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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老王头姓王     诸夏北疆txt下载     诸夏北疆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八章 众生相

    忠烈祠门口,司彦斌横刀站立。

    “忠烈祠小,各位请回。再往前,别怪彦斌不讲情面。”钢刀已经有一半抽出来,一旦全部抽出来,司彦斌必将杀人。

    “里面还有空位。”

    “那是给顾先生和刘芷峦一家留的。”

    “凭什么刘芷峦一家都可以进入,我们家不可以。”

    “我父母、弟弟、妹妹一个也不会进入。”司彦斌此话一出,顿时鸦雀无声。

    人群不得不散去,各自想各自的办法活下去。盔狼即将进来,而且忠烈祠确实位置。

    “名额算好了吗?”司彦斌问一位管事。

    “算好了,超过忠烈祠的最大容量了。”满头大汗的管事快愁死了,要么祖上为谷山村做过贡献,要么是什么什么种子,要么是功勋之家……都是必须要躲进忠烈祠的。

    “能不能保证刘芷峦一家名额?”

    “不能,他们不是刘村正直系血亲,不在特批名额之内!”管事回答得战战兢兢,规矩要守,强势人物也不能得罪。

    “对,对,他们不是刘村正直系血亲,不合规矩,不能进。”周围好几个村内长者大声呼应,极力反对。

    “我师父吩咐的,你们有意见?”

    大家低头,无人应答。

    司彦斌接着吩咐:“把凋零得不像样子的功勋之后都给我踢出去,进去了的也要给我撵出去。”

    “不妥当吧。”

    “要么你把你家的名额让出来给刘芷峦一家。”

    说话的人又不吭声了。司彦斌有一点后悔了,这活真不好办。

    “挤出来的名额,都给刘芷峦一家,必须挤够。”

    “诺。”众人躬身回应。

    “我去通知刘芷峦一家,你们看好了大门,不能让不在名额内的人进去。”

    “诺。”三个握刀的汉子大声回应。

    司彦斌带着几个管事去刘芷峦家。

    “真的刘寡妇一家全让进去去吗?”一位管事说漏了嘴,紧张地看向司彦斌,发现司彦斌没有反应,才松了一口气。

    “名额确实有限,大家说说刘芷峦家进去几个人合适?”

    “要不进去一个人?让刘芷峦进去。”

    “北疆别的不多,野孩子多,孤儿多。再找就是了。”

    “对,对,再找就是了。”

    司彦斌在众人一再要求之下,顺台阶而下:“必须挤出来两个名额,让刘芷峦带一个孩子进来,一个孩子都不带,她不会进忠烈祠的。”司彦斌不容置疑作出了最终决定。

    “你们先去催促,让刘芷峦快点选择带谁,我一会儿过去。”

    不远处,有个俏丽人影,大家明白,转身先往刘芷峦家走去,留下司彦斌,好给年轻人独自相处的机会。

    “求你……”

    “去你家。”

    “孩子在家。”

    “那就在这,快点。”

    ……

    “你不能破身,你不能破身……,刘村正会把我们家赶出谷山村的。”

    “谷山村都快没了,还有什么赶不赶的。”

    事毕,司彦斌提裤子走人。她尚在襁褓中的孩子获准进入忠烈祠,只要有人愿意在里边替她举过头顶,不占用位置就行。这位妇人没能获准进入,名额太少,但孩子可以进入,她已经很满足。

    什么天寒地冻,什么不知廉耻,北疆的女人多次嫁人,乃是常事,何况你情我愿,各有所求。

    权利附带的快感,惹人心醉。生杀予夺,一言可决。被甜言蜜语包围,被各种恭维请托包围,司彦斌恨不得盔狼日日围村,好权利不失,好私愿得遂。司彦斌有些沉迷其中了,偏颇了。

    继续往刘芷峦家走去的司彦斌,还未走到刘芷峦家,司彦斌的父亲从角落里突然出来,拦住了司彦斌:“彦斌,给你弟弟妹妹一条活路吧。”

    人越多,司彦斌越要一本正经,此时无人,司彦斌还是不肯松口:“师傅交代过了,我们家只能进一个人。我进去了,你们就不能进去。”

    “你妹妹练武资质不错。”

    “比不上四个练武种子。”

    “你弟弟……”

    “不要再说了,我们家破了例,其他人,我就没法管了。他们是你的孩子,我也是你的孩子。”

    话很重,不留情面。司彦斌的心很疼,轻易不求人的父亲,求人,不到万不得已,一定张不开嘴。但人不狠,站不稳。司彦斌强迫自己,错过身子,大步离去。

    三、五步后,司彦斌又转身回来,拿出随身携带的匕首,递给父亲:“拿着防身,破甲。”

    那把匕首是师父刘峰峦送给他的礼物,附了简单的铭文,是他身上最珍贵的物品。终究没能做成一个六亲不认的狠人。

    如果弟弟妹妹,还在襁褓之中,找人哪怕举在头顶,也能坚持到援军到来。但年岁过了,太大了,占地方,哪怕他这个武徒种子举起来也坚持不到最后。况且,人挤人,一个萝卜一个坑,真的填不进去了。

    连刘芷峦一家的名额都是抠出来的。那些他好不容易抠出来的名额有大用,卖钱,过好日子,过舒坦日子。

    在看到李铭不次于武徒身手的时候,司彦斌坚持了许久的不认输,崩塌落地,碎了。

    距离大到无法跨越的时候,再不甘心,也要死心。死心之后,那些以前可笑的坚持陆陆续续崩解,好人需要无数年做好事,坏人一瞬间可成。立地成佛是假,心起恶念是真。

    面对生他、养他的父亲,司彦斌转身,向前,不回头,有泪落下。心又疼了,强忍住,不喊疼。

    司彦斌觉得他错就错在心不够狠,师父撮合他和刘芷峦的时候,早一点把刘芷峦给办了,生下孩子,哪里还会有后边的事。

    沁北刘家,封爵子爵,刘芷峦怎么说也是子爵嫡女,家里的钱多的肯定如山。刘芷峦不愿意认回刘家,他司彦斌愿意认回刘家,哪怕做牛做马,哪怕为奴为婢。

    至于刚才破了身,破镜武徒将更艰难,那是以后的事。人生苦短,及时行乐,才最重要。人都要死了,还顾虑这个,顾虑那个干什么。

    司彦斌只恨自己醒悟的太晚。而在这一个生死两难的夜晚,他的信念,他的坚持,崩塌之后,心中的魔鬼被放出来,要作恶。

    刚才,他已经迫不及待办了那个妇人,男欢女爱,果然妙不可言。

    今天,他司彦斌二十多年的童子之身,破了。今天之后,还有好几个偷偷摸摸来往的女人,等他宠幸,如果狼灾之下,她们能活下来。

    司彦斌知道,一旦刘峰峦等人战死,他司彦斌必将是谷山村新的王,必将掌握无数人的命运。

    司彦斌偷偷的和好几户族人众多人家私下达成了协议,互帮互助,司彦斌给名额并提供庇护,他们给钱并帮他上位。

    而他司彦斌要做成这件事,必须把家人拒之门外,好堵住悠悠众口。必须把刘芷峦一家拒之门外,谁让刘芷峦一家占的名额最多。

    刘芷峦家不远处,先来的管事们等到了司彦斌,和司彦斌汇到一起,往刘芷峦家赶去。有些话,还是司彦斌开口比较好,他们不好做决定,主要是怕得罪村正刘峰峦,事后追究,小肩膀扛不起。

    “只有两个名额吗?”刘芷峦不解地问,堂兄特意交代过她和她的孩子们都可以躲进忠烈祠,怎么就变了。不是说好,让李铭来接她吗?怎么换成了司彦斌?刘芷峦想问,又不便开口问。

    “有特批名额的人太多,没办法拒绝。”司彦斌声音低沉地说道,声音中似乎愧疚好多。

    “是啊,人太多,他们把名额都占满了。连我们这几个管事,每家都只有一个进忠烈祠的名额。”一位衣着较好的老管事说道。

    “快点确定带谁吧,忠烈祠快要关门了。盔狼随时可能冲进村子。”另一个随司彦斌来的管事劝道。

    “不能通融通融吗?我堂兄跟我说的可是我和孩子们都可以进去。”

    “忠烈祠容量有限,特批名额都装不下,实在是挤不出来位置,就你们家这两个名额我们都做了大难。”算是见证人之一的年轻管事解释道。

    刘芷峦拒绝了,不光拒绝,还放弃了名额。司彦斌一再苦口婆心劝说,都没有用。

    刘芷峦不进去,到时候师父怎么交代。司彦斌急了,一再表示愿意让出自己的名额给刘芷峦一家,刘芷峦还是不肯去,要么全去,要么都不去,死活不肯松口。

    一群人垂头丧气走了。司彦斌明明知道是这样的结果,却还是要来一趟,光明正大来一趟,做给所有人看。

    路上,一位管事提醒司彦斌:“齐大爷家两个儿子为国战死,按规矩,他家有一个名额,是不是派人通知一下?”

    “既然不肯主动送过来,应该不需要。你看哪一家符合条件的,不是往里面拼命塞人。”

    “这样不好吧。”

    “我说了算。”司彦斌对齐大爷一家撮合李铭和刘芷峦的事,耿耿于怀,心中有恨,肯定不会照顾齐大爷一家。人来了,不好拒绝。人不来,刚好可以省下一个名额。

    好几个相好的,还眼巴巴等着司彦斌呢,正愁不知道从哪里抠出名额。送上门的,为什么不要!至于后果,老的老,小的小,先活下来再说吧。

    司彦斌一行人一走,刘芷峦赶紧带着孩子们往她家的菜窖里钻,躲盔狼,求活命。

    “娘,司彦斌叔叔通知我们躲到忠烈祠,您为什么不去?”

    “只能去两个人,我让你们谁去?”

    “娘如果不去,我们也不去。”

    “对,娘如果不去,我们都不去。”

    “要活一起活,要死一起死。”

    ……

    “娘,别人都在屋里躲着,为什么我们要躲到菜窖里?臭烘烘的,多不好闻,而且挡板还不结实!”一个孩子不解地问刘芷峦。

    刘芷峦笑了笑,解释道:“屋门能挡住其他种类的狼,挡不住盔狼,盔狼的头尤其结实,能撞碎木门。除非是铁门,但谷山村没有铁门。”

    “忠烈祠的门为什么可以?是铁门吗?”

    “是石门,金刚云纹石石门,此铁还结实。”

    “为什么我们家不装金刚云纹石石门?”

    刘芷峦亲昵地摸了摸说话孩子的头,说道:“将来,等我们有钱了,我们也装一个金刚云纹石石门。”

    “我刨药材挣钱多,我给娘买。”

    “我力气大,我给娘装。”

    “我养蚕养的好……”

    “我喂猪喂的好……”

    “我割草割的快……”

    ……

    笑声中有泪,刘芷峦不肯擦,多么好的孩子,却如野草一般在北疆任人丢弃。

    忍住不哭出来,忍下对李铭的担忧,缓了好大一会儿,刘芷峦继续说道:“你们发现了没有,我们家菜窖臭味很大,之前,我让你们把烂菜叶子、鱼腥草扔进菜窖,就是为了遮盖人味,好躲在里面,躲过兽灾。”

    “为什么其他家不学我们家?”

    “学不来,一个是他们家中菜窖臭味不够大,之前提醒过他们,他们不想往菜窖里扔烂菜叶子,扔鱼腥草,嫌弃菜都被臭得串味了。另一个则是认为不但用不上还不管用,而且认为覆巢之下无完卵,与其做这个,不如多练武。你们一定要记住,常将有时思无时,要把所有事情尽可能做到前面,有备无患。”刘芷峦在灭村危机之下,也不忘教育孩子。

    寨门洞后面,一群或老或残的男人已经列好了战阵。铁叉、钢刀、红缨枪……不一而足。

    “齐叔,你家应该有一个孙子躲进忠烈祠了吧。”

    “肯定进入了。你齐婶胆小,估计得人去叫,才敢开门。”

    “你说齐婶会让哪个孙子去?”

    齐大爷脸色变得很难看,老黑不敢问了,再问说不定要翻脸了。

    “齐叔,托你个事行不?”

    “都快死了,有屁快放。”齐大爷为刚才的事生气了。

    “能不能麻烦您给李铭说个媒?不敢求正妻,当个小老婆。”老黑一脸期待地看着齐大爷。

    “你觉得我能活下来?”

    “能,我死了,你都不会死。”

    “你这当爹的可以,都要死了,还想着你家大妞,也不想想你那几个儿子。”

    “顾不上了,顾不上了,不是有刘寡妇吗?”

    “大妞读书识字,我看行。到时候,我替你家大妞给李铭说媒。”

    老黑第一次笑,笑得很灿烂。老黑很偏爱大女儿,节衣缩食供大妞读书,他知道,他一死,书肯定读不成了。但跟了李铭,肯定还能读书,老黑相信自己不会看错人。

    “还有我家闺女……”“还有我家孙女……”

    “齐伯,你可不能厚此薄彼。”

    “齐老弟,你可不能忘了老哥对你的好。”

    ……

    齐大爷笑着,一一应下,泪湿了眼角。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长远。哪个父母,不希望自己的孩子有个好归宿!

    哪个父母不爱子?哪个父母不想陪着儿女长大?奈何天意当此,由不得自己。能在死前,为孩子们再努力一番,足够了。

第九章 攻破谷山村

    各家各户的柴火运过来,在寨门前燃起熊熊大火,阻挡盔狼,阻挡了很长时间,但总有用尽的时候。

    这不,又过了半刻钟,加了最后一把柴火的寨门前大火熄灭了。

    寨门前大火刚一熄灭,盔狼群就开始移动。要开始了,生或者死,很快将见分晓。

    很快,盔狼群第三次冲击开始了。受伤的盔狼在前,没有受伤的盔狼在后,在凶兽级头狼催促下,不但不敢啃食地上的盔狼尸体,还用嘴叼起来,往寨门方向冲去。

    只见,一具又一具盔狼尸体被盔狼叼来摞在寨门前不远处的石头堆上,还有附近的石块被盔狼用头顶着推过来。

    好聪明的盔狼,或者好聪明的盔狼群中的某一只盔狼。尸体和石块摞在一起,很快三米高了,盔狼站上去,能一跃跳上寨墙了。

    只见,一只又一只盔狼沿着寨门前石块和尸体堆积的高台一跃而上,往寨墙上冲来。

    纯铁铁箭已经射完,铭文鉄箭虽然还有两支,但刘峰峦的真气要留着应对更危险的局面,不能浪费。多射杀一、两头盔狼已经改变不了大局。

    盔狼群没有选择撞开寨门处封堵的土石,竟出其不意通过尸体和石块堆砌的高台,直接攻上了寨墙,给所有人上了一课。盔狼好聪明,尤其是那一只盔狼群头狼,自始自终没有进入铭文鉄箭覆盖范围。

    “死战,死战。”谷山村村民们嘶哑喉咙喊出来。别无选择,退无可退。

    村正刘峰峦在前,李铭等武徒种子在后,再后面是普通村民,勇往直前,奋勇搏杀。

    还好,一次只能从下面跳上来一到两只盔狼,而且跳上来的盔狼大部分还有伤。

    但跳上来的盔狼被刘峰峦等人杀死三五只后,纷纷避开他们所站的位置,往两边跳,往两边逃。

    其他村民顿时死伤增加,刘峰峦等人不得不散开,如同漫天火焰中的救火者,灭了东边的火,起了西边的火。

    村正刘峰峦的真气在拼命搏杀中早已经耗尽,现在只是靠着强悍的武徒身体在支撑。

    恢复真气的丹药,刘峰峦已经用完了,况且只是普通丹药,恢复真气速度不快。而且此时此刻,他不可能停下来运功恢复真气,何况运功恢复真气也需要时间。

    几乎没有了弓箭、石头威胁,盔狼群有条不紊奔向盔狼尸体和石块堆积的高台,络绎不绝跳上寨墙。

    盔狼跳上来的越来越多,死伤的村民越来越多。越来越多的盔狼跳下寨墙,在村子内肆虐,撞门,吃人,惨叫声,求救声,不绝于耳。

    李铭挥刀,如一个无所畏惧的勇士,追着盔狼砍,好不凶猛。盔狼强于普通人,和武徒种子接近,但李铭的力气、反应速度类似武徒,除了没有真气,其他和武徒非常相似,甚至超过了纯粹靠嗑药突破的弱鸡初级武徒。

    李铭砍伤了盔狼一只又一只,但杀死的不过两只,一方面盔狼跑得太快,另一方面寨墙上站的人太多,盔狼可以无所顾忌横冲直撞,李铭不行。

    刘峰峦是杀死杀伤盔狼最多的人,中级武徒不愧是丹田真气液化了的武徒,实力非凡。

    此战之后,刘峰峦名下土地必将进一步增加,坐牢谷山村第一地主位置。修为加上财富,是巩固权势第一法门。

    “师父,我力气快耗尽了。”

    “师父,我也快不行了。”

    朱越泽等人纷纷出声,实在坚持不下去了。

    “以我为中心,聚在一起,结三才阵。李铭,顶在前面,我在左边,越泽在右边。其他人在我们三个结的三才阵后面,赶紧休息,恢复力气。”刘峰峦提刀补位,和李铭一起杀退盔狼,一群人且战且退。

    盔狼群头狼还在寨墙之外,躲得远远的,只驱使普通盔狼跃上寨墙,跳下寨墙,进入村子。

    “芷峦姐进入忠烈祠了吗?”李铭搏杀间隙问师父刘峰峦。

    “安排了,安安全全在里边躲着,不用担心。”刘峰峦还不知道,刘芷峦听到只有两个名额,拒绝了。

    “师父,盔狼进到村子里太多,大家心思浮动,想回去保护家人。”大徒弟朱越泽替大家说出了心声。

    “寨墙不宽,容易把守,我们守住两头,活命的机会更大。”村正刘峰峦不同意下寨墙,空旷之地,容易被盔狼各个击破。

    “师父,家人如果都死光了,我活着又有什么意义?”刘峰峦的另一个徒弟看到了他的家门被盔狼撞开,盔狼从屋里出来了,人没有出来,家人肯定遭遇了不测。他想回家看看,说不定面缸里、水缸里还躲得有家人,他要去保护他们。

    木头做的屋门,挡不住盔狼。大家看到了好多家被破开了屋门。

    一个人提出回家,无数个村民响应,他们作为村子内最强壮的一群人,守在寨墙上,眼睁睁看着家人死去,怎么甘心。

    哪怕寨墙上活命机会再大,他们也要回家,死得其所,无怨无悔!

    人呢,铁石心肠不是谁都可以做到的。

    见事已不可为,村正刘峰峦决定带着李铭等人且战且退,退到寨墙下,各回各家,各救各家,各保各命。

    刘峰峦也有私心,他是中级武徒,人少,目标小,活命机会更大。但他抱定了死志,一旦谷山村化为灰烬,他必然随之而去,站着死,绝不躺着生。

    现在,谷山村有几个人,刘峰峦要确保他们活下来,如李铭,如朱越泽……,他们是谷山村的未来,一定要帮他们活下来。

    万古艰难唯一死,真到了要了却一生的时候,刘峰峦下得去手吗?没有经历过的人,赴死之前,慷慨激烈;赴死之时,万般不肯。说比做容易,容易多了。

    村子内,如阿鼻地狱,盔狼横冲直撞,一群妇孺、老弱挡不住盔狼。

    齐大爷一群老弱病残守寨门洞,守了个寂寞。盔狼没有试着刨开寨门洞,从寨墙上过了。也是好事,他们活下来了。也不是好事,饿着肚子,不吃他们,就要吃别人。

    齐大爷他们明白,他们这一群人就是村子内特意给盔狼准备的血食,死之前多杀几只盔狼更好,杀不死盔狼,让盔狼肚子吃饱也是贡献。

    三、四十只盔狼围拢过来,它们看上了这一群移动的肉山。单个盔狼不敢冲击,聚拢过来的多了,就有把握了。

    生死搏杀,瞬间开始。齐大爷的红缨枪扎得很准,一下子扎中了一头盔狼的脖子,可惜年老体衰,力气下降,扎进去一寸深,就被鳞片和筋骨卡住。拔,拔不出来。刺,刺不进去。

    这时,另一头盔狼看准机会,冲过来,对准齐大爷脖子,要开荤。

    坐在齐大爷旁边的老黑看到了。本来坐在地上,横刀防御,此时顾不得危险,拄刀急忙起身。

    只见,断了腿的老黑,单脚跳过来,刀舞得如雪却无力,身体和那头冲向齐大爷的盔狼,撞在了一起。火花一瞬间,救了齐大爷一命。

    盔狼和老黑双双落地,但老黑再也没能拄刀站起来。一只盔狼咬住了老黑的独脚,一只盔狼咬住了老黑握刀的右手。

    “咔嚓”“咔嚓”。脚断、手断。

    老黑嘴角渗出了血,还不忘傻傻笑着提醒齐大爷:“我家大妞的事你可不能忘了。”

    “我拿命换的,你不能没良心。”

    ……

    “大妞,爹给你找了个好人家。”

    “大妞,你要多生几个孩子。”

    ……

    老黑咽气,死得心甘情愿。他的脖子被咬断,他的尸体被分食,但老黑的声音似乎还在村子内响起。

    “我家大妞的事你可不能忘了。”

    “我拿命换的,你不能没良心。”

    “大妞,爹给你找了个好人家。”

    “大妞,你要多生几个孩子。”

    ……

    30多岁的汉子,舔犊之情,绕指柔融化了每一个人的心。

    “老黑,叔只要活着,一定把大妞的事说成。”齐大爷对着死去的老黑郑重说道。

    不远处,此时只剩下光秃秃脑袋的老黑,不肯闭上的眼睛,一下子闭上了。

    弯腰,齐大爷捡起老黑掉落的刀,独自离开人群,往家的方向跑去,他想他的老伴了,想他的孙子了。

    每一处都在为活命努力,每一个人都在为家人担心。愿有好运,长命百岁。

    李铭在寨墙上准备随村正刘峰峦等人退往寨墙下面的时候,远远看到了齐奶奶被一只盔狼从屋里拖了出来,几只盔狼拥上前,大快朵颐。

    齐奶奶血肉淋漓,眼看不活了。凄厉的惨叫,像针一样刺入李铭的脑海,好痛,痛彻心扉。

    那些照顾关怀,一幕幕涌现,缝缝补补衣裳,嘘寒问暖日日,端来的热茶,送来的野果,好香,好甜,李铭的眼泪喷涌而出。他恨死了这群盔狼,他要报仇。

    不够愤怒,只因为死的都是没有走进内心的人,与自己牵连颇深的人没有死去。齐奶奶的死,给李铭心头扎了一柄刀,痛彻心扉。巨大痛苦之下,李铭的武修屏障似乎破了一点,李铭的体力突然有了一些恢复。

    有了报仇的体力,李铭转身,不顾刘峰峦的呼喊,毅然向寨墙上寨门所在狂奔杀去,他要以一己之力,杀尽可能的盔狼,为齐奶奶报仇,为回防的村民尽可能多争取时间。

    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李铭今天想重于泰山一次。

    李铭已经做好了战死的准备,故意在寨门上面的寨墙上扎根,挥刀,挥刀,拼死搏杀。

    已经退到寨墙下的村正刘峰峦等人嘶哑喉咙喊着让李铭快退。

    “快退,李铭快退。”沙哑声音,好多担心,好多沉重。

    李铭置若罔闻,只管挥刀再挥刀。刀中有恨,有作为人的尊严在纵横,在强撑疲惫不堪的身体。

    一人横刀,堵住口子,堵住盔狼跳上来的口子。

    只见,一只背上插了铁箭的盔狼向李铭所在跳了上来,这已经是第三只了,李铭身体往后仰,双手握紧铁脊刀,刀尖朝上,学着村正刘峰峦的样子,再次恰到好处,划开了盔狼脆弱的肚皮。

    盔狼血和肠子、粪便四处飞溅,李铭被淋了一身。不管腥臭,只管杀敌。

    “又一亩地到手了,做一个贪财的人也挺好。”李铭在这生死搏杀间,想到了远在家乡毕方郡的三弟,他死了,三弟则可以继承他名下的军功赏赐,不用再像他这个二哥这样,万里迢迢奔赴他乡,求一块可以活下去的土地,疲惫一个遥不可及的梦。

    那些死去的村民,音容笑貌是那么亲切,如在昨日,李铭不能忘记。而幸运不会每时每刻降临,筋疲力尽的人太多,包括李铭。

    一只又一只盔狼躲过了李铭的刀,围了过来,筋疲力尽的李铭,危在旦夕。李铭站在盔狼尸体中间,刀挥得越来越慢,越来越砍不中要害。

    极为担心李铭的刘峰峦,见叫不回李铭,不得不选择救援。

    “随我往回杀,上寨墙,救李铭。”刘峰峦向跟随在身边的徒弟和村民们吩咐道,语气不容置疑。

    此时,其他村民,绝大部分都已经散开,或三五成群,或单独一人,各回各家,希望为家人活命尽一份力,求一丝丝活下去的可能。

    每个人都会权衡得失利弊,尤其在生死攸关之时。

    “师父,救李铭重要,救一村人性命更重要。”刘峰峦的一位徒弟提出了不同意见,希望刘峰峦带着他们多杀盔狼,多救村民。

    “请师父大局为重。”

    “请村正大局为重。”

    劝的人很多,无非怕危险,想撤走,想救家人,想活命而已。刘峰峦何曾不想如此。真到了需要以命相抗的时候,刘峰峦才发现,他做不到他之前所坚持的。他怕死,又一次怕死了。上一次刘峰峦怕死,还是在数万人的战场上。

    刘峰峦明明心动,硬撑着不肯吐口。

    这个时候,一位看出了刘峰峦心思的徒弟说话了。“没有武徒实力,在盔狼围攻下很难活下来。就算是武徒修为,也不能在盔狼围攻下长时间坚持。我们必须依托坚固建筑,固守待援。师父,您是谷山村唯一的武徒,能用真气帮助大家打通任督二脉,谷山村若想传承下去,您必须活下来。”只见,刘峰峦另一个徒弟跪下来,恳请师父刘峰峦躲起来,为了谷山村,努力活下去。

    “师父,忠烈祠的石门应该放下来了,我们进不去,有彦斌师弟在,我们不用担心。我们可以去学堂,那里坚固,好固守待援。”朱越泽第一时间对师弟的意见表示赞同,建议师父带上徒弟们和留下的村民们,包括徒弟们没有躲进忠烈祠的家人们,一起退守学堂。

    大难临头各自飞,谁也不能强迫谁。刘峰峦陷入两难,徒弟们想要退守学堂,他也想退守学堂,但他也想要救李铭,双方僵持不下。

    “师父,你带着大家聚拢家人,退往学堂,我去救李师弟。”比李铭大了不少的大师兄朱越泽站了出来,他不得不站出来,大师兄必须要有大师兄的样子,他要代替师父,救援李铭,明知不可为,非要去为。

    朱越泽已经成家立业,三十二了,还没有突破武徒,不再报希望,但师弟李铭才十九岁,已经触摸到了武徒境界的边,只剩下一层窗户纸。

    “挺精明的李铭,这一次不知道为什么犯浑,固守寨墙,不肯退走。”朱越泽一肚子埋怨,对李铭。

    一个团体,有人是主心骨,有人是枝枝蔓蔓,有人代表了未来,有人代表了现在,有人需要被保护,有人需要被牺牲,但惟有不放弃,不抛弃,才能在这冰天雪地北疆,抱作一团,更好地活下去,活出期待与精彩。

    要不然,也不会别人都散了,这几个徒弟还围在师父刘峰峦身边。一个是其他村民没有资格围拢过来,圈子不同,硬融融不进去。第二个是即便围拢过来了,也不会先救他们的家人。

    刘峰峦的徒弟们肯定排在第一位,救完之后,也不一定会去救他们的家人。留下来的十几个村民,要么光棍一个,一人吃饱,全家不饿。要么已经确认家人救无可救,死了。跟着刘峰峦,毕竟活命机会大些,所以留下来了。

    现实就是这么残酷,平时村民们供养修行者,战时修行者顶在第一线。这一次,盔狼来袭,刘峰峦师徒做到了,做得很好。村子被攻破,是力有不逮,不是刘峰峦师徒不尽力。

    既然万般努力后,村子已被攻破,刘峰峦师徒自然保命为主,不用再守护村子,当然守护自己家人无可厚非。刘峰峦师徒,除了司彦斌,其他的都没有躲进忠烈祠。

    刘峰峦师徒的家人们,除了刘芷峦一家,都没有被特殊对待,也是守在家里,凭天由命。

    村子内其他武徒种子,也没有被特殊对待,一切都按规矩来。这在北疆已经相当难得,其他地方更多的是一切以修行者优先,本人优先,家人优先,七大姑八大姨优先,这种规矩那种规矩,我都要死了,讲什么规矩。

    谷山村之所以与众不同,离不开顾子詹数十年教化,离不开刘峰峦尽可能一碗水端平。

    刘峰峦点头,同意了徒弟们的意见。很快,各有安排,或救援徒弟家人,或收拢散落武器,或聚拢无处可去的村民。朱越泽则带着六名被指派到的村民,返回,救李铭。

    耳畔传来的呼救声,终究让刘峰峦动了恻隐之心。刘峰峦让大家把退守学堂的消息扩散,能救一个算一个吧。

    冬天的夜漫长,天光依然未亮。往学堂去的路上,火把下面,地上殷红一片又一片,我血淋淋好多。

    人越聚越多,往学堂的方向。消息已经传开,陆陆续续有人往学堂赶去。刘峰峦来者不拒,一一接纳。

    一路搏杀,体力消耗巨大。刘峰峦几人此时躲在学堂墙角,被一群普通村民保护,努力恢复体力,好杀敌,好守护学堂。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坚持,除了救更多的人,刘峰峦还想让李铭活下来,为谷山村的未来活下来。所有人中,李铭是最有可能突破的那一个人。

    之前,刘峰峦存了私心,想着为刘芷峦拉郎配。

    后来随着接触,发现李铭的修行速度、悟性远远超过谷山村其他人,再加上刘芷峦对李铭的情愫,以及李铭善良至诚的品性,刘峰峦发自内心认可了李铭,把李铭当成了谷山村下一任村正培养。

    刘峰峦认为,谷山村这几个武徒种子,将来能突破武徒境界的,或许只有李铭。

    此时,刘峰峦很后悔,当初为什么不强迫李铭服下培元丹,尝试突破武徒境界,说不定一举成功。

    一旦谷山村有两名武徒,或许这一场灭村之灾就可以避免。李铭是谷山村的希望所在,其他人可以死,李铭不可以死。

    一刻钟后,躲在墙角,气喘吁吁的几人,体力有所恢复。刘峰峦师徒及其他修行者握刀,起身,出门,站在门口、窗口,守护这一间学堂屋子内的村民。

    刘峰峦极为奋勇,凡有靠近的盔狼,主动上前击杀。或许是对贪生怕死的愧疚,或许是对谷山村村民死伤惨重的救赎。

    看到师父刘峰峦如此勇武,徒弟们对视一眼,不说话,皆握刀向前,随师父杀敌。

    而耳朵犹可以听见谷山村内的惨叫声、呼救声,惊天动地。有些事,必须有所取舍,必须做出取舍,哪怕作出的取舍,滴血滴泪。

    另一边,朱越泽聚拢六个村民,一起往李铭的方向冲去。

    谷山村内越来越多的人死去,而有希望成就一番未来的人应该活下去。

    “李铭,快从寨墙上跳下来,随我去学堂和师父汇合。”朱越泽一再招呼,李铭不回应,似乎听不见。

    朱越泽发现李铭很不对劲,眼睛红得发光,不会是走火入魔了吧。

    “应该不是,走火入魔的修行者,可不会光捡着盔狼杀,那是见什么,杀什么。”朱越泽在心中告诉自己,大大松了一口气。

    应该是被仇恨迷了心智,要快点唤醒。

    本不想上寨墙的朱越泽,叫不下来李铭,只好带人上寨墙,救回李铭。

    朱越泽带人拼命往李铭处杀去,但盔狼太多,且村民们比之盔狼差距较大,冲不过去,反而被大群大群的盔狼赶了回来。

    如果不是朱越泽顶在最前面,随他冲杀的村民们,估计将伤亡殆尽。冲不过去,呼唤李铭,李铭又不回应,朱越泽愁坏了。

    “还冲吗?朱哥。李铭好像有了死志,我们即便冲到了李铭跟前,他听您的吗?您能制住他吗?”一位村民不想再冒险。

    “听天命,尽人事吧。”说完,朱越泽带头,挥刀再冲。他们已经冲上了寨墙,也就是寨墙较窄,要不然他们早被盔狼包围,分食而吃了。

    数十米外,李铭如疯魔一般,胡乱砍杀,毫无章法,他已经被盔狼挤出了寨门附近的寨墙,刚好和朱越泽几人在相反的方向。

    一只又一只盔狼跃上寨墙,刚好隔开了朱越泽一行人和李铭。

    相当部分盔狼,争先恐后跳进村子,找人,吃人,也不想想,一旦援军到来,寨门洞被堵着,往寨墙去的台阶如果再被堵住,它们靠什么跳上六米高的寨墙,逃走。跳下去容易,跳上来可不容易。

    李铭依然像失了心智的疯子,莽得很,乱砍乱杀。

    刘峰峦等人在学堂附近的战斗,声音大,猎物多,吸引了更多的盔狼加入。五十只盔狼,六十只盔狼,很快超过了一百只盔狼。

    刘峰峦等人被逼得不断后退,不得不退入屋子。屋子里好多的人,好多新鲜的人肉,引得盔狼垂诞欲滴。

    盔狼围住了躲人的房间,还好学堂墙壁够结实,只用守住门窗就好了。

    似乎盔狼背后有智慧存在参与,围而不攻,竟叼来木材,放起了火。只见,盔狼叼来其他地方燃烧着的木柴,丢入木柴堆中,先是浓烟,然后小火,然后大火。

    竟然用火攻,这群畜生好聪明。还好,各家各户柴火大多都被丢到寨门前面,点火阻挡盔狼。

    要是各家各户柴火还在,一旦被盔狼叼来,引燃,后果不堪设想。

    之前,人用火攻。现在,盔狼用火攻。学得好快。不仅在学堂放火,在整个村子到处放火。

    很快,学堂房子被引燃,火越着越大,躲在房子里的人危在旦夕。如果选择突围,跟送死没有区别。因为外面无遮无拦,盔狼可以四面进攻。

    绝望蔓延,看不到任何活下去的希望。

    刘峰峦也在后悔,为什么救下这么多的人?盔狼本为吃肉而来,吃不饱,怎么肯罢休!火攻到最后,不想被烧死,只能出屋子,然后一个一个被吃掉。包括他刘峰峦,以及他的徒弟们。超出自身能力的逞强,果然与送死没什么区别。

    寨墙上,围住李铭的盔狼,竟然也是围而不杀,不断消耗李铭的体力。

    李铭看到了学堂所在地方的浓烟,看到了村内一个一个发生的悲剧。

    谷山村完全沦陷了,跳进村子里的盔狼撞开一间又一间房门,大口朵颐,侥幸活着的老人和孩子,无不躲在家里瑟瑟发抖。

    李铭看到刘芷峦家所在,燃起大片大片火光,李铭的心变得很急迫,眼睛莫名充血,胸口处有一股很强烈的嗜血欲望,催促他喝血。

    李铭再次强压下喝血的欲望,只管挥刀杀敌杀敌。此时,半年没有动静的武徒境界竟然再次有了将要突破的饱胀感。

    李铭无暇坐下来运转破军七杀武徒级修行法,试着突破境界。那就继续死战,置之死地,不求生。

    放下急迫突破境界的急躁,李铭一心一意向前,杀盔狼,仿佛藏身于体内的某处宝藏被打开,冥冥之中有什么在呼应,肉眼看不到的天地精华,往李铭的身体疯狂涌入。

    下一个瞬间,一缕真气在李铭丹田出现,然后第二缕,第三缕,第四缕……很快气态真气近乎布满整个丹田。

    其他人突破,以诞生第一缕真气为标志。诞生第一缕真气后,无不赶紧稳固境界。数天内,通过修行,再产生第二缕真气、第三缕真气,算是稳住了武徒境界。从此以后,境界不会再轻易掉落。

    李铭则是极短时间内,丹田出现了极多真气,短时间走完了别人需要数年的真气积累时间。

    只见,李铭丹田内一团团气态真气,蕴蕴流转,璀璨夺目。有朝一日化为液态,则成为中级武徒;再化为固态,则成为高级武徒;凝聚武核,则成为武师。武修之路,迢遥不见尽头,传说极致境界可以翻山覆海。

    李铭困乏疲惫的身体,在丹田内真气和涌入身体的神秘精华滋润下,一点点恢复。

    用力过猛拉伤的筋带,也被丹田内真气和涌入身体的神秘精华,一点点修复。随着境界突破,李铭浑身上下又充满了力量。

    整个突破过程,一瞬间完成。李铭还没有反应过来,就成为武徒了,虽然是初级武徒。

    对于身上发生的奇怪事情,李铭来不及探究,继续与盔狼厮杀。刚才盔狼有意消耗他的体力,给了李铭突破的机会,此时,李铭可不会给盔狼机会。杀,一头盔狼被杀死。杀,两头盔狼被杀死。铁脊刀竟然冒出了真气刀芒,李铭眼睛瞪得好大,管他呢,杀盔狼管用就行。

    又一头盔狼被杀,很快盔狼们怕了,纷纷躲开李铭。

    似乎无师自通,破军七杀修行法配套真气武技第一杀天枢,李铭好像能使出来那么一点点。

    不像其他刚突破的武徒,徒有真气,不会真气武技,望寇兴叹。李铭想不出来为什么,那就不想,就当是老天特别钟爱他吧。

    所以,才能在与盔狼厮杀之中,他李铭突破了,成为了一名名副其实的初级武徒。

    从此以后,他用破军七杀武徒级修行法修行,修行效果将大幅度提升。一个小周天可以增加一缕真气,或许再过三、五年后,他的丹田内真气就能由气态化为液态,破镜成为中级武徒。

    李铭还不知道,他丹田内诞生的真气特别多的事。别人需要三五年突破中级武徒,李铭估计一年时间就够了。

    生死之间,大有收获。李铭高兴极了,一方宅院,三餐两人,或许不远了。哪怕此一生,她都是他遥不可及的梦,他也要在梦中笑着醒来。

    李铭还在高兴之中,突然一阵胸特别沉闷的感觉传来,李铭的胸口似乎有一个什么东西,在萌发,在蠢蠢欲动,李铭想喝血的欲望越来越强烈。

    但盔狼环伺,危机重重,哪能顾得上胸闷不胸闷,喝血不喝血。

    在看不见的地方,李铭心脏内一个血红色肉瘤如有生命般竟然在吞噬进入李铭身体内的神秘精华。

    从刚开始的被动吞噬,变为主动吞噬,再变为主动勾连空中的神秘物质进入身体,进入心脏。

    吞噬再吞噬,心脏内那个血红色肉瘤突然紧缩、脱落,变成了一个流光溢彩的血红色血囊,这是血族特有的血海,已经成型。

    李铭对此一无所知,他只管摒弃杂念,追着盔狼,奋勇杀敌。有了真气支撑的李铭如虎添翼,杀得寨墙上的盔狼四散而逃,杀得寨墙外面的盔狼不敢再跳上来送死。

第九章 众生相(二)

    司彦斌偷偷和好几户族人众多人家私下达成了协议,互帮互助,司彦斌给名额并提供庇护,他们给钱并帮他上位。

    而他司彦斌要做成这件事,必须把家人拒之门外,好堵住悠悠众口。必须把刘芷峦一家拒之门外,谁让刘芷峦一家占的名额最多。

    刘芷峦家不远处,先来的管事们等到了司彦斌,和司彦斌汇到一起,往刘芷峦家赶去。有些话,还是司彦斌开口比较好,他们不好做决定,主要是怕得罪村正刘峰峦,事后追究,小肩膀扛不起。

    “只有两个名额吗?”刘芷峦不解地问,堂兄特意交代过她和她的孩子们都可以躲进忠烈祠,怎么就变了。不是说好,让李铭来接她吗?怎么换成了司彦斌?刘芷峦想问,又不便开口问。

    “有特批名额的人太多,没办法拒绝。”司彦斌声音低沉地说道,声音中似乎愧疚好多。

    “是啊,人太多,他们把名额都占满了。连我们这几个管事,每家都只有一个进忠烈祠的名额。”一位衣着较好的老管事说道。

    “快点确定带谁吧,忠烈祠快要关门了。盔狼随时可能冲进村子。”另一个随司彦斌来的管事劝道。

    “不能通融通融吗?我堂兄跟我说的可是我和孩子们都可以进去。”

    “忠烈祠容量有限,特批名额都装不下,实在是挤不出来位置,就你们家这两个名额我们都做了大难。”算是见证人之一的一位年轻管事解释道。

    刘芷峦拒绝了,不光拒绝,还放弃了名额。司彦斌一再苦口婆心劝说,都没有用。

    刘芷峦不进去,到时候向师父怎么交代。司彦斌急了,一再表示愿意让出自己的名额给刘芷峦一家,刘芷峦还是不肯去,要么全去,要么都不去,死活不肯松口。

    “好,你们一家人都进忠烈祠。”司彦斌为难的表情,解脱的表情,一眼可见。什么心不狠,站不稳,他司彦斌做不到。

    司彦斌只想过扣掉刘芷峦孩子们的名额,从来没想过不让刘芷峦进去。刘芷峦一旦死在了外边,师父刘峰峦不吃了他才怪。

    原以为刘芷峦会答应,结果却是刘芷峦拒绝的。

    “他人腾出位置,死;我占住名额,生。我刘芷峦不能做,我刘芷峦的孩子们也不能做。诸位请回。”语气斩钉截铁,不容置疑。

    司彦斌想打晕刘芷峦带走,刘芷峦拿起剪子顶住脖子,强迫她,她就死。

    一群人垂头丧气走了,和司彦斌预想的结果不一样。司彦斌知道刘芷峦会拒绝,但没想到连给他强制带走的机会都不给。麻烦了。司彦斌想到。

    隐隐之中,司彦斌猜到了这样的结果,却还是要来一趟,光明正大来一趟,做给所有人看。麻烦只是麻烦,是她自己选择的死,一群人作证,总不能真杀了他寻仇吧。

    路上,一位管事提醒司彦斌:“齐大爷两个儿子为国战死,按规矩,他家有一个名额。是不是派人通知一下?”

    “既然不肯主动送过来,应该不需要。你看哪一家符合条件的,不是往里面拼命塞人。”

    “这样不好吧。”

    “我说了算。”司彦斌对齐大爷一家撮合李铭和刘芷峦的事,耿耿于怀,心中有恨,肯定不会照顾齐大爷一家。人来了,不好拒绝。人不来,刚好可以省下一个名额。

    好几个相好的,还眼巴巴等着司彦斌呢,正愁不知道从哪里抠出名额。送上门的,为什么不要!至于后果,老的老,小的小,先活下来再说吧。

    司彦斌一行人一走,刘芷峦赶紧带着孩子们往她家的菜窖里钻,躲盔狼,求活命。

    “娘,司彦斌叔叔通知我们躲到忠烈祠,您为什么不去?”

    “只能去两个人,我让你们谁去?”刘芷峦骗了孩子们,怕生的欲望压过了做人做事的底线,不如从源头上掐断。

    “娘如果不去,我们也不去。”

    “对,娘如果不去,我们都不去。”

    “要活一起活,要死一起死。”

    ……

    “娘,别人都在屋里躲着,为什么我们要躲到菜窖里?臭烘烘的,多不好闻,而且挡板还不结实!”一个孩子不解地问刘芷峦。

    刘芷峦笑了笑,解释道:“屋门能挡住其他种类的狼,挡不住盔狼,盔狼的头尤其结实,能撞碎木门。除非是铁门,但谷山村没有铁门。”

    “忠烈祠的门为什么可以?是铁门吗?”

    “是石门,金刚云纹石石门,此铁还结实。”

    “为什么我们家不装金刚云纹石石门?”

    刘芷峦亲昵地摸了摸说话孩子的头,说道:“将来,等我们有钱了,我们也装一个金刚云纹石石门。”

    “我刨药材挣钱多,我给娘买。”

    “我力气大,我给娘装。”

    “我养蚕养的好……”

    “我喂猪喂的好……”

    “我割草割的快……”

    ……

    笑声中有泪,刘芷峦不肯擦,多么好的孩子,却如野草一般在北疆任人丢弃。

    忍住不哭出来,忍下对李铭的担忧,缓了好大一会儿,刘芷峦继续说道:“你们发现了没有,我们家菜窖臭味很大,之前,我让你们把烂菜叶子、鱼腥草扔进菜窖,就是为了遮盖人味,好躲在里面,躲过兽灾。”

    “为什么其他家不学我们家?”

    “学不来,一个是他们家中菜窖臭味不够大,之前提醒过他们,他们不想往菜窖里扔烂菜叶子,扔鱼腥草,嫌弃菜都被臭得串味了。另一个则是认为不但用不上还不管用,而且认为覆巢之下无完卵,与其做这个,不如多练武。你们一定要记住,常将有时思无时,要把所有事情尽可能做到前面,有备无患。”刘芷峦在灭村危机之下,也不忘教育孩子。

    寨门洞后面,一群或老或残的男人已经列好了战阵。铁叉、钢刀、红缨枪……不一而足。

    “齐叔,你家应该有一个孙子躲进忠烈祠了吧。”

    “肯定进入了。你齐婶胆小,估计得人去叫,才敢开门。”

    “你说齐婶会让哪个孙子去?”

    齐大爷脸色变得很难看,老黑不敢问了,再问说不定要翻脸了。

    “齐叔,托你个事行不?”

    “都快死了,有屁快放。”齐大爷为刚才的事生气了。

    “我家大妞今年十二了,能不能麻烦您给李铭说个媒?不敢求正妻,当个小老婆。”老黑一脸期待地看着齐大爷。

    “你觉得我能活下来?”

    “能,我死了,你都不会死。”

    “你这当爹的可以,都要死了,还想着你家大妞,也不想想你那几个儿子。”

    “顾不上了,顾不上了,不是有刘寡妇吗?”

    “大妞读书识字,我看行。到时候,我替你家大妞给李铭说媒。”

    老黑第一次笑,笑得很灿烂。老黑很偏爱大女儿,节衣缩食供大妞读书,他知道,他一死,书肯定读不成了。但跟了李铭,肯定还能读书,老黑相信自己不会看错人。

    “还有我家闺女……”“还有我家孙女……”

    “齐伯,你可不能厚此薄彼。”

    “齐老弟,你可不能忘了老哥对你的好。”

    ……

    齐大爷笑着,一一应下,泪湿了眼角。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长远。哪个父母,不希望自己的孩子有个好归宿!

    哪个父母不爱子?哪个父母不想陪着儿女长大?奈何天意当此,由不得自己。能在死前,为孩子们再努力一番,足够了。

    各家各户的柴火运过来,在寨门前燃起熊熊大火,阻挡盔狼,阻挡了很长时间,但总有用尽的时候。

    这不,又过了半刻钟,加了最后一把柴火的寨门前大火熄灭了。

    寨门前大火刚一熄灭,盔狼群就开始移动。要开始了,生或者死,很快将见分晓。

    很快,盔狼群第三次冲击开始了。受伤的盔狼在前,没有受伤的盔狼在后,在凶兽级头狼催促下,不但不敢啃食地上的盔狼尸体,还用嘴叼起来,往寨门方向冲去。

    只见,一具又一具盔狼尸体被盔狼叼来摞在寨门前不远处的石头堆上,还有附近的石块被盔狼用头顶着推过来。

    好聪明的盔狼,或者好聪明的盔狼群中的某一只盔狼。尸体和石块摞在一起,很快三米高了,盔狼站上去,能一跃跳上寨墙了。

    只见,一只又一只盔狼沿着寨门前石块和尸体堆积的高台一跃而上,往寨墙上冲来。

    纯铁铁箭已经射完,铭文鉄箭虽然还有两支,但刘峰峦的真气要留着应对更危险的局面,不能浪费。多射杀一、两头盔狼已经改变不了大局。

    盔狼群没有选择撞开寨门处封堵的土石,竟出其不意通过尸体和石块堆砌的高台,直接攻上了寨墙,给所有人上了一课。盔狼好聪明,尤其是那一只盔狼群头狼,自始自终没有进入铭文鉄箭覆盖范围。

    “死战,死战。”谷山村村民们嘶哑喉咙喊出来。别无选择,退无可退。

    村正刘峰峦在前,李铭等武徒种子在后,再后面是普通村民,勇往直前,奋勇搏杀。

    还好,一次只能从下面跳上来一到两只盔狼,而且跳上来的盔狼大部分还有伤。

    但跳上来的盔狼被刘峰峦等人杀死三五只后,纷纷避开他们所站的位置,往两边跳,往两边逃。

    其他村民顿时死伤增加,刘峰峦等人不得不散开,如同漫天火焰中的救火者,灭了东边的火,起了西边的火。

    村正刘峰峦的真气在拼命搏杀中早已经耗尽,现在只是靠着强悍的武徒身体在支撑。

    恢复真气的丹药,刘峰峦已经用完了,况且只是普通丹药,恢复真气速度不快。而且此时此刻,他不可能停下来运功恢复真气,何况运功恢复真气也需要时间。

    几乎没有了弓箭、石头威胁,盔狼群有条不紊奔向盔狼尸体和石块堆积的高台,络绎不绝跳上寨墙。

    盔狼跳上来的越来越多,死伤的村民越来越多。越来越多的盔狼跳下寨墙,在村子内肆虐,撞门,吃人,惨叫声,求救声,不绝于耳。

    李铭挥刀,如一个无所畏惧的勇士,追着盔狼砍,好不凶猛。盔狼强于普通人,和武徒种子接近,但李铭的力气、反应速度类似武徒,除了没有真气,其他和武徒非常相似,甚至超过了纯粹靠嗑药突破的弱鸡初级武徒。

    李铭砍伤了盔狼一只又一只,但杀死的不过两只,一方面盔狼跑得太快,另一方面寨墙上站的人太多,盔狼可以无所顾忌横冲直撞,李铭不行。

    刘峰峦是杀死杀伤盔狼最多的人,中级武徒不愧是丹田真气液化了的武徒,实力非凡。

    此战之后,刘峰峦名下土地必将进一步增加,坐牢谷山村第一地主位置。修为加上财富,是巩固权势第一法门。

    “师父,我力气快耗尽了。”

    “师父,我也快不行了。”

    朱越泽等人纷纷出声,实在坚持不下去了。

    “以我为中心,聚在一起,结三才阵。李铭,顶在前面,我在左边,越泽在右边。其他人在我们三个结的三才阵后面,赶紧休息,恢复力气。”刘峰峦提刀补位,和李铭一起杀退盔狼,一群人且战且退。

    盔狼群头狼还在寨墙之外,躲得远远的,只驱使普通盔狼跃上寨墙,跳下寨墙,进入村子。

    “芷峦姐进入忠烈祠了吗?”李铭搏杀间隙问师父刘峰峦。

    “安排了,安安全全在里边躲着,不用担心。”刘峰峦还不知道,刘芷峦听到只有两个名额,拒绝了。

    “师父,盔狼进到村子里太多,大家心思浮动,想回去保护家人。”大徒弟朱越泽替大家说出了心声。

    “寨墙不宽,容易把守,我们守住两头,活命的机会更大。”村正刘峰峦不同意下寨墙,空旷之地,容易被盔狼各个击破。

    “师父,家人如果都死光了,我活着又有什么意义?”刘峰峦的另一个徒弟看到了他的家门被盔狼撞开,盔狼从屋里出来了,人没有出来,家人肯定遭遇了不测。他想回家看看,说不定面缸里、水缸里还躲得有家人,他要去保护他们。

第十章 艰难唯一死

    木头做的屋门,挡不住盔狼。大家看到了好多家被破开了屋门。

    一个人提出回家,无数个村民响应,他们作为村子内最强壮的一群人,守在寨墙上,眼睁睁看着家人死去,怎么甘心。

    哪怕寨墙上活命机会再大,他们也要回家,死得其所,无怨无悔!

    人呢,铁石心肠不是谁都可以做到的。

    见事已不可为,村正刘峰峦决定带着李铭等人且战且退,退到寨墙下,各回各家,各救各家,各保各命。

    刘峰峦也有私心,他是中级武徒,人少,目标小,活命机会更大。但他抱定了死志,一旦谷山村化为灰烬,他必然随之而去,站着死,绝不躺着生。

    现在,谷山村有几个人,刘峰峦要确保他们活下来,如李铭,如朱越泽……,他们是谷山村的未来,一定要帮他们活下来。

    万古艰难唯一死,真到了要了却一生的时候,刘峰峦下得去手吗?没有经历过的人,赴死之前,慷慨激烈;赴死之时,万般不肯。说比做容易,容易多了。

    村子内,如阿鼻地狱,盔狼横冲直撞,一群妇孺、老弱挡不住盔狼。

    齐大爷一群老弱病残守寨门洞,守了个寂寞。盔狼没有试着刨开寨门洞,从寨墙上过了。也是好事,他们活下来了。也不是好事,饿着肚子,不吃他们,就要吃别人。

    齐大爷他们明白,他们这一群人就是村子内特意给盔狼准备的血食,死之前多杀几只盔狼更好,杀不死盔狼,让盔狼肚子吃饱也是贡献。

    三、四十只盔狼围拢过来,它们看上了这一群移动的肉山。单个盔狼不敢冲击,聚拢过来的多了,就有把握了。

    生死搏杀,瞬间开始。齐大爷的红缨枪扎得很准,一下子扎中了一头盔狼的脖子,可惜年老体衰,力气下降,扎进去一寸深,就被鳞片和筋骨卡住。拔,拔不出来。刺,刺不进去。

    这时,另一头盔狼看准机会,冲过来,对准齐大爷脖子,要开荤。

    坐在齐大爷旁边的老黑看到了。本来坐在地上,横刀防御,此时顾不得危险,拄刀急忙起身。

    只见,断了腿的老黑,单脚跳过来,刀舞得如雪却无力,身体和那头冲向齐大爷的盔狼,撞在了一起。火花一瞬间,救了齐大爷一命。

    盔狼和老黑双双落地,但老黑再也没能拄刀站起来。一只盔狼咬住了老黑的独脚,一只盔狼咬住了老黑握刀的右手。

    “咔嚓”“咔嚓”。脚断、手断。

    老黑嘴角渗出了血,还不忘傻傻笑着提醒齐大爷:“我家大妞的事你可不能忘了。”

    “我拿命换的,你不能没良心。”

    ……

    “大妞,爹给你找了个好人家。”

    “大妞,你要多生几个孩子。”

    ……

    老黑咽气,死得心甘情愿。他的脖子被咬断,他的尸体被分食,但老黑的声音似乎还在村子内响起。

    “我家大妞的事你可不能忘了。”

    “我拿命换的,你不能没良心。”

    “大妞,爹给你找了个好人家。”

    “大妞,你要多生几个孩子。”

    ……

    30多岁的汉子,舔犊之情,绕指柔融化了每一个人的心。

    “老黑,叔只要活着,一定把大妞的事说成。”齐大爷对着死去的老黑郑重说道。

    不远处,此时只剩下光秃秃脑袋的老黑,不肯闭上的眼睛,一下子闭上了。

    弯腰,齐大爷捡起老黑掉落的刀,独自离开人群,往家的方向跑去,他想他的老伴了,想他的孙子了。

    每一处都在为活命努力,每一个人都在为家人担心。愿有好运,长命百岁。

    李铭在寨墙上准备随村正刘峰峦等人退往寨墙下面的时候,远远看到了齐奶奶被一只盔狼从屋里拖了出来,几只盔狼拥上前,大快朵颐。

    齐奶奶血肉淋漓,眼看不活了。凄厉的惨叫,像针一样刺入李铭的脑海,好痛,痛彻心扉。

    那些照顾关怀,一幕幕涌现,缝缝补补衣裳,嘘寒问暖日日,端来的热茶,送来的野果,好香,好甜,李铭的眼泪喷涌而出。他恨死了这群盔狼,他要报仇。

    不够愤怒,只因为死的都是没有走进内心的人,与自己牵连颇深的人没有死去。齐奶奶的死,给李铭心头扎了一柄刀,痛彻心扉。巨大痛苦之下,李铭的武修屏障似乎破了一点,李铭的体力突然有了一些恢复。

    有了报仇的体力,李铭转身,不顾刘峰峦的呼喊,毅然向寨墙上寨门所在狂奔杀去,他要以一己之力,杀尽可能的盔狼,为齐奶奶报仇,为回防的村民尽可能多争取时间。

    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李铭今天想重于泰山一次。

    李铭已经做好了战死的准备,故意在寨门上面的寨墙上扎根,挥刀,挥刀,拼死搏杀。

    已经退到寨墙下的村正刘峰峦等人嘶哑喉咙喊着让李铭快退。

    “快退,李铭快退。”沙哑声音,好多担心,好多沉重。

    李铭置若罔闻,只管挥刀再挥刀。刀中有恨,有作为人的尊严在纵横,在强撑疲惫不堪的身体。

    一人横刀,堵住口子,堵住盔狼跳上来的口子。

    只见,一只背上插了铁箭的盔狼向李铭所在跳了上来,这已经是第三只了,李铭身体往后仰,双手握紧铁脊刀,刀尖朝上,学着村正刘峰峦的样子,再次恰到好处,划开了盔狼脆弱的肚皮。

    盔狼血和肠子、粪便四处飞溅,李铭被淋了一身。不管腥臭,只管杀敌。

    “又一亩地到手了,做一个贪财的人也挺好。”李铭在这生死搏杀间,想到了远在家乡毕方郡的三弟,他死了,三弟则可以继承他名下的军功赏赐,不用再像他这个二哥这样,万里迢迢奔赴他乡,求一块可以活下去的土地,疲惫一个遥不可及的梦。

    那些死去的村民,音容笑貌是那么亲切,如在昨日,李铭不能忘记。而幸运不会每时每刻降临,筋疲力尽的人太多,包括李铭。

    一只又一只盔狼躲过了李铭的刀,围了过来,筋疲力尽的李铭,危在旦夕。李铭站在盔狼尸体中间,刀挥得越来越慢,越来越砍不中要害。

    极为担心李铭的刘峰峦,见叫不回李铭,不得不选择救援。

    “随我往回杀,上寨墙,救李铭。”刘峰峦向跟随在身边的徒弟和村民们吩咐道,语气不容置疑。

    此时,其他村民,绝大部分都已经散开,或三五成群,或单独一人,各回各家,希望为家人活命尽一份力,求一丝丝活下去的可能。

    每个人都会权衡得失利弊,尤其在生死攸关之时。

    “师父,救李铭重要,救一村人性命更重要。”刘峰峦的一位徒弟提出了不同意见,希望刘峰峦带着他们多杀盔狼,多救村民。

    “请师父大局为重。”

    “请村正大局为重。”

    劝的人很多,无非怕危险,想撤走,想救家人,想活命而已。刘峰峦何曾不想如此。真到了需要以命相抗的时候,刘峰峦才发现,他做不到他之前所坚持的。他怕死,又一次怕死了。上一次刘峰峦怕死,还是在数万人的战场上。

    刘峰峦明明心动,硬撑着不肯吐口。

    这个时候,一位看出了刘峰峦心思的徒弟说话了。“没有武徒实力,在盔狼围攻下很难活下来。就算是武徒修为,也不能在盔狼围攻下长时间坚持。我们必须依托坚固建筑,固守待援。师父,您是谷山村唯一的武徒,能用真气帮助大家打通任督二脉,谷山村若想传承下去,您必须活下来。”只见,刘峰峦另一个徒弟跪下来,恳请师父刘峰峦躲起来,为了谷山村,努力活下去。

    “师父,忠烈祠的石门应该放下来了,我们进不去,有彦斌师弟在,我们不用担心。我们可以去学堂,那里坚固,好固守待援。”朱越泽第一时间对师弟的意见表示赞同,建议师父带上徒弟们和留下的村民们,包括徒弟们没有躲进忠烈祠的家人们,一起退守学堂。

    大难临头各自飞,谁也不能强迫谁。刘峰峦陷入两难,徒弟们想要退守学堂,他也想退守学堂,但他也想要救李铭,双方僵持不下。

    “师父,你带着大家聚拢家人,退往学堂,我去救李师弟。”比李铭大了不少的大师兄朱越泽站了出来,他不得不站出来,大师兄必须要有大师兄的样子,他要代替师父,救援李铭,明知不可为,非要去为。

    朱越泽已经成家立业,三十二了,还没有突破武徒,不再报希望,但师弟李铭才十九岁,已经触摸到了武徒境界的边,只剩下一层窗户纸。

    “挺精明的李铭,这一次不知道为什么犯浑,固守寨墙,不肯退走。”朱越泽一肚子埋怨,对李铭。

    一个团体,有人是主心骨,有人是枝枝蔓蔓,有人代表了未来,有人代表了现在,有人需要被保护,有人需要被牺牲,但惟有不放弃,不抛弃,才能在这冰天雪地北疆,抱作一团,更好地活下去,活出期待与精彩。

    要不然,也不会别人都散了,这几个徒弟还围在师父刘峰峦身边。一个是其他村民没有资格围拢过来,圈子不同,硬融融不进去。第二个是即便围拢过来了,也不会先救他们的家人。

    刘峰峦的徒弟们肯定排在第一位,救完之后,也不一定会去救他们的家人。留下来的十几个村民,要么光棍一个,一人吃饱,全家不饿。要么已经确认家人救无可救,死了。跟着刘峰峦,毕竟活命机会大些,所以留下来了。

    现实就是这么残酷,平时村民们供养修行者,战时修行者顶在第一线。这一次,盔狼来袭,刘峰峦师徒做到了,做得很好。村子被攻破,是力有不逮,不是刘峰峦师徒不尽力。

    既然万般努力后,村子已被攻破,刘峰峦师徒自然保命为主,不用再守护村子,当然守护自己家人无可厚非。刘峰峦师徒,除了司彦斌,其他的都没有躲进忠烈祠。

    刘峰峦师徒的家人们,除了刘芷峦一家,都没有被特殊对待,也是守在家里,凭天由命。

    村子内其他武徒种子,也没有被特殊对待,一切都按规矩来。这在北疆已经相当难得,其他地方更多的是一切以修行者优先,本人优先,家人优先,七大姑八大姨优先,这种规矩那种规矩,我都要死了,讲什么规矩。

    谷山村之所以与众不同,离不开顾子詹数十年教化,离不开刘峰峦尽可能一碗水端平。

    刘峰峦点头,同意了徒弟们的意见。很快,各有安排,或救援徒弟家人,或收拢散落武器,或聚拢无处可去的村民。朱越泽则带着六名被指派到的村民,返回,救李铭。

    耳畔传来的呼救声,终究让刘峰峦动了恻隐之心。刘峰峦让大家把退守学堂的消息扩散,能救一个算一个吧。

    冬天的夜漫长,天光依然未亮。往学堂去的路上,火把下面,地上殷红一片又一片,我血淋淋好多。

    人越聚越多,往学堂的方向。消息已经传开,陆陆续续有人往学堂赶去。刘峰峦来者不拒,一一接纳。

    一路搏杀,体力消耗巨大。刘峰峦几人此时躲在学堂墙角,被一群普通村民保护,努力恢复体力,好杀敌,好守护学堂。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坚持,除了救更多的人,刘峰峦还想让李铭活下来,为谷山村的未来活下来。所有人中,李铭是最有可能突破的那一个人。

    之前,刘峰峦存了私心,想着为刘芷峦拉郎配。

    后来随着接触,发现李铭的修行速度、悟性远远超过谷山村其他人,再加上刘芷峦对李铭的情愫,以及李铭善良至诚的品性,刘峰峦发自内心认可了李铭,把李铭当成了谷山村下一任村正培养。

    刘峰峦认为,谷山村这几个武徒种子,将来能突破武徒境界的,或许只有李铭。

    此时,刘峰峦很后悔,当初为什么不强迫李铭服下培元丹,尝试突破武徒境界,说不定一举成功。

    一旦谷山村有两名武徒,或许这一场灭村之灾就可以避免。李铭是谷山村的希望所在,其他人可以死,李铭不可以死。

第十一章 李铭突破了

    一刻钟后,躲在墙角,气喘吁吁的几人,体力有所恢复。刘峰峦师徒及其他修行者握刀,起身,出门,站在门口、窗口,守护这一间学堂屋子内的村民。

    刘峰峦极为奋勇,凡有靠近的盔狼,主动上前击杀。或许是对贪生怕死的愧疚,或许是对谷山村村民死伤惨重的救赎。

    看到师父刘峰峦如此勇武,徒弟们对视一眼,不说话,皆握刀向前,随师父杀敌。

    而耳朵犹可以听见谷山村内的惨叫声、呼救声,惊天动地。有些事,必须有所取舍,必须做出取舍,哪怕作出的取舍,滴血滴泪。

    另一边,朱越泽聚拢六个村民,一起往李铭的方向冲去。

    谷山村内越来越多的人死去,而有希望成就一番未来的人应该活下去。

    “李铭,快从寨墙上跳下来,随我去学堂和师父汇合。”朱越泽一再招呼,李铭不回应,似乎听不见。

    朱越泽发现李铭很不对劲,眼睛红得发光,不会是走火入魔了吧。

    “应该不是,走火入魔的修行者,可不会光捡着盔狼杀,那是见什么,杀什么。”朱越泽在心中告诉自己,大大松了一口气。

    应该是被仇恨迷了心智,要快点唤醒。

    本不想上寨墙的朱越泽,叫不下来李铭,只好带人上寨墙,救回李铭。

    朱越泽带人拼命往李铭处杀去,但盔狼太多,且村民们比之盔狼差距较大,冲不过去,反而被大群大群的盔狼赶了回来。

    如果不是朱越泽顶在最前面,随他冲杀的村民们,估计将伤亡殆尽。冲不过去,呼唤李铭,李铭又不回应,朱越泽愁坏了。

    “还冲吗?朱哥。李铭好像有了死志,我们即便冲到了李铭跟前,他听您的吗?您能制住他吗?”一位村民不想再冒险。

    “听天命,尽人事吧。”说完,朱越泽带头,挥刀再冲。他们已经冲上了寨墙,也就是寨墙较窄,要不然他们早被盔狼包围,分食而吃了。

    数十米外,李铭如疯魔一般,胡乱砍杀,毫无章法,他已经被盔狼挤出了寨门附近的寨墙,刚好和朱越泽几人在相反的方向。

    一只又一只盔狼跃上寨墙,刚好隔开了朱越泽一行人和李铭。

    相当部分盔狼,争先恐后跳进村子,找人,吃人,也不想想,一旦援军到来,寨门洞被堵着,往寨墙去的台阶如果再被堵住,它们靠什么跳上六米高的寨墙,逃走。跳下去容易,跳上来可不容易。

    李铭依然像失了心智的疯子,莽得很,乱砍乱杀。

    刘峰峦等人在学堂附近的战斗,声音大,猎物多,吸引了更多的盔狼加入。五十只盔狼,六十只盔狼,很快超过了一百只盔狼。

    刘峰峦等人被逼得不断后退,不得不退入屋子。屋子里好多的人,好多新鲜的人肉,引得盔狼垂诞欲滴。

    盔狼围住了躲人的房间,还好学堂墙壁够结实,只用守住门窗就好了。

    似乎盔狼背后有智慧存在参与,围而不攻,竟叼来木材,放起了火。只见,盔狼叼来其他地方燃烧着的木柴,丢入木柴堆中,先是浓烟,然后小火,然后大火。

    竟然用火攻,这群畜生好聪明。还好,各家各户柴火大多都被丢到寨门前面,点火阻挡盔狼。

    要是各家各户柴火还在,一旦被盔狼叼来,引燃,后果不堪设想。

    之前,人用火攻。现在,盔狼用火攻。学得好快。不仅在学堂放火,在整个村子到处放火。

    很快,学堂房子被引燃,火越着越大,躲在房子里的人危在旦夕。如果选择突围,跟送死没有区别。因为外面无遮无拦,盔狼可以四面进攻。

    绝望蔓延,看不到任何活下去的希望。

    刘峰峦在后悔,为什么救下这么多的人?盔狼本为吃肉而来,吃不饱,怎么肯罢休!火攻到最后,不想被烧死,只能出屋子,然后一个一个被盔狼吃掉。包括刘峰峦,包括他的徒弟们,包括躲进来的村民们。超出自身能力的逞强,果然和送死没什么区别。

    另一边,寨墙上,围住李铭的盔狼,竟然也是围而不杀,不断消耗李铭的体力,似乎想生擒李铭。

    理智有所恢复的李铭,看到了学堂所在地方的大火,看到了村内一个一个悲剧的发生。

    谷山村完全沦陷了,跳进村子里的盔狼撞开一间又一间房门,大口朵颐,侥幸活着的老人和孩子,无不躲在家里瑟瑟发抖。

    李铭看到刘芷峦家所在,燃起大片大片火光,刚清醒的李铭,心变得很急迫,眼睛莫名发出红光,胸口处有一股很强烈的嗜血欲望,催促他喝血,快点喝血。

    李铭用意志再次强压下喝血的欲望,只管挥刀杀敌杀敌。

    李铭认为,他是人,不是兽,绝不能茹毛饮血,如野兽,开了头,尝了甜头,必然把魔鬼放出来,从此人非人、鬼非鬼,李铭有预感。此时,半年没有动静的武徒境界竟然再次有了将要突破的饱胀感。

    李铭无暇坐下来运转破军七杀武徒级修行法,试着突破境界。那就继续死战,置之死地,不求生。

    放下急迫突破境界的急躁,李铭一心一意向前,杀盔狼,仿佛藏身于体内的某处宝藏被打开,冥冥之中有什么在呼应,肉眼看不到的天地精华,往李铭的身体中疯狂涌入,丹田、脑袋、心脏,三个位置涌入的尤其多。

    下一个瞬间,一缕真气突然在李铭的丹田出现,然后第二缕,第三缕,第四缕……很快气态真气近乎布满了李铭整个丹田。

    其他人突破,以诞生第一缕真气为标志。诞生第一缕真气后,无不赶紧稳固境界。数天内,通过修行,再产生第二缕真气、第三缕真气,算是稳住了武徒境界。从此以后,境界不会再轻易掉落。

    李铭则是极短的时间内,丹田内出现了极多的真气,短时间走完了别人需要数年的真气积累时间。

    只见,李铭丹田内一团团气态真气,蕴蕴流转,璀璨夺目。有朝一日化为液态,则成为中级武徒;再化为固态,则成为高级武徒;凝聚武核,则成为武师。武修之路,迢遥不见尽头,传说极致境界可以翻山覆海。

    李铭困乏疲惫的身体,在丹田内真气和涌入身体的神秘精华滋润下,一点点恢复。

    用力过猛拉伤的筋带,也被丹田内真气和涌入身体的神秘精华,一点点修复。随着境界突破,李铭浑身上下又充满了力量。

    整个突破过程,一瞬间完成。李铭还没有反应过来,就成为武徒了,虽然是初级武徒,但本来已经相当于初级武徒的力量、速度等,又有所增加,不光耳聪目明,心脏跳动更有力,连记忆力都大大增强,感觉全身上下极其强大,似乎和师父刘峰峦说的突破武徒后的状态不一致。

    对于身上发生的奇怪事情,李铭来不及探究,继续与盔狼厮杀。刚才盔狼有意消耗他的体力,给了李铭突破的机会。此时,李铭可不会给盔狼机会。杀,一头盔狼被杀死。杀,两头盔狼被杀死……

    铁脊刀竟然冒出了真气刀芒,李铭眼睛瞪得好大,不是刚突破的武徒,丹田内只有一缕真气,发出真气刀芒可是需要不少真气的。

    管他呢,杀盔狼管用就行,够强够快就好。至于什么后遗症,什么境界掉落,先活下来再说。李铭相信有了他的配合,师徒二人为箭头,其他村民为辅助,一定可以击退盔狼,甚至击杀凶兽级头狼。

    又一头盔狼被李铭杀死,很快盔狼们怕了,纷纷躲开李铭。

    “朱师兄,快通知师父,反击盔狼,夺回寨墙。我破镜武徒了。”

    还在努力靠近李铭的朱越泽,一瞬间泪流满面。那耀眼的真气刀芒,骗不了人。

    “快,你去通知村正刘峰峦。李铭破镜武徒,务必赶来,一为救援,保住李铭;二为夺回寨墙,守护村子。”

    交代完,朱越泽大吼一声,随我冲杀,往李铭所在靠拢。

    另一边的李铭,似乎无师自通,破军七杀修行法配套的真气武技第一杀天枢,李铭好像能使出来那么一点点。

    不像其他新突破的武徒,徒有真气,不会真气武技,望寇兴叹,只会用笨方法真气刀芒等御敌。真气武技没有数月、数年打磨,别想入门,别想精进。

    李铭想不出来为什么,那就不想,就当是老天特别钟爱他吧。所以,才能在与盔狼厮杀之中,他李铭突破了,成为了一名名副其实的初级武徒。

    从此以后,他用破军七杀武徒级修行法修行,修行效果将大幅度提升。一个小周天可以增加一缕真气,或许再过三、五年后,他的丹田内真气就能由气态化为液态,破镜成为中级武徒。

    李铭还不知道,他丹田内诞生的真气特别多的事。别人需要三五年突破中级武徒,李铭估计一年时间就够了。

    生死之间,大有收获。李铭高兴极了,一方宅院,三餐两人,或许不远了。哪怕此一生,她都是他遥不可及的梦,他也要在梦中笑着醒来。

    李铭还在高兴之中,突然一阵胸特别沉闷的感觉传来,李铭的胸口似乎有一个什么东西,在萌发,在蠢蠢欲动,李铭想喝血的欲望越来越强烈。

    但盔狼环伺,危机重重,哪能顾得上胸闷不胸闷,喝血不喝血。

    在眼睛看不见的地方,李铭心脏内一颗血红色肉瘤如有生命般,竟然在吞噬进入李铭身体内的天地精华。血红色肉瘤内有好多血红色的气,竟然都是以前李铭丹田内莫名消失的气。

    苦心人,天不负。原来所有的幸运,都是在幸运到来之前,积攒够了努力。

    血红色肉瘤从刚开始的被动吞噬,变为主动吞噬,再变为主动勾连空中的神秘物质进入身体,进入心脏。

    吞噬再吞噬,心脏内那个血红色肉瘤突然紧缩、脱落,变成了一个流光溢彩的血红色血囊,这是血族特有的血海,已经成型。

    此时,血海内血红色的气更红了,更黏稠了,已经是名副其实的血气。武修练真气、法修练元气、血修练血气,李铭已经身居其二。

    李铭对此一无所知,他只管摒弃杂念,追着盔狼,奋勇杀敌。有了真气支撑的李铭如虎添翼,杀得寨墙上的盔狼四散而逃,杀得寨墙外面的盔狼不敢再跳上来送死。

    寨墙上的动静传到了谷山村内,武徒特有的真气光芒在铁脊刀上闪烁,一刀杀死一只盔狼。

    有村民看到了,看到了活下去的希望,李铭就是那一盏希望之光。

    凶兽级头狼的吼声高亢传来,围住学堂的盔狼,以及在村内其他地方的盔狼,纷纷往李铭附近集中。

    “快,趁着盔狼退了,快出去。”村正刘峰峦等人大声吩咐,赶紧从被火焰包围的房间冲出来。

    五十多人,各个熏得如黑炭,贪婪地呼吸外边的空气,好新鲜,整个学堂整个被点燃,整个村子到处都是火光,家园毁了,毁于盔狼。

    “看,寨墙上有个武徒。”

    “真的是真气刀芒。”

    “我们有救了。”

    ……

    正在这时,他们刚才躲避的学堂轰然倒塌。

    好险,只差那么一点点。多亏了寨墙上那个凶猛的武徒,引走了盔狼。

    “是李铭吗?”好多人,期待地看向刘峰峦。

    “不是。”刘峰峦肯定回答。

    “为什么不是李铭?寨墙上只有李铭一个人。”

    “看真气刀芒亮度,至少是顶级初级武徒修为,真气快要液化,突破为中级武徒。李铭还没有突破,即便突破了,境界都不稳固,怎么可能有这么多真气发出真气刀芒。”作为中级武徒的刘峰峦解释道。

    “或许是路过的武徒,看到了求救火堆,特意赶了过来。”刘峰峦做了补充。

    “有救了,有救了。”大家无不非常高兴,只要是来救援谷山村的就好。

    以为只是一场比较严重的狼灾,却赶上了数百年一遇的大灾,甚至千年一遇的大灾,连中级武徒守护的村子都被攻破了。

    正在这时,一个人影,快速跑过来,边跑边喊:“快,救援李铭,李铭突破武徒了。”

    刘峰峦一把抓住那个报信的人:“你说什么?谁突破了?”

    “李铭突破了……”报信的人再次确认,并交代了朱越泽让他带给刘峰峦的话。

    刘峰峦下意识地看向寨墙上那个模糊不清的影子,真的是李铭吗?突然,他反应过来,刚突破武徒,境界不稳,一旦有个闪失,就晚了,得赶紧救援。

第八章 推让不走惟求一死 谢绝避难无非一命

    天空已经隐隐见鱼肚白,一夜漫长,天光将亮。远处,火把长龙,有好几处,只是援军,怕是赶不上了。

    此时,凶兽级头狼的吼叫已经带了愤怒,从一两头盔狼试探,到七八头盔狼试探,大规模的进攻马上要开始了。

    好不容易,诗有、词有、联有,可不能丢了、毁了,谷山村能不能高人一头,全看这些了。

    “麻烦李案首把这些诗词联送到忠烈祠,明日把它们裱起来。”

    “还是顾先生去送吧。”

    “我不想老死在床上。”

    “我不想淹死在唾沫星子里。”

    “你不尊老。”

    “你胡搅蛮缠。”

    “你……”

    “你……”

    ……

    看不下去的刘峰峦不得不上前:“盔狼随时会发起第三波冲击,太危险了。两位都去吧,忠烈祠再小,也不差两位的位置。”

    “师父,我不去。”听到李铭喊出师父二字,刘峰峦浑身一颤,这一次没有反驳,抱定死志的人,临了了,还在乎什么。

    “刘村正,我这都半截身子埋到土里的人了,就让我安安心心走吧。”

    李铭和顾子詹,一老一少,都劝对方走,劝对方去谷山村忠烈祠躲避,谁都不肯退让,争着抢着要留下,留下拼命,和盔狼。

    “猜宝吧,谁选中了‘走’,谁走。”村正刘峰峦建议。

    “好。”老顽童似的顾子詹同意了。

    “好。”知道顾子詹一番好意的李铭,却不肯领情。

    藏好纸条,放手掌心,握紧。刘峰峦伸出两个拳头。李铭刚想选择,被刘峰峦用目光制止了。

    李铭会意,故意假装选择,一会儿摸摸刘峰峦的左手,一会儿摸摸刘峰峦的右手,嘴里嘟囔着:“顾老头,我可要选了。选中了‘留’,你可不要羡慕我。”李铭在刘峰峦右手位置多有停留,似乎要选。

    那一声“我选择”不及说出来,顾子詹抢先一步选择了刘峰峦的右手。

    李铭、刘峰峦匆匆对过眼,一切尽在不言中。明着选择,暗里推脱,还好,自始至终不曾让顾子詹发觉。

    夜黑,灯火不明,宜作弊。

    只见,刘峰峦右手摊开纸条,一个“走”字,于火把下又黑又亮,就像今晚的夜,大家催促顾子詹快点离开。

    “不会两张都是‘走’吧,让我看看另一个手里那一张纸条。”顾子詹认为刘峰峦做了手脚,明明他看到了右手掌是“留”,怎么选中后变成了“走”。刚开始,顾子詹是不相信的,那会那么巧,刚好被他看到,一定是骗他的。只到李铭在右手位置停留许久,他才相信。多疑害人,太害人。

    在顾子詹的要求下,刘峰峦摊开了左手手掌,果然是一个“留”字,顾子詹无话可说,转身离开。

    “不要怪师父。”

    “我应该感谢师父让我留下。”

    “你发现了。”

    “发现了。”

    刘峰峦摇摇头,不再说话。刚才抽签时候,两个手里都是“走”,只是左手手掌摊开的时候,快速换了纸条。

    李铭远超常人的反应速度,把师父刘峰峦快速换纸条的事看得清清楚楚。也就欺负顾子詹手无缚鸡之力,看不真切。也许顾子詹什么都懂,只是不愿意说破而已。

    一摞纸,在呼号西风中,与顾子詹一起走下寨墙,走向极为坚固的忠烈祠,这是谷山村最后的庇护所。好些个妇人、孩子已经提前进入,但不包括刘芷峦和她的孩子们。

    李铭因为箭法突飞猛进,本来安排给他的差事,如筛选妇孺到忠烈祠躲避的事让司彦斌去做了,并留下,入驻忠烈祠,护卫。

    李铭也想去,但盔狼来袭,全力爆发的李铭,实力远远超出了其他武徒种子,作为村正刘峰峦之下的武力第二强,他不能放下保卫谷山村的责任,而且他也放不下作为书生的骄傲。

    平时,谷山村给李铭等修行者发钱发米,现在出事了,拿了钱不办事,北疆男儿做不出来。

    而且,李铭射出的纯铁铁箭命中率那么高,再加上还要和教书先生顾子詹谈笑风生,稳定人心,更是走不开。

    最后,好差事被主动申请接替李铭的司彦斌接手了。司彦斌走之前,刘峰峦特意选在众人面前,对司彦斌交代:“我没有直系亲属,刘芷峦和她的孩子们就是我的亲属,要全部安排进忠烈祠,谁有不服,让他们事后找我。”

    “师父,您请放心。北疆规则,危急时刻,守护者的亲属有优先安置权,我会把芷峦姐他们安排的妥妥当当的,您请放心。”司彦斌恭恭敬敬答应师父。

    “忠烈祠地方有限,一定要以年轻妇人和孩子们为主。”

    “诺。”

    “任何人不得有特权,包括你的家人。”

    “诺,谨遵师父吩咐,我父母和弟弟妹妹不得进入忠烈祠。”

    司彦斌转身要走,神色数次变换的刘峰峦又多说了一句:“到时候,看情况吧。规则之外还有私情,如果还有位置,你的弟弟妹妹可以进入。”

    “谢师父。”司彦斌真心实意感激。当初,如果没有刘峰峦,就没有他司彦斌的现在。恩大如山,也不为过。

    “还有,我刚才说的练武资质好的四个人必须进入,顾先生推荐三个读书种子也必须进入。这七个人务必须要一个不漏,切记。”

    “请师父放心,就是打晕他们,我也要把这七个人装进去。”司彦斌捶着胸脯保证,白净的脸上,尽是坚毅。

    忠烈祠门口,司彦斌横刀站立。

    “忠烈祠小,各位请回。再往前,别怪彦斌不讲情面。”钢刀已经有抽出一半,一旦全部抽出来,司彦斌必将杀人。

    “里面还有空位。”

    “那是给顾先生和刘芷峦一家留的。”

    “凭什么刘芷峦一家人都可以进入,我们家不可以。”

    “我父母、弟弟、妹妹一个也不会进入。”司彦斌此话一出,顿时鸦雀无声。

    争而不得,闹则要死,人群不得不散去,各自想各自的办法活下去。盔狼即将进来,忠烈祠位置有限,耗在这里,不如忙在它处。

    “名额算好了吗?”司彦斌问一位管事。

    “算好了,超过忠烈祠的最大容量了。”满头大汗的管事快愁死了。好多人,要么祖上为谷山村做过贡献,要么是什么什么种子,要么是功勋之家……都是必须要优先安排躲进忠烈祠的。

    “能不能保证刘芷峦一家的名额?”

    “不能,他们不是刘村正直系血亲,按规矩,他们不得在特批名单内!”管事回答得战战兢兢,规矩要守,强势人物也不能得罪。

    “对,对,他们不是刘村正直系血亲,进去了,不合规矩。”周围好几个德高望重长者极力反对。

    “我师父吩咐的,你们有意见?”司彦斌的刀又抽出了一部分。

    大家低头,无人应答。

    僵持不下,司彦斌妥协:“把凋零得不像样子的功勋之后都给我踢出去,进去了的也给我撵出来。”

    “不妥当吧。”

    “要不你把你家的名额让出来给刘芷峦一家。”

    说话的人,不吭声了。司彦斌有一点后悔了,这差事真不好办。一群老油条,滑不留手,只想占便宜,不想担责任。这不,恶人又让他做了,他司彦斌还不得不留下一把软尺子让他们量体裁衣。

    “挤出来的名额,都给刘芷峦一家,必须挤够。”司彦斌不得不加了一句,要不然,撵出去的就不仅仅是几个人。

    “诺。”众人躬身回应,领头的几个,脸上露出了喜色。心里想的却是:年轻人啊,就是漂浮不定,和李铭比着差远了。那位不光眼里容不得沙子,还能把事妥妥当当办了。

    司彦斌烦躁地退到了一边,想静静,一个人。

    “彦斌啊,不要生气,那群老家伙就是那样。”和司彦斌一家关系极好的刘伯来了。

    “还是刘伯知我。”

    “来,吃块糕点,压压烦躁,我家二丫头亲自做了。”说着,递过来一个精致食盒。

    司彦斌略一犹豫,还是选择接下了精致食盒。

    打开,好多丹药,都是武徒种子可以用到了,壮血丹、淬骨丹等等不一而足,价值超过了20000铜元。惊得司彦斌差点拿不稳食盒,掉下。靠他司彦斌,十年也不一定挣下这么多的钱。他心动了。

    司彦斌看了一眼刘伯,刘伯隐晦地点了点头,一切尽在不言中。

    一番交流,司彦斌留下了食盒,刘伯满载而归。

    很快,司彦斌又回到了忠烈祠门口。一番安排,一番吩咐,众人极为配合。

    “我去通知刘芷峦一家,你们看好了大门,不能让不在名额内的人进去。”司彦斌不得不离开一会儿,有些事不在场就可以当做不知道。

    “诺。”一众长者以及三个握刀的汉子大声回应。

    司彦斌带着几个管事去往刘芷峦家。

    “刘寡妇一家真的全部进去吗?”一位举着火把的管事说顺了嘴,顺嘴把刘寡妇三个字说出来了,紧张地看向司彦斌,发现司彦斌没有怪罪,才松了一口气。

    “名额确实有限,大家都说说刘芷峦家进去几个人合适?”

    “要不进去一个人?只让刘芷峦进去。”

    “我觉得行。北疆别的不多,孤儿多,到时候再找就是了。”

    “对,对,再找就是了。”

    大家纷纷应和,恨不得连刘芷峦也不要进去。也不怕得罪村正刘峰峦,反正天塌下来,个高的顶着,司彦斌就是那个个子最高的。

    收了重贿的司彦斌在管事们一再要求之下,顺台阶说道:“必须挤出来两个名额,让刘芷峦带一个孩子进来,一个孩子都不带,她不会进忠烈祠的。”司彦斌不容置疑地作出了最终决定。

    “你们先去催促,让刘芷峦快点选择带谁,我一会儿过去。”

    不远处,有个俏丽身影,躲躲闪闪。大家明白,转身先往刘芷峦家走去,留下司彦斌,好给年轻人独自相处的机会。

    “求你……”

    “去你家。”

    “孩子爷爷奶奶在家。”

    “那就在这儿,快点。”

    ……

    “你不能破身,你不能破身……,刘村正会把我们一家赶出谷山村的。”

    二十余年火焰,一朝爆发的男人,不管不顾。

    事毕,司彦斌离开,留下一滩烂泥的妇人。她尚在襁褓中的孩子得以获准进入忠烈祠,只要有人愿意在里边替她举过头顶,不占用位置就行。

    这位妇人没能获准进入,但孩子可以进入,她已经很满足。

    什么天寒地冻,什么不知廉耻,北疆的女人多次嫁人,乃是常事。何况你情我愿,各取所求。没有人看不起她,反而羡慕她,反而夸赞她。

    全天下的母亲呐,总想把最好的留给孩子。为了孩子,哪怕付出一条命,也心甘愿意。但如果成了孤苦无依的野孩子,无父无母,上无片瓦,下无寸土,活着还不如体体面面死去。

    权利所附带的东西,确实惹人心醉。生杀予夺,一言可决。被甜言蜜语包围、被各种恭维请托包围的司彦斌,恨不得盔狼日日围村,好权利不失,好私愿得遂。司彦斌有些沉迷其中了。

    继续往刘芷峦家走去的司彦斌,还未走到刘芷峦家,司彦斌的父亲从角落里突然冲出来,拦住了司彦斌:“彦斌,给你弟弟妹妹一条活路吧。”

    人越多,司彦斌越要一本正经,此时无人,司彦斌却还是不肯松口:“师傅交代过了,我们家只能进一个人。我进去了,你们就不能进去。”

    “你妹妹练武资质不错。”

    “比不上四个练武种子。”

    “你弟弟……”

    “不要再说了,我们家破了例,其他人,我就没办法管了。他们是你的孩子,我也是你的孩子。”

    话很重,不留情面。司彦斌的心很疼,轻易不求人的父亲,求人,不到万不得已,一定张不开嘴。但人不狠,站不稳。司彦斌强迫自己,错身,大步离去。

    但三、五步后,司彦斌又转身回来了,拿出随身携带的匕首,递给父亲:“拿着防身,破甲。”

    那把匕首是师父刘峰峦送给他的礼物,附了极为简单的铭文,是他身上最珍贵的物品。

    司彦斌终究不忍心做一个六亲不认的狠人。

    如果弟弟妹妹,还在襁褓之中,请人帮忙哪怕举在头顶,也能坚持到援军到来。但年岁大了,太重了,占地方不说,哪怕他这个武徒种子举在头顶也坚持不到最后。况且,人挤人,人挨人,一个萝卜一个坑,真的是填不进去了。

    连刘芷峦一家的名额都是抠出来的。就连这些他好不容易抠出来的名额,他也有大用,要卖钱,要过好日子,要过舒坦日子。独独不能卖人家人,独独不能私下授予家人。人的眼睛太亮,司彦斌不能让别人挑出毛病。

    之前,在看到李铭不输于武徒的身手的时候,司彦斌坚持了许久的信念,崩塌落地,碎了。

    距离大到无法跨越,再不甘心,也要死心。死心之后,那些以前可笑的坚持,陆陆续续崩解,好人需要无数年做好事才可以,坏人则一瞬间可成。立地成佛是假,心起恶念是真。

    面对生他、养他的父亲,司彦斌都可以转身,向前,不回头,哪怕有泪落下,哪怕心又疼了,他都能强忍住,不喊疼。越到艰难困苦,越捶打品质,越检验品性,是金子必然发光,是坏种总会现行。

    但司彦斌犹不自知,他觉得他错就错在心不够狠,师父撮合他和刘芷峦的时候,早一点把刘芷峦给办了,生下孩子,哪里还会有后边的事。沁北刘家,封爵子爵,刘芷峦怎么说也是子爵嫡女,家里的钱多的肯定如山。刘芷峦不愿意认回刘家,他司彦斌愿意认回刘家,哪怕做牛做马,哪怕为奴为婢。

    至于刚才破了身,破镜武徒将更艰难,那是以后的事。人生苦短,及时行乐,才最重要。人都要死了,还顾虑这个,顾虑那个干什么。再说有了那么多丹药,破身那点损失算什么。

    司彦斌只恨醒悟的太晚,而在这一个生死两难的夜晚,他的信念,他的坚持,崩塌之后,心中的魔鬼被放出来,要作恶。

    刚才,他已经迫不及待办了那个妇人,男欢女爱,果然妙不可言。

    今天,他司彦斌二十多年的童子之身,终于破了。今天之后,那几个偷偷摸摸和他来往的女人,必将被他狠狠蹂躏。如果狼灾之下,她们能够活下来。

    司彦斌知道,一旦刘峰峦等人战死,他司彦斌必将是谷山村新的王,必将掌握无数人的命运。

第九章 司彦斌枉法乱纲纪 刘芷峦教子正人心

    司彦斌偷偷和好几户族人众多人家私下达成了协议,互帮互助,司彦斌给名额并提供庇护,他们给钱并帮他上位。

    而他司彦斌要做成这件事,必须把家人拒之门外,好堵住悠悠众口。必须把刘芷峦一家拒之门外,谁让刘芷峦一家占的名额最多,抠出来大部分,才能凑够他们需要的名额。

    刘芷峦家不远处,先来的管事们等来了司彦斌,和司彦斌一起,往刘芷峦家赶去。有些话,还是司彦斌开口比较好,他们不好做决定,主要是怕得罪狠了村正刘峰峦,事后追究,他们的小肩膀扛不起,刀锋稍微捎带一下,说不定就是家破人亡。

    从战场下来的军人,哪个不敢杀人,哪个不敢背后杀人。管事们抬头看了看司彦斌,也就这个雏儿,什么都不懂,什么都敢应承,真以为他们这么多双眼睛都是瞎的。

    “只有两个名额吗?”刘芷峦不解地问,堂兄特意交代过她和她的孩子们都可以躲进忠烈祠,怎么就变了。而且,不是说好,让李铭来接他们吗?怎么换成了司彦斌?刘芷峦想问,人多,又不方便问。

    “有特批名额的人家太多,没办法拒绝。”司彦斌声音低沉解释,似乎愧疚好多。

    “是啊,人太多,他们把名额都占满了。连我们这几个管事,每家都只有一个进忠烈祠的名额。”一位衣着较好的老管事说道。

    “快点确定带谁吧,忠烈祠快要关门了。盔狼随时可能冲进村子。”另一个随司彦斌来的管事劝道。

    “不能通融通融吗?我堂兄跟我说的可是我和孩子们都可以进去。”

    “忠烈祠容量有限,特批名额都装不下,实在是挤不出来位置,就你们家这两个名额我们都做了大难。”算是见证人之一的一位年轻管事解释道。

    刘芷峦拒绝了,不光拒绝,还放弃了名额。司彦斌一再苦口婆心劝说,都没有用。

    刘芷峦不进去,到时候向师父怎么交代。司彦斌急了,一再表示愿意让出自己的名额给刘芷峦一家,刘芷峦还是不肯去,要么全去,要么都不去,死活不肯松口。

    “好,你们一家人都进忠烈祠。”司彦斌为难的表情,解脱的表情,一眼可见。什么心不狠,站不稳,他司彦斌做不到。

    司彦斌只想过扣掉刘芷峦孩子们的名额,从来没想过不让刘芷峦进去。刘芷峦一旦死在了外边,师父刘峰峦不吃了他才怪。

    原以为刘芷峦会答应,结果却是刘芷峦拒绝的。

    “他人腾出位置,死;我占住名额,生。我刘芷峦不能做,我刘芷峦的孩子们也不能做。诸位请回。”语气斩钉截铁,不容置疑。

    司彦斌想打晕刘芷峦带走,刘芷峦拿起剪子顶住脖子,强迫她,她就死。

    一群人垂头丧气走了,和司彦斌预想的结果不一样。司彦斌知道刘芷峦会拒绝,但没想到连给他强制带走的机会都不给。麻烦了。司彦斌想到。

    隐隐之中,司彦斌猜到了这样的结果,却还是要来一趟,光明正大来一趟,做给所有人看。麻烦只是麻烦,是她自己选择的死,一群人作证,总不能真杀了他寻仇吧。

    路上,一位管事提醒司彦斌:“齐大爷两个儿子为国战死,按规矩,他家有一个名额。是不是派人通知一下?”

    “既然不肯主动送过来,应该不需要。你看哪一家符合条件的,不是往里面拼命塞人。”

    “这样不好吧。”

    “我说了算。”司彦斌对齐大爷一家撮合李铭和刘芷峦的事,耿耿于怀,心中有恨,肯定不会照顾齐大爷一家。人来了,不好拒绝。人不来,刚好可以省下一个名额。

    好几个相好的,还眼巴巴等着司彦斌呢,正愁不知道从哪里抠出名额。送上门的,为什么不要!至于后果,老的老,小的小,先活下来再说吧。

    司彦斌一行人一走,刘芷峦赶紧带着孩子们往她家的菜窖里钻,躲盔狼,求活命。

    “娘,司彦斌叔叔通知我们躲到忠烈祠,您为什么不去?”

    “只能去两个人,我让你们谁去?”刘芷峦骗了孩子们,怕生的欲望压过了做人做事的底线,不如从源头上掐断。

    “娘如果不去,我们也不去。”

    “对,娘如果不去,我们都不去。”

    “要活一起活,要死一起死。”

    ……

    “娘,别人都在屋里躲着,为什么我们要躲到菜窖里?臭烘烘的,多不好闻,而且挡板还不结实!”一个孩子不解地问刘芷峦。

    刘芷峦笑了笑,解释道:“屋门能挡住其他种类的狼,挡不住盔狼,盔狼的头尤其结实,能撞碎木门。除非是铁门,但谷山村没有铁门。”

    “忠烈祠的门为什么可以?是铁门吗?”

    “是石门,金刚云纹石石门,此铁还结实。”

    “为什么我们家不装金刚云纹石石门?”

    刘芷峦亲昵地摸了摸说话孩子的头,说道:“将来,等我们有钱了,我们也装一个金刚云纹石石门。”

    “我刨药材挣钱多,我给娘买。”

    “我力气大,我给娘装。”

    “我养蚕养的好……”

    “我喂猪喂的好……”

    “我割草割的快……”

    ……

    笑声中有泪,刘芷峦不肯擦,多么好的孩子,却如野草一般在北疆任人丢弃。

    忍住不哭出来,忍下对李铭的担忧,缓了好大一会儿,刘芷峦继续说道:“你们发现了没有,我们家菜窖臭味很大,之前,我让你们把烂菜叶子、鱼腥草扔进菜窖,就是为了遮盖人味,好躲在里面,躲过兽灾。”

    “为什么其他家不学我们家?”

    “学不来,一个是他们家中菜窖臭味不够大,之前提醒过他们,他们不想往菜窖里扔烂菜叶子,扔鱼腥草,嫌弃菜都被臭得串味了。另一个则是认为不但用不上还不管用,而且认为覆巢之下无完卵,与其做这个,不如多练武。你们一定要记住,常将有时思无时,要把所有事情尽可能做到前面,有备无患。”刘芷峦在灭村危机之下,也不忘教育孩子。

    寨门洞后面,一群或老或残的男人已经列好了战阵。铁叉、钢刀、红缨枪……不一而足。

    “齐叔,你家应该有一个孙子躲进忠烈祠了吧。”

    “肯定进入了。你齐婶胆小,估计得人去叫,才敢开门。”

    “你说齐婶会让哪个孙子去?”

    齐大爷脸色变得很难看,老黑不敢问了,再问说不定要翻脸了。

    “齐叔,托你个事行不?”

    “都快死了,有屁快放。”齐大爷为刚才的事生气了。

    “我家大妞今年十二了,能不能麻烦您给李铭说个媒?不敢求正妻,当个小老婆。”老黑一脸期待地看着齐大爷。

    “你觉得我能活下来?”

    “能,我死了,你都不会死。”

    “你这当爹的可以,都要死了,还想着你家大妞,也不想想你那几个儿子。”

    “顾不上了,顾不上了,不是有刘寡妇吗?”

    “大妞读书识字,我看行。到时候,我替你家大妞给李铭说媒。”

    老黑第一次笑,笑得很灿烂。老黑很偏爱大女儿,节衣缩食供大妞读书,他知道,他一死,书肯定读不成了。但跟了李铭,肯定还能读书,老黑相信自己不会看错人。

    “还有我家闺女……”“还有我家孙女……”

    “齐伯,你可不能厚此薄彼。”

    “齐老弟,你可不能忘了老哥对你的好。”

    ……

    齐大爷笑着,一一应下,泪湿了眼角。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长远。哪个父母,不希望自己的孩子有个好归宿!

    哪个父母不爱子?哪个父母不想陪着儿女长大?奈何天意当此,由不得自己。能在死前,为孩子们再努力一番,足够了。

    各家各户的柴火运过来,在寨门前燃起熊熊大火,阻挡盔狼,阻挡了很长时间,但总有用尽的时候。

    这不,又过了半刻钟,加了最后一把柴火的寨门前大火熄灭了。

    寨门前大火刚一熄灭,盔狼群就开始移动。要开始了,生或者死,很快将见分晓。

    很快,盔狼群第三次冲击开始了。受伤的盔狼在前,没有受伤的盔狼在后,在凶兽级头狼催促下,不但不敢啃食地上的盔狼尸体,还用嘴叼起来,往寨门方向冲去。

    只见,一具又一具盔狼尸体被盔狼叼来摞在寨门前不远处的石头堆上,还有附近的石块被盔狼用头顶着推过来。

    好聪明的盔狼,或者好聪明的盔狼群中的某一只盔狼。尸体和石块摞在一起,很快三米高了,盔狼站上去,能一跃跳上寨墙了。

    只见,一只又一只盔狼沿着寨门前石块和尸体堆积的高台一跃而上,往寨墙上冲来。

    纯铁铁箭已经射完,铭文鉄箭虽然还有两支,但刘峰峦的真气要留着应对更危险的局面,不能浪费。多射杀一、两头盔狼已经改变不了大局。

    盔狼群没有选择撞开寨门处封堵的土石,竟出其不意通过尸体和石块堆砌的高台,直接攻上了寨墙,给所有人上了一课。盔狼好聪明,尤其是那一只盔狼群头狼,自始自终没有进入铭文鉄箭覆盖范围。

    “死战,死战。”谷山村村民们嘶哑喉咙喊出来。别无选择,退无可退。

    村正刘峰峦在前,李铭等武徒种子在后,再后面是普通村民,勇往直前,奋勇搏杀。

    还好,一次只能从下面跳上来一到两只盔狼,而且跳上来的盔狼大部分还有伤。

    但跳上来的盔狼被刘峰峦等人杀死三五只后,纷纷避开他们所站的位置,往两边跳,往两边逃。

    其他村民顿时死伤增加,刘峰峦等人不得不散开,如同漫天火焰中的救火者,灭了东边的火,起了西边的火。

    村正刘峰峦的真气在拼命搏杀中早已经耗尽,现在只是靠着强悍的武徒身体在支撑。

    恢复真气的丹药,刘峰峦已经用完了,况且只是普通丹药,恢复真气速度不快。而且此时此刻,他不可能停下来运功恢复真气,何况运功恢复真气也需要时间。

    几乎没有了弓箭、石头威胁,盔狼群有条不紊奔向盔狼尸体和石块堆积的高台,络绎不绝跳上寨墙。

    盔狼跳上来的越来越多,死伤的村民越来越多。越来越多的盔狼跳下寨墙,在村子内肆虐,撞门,吃人,惨叫声,求救声,不绝于耳。

    李铭挥刀,如一个无所畏惧的勇士,追着盔狼砍,好不凶猛。盔狼强于普通人,和武徒种子接近,但李铭的力气、反应速度类似武徒,除了没有真气,其他和武徒非常相似,甚至超过了纯粹靠嗑药突破的弱鸡初级武徒。

    李铭砍伤了盔狼一只又一只,但杀死的不过两只,一方面盔狼跑得太快,另一方面寨墙上站的人太多,盔狼可以无所顾忌横冲直撞,李铭不行。

    刘峰峦是杀死杀伤盔狼最多的人,中级武徒不愧是丹田真气液化了的武徒,实力非凡。

    此战之后,刘峰峦名下土地必将进一步增加,坐牢谷山村第一地主位置。修为加上财富,是巩固权势第一法门。

    “师父,我力气快耗尽了。”

    “师父,我也快不行了。”

    朱越泽等人纷纷出声,实在坚持不下去了。

    “以我为中心,聚在一起,结三才阵。李铭,顶在前面,我在左边,越泽在右边。其他人在我们三个结的三才阵后面,赶紧休息,恢复力气。”刘峰峦提刀补位,和李铭一起杀退盔狼,一群人且战且退。

    盔狼群头狼还在寨墙之外,躲得远远的,只驱使普通盔狼跃上寨墙,跳下寨墙,进入村子。

    “芷峦姐进入忠烈祠了吗?”李铭搏杀间隙问师父刘峰峦。

    “安排了,安安全全在里边躲着,不用担心。”刘峰峦还不知道,刘芷峦听到只有两个名额,拒绝了。

    “师父,盔狼进到村子里太多,大家心思浮动,想回去保护家人。”大徒弟朱越泽替大家说出了心声。

    “寨墙不宽,容易把守,我们守住两头,活命的机会更大。”村正刘峰峦不同意下寨墙,空旷之地,容易被盔狼各个击破。

    “师父,家人如果都死光了,我活着又有什么意义?”刘峰峦的另一个徒弟看到了他的家门被盔狼撞开,盔狼从屋里出来了,人没有出来,家人肯定遭遇了不测。他想回家看看,说不定面缸里、水缸里还躲得有家人,他要去保护他们。

第十二章 吸血噬魂非是魔物 教书育人岂为反贼

    “所有男人,随我救援李铭。我谷山村保不保得住第二名武徒,全看各位了。”至于什么夺回寨墙、守护村子,在刘峰峦看来,都没有李铭重要,这资质,这幸运,逆天了。

    大家汹涌而去,奔向寨墙,不计生死,不分男女。不到二十岁的武徒,别说谷山村,整个蒲良堡都有五十多年没有出现过了。

    只要不死,必是高级武徒,还有可能凝结武核,破镜武师。武师,那可是了不得的大人物。只想想,谷山村多一名武徒,每月可以多给一个人用真气引导修行,谷山村就将受益无穷。

    每个人都迸发出无穷的力量,向前,趟开血路,救李铭。

    盔狼似乎有人指挥,故意拦在路上,不让刘峰峦等人靠近寨墙,靠近李铭。

    寨墙上,李铭虽然杀了不少盔狼,但随着真气消耗,李铭丹田内的真气越来越少,而神秘物质已经停了一会了,不再涌入丹田补充,眼看着真气即将耗尽。

    如果真气真的耗尽,刚突破的李铭很可能连武徒境界都保不住,很可能掉落境界,重新回到武徒种子。再想破境,难上加难。

    这个时候,凶兽级头狼的吼声再次远远传来,寨墙上停留的盔狼,竟然一拥而上,拼尽全力,围杀李铭。

    李铭应付的越来越吃力,但好在突破后体质大增,还能撑下去,撑到师父刘峰峦带人赶来。李铭已经看到师父一行人,速度好快,往他这里。

    这时,一道元气水箭,快如闪电,从远处射来,射入李铭的胸膛,穿胸而过。

    轰的一声,李铭倒下。凶兽级头狼竟然是中级凶兽,还能发出元气水箭,藏得好深,此时发力,一发命中,定鼎乾坤。

    不远处的朱越泽如刚才的李铭一样疯狂,痛到深处,只剩疯。不顾生死,不想生死。跟随他的村民一个一个,直至他也轰然倒下。

    不远处的正赶来的刘峰峦大声嘶吼,愤懑愤恨却不能让那两个身影重新站起来。一个在杀戮战场,现场突破武徒,不靠吞药,无人护持,无人引导,自行破镜,这是多么高的天资,这为将来修行打下了多么坚实的基础,却还不曾发光发亮,已经熄灭在了谷山村。

    另一个大徒弟朱越泽,一生勤勤恳恳,一生不计报酬,把他这个师父当做父亲一样孝敬,现在倒下了。以为朱越泽已经死去,及时赶到的村民发现,只是力竭昏迷。

    一副担架,把倒在地上昏迷不醒的朱越泽抬了过来,而六个之前跟随他救援李铭的村民,除了那个报信的,全死了。

    似乎心有所感,朱越泽幽幽醒来:“师父,我没有救回李铭师弟。我错了。李铭师弟突破了,我没能救他回来。”一个大男人,竟然哭了,浑身上下好几个血窟窿,都不见他哭,却为李铭的死,哭得撕心裂肺。

    不止朱越泽,不止刘峰峦,好多人都在哭,哭李铭的死,哭谷山村的未来,被生生打断了。李铭那一盏希望之光,才不过亮了一刻钟,轰然倒下了。

    凶兽级头狼还有一击之力,不能冒险,刘峰峦不得不带着众人心痛退走。被元气水箭穿胸而过的人,必然死的不能再死,从来没听说过谁又活了过来。

    但李铭偏偏没有死去,还活着。此时寨墙上,除了李铭,再无一人。李铭躺在地上,眼睛睁得大大,是那么的渴望生,渴望活下去。

    被元气水箭穿胸而过,李铭竟然没有死。有盔狼咬住李铭的胳膊,有盔狼咬住李铭的腿,咔嚓咔嚓,很快李铭的胳膊和腿,筋骨都被咬断,却不咬掉。

    李铭握刀的右臂布满了齿痕,头狼意志,约束盔狼不能咬死李铭,但右手握刀杀了那么多盔狼,要多咬几口,宣泄愤怒。

    以为要死了,等了半天,没有一只盔狼给李铭致命一击。

    睁着眼睛等死的感觉,很不好,李铭只求速死,却求死而不得。

    全身上下,太疼太疼了,那一股勇往直前的勇气在泄,也许下一次他就不会再这么莽撞了。

    如果还忍不住,莽撞。李铭发誓,下一次,一定要把自杀的力气留下。

    想到自杀,李铭想到了咬舌自尽,但牙齿咬了几次,终归是狠不下心肠。她的影子在眼前晃荡,如烟似雾,朦胧一片,他不舍得死。

    李铭胸口处,一指宽的血洞,咕咕咕冒血不断。李铭的血流了一地,和盔狼的血、其他人的血,交汇。

    血流得越来越多,李铭头晕目眩。“就要死了吗?”李铭发问,无人应答。孤独死去,好多要干的事,该干的事,还没有干,他不甘心,他竟然害怕死亡了。

    人生艰难唯一死,却到死时最艰难。李铭明白,头狼特意留下自己,或许就是要亲自作出最后一击。吃他的肉,喝他的血,大补。人吃凶兽,大补。凶兽吃武徒,更是大补。

    盔狼群特意最后一击留给它们的首领,新鲜肉食更美味。

    这时,远处的凶兽级头狼一步一步慢腾腾靠近,不慌不忙,似乎要给李铭留下更多的伤痛、更多的恐惧,折磨猎物,让猎物在无限恐惧中煎熬死亡。最后一刻,再狠狠咬断猎物的脖子。

    李铭的身体越来越虚弱,但嗜血的欲望,却越来越强烈,他想喝血,想喝特别特别多的血。

    反正要死了,不如做个饱死鬼。李铭右手边就是一头盔狼的尸体,脖子处还咕嘟咕嘟往外冒血。

    那些鲜血好吸引李铭,似乎是无上珍馐。“将死之人还怕什么,还担心什么,那就畅快放肆一回,饱饮盔狼血,饱餐一顿,做个饱死鬼。”李铭说服了自己。

    “天光大亮的现在,朝阳正暖,正好也可以送我一程。”李铭艰难爬到盔狼脖子处,嘴巴贴上去,喝血。

    盔狼的血一下肚,李铭整个腹部沸腾起来,肚子里涌出一阵一阵热力,涌向全身受伤的地方,李铭受伤的地方痒得极为难受。

    盔狼尸体里的血像喷泉一样往李铭的嘴里涌去,仿佛李铭肚子里有一股强大吸力。

    不过三分钟时间,这一头盔狼尸体的血液已经被李铭吸食一空。李铭爬向另一只盔狼,腿上被咬断的腕关节似乎好了一些,还有两只胳膊好像也能轻微挪动了。

    李铭又看到了活下去的希望,活着总比死了好。喝点血而已,那就继续喝。喝完这一头,再换另一只盔狼尸体继续喝血。

    痒总比憋屈死去好,哪怕只是为了那一丝可能活下去的可能,李铭决定他也要喝血,大喝特喝。意识沉沦,滑入不可知的深渊,只剩下对血的渴望。还好,下意识地避开了人的尸体,否则,李铭无法原谅喝人血的自己,那和畜生没有区别。

    随着李铭喝下的盔狼血液越来越多,李铭的胸口处竟然在颤动,仿佛有一头魔物要挣扎出来,有一种特有的威严散发到四周,附近的盔狼都有些害怕,发现源头似乎在李铭,纷纷躲开他。

    如果李铭能看到自己,他此刻的眼睛是不光是红的,还发光发亮,妖冶深邃。

    凶兽级头狼感受到了,它在寨墙下驻足,犹豫不定,不敢向前,仿佛前边有莫大的危险,随时可能要吞掉他。

    头狼犹豫,不敢向前,寨门附近一下子安静了下来,只剩下远处村落内的呼喊声、杀戮声……

    李铭则一只又一只盔狼尸体爬过去,喝血,再喝血。肚子好像吞天饕餮,怎么也不见饱胀。

    随着盔狼血液的涌入,李铭身上的伤一点点好转,包括被贯穿的胸部,包括被咬断的四肢,连快被耗尽的真气竟然也在恢复。

    肉眼能看到红色血气在动,缝合伤口,接好筋骨,像一个怪物,嗜血的怪物。

    吸完第七头盔狼的血后,李铭的胸口安静了,不再猛烈跳动。嗜血的欲望消退了好多,再也不能像刚才那样数分钟吸光一头盔狼的血了。

    只能一口一口吞咽,肚子很快饱了,李铭再也喝不下去了。意识慢慢回归,清醒过来的李铭看到,一地盔狼尸体如被风干。还好,人的尸体一具也没有异样。

    全身上下的伤都好了,都是刚才喝的盔狼血的功劳吗?七头盔狼,该有多少血?刚才鲸吞的那么多盔狼血又都到哪里去了?难道全用来修补伤口了?李铭百思不得其解。

    李铭不知道的是他的血族血脉觉醒了,在心脏内生成血海,正式成为血族。

    原来,在李铭丹田生成真气,突破武徒境界时,身体吸收天地有益物质,刺激到血族血脉,随之觉醒,加上之前被截留到心脏内的丹田之气打下的基础,李铭直接生成了血海。何止帮李铭省了三年五年时间,他的寿命直接多了二百年。凡正式血族,二百年寿命打底。李铭赚大了。但是福是祸,谁又能说得清楚!

    李铭心脏内的血海,价值连城,把谷山村卖了都买不来?增寿,增活人的寿命。要不然,血族怎么会成了普通人的禁忌,消息封锁的死死的!

    李铭血海生成过程中,身体更加主动吸收天地神秘精华,别人突破武徒境界,只能吸收那么一点点,李铭吸收的比十个人、一百个人的还多。武徒境界突破与血族血脉觉醒,同时出现,相互增益,效果远远超过了一加一等于二。

    血族最重要能力就是能够从血液中汲取精华,恢复身体。有血族血脉的,被称之为血族遗脉。完全觉醒了的,被称为血族,标志则是血海,专门用来储存血气。

    在血族遗脉觉醒血族血脉过程中,李铭与别的血族遗脉觉醒方式不一样,别的血族遗脉往往是通过修行血族遗脉专门的觉醒功法,进而觉醒血族血脉。

    李铭根本不曾修行过血族遗脉觉醒功法,就自行觉醒了血族血脉,很特殊,说明了李铭本身的特殊,还有突破武徒境界,吸收神秘精华补益自身的事,不是每个人都能出现,不是出现了就能吸收那么多。

    不管怎样,此时李铭又生龙活虎如初,而且感觉更为强大了。

    李铭的五感得到了大大增强,李铭发觉,似乎初级武徒境界巩固期直接被他迈过去了,丹田饱满有力,真气恢复如初。

    李铭伤势痊愈,特有的威慑气息消失,带给盔狼群头狼的危险感消失。凶兽级头狼一阵疑惑,没发现什么,不再顾虑,甩了甩脑袋,继续向李铭走去。

    路上遇到的盔狼无不低头,头狼的四只蹄子竟然都是白色的,落在地上发出的声音很小。但李铭听到了,好特别的走路声,应该是是那头凶兽级头狼,近了,更近了。

    头狼竟在寨墙下面不借助盔狼尸体和石头堆砌的高台,一跃而起,稳稳落到了寨墙上。

    李铭认为,靠他自己,正面肯定斗不过凶兽级头狼。李铭决定假装受伤,阴凶兽级头狼一把,哪怕战死了,也要带着这头祸害了谷山村的头狼一起走。

    凶兽级头狼雪白的蹄子踏在寨墙上,凶残的眼睛盯着李铭,似乎有些疑惑,有些恐惧,凶兽级头狼怒了,它觉得它作为凶兽级头狼的威严被践踏了。

    凶兽级头狼为刚才的恐惧和胆怯,感到羞耻,它晃了晃脑袋,猛然向李铭的脖子咬去。

    李铭等的就是这一刻,早已偷偷被李铭血淋淋右手握紧的铁脊刀,从隐藏的盔狼尸体下面,对准了头狼的脖子,用力斜着挥出。

    凶兽级头狼不曾防备,突如其来的一刀,差一点把脖子砍断,一个大大的伤口出现在盔狼群头狼的脖子上。

    脖子上细密的鳞片在铁脊刀之下,触之即破。凶兽级头狼差点死去,布满鳞片的脖子出现了一个很大的口子,顿时血流如注,受了重伤。

    凶兽级头狼害怕了,越聪明的动物,越害怕死亡。

    凶兽级头狼逃了,狼狈逃了。

    不顾不顾,跳下寨墙,往西边的树林里逃了。一边逃跑,一边用丹田内剩余不多的元气封堵脖子上的伤口,止血,想再射出一记元气水箭,怕是丹田内元气不够了。

    头狼逃走,其它懵圈了的普通盔狼,没有了凶兽级头狼的约束,野兽本能恢复,看到强大至极的李铭,一个一个如泄了气的皮球,争相跳下寨墙逃走。

    李铭愣了半天,真的成功了,站起来,仰天长啸,咆哮声好大,如天地间生雷。

    “头狼已经被我重伤,不足为惧,杀狼,杀狼。”李铭大声向着村子内说完,跳下寨墙,向凶兽级头狼追去。

    村民们看到李铭还活着,听到杀退了凶兽级头狼,无不欢呼雀跃,纷纷向村子里如无头苍蝇乱窜的普通盔狼杀去。

    刘峰峦师徒以及其他武徒种子冲杀在第一线,最为活跃。没有了凶兽级头狼元气水箭的威胁,不用怕冷不丁偷袭,不用怕憋屈死掉,杀狼,杀狼。

    一头盔狼被杀,两头盔狼被杀……盔狼好不容易进了谷山村,却寨墙太高,难以借力,跳了好多次,跳不上去。

    凡是村内通往寨墙的石梯,都有武徒种子带人把守,谷山村村民发誓,一定要把进村的二百余只盔狼屠戮个干干净净。

第十三章 人间吸血怪逞凶 天上文曲星下凡

    树高林密,凶兽级头狼逃得很艰难,李铭在后边追得也不轻松。

    还好天光微微亮,马马虎虎能看得清周围,对人类更有力。毕竟,狼比人类更适应黑夜,要不然也不会选在深更半夜偷袭谷山村。

    李铭紧追不放,凶兽级头狼脖子虽然有元气封堵,止住了血,但堵不住伤口散发出来的血腥味道。

    头狼散发的血腥味道是李铭最好的路标。突破后,李铭的鼻子变得极为灵敏,对各种血腥味分辨得特别清楚。

    这不,李铭极为灵敏的鼻子,将头狼血液的味道记得牢牢的,鼻子一闻,就能顺着头狼血腥味道传来的方向,确定凶兽级头狼逃走的方向。

    追啊追,逃啊逃。李铭非杀凶兽级头狼不可。身受重伤,此时不杀,更待何时。

    好几次,追着追着,看不到头狼了。李铭鼻子一闻,就在附近,躲起来了。

    握刀、接近,猛得来那么一下,凶兽级头狼反而又受了不轻的伤。郁闷无处排解,总之快憋屈死了。

    即便后来凶兽级头狼用仅剩的元气封堵所有伤口,甚至故意在身上蹭好多刺激性树木汁液,李铭的鼻子依然能闻出凶兽级头狼伤口血腥之气的味道,凶兽级头狼始终逃不脱李铭的手掌心。

    凶兽级头狼越逃越感到绝望,它不明白,好几次明明藏得好好的,却被那个人偷偷摸过来,差点砍掉脑袋,怎么就不能摆不脱后边那个人的追踪。凶兽级头狼本身鼻子就非常灵敏,但比起李铭对血液味道的敏感还差了不少。

    甩不掉李铭,凶兽级头狼不得不时不时留下一两只普通盔狼拦截李铭。

    普通盔狼根本不是李铭的对手,总是三下两下就被李铭杀死。有了真气支撑的李铭像一个超人,横冲直撞,肆意挥霍真气,冲杀,冲杀。李铭发现了,喝血就可以恢复真气。

    李铭坚信,他就是那个天运之子,就是那个他期待过无数遍的奇人,是戏剧中的主角,要不然,喝血就能恢复真气这样的好事,怎么可能出现在他身上!

    有了真气开道,铁脊刀无往不利。拦路的普通盔狼,一刀一个。偶尔出现一只变异盔狼,实力接近初级武徒,无非多砍几刀而已。这都是军功,都是土地,李铭恨不得头狼把所有盔狼都送过来挨刀。

    反正有新鲜盔狼尸体可以吸血恢复真气,不能鲸吞,那就慢慢喝,咽到肚子里,很快消化,化作一缕缕真气,直到真气恢复,直到肚子撑到再也喝不下去。

    又一只盔狼被李铭喝了血,很快,李铭的精气神再次恢复如初,连刚才斩杀盔狼留下的伤痕,都再次恢复如初。

    李铭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反正只要有效果,管用就行;反正他记住了凶兽级头狼血液的味道,跑得再远,好像只要不超过十里,都能找到它。

    中间有一次,李铭耽误的时间太长,彻底闻不到头狼的血腥气息,失去了凶兽级头狼的位置,以为找不到了,但当李铭沿着痕迹追了两三里路,竟然又闻到了头狼那股熟悉的血液味道。很快,李铭找到了那只头狼,受伤太重,正停下来舔伤口。

    被李铭找到那一刻,李铭明显感觉到,那一只头狼,极为吃惊,然后,又崩溃似地逃跑,慌不择路,跑反了方向,往来时的方向逃去。

    李铭一看,乐了。不往山里跑,又往谷山村方向跑,有什么好说的,继续追杀。

    李铭认准了凶兽级头狼,誓要杀它,为死去的齐奶奶,死去的村民报仇。

    送死的事,一次两次三次可以,十次八次,哪怕是盔狼也怕。普通盔狼纷纷离开凶兽级头狼,四散逃开,不想再白白送死。

    凶兽级头狼越逃越孤单,越逃越怕,越逃越绝望,遥遥看到了熟悉的谷山村,才发现方向跑偏了。

    那懵逼表情,如果有人在旁边看到,比台子上的丑角精彩多了。一只狼,竟然有如此丰富的表情,比人的都丰富。

    这只头狼确实有了不低的智慧,如果在人类村落中长大,估计和成年人智慧差不多,但和一群傻不拉叽的野兽成天在一起,能有这样的智慧,已经相当不错了。毕竟懂偷袭,会放火,绝对超出了绝大部分的盔狼。

    又换了个方向,头狼继续逃,逃着逃着竟慌不择路钻出树林,顺着乡间小道,往前逃窜。

    或许乡间小道没有障碍物,它可以跑得更快,或许树林里枝枝叉叉一旦挂到了它身上的伤口太疼太疼。明明藏得好好的,平白无故多挨了好几刀,血的教训,再也不敢停下来,再也不敢躲起来,只想逃的快快的,逃的远远的,离开追它的煞星。不,应该是克星。

    一个人,一头狼,生死搏命,一个越逃越虚弱,一个越追越勇猛,又数十里高速奔跑后,狼和人无不筋疲力尽。

    再跑下去,李铭真跑不动了,因为追到后面,已经没有普通盔狼过来拦截,不再来送死,就没有血液供他喝,不喝血,他的体力和真气就没法恢复。

    人和狼比耐力,即便是受伤的狼,也占优势。如果不是真气撑着,滋润着,李铭撑不了这么长时间。

    怪不得都想突破,真气真是个好东西。在李铭看来,几乎是万能灵药。

    腿麻了,输点真气,活血化瘀。手酸了,输点真气,立马不酸。

    如果让其他武修知道,李铭把真气用来揉腿揉胳膊,估计得气死,太不拿真气当回事了。

    他们哼哧哼哧好多天,才练出来那么点真气,锤炼真气武技还不够,怎么可能舍得用真气揉腿揉胳膊,太奢侈了,太败家了。

    前面两山夹道,惟有一线可见天,是一处长长的一线天。这么危险的地方,头狼竟然跑了进去,也不怕前头有人堵着。

    凶兽级头狼的气息越来越弱,元气耗尽,伤口崩裂,它一路上流了太多太多的血,体力下降,速度下降,李铭越追越近,眼看要追上了。

    它什么也不管了,什么也不在乎了,只想往前跑,跑得更快,跑得更远。

    李铭的速度已经赶上了头狼,甚至略有超过,头狼的命运已经注定。

    巧的是,一线天前面拐弯处竟然真的跑出来一群人。他们拿着刀,背着弓,是附近卢阳村等村子的人冒死赶来救援谷山村了。足足一千人之多,大部分都是青壮。

    不明敌情,还要联络周围村落,还要集结,还要商定救援路线,还要赶很远的路,两个时辰,救援队伍能赶到这里已经很快很快了。

    凶兽级头狼戛然而止,前面是一群人,后面是一个人。凶兽级头狼毫不犹疑,转身,往身后李铭的方向冲去。

    李铭也看到了前面的一群人,虽然他很累很累,可以避开凶兽级头狼,把凶兽级头狼留给后面的人来杀。

    但他怕凶兽级盔狼借机逃出生天,他不想给凶兽级头狼任何活命的机会,他要报仇,为齐大娘,为所有谷山村死去的村民。

    李铭双手握紧铁脊刀,竟主动冲向了凶兽级头狼。

    一个为了活命,一个为了报仇,狠狠撞向一起,哪个也不肯退缩。

    李铭压榨体内最后的几缕真气,沿铭文注入铁脊刀。只见,手起刀落,虚弱不堪的凶兽级头狼的脖子被李铭灌注了真气的铁脊刀一刀砍断。凶兽级头狼的脑袋落在地上,眼珠子瞪得大大,不甘心好多。

    而铁脊刀刀柄上的月白色合卺穗来回摆动,依然尘土不染,滴血不沾,干净得如她的手。

    李铭不知道,在他砍下凶兽级头狼脑袋的时候,似乎有什么东西,从凶兽级头狼的丹田里,被吸进了他的脑海里。

    一把弓突兀地出现了李铭的识海,搅动得李铭的识海翻动不停,炸裂般疼痛,痛得李铭浑身颤抖,脸色发白,嘴唇发紫。李铭强忍着,不倒下。

    数百米外的一群人看着这一个意气风发的年轻人,无不钦佩、畏惧,纷纷喝彩,竖起了大拇指。好年轻的武徒,好珍贵的铭文武器。

    却不及大声赞一个好,轰的一声,主角晕倒在地。像失了魂的人一样,诸事不知。

    好几个武徒,一阵风而至,又是验伤,又是输入真气,却半点没有效果。根子在识海,法修还可能有点办法,武修修的是丹田气海,跟识海八竿子打不着,自然找不出原因,救不醒人,干着急。

    “应该没有生命危险,只是脱力了,休息几天就好了。”

    “咱们还去谷山村吗?”

    “应该不用了吧。这猛人都追出来几十里地杀凶兽级盔狼了,谷山村肯定没问题。”

    “火光那么大,几乎整个村子都在着火,那是怎么回事?总不能是自己烧房子庆祝打退盔狼群吧。”

    “那就去看看。”

    “去看看。”

    “一起去看看。”

    说话的功夫,凶兽级头狼已经被放血、剥皮完毕。凶兽级盔狼浑身都是宝,血肉大补,丹田尤其珍贵,要论金元卖的。但如果不及时处理,要损失不少钱。

    所以,没征得昏迷不醒的李铭同意,就赶紧处理,并分门别类保存好。

    大家知道,眼前这个武徒发财了,发大财了。不说比得上蒲良堡里的大财主,至少将是附近村子里数一数二的大财主。

    一路上,他们是真的见识了猛人的厉害,见识了猛人财富的不断增长。一路走,一路捡盔狼尸体,能卖好多钱,可惜不是自己的,都是这位猛人兄的。

    救援队伍里的年轻小伙子们,无不好奇谁这么厉害,争相过来看昏迷不醒的李铭。

    一副担架,四个人抬,一群人排队,一个人最多只能抬三分钟,都想沾沾财气,更想沾沾武运。

    一位年轻人左看右看,他似乎认识这位猛人:“这位猛人兄,好像是谷山村童子试案首,对童子试案首李铭。”

    “他不是武徒种子吗?怎么成武徒了。”

    “我看看,我看看。这不就是谷山村李铭吗!”

    ……

    确认了李铭的身份,大家更激动了。南方文风鼎盛之地越州考出来的童子试案首,那得多牛逼,比沁北县的举人老爷都牛逼。

    不行不行,这是文曲星下凡,必须沾沾仙气。

    大家争着抬担架,人太多,都快争得打起来了。最后约定,一人只能抬一分钟,抬过的人不能再抬。

    有些人担心轮不到担架,争着抢着扛李铭击杀的盔狼。甚至,分成一队又一队,漫山遍野,找李铭击杀的盔狼,好猎手不少,一找一个准。而且,还找到了几只被李敏砍伤躲起来的盔狼,大家不舍得杀死,活捉捆了起来,能卖大钱的。

    快到谷山村了,大家把凶兽级盔狼所有的逃跑路线汇总起来。大家发现,这头凶兽级盔狼好傻,竟然在沿着一条路,跑圈圈。好蠢的凶兽级盔狼,好幸运的文曲星武徒。

    一千余人,抬着李铭,扛着数十头盔狼尸体,浩浩荡荡,来到了谷山村。

    村正刘峰峦亲自迎接,一千余人登梯子,上寨墙,入村内,杀盔狼。

    一千余个壮小伙的加入,很快,村内的盔狼被清剿一空,能活捉的尽量活捉,活捉不了的杀死。

    好丰厚的收益,好傻不拉叽的盔狼群。不走寻常道,寨门洞不打通就敢进村子,这不是送菜吗?

    他们好羡慕谷山村,十年不开张,开张吃十年。

    但看着近乎化成了废墟的谷山村,看着尸体一具一具被抬出来,残破不堪。钱财一旦带了亲人的血,就没有那么羡慕了。

    蒲良堡的援军晚些时候也到了,蒲良堡武字营副营正陈渔杞亲自带队。看到谷山村已经解除危险,谢绝挽留,带领武字营兵卒急急忙忙又赶回蒲良堡。

    其他救援的人也走了,盔狼出没,多有不稳,得防护好自己的村寨。带着他们猎杀的一部分盔狼,满载而归,有名有利,皆大欢喜。

    大家约定了,待谷山村安稳下来,吃酒吃席,庆祝谷山村往鬼门关走一遭,活下来了。

第十四章 活死人纳妾为冲喜 新娘子嫁人盼回魂

    侥幸活了一命的刘芷峦一家,承担起了照顾李铭的责任。李铭昏迷不醒三天了,快把人急死了。

    床边一位十二岁的小姑娘,尤其担心李铭。一袭红衣,新做的嫁衣,和衣不睡,整整三天了。

    她是齐大爷亲自送嫁的,当着全村人的面,许给了李铭当小妾,正是老黑的大女儿——大妞。

    哪个人不是随波逐流,一生在命运的长河里,不能泛起哪怕一朵浪花。

    但总有些人不甘心命运,想扑腾扑腾,想要更好的,想抓住每一份天光。所以,老黑以命挣扎;所以,大妞以婚姻挣扎;所以,齐大爷以铁骨铮铮汉子挣扎……

    那一日,齐大爷化作废墟的家,大妞扎着白孝来了。

    “你确定要嫁吗?”

    “确定。我爹死前给我指的亲事,我认。”

    “李铭可是昏迷不醒。大夫说了,失魂之人,很可能一辈子都醒不过来。”

    “醒不过来,我也要嫁。”

    “李铭要是死了呢?”

    “我给他守寡。”

    “你才十二岁。”

    “十二岁不小了。”

    齐大爷半天不出声,不肯应承,不肯替大妞做媒。

    瘦弱的大妞,比老黑矮了不少,瘦了不少,噗通跪下:“求齐爷爷成全。我家过火了,房子烧没了,粮食也烧没了。我爹死了,我娘和我弟弟妹妹们还要活下去,求齐爷爷开恩。”

    一个12岁的小姑娘,响头一个接一个,砰砰在地,磕出了血,只为求一个给活死人做小妾的可能。她听说了父亲老黑的事,主动来的,家无隔夜之炊,家无安身之房,想活下去,太难了。村子里展开了救灾,管得了一时,管不了一辈子。

    生也何难,死也何苦。齐大爷看着磕头不已的大妞,很是心疼。路都是自己选的,却有多少是自愿的,多少是迫不得已的。

    老妻与两个孙子的遗骸在侧,等齐大爷下葬。老黑死前的嘱托,一幕幕重现,但那是以李铭身体健全为前提的,现在成了活死人,说媒的事自当作废,人得讲良心。不能前头救了你,后头就把人家女儿往火坑里推。

    但陷入绝境的大妞一家呢?饭要吃,弟弟妹妹要长大,她一个十二岁的孩子又能如何?今年定然有不少卖儿卖女的?难道眼睁睁看着读书识字的大妞被卖到勾栏之地或者大户人家?

    “好,我答应了。”同样是火坑,与其那样,还不如赌李铭有可能醒来,至少可以衣食无忧不受苦。

    但仅凭为妾是远远不够的,李铭名下的钱太多,李铭立下的功劳太大,不可能便宜大妞,便宜大妞的家人!

    齐大爷替大妞下了个重注,当着全村人的面,说要给李铭冲喜,做人祭:“李铭活,大妞活。李铭死,大妞死。活人殉葬,永世不悔。”如果有第二个办法,齐大爷肯定不会选这么一条大悲大喜的路。

    但大妞有得选吗?如果不这样,刘峰峦会同意吗?顾子詹会答应吗?刘芷峦会不会反对?……人言可畏,人言从来可谓。

    没想到,顾子詹竟然第一个松口:“必须处子之身,必须从一而终。”

    “你可是处子之身?”

    “是。”

    “你可愿从一而终?”

    “愿意,李大哥死,我死。”

    “不需要你死,守在家里,为他招魂一辈子,你可愿意?”

    “愿意。”

    “家中长辈可同意?”

    大妞的母亲心疼女儿,流泪不停说不出话,想到家里的情况,狠心点了点头。

    “验身。”

    媒婆及两位妇人上前,引入暗室,验明处子之身。

    “是,处子。”

    村正刘峰峦看了眼刘芷峦,刘芷峦肯定地点了点头。然后,刘峰峦向前走了一步。

    “失魂之症,非药石可医,你可知道?”

    “知道。”

    “李铭有大功于谷山村。非李铭,谷山村必将不存。非李铭,在此之人至少过半要死。非李铭,不会有数百盔狼尸体落在手中。你可知道?”

    “知道。”

    “聘礼从我谷山村公中出,你可知道?”

    “我不需要聘礼,这是我父亲生前给我指的亲。”

    “必须要。这场婚事不是私事,乃是谷山村酬功李铭之谢礼,你可知道?”

    “我知道。”

    “此乃人祭,人神共许。北疆不禁改嫁,但选了这条路,不得改嫁,你可愿意?”

    “愿意。”

    “李铭一日不醒,你一日处子之身不可失。你可知道?

    “知道。”

    “若失了处子之身,我谷山村上下必将你娘家满门沉塘,你可知道?”

    “知道。”

    “我允了。”

    李铭家人远在万里之外,刘峰峦作为“师父”,即为家长,他代替李铭答应了这门亲事。然后,刘峰峦退下。

    顾子詹上前,向众人拱了拱手,说道:

    “古老传说的事,说它真,他就真。说它假,它就假。就像沛祀大峡谷的沛祀大英雄,谁能想到他成就了阴神!谁又敢判定他现在已经死去!人族有史记载以来的大修行者,沛祀阴神必居其一。哪怕如今久不显圣,你们看哪个大妖敢在沛祀大峡谷放肆,哪个大妖不是夹起了尾巴匆匆忙忙穿过沛祀大峡谷!”

    略一停顿,顾子詹继续说道:

    “沛祀阴神修行有成,其妻居功至伟。丈夫戍边,妻以至诚,白首苦等,化为望夫石,日日盼君归来。而终于归来,沛祀阴魂归位。大妞为何不能!李铭为何不能!如果我谷山村有了沛祀阴神这样的大修行者,别说狼灾,就是焉山里的那头蛟龙来了,我们也不怕。”

    “对,对,顾先生说得对。”刚刚经历了盔狼之灾的谷山村村民,纷纷点头,婚事成了。即为小妾,当然不用三媒六聘,一顶轿子抬进了村内一间相对完好的房子,充作婚房。

    吹吹打打,好不热闹。丧事在办,喜事也在办。

    有人笑,有人哭,有人喜,有人悲。

    近日的谷山村,家家尽有哭丧人,声声凄惨不忍闻。

    齐大爷家,齐大爷看着妻子、孙子的残破尸体,泪落个不停,却无声。手边的剔骨刀,拿起来,又放下。他想死,又怕家人孤魂归来,再无旧人相识。

    老迈之躯,何谈永年!能等到他们归来吗?但不能一定等不到。那么为什么不活着?不好好的活着!

    所以,他齐大爷要活下来,活得精彩,活给他们看,他的妻子,他的儿子们,他的孙子们。顾先生说得好,守得住家,等得来亲人,哪怕是一缕幽魂。

    有了盼头,那么,就要用心活下去。齐大爷开始收拾残破的院子,清理废墟,烧水做饭,吃顿饱饭。

    李铭依然没有醒,刘芷峦悉心照料,喂水、喂流食,擦身子,大妞在一旁生涩地配合。

    因为嫁过人,不再是处子之身,刘芷峦连人祭的资格都没有。喜欢一个人喜欢到尊严都不要,却还是败给了世间规矩。如今,破镜武徒。正妻的资格更是遥不可及,如云烟消散,为妾呢,怕也是难了!

    泪在多年前已经流干,刘芷峦不悲不喜,只希望李铭尽快醒来。

    五天、十天、半个月时间过去了,谷山村伤疤擦去了好多。该埋的埋到土里,该烧的烧为灰烬,该卖的卖给商人,粮食、史料、木头、砖块,一车车运到谷山村,顾子詹主持重建,琐碎事务处理的井井有条。

    刘峰峦亲自去郡城买回了灵药回魂散,比培元丹贵多了,喂给李铭,依然不见醒来。

    能想到的办法,都想了。能见到的高人,都见了。失魂之症,无药可医,除非鬼修一类大修行者出手,或有希望。

    小小的谷山村,别说鬼修了,连法修都没见过。哪怕较为常见的武修中的武师,也没有一个来过谷山村。

    谷山村太小,修行者的世界太大。熬着吧,也只能熬着了。

    雪落了一场又一场,大地白茫茫一片又一片。

    而今日,天终于放晴,裹了一身狼皮的李铭被推出屋子,晒太阳。

    阳光照在李铭的脸上,李铭的眉毛似乎动了一下。

    刘芷峦没有在意,以为是风。又动了一下,刘芷峦身体一下子绷直。然后,又动了一下,刘芷峦看清楚了,就是李铭的眉毛在动。

    一群人得到消息赶来,刘峰峦、顾子詹、朱越泽、司彦斌、齐大爷……

    屋子里满满当当都是人,无不兴高采烈。

    但屋子里有一个人听得到,讲不出来,那就是李铭。半个月前,李铭识海里的那把弓成型了,识海不再翻江倒海,李铭的意识不再如一团浆糊,变得清醒。奈何意识清醒了,身体动不了,连眨一眨眼、动一动手指头都不行。

    刚才,晒太阳的时候,一阵风吹来,加上阳光刺激,下意识地,李铭的眉毛动了一下。

    动了一次之后,李铭高兴坏了,反复寻找那种感觉,不断尝试,他想醒来,太想醒来了。反复验证之后,李铭发现,好像是有莫名的东西在空气中被他的身体吸收。身体吸收了那种东西,他的眉毛才下意识地动了一下。对,就从空气中吸收的那种东西的功劳,李铭确定。

    以前他躺在屋子里,冬天冷,窗户不打开。屋子里空气中的那种东西应该都被他的身体吸收完了。

    今天,刚一出门,他的身体就有久旱逢甘露的感觉。可惜,时间不长,又被关进了屋子。

    意识封闭在身体里,耳朵听得见周围的动静,却做不出应有的回应,活死人一般,难受死了。

    此刻,李铭听着周围人对他的关心呵护,极为感动。只是越听,越心拔凉拔凉。

    “应该是晒太阳对李铭恢复有好处。”

    “会不会是需要温度?”

    “我看像,得让李铭盖得厚厚的,再用大火烧炕。”

    ……

    大妞站在一旁,心有欢喜奉茶,茶水续了一杯又一杯。

    然后,李铭开始了一段非常寻常的烧烤之旅。六个小伙子,一天十二个时辰不停歇烧炕,李铭的身上被盖了厚厚的被子,足足三层。汗水如浆,滚滚。

    刘芷峦、大妞,轮番灌糖盐水。

    烧炕的人欢喜,喂糖盐水的人欢喜,独独躺在床上的人难受。

    李铭吓得已经不敢动眉毛了,每动一次,鼓励一次,火更大,糖盐水灌得更多。

    也就每次开门关门,能进来一些神秘物质,让他的身体吸收。

    李铭不知道的是,他期待的那种东西,正是元气。世界上,元气无所不在,除了灵脉之中,其他地方极少极少。实际上,元气可以穿墙穿地,之所以李铭感觉屋子内不如屋子外面,是因为元气在墙壁和地面中,没有在空气中流动的快。

    实际上,李铭的身体每天都在吸收,每天都在恢复,只是因为屋子内量太少,他感觉不到,效果不如屋子外面好。身体可以吸收元气的,都是法徒种子,待开辟了识海,即称为法徒。

    煎熬总有尽头,十一天后的早晨,又是一觉醒来,梦中的李铭睁开眼,现实中的李铭竟然真的睁开眼了。所谓的病,就这么好了。

    来的突然,醒的也好突然。然后,一堆李铭即为不认可的事,纷纷被拨乱反正。

    如大妞,坚决不承认是他的妾。心有所属,怎能纳妾。再说,十二岁的妾,那不是在祸害人吗!谁说都不行,哪怕是齐大爷,哪怕是顾子詹,哪怕是刘峰峦,哪怕是刘芷峦……

    “负心人”三个字牢牢地套在了李铭头上。快死了嫁给你,活过来了不认账,太不像话了。但无论别人怎么说,李铭不为所动。

    最后,赔了一笔不少的钱,认下做干妹妹,算是画上个句号。

    一波刚平,一波又起。学堂顾先生枯坐在学堂,寻死觅活。

    这一日,夜,无月。

    “你来了。”

    “我来了。看来顾先生在等我。”

    神色肃穆的顾子詹没有回应,只是一个人静静地坐在化为了废墟的学堂。

    李铭没有打扰,他能感受到顾先生此刻的悲凉。也坐下,陪着他,坐在一大片荒芜之中,等朝阳。

    沉默,不说话,两个人。夜虫未鸣,天地大寒。万物凋零,皆待春风。

    李铭知道,顾先生不是一个求死的人,一定是遇到了难事,必须以死才能解开。

第十五章 红尘炼心修香火道 识海破幻走阴神路

    顾子詹知道,李铭一定猜出了什么,只是没有问出来。隐姓埋名30余年的顾子詹为了求药,出山了。药还未到,李铭病好了。但他顾子詹该暴露的应该已经暴露了。

    此刻,顾子詹不为自己担心。他担心谷山村,他担心李铭,他担心谷山村每一个他教过的学生。

    他顾子詹是反贼,朝廷挂了名号的反贼。

    他顾子詹很可能被有心人留意了,刀光血雨,不日或将至。

    顾子詹想了很多,他必须走,他想在走之前,安放这三十年经历的人和事,安放这一生经历的人和事。

    所以,今夜,他只想怀念,只想一个人静静凭吊这无怨无悔走过的一生。

    谷山村学堂是他待的最久的地方,57岁老翁,早该死了,偏偏不死,却看起来像个70岁小老头。

    谁能想到,他才57岁,增寿五十年的增寿丹,他吃过两颗,往后,还有大把大把的时光可以挥霍,至少可以挥霍一百年。

    但他决定走了,就在今晚,见过最后要见的那个人之后。

    学堂废墟上,他静静一个人坐着,不起波澜,已生波澜。

    今晚,他就要离去。今晚,他只想最后一遍怀念故人。

    脑海里一个一个熟悉的名字划过,一个又一个音容笑貌出现又消失,却已是阴阳相隔。

    似乎谷山村那夜的火焰还没有熄灭,还有浓烟在天空张牙舞爪;似乎焉山义军大营依然战火纷飞,硝烟弥漫……

    只是,今夜,夜黑如墨看不到。只是,今夜,形单影只人惆怅。

    活着的意义何在?一生坚持下去的意义何在?一个个鲜活的名字,昨日是人,今日是鬼。莫名地,顾子詹哭了出来,哭啊哭,泪流干了,声音嘶哑了。

    李铭在一侧,一刻也不敢离开。李铭真的确认,顾先生求死之心是认真的。

    求死之心太浓烈了,越是有主见的人,越是不愿意改变决定。

    但李铭受一村人所托,必须劝劝顾先生:

    “生死有命,皆由不得自己。死的人死了,活的人还要活下去。”劝人的话,李铭尽可能说得文绉绉,李铭不知道顾先生还有另一个惊天动地的身份。

    “人皆殁去,我独存活。半百之年,只欠一死。”顾子詹沙哑的声音,泣血出声,好似幽鬼吐语,身在地狱。

    “您的大部分学生都健在,学堂很快将要再建起来,还是您给他们上课。”

    “都死了,我也该死了。”

    “什么都死了?什么该死了?您是谷山村的魂,您死了,谷山村的魂也就没了。”

    两个人,只管自说自话,听的人不明白,说的人只管说。

    但说的人想说些听的人能听懂的话了。

    “听说过义军吗?”

    “听说过。”

    “听说过焉山义军吗?”

    “听说过。”

    “听说过焉山义军第一代军师詹子顾吗?”

    “没听说过!顾子詹,詹子顾,难道您是焉山义军军师?”李铭吓了一跳,本来坐着,惊得站了起来。

    “很意外吧。三十年前我就该死了,却偏偏不死,活到了现在。”

    “您,您……”李铭“您”了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想骂什么就骂吧。官府即将剿灭我们的时候,兽人、蛮人、妖族一起来援。你说搞笑不搞笑,我们没有求援,他们偏来救援,这骂名是怎么也洗不掉了。”顾子詹,不,应该叫詹子顾,哽咽落泪,泣不成声。

    “北疆是个好地方,你文有童子试案首扬名,武有武徒修为立足,此大争之世,坐上风口,必可冲天而起。”转折好快,劝人造反,劝得好理直气壮。

    “不多说了,你比我生的时候好,赶上了,赶上了……比我名声好,好,好……”齿间藏毒,吞咽入腹。唇角流血,人已亡去。

    盔狼来袭,谷山村满目疮痍,官府的目光必将投过来,把别人当成傻子的,自己才是傻子。北疆要犯,高居榜首,死了好,一人死,百人活、千人活、万人活。

    李铭听明白了,所以不能阻拦。斯人已去,久久,李铭的耳边,犹一遍遍响起堂堂焉山义军军师詹子顾留下的绝命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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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半百之年欠一死,绝无偷生苟且存。

    骨头偏学石头硬,不肯低头向至尊。”

    ……

    “头颅悬向众生苦,却说孤苦此一生。

    木鱼敲碎山海梦,十年江湖起秋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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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如何的才情,才能一首首诗不停顿?也许只是死前想显摆一下,好给童子试案首李铭瞧瞧,老朽我也不差。

    然后,带进土里,化作云烟,尽皆消散。却没想到,破镜之后,李铭变得耳聪目明,近乎过目不忘,记下了他说的每一个字,他留下的每一首绝命诗。

    一介书生,江湖梦不醒,发誓要做大侠,除暴安良铲不平。遇上了一帮好兄弟,干了一番惊天动地的大事业,好景不长,好兄弟们一个个枉死而去,留下他狼狈逃窜。

    隐姓埋名为教书先生,想着在谷山村这一隅之地,建一个人间净土。

    结果呢,即便躲在了这一隅之地,心血与梦想,也被一场狼灾化为乌有。何处有净土,净土怎么不肯留在人间!

    顾子詹好痛,加上身份可能暴露,他选择了死,解脱不安了一辈子的灵魂,陪兄弟们,阴曹地府,大碗喝酒,大口吃肉,再杀他娘的,抢他娘的。

    顾先生的事,李铭谁也没有说,藏在心底,但愿一辈子都不用说出来。太招灾招锅,而且是灭门灭村的大祸。

    司彦斌徇私枉法的事爆发了。死了亲人的功勋之后,不依不饶告到了村正刘峰峦处,告到了蒲良堡。

    之前,刘峰峦一直压着,想着谷山村刚经历大灾,急需武力镇守,需要武徒种子司彦斌。

    现在,李铭醒来,更是初级武徒修为,何止补上了武力短板,远远超出。

    而司彦斌破身的事,偏偏又在这个时候传出。不惩处,必然有人跟风,如果谷山村一个个修行之人还未破镜武徒,就破了童子身,还怎么修行,还怎么破镜。无数血泪教训立下的规矩,绝不能犯,必须严惩。

    第一个和司彦斌发生关系的妇人一家被赶出了谷山村,并且谷山村发公文给妇人娘家所在的村子,通告此事,不得收留。如果妇人娘家所在村子的村正深恶痛绝此类事情,妇人的娘家很可能也被赶出村子。荒郊野外,野兽众多,被赶出村子和送死没什么区别,就看能不能快点找到人收留了!

    北疆与别处不同,没有修行者,怎么守住村子,怎么对抗野兽,怎么对抗土匪,怎么对抗兽人,怎么对抗蛮人。

    确保武徒以下武修30岁之前守身如玉,这是北疆的一条红线,谁跨过,谁必被惩处。除非,修行之人承认,是他用了强。但,司彦斌否认逼迫过对方,反而说是对方勾引了他。

    妇人一家的遭遇,让谷山村活下来的人大受震慑,再也没有人敢和修行之人暧昧,除了李铭。因为破镜武徒之后,是不是童子身,不影响修行了。

    司彦斌徇私枉法的事,刘峰峦终究不忍,花了大价钱压了下去。

    好面子的司彦斌受不了村民的指指点点,再加上父亲死于盔狼之灾,无地自容加上愧疚,他选择离开谷山村,去边军从军了。

    谷山村相当重要的两个人,顾子詹吞毒自尽,司彦斌选择从军。很快,和所有死去的人、离开的人一样,不再占据话题的中心。

    李铭承担了更多的工作,包括教书育人,包括以真气帮助打通任督二脉。

    朱越泽每天早晨带着一群半大孩子,有男有女,练武壮大气血,好有朝一日,打通任督二脉,成为武徒种子。

    祭祀之日要到了,庆祝之日要到了。之前,忙着救灾,忙着重建,忙着给李铭治病,耽误到了今天。

    腊月初二,宜出行,宜祭祀,宜宴饮。天正中午,阳光明媚,谷山村村正刘峰峦和谷山村宿老正设宴招待之前来援的周围村子的一众头面人物,酒肉丰盛,李铭在座作陪。

    柴火堆燃起一座又一座,取暖,修行,愿有通宵达旦。

    远处是茫茫然的雪,近处是活生生的人。旧事重忆,又一次幸运地活了下来,有人庆幸,有人痛哭,有人默然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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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数堆坟茔怨人死,几年伤心落泪咸。

    黄泉君作新死鬼,明年我是后来人。

    未叹离别霜欺老,久哭人间恨难消。

    我舞大刀将军老,他悲志气士卒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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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夜未见全白发,却已两鬓早斑斑。似乎一夜之间衰老了的村正刘峰峦倒满一杯酒,起身,遥遥感恩一圈,然后,说道:

    “第一杯酒,敬昨日死去的人。”

    酒水撒到地上,众人肃穆不语,默哀,为那些亡魂,为那些死去的村民。活着的人还要活,死去的人已经死。

    李铭的眼睛红红,却忍着不落泪,三年种种,尽在谷山村度过,那些热情的人,那些豪爽的人,哪怕那些喜欢嚼舌头的人,李铭此时回忆起来,都是那么的可爱。

    尸体在前些天已经一堆堆火化为灰烬,战死的村民,请入忠烈祠。枉死的村民,葬入家族墓。

    忠烈祠内,成百上千的牌位摆得满满当当,诉说人族在这一片土地的艰难和不屈不挠。

    “第二杯酒,敬昨日来援的各位乡邻。”刘峰峦倒满第二杯酒,举起,满饮之后,感激涕零在脸上,人们都可以看得到。

    正是北疆村落之间、戍堡之间无私心、无畏惧,守望相助,诸夏之民才可以在北疆这片土地上扎下根,世世代代。惟守望相助,不计得失,同心协力,才可以抱团取暖,以应对无边的寒冷,以应对深夜的黑暗,以应对荒野的猛兽。

    “第三杯酒,敬谷山村,我谷山村又活了下来。”

    眼睛通红的刘峰峦不能落泪,但作为村正,该有的礼仪礼节一分不能少,强撑了一天,至日落,方一个人躺到床上悲伤,泪落下滚烫滚烫,灼人心肺。这一夜,很多人无眠,包括侥幸活下来的李铭,包括李铭的师兄弟朱越泽等人,包括被人称为刘寡妇的刘芷峦,包括失去了家人的齐大爷……

    人来来去去,生的死的,此为人间。雪飘落一地洁白,英灵且安息,年年将祭祀。

    祭祀之时,刘峰峦主祭,李铭助祭。所有的村民都参与了,男的女的,老的少的,健康的残疾的,寡妇又新增了好几十个……

    祭词长长,小楷方块字工工整整,是这几天李铭赶写的。

    “……不屈死战,而有今天。此战而死者赵树亮……,此战而伤者齐焕鹏……愿英灵千载,魂魄不灭,佑我谷山,谷满仓满……”

    每念到一个名字,他的家人腰杆一挺:看,这是我家的好男儿,没有老死在床上,战死在了沙场。生的平平常常,死的轰轰烈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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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今不死,终有一死。故曰:

    今我烧纸祭奠君,他年我死谁烧纸?

    荒坟城外草木稀,枯骨冢内故人悲。

    侥幸今日我未死,焉知明日我不死!

    腊梅老枝落花尽,黄泉新鬼伤心绝。

    眼见尽是白绫客,君死孰哭霜后雪。

    人生本是艰难事,何况历历生死劫。

    祈伏尚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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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群村民,包括来客,跪下,拜英灵万古,热血常在,归来少年人。

    忠烈祠内,谷姓英灵最多,他们是谷山村的开创者,在这里繁衍生息,在这里埋骨无悔,即便死的干干净净,即便死后谷姓传承断绝,但他们虽死犹在,后世不忘,祭奠时时。

    谷山的牌位摆的最高,李铭恭敬跪下,拜,一拜再拜,拜所有的英灵,宁战而死,不病而亡。

    北疆男儿多战死。李铭只愿将来有幸成为英灵之一,百战而死,死而无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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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英灵

    哭一宿白幡,谁的模样在天?

    尸山血海勇敢作战,他死而无憾。

    无遗憾,不抱怨,生的死的都英雄好汉。

    一碗酒祭奠,我们英灵不消散。

    一炷香燃燃,西风不妨彻骨寒。

    等等一场春天,麦子青青我再耕田。

    生的死的都吃饱了饭,活下去年年。

    看雪皑皑山川,看纸钱飞飞白幡。

    我们不抱怨不埋怨,愿世界永世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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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死去的人只当是过客,不可挽回。活着的人还要继续活下去。李铭看到了刘芷峦和她的孩子们,他们躲在堆放大白菜的地窖里,鱼腥草、烂白菜等的味道盖住了他们身上的人味,侥幸躲过了这一场劫难。

    李铭看着侥幸活下来的刘芷峦,高兴莫名。还有齐大爷,右胳膊被盔狼咬得骨头都露出来了,但还活着,废了一条胳膊而已。

    只是,那个爱管人闲事的齐奶奶和他们的两个孙子被盔狼咬死了。

    还顾先生,亦或詹先生,就当做谷山村学堂教书先生顾子詹接受不了学生或死或伤的噩耗,伤心欲绝数日,想不开,放不下,服毒自尽了。

    而今,刘芷峦成了新的教书先生,李铭特别喜欢每天从谷山村学堂传出来的朗朗读书声。她在学堂里教书的样子好美,很像她。

    万事皆可耽搁,惟读书明理不可一日荒废。李铭的家乡如此,谷山村如此,诸夏皆如此。

    孩子们只有读书了,广阔无垠的世界才可以展开,然后跌跌撞撞,走向光明可期待可期盼的未来。

    在诸夏,村子里最好的房子,集镇上最好的房子,城市中最好的房子,往往是学堂。

第十六章 祭英灵村正做主祭 盟誓约队正读誓词

    夜深,村正刘峰峦住处,刘峰峦和李铭对面而坐。

    一壶茶,两个大陶碗,倒满了深黄色的茶汤,摆在两个人面前。

    李铭抿了一口,苦,如他师父的一生。眼前粗豪的汉子,穿了一身粗布衣裳,缝缝补补好几处,针脚很细密。

    谁能相信,眼前这位是一位村正,是一位中级武徒,是一位曾经的边军副队正,是一位沁北县贵族之家刘家的八爷。

    人生几多无常,在刘峰峦的身上都可以找到影子。不过四十多岁,鬓角斑斑,无儿无女无媳妇,一个人一个简单的院子,院子里一间简单的房子,房子里一张简单的床,床上一卷简单的被褥。

    前边十几年许给了边关,保家卫国;后边十几年许给了谷山村,传授武学。一生持身算是极正吧,在谷山村及周边村落很有威望。

    明明是谷山村第一大地主,盔狼来袭一战,立功不少,名下土地又增加不少,达到了200多亩,穿得却如此简单。

    李铭是极为敬佩的,换做他,肯定做不到。李铭喜欢吃好吃的,穿好看的,漂亮女人当然也喜欢看,奈何囊空空如洗,不尽人意。

    现在,武徒境界达到了,钱财也有了,但烦心的事更多了。

    “师父,那什么灵药回魂散对我真没起作用,能不能让对方退点钱,退一半就行。”

    “那你灵药吐出来。”

    “吐不出来。”

    “那我拿什么退?”

    “我吃了没好。”

    “那你现在怎么好了。”

    李铭郁闷了半天,还是不能说那什么空气中的不知名东西救回了他。

    患了失魂之症,呼吸呼吸新鲜空气就能好,你偏大傻子的吧。

    说了,没人信。不说,憋得实在太委屈。灵药回魂散太贵了,打生打死一场,收获那么多都换成灵药了,尤其是回魂散。不但没存到钱,还倒欠了村里公中的钱,这到哪里说理去。

    据说,光那头凶兽级盔狼就卖了10金元,血、筋骨还有极为珍贵的丹田,一点不剩。还有那一堆普通盔狼尸体,打包全卖了,以至于李铭连一套普通盔狼皮制作的皮甲都没有留下。

    看着其他村民身上的盔狼皮制作的皮甲,李铭老羡慕了,防护效果老好了。

    “我这次挣了不少钱,需要的话可以借给你!”

    “不了,不了。欠公家钱好,慢慢还。欠私人钱不好,得快点还。”

    “欠村里的钱不能拖,最迟明年这个时候还了。”

    “师父您卖了我吧,12枚金元打死我,我也拿不出来。”

    “打不死就有了。堂堂武徒,多卖几次命,钱就有了。”

    “我不是不想卖命吗?”

    “不想卖命,怎么还给大妞那么多的补偿,买三个黄花闺女都够了。”

    “那不是冲喜把我冲好了吗!”

    “你我之间,不必睁着眼说瞎话。”

    “师父,我想试一试。”

    “不怕碰个头破血流。”

    “怕,试一试说不定就死心了。”

    “什么时候准备回去?”

    “麦收之后吧。”

    “芷峦呢?”

    “如果不成,我以正妻之礼娶芷峦姐。如果成了,我尽量以平妻之礼娶芷峦姐。”

    “这件事到我这里为止,等你活着回来再告诉芷峦吧。”

    “师父不看好吗?”

    “九死一生,都不到,简直是十死无生。”

    “既然都十死无生了,能不能再借俩钱花花?”

    “怎么大妞妈不管用了,大妞亲自来借吗?”

    “可怜天下,一片父母心。”

    “修行如果那么容易,谷山村就不会只有你和我两名武徒,就这在浦良堡一带独一份。不是富贵命,千万别得富贵病!”

    “放心,我这只羊已经被撸秃噜了,毛都不剩一根了。最后一次,两不相欠。”

    “你两不相欠了,你就不怕大妞她妈把她给卖了,有了你这一个现成冲喜成功例子,可是能卖出大价钱的。”

    李铭装鸵鸟,头埋进沙土里,假装听不见。事后想想,当时确实有些欠考虑了。北疆这地方,太穷。遇上点事,卖儿卖女是常事。本想救人,却害了人,这种事在北疆发生过不少次。

    但愿大妞的母亲,不卖女儿吧。但从大妞母亲刘赵氏不让大妞上学这件事上来看,李铭很难相信,将来大妞的母亲不会卖女儿。

    玩笑开完,言归正传。

    刘峰峦:“这一次你做的很好。”

    李铭:“是师父教得好。”

    刘峰峦:“不要叫我师父,人后也不行。要不然,芷峦怎么办?”

    李铭:“师父,你又来了,刚才才说过。我不一定能给芷峦姐什么!”

    刘峰峦:“她知道,她也不奢求什么,只要你不负她就好。刚才说的平妻之礼娶她可不要忘了。”

    李铭:“我没法现在答应,我……”

    刘峰峦:“我知道,芷峦也知道,你娶那个你朝思暮想的女子为妻,别说平妻了,纳芷峦为妾就好。今晚叫你过来,是想问问,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

    李铭:“继续种地、打猎。”

    刘峰峦建议李铭猎杀铁背熊。一是铁背熊有武徒实力,可以磨炼武技。二是铁背熊不是凶兽,价值不大,好吃懒做不招惹是非,在附近存在不少,耐杀。

    说完狩猎的事之后,刘峰峦半天不说话,似乎在组织语言,有什么隐秘的事,要问,又不方便开口。

    李铭替他说了出来:“是不是想问我好几具盔狼尸体全身血液都没有了的事?还有这件事是不是和我有关?”

    刘峰峦:“有关吗?”

    “有关,是我吸了它们的血。”李铭毫无保留,并且讲述了整个过程。

    刘峰峦越听,脸色变得越差,担心说道:“你听说过血魔吗?”

    “没听说过。”李铭反映了过来,急忙问道:“我是血魔吗?”

    刘峰峦:“不知道。沁北县县志记载,沁北县历史上至少出现了四次血魔屠村灭寨事件。”

    李铭:“吸活人血吗?”

    刘峰峦:“是。所以,你的事千万不能说出去。”

    李铭:“我将来也会那样吗?”

    刘峰峦:“不知道。”

    李铭:“有没有方法?”

    刘峰峦:“传说血族有办法,但沁北县谁也没有见过血族,我也是在刘家密档里看到过血族的记载,语焉不详,似乎有什么禁忌。”

    李铭:“血族真的有方法吗?”

    刘峰峦:“应该有。如果可能的话,你把军功赏赐土地选在合一塘。”

    李铭:“为什么?”

    刘峰峦:“有一个血魔出自那里,或许对你有帮助。”

    李铭:“你不怕我真的变成血魔,屠村灭寨吗?”

    刘峰峦:“不怕。”

    李铭:“为什么?”

    “你今天怎么这么多为什么!”刘峰峦发了一通脾气,似乎在遮掩什么,不善说谎的人,谎话都写在脸上,李铭看出来了,但没有再纠缠不清问下去。

    刘峰峦其实知道一些,刘家密档了记载了:大贵族家里,大都养的有血族,血族的血气是无价之宝,传说可以延年益寿。一旦李铭疑似血族的身份暴露,很可能被某些人掳走。

    一旦被掳,平时从动物血液中凝练壮血丹主原料壮血丹原液,到了主人需要的时候,再贡献出心脏内存放血气的血海,好给主人延年益寿。血海被摘,则必不能存活。

    要挟血族顺从的手段很多,如让他生下好多孩子,一来说不定哪个孩子就觉醒血脉为血族了,二来可以用孩子拴牢血族,以孩子要挟对方必须就范,必须顺从主人。

    如果血族晋升为一级血族,血海内有了血核,那更是宝中之宝,传说增寿极多。

    刘峰峦没能忍住,把血族的事和李铭可能是血族的事全都告诉了李铭,让他一定要小心再小心。

    李铭想到了那几具特殊盔狼尸体,是一个可能暴露他的隐患,于是问道:“那几具被我吸干了血的盔狼尸体可能会暴露我?”

    刘峰峦:“在你昏迷的时候,我都处理了,包括谷山村外面那几具明显的。”

    ……

    最后,刘峰峦帮李铭检查了身体,没有发现隐患,讲完武徒修行心得体会,催促李铭回家睡觉。

    有一个人等的太久,在门外。作为武徒,当然发现了,只是没有说出来。

    李铭出门,想朝某个方向走去,终究没有走了,选择了家的方向。

    月色下,夜已深深,村子里静悄悄。守夜的人站在寨墙上目送李铭回家,角落里躲着一个女人,远远跟随,是那个村子里妇人口中闲言碎语不断的刘寡妇,什么克夫,什么克子……

    守夜的人,远远看着两个影子被拉长,叹息一声,再叹息一声。

    前面走着的李铭,五感大大增强,自然早就发现了刘芷峦,却不说破,假装不知道,被月亮拉长的影子,如两个人的孤单,在两条平行向前的线上,不肯交叉。

    一个人明明发现了对方,却不肯回头。一个人自始至终爱得卑微,卑微到了尘埃底下。

    两个人何尝不都是如此,爱一人,不能得到。只是,他的她在远方,她的他在眼前。

    战功统计出来了,李铭独杀37头普通盔狼、1头凶兽级盔狼头狼,配合杀死18头普通盔狼,功居第一。军功赏赐,一旦发下来,李铭一下子将从之前的小老百姓,变成谷山村数得着的小地主。

    钱不用想了,欠下那么多,能一两年内还上就不错了。

    数天后,周围村落的村正都被谷山村村正刘峰峦请到了谷山村。一为致谢,二为说说合一塘的事,三呢则是下一年各村应分担的联防捐、学馆捐等定下来。

    谷山村议事堂,几张桌子,十几把椅子。年老的村正满脸慈祥,年轻的村正一脸横肉,壮年村正则往往透着精明。茶水续了一杯又一杯,李铭亲自充作端茶倒水的人。众村正时而点头,时而摇头,时而争吵,时而又把手言欢。往常惯例,不吵上个两天,诸事定不下来。

    众人议事,学得是参政院的法子,集众人之智,管众人之事。道理总是越辩越明,不至于少数几个人拍板,快是快了,但如果决策不正确呢,到时候难受的可不止一地百姓。

    前朝发生过一件例子。泷州州正大人巡视山区,不走寻常路,仗着修为不错,哪里沟壑深偏从哪里经过,好心好意为山里民众趟出了一条出山近路。

    脑袋一热,拍板大干快干,数年后,桥架好了,路铺好了。结果山里百姓无不绕着这条路走,一路上又是杀人蜂,又是吃人雕,又是剧毒蛇,州正大人修为在身,自然不怕,普通人怎么可能受得了。路再近,却是过鬼门关,当然宁愿绕远路。而泷州府库,为了修这条路,足足吃了6年亏空。

    茶过三巡,闲话唠完。谷山村村正刘峰峦示意李铭出去,关上议事堂房门。一下子,打瞌睡的醒了,哪怕那个一脸横肉的九方寨村正,眼睛里都透出了道道精光。

    卢阳村村正配合刘峰峦引出了话题:“合一塘自从郡城顾家安排过来的公子出了那档子事后,荒废有好几十年了。”

    “是啊,几乎没有一个合一塘主人,能够家宅平安的。”

    “刘村正舍得让李铭去冒险。”

    “如果给了李铭,里边的灵药大家还能不能去采?”

    ……

    七嘴八舌,大家说了好多。

    谷山村村正刘峰峦看议论得差不多了,清了清嗓子说道:“能采的灵药,大家早采了个干干净净,还会轮到别人。将来合一塘要是给了李铭,就是李铭的,再长出来的灵药都是李铭的,这点应该确定。”

    众人缄默不言,似有不悦,刘峰峦赶紧安抚:“当然,不能一个人把所有好事都占了,合一塘有法师留下来的宝藏的传说,都传了几百年了,应该不是捕风捉影,要不然那些贵族们不会安排人一次又一次占住合一塘。只是死得太多,又没啥收获,心思才淡了。我在此保证,李铭入住合一塘之后,但有此方面收获,诸位村正所在村子皆可以抄写一份。”

    好处许了不少,但见不到,摸不着,在座的诸位村正明显不买账,不肯吐口。

第十七章 除隐患点徒弟交心 谋合一塘师父露底

    这时大堂外闹哄哄声音传来,竟然是一位战死者遗孀要状告李铭,请各位村正做主。

    人请进来了,中等个子,偏瘦,偏黑,自报家门,乃老黑刘树亮的妻子、大妞的母亲刘赵氏。

    坐在主位的刘峰峦沉默不语,听到过风声的村正,如卢阳村村正等对刘赵氏的出现极为惊诧,认为挟恩以报,不知进退,必招灾祸。

    不是你穷你弱,你就有理,可以道德绑架,强迫别人帮助,强迫别人一味奉献。

    把他人的软弱,他人的好心好意,当做理所当然。这不,刘赵氏闻到味,顺着杆子爬过来了。为了所谓自家孩子的前途,又来求别人帮助,必须帮助。

    以虚弱者、受害者的样子,趁着附近诸位村正在场,冠以至高无上的道德名义,为她主持自以为是的公道。

    特来大闹会场,说什么李铭始乱终弃,说什么刘村正不主持公道,说什么老黑替谷山村战死了,人一死村子里没人替他家说话了……

    隔壁村,听说过这件事的卢阳村村正,极不耐烦开口:“是以正妻之礼娶的你家姑娘吗?”明知故问,替李铭开脱。名声这东西,好和坏,可是天壤之别。好名声,用好了,能起大作用。用不好,也没有坏处。

    刘赵氏不想回答,但在座的人好多,都好有威势,担惊受怕地回答道:“不是。”

    九方寨村正一听,怒了,大声斥问:“那你闹什么?”胡子张扬,极有气势。

    “我家大妞是以人祭之礼嫁的?”

    “给嫁妆了吗?”

    “给了。”

    “你接了吗?”

    “接了。”

    “又收回去了吗?”

    “没有。”

    这时候,刘峰峦起身,拱手一圈,表情不自然地说道:“一头两齿黄牛、一头二齿家猪、一头两齿绵羊,做的聘礼,另有黑麦千斤,我谷山村公中出的,酬谢李铭救我谷山村之恩。”

    村正们无不颔首赞许,谷山村有情有义,一头两齿黄牛换一个十七八岁大姑娘都足够了。人呢,最怕贪心不足,最怕不知进退。

    “另还有一事要告知诸位,李铭遣走刘赵氏之女刘羽倩,给了6000斤黑麦、6000枚铜元,酬谢人祭之恩、冲喜之情。而且,刘赵氏之女刘羽倩乃完璧归赵,至今仍是处子之身。”刘峰峦特意替李铭解释,不让李铭留下始乱终弃、仗势欺人的印象,要不然一会儿议起合一塘的事,肯定更不顺利。

    而且,刘赵氏能够闯到这里,也是刘峰峦暗中吩咐管事们不得强行阻拦的结果。好事做了,得说出来,得让大家知道李铭的急公好义、不贪女色,就是给人一种傻大头的感觉。

    “买三个小妾都够了,李铭果然深明大义。”

    “做几天妾,收获一大堆钱,铜钱做的身子也不过如此。况且,还没碰过,就让回娘家了,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就是,收了聘礼,娶进家门,就是夫家转手卖给了别人,娘家也没话说。”

    “愚民愚民,果然是愚不可及。好好的一个人情,让你做成了什么。”

    ……

    一群在附近地界跺跺脚,地面都要跟着震三震的人,无不向着李铭说话。占理了,可能还顾忌些什么,不占理,自然不用顾忌。

    但毕竟都是附近头面人物,人越多,越要装一个温文尔雅,哪怕做不到江南那边文士村正的温文尔雅,也要尽可能像些。所以,除了一两个人,其他村正说话都比较客气,似乎让刘赵氏误会了什么。

    刘赵氏又开始了,说的极为通顺。“李铭坏了我家大妞名声,应该补偿,只要能让我家大宝二宝成为修行者就行。给我们家的聘礼和补偿,都给我两个儿子买丹药修行了。”

    看没有人打断,刘赵氏顿了顿,换了口气继续说道:“村里的修行者都说,我两个儿子骨骼清奇,是块练武的料。有了丹药辅助,我两个儿子进境飞快,快要打通任督二脉了。我们求李铭每月用真气帮我家大宝、二宝打通任督二脉一次,李铭只帮了一次,就不肯再帮了。如此忘恩负义,求大老爷们为我们孤儿寡母做主。”

    根子在这里呢,大家算是听明白了,这是讹上了。冲喜冲出来个大活人,不管怎样,被冲喜的人活了过来,娘家携恩求报,胃口一次比一次大。大活人怕了,吓得赶紧把十二岁小妾退亲,但娘家不依不饶。村正们脑补出了事情经过。

    一屋子的人想笑,还有武徒被村民讹上的,读过书的人就是性子太软,这都欺负上门了,也不亮刀子。

    一群人憋着笑,就是不说话。是的,这种事在他们看来就是个笑话,北疆这样的地方,啥都硬不过刀把子。讹诈握着刀把子的人,这和找死有什么区别。就这,谷山村都没有压下。大家纷纷看向刘峰峦。

    刘峰峦一脸骚,怪起了教书先生顾子詹,都是教的那些平等自由惹的祸。人死为大,刘峰峦不再怪罪了。

    眼前的事,该他刘峰峦出面了。

    “还不下去,还不够给谷山村丢人现眼的。再不下去……”

    刘峰峦的话还没说完,被卢阳村村正打断了。

    卢阳村村正是名读书人,终有不忍,怕刘峰峦说出什么狠话重话,赶紧劝刘赵氏适可而止:“下去吧,给自己留几分体面,给谷山村留几分体面。”

    刘赵氏却不肯退下去,嚷嚷着李铭必须帮助她的儿子们修行,一个月至少一次用真气帮她的儿子们打通任督二脉,而且成就了武徒种子还不够,得一直到她的儿子们成就武徒,才可以。

    什么当年李铭就是这样被村正刘峰峦对待,才成就了武徒,李铭可以,她家大宝、二宝也可以。

    这蛇吞象,这比天还大的贪,何止吓住了卢阳村村正。

    明明是极为穷困的家庭,乍得钱财,还是轻松而得,真以为,天长的馅饼都是为她们家准备的。

    刘峰峦真的怒了,走上前,一个耳光,扇得刘赵氏牙齿掉了好几颗:“扰乱酬谢之宴,攀咬有功之人。刘赵氏你当我村正刘峰峦是摆设,给我滚出谷山村,一家人全部滚出谷山村。”

    立即有谷山村村民上前,抓起刘赵氏,就往村子外面丢。

    “此等人,不得进入我卢阳村。”

    “真以为修行者好欺负了。这等人,若在我九方寨,我必杀之。”

    ……

    被拖着往议事堂外面去的刘赵氏听到了,脸色顿时煞白,后悔了,但一切都晚了。“一家人还有活路吗?”

    她想去求李铭,但被村民拦着,连家都不让回,乱棍加身,往村外打去。

    什么都完了,两个儿子也完了。不反思自己,反而怪罪起了大妞,认为都是大妞招的灾,惹的祸。

    错了的人总认为自己没错,顾子詹几十年教化,给村民立了胆,却被刘赵氏弄错了地方。胆一旦破了,下次还会立起来吗?

    议事堂内,刘峰峦喝了一大口茶水,平复心情,继续为李铭的事,开口说道:“李铭不是那种忘恩负义的人,刚才大家也看到了,你给他端一碗水,他给你还十碗水。”

    众人只是点头称赞,还是不肯松口,不得不割肉了,刘峰峦有点心疼,却不得不说:“空话就不说了,说点实在的,诸位若肯给我刘峰峦这点面子,给李铭这个机会,我承诺未来十年,在座每一个村子,都有五次由我本人用真气帮助打通任督二脉小周天的机会,不收钱,当然不保证一定打通任督二脉。”

    “当真?”一位村正忍不住问了出来,神色急不可耐。他所在的村子,十年没有出过武徒了,老的武徒将老去,新的武徒接续不上,在这近乎蛮荒的北疆,没有武徒坐镇,晚上睡觉都不踏实。

    “当真,我刘峰峦就是践诺之人。我以道心起誓:如有违背,天打雷劈,不得好死。”道心可不能随随便便起誓,天地之威,深不可测,冥冥之中似乎有一股力量约束着修行者践行誓言。

    “好。刘村正好样的,我卢阳村无异议。”卢阳村和谷山村挨着,守望相助,自然要第一个支持。

    ……很快各个村正都表明了态度,一致同意,决定一起向蒲良堡军堡、向沁北县县府申请以合一塘为李铭酬功。

    正在家中读书的李铭听说了大妞母亲刘赵氏的事,是齐大爷亲自来告知的。没说求字,却尽是求情的意思。

    “我说我给大妞的赔礼,都是我借的,齐大爷相信吗?”

    “相信,回魂散可不便宜!”

    一提到回魂散,李铭牙疼、心疼,哪儿都疼。明明发了大财,最后却欠了一屁股债。

    昏迷不醒时,刚开始人事不知,后来李铭脑子可是清醒的,可惜吃回魂散的时候,他的意识还在混沌之中,什么都不知道,要不然肯定不吃,纯金做的也没那么贵。

    也许真的是回魂散的功劳,让他意识很快清醒了!但好贵,真的好贵,他李铭宁愿不醒。李铭认为空气中的神秘东西,才是主因,回魂散锦上添花而已,绝对不可能是雪中送炭。

    大妞后来的自言自语他听到了,是一个好孩子。他李铭再好色,也不能祸害一个孩子,瓜田李下,总得避避嫌。所以清醒之后,第一件事就是遣走大妞。

    大妞母亲来闹,李铭许下了极重的赔偿。李铭算过,以他杀盔狼获得的身家不算什么,再说将来大妞去县学馆读书用得上,算是积德行善,作了件大好事。

    没想到,真到大妞母亲刘赵氏来讨要的时候,李铭才知道他的钱全用来给他买药了,都花完了。

    还是大师兄朱越泽看不下去,借给他钱,李铭才把刘赵氏打发了。整个村子闹得沸沸扬扬,都是嚼舌根,看热闹的人。也就谷山村,教书先生顾子詹教化了几十年,换个村子试试,谁敢乱传武徒大人的是非!

    看李铭半天不说话,齐大爷不得不开口:“我答应了老黑。”

    “先说清楚,是你答应,不是我答应,我不欠老黑叔的。”

    “是,你也不欠我齐焕鹏的。”

    一时沉默,两人无言。

    李铭知道,这是刘峰峦专门做出来给别人看的,正等着他去求情,好留下一个不计前嫌、仁义无双好名声。过于算计的事,李铭不想参与,但有些事,他不得不跟着别人设计好的道路走下去。

    要不然,就是几条无辜的性命。李铭可以肯定,周围的村正肯定大力配合,肯定断了刘赵氏在附近投亲靠友的路。

    他李铭出面,刘赵氏一家活。他李铭不出面,刘赵氏一家死。而且,必须死。这就是北疆,血淋淋的北疆,小人物得罪了大人物,活不下去的北疆。

    何止北疆,整个诸夏不都是如此吗?他李铭不想入此瓮中,但他李铭偏偏已经在此瓮中。

    而且,李铭不是软弱,不是不知道刘赵氏得寸进尺,他只是不想破了顾先生几十年时间才给谷山村立的“胆”。

    胆好破,人心难聚。就如上一次忠烈祠的事,危险来临时,大家争着躲进去,哪怕司彦斌以刀威胁力争;事后,应该进去没能进去的人,告状,争自己应该争的东西,这都是其他村子村民没有的“胆”。

    敢于争,不应得的想争,应得的更要争。争的本质,是妥协,向世间道理妥协,不合理的向合理妥协,合理的向更合理的妥协。

    依着世间道理,合理的大家遵循,不合理的大家摒弃。所以盔狼来袭,一群人围着忠烈祠想进去,司彦斌以自己家人绝不躲进忠烈祠的公平公正,其他人无话可说,退了;所以,大妞的母亲刘赵氏不合理的争,贪得无厌,碰到了铁板,碰了个头破血流,根子上还是站不住脚,不占理。

    清醒的人自然明白,糊涂的人怎么也叫不醒,尤其是故意装糊涂的人。

    李铭去求情了,好让清醒的人更清醒,好让糊涂的人不丢了“胆子”,好让“装糊涂”的人没有借口。

    几多久仰,几多吹捧,几杯酒喝下去,刘赵氏一家的事情揭过去了。

第十八章 闹会场反害其身 请援手再求李铭

    议事堂内,一番恭维,一番钦佩,一番套近乎,似乎各方的关系更融洽了。顾子詹和李铭在谷山村危机之时,写下的诗词联,一再被读出来,仿佛真的能读得懂。肉麻的恭维话,堆成了山,汇成了海,李铭听得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忍住,忍下来,甚至还写了好几副字,赠人。求字的人,与有荣焉!写字的人,扬了名。

    一番迎酬,李铭明白,合一塘的事成了十分了。

    果然,李铭回避不到一刻钟,讨论结果出来了,全票通过。

    李铭又被请到议事堂,郑重告知。郑重告诉李铭,以合一塘酬功李铭的事,在会上定了调子。

    “我等合计之后,欲以合一塘,联名请沁北县县府酬功与你。你有什么想法,但可说来。”以书生自居的卢阳村村正代表大家向李铭语气和缓说道。

    “但听诸长者吩咐。”

    几位村正目光一碰,另一位村正说话了:

    “听说你是童子试案首?”

    “侥幸而已。”

    “堂堂童子试案首埋没了岂不可惜,如……”

    这位村正不曾说完,被李铭打断:

    “我这里,只有北疆一介戍民李铭,没有童子试案首李铭。”

    说完,转身离去,留下一屋子惊骇莫名的众人。

    “不舒服吗?”

    “不舒服。”

    “习惯了,就好了。”

    “习惯不了呢?”

    “那你敢打破吗?”

    ……

    一人对着一面墙壁,似乎那墙壁上有个人在和李铭对话。灯火灼灼,影子瞳瞳,李铭下不定决心。

    明明可以安享富贵,为什么不肯合于流俗?明明可以妻妾成群,为什么独独对一人痴情至深?明明已经高高在上,为什么还在乎在意齐大爷、大妞他们的感受?

    初心不改,归来半生,仍是少年,他李铭可以吗?

    李铭走了之后,冷场时间一过,大家该说的说,该笑的笑,该吵的继续吵。这不,一众村正又开始吵吵闹闹,好大一会儿,周边大事小事总算是议完了,什么联防捐、什么学馆捐……都有了定论。得益于参政院制度,一群村正之间,相互妥协,找到了最大公约数。

    谷山村村正刘峰峦极力向李铭推荐的合一塘,竟然真的被周围村子的村正一致同意了,而各村子欲在合一塘合开一座学堂的事被李铭拒绝了。美其名曰,以各村贡献大小,分配名额,各村适龄儿童公平竞争入学堂,听听就可以了,李铭如果相信了,他李铭就不是李铭了。

    分配给各村的名额,必然是被权势者、财富者占据,不是以天赋为准,而是家庭地位为尺子。李铭想继承顾子詹顾先生的遗志,唯才是举,布武天下。

    李铭相等自己有能力了,办一个自己说了算的学堂。没有能力,就干好自己的事,不阿附,不同流合污,尽其所能,护谷山村这一方净土。

    李铭不知道师父刘峰峦承诺用真气帮助修行的事,只以为是大家看好他、爱护他。世上哪有莫名其妙地看好和眷顾,无不是有人在背后默默付出,这一次是师父刘峰峦,下一次呢?

    一群得了好处的人自然不会乱说,办好事落人情,反而惹了李铭厌,那该多不好。年轻人,气性大,容易炸裂,瞒一时是一时,瞒到棱角磨平了,就好了。

    李铭去过合一塘,山清水秀,鸟语花香,在谷山村东北方向,不算远。那里有一个暗泉涌出来的大池塘,三面环山,一处邻水,相传七百年前是一位法师的驻地。

    中间换了无数个主人,有人来,有人去,有人活着离开,有人在此死去,确实是一个好地方,也是一个无数人送了性命的地方。上一任主人听说全家都死在了合一塘,是被一群潜进来的兽人屠杀的。

    合一塘地势很高,可以望到很远的地方。夕阳西下时,倦鸟归林,帆影在船,漫山青翠,最是耐看。

    合一塘不小,但耕地很少,只有百十亩耕地,不能让太多人衣食无忧,将就养活一个大家庭还是可以的。

    多年以来,头不铁的人,占不住合一塘这个好地方。即便强占到手,如果武力不强,也不过是白白枉送性命。

    大家都认为初级武徒实力的李铭,头够铁,一定能占住这个地方,一定可以世世代代繁衍传承下去。

    连盔狼群凶兽级头狼都能杀的人,方圆百里之内还怕什么!那些蜜罐子里泡大的富家公子,往往空有境界,没有实力!丹药堆出了境界,堆出了真气,独独堆不出真气武技,堆不出搏命的勇气。空有真气,没有真气武技,就像一个人明明背着一把好弓,缺没有弓箭,能吓住谁?能杀死谁?

    李铭不同,十六岁入北疆做戍民,一个人独自生存三年了,在北疆这片苦寒之地,吃得苦、受得累,太多太多了。

    又过了几天,刘峰峦一番打点之下,沁北县县府兵曹给李铭的军功文书终于下来了。

    李铭被任命为谷山村副村正,名下10亩耕地可免除赋税,合一塘79亩耕地及附近三里山林酬功与他,这功劳,明显算上了李铭救下谷山村一村人性命的功劳,人命比盔狼的命重要。

    凶兽级头狼被村正刘峰峦原来所在的刘家买走了,包括凶兽级盔狼的丹田,足足卖了10枚金元,也就是10万铜元。

    人族诸大国之间的货币,金币、银币、铜币的重量及含金含银含铜量比例一致,算是变相完成了货币统一。

    一金元兑换一百银元,一银元兑换一百铜元。蒲良堡一带一亩地才卖十银元,李铭发财了,发大财了,10金元可以在蒲良堡一带买下100亩地,但在李铭的家乡,10金元只能买10亩地。人多地少的地方,可以年年长粮食的土地,当然价格更高。

    土地是最重要的生产资料之一,谁掌握了土地,谁就掌握了相当的话语权,地方豪强、缙绅等往往和地主是同一个人,79亩功田加上戍民的10亩授田加上副村正的10亩职田,李铭算是步入了小地主行列,能不能以豪强自居,能不能以缙绅傍身,就要看李铭敢不敢搏命了!富贵险中求,不搏命,哪来富贵!

    李铭又一次想到了购买灵药回魂散花掉的钱,富翁没成,成了负翁,头疼,头疼。

    还好,毕方郡童子试案首的身份,给李铭加分不少。秀才功名,在南方或许寻常,在北疆则是稀缺的,毕竟北疆文风不盛,而且北疆秀才比南方秀才在学识方面差了不少。这一次,刘峰峦去县府打点,李铭的童子试案首身份,助益极多,省下不少钱。

    拼了命换来的军功,在北疆是条红线,谁敢克扣、贪占、乱伸手,东窗事发,必以身死,方能谢罪。

    不东窗事发呢?但李铭这点芝麻绿豆大的功劳,还不值得某些人以身犯险。

    划定合一塘军功赐田四址的官府中人来了,本来是李铭的大师兄朱越泽小心翼翼招待,但县府户曹来的一帮人,不肯收钱,不肯把合一塘最好的地方划给李铭。硬说什么,自有国法,不能徇私。

    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多少年没见过这等怪事了。村正刘峰峦不得不出面,但赔尽了笑脸也不行,什么石头尽是宝,覆土也生草;什么沙子铺满地,来生好福气。

    李铭越听越气,什么狗屁不通的东西,他李铭要一堆石头沙子有个屁用,留下一句“看我的”,气势汹汹上场了。

    只见,李铭身穿藏青色儒衫,头戴四方平定巾,脚踏千层底布鞋,潇洒是潇洒了,就是有点冷。往人前,那么一站,右手掌搭在左手掌上,拇指并拢,抱拳,躬身90度,行了一个书生之间相见的正式礼节:

    “某,越州李铭,忝为夏历21653年越州毕方郡童子试案首,见过诸位兄台。”以书生礼节,深作一揖,拜向众人。

    这不怕冷的牛逼人物,就是一位童子试案首,慌的一群县府来人,赶紧整理衣衫,恭恭敬敬回礼,领头的书吏代众人应礼:

    “某,沁州方清平,沁州沁水郡沁北县人士,夏历21654年沁水郡秀才,忝为沁北县户曹书吏,见过世兄。”

    恭恭敬敬,难得而是不卑不亢,不慌不忙。

    后面的一群衙役,没有资格答话,却一个比一个站得笔直。衙门里待惯了的人,最懂得察言观色,知道谁可以得罪,谁不能得罪。连堂堂户曹书吏大名鼎鼎的“不徇私”方清平都端端正正回礼的人,那能好惹了。

    方清平也不想低声下气,但眼前的李铭考中秀才比他早,童子试案首功名比他金贵。李铭以读书人的身份和他交往,他还真不能甩脸子,传开了,他方清平在圈里还怎么混。向一个资历比你老,名次比你高,关键学问还比你好的读书人,甩脸子,你有什么脸子可甩。

    盔狼来袭,寨墙上两个读书人谈笑风生,诗词联现场所写,俱已传开,虽草草不算工整,但公子情深、才情极佳。所以“不徇私”的方清平被派来了,有些事需要方清平亲眼看到,亲耳听到。

    见到县府书吏衙役低眉顺眼的样子,李铭心里有谱了,剩下的事好办了。

    “世兄,这几棵板栗树愚弟大为喜欢,秋藏果,冬烹饪,春结庐,夏乘凉,最是人间至味,悠然自得。”

    “可。”

    “世兄,这一坡杏林,春生百花,夏结万杏,寓意最好不过。”

    “可。”

    ……

    “诸位,这一座石台,春看日,夏观月,秋赏枫,冬沐雪,最是个好去处。”

    “李案首,李公子,李壮士,您就可怜可怜我们几个衙役吧,上有老下有小……”

    砰的一声,旁边一块大石头被李铭真气包裹的拳头击的粉碎。第三块了,石头一次比一次大,碎的一次比一次彻底。惹不起,惹不起。

    “可以,可以。”衙役们连忙点头,书吏方清平早已目呈痴呆状,被李铭这一个贪得无厌偏又动不动武力相逼的人要逼疯了,索性什么都不在管,不反对,也不点头,做个陪衬。以至于跟来的衙役们不得不出面,要不然,规矩坏的太多,后果他们承担不起,板子落下来,他们也少不了。

    可惜,李铭兴致勃勃,犹不满足,想占的更多。看来,贪心起了,在谁都一样。如李铭,这一次来到合一塘圈地,李铭恨不得把所有好地方都占下来。

    一日之后,第二日。

    “方世兄,这界碑能不能往东边挪挪,把那几棵橡子树也划进去?”

    衙役们昨日已经废了,休息一日,略有恢复的方清平看着越来越过分的李铭,不得不硬着头皮说道:“李世兄,不是方某等人不肯划进去,赐书上说的三里方圆就是三里方圆,东边这几棵橡子树要是划进去,超了。要不把您西边的那几棵板栗树划出去,给橡子树腾地方?”书吏方清平快被折磨死了,军功赐田往往是以一点为中心,向周围扩展。李铭军功赐田方圆三里,本来应该也是以一点为中心,向周围扩展三里,成圆形。

    李铭却这也想划拉进去,那也想划拉进去,都把军功赐田整成多边形了,还不满足。还说什么方圆方圆,可方可圆,真难为方块字的博大精深了。

    一般人的军功赐田是圆形,小部分人的是四方形,独独李铭的是多边形,真难为方清平一行人专为李铭的军功赐田,划出了个多边形,而且戍民授田、副村正职田,也被挪到了合一塘。

    奈何,书吏方清平秀才功名没有李铭的童子试案首金贵,考中秀才的时间还比李铭晚,拳头还没有李铭硬。

    世兄世弟这么一攀,方清平生生矮了下去,被吃的死死的。读书人的事,和武夫不一样,要讲个先来后到,讲究个体面。

    方清平决定,以后凡是和李铭相关的一定要躲得远远的。你不能又想好,又想巧,世上哪能尽是美事。

    但你和他讲道理,他和你论资历。你和他比年龄,他和你比力气。动不动,一拳碎开大石头,吓死人不偿命。

第十九章 “不徇私”的方清平

    方清平打定主意,回去把李铭的事交给上官头疼,惹不起我还躲不起。反正李铭又不知道这里边的弯弯道道,现场签的字,立的界碑,少了某些环节,也是可以不算数的。

    终于解脱了,可以走了。方清平一身轻松,衙役们满脸高兴。

    李铭一路相送,不舍的很,“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送行的人一个劲挽留,要走的人一个劲说不舍得走。但这一群人就是不停地往前边快走,后边搬桌子凳子随时伺候的朱越泽等人都快跟不上了,这挽留的人和不舍得走的人得多有诚意。

    码头到了,青石台阶数百米长,沿阶而下二百多米,近乎走到河道底部,枯水期水面降得太多,不得不下了这么多阶台阶,丰水期则不用下这么多台阶。

    老远,李铭就仰着脖子看河道上停的大船,走近了,终于可以看个够。

    只见,河面上结了厚厚的冰,一艘五米多高、十几米宽、一百多米长的大船停在冰面上,码头上二十多个客人排队等了老长时间,还不让登船。

    大船后边是一架架拉货的爬犁,好多,好长,足足有一里多长。有些爬犁上拉着硕大的动物尸体,有一具尸体竟然比李铭在谷山村的房子还大、还高,这生前得有多强的实力。

    近千名着甲武士,一字排开,好不威风,铁甲上、钢刀上都绣了一个顾字,这是沁水郡顾家的船队,拉人载货、行商四方。

    数千只雪獒,白色的毛,血红的眼睛,狰狞的大嘴,比小牛犊还高,领头的几只雪獒眼睛灵动,明显有了不低的智慧,很可能是真正的凶兽,好有钱的顾家。

    仅这数千只雪獒,别说沁水郡,就是整个沁州都无人可比。

    李铭第一次看到这样的场面,之前,实力不足,冬天只敢在谷山村附近活动,听说过顾氏船队的大场面,没有见过。这一次,真真切切看到了,好震撼,好羡慕。

    尤其船头那一位倚船而望的公子,白衣胜雪,羽扇纶巾,身旁侍女足足十几个,每一个都是花容月貌,羡慕得李铭都生出了“大丈夫当如是也”的感慨。

    “为什么还不出发?”沁水郡顾家嫡次子顾子禅不悦问道。

    “禀二少爷,姜子墨姜少爷定了两只雪貂还未送到。”

    “又是不花钱吗?”

    管事看了看周围,想了想这位爷的脾气,还是老老实实回答道:“是,去了四个武徒,应该首尾能收拾干净。”

    “也不怕消息泄露,那群蛮子满世界追杀他。”

    “山民善忘,过上一茬就好了。”

    “是啊,我顾家屠了几茬几后,活下来的一个个跟鹌鹑似的,哪个不是任我顾家搓扁搓圆。没我顾家收他们的山货,早饿死了。”

    看着二少爷高兴,管事顺势说道:“那是二少爷看他们可怜,赏一碗饭吃。二少爷,这天寒地冻的,要不先让外边等的人登船?”

    “急什么,冻不死。”

    “诺。”管事赶紧应诺,怕晚了,惹一身不是。

    但有些话明知二少爷可能不高兴,又不能不说,或者得捡着说:“有一位沁北县户曹书吏买了底仓大通铺船票,您看是否需要关照一下?”

    “按惯例,提一级,换普通铺。”顾子禅刚说完,抬眼在码头上看到了方清平,紧接着问道:“你说的那个书吏,是不是现在码头上那个‘不徇私情’方清平?”

    管事看了看,肯定地答复道:“是。”刚才,管事不报方清平的名字,就是知道二少爷目中无人,偏偏方清平被二少爷看到了,还有那个李铭,恐怕也难有好结果。

    “合一塘果然军功赐田给了那个什么案首了吗?”

    “是。”

    “既然不给我顾家面子,我顾家何必给他方清平面子,就让他在底仓大通铺好好闻闻味道。”

    “二少爷,来之前爵爷交代过要善待书吏方清平。”

    “不用拿爵爷压我,小小书吏,还入不了我顾家眼,不用管他。”

    “码头上那个送方清平的书生,是不是李铭?”

    管事看了看,回答道:“和画像一样,应该是。”

    “留意着。”

    “要不要做了他?”

    “不能刚军功赐田就出了意外,我顾家还是要脸的。明年这个时候,如果还活着,记得务必让他出意外。”

    “诺。”管事退下。

    李铭犹不自知,他的命已经在鬼门关走了一遭。此时,犹羡慕地看着大船。

    大船上刻了狰鳄二字,乃是船名,船头刻了一头凶神恶煞的巨鳄,极为狰狞,大船下面是椭圆形铁木船底,既耐磨又光滑,大船的前面套了百余只雪獒,气势很足。

    诡杆上大红色顾字旗挂在最上面,何止是人,何止是匪,何止是凶兽妖兽,便是河水里面的鱼怪,都不敢招惹这面旗帜,凡是招惹的,都死了。

    李铭羡慕地看着,每一只雪獒都比肩一位武徒种子,这得值多少钱,这沁水郡顾家得多有钱。

    李铭看了看身旁的土狗阿黄,跟雪獒根本没法比,连雪獒腿的高度都不到,越看越觉得土气。又想到了合一塘,光这一艘船都不知道能买多少个合一塘了,什么时候,他李铭也能如此,不说富可敌国,至少富可敌县,或者再少点,富可敌蒲良堡。

    突然,李铭想到了合一塘前一个主人就来自沁水郡顾家,死了,全家都死了,李铭缩了缩脖子,他能在合一塘活下去吗?想离开,又舍不得。

    李铭太喜欢合一塘那个地方了,有山有水有田,还有杏树、桃树、李子树,还有板栗树、枣树、核桃树……花开三季,果享四时,李铭舍不得这个地方,特别舍不得。

    但愿好事能成,官府契书早日到手。酝酿了多日的一篇文章,李铭准备拿出来,宽宽被李铭折磨地欲仙欲死的一群县府来人的心,尤其是以不徇私著称的书吏方清平的心。

    “千里送行,终有一别,能和方世兄等遇在合一塘,是我李铭莫大的荣幸。临别无以为赠,愚弟权以合一塘作一篇赋,壮行。”

    终于等到李铭挥手示意,后面跟了一路的朱越泽等人赶紧摆好桌子、研墨、铺纸、递毛笔:

    “…………我自南方,踉跄北上。船走沁水,人来北疆。何惜死战,卫我家邦。书生意气,岂以生生死死为惧;男儿壮志,无非马革裹尸而已……合一为塘,泽披一方。愿以学堂,书声琅琅……天以阴霾见雨,人赖吉凶测福。白帆行船,愿以平安;薄酒尽欢,且待来年……与世兄方清平等人相交,幸事也。铭谨以笔墨记之。”

    洋洋洒洒,一气呵成。行书如龙,扑腾欲飞。

    方清平的喉咙似乎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半天说不出话。

    “李世兄的事,但请放心,便是县正责罚,我也一定要办下来。人生难得一知己,遇到李世兄,此一生足了。”方清平一揖到底,转身,登船,离去。

    “方世兄但尽力不可,无需搭上前途。”李铭真怕不怎么会转弯的方清平,为他的事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李铭只是挤兑得对方、压迫得对方不能说话,把事给办下来,但能不能成,尽人事听天命吧。

    文人好名,李铭就送名,没想到,一篇《合一塘》赋,让方清平大大上心,是好事,也可能是坏事。

    船行冰上,往东而去,这沁水郡顾氏的狰鳄船,好快。既载人又载货,一头头雪獒如一头头力大无比的牛,绷直挽绳,如飞向前,比牛的速度快多了。

    狰鳄船底仓大通铺上,方清平聚齐衙役。“我想把李世兄心愿做成真的,还请诸位同僚成全。”拜下去,久久不起。

    “方书吏,此乃沁北县头一遭。你不怕得罪户曹刘曹正?不怕得罪县府郑县正?”

    “还望诸位成全。”方清平不肯起身,坚持己见,不惧灾祸。

    “我等上有老,下有小……”

    “其祸其福,方某一力担之。另,方某愿以3金元,独得李案首墨宝,还望诸位割爱。”《合一塘》赋是送给所有人的,方清平不能一个人贪了,他想拿钱,拿大价钱买下来。

    得了钱,还能不担责任,衙役们一个一个同意了。

    签字、加章、补私印,李铭的多边形合一塘军功赐田成真了。

    “李案首的事到了县府还请多多美言,若能与李案首站在一边,将来,说不定有厚报。”

    衙役们一个个避之唯恐不及,怎么还肯沾染,没有一个人把“将来,说不定有厚报”当回事。一个个像看傻子一样看着书吏方清平,3金元,比他们所有人半年俸禄加起来还多,买一张纸,在他们看来,亏了,亏大了。

    有些便利,县正做得,六曹曹正做得,他方清平一个小小书吏做不得。做了,是要付出巨大代价的。

    但李铭这一篇《合一塘》大赋一出,何止县正,便是郡正也只有羡慕的份,恨不能以身替之。他方清平心甘情愿被责罚。一时之责罚换来一世之美名,换来万古之美谈,足矣!

    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书生意气,岂以生生死死为惧;男儿壮志,无非马革裹尸而已”,说到了方清平心坎上。他方清平何尝不是一个热血男儿,怎能不想建功立业,不想做一番为国为民的事,奈何家有老母妻儿,由不得自己狂放恣意!而且,李铭明明白白说了,合一塘那块地,李铭要建学堂,“愿意学堂,书声琅琅”,能助一臂之力,自当助一臂之力。

    好多年后,那几个3金元卖了天大富贵的衙役们,后悔得肠子都青了。一世之英名,万古之文章,怎么能错过了,怎么就错过了。明明说上几句话,就能在李铭那里落下好大的人情,却偏偏一个一个躲开,悔之晚矣,悔之晚矣。

    “100金元割爱与我,可好?”县正郑志鹏看着《合一塘》赋墨宝,越看越喜欢。

    “恕清平难以从命。”

    “你可能会失职?”

    “清平知道。”

    “我还可以驳回你们签的这份文书。”

    “大人会驳回吗?”

    “你一个小小书吏都敢担下来,我堂堂县正怕什么。难得,连这从不徇私的方书吏,都徇私了,我怎么也得跟着徇私一回,结一段香火情。我沁北县来了一只凤凰啊,不飞则已,一飞必以冲天。”

    “大人看好李案首吗?”

    “我沁北县有几个案首,况且南方人文阜盛之地的案首。我看了几年了,是个人物,只要不死,必是一方豪杰。”

    “大人也不看好当今朝廷吗?”

    “你看好吗?”

    两个人都没说出来,但两个人都知道对方要说什么。

    “谷山村教书先生顾子詹的事,卑职还查吗?”

    “报上去,已亡故,不是那个人。”

    “诺。”

    书吏方清平转身退走,腰板挺得笔直笔直。

    各项手续走完,李铭拿到盖了沁北县县府大印的合一塘土地契书。县府户曹鱼鳞册登记在册,存底留档。四周界碑在望,契书上,合一塘内的耕地明显少登记了好几十亩,将来可以作为新垦荒田再次造册,转一手就变成了李铭名下的耕地,而且免田税三年。

    得了这么大的便宜,给县府一干人等必要的孝敬是必不可少的,李铭觉得当初办的亏心事太多,把人欺负的太狠,去了怕被报复,不得已,刘峰峦亲自到沁北县请客吃饭送礼。这一次,连素来不接礼物的户曹书吏方清平竟然都接了李铭赠送的“土特产”。

    “李世兄何时来县城?方某翘首以盼,扫榻以待。”

    刘峰峦不做正面回答,只说一定把话带到。这一次,刘峰峦明显感觉到,他在县府更受欢迎了。连轻易不见人的县府教谕朱建山都登门拜访。

    “朱某一个月前,刚至沁北县上任。李案首的大名,可是如雷贯耳。谷山村诗成,闻者落泪;《合一塘》赋出,洛阳纸贵。如今县学尚缺训导一人,想请李案首出山,郑县正已朱批此事。不知李案首可否屈就?不知刘村正可否代李案首应下此事?”一纸聘书,加了县府大印,填了李铭基本情况以及所任训导职务。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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诸夏北疆介绍:
开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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