风,漫天花朵飘零,红的,白的,如精灵,如飞天,如皓月,如坠星,砸向合一塘。

    桃花红,杏花白,竹子青……绚烂多姿的世界,像一个童话故事。

    如一首歌,唱给他听。如一首诗,读给他听。

    拔刀在手,一个字,两个字,好多好多的字,出现在松树林中那棵最粗的松树上,数人合抱,抱不住。

    #####

    伊人

    满面桃花轻梳发,对镜莫再夸。

    青山人不老,谁隔江湖遥?

    去去君不见,柳丝拂还乱。

    只是天高云淡,情深缘浅,如风一缕、慢慢都消散。/

    小楼独舞凭风入,知我相思苦。

    流沙指间滑,一步隔天涯。

    孤枕凄凉夜,谁与同看月?

    莫问惊鸿一瞥,谁复离别,如那枫叶、相思乱重叠。

    #####

    一阕词,以《菩萨蛮》调子写出,刻在树上。字若游龙,人似惊鸿,多到不可计数的相思难相见,尽在其中。

    三尾松鼠捉不到就不在捉了,留在这里,又萌又可爱,她一定喜欢。

    李铭笑着往前,继续走,山越登越高。

    #####

    西风凛冽刺骨寒,人间燕子将回还。

    与花同作三分痴,共月齐看十分圆。

    #####

    一路上,野兔野鸡见了不少,除了刚鬃猪,野兽一个没看到。什么之前认为的野狼之类的,更是一只没有。

    “说不定野兽真的被清理一空了。”李铭在心里想到。

    天近中午,饥肠辘辘的李铭在半山腰发现了一株山药。在一块大石头上面扎根,好奇怪。

    干枯的叶子,耷拉在干瘪的枝蔓上,大石头被山药的根裂开了好几道缝隙,也或许大石头本来就有缝隙,是山药顺着缝隙扎下了根。

    山药很粗,看起来,年份很是不小。

    “今天,就拿它当我们的午饭了。”李铭对大黄说道,尽管李铭认为大黄什么也听不懂,还是习惯性地说了一句。但实际上,大黄听懂了。

    作为武徒,李铭有的是力气,双手沿着大石头缝隙发力,一块又一块石头被掰开。

    近万斤重的天然巨石,被李铭一点点剥离。山药的上半截露了出来,好粗好大,整整齐齐摆在了李铭面前。

    味道特别好闻,似乎是灵药,似乎又不是,管它是不是灵药,吃过就知道。

    选了一根比小拇指还细的侧根,取下来指甲盖那么大一块儿,放到嘴里。

    “好苦!”不及吞咽,一口吐了出去。

    “这什么山药,这么难吃!”为了验证是不是灵药,捏着鼻子吃下去了芝麻粒那么大一块儿。

    没感觉,还是没感觉,应该不是灵药。

    随着石块清理的越来越多,越靠近中心,李铭的身体感觉越舒服,似乎当初得了失魂症第一次出门时的那种感觉,又出现了。

    李铭认定,这里一定有古怪,一定有特别的东西,说不定有宝贝。

    不过眨几次眼睛的时间,李铭体内涌入的神秘物质饱和,那种特别舒服的感觉消失了。

    李铭多番尝试,那种感觉再也找不到,再也没有出现。

    向下挖,继续挖。挖了好大一片,挖了好大一个坑,却什么都没有。

    除了那株极大的山药。“难道这株山药就是宝贝吗?”李铭在心里问自己。怎么看,都不像。

    那就继续看,看不出来,说明眼皮子太浅。

    但李铭看来看去,面前的这株山药,样子还是不够清奇,尝了尝味道,还是好苦,身体什么反应都没有,怎么看都不像灵植。

    最后,李铭认定这株山药肯定不是灵植,只是一棵普普通通的山药。

    这么多天了,李铭到处巡查,都没有发现一棵灵植。这么大一株山药怎么可能是灵植。如果是灵植,那就是灵药或者说灵食。李铭从来没有听说过有长这么大的灵药或者灵食,比一个人还高,比一个人还重。

    灵药或者灵食怎么可能长这么大,山药与灵植之间的距离,在李铭看来,差了十万八千里都不止,焉了吧唧的,一点都不像。

    像那三棵柿子灵树,大冬天长出翠绿的叶子,开出灵花,要不是……“唉,想多了都是泪。”想到错失的灵果满嘴苦涩。

    与三棵柿子灵树一对比,李铭认定这株山药肯定不是灵药,也不是灵食,只是因为年份太久,长的大点而已。

    所以略微有些晶莹,闻起来有淡淡的香气。也许再过些年,会进化成一株灵药。

    “还没有给师父送过像样的礼物,这株山药我看行!”这么大的山药,李铭也就在蒲良堡的集市上见过,在谷山村一次也没有见过。

    作为礼物,送给师父,摆在院子里,倍有面子。

    李铭把山药上面比茅草根还细的细须拽了下来,山药又不是人参,去了须,影响观瞻。

    李铭随手丢到大黄面前,示意大黄当中午饭吃下去,大黄闻了闻,竟然嫌弃不肯吃。

    连大黄都不肯吃,李铭更认定这是一棵皮相好看的山药,而不是灵药。

    要不然天生对各种灵物敏感的兽类,怎么舍得不吃山药。在李铭的心目中,大黄已经是一只名副其实的准凶兽,只待结出兽丹,就是正式的凶兽。

    就是实力吗?有点欠缺。哪怕成了凶兽,恐怕也是垫底的存在。

    大号山药,李铭准备送给师父,不能吃。

    在附近找了找,又找到了一棵小的,准备自己吃。

    拿出随身携带的药锄,李铭继续挖了起来。一尺、两尺。很快,一株三尺长的山药,被挖了出来。根须如老枝攀援纠葛纠缠在一起,足足十几斤重。

    说小也不算小,只是比着刚才那株,小了太多。

    李铭将山药断为数截,选了其中最粗最重的两截,埋在土里,捡来枯枝败叶,堆在上面。

    火石砰砰,击出火花,引燃柳絮和木棉混做的引火物,一丛淡黄色火焰出现,越来越大。

    半刻钟后,香味渐渐弥漫,和大号山药的香气好像,只是略淡一些。这还是火烤加重了香味的飘散,要不然,根本闻不到。

    火越来越大,如一盏黄色灯笼,明亮半山腰。

    作为武徒,李铭的身体得到了全面提升。已经不是特别惧怕北疆的寒冷。哪怕在这接近山顶的地方,寒风呼号,扛得住。

    两刻钟后,山药的甜腻香味传出来,特别好闻,想必也特别好吃。

    李铭扒开火堆,扒出下面埋的山药。熟了,熟透了。尝了一口,好吃,真好吃。

    李铭小心翼翼剥掉山药皮,不舍得浪费哪怕一丁点山药肉,哪怕是山药皮上面沾的山药肉,李铭都用树枝现做的筷子一点点刮下来,吃下去。

    这山药太好吃了,李铭恨不得连皮一起吃。

    扔在地上的山药皮,都被大黄吃了。急不可耐,比他这个主人还贪吃。

    山药皮吃完了,大黄蹲在一旁,委屈的眼睛看向李铭,想吃山药,想吃山药肉,而不仅仅是山药皮。

    眼睛时不时瞄一下另一根烤熟的山药,想伸爪子,又不敢。

    如果不是之前李铭淫威太盛,还真镇不住大黄。

    远处李铭看不到的地方,一些长得极为特殊的动物,在躁动,在循着香味,往这边移动。

    如长满了眼睛的蜘蛛,如拳头大的蚂蚁,如半米多长的蜈蚣……

    两个不速之客拦在了前面,一只三尾松鼠,一只白冠冥鸦,哪怕凶猛迅疾如獾,哪怕剧毒如蜈蚣,也不敢硬闯。

    看来,三尾松鼠和白冠冥鸦很不简单;看来,合一塘更不简单。要不然,不会有这么多与众不同的动物,只是躯体不够大,实力或许不够强而已,但在其他方面,绝对远远超过普通动物。

    合一塘所在,位于人族占优势的区域,体型大的奇异动物,容易被人发现,不是被捉走,就是被杀死。

    以至于,无数年后,那些体型小的,善于隐藏的,在合一塘扎成了堆。

    在这一群奇异的动物中,一只藏青色狐狸眼珠子乱转,极为灵动。

    趁着三尾松鼠和白冠冥鸦不备,往前冲去,不及冲过去。被白冠冥鸦的眼珠子一瞪,藏青色狐狸似乎一下子迷失了心智,原地不断转圈,往前走不了,往后退不了。

    周围的动物吓了一跳,齐齐后退,似乎之前不少动物,都中过白冠冥鸦的这一招。

    围住来的动物各有特殊,三尾松鼠和白冠冥鸦最为特殊,明显懂得配合,联合在一起,拦住其它动物。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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诸夏北疆介绍:
开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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