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你品,你细品
本来两次弹劾都是因为李广而起,朱佑樘这样决断,朝臣们也挑不出毛病,纷纷偃旗息鼓。
不免再次传扬出二位国舅,尤其是二国舅如何得到皇帝的宠信,堪称第一外戚等等。
李广这件事,张岩自己都觉得稀里糊涂。
因为李广死的不明不白的,但是后遗症比较重,他本想给自己洗白,结果被李广事件连累,名声似乎更黑更坏了。
今天一大早,张岩和徐光祚,郭宁来到了锦衣卫昭狱。
何文鼎在昭狱里关了半个月了,也该把人家放出来了。
何文鼎被关了半个月,胖了十几斤,因为伙食太好了,比他在宫里吃的还好。
再加上有郭宁的吩咐,昭狱的牢头狱卒对何文鼎也算百般优待,人能不胖吗?
“今儿的果子炸的火候有点过了,太脆,不香。”
何文鼎刚吃完早餐,手里拿着牙签剔牙。
但回答他的却不是平时的狱卒,而是一个略显耳熟的声音。
“何总管喜欢吃什么,就得出去自己去找了。”
何文鼎转头一看,正是二国舅,至于徐光祚和郭宁,他瞧着也眼熟,当即把牙签一吐。
“建昌伯亲自来送我上路了?这顿断头饭还不如前面几顿呢!”
张岩哈哈一笑,让郭宁把牢房的门打开,进来就开始拍何文鼎的肩膀。
“何总管辛苦了,这次能让李广那厮小命完蛋,何总管倒是有几分功劳。”
这话把何文鼎整不会了,但是话里的意思他懂,李广死了?
何文鼎精神一振,霍然站起。
他痛恨张家兄弟,但更恨李广。
在他看来今时的李广,就像是先帝成化年间的妖僧继晓,都是干的欺瞒皇帝的勾当,死不足惜。
徐光祚见何文鼎不信,立即摆出老大的派头,又开始飘了。
“这还能有假,李广不但死了,家都被我们抄了,敢跟我们京城三杰做对,死了算便宜他了。”
郭宁在一旁也说了几句正经话,“李广前段时间要来昭狱结果了你,幸好二哥给拦住了,否则你可看不到李广完蛋。”
张岩对何文鼎的印象不错,这是一个正直的太监,就应该让这样的人在皇帝身边才对。
所以编排了一套剧本,开始忽悠何文鼎。
什么委屈求全勾连李广,修筑毓秀亭,侵占京畿田产。
为了和李广打成一片,还自污坐了龙椅欺负了宫女,反正把自己摘出来就对了。
何文鼎听的一愣一愣的,一百二十个不相信。
但是张岩三人说的有鼻子有眼,李广大概是真的死了。
难道二国舅之前的所作所为,都是为了除掉李广?
张岩拉起何文鼎,“何总管受委屈了,今天我摆个东道给何总管洗尘,走,咱们广乐楼去。”
何文鼎就这么被所谓的京城三杰接了出来,到了平日里时常吃喝的广乐酒楼。
面对一桌子山珍海味,刚吃了一肚子豆花果子的何文鼎,胃里一个劲的往上翻。
张岩亲自来接何文鼎出来,除了洗白自己,也另有目的。
他如果不把李广真正的死因搞清楚,睡不着觉啊!
李广招人恨,原主张国舅也差不了多少,万一也挂了,那就太倒霉悲催了?
张岩给何文鼎斟酒一杯,又说了几句恭维的话,说的还是何文鼎生平自诩参与过的收复哈密吐鲁番之战。
正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这杯酒到底是喝了。
而知道了徐光祚和郭宁的身份,这两位也跟着张岩开始恭维他,再加上气氛烘托到这,何文鼎的嘴也就慢慢打开了。
“你们能找到李广欺骗皇上的证据,倒也难得,李广那厮谨慎的很,为人又阴毒,比之前被贬斥到凤阳的蒋琮还难对付。”
何文鼎,再加上蒋琮,李广,便是弘治天子中后期比较信任的太监。
其中尤属李广深得弘治天子信重,没办法,何文鼎和蒋琮又不会鬼画符。
当听到张岩怎么巧施手段,让李广的阴谋骗术败露,最后听完张岩的疑问,何文鼎沉思了片刻。
心中对李广之死已经有了答案,能这样不声不响的把李广弄死,除非李广真的是畏罪自杀,否则只有一个人能办到。
而这个人,何文鼎不敢说,也不能说。
看到张岩等三人一副挠头的样子,对李广之死百般怀疑的样子,何文鼎笑了,明里不能说,但他可以隐喻点醒三人。
“在京城里,能让李广惧罪自杀,咱家认为除了锦衣卫就只有东厂了。”
何文鼎点到为止,潜台词无非是你品,你细品。
张岩第一个反应过来,惊呼失声。
这话里的意思他懂了,只有锦衣卫和东厂能办到,而东厂和锦衣卫听谁的?当然是弘治天子朱佑樘啊!
郭宁浑身一颤,徐光祚也不飘了,前胸后背瞬间被冷汗打湿。
何文鼎很满意自己说这话的效果,然后用意味深长的眼神看向张岩。
“建昌伯,陛下给你李广受贿的账册,你却是想差了,你不应该拿来和那些文武勾兑,应该直接交给刘健才对。”
张岩一拍大腿,何文鼎说到了点子上,可笑他还自诩职场精英呢!
着实走了一步臭棋,如果把账册交给刘健等为首的内阁,效果可比发动这些人跟刘健他们打嘴仗来的有利,洗白的效果绝对更加明显。
他娘的,都被自家那些混账亲戚误导了,就不该听那个尚书姑父的话。
张岩也深深的看了何文鼎一眼,暗忖这个老太监,肚子里有货啊!
何文鼎光喝酒了,但是这顿饭也没让张岩白请,让张岩重新认识了皇帝姐夫的手段。
史书上都说弘治中兴,略有瑕疵的地方就是宠信太监李广沉迷符箓祷祀之道,而皇帝姐夫却异常干脆的弄死李广,知错即改,绝对算是一个人物啊!
张岩把何文鼎一直送回皇宫,朱佑樘对此并不在意。
他本意也没想把何文鼎如何,恰好司设监的总管罗照死了,就让何文鼎管理司设监,也算打一巴掌给一个甜枣。
第十七章:被催婚了
朱佑樘把张岩单独留下,敦敦教导。
并且让张岩把李广贪墨侵占的金银,给河道总督刘大夏送去。
这笔银子算是朱佑樘的小金库,而河道总督刘大夏已经哭穷好久了,河道治理关乎百姓生死安居,他一直很上心。
朱佑樘又让罗荫拿来笔墨,刷刷点点写了两份旨意。
第一份旨意竟然是擢升张岩为都督同知,大都督府改为五军都督府之后,各都督府设左右都督。
左右都督下面设有都督同知,这可是从一品的官职,协助左右都督管理本府所辖的都司卫所。
第二份旨意,则是让张岩这个新上任的都督同知协同马文升检校武备,会同英国公检校勋贵子弟。
张岩今年才二十岁挂零,就被授予从一品的都督同知,绝对可以称得上年少显贵,早发。
当朱佑樘嘴上也跟着叨咕一遍,张岩顿时呆住了。
“姐夫,这不好吧!会惹来朝臣非议的。”
朱佑樘呵呵笑道:“国舅想的很对,但这只是虚职而已,朕只是让你和马文升,和英国公学一学本事,你跟着他们多听少说,关键是充当朕的耳目。”
张岩哦了一声,明白了,这是给皇帝当眼睛耳朵呗!
当即兴高采烈的接了圣旨,省去了天使传旨的环节。
刚从朱佑樘这里出来,张皇后身边的近侍太监把张岩堵住,把他提溜到了皇后的寝宫。
“阿姐。”张岩把手里的两份圣旨往桌案上一放,大咧咧道:“蓉蓉呢?”
张皇后面带笑容,“蓉蓉刚刚能下地走动,去了太子宫中玩耍,阿姐找你来,是母亲的意思。”
张皇后兄弟姊妹的父亲张峦几年前去世了,张皇后便做主把孀居的母亲金氏接到宫中奉养。
这是极其不符合规矩的,但是皇帝朱佑樘没说什么,偶尔还亲自过去看望一二,由此可见朱佑樘的为人了。
张岩脑海里的记忆,其实跟挤牙膏差不多,想到了看到了才会出现“检索”的内容。
他这具身体的母亲金氏,今年还不到五十岁,是个挺慈祥和蔼的小老太太。
金氏来了之后,第一句话就仿佛给张岩来了当头一棒。
“二郎是不是该成亲了?二郎年已及冠,这婚事可不能再拖了。”
张岩干笑两声,他这个皇亲国戚,二十岁的建昌伯,的确还没有成亲结婚。
紧接着脑海中喀嚓一下像是打了一道闪电,他突然明白了皇帝给他晋升勋贵职官的真正意图,这是要保媒拉纤啊!
马文升,那是朱佑樘极其信重的大臣,官拜兵部尚书,头几年主持过收服吐鲁番经营哈密卫的行动,是朱佑樘眼前的红人。
而英国公张懋更了不得,是河间王张玉的孙子,英国公张辅之子,靖难勋臣之后。
又是加官又是办差,原来在这等着我呢!
张皇后可不管张岩心中怎么想,顺着母亲金氏的话茬说道:“马文升有子马璁,其女年方二八,姿容貌美,去年太皇太后寿辰的时候,我和母亲都见过的,还有英国公张懋的孙女,年岁也和二郎相当,都是极好的对象,不知道二郎中意哪一个?”
大人还要做什么选择,自然是全都要啊!
张岩没说出这种会被母亲和阿姐打死的话,佯装窘迫道:“这可不好选择,我都没见过她们长什么样,要不这样,我这不是被姐夫委派了差事吗!寻个机会亲眼看一看,若是不合我的意,我谁也不要。”
张皇后和金氏同时笑了,她们都是过来人,少年慕艾,理解张岩想找一个好看漂亮的夫人。
但是亲眼看一看女方,还真不太好办。
金氏说道:“今年太皇太后的寿辰也快到了,不如皇后娘娘传懿旨,让马文升和英国公的孙女都进宫来让二郎瞧上一眼,如何?”
张皇后想都没想便答应下来,“如此甚好,也不止他们两家,到时候来宫中的女眷甚多,二郎自己寻个中意的,到时候让皇上赐婚便是。”
张岩没想到穿越到大明朝也没摆脱被催婚的命运,当即敷衍两句落荒而逃,去了清宁宫后面的小宫,看外甥和外甥女去了。
张岩管这叫回访,朱秀蓉的状况还是得多看看,小孩子不知道轻重,万一再出点差错,他可就前功尽弃了。
来到东宫,看到的一幕差点把张岩吓个跟头。
朱秀蓉竟然在奔跑,追着空中的泡泡跑,而在朱秀蓉前面。
太子朱厚照一手端着一个小瓶子,一手拿着一个竹子做的工具,正在玩吹泡泡游戏呢!
再看一旁站着的八虎,一个个脸上的表情跟便秘一样。
显然都知道太康公主朱秀蓉的身体情况,但朱厚照兄妹俩玩的正在兴头上,也不敢规劝啊!
所以看见张岩就跟见了大救星,刘瑾,张永等人急忙过来见礼。
刘瑾苦着脸道:“伯爷,赶紧劝劝太子和公主不要玩闹了,方才公主险些摔倒呢!”
张岩每一次看到刘瑾都嘴角抽搐,暗忖如果现在就把刘瑾弄死,是不是就没有正德年间的宦官专权八虎结党了?
刘瑾被张岩的眼神瞧的浑身不自在,没来由感觉后背凉飕飕的。
张岩随即转念一想,就算现在弄死了刘瑾,保不齐后面还有赵瑾,钱瑾,甚至张永等八虎成员都等着接班呢!
他总不能把张永这些朱厚照的近侍悉数按倒挨个放血吧!
既然已经准备把朱厚照给掰明白,捋直溜,那就连刘瑾等八虎一起掰扯好了。
“二舅舅!”
朱秀蓉看到张岩,也不再追着泡泡跑了,小脸上洋溢着萌萌的笑容,直接扑向张岩而来。
张岩伸手把朱秀蓉抱起来,数落道:“你的身体刚刚才好,不能做剧烈运动,明白吗?阿寿你也是的,不知道蓉蓉身上有伤口吗?”
朱厚照刚弄出泡泡,恰好朱秀蓉寻来,便在妹妹面前卖弄一番,此时倒是有点后怕,把小瓶子和竹子递给刘瑾。
双手像是没地方放了,讷讷道:“二舅,我忘了。”
第十八章:整顿武备
说完之后,朱厚照把张岩拉到了房间内。
桌案上都是些瓶瓶罐罐,对于张岩小笔记上的氧化还原反应,他始终没弄明白。
朱厚照如此对物理化学感兴趣,张岩乐见其成,抱着朱秀蓉给朱厚照讲课。
最后还做了一个硫磺在氧气中燃烧的试验,把朱厚照看的仿佛一只高兴的猴子,上蹿下跳,哪还有太子的端端仪表。
朱秀蓉不小心把张岩带来的圣旨弄到地上。
朱厚照帮着捡起来,一看奇道:“二舅做了都督同知?是要检校勋贵吗?能不能也带上我?”
朱厚照现在的课业比较繁重,大学士李东阳,讲读杨廷和,右谕德王华等等,哪个都是饱学之士。
布置的课业海量,搞的朱厚照都有点厌学了。
张岩随口答应,“阿寿愿意去就去吧!正好也能帮二舅撑撑腰,免得被那些勋贵们不拿正眼瞧。”
这话没错,张岩是外戚,和勋贵还不一样。
勋贵们有一个潮流,那就是瞧不起这帮外戚出身有爵位的。
把朱厚照拉去扯旗作虎皮,肯定能镇得住,少被勋贵们刁难。
明代自正统以来,军事武备逐渐走向衰落,京军疲惫,边防松弛。
为振兴军备,朱佑樘依靠以马文升为主的朝臣,在京军整顿与边备守御上做了种种努力,采取一系列措施。
在一定程度上提高了军队战斗力,多少改变了边备空虚的弱态,为弘治中兴赢得了相对安定的外部环境。
但因积弊年深日久,弘治一朝的军队和边防问题依旧百弊丛生,这些小修小补更加难以扭转明朝军事力量日益衰落的趋势。
张岩被朱佑樘要求协同马文升检校武备,检校的主要是京军。
包括五军营,三千营,神机营,也就是所谓的禁卫军。
五军营主要是各地抽调轮流来值守拱卫京师的卫所部队,三千营现阶段已经名存实亡,前身是投降的蒙古部队组成,以骑兵为主,但人数远远超过三千之数。
神机营更广为人知,是一支火器部队,这里面还有一个小插曲。
那就是明成祖时期,为了提高火器的质量效能,竟然把俘虏的越南皇子用以研制火器,还授予工部职务,而那个时候的越南火器比明成祖时期还高明一点。
张岩拿到朱佑樘的旨意,肯定是要干事的。
思前想后在当天下午,让张威买了八样礼物亲自去拜会兵部尚书马文升。
马文升此人在弘治时期战功最为卓著,收服吐鲁番,经营哈密,巡抚辽东,皆是由其一手操办,被称为弘治时期最知兵事的文官。
但马文升最近也有不小的烦恼,他在兵部尚书任上已经好几年了,按照规矩得挪个位置。
他盯上了吏部尚书的位置,在明朝不设丞相后,吏部向来是百官之首。
可惜朱佑樘并不想让马文升出任吏部尚书,这让马文升感到愤愤不平,还写了一首诗发牢骚。
张岩来的这个时候,正是他牢骚最重的时候。
听到管家来报,建昌伯前来拜访,马文升还愣了一下,才想起所谓的建昌伯是哪个。
皇上的二小舅子张延齢,一个浑身都是毛病的外戚。
马文升瞧不起勋贵,更看不上外戚,但堂堂伯爵前来拜访,该有的礼数不能没有,便让人开了中门请建昌伯进来。
张岩让张威把礼单给了马府的管家。
管家一看礼单,手就是一哆嗦。
这份礼单虽然只有八样礼物,但是都非常贵重,价值最少也有上千两银子。
“小子见过马大人。”
张岩见到站在内堂门口迎接他的马文升,发现这个老头看起来都有六七十岁的样子了。
头上扎着一块方巾,身上穿着便服,身材很是高大。
马文升进士出身,涵养功夫足够,心里再看不起外戚,脸上也不会表现出来。
略微还礼后请张岩入内就坐,让管家上茶。
管家略有深意的把礼单放在了马文升能看清楚的地方。
马文升眼光一扫,眉头就皱了起来。
虽说礼多人不怪,但是这礼单太重,肯定不是啥好事。
作为想出任吏部尚书的人,马文升岂能不知这两天搞的沸沸扬扬的李广受贿事件,建昌伯就是主要当事人之一,难道又出了什么岔子?
但是再出岔子,也找不到他这个兵部尚书身上啊!
张岩没有让马文升多猜,喝了一口茶之后,开门见山道:“马大人,皇上下旨让我出任都督同知,协同马大人检校武备,此事以马大人为主,所以小子就来问问是怎么个章程。”
马文升正假模假式陪着喝茶,听了这话,差一点一口把茶水喷出来。
张岩今年满打满算才二十挂零,这就出任了都督同知?
那可是从一品的官职,外戚,果然招人恨被人看不起啊!
心里嘀咕张岩投了个好胎,马文升嘴上却没有过于敷衍。
因为这是朱佑樘的旨意,是他这个兵部尚书职责所在份内之事,只要他还当一天兵部尚书,就得撞一天钟。
检校武备,主要分为人员与装备。
此时已经出现了有点严重的吃空饷喝兵血迹象,京营也好不到哪去,兵员缺额不少。
再就是装备,包括兵器,甲胄,战马,火器等等。
马文升说起这些自然头头是道,并且认为皇上这个旨意来的非常及时,整顿他非常有经验。
弘治初年的时候,就一次革除了三十多个将领,得罪了不少世袭勋贵和军头。
但也让京营的战斗力得到提升,为后来的征战奠定了比较好的基础。
如今十年过去,京营又有摆烂的迹象,是该好好查一查。
张岩听的很认真,他想洗白,除了名声之外,怎么也得有拿得出手的成绩。
朱佑樘这个姐夫给了他机会,他无论如何都得抓住。
因此对马文升的态度非常恭敬尊重,有不懂的地方还不耻下问。
马文升略显惊诧,张国舅的名声在外面可不怎么样,但是亲自接触之下,发现这位国舅有些不像传闻的那么废。
问的几个问题都问在了点子上,关节处,导致马文升也跟着更认真起来。
第十九章:拜访英国公
张岩和马文升聊了两刻钟。
揣着别样小心思的张岩也没看到被阿姐和金氏称赞的马文升的孙女,再加上没什么可聊的了,便起身告辞。
正往外走的时候,看到一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人,面相和马文升有几分相似。
张岩心中一动,猜测这个应该就是马文升的儿子马璁。
张岩来之前已经做过功课,其实马文升的家庭情况挺奇葩。
马文升本人进士出身,历经地方和中枢,知兵事,被称为弘治三杰,可比张岩这个自封的京城三杰有含金量的多。
但是马文升的儿子马璁,竟然科举接连失败,就连举人身份也是通过乡贡取得。
也就是没有经过正儿八经的考试,以私学学生参加州县考试,勉强获得了举人的功名。
马璁都老大不小了,现在还以乡贡生的身份在吏部待选,充分诠释了什么叫虎父犬子。
但这也从侧面证明马文升的人品过硬,没有以权谋私自给儿子在官场搭桥铺路。
张岩觉得奇葩,然后又干了一件尴尬事。
他停下脚步说道:“这位便是世兄吗?”
其实这话没啥毛病,张岩身为国舅,又刚得了个都督同知的官身,本身又是建昌伯,和马文升同辈结交分属应当。
但是他这开口管马璁叫世兄,回头再跟马璁的女儿谈婚论嫁,是准备管可能的岳父叫大哥吗?
马文升通过和张岩交谈,已经想好了怎么用张岩这个身份特殊的人,见张岩驻足开口,颔首道:“正是犬子,马璁,过来给建昌伯见礼。”
马璁规规矩矩的给张岩行礼。
张岩总算缓过神来,尴尬的干笑两声,没话找话道:“世兄在哪个衙门任职?”
得,一句话就把磕唠死了,绝对是话题终结者。
马璁不自然的笑了笑,又不能不回答,“还在吏部待选,等着补缺。”
张岩手臂一挥,“那还等什么,这次替皇上办差,正缺人手呢!世兄跟着一起啊!”
马璁听到给皇上办差,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差事,但是心中很是心动。
但习惯性的看了父亲马文升一眼,已经想到父亲绝不会同意了。
结果张岩没等马文升表态,继续说道:“事情就这么定了,明天一早咱们先从五军营开始检校,回见啊!”
等张岩走了,马璁跟着马文升往回走,“父亲,明天我还去吗?”
知子莫若父,马文升能不知道儿子想当官?
之前一直压着不帮衬,就是怕人说闲话,被御使逮着由头攻讦。
他和王恕,刘大夏并称弘治三杰,但跟刘健,李东阳等人尿不到一个壶里,因此始终都谨慎的很。
看着马璁眼中期盼的神色,再加上这次是张岩主动开口,而且还是帮忙性质,也不忍心打击儿子。
沉吟一声说道:“去吧!但是记得多看少说,只带着眼睛耳朵去就可以了。”
马璁心中暗喜,不是他官迷,而是已经四十岁了,还以乡贡生的身份在吏部待选,他真丢不起那个人啊!
再说张岩,聊天没聊好,但是已经明白了马文升的意图。
弘治初年的时候,是朱佑樘唱红脸,马文升唱白脸。
现在马文升是想他这个建昌伯,国舅爷当刀子,在检校的时候横踢乱卷,俗称鲶鱼效应。
而且针对的目标非常明确,那便是一干内官,从宫中派驻出去的太监们。
马文升是内行,如果马文升不说,张岩都不知道明朝的太监竟然是一个极其庞大的官僚集团。
就以军中来说,在各地都有镇守太监,行监军职责。
除此之外还有很多名目,比如守备太监,分守太监,就连看管枪械,都有监枪太监。
这就很搞笑了,太监缺那个零件还派个监枪太监,确定不是指桑骂槐的吗?
另外太监吃空饷喝兵血也是行家里手,每每占用的军人,少则二三百,多则四五百,已然形成了惯例。
马文升也没跟张岩聊虚的,摆明告诉张岩。
可以借这次李广倒台畏罪自杀的契机,把这些泛滥的太监统统予以清除遣返回宫里。
这件事马文升做不到,但是国舅爷可以尝试一二,即便办砸了也有皇上给张岩撑腰收拾烂摊子。
张岩不得不说,人家马文升把丑话说在了前面,姜还是老的辣啊!
即便是利用他也说的明白,这老头,手腕挺厉害的。
接下来就是拜会英国公张懋。
张懋九岁袭爵,今年已经六十了,他爹张辅在土木之变中战死,本应该是张辅的嫡子继承爵位。
可惜张辅的嫡子张忠是个残疾,所以国公的爵位便落在了张懋这个庶长子身上。
张懋也算争气,在宪宗皇帝检校骑射时,三发连中,被宪宗皇帝赏赐金腰带。
后来执掌中军都督府,执掌京营,五军都督府等等,在一干勋贵当中最为得宠受重用,堪称冠绝。
英国公府邸一看就比马文升的府邸气派堂皇,差距甚大,有种城中村和商业区的区别。
在张岩看来,仅次于李广那座宅院,因此更加迫切的想要搬到李广的宅子里。
一样还是八种礼物抬进门房,但是和马文升的管家不同。
人家英国公府的门房也是见多识广,只是扫了一眼没有丝毫异样的表情,反倒是对国舅,建昌伯的身份更重视些。
没让张岩久等,张懋本人地位尊崇,刚被加封为太子太师,自然不可能出来迎接,可也让英国公世子张仑来接待。
张岩没再闹出在马文升府上的尴尬,以世子称呼张仑,张仑也用爵位来称呼张岩,寒暄两句联袂走入府内正堂。
张懋今年六十,刚到花甲之年,但是身子骨非常硬朗。
而且张岩来的巧正是午饭时分,正堂里就摆着餐食,山珍海味应有尽有,豪奢的让张岩都觉得自愧不如。
“来的早不如来的巧,过来陪老头子吃顿饭吧!”
张懋对张岩不陌生,准确的说是跟张岩的父亲张峦有过交往,尤其是朱佑樘对待皇后一家太好了,张懋也跟着高看张家一眼。
第二十章:国公贪腐
张岩检索脑海里的记忆,还别说,张懋这个老国公为人的确豪气,对待勋贵和外戚都不错。
当即也不客气,坐下陪着张懋用餐。
张懋边吃边说:“往年的勋贵检校,就是那么回事,除开陛下参加的那一天,剩下的几天都是糊弄事,建昌伯有什么想法吗?”
张岩没听懂张懋这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他有想法?
他没想法啊!
张懋一眼就看出张岩不懂这里面的花活,爽朗一笑道:“总有人希望在陛下面前表现一番,年轻人尤甚,比如老朽我,年轻的时候在宪宗皇帝面前连中三箭,那是何等的风光,蒙宪宗皇帝赏赐金腰带,现在还在堂上供着呢!那又是何等的殊荣,所以,给年轻人表现的机会,便是检校的主要目的。”
检校,实际上就是一种检验,说成比较模式化样板化的军事演习也行。
随着张懋侃侃而谈,张岩总算明白了,想要在皇帝姐夫面前表现好,哪怕你有真才实学,也得有机会不是。
这个机会谁给的?当然是负责主持检校的人啊!
张懋和张岩,实际上形同于科举考试的主考官和副主考,让谁上,不让谁上,话语权极高。
而检校又不同于科举考试,人情大过本事,人情怎么来?塞银子啊!
张岩这顿饭吃的,等于是被张懋这个英国公手把手教授怎么通过人情捞银子,而且还是明码标价那种。
比如想在皇上面前表演骑射,没问题,只要你能出五千两,连中三箭不可能,一箭中的绝对可以。
张岩算是开眼了,同时觉得张懋此举和李广贪腐一样,啥技术含量都没有。
最后实在没忍住问道:“检校第一呢?”
张懋吃了一口蒸熊掌,呵呵笑道:“第一?看谁的人情大呗!去年第一的是成安侯,三万两吧!”
张岩差点被鱼刺卡住,成安侯,那不是他便宜三弟郭宁吗!
好家伙,郭宁还干过这种事呢!没看出来啊!
随即一想又不奇怪,如果没有检校第一的成绩,没有在皇帝姐夫面前混个脸熟,郭宁怕是捞不到锦衣卫的职务。
吃完了饭,张岩本来要告辞的。
但是吃茶的时候,一阵脆生的笑语传来,紧接着就看到门口走来几个女眷。
为首的年约二八,姿容上好,身上还穿着短衣襟巧打扮。
或许是刚刚沐浴完,脸色红润微带汗渍,从张岩身边走过的时候,还带起一阵香薰之风。
张懋招手让少女做到身侧,少女却径直来到张懋的身后,双手抓捏着张懋的肩膀按摩。
“元瑛,轻一点,爷爷这老胳膊老膀子,可受不住啊!”
张懋嘴上这么说,脸上的表情却非常享受,接着对张岩说道:“建昌伯,这是老朽的孙女,张元瑛,建昌伯看看如何?”
张岩已经大概了解了张懋这个公爷的性格,听老头这么一问,就知道皇帝姐夫或者姐姐,可能给张懋透过话。
他仔细打量张元瑛,还别说,有点像上辈子棒子国那边的同名爱豆,模样长的绝对没得说,就是不知道性格为人怎么样。
“国公说笑了,今天时辰不早了,堂中又有女眷,小子这便告辞了。”张岩答非所问,起身告辞。
张懋摆摆手,他当然不会起身相送,还是让世子张仑给送到了大门口,客气的说了几句话。
等张仑回来,看着老父亲在眯着眼享受元瑛的按摩,走近了低声道:“父亲,陛下真的有意让英国公府和建昌伯结亲?”
没等张懋开口。
张元瑛嗤了一声,“爷爷,我可不嫁给那样的混帐东西,凭白污了先祖和父祖的名声,建昌伯嘛!我知道他,满京城的人都希望他出门一头摔死呢!”
张懋睁开眼睛,宠溺的拍拍张元瑛的手。
“元瑛这话说的不错,但是也得提防陛下赐婚,万一陛下赐婚,想躲都躲不掉,既然你没看上建昌伯,那么东宫太子如何?”
张仑脸色一惊,东宫太子,比他女儿张元瑛还小五岁呢!年岁有点不合适。
张元瑛嘟嘟嘴,“反正只要不嫁给建昌伯,嫁给谁都行,东宫太子,也很好啊!”
张仑沉不住气道:“父亲,姑母便是仁宗皇帝的妃子,元瑛如果入宫伺候太子,辈分上岂不是乱了。”
张懋有一个姐姐是仁宗皇帝的妃子,仁宗皇帝死的时候,特许不准张懋的姐姐殉葬,可见英国公这个靖难功臣之家如何受宠。
“都过去几十年了,皇位都传了几代,那点辈分什么的可以忽略不计,宫里张皇后对元瑛喜欢的很,太皇太后也有几分意思,至于相差五岁,民间不是说女大五赛老母吗!或许正合适呢!”
张岩并不知道英国公一家关上门说的话,他转道去了成安侯府。
今天正好没有轮到郭宁当值,热情的招待了张岩。
当听到张岩说起去年的检校第一。
郭宁脸色涨红,唉声叹气道:“我这也是没办法,英国公把持检校事宜已经十几二十年了,想要在检校上出头露脸,不花银子怎么行?三弟我去年也是翻箱倒柜咬咬牙才拿出了三万两银子,如此才得了检校第一,今年才混了个红盔将军,说多了都是眼泪。”
张岩奇道:“张懋就这么明目张胆的贪腐?宪宗皇帝不管,我姐夫也不管吗?”
郭宁摇摇头,“英国公执掌兵权已经快二十年了,在军中,在勋贵当中根深蒂固,都是以给老国公贺寿的名义送的银子,那是礼金,就算是皇上也挑不出错啊!”
郭宁见张岩对英国公的事情感兴趣,他心里也有牢骚,嘴巴就没了把门的。
“英国公捞银子那才叫绝呢!过寿收礼是一方面,二哥恐怕都想不到英国公吃了多少空饷,整整一万人啊!这还是京营,在地方上的都司卫所,英国公剥削军士也是出了名的,我说一件事,二哥肯定听说过。”
张岩一瞪眼,“老三你给我卖什么关子,赶紧说。”
第二十一章:伯爷出行的排面
“弘治二年的时候,陛下让马文升主持整顿京营,一下子革除了三十多个将校,马文升回家的时候差一点就被刺杀了,过了没几天,就有箭矢射到长安门内,上面绑着书信说马文升的坏话,陛下害怕马文升遭遇不测,甚至派出了十二个锦衣卫中的好手贴身保护,而这些事情,据说都是英国公一手操办的。”
张岩倒抽了一口凉气,弘治二年,也就不到十年光景。
没想到刚才一脸豪爽的张懋,还干过这种骚操作。
刺杀兵部尚书,往长安门里射箭,这是要造反吗?
再一想,皇帝朱佑樘让他一方面协同马文升整顿军备,一方面会同张懋检校勋贵,朱佑樘能不知道两个老头过去的嫌隙仇怨吗?
那是不可能的,偏偏还让自己往里面掺合,张岩觉得给他找媳妇催婚都是次要的,皇帝姐夫肯定另有谋划,他这是被姐夫当成了刀子或者润滑油?
“老三,你这么说的话,这差事我就不好办了啊!”
郭宁嘻嘻笑道:“二哥此言差矣,小弟虽然不明白陛下的意图和想法,但笨办法的揣摩上意,只需揪住两个字即可,干事。”
张岩心下了然,老三的脑袋瓜子是比老大强的多,干事二字牢牢的抓住了精髓,领会了皇帝姐夫的精神。
反正他只是副手,不管发生什么事情,板子最重的那几下也打不到他屁股上啊!
晚上回到家,张岩对李广的豪宅念念不忘,招手把张威叫来耳提面命一番。
张威拍着胸脯保证明天就搬家,三两天就能搬利索。
顺便还提醒张岩,那些不便折算成现银的庄田,私盐买卖,也得尽快攥在手心里。
说实在的,张岩还真不在乎金银钱财。
他已经摸清楚了原主的家底,在没有抄家李广之前,现银就有三十万两左右,再加上其他不动产,总资产接近五十万两,不少了。
但送到嘴边的肥肉,不咬上一口那不是亏了吗!
张岩顺着张威的话茬说道:“这件事你去办,人手不够的话就去老三那边借几个锦衣卫的人,该搜刮的搜刮,该变卖的变卖,如果真是下金蛋的生意,回头提醒我一声,雇佣几个得力的掌柜的接手。”
“伯爷放心,小的这就去办,保证办的漂漂亮亮的,伯爷就瞧好吧!”
张威说着跟个斗鸡似的往外走,继续去榨李广留下的油水。
当然,他顺便也能再捞点外快银子,所以积极性贼高。
当张岩再次泡澡的时候,看见绿竹才想起有件事没办。
一边享受着绿竹搓背,一边说道:“弹劾那件事已经尘埃落定告一段落,我和叶绅大人暂时没有矛盾,一会儿你写一封家信,我让人送到叶大人府上。”
绿竹为此担心了好几天,总算听到了准信。
她父亲叶绅,母亲王氏的身体都不太好,如果被贬离京去往穷山恶水,两把老骨头都得扔在那边。
眼瞧着张岩的心情看似不错,这几天也没有被张岩欺负,绿竹壮着胆子说道:“伯爷,我,我想回家去看看,可以吗?”
“当然可以啊!明天我没时间,后天吧!我跟你一起去,这算不算回娘家?”
绿竹瞬间呆滞,她思念父母恨不得现在就回家,但是带上建昌伯一起回家,再联系之前父亲弹劾建昌伯的举动,脑瓜子呆滞过后又有点胀大。
很想说不用了,却怎么都不敢说出口,生怕张岩心情不快连她回家的愿望也被立即剥夺。
洗了澡,张岩也没像绿竹担心的那样把绿竹拉到床上服侍。
倒不是张岩不想裤裆里那点事儿,而是想要养精蓄锐应付明天的军备整顿。
再说绿竹太过娇小,不是犯错误的时候,他可不喜欢当什么炕头汉子耍威风。
翌日清晨,张岩正吃早饭呢!
仆从来报,马文升的公子马璁求见。
张岩一咧嘴,这位老大哥,还真够官迷的,马上让人把马璁请进来。
一问之下果然连早饭都没吃,甚至可能昨晚一宿都没怎么睡觉,双眼红的跟兔子似的。
马璁拗不过张岩的热情,坐下一起用饭。
但屁股上像是长了钉子,几次欲言又止。
若不是食不言的儒家规矩在,早就开口问了,到底让他干些什么差事。
张岩已经想到马璁一大早过来的目的,吃完饭喝茶的时候说道:“世兄既然在吏部待选,我看也别等着补其他的缺了,我不是被陛下委任做了都督同知吗!手底下恰好还缺个指挥佥事,世兄如果不觉得委屈,干一干如何?”
马璁精神一振,佥事一般是指州府的幕僚,明朝的佥事,等于副手或者助理。
张岩如今是都督同知,那么指挥佥事最低也是从六品。
马璁能不答应才怪,当即拱手道:“怎么会委屈呢!如此甚好,甚好。”
试想他一个乡贡生的功名,在吏部待选最多也就是干一干某县的县丞,主薄之类,想当个知县都没有相应的“文凭”。
张岩一开口就保举他做了最低从六品的指挥佥事,他花费了好大力气才没有笑出后槽牙!
张岩和马璁联袂走出建昌伯府,马璁疑惑是骑马还是坐轿的时候。
府邸的侧门打开,走出来四五十个健仆,抬出两种马璁没有见过的载具。
这是张岩吩咐张威找来工匠做的豪华版滑竿,灵感就来源于和大反派刘瑾有关的影视剧。
人半躺在仿佛按摩椅混合的摇摇椅上,再由八个人抬着,别提多舒服了。
马璁看到张岩半躺在滑竿上,愣了片刻才明白另外一个是给他准备的,下意识的搓了搓手。
“伯爷,这,不合适吧!”
张岩笑道:“世兄扑奔我来,现在是我的幕僚佥事,就该有应有的排场,张老六,你们几个好生伺候马大人。”
张老六等人轰然应诺,泼皮无赖出身,有的就是一把子力气。
几个人把半躺在滑竿上的马璁抬起来,并行着朝五军营而去,前后都有健仆开道,气场十足。
第二十二章:缺额严重
马璁哪享受过这样的排场,别看他是兵部尚书的儿子,可在吏部待选都好几年了也没选上。
虽然不至于受人排挤,但被人看不起是肯定的。
但在张岩这里,不但被安排的妥妥当当,出来进去有派头,被人尊称马大人。
此刻只觉得浑身飘飘然,感慨大丈夫当如此。
张岩和马文升约好在五军营碰面,首先抽查整顿五军营的军备。
他抬出两个豪华滑竿可不是为了单纯的享受,而是要拿出身为国舅爷的凛凛威风。
果然不出张岩所料,他和马璁半躺在滑竿上,一路走来拉风的很,都走出了夹道欢迎的效果。
但也得益于没有亮出名号,如果知道是小张国舅出行,没准会被扔个臭鸡蛋烂菜叶什么的。
五军营衙门外,马文升刚到没一会。
他虽然不算轻车简从,但是跟着一起来的都是兵部各个小衙门具体的负责人,比如考功司,职方司等等。
以马文升为首,各种颜色的官服,补服混在一起,颇有争奇斗艳之色。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张岩和马璁到了,堪称闪亮登场自然惹来指指点点。
特别是豪华滑竿载具,都没人见过,看了个新鲜稀奇。
马文升也瞄了一眼,结果老头子浑身一哆嗦,险些背过气去,他看到了什么?
自家那个官迷儿子竟然半躺在像是椅子的上面,还翘着二郎腿,脸上还是一副志得意满的劲儿。
老头子脸上的肉都开始蹦,要造反了。
滑竿落下,张岩施施然站起来,冷不防身侧的马璁差点来一个狗啃泥,幸好被他眼疾手快拽住了,才没有出丑。
然后便看到了始作俑者,马文升老头子那双眼睛好像带着霹雳闪电的瞅着马璁,把马璁瞅的浑身发抖。
张岩瞧出根由,哈哈笑道:“马尚书,您是知道我刚刚就任都督同知,没有得用的人,世兄正好在吏部待选,这不巧了吗!现成的人才啊!我就来了个先斩后奏,让世兄委屈就任指挥佥事,回头我就去陛下那里补一套手续。”
“传奉官?”
马文升的脸瞬间更黑了,传奉官是怎么回事谁不知道。
较真的说,就连张岩这个都督同知都是传奉官,因为没有经过内阁那一道手续,向来被正经出身的朝臣官员诟病。
张岩当然知道传奉官是什么意思,李广就曾经仗着朱佑樘的宠信,广撒传奉官,否则怎么会有那么多文武捧李广的臭脚。
因为传奉官,也是官啊!只是不被内阁承认罢了。
不能让马文升揪着这件事不放,张岩笑着说道:“马尚书,人都到齐了,开始吧!”
马文升深深的看了儿子马璁一眼,把马璁看的浑身不自在,这才转身对兵部有司人员说道:“今天检校京营军备,先从五军营的兵员查起,然后三千营的战马甲胄,最后是神机营的火器火药……”
领导讲完话,一行人进驻了五军营的营地。
随着鼓声响起,五军营彻底躁动起来。
整个点鼓聚将的时间大概用了半个时辰,也就是一个小时后,五军营在校场内站列完毕。
无论是原主还是张岩,都没有来过军营,看到能被挑选进入京城轮值的大明地方都司卫所的兵马,张岩脸上的神情略显呆滞。
这哪是精锐啊!也就比要饭花子强一点吧!
那兵器甲胄就不说了,很多都是上锈的。
再看军兵的精神面貌,和张岩此刻的表情一样充满了呆滞木然。
张岩听说过明朝自从土木之变后,军队的脊梁骨就被打断了,宪宗皇帝一朝毫无起色,直到弘治年间才有所恢复,对外的作战胜多败少了。
但就这?那也可以想象大明军队的对手是更垃圾的货色了。
张岩只是协理副手,朱佑樘都告诉他多听少说,便看马文升怎么检校军备。
五军营的将校先是拿出花名册,点卯。
张岩很快就看出了门道,其实这个点卯,和他上大学的时候老师课堂点名差不多,有一些都是帮着同学应答。
大概的算了一下,一百个军兵有二十多个是“重影”,也就是兵员缺额达到了百分之二十左右,这是很严重的状况了。
但是张岩发现马文升对此并不在意,也没有借此发火发难。
因为马文升见过更严重的场面,兵员缺额一半都是常事,五军营缺了百分之二十,已经在他的底线范围内了。
几个将校见兵部尚书马文升没有追究到底的意思,纷纷松了口气。
吃空饷他们的确有责任,但不吃空饷,是真的吃不饱活不起呀!
作为知兵事的行家里手,马文升点卯过后,突然问道:“军需辎重的人怎么少了那么多?”
为首的将领一张嘴,露出一口白牙。
“回马尚书,监粮官是蒋伦蒋大人,蒋大人今天修宅子,所以……”
马文升咳嗽一声,“他一个内侍中官,修什么宅子?”
马文升说着朝张岩使了使眼色,之前一老一少可说的明白,要把军中的太监全收拾遣返,这时候就该张岩这个国舅爷出面了。
张岩心领神会,走上前大咧咧说道:“马尚书检校军备,还有人缺席?脸挺大,胆子不小啊!”
因为张岩之前根本就没参与过军机,所以将校们都不认识张岩。
但是张岩身上穿的从一品的补服他们认识,如此少年登上高位,说明身份背景了得。
其中一个参将小心回答道:“回这位大人,蒋伦大人乃是内侍中官,跟我们这些丘八糙汉不一样,平日里也不在营中居住,可能是听到鼓声赶不及,所以迟到了。”
得,不用猜就知道,这个参将和监粮官太监蒋伦关系不错。
张岩突然吐了口唾沫,啐了对方一脸。
“十大禁令五十四斩没听说过?点鼓聚将居然还不到场,我看他是不想活了。”
张岩发了一顿无名火,转首对马文升说道:“马尚书,此等祸害,在军中就是害群之马,请马尚书拨付我几百军兵,我倒要去看看一个太监修什么宅子。”
第二十三章:你有作案工具吗?
两人商量好了唱双簧,马文升当然会配合,当即点了三百军兵让张岩指挥。
张岩带上马璁还有自己家里的健仆,不到四百人呼呼啦啦的朝营地外面走去。
监粮官蒋伦新修的宅子,距离五军营的确有点距离。
张岩等人走了一刻钟才到地方,然后就看到了一栋比较突兀的宅院。
怎么个突兀法?旁边都是低矮残破的民房,房顶缺瓦,墙壁漏风。
再看新修的还没完工的宅子,虽然不如建昌伯府和李广的宅院,但也比马文升的家强的多。
此时正在装宅院的大门,可以看到有数百军兵在里外忙碌,一个穿着淡红色太监服饰的中年人,正在指挥呢!
“慢着点,别磕坏了,这大门可是金丝楠木的,弄出一道划痕,你们拿命都赔不起。”
听声音略显尖利是太监没跑了。
张岩嘴角一抽,房子盖的马马虎虎,这大门可真是够好的,比他家的大门还气派呢!
“世兄,你且前去问话。”
张岩没有自己出面,他这个建昌伯都督同知不要面子的吗?那就只能让身为指挥佥事的马璁出面了。
马璁刚才被父亲马文升的死亡凝视给吓唬的够呛,这会儿才缓过来,才想起自己大小也有个官身了。
甭管是不是传奉官,六品官职总不是假的。
马璁清了清嗓子,“停下,都停下,五军营点鼓聚将,尔等为何不去?哪个是监粮官蒋伦?还不出来答话。”
张岩一行人动静不小,修宅子的人怎么可能看不见。
但是蒋伦却没有放在心上,他中官的官职不高,但是故去的司设监总管罗照是他干爹,在宫里也不是没有根脚的,怕谁呀!
蒋伦斜眼看了看马璁,嗤笑道:“哪个娘们的裤腰带没拴住,把你漏出来了?敢在咱家面前大呼小叫,也不打听打听咱家是谁,点鼓聚将?跟咱家有什么关系?”
马璁语塞,的确,按照规矩,内侍中官的确不在军法管理行列。
蒋伦的话把他问的有点不会了,但毕竟是马文升的儿子,也算有些急智,话锋一转道:“陛下有旨检校军备,你身为监粮官,理应到场交待军粮数目,怎么会跟你没关系。”
蒋伦再次一笑。
“你一介白身算个什么东西,咱家懒得搭理你,快滚,别耽误咱家安大门,误了时辰,小心打断你的狗腿。”
蒋伦为什么这么横,因为张岩站在自己家仆的后面,没现身。
眼看着蒋伦一个太监这么豪横目中无人,张岩可算是找到了由头。
双手分开健仆,指着蒋伦破口大骂:“你个死太监,敢说本伯爷是裤裆里掉出来的,真特娘的不知道死活,给我打,胳膊腿都给我打折喽!”
蒋伦冷不防看到一个穿着一品大员补服的年轻人走出来,先是一愣,随即就认出了来者何人,乃是当朝二国舅建昌伯。
“原来是建昌伯,小的……”
蒋伦的话还没说完,张岩手下的这些健仆已经涌了上去,抡拳踢腿对着蒋伦就是一顿揍,揍的蒋伦哭爹喊娘吱哇乱叫。
蒋伦作为从宫里出来的,五军营的监粮官,地位超然。
即便是五军营的将校看到也得满脸赔笑,在一干军兵眼中权势几近滔天。
但就是这个他们平时眼中高高在上的大人物,此刻却被狂殴,头破血流还被打断了一条腿,直把这些军兵看傻眼了。
马璁也是看的呆了呆,但还没忘自己的职责,对跟着他们来的军兵说道:“去,把在这里干活的军兵都召集起来,身为大明军兵,竟然给一个太监修宅子,成何体统!”
蒋伦被打个半死,张岩发话让健仆们停手。
满脸是血的蒋伦还在告饶乞活,“建昌伯,小的没得罪您啊!您高抬贵手饶小的……”
张岩一脚把蒋伦踢翻,嘴巴一歪道:“去,把他这个宅子翻一翻,我怀疑他贪污粮草中饱私囊。”
张岩的这些健仆们,一听就知道该干什么,抄家呗!这业务他们已经快要熟练了啊!
马璁像是赶羊群似的把来修宅子的军兵归拢好,健仆们随后也从蒋伦的宅子里搜出了不少金银和值钱的家当器皿。
更奇葩的是,竟然还有女眷。
张威今天不在,健仆为首的叫贾樟,本是街面上有名的泼皮,被建昌伯府“收编”后,成为张岩手下仅次于张威的打手。
上次和周彧的家仆火拼,贾樟一个人就干翻了周家六个家仆。
这家伙面相还凶恶,放到后世换上一套黑西装再戴个墨镜,往那一站就能给人混社会的感觉。
贾樟的一脸横肉,在张岩面前却成了乖乖的大橘模样,低眉顺眼道:“伯爷,一共搜出了四千多两银子,还有十几张地契,杂七杂八的折算一下,大概值个两三万两。”
一个监粮官,就有两三万两银子的资财,张岩可以想象这笔银子是怎么来的,但是他更好奇那十几个女眷。
“那是怎么回事?”
贾樟嗤笑道:“是蒋伦的家眷,妻妾,有几个是军户家的女子,还有几个是从勾栏瓦舍里买来的,其中一个则是强抢来的民女。”
张岩也跟着嗤笑不已,一个太监不去玩对食,竟然还娶妻纳妾,强抢民女。
你丫的有作案工具吗?
“把东西都抬着,把这货拖着,把人都带上,回去向马尚书复命。”
张岩说完,蒋伦就跟死狗似的被拖着走,在地上留下了星星点点的血迹。
至于那些女眷和金银地契也一并带着,而之前来给蒋伦修宅子的军兵,则看了个稀奇热闹,紧跟着一步不落的想要把戏看到底。
马文升收拾五军营,五军营的将校和军兵们并不意外。
当兵吃粮就得受人管束,但是马文升说要弄一下监粮官蒋伦,将校军兵们却不以为然。
因为大明朝的太监地位十分超然,中官内侍的名声威风早就打出去了。
即便是内阁首辅,诸多大学士,也没说跟太监们死磕,有时候还得求着太监合作呢!
第二十四章:杀一儆百
将校军兵们都想看兵部尚书马文升的笑话,然后他们就笑不出来了。
因为都亲眼看到,平时在五军营内作威作福高高在上的监粮官蒋伦,死狗一样被拖来。
眼看是进气多出气少,能不能活命都是未知数啊!
马文升也有点傻眼,他让张岩去只是让张岩把蒋伦叫来,结果就这么拖来了?
他是想遣返内侍中官,不是要弄死内侍中官啊!
回来的路上,张岩已经提点了马璁。
所以马璁回来之后朝他的尚书父亲一施礼,朗声道:“监粮官内侍蒋伦,贪污粮草私下贩卖,中饱私囊,贪墨金银合计三万八千两,侵占军兵供其劳役,人数多达四百余人,买房置地,娶妻纳妾……”
马璁一口气说了一通,马文升胡子都快撅起来了。
他想拿张岩这个国舅爷当刀子,当挡箭牌,结果好吗!国舅爷把他儿子拎出来当刀子。
这个年轻的国舅爷,故意的吧!城府心机可是够深的,只有自己的傻儿子还在扬眉吐气洋洋自得,实在是够傻的。
但是不得不承认,张岩这事干的干脆利落,条理清楚,可以说是人赃并获。
球被踢到了马文升脚下,马文升也没含糊。
当场让人拿来军需账册,同时让人清点军粮,很快就查出了蒋伦贪墨的数额,和其搜刮的钱财对上号了。
马文升又让人把军户的女子,谁家的自己领回去。
好在蒋伦是个太监,倒是不会毁人清白之类,换个人家再嫁没什么毛病。
军户女子,有些是被强迫的,但也有些是主动把女儿闺女送给蒋伦,希望能搭上蒋伦这个靠山谋点好处。
再说蒋伦一个人也贪污不来,所以很是有几个底层的小军官被揪了出来。
再就是强抢民女了,还别说,蒋伦的审美在水准之上。
强抢来的这个小家碧玉模样十分周正,身段和脸蛋都是上上之选,此时哭的梨花带雨,更是我见犹怜。
事实清楚,证据确凿,但是怎么处理蒋伦,马文升犯了难。
因为这不在他的职权之内,他是兵部尚书没错,执掌兵部权柄。
可蒋伦不是军兵将校,人家是内侍中官,归皇上管啊!
再看被揍的几乎没了人模样的蒋伦,马文升咳嗽一声对张岩说道:“张大人,是不是通知宫中内侍那边一声?起码也得只会内官监一声才是。”
张岩想岔了,他以为这也是洗白自己的机会,当即脖子一梗。
“马尚书此言差矣,蒋伦所犯罪责,都已经查清楚了,就该明正典刑,军法从事,他不是监粮官吗?把粮草都监到自己口袋里了?不杀,如何以儆效尤?来人,把这个家伙的脑袋砍了,挂在杆子上杀一儆百。”
就蒋伦犯的这些罪过,掉八回脑袋都够了,砍头也是人之常情。
但是规矩就是规矩,马文升和五军营都无权处置,可偏偏今天在场的是张岩,想着洗白自己的同时也着实被蒋伦给恶心到了。
所以他一发话,将校们没反应,贾樟和张老六他们听到张岩吩咐,立即上了手。
这两个家伙不是真正的刽子手,手头也没有砍刀,就掏出了随身携带的牛耳尖刀,跟杀鸡似的把蒋伦的脑袋慢慢吞吞的割了下来。
简直就是钝刀子割肉,让蒋伦死的极其凄惨,围观者冒汗。
“伯爷,弄下来了。”贾樟提着蒋伦的首级来到张岩面前献宝。
这一幕,让校场上集体失声。
将校军兵们来自精锐都司卫所,还真打过仗见过血,但是现在被割脑袋的人可是内侍中官太监,品秩还不算太低,就这么杀鸡似的杀死了?
马文升和兵部的官员们齐刷刷的看着蒋伦的首级。
马璁眨巴眨巴眼睛,突然感觉一阵恶心,想吐。
张岩则跟个没事的人一样,一边捂鼻子一边说道:“太腥了,去,挂那边的杆子上,让五军营上下都看个清楚,这就是欺君罔上的下场。”
扯大旗,张岩可谓轻车熟路,一下子就把蒋伦的死上升到了欺君罔上的程度。
这可是大罪,灭九族都够了。
紧跟着反应过来的是马文升,十年前他就主持整顿过京营,虽然没有这般见过血,但当时的激烈程度比见血还严重呢!
马文升抓住张岩的话头,朗声道:“建昌伯说的没错,内侍监粮官蒋伦,死有余辜,尔等当引以为戒,再给尔等半个时辰的时间,重新点卯,清查军需账册……”
之前还准备看热闹的将校们,一个个都冷汗直冒。
蒋伦侵占军兵,把军兵当家奴使用。
他们这些将校都干过啊!吃空饷喝兵血也是门清,只是闹的没有蒋伦那么大而已。
眼看蒋伦都丢了脑袋,可见这次检校军备是动了真格的。
一时间鸡飞狗跳,纷纷去找被侵占的士兵赶紧回来点卯,砌墙的,种地的,收拾庭院的等等,一个不落。
蒋伦这颗脑袋丟的威慑力十足,当时辰一到再次点卯,缺额的兵员已经下降到了百分之五左右。
将校们也出血吐出了一些贪墨的金银,再加上之前蒋伦家中所得,差不多有五万两左右。
与此同时,张岩是何许人也,也在军兵将校们之中传开了。
建昌伯,都督同知,当今皇上的小舅子,果然符合他们之前的猜测。
对于瞪眼就宰人的国舅爷,谁也不敢小看,而这股风,已经吹到了三千营,神机营。
整个京营随之轰传国舅爷建昌伯的恶名。
让一心想洗白的张岩,洗了个寂寞。
马璁转筋的腿肚子好受了些,离开五军营前往三千营的时候,愣是压根没敢再坐那个豪华滑竿。
真不能坐,他爹还在边上看着呢!
张岩倒也善解人意,没有让马璁乘坐,而是死乞白赖的让马文升坐着。
至于马璁则成了个跟班的,与兵部其他官员一起朝三千营而去。
马文升坐着豪华滑竿,感觉是挺舒服,不过他心里有事儿。
“建昌伯,蒋伦之死,没问题吗?据老朽所知,罗照虽然死了,但是余荫犹在,内官监的罗荫就是罗照的亲兄弟,陛下那边……”
第二十五章:张岩揍太监
张岩摆摆手。
“马尚书不必担心,咱们不是说好了吗!把这些太监,害群之马都清理出去,陛下那边我一力担待,杀个监军中官算什么,我姐夫还能跟我急眼啊!”
马文升语塞,张岩都说出了姐夫这个词了,他就不好再说了。
只能祈祷三千营和神机营那边的中官内侍们赶紧跑路,别给他添堵惹麻烦。
事实证明见风使舵是太监们的天赋,当张岩一行人来到三千营,在这里的分守太监早就得到风声跑没影了。
而三千营的烂摊子也不小,骑兵勉强凑够了数,但是人好找,坐骑不好办。
因此有一半骑兵,骑的那叫一个花,骡子和驴都牵来凑数了。
马文升能不知道三千营是什么模样?
他要的就是一个态度而已,见三千营的将校军兵们很配合,分守太监也跑回宫中,检校一番说了些场面话,大差不差就让三千营过关了。
轮到神机营,好巧不巧的堵住了一个监枪太监。
张岩昨天还开玩笑,今天就遇到一个。
当然拿来当笑话似的恣意为乐,把这个平时作威作福的监枪太监折腾苦了,但也保住了性命,没有沦落成蒋伦那样的无头鸡崽子。
至于更高一级的分守太监,早跑宫里找皇帝朱佑樘哭诉去了。
马文升办事一板一眼,把京营查出来的问题,写了一本奏折,同时也没让张岩独自一人承担压力,而是让兵部有司把整顿查抄的东西汇总,让张岩签名,他附署。
张岩也没闲着,让人去给马璁要了一身官服。
因为没现成的从六品指挥佥事的袍服,直接拿来一套正四品的佥事补服,马璁愣是没敢穿。
“四品就四品,反正都是一回事,差不多,世兄就穿上吧!走,咱们进宫。”
张岩对马璁从六品变成正四品的事儿,浑不在意。
反正都是传奉官,皇帝一句话的事儿。
再说在京营中的太监们,一个个吓的心惊胆颤,组团跑到朱佑樘面前哭诉。
攻讦的重点就是国舅爷建昌伯,直把张岩说成了十恶不赦之徒。
朱佑樘刚退了午朝,因为蛮莫土司作乱一事闹心扒拉,好几个太监在他面前哭哭啼啼,整的他更闹心了。
“好啦!蒋伦的死,朕会查明白,建昌伯如果有错,朕一定不会轻饶。”
朱佑樘也没想到,小舅子会真的弄死一个太监,而且还是他认识的熟悉的太监。
提到蒋伦,他就联想到了死去的罗照那个曾经的司设监总管,心里对小舅子的所作所为有点不太满意。
罗荫听说兄弟的干儿子死了,还是被国舅建昌伯所杀,双拳不由得握紧。
但是他非常清楚张皇后一家在皇帝的心里有多大的份量,多么的受宠,蒋伦,估计是白死了。
同样在一旁的何文鼎,顿感心累。
他还以为张岩能好上几天,没想到又惹出了麻烦,当真是狗改不了吃屎。
不过因为李广刚死没多久,中官内侍们只是哭闹一阵,并不敢闹的太过份。
而且出头的都是跟蒋伦关系不错,或者有所勾连者,官职最高的也不过是个副总管。
得到朱佑樘的口头表态,也准备见好就收了。
就在这个时候,兵部尚书马文升,建昌伯张岩,通过特别正式的渠道前来觐见。
并且先一步把奏折递送上来,走的还是内阁,司礼监的程序。
马文升身为一部尚书,把奏折递送到皇帝朱佑樘手上不难,但是连司礼监这个权势最终的内侍中官部门也没有阻拦。
秉笔太监戴义直接给送了过来,其中代表着什么就值得玩味了。
朱佑樘一边让人传召马文升和张岩,一边打开了马文升的奏折。
这一看,脸色瞬间铁青,抬头看了那些哭天抹泪的太监们一眼。
幡然醒悟,意识到自己被李广骗了之后,朱佑樘再次回到了刚刚登基执掌大权的状态,连开午朝就是明证,勤政的有点矫枉过正了。
没等朱佑樘看完,马文升和张岩,连同马璁来到近前,山呼万岁大礼参拜。
朱佑樘摆手示意张岩三人平身,一直到看完两本奏折才开口问道:“蒋伦之事,证据确凿吗?”
张岩主动往前走了一步,“陛下,蒋伦侵占军兵,贪污腐化,人证物证俱在,微臣当时气不过,便把他宰了,陛下责罚我便是。”
没等朱佑樘说话,张岩又把三千营,神机营内的太监挨个骂了一遍,而且是充分站在朱佑樘的立场上。
太监是中官内侍,但也形同皇帝的家奴,自己家的家奴捞银子,把京营搞的乌烟瘴气,这不是挖朱佑樘的墙角吗!
张岩说了一通,马文升又补充了两句。
“陛下,京营之中的内侍监军,作威作福,巧取豪夺,是可忍孰不可忍,微臣斗胆奏请陛下,凡是涉及蒋伦之案者,当明正典刑。”
“你们血口喷人,信口雌黄。”
一个副总管太监,当然知道马文升和张岩的份量,那是能左右皇帝的,一旦皇帝开口断案,他们还能活?
一个人开了口,其他太监纷纷跟进,而且还翻起了张岩的旧账。
那虽然是原主干的,但锅可以严实的扣在张岩头上。
张岩呸了一声,起初还跟太监们对骂,但是一个人怎么可能吵得过十几个太监。
眼看打嘴仗讨不到便宜,张岩火气上来,去抢下了大汉将军手里的金瓜,抄起来径直砸过去。
连续两下闷倒了三个太监,殿内一时间鸡毛都飞上天了。
何文鼎嘴角抽搐,他之前用金瓜要砸死张岩,现在张岩却用金瓜砸倒了几个太监。
他虽然不是当事人,但也觉得张岩做的太过了,目无君上啊!
“你们贪墨的银子哪来的?都是我姐夫的,吃我姐夫的饭,还他娘的砸我姐夫的锅,我看你们一个个都死了才好。”
张岩气恼是一方面,但也有演戏的成分,毕竟是死了人的,还没有经过有司审问等于私刑。
不上纲上线,他理亏啊!
第二十六章:种花家种菜可是一流的
“够了,住手。”
朱佑樘发话,张岩假模假式的又挥舞了几下金瓜。
站殿值班的大汉将军,红盔将军急忙上前阻拦,夺下了张岩手里的金瓜。
张岩还在浑身哆嗦呢!
朱佑樘让他住手,但是他没住嘴,破口大骂:
“之前李广就欺君罔上,我看你们跟李广也差不到哪去,都该自杀谢罪,大明皇朝就因为出现了你们这些混帐东西,坏了多少事情?你们怎么不想想三宝太监,怎么不以郑和为榜样?吃人饭不拉人屎,统统拉出去砍头才对。”
朱佑樘咳嗽一声,“建昌伯,消停一二,马爱卿,检校整顿军备,只有内侍中官的差错吗?”
在张岩诧异中,马文升竟然又拿出了一份奏折,双手奉上。
“回禀陛下,京营积弊甚多,除了内侍中官之外,还有人同样行为不法,微臣俱本在奏,请陛下过目。”
张岩离的近,看的一清二楚。
这份奏折肯定不是现在写的,墨迹的颜色就不对,不由得瞪着马文升,心中暗忖:
老马头,你特娘的不地道,不是说只驱赶遣散京营中的太监吗?你却还有别的花活门道,合着真把我当枪使唤呢!
朱佑樘把这份奏折看完,脸色更为阴沉。
他刚登基的时候,就知道大明军兵的战斗力已经直线下滑,土木堡之变对明军的重创,几十年来都没有完全恢复。
可按照马文升在奏章上所说,内侍中官太监们只是一方面的因素,造成大明军力孱弱,武备松弛的因素还有很多。
但归根结底还是人的因素,不把人摆弄明白,想提升大明军兵的战斗力那是痴心妄想。
再联系之前蛮莫方面关于土司的急报,朱佑樘就知道手里的京营,这支大明最有战斗力的部队不用指望了,拉到前线也发挥不出应有的作用。
史书记载因明孝宗处理不当,蛮莫归属问题并未得到合理的解决,成为导致土司间再起争端的关键因素。
其实不是朱佑樘不想妥当处理,而是真的没有那个条件去处理。
只是地方悬远,瘴疠难守这两点,就让人头大如斗啊!
一个小太监迈着小碎步来到殿内,在司礼监秉笔太监戴义的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戴义走到朱佑樘近前说道:“陛下,太子太傅,内阁首辅大学士刘健觐见。”
朱佑樘眉头一皱,刚刚午朝的时候已经见过面了,难道又出了什么事情?
张岩随后看到一个面容清瘦,须髯很短的老头走了进来。
不问可知就是内阁首辅武英殿大学士刘健,此人刚刚接替病重的徐溥出任首辅。
见礼参拜过后,刘健眼睛略微一扫,神色有些诧异。
也不能不诧异,殿内一看就刚刚经过殴斗,地上还躺着三个太监呢!
压下心中的疑惑,朝马文升颔首为礼,朗声道:“陛下,刚刚接到带管广南西道,湖广按察使陶鲁的奏章,征剿瑶僮不利,土官多有推诿不肯效力,陶鲁奏请调狼兵围剿瑶僮,还列上了需要的军马钱粮数目,请陛下过目。”
张岩紧挨着马文升,不懂就问,“马尚书,瑶僮是啥?很能打很厉害吗?”
马文升寥寥几句,张岩才知道瑶僮实际上是瑶族,侗族,壮族的古称。
随着刘健继续说,张岩明白了,西南地方有瑶僮作乱,而同为瑶僮出身的土官根本无力征讨。
而流官,也就是朝廷委派的官员势力太小,连土司都摆弄不明白,一遭遇瑶僮作乱,除了等死就只能跑路。
土司必假我爵禄,宠之以名号,乃易为统摄,故奔走唯命,若朝廷调遣繁多,则急而生变,恃功怙过,侵扰益深。
除朝廷征调导致反抗外,土司因获得朝廷的保护,并逐渐掌握与官府打交道的方法,平时借多征税收而自肥,条件具备时则逐渐坐大,甚至凭借掌握的土军分裂割据。
刘健最后的话语,则是一句民谣。
“官府只爱一张纸,打失地方两千里。”
朱佑樘面上很不好看,但现在不是计较面子问题,等刘健说完了,缓缓开口:“刘爱卿,内阁是个什么章程?可有应对之策?”
刘健躬身道:“陶鲁的策略可行,之前也有过征调瑶僮狼兵的经验,只是靡费钱粮,这个度不好掌握,也有让土司坐大之嫌。”
张岩听了刘健的言语,一个劲摇头。
他虽然不是键盘侠,键政家,但是毕竟受过网络资讯的爆炸洗礼,刘健这个大学士的想法,归根结底还是绥靖。
以土制土,到头来必然会形成瑶僮尾大不掉之势。
朱佑樘正闹心呢!
看到小舅子在那边摇头晃脑的,晃的他眼晕,随口问道:“建昌伯可有话说?”
朱佑樘的本意是委婉的让张岩消停,但却让张岩以为皇帝姐夫是真的问他呢!
张岩大嘴一张。
“陛下,刘大人说的只是治标而非治本,久而久之必成地方割据之势,微臣觉得不如改土归流,逐步的取消土司世袭制度,任命有任期可以调动的流官,然后进行户口清查,土地丈量,税赋核实等等举措,强化对地方土司的管理,打破原有土司的蛮不出峒,汉不入境的旧习。”
朱佑樘只是随口一问,没想到张岩会说出如此有见地的言语,顿时来了兴趣。
即便是刘健和马文升,也非常诧异的看着张岩。
都知道建昌伯不学无术,横行不法,却从未听说建昌伯肚子里有货啊!
朱佑樘越想越觉得张岩的话有道理,但也有不少的难处,不禁追问道:“如今蛮莫生乱,瑶僮作乱,朝廷无力征讨,不依赖同样瑶僮出身的狼兵,又该如何?”
张岩脱口而出,“种菜啊!种花家别的本事没有,种菜第一流。”
随即知道这是蹦出了网络用语,急忙改口道:“就是迁移民众充实地方,大西南无主的土地多了,可以迁徙别的地方的民众过去开垦土地,头三年五年都不用缴纳赋税,官府还给地契,多方扶持,比如免税之外还可以贷款给他们买种子,耕牛,天底下吃不饱饭的穷苦人多的是,这样肯定能吸引一大批人移民过去实边,再加上砍掉宣慰司,一定可以的。”
第二十七章:张岩出息了
朱佑樘拍掌大笑,张岩的话,简直说到了他的心坎里,永乐年间就平掉了两个宣慰司,这才有了贵州布政使司。
但那时候只涉及这两个土司,西南大部分地方还是土司制度。
已有的例子就摆在那里,贵州布政使司的成立,有效的管理和发展了地方。
朱佑樘赞曰:“大善,吾家小弟,真良言也。”
朱佑樘拽了个词儿,刘健和马文升也不免对张岩刮目相看。
这可不是照本宣科抄来的,之前并没有这样的想法出现,张岩等于首创了改土归流之法。
虽然执行起来肯定有不小的难度,会被地方土司推诿阻碍,但只要移民之策贯彻到底,绝对可以解决土司和蛮莫之乱。
朱佑樘大概也知道张岩肚子里可能就这么多墨水,转而对刘健说道:“刘爱卿,建昌伯之言,乃是治国安邦的良策,刘爱卿不妨在内阁探讨一番,形成一个具体的章程办法,然后呈给朕看。”
刘健的思路也被打开,越发觉得改土归流是良举善政,可以用最小的代价解决土司和瑶僮作乱。
当即躬身告退,去找内阁的其他成员商议。
朱佑樘此时再看张岩,越看越欢喜,觉得自己之前的敦敦教导收到了成效。
至于地下几个哭诉甚至躺着的太监,他看一眼都烦,“你们几个,都去浣衣局养老吧!”
戴义,何文鼎,罗荫这仨个大宦官,一听朱佑樘的话,就知道地上几个太监算是完犊子了。
再加上张岩刚才的言语讨了皇帝的欢心,更不会在这个时候替太监们开口讨饶。
朱佑樘又对罗荫说道:“去,把前几天进贡的蜀锦,高丽参,给建昌伯多拿一些来。”
张岩没想到自己泛泛而谈,竟然让皇帝姐夫这么高兴。
他也趁着姐夫高兴,开口说道:“陛下,今天检校军备,吏部待选的贡生马璁出力不少,微臣还缺个指挥佥事,奏请陛下赏赐他一个四品的指挥佥事,陛下能答应吧?”
朱佑樘笑着点头,“可,戴义,把建昌伯就任都督同知,马璁就任指挥佥事的旨意,给内阁送去。”
这话里的意思,就是让张岩和马璁转正,摘掉传奉官的帽子。
此言一出,最激动的则是马文升。
马文升不待见传奉官,那不是科举正途,但是自家的儿子不争气,只是一个乡贡生,能留在吏部待选已经破格了。
现在可好,皇上让秉笔太监把旨意拿到内阁,传奉官便成了正经官身。
虽然马璁做了指挥佥事不是文官,但那可是正四品啊!
马文升低声对马璁说道:“还不谢恩。”
张岩也听到了,和马璁一起谢恩。
马璁整个人脑瓜子晕乎乎的,昨天还在吏部待选受人白眼,今天却摇身一变成了正四品的指挥佥事,还不是传奉官,说出去谁信?
他自己都怀疑在做梦呢!一边给皇帝谢恩一边掐大腿,疼!
是真的!
朱佑樘心情大好,“建昌伯,你也回去写一份详细的改土归流章程,不要怕,想怎么写就怎么写,朕和内阁的对照着看。”
打发走了张岩等人,朱佑樘便迫不及待的去往内宫,想跟张皇后说一说小舅子出息了。
竟然能得到内阁首辅和兵部尚书的刮目相看,也让张皇后高兴高兴。
皇帝走了,马璁就像是跑了一场马拉松,感觉浑身都没有了半点力气,软绵绵的往地上出溜,幸好被张岩伸手架住。
马文升哼了一声,“肚子里装不下二两香油,矜持稳重些。”
张岩笑道:“马尚书要理解理解,马大人今天也算是鱼跃龙门,略微失态理所应当,谁过年还不吃顿饺子,马尚书进士及第的时候,应该也差不多吧!”
这话马文升没法反驳,他考中进士的时候,的确相似等同,但还是冷着脸对马璁说道:“收敛点,别再出丑。”
出了殿门,张岩胳膊肘撞了马文升一下。
“马尚书不地道啊!之前写的那份奏折,不是把我扔坑里了吗!马尚书和英国公有嫌隙矛盾,可别拉上我啊!”
马文升没想到张岩一眼就看穿了,沉吟一声道:“京营战力减弱,地方都司武备松弛,很大的根由便是勋贵导致,而勋贵之首便是英国公,其剥削军兵多达上万!”
马文升说着,唉声叹气摇头,“可惜,积重难返,陛下之前又宠信李广,略有怠政,再想做到弘治初年那般清理军务弊端,太难了。”
张岩压根没往心里去,他被皇帝姐夫布置了家庭作业,眼下能帮他捉刀的只有马璁,便拉上马璁说是要给其摆酒庆祝。
看的刚刚心生感慨的马文升直摇头,却也不好再阻拦。
儿子马璁年近四十才获得正式的官身,他再说些不好听的话,就枉为人父了。
吃酒庆祝,两个人没什么意思,张岩又把徐光祚,郭宁喊了出来,京城三杰一起给马璁摆酒。
马璁本人实在是不怎么出彩,如果不是这次被张岩拉了一把,注定默默无闻。
但是马璁有一个好爹啊!马文升那可是深得皇帝信任的兵部尚书,京城三杰看人家的爹,也得高看马璁一眼,真心交往一二。
还是广乐楼,张岩做了东道,徐光祚和郭宁作陪,让以往没有这种经历的马璁铭感五内。
或许别人都说二国舅建昌伯是个不学无术罪恶滔天的外戚,但在他这里,那就是他的恩人,举主!
张岩趁着吃酒的时候,侃了一通大山,把他对改土归流的其他了解都给马璁说了。
让马璁帮他写一份材料奏折,最好是弄出PPT的效果。
徐光祚和郭宁这才知道,张岩协同马文升去检校军备,还出了那样的大事。
徐光祚一拍桌子,“老二,你忒不够义气,有这种好事怎么不叫上我,还认不认我这个大哥了。”
张岩笑着给徐光祚倒酒。
“老大,你这话说的,凡事得一步步来,老大真正出彩的是过几天的勋贵检校,咱们也来一个连射三箭,箭箭命中靶心,到时候我再让姐夫赏赐你一个金腰带,那多畅快,倍有面子啊!”
第二十八章:敢动我的人?
徐光祚一听,大嘴笑的都咧到了耳根。
“对头,对头,我现在有银子,检校第一就是我的了,你们哥俩谁也不能跟我抢啊!”
徐光祚跟着抄了李广的家,分了十万两银子。
把银子抬回家的时候,这一代的定国公徐永宁险些吓了一个跟头,还以为儿子拦路抢劫了官银呢!
没说的,徐光祚虽然往家里抬了那么多银子,但是谨小慎微的徐永宁又把儿子给禁足了。
今天要不是张岩再次打着帮着办差的旗号,徐光祚还出不来呢!
手里有了银子,郭宁去年检校第一的行情价是三万两,徐光祚自己就出得起,弄个检校第一当当,小菜一碟嘛!
几个人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正尽兴呢!管家张威寻来了广乐楼。
“伯爷,伯爷您可给我做主啊!”
张威披头散发,满脸是血,一瘸一拐的来到张岩面前,把张岩等人吓了一跳。
张威之后,又进来几个人,个个头破血流,一看就被揍的不轻。
张岩豁然站起,“怎么回事?”
张威和这些健仆,打架个顶个都是小能手,结果还被揍成这样,很是让张岩意外。
张威一把鼻涕一把泪道:“伯爷,是昌化伯,我去接收李广那厮的财产,结果昌化伯邵喜却说那买卖是他的,不但不承认房契地契,还带着上百个家仆殴打我等,我等寡不敌众逃了回来。”
张岩皱眉,昌化伯邵喜,哪冒出来的?
徐光祚知道张岩对这些不熟,哦了一声说道:“昌化伯,就是宪宗皇帝的贵妃邵氏的弟弟,邵贵妃生了兴王朱佑杬,还有岐王,雍王,邵喜就是邵贵妃的弟弟,世袭昌化伯。”
等会!
张岩脑海中一顿挤牙膏,想起来了。
兴王,那不就是死后被追封兴献帝的,后来嘉靖皇帝他爹吗!
邵喜,也就是嘉靖皇帝的舅舅呗!
邵喜的外甥可能抢了张岩外甥的皇位,还可能把他的脑袋砍稀碎,张岩的火一下子窜了上来,一拍桌案。
“来人,把家里人都叫上,随我去收拾那个邵喜。”
徐光祚和郭宁,当然要充当张岩的左膀右臂,马璁也因张岩跻身仕途官场,这个时候可绝不能退缩。
因此一行人和随后汇合来的近百健仆,呼呼啦啦的直奔前门大街。
张威看中准备留在手里的铺子,是一间玉器店。
这间店铺出售着和田玉,田黄石,鸡血石,而鸡血石以昌华最为盛名,邵喜又被册封为昌化伯,说这间店铺是邵喜的,颇有根据。
也不知道李广使了什么办法,店铺就成了李广和邵喜合伙经营。
李广被抄家,抄出来的也只是一半的房契而已,张威想把整个店铺据为己有,人家邵喜能答应吗?
太皇太后周氏没有子嗣,周彧说话就不甚硬气,被张岩打了也只能吞下门牙和血吞。
但是邵氏这个皇太妃还建在呢!还生了三个皇子王爷,权势一点都不输给其他外戚。
邵喜跟李广合伙做买卖,一方面是忌惮李广得宠,另一方面也是想借助李广的权势把买卖做大。
身为昌化伯的他,这次进京带来了不少鸡血石,田黄石。
民间早有俗语,一两田黄十两金,他带来的这批货,价值超过十万两,能眼睁睁的看着被人抢走吗?
邵喜带着族人和仆从把张威打跑了,很快就知道是谁在打他这间日进斗金店铺的主意,正牌国舅建昌伯张岩。
他虽然也是国舅,但和周彧一样差了点成色,打跑张威就知道此事没完,加强戒备的同时,派人去找来了寿宁侯张鹤龄。
如果说被张岩魂穿的张延齢已经算是有了正事,那么张鹤龄这个寿宁侯,才是真正的狗改不了吃屎,依然我行我素的在京城横行霸道。
同为国舅的邵喜使了银子,送了一个美女,张鹤龄以为自己占到了多大的便宜,就给邵喜平事儿来了。
按说邵喜这么操作,已经有示弱的迹象,只要大家坐下来谈,把合伙对象从李广换成张氏兄弟,绝对是皆大欢喜的场面。
但是邵喜绝不会知道,日后他的外甥会成为嘉靖皇帝,嘉靖皇帝还把张氏兄弟抄家灭族了。
可张岩知道啊!
好不容易抓住这么好的由头,能不压邵喜一头?
最好是能扯上兴王借题发挥,狠狠的收拾兴王。
嘉靖皇帝现在还没出生,把他爹弄死了,可不就没有嘉靖皇帝了,这才是最佳的自救方案啊!
张岩越想越觉得可行,半路上又把上次因为李广受贿呈了他情份的那些文武串联起来,准备以皇皇大势压死邵喜。
随着人越聚越多,等张岩一行人来到前门大街的时候,随从已经达到了三百多人。
为首的张岩也跟净街虎似的,所过之处,百姓退避,纷纷指指点点。
大概都听说小张国舅又要发飙了,就是不知道这次是跟那家勋贵外戚火并。
邵喜这边也已经摆好阵仗,除了许以重金美女让寿宁侯张鹤龄来平事儿,还找来了几个跟邵氏有关系的达官显贵,排场倒是一点都不输给张岩。
张鹤龄拿了好处,看到气势汹汹而来的弟弟,越众而出道:“老二,咋咋呼呼的成何体统,昌化伯也不是外人,有什么矛盾大家坐下来谈谈呗!”
张鹤龄爱财,在他的印象中,弟弟张延齢跟他差不多。
因此一边说一边用手比划了一个手势,同时压低声音道:“店里有不少田黄石,鸡血石,邵喜说了,可以二一添作五……”
张岩呸了一声,心说你是光想着银子不要命了。
让邵喜那个外甥出现,咱哥俩都得掉脑袋啊!
张岩心意已决,也不等张鹤龄说完,伸手就把张鹤龄扒拉到一旁,指着邵喜叫嚣道:“你算个什么东西,竟然敢私藏李广的财货,你这是欺君罔上,兄弟们,给我上。”
刚刚被打的张威等人不顾伤痛冲锋在前。
贾樟,张老六,还有其他的仆从们跟着一窝蜂似的冲了过去。
邵喜也没想到,张岩根本就不搭理张鹤龄,暗感失策的同时,也没有自灭威风,大家都是外戚,谁怕谁啊!
第二十九章:沐昆
眼看着一场火拼在所难免,又可以为京城百姓增加茶余饭后的谈资。
可就在这个时候,一阵铜锣开道声响起,斜里来了一队人马。
这支队伍竖立着两面旗帜,其中一面是英国公的,而另一面,则是黔国公府的。
英国公张懋今天是来迎接进京的黔国公沐昆。
沐昆今年才十七岁,就由老国公张懋保媒拉纤,说了樊氏人家的女子为妻。
又恰好赶上今年的勋贵检校,作为大明最重要的也是唯一一个拥有领土权力的勋贵,如果能参加这次检校,张懋的面子也会增光添彩。
本来好好的,但是经过前门大街的时候,恰好赶上张岩带人跟邵喜火拼。
眼看双方要打起来,张懋倒不是倚老卖老,而是觉得勋贵和外戚本来就不分家,他当然要阻止一二。
这场火拼还没开始干起来,就让张懋给平了。
英国公府的家仆可都是张懋侵占使用的军兵,孔武有力不说,还深谙战阵格斗的技巧。
一个小冲锋就把人隔离开,然后两匹高头大马过来。
张懋居高临下的看着张岩和邵喜,得,都认识,都他娘不是什么好东西。
这就是鄙视链,文臣瞧不起勋贵,勋贵看不上外戚。
但既然凑巧赶上了,张懋也不好看着这两波外戚闹的太过分,否则事后传到皇上耳朵里,少不得有点啥说法。
“一个两个的都不知道要脸了?在这动手,怎么不见你们在勋贵检校上使力气,检校也没几天了,有本事在校场见个高低,都给我散了。”
张懋发话,余威犹在。
就连张岩也不敢跟英国公顶牛,只能愤恨的看着邵喜,伸手点指道:“你要是你爹造的,就跟我在校场上分个胜负,好叫你知道小爷不是好惹的。”
邵喜面对两个国公的围观,还有这么多人在场,输人不能输阵,也脖子一梗道:“谁怕谁,比就比。”
一场火拼就这么被暂时消弭,张岩过来跟张懋打招呼。
这才知道张懋身边马上的这位,竟然是袭封黔国公没多久的沐昆。
他第一时间想到的却是后世耳熟能详的小郡主沐剑屏,应该是沐昆的后代吧!
当然如果真有那么个人的话。
再看沐昆,年岁和自己相仿,身后还有两面小旗,分别写着,征南将军,永镇云南总兵官的字样。
暗忖沐英的后代真是了不得,事实上成了明朝唯一裂土分疆的人家啊!
张岩好交朋友,又觉得无论是张懋还是沐昆,都有很大的利用价值,随之就摆出另一幅嘴脸,想要给沐昆接风洗尘。
但是这个风头张懋怎么能让张岩抢走,但也不好直白赶人,就把张岩等人捎带上了。
“你们几个去看看伤,胳膊腿和脑子别打坏了。”张岩看着张威等人凄惨的模样,没好气道:“打不过,不知道跑吗?”
张威咧嘴道:“那帮南蛮子,太特么损了,用绳子把我们几个都绊倒了按在地上揍的,伯爷,这事儿就这么算了?”
“你人头猪脑啊!今儿英国公,黔国公都在场,怎么找回场子?你们去看伤之后,给我把人盯住了,敢动我的人,我让他连本带利都吐出来。”
张岩心里则想的是,怎么借着昌化伯邵喜,把嘉靖他爹牵扯进来,阻击将来嘉靖皇帝上位的可能性。
就算他的姐夫皇帝和外甥皇帝没把皇帝这个职位干好,也不能让嘉靖捡了便宜,那可真就家家干净了。
张威一听,顿时露出心领神会的表情。
“伯爷放心,我们这就安排,保证盯的他上茅房用的厕筹长短都看的明白。”
张威又朝郭宁勾勾手,“老三,借你手底下的几个缇骑用用,看看邵喜这两天都接触什么人。”
公器私用向来是官场大忌,但是郭宁一想二哥受宠的程度,应该没什么大问题吧!当即点头答应。
再次来到英国公府,招待客人的还是张仑这个世子。
和张岩上次来拜访不同,这次中门大开,仪式非常隆重,随后得到消息的勋贵也先后过来跟沐昆寒暄。
有徐光祚这个对勋贵事宜门清的人在,张岩才知道沐昆这个国公的位置来的还挺曲折。
因为和这一代黔国公并非直系继承人,而且刚开始的时候,皇帝是想让沐昆世袭沐英的西平侯爵位。
后来不知道怎么被西南地方给忽悠了,这才让沐昆袭封了黔国公的爵位。
徐光祚吧嗒吧嗒嘴。
“老二,别看我们家,还有张懋家,都是太祖,成祖封的公爵,先人还都被封王爵,但是真的不如后来居上的沐家,人家那才叫裂土封疆,与国同休啊!”
随着徐光祚点出其中的关窍,张岩得知沐家不但佩戴着征南将军印绶,还真正的拥有西南一地的治权,差不多就是个国中之国。
好在沐家对大明皇城忠心耿耿,从来没有过反叛的心思。
即便是大明朝灭亡了,沐家也做到了与大明朝共存亡。
时间不长,大明朝另一个地位崇高的公爵,成国公朱辅到来。
这位的先祖就是靖难名将朱能,仅次于靖难第一的丘福。
不过丘福倒霉,死了之后被剥夺了世袭爵位,全家都被流放到海南了。
因此大明皇城便只剩下了三个声名卓著的国公,分别是英国公,黔国公,成国公。
大明勋贵便以此三家为首,结成了庞大的关系网和纽带。
张岩觉得,今天这场宴会,可以看成是几天后勋贵检校的预演。
因为来的人比较齐,而且他发现了一个有趣的地方。
明太祖朱元璋册封的勋贵,到了弘治年间,已经式微。
而燕王朱棣册封的勋贵,则成了勋贵当中的主流。
至于朱元璋册封的勋贵,则以魏国公徐达的后代徐甫,武定侯郭英的后代等有限的几人为首,彻底的不如靖难勋贵了。
至于身边的徐光祚,定国公虽然也是靖难名臣之后,祖上还是中山王徐达,但却是一辈不如一辈。
再加上徐永宁得罪了宪宗皇帝,现在已经被排挤出了勋贵中心行列。
第三十章:内阁首辅的邀请
张岩和徐光祚,郭宁低声聊天的时候。
张懋作为地位,年岁,辈份最高者,负责了开席待客,给黔国公沐昆接风洗尘。
最后赶在张懋开场白末尾前来的几个,让京城三杰一起侧目。
因为来的是云庆侯周寿,也就是周彧的哥哥,身边跟随的几个也是宪宗皇帝以来的几个外戚,其中就包括刚刚跟张岩发生冲突的邵喜。
张岩先是跟太皇太后所属的外戚掐架,今天又跟太妃邵氏的弟弟险些火拼,勋贵们都听说了。
但因为鄙视链的存在,勋贵们大部分还是秉承着看热闹的心态。
纷纷揣测今天给黔国公沐昆接风,这些外戚会不会再次刚正面。
张懋怎么可能让人毁了自己的场子,在开场白末尾特别提了两句。
弦外之音让张岩和其他外戚都听明白了,今天如果敢拆台,那就别怪英国公不给面子。
作为被宴请的人,沐昆在张懋说完之后,谦虚的补充了几句,言之无物,都是些场面话。
但也表明大家同气连枝,荣辱与共的意思,让一干勋贵特别开心。
面对这个勋贵之中的实权实力派,张岩也特别的高看了一眼,就冲这个是小郡主沐剑屏的先祖,天然的就有点好印象!
张岩今天就是来混个脸熟的,但是酒宴开始没多久,他竟然被人针对了。
挑头的是成国公朱辅,阴阳怪气道:“建昌伯,听闻兵部马尚书检校武备,闹出了些不愉快,建昌伯是不是对京营有什么先入为主的坏印象啊?”
朱辅起头,另有两个勋贵侯伯立即跟进,给京营整顿被点名的一些将校站台开脱。
但话里话外的苗头都指向张岩,就差没说张岩吃里扒外了。
张岩满脸带笑,甩锅非常溜。
“成国公此言差矣,我只是协同马尚书整顿军备而已,可搭不上话,也就是几个太监不开眼,被我宰了一个罢了,难道这也碍着成国公了?至于那些将校,自有兵部查验勘合过失,我可不敢代为包办。”
成国公语塞,勋贵地位崇高没错,但是遇到六部尚书,内阁大学士之流,也得低上一头。
马文升声名在外,和马老头对上,难免心中揣测。
只因十年前马文升就收拾整顿过京营,在场的勋贵大部分都经历过那个空气比较紧张的时期。
但是朱辅话头刚落被张岩噎住,云庆侯周寿立即补刀。
他在宫里也是有眼线的,嗤嗤一笑道:“我怎么听说,这次京营整顿,是建昌伯一手操办呢!而且还给马尚书的公子讨了个四品传奉官,真是好大的手笔啊!”
勋贵对文臣敬而远之,对于勋贵外戚和重要文臣的勾连,则十分警惕。
周寿此言一出,等于把张岩架在火上烤,因为这涉及到站队和立场问题。
特别是十年前的事情,让勋贵们对马文升十分抵触和仇视。
当初被马文升处理的三十多个将校,和这些勋贵的关系匪浅,这笔帐可都一直在心里记着呢!
张岩看看朱辅,又看看周寿,噗哧一声再笑,心中恼怒却没有扩大打击面,否则今天就把所有勋贵都得罪了。
张岩一笑,他的哼哈二将,左膀右臂像是收到了信号。
徐光祚不屑的瞥了周寿一眼,“传奉官怎么了?马璁是我们的好兄弟,有机会拉兄弟一把,不应该吗?”
郭宁对周家兄弟也没啥好脸色,帮衬附和道:“就是,就许你们往自己家里划拉,我们兄弟喝口汤就眼馋嫉妒啊?有能耐,你也弄个传奉官给兄弟朋友,算你的本事。”
一方针锋相对,一方冷嘲热讽,好在没有动手上演全武行。
张懋也就没有过于阻止,打嘴仗,又不会少块肉,再说这是外戚之间互相撕咬,这个架也不好劝啊!
同时不管徐光祚和郭宁不懂事,一个是定国公世子,一个是袭爵的成安侯,怎么没点眼力劲呢!
邵喜这边自然是站周家兄弟,说了些不在行的话。
眼看波及的人越来越多,很不利与勋贵团结,张懋发话了。
“今天是给黔国公接风洗尘,不相干的话就不要说了,更不要伤了和气,喝酒吃菜,稍后再欣赏歌舞,我想诸位都能给老朽这个薄面吧?”
英国公的面子,委实够大,张岩这边,周寿和邵喜那边,也不得不偃旗息鼓。
可宴会没结束,歌舞还没开始的时候。
英国公世子张仑接到管家来报,急忙来到张懋身边,声音还不小说道:“父亲,文渊阁大学士李东阳,遣人送来名刺,请建昌伯过府一叙。”
李东阳是何许人也?礼部右侍郎,参预机务,也是内阁成员。
在大明朝,凡是以大学士身份入内阁,那地位可就太高了。
而就是这么地位崇高的内阁文官,竟然拿着名刺请张岩去其府上,其实是在给张岩的脸上贴金。
内阁成员有地位有权势,除了俸禄,各方面是勋贵和外戚比不了的。
包括张懋在内,都不知道张岩怎么得到了李东阳的青睐,啥时候勾搭到一起的?
众人诧异之时,管家又亲自进来,躬身向张懋禀报。
“公爷,太子少保,东阁大学士谢迁谢大人,遣人送来名刺,请建昌伯过府一叙。”
宴会厅内,随着管家进来这么一说,嗡声四起。
先是李东阳派人来请张岩,现在又有谢迁派人来请,这是怎么了?
内阁的重臣,什么时候对勋贵和外戚这么客气了?
是不是搞错了?
但是这还没完,英国公府的门房一溜小跑进来,大声说道:“公爷,太子太傅,内阁首辅武英殿大学士刘健刘大人,派其子刘杰前来,有请建昌伯过府一叙。”
宴会厅内,哄的一下,窃窃私语变成了响彻。
一个首辅,两个内阁大学士,前后脚的来请建昌伯过去家里说话,这是什么排场?
简直刷新了勋贵外戚们的记录啊!
在场的都知道张岩身为小国舅,得皇帝朱佑樘的恩宠,但说白了那是自家人,亲戚,只能说朱佑樘爱护张岩而已。
可三个内阁大学士凭什么对张岩另眼相待?
这里面要是没隐秘,打死他们都不信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