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壹零
龙谦见龙诚心情极度低落,便安慰他道,打你自小儿起,忠伯便十分疼你,也难为你到现在还惦记着忠伯那时对你的好。你现时已是成年人,当知这世道变幻如浮云,凡事尽由不得自己做主。忠伯为国为我们龙家,亦是鞠躬尽瘁,忠贞不二,他现时伤势严重,生死全凭他意念之间,药石只为辅用,胡太医也说过,若是忠伯熬过这几天,便会好起来的。你一心盼望着忠伯好起来,我们亦皆如此,便是我等昼夜守在忠伯这里,我们又不能帮助他些什么。不如你暂且休息,容我们这一帮子人换班儿守着他,也好让我们对忠伯尽尽本分。龙诚听到龙谦这样一说,便也点点头,又过了半晌,他方才站起身来,对龙谦嘱咐了一两句,便转身向门外走去。
龙诚走到门外,恰巧遇到从外间送翠环转回家来的龙平。龙平见到龙诚上前问好。龙诚边问他说道,你过去胡太医府上,可见着了小凤姑娘?龙平见龙诚相问,便说道,我送翠环到了胡府之后,恰待她家姑娘也刚刚从外间回来不久。小凤姑娘见我到来,便唤我过去问了问情况。我就说翠环刚刚去过我们府上,我们家大爷二爷已是知道这件事情了,大爷在我临走之时,已是交待过翠环姑娘这就前去蓝将军府上打听消息,不时便有回信。等大爷打听来确切消息,我们家二爷会亲自登门告诉姑娘胡老爷现时的下落情况。龙诚听到龙平这样说,便急切问道,这小凤姑娘听你这说过情况,她是如何反应的?龙平嚅嗫了半天,方结结巴巴地说道,小凤姑娘说,说是就知道指望不上二爷……龙诚一听龙平转述这小凤姑娘说过的话,顿时怔在当场,羞愧难当,一时之间竟也说不出什么。龙平见龙诚半天不作声,便又问道,二爷,这忠二大爷现时情况如何?龙诚听到龙平问起龙忠情况,不觉又是仰天长叹,对龙平说道,你自己进去看去。说罢,便离龙平而去。龙平见龙诚失魂落魄般地状态,不禁呆了又呆,心说这二爷和今天的小凤姑娘都是怎么了?这么大的火气。龙平见龙忠屋里的灯光依然亮着,便推开了门,走了进去。
龙平走到龙忠的卧室,见有二人倚在墙边的桌上打盹,便上前轻轻碰了碰这二人,小声对他们说道,这大爷在这里坐着,你们怎么不打起精神,自顾在这儿睡觉,大爷有吃过晚饭没?二人正是睡意朦胧,忽被人惊醒,睁眼看时,见是龙平,便晃晃悠悠地勉强站起身来。一人听到龙平提到大爷,忙转身看去,只见龙谦不知何时竟坐在龙忠病榻之前,此时只见他兀自睁着双眼盯着床上的龙忠,眉头紧锁,像是在思考什么。这二仆人方才只顾着打盹,竟没看见龙谦何时进来,此时被这龙平一问,忙回答道,这二爷何时出去,大爷何时来的,我等竟不知。只因白天照顾这忠老爷,我等皆疲惫不堪,适才吃了晚饭,本想靠墙休息一会儿,不觉之间竟然睡着了。龙平听到这仆人如此回答,便对他俩说道,如此说来,这大爷刚从外间回来了?你们二人,一人去打了热水过来给大爷洗面,一人去厨房看看,找些吃的过来给大爷食用,大爷不挑食,厨房有什么就拿什么过来。这二人听到龙平吩咐,忙不迭地道了是,便出了龙忠卧室,分别去找热水和找吃的去了。龙平轻轻走到龙谦身后,只听龙谦头也不转,只是口中问道,你刚从胡太医府上回来?龙平便龙谦相问,忙道了是。龙谦又问龙平,胡太医家中的小凤姑娘可有何话说?龙平说道,小凤姑娘叫我谢过大爷。她下午已是去过蓝将军府上了,大致已然了解胡太医目前的处境,打算明日进宫里觐见太后去。龙谦听到龙平说这小凤姑娘要进宫面见太后,也是诧异,便转身看向龙平说道,小凤姑娘果然气度不凡,又有胆识。不过她一介平民,她是想通过谁去宫内见上太后呢?龙平回答道,这个我目前还是不清楚,小凤姑娘既如此说,我当下又不敢问,只回答她说若是想进宫见太后去,不如先让我回府里见过二爷,请二爷跑一趟宫里,向太后面前多提一提姑娘,好让姑娘得有机会进宫里见过太后。龙谦听到龙平这样对小凤姑娘说话,笑道,你到是会来事的。但不知这小凤姑娘如何说?龙平低着头半晌不吭,龙谦奇怪地看了看他说道,又有何不妥?龙平迟疑着说道,我不敢说,怕您听了生气。龙谦皱眉说道,你到是会看人下菜,谁教与你的?你直说便是。龙平这才说道,我彼时刚说完让二爷跑宫里一趟,没想到这小凤姑娘一听我说出此话,当下嘴巴一撇,冷冷地对我说道,你家二爷原本是个不做主的佛爷,我是指望不上的,我这里先谢过你们了,面见太后一事,本姑娘到也略有些办法,就不劳你家老爷少爷为我们胡家操心了。龙谦听到龙平转述完这小凤姑娘的原话,不由得笑道,我这二弟果然慧眼独具,竟然看上了这胡家的大小姐。只是不知这小凤姑娘要用何方法,能进得宫里面见太后?龙谦说完,又见龙平半天不语,便说道,你今天是怎么了?不似往日,平日里我问过你话,你便立刻回答上来了。龙平说道,这事我真不知,便不好回答大爷。龙谦盯着龙平问道,你就没有问过翠环姑娘?龙平一见龙谦如此相问,便不好意思地说道,小凤姑娘回答完我的话之后,便让我赶紧回来,说是她府上今晚要聚齐家人一同商量商量,不便久留我。说完便让胡安将我送了出来。我心下也是纳闷,心想我们大将军府今天是怎么了?我们这一家子人今天俱不受这胡太医家中之人厚待。龙谦听到龙平也发牢骚,笑道,我道你今天情绪怎么不大对劲,原来也是在外间吃了瘪回来的。
这龙谦龙平说话之间,适才出去的二位仆人从外间又走到这龙忠卧室之中。一人端着热水,肩上搭着一条面巾,一人双手托盘,盘中盛有菜肴。这二人进屋之后,端着盆热水的仆人过来,请龙谦揩面。龙谦便起身走到盆架之前,接过仆人递过来的毛巾,弯腰洗脸。另一仆人在桌上放下托盘,然后将菜饭在桌上摆放整齐之后,便退后一旁,等候龙谦过来用饭。龙谦洗过脸过来桌前坐下,见桌上只有一碗一筷,便对那仆人说道,怎么只有一碗一筷?快快再去取一付碗筷过来。那仆人听言立即出屋取了一付碗筷过来放在桌子上面。龙谦对龙平说道,这夜已是很晚,你且坐下来吧,同我一起吃些饭菜,免得你又出去厨房那里搅扰他们。龙平听言,忙对龙谦说道,我已是吃过了,大爷慢用吧。龙谦笑道,不用不好意思,你自胡太医家中被小凤姑娘赶了回来,一路之上生着闷气,哪里吃得下东西。且和我一道吃了吧。龙平听完龙谦说的话,不觉讪讪笑着,便又一边坐了下来,拿过碗筷,低头闷吃起来。龙谦边吃边问道,胡太医家中附近可有何变化?龙平见龙平相问,忙咽下食物,说道,我出门之后,在他家走了几圈,亦是观察了许久,没发现这胡太医家现时与往日有什么不同,他家周围也没有什么异样的人出没。到是我回来这一路上,从离家二里路远近,街面之上竟一个人也没有碰到,这到是让我感觉很不正常。龙谦听到龙平此言,并不感到意外,只是漫不经心地夹着菜,对龙平问道,你今天去,可取回了忠伯今天要换敷的药?龙平一听,惊得抬起了下巴,吐出口中的饭菜,只见他从板凳上站立起来懊恼地说道,我将此事忘记了,却是如何是好?
二一一
龙谦挥了挥手中的筷子,示意龙平坐下。龙平见龙谦对自己毫无责备之意,心里奇怪,又见他示意自己坐下,只得乖乖坐下,拿眼询问龙谦。龙谦见龙平紧张地看着自己,笑道,你这么瞧着我作什么?龙平问道,我白白去了胡太医的府上,却没有将忠二大爷要用的药带回来,大爷不责备我吗?龙谦听完龙平说完,点点头说道,按理得责罚你不该如此大意。只是这胡太医已是不在家中,小凤姑娘又心细如发,她若是有现成的药,不用你提醒,早把药给你了。小凤姑娘虽是心里怪罪我等不为其父安危着想,但对待病患之人,其心与其父一样,还是会很负责任地尽一切努力拯救。她明知忠伯创伤严重,见你过去,怎会不将此事放在心上?她不问你忠伯情况如何,便是手上没有现成的药,问了反而徒添忧虑。龙平听到,静静地放下碗筷,对龙谦问道,现时忠二大爷全仰仗这胡太医之药,偏偏此时这蓝将军却将这胡太医拘进了北衙,岂不是有意为之?且现时忠二大爷无药可用,岂不是白白等死?龙谦听到龙平如此忧虑,也只好拿话安慰他说道,忠伯此次安危,全凭天意,非药力可及。你不必太在意这些,忠伯吉人自有天相,定会度过此次难关。龙平虽是知道龙谦安慰自己,可眼前无法,只得重新拿起碗筷,分散自己的心神,将这些糟心事勉强搪塞过去。
清早北衙里,蓝元匆匆来到密室,交待张骠将这和记药铺里的张老板带出来。张老板从密室出来之后,蓝元笑道,有请张老板跟蓝某走一趟。张老板问道,蓝将军这是要提我过堂吗?蓝元笑道,眼前过堂还早,不过有一些药材,还请张老板过过目,看看这是不是你和记药铺里的东西。张老板听到蓝元如此一说,心下猜疑,只得点头同意随蓝元走一趟。蓝元令张骠头前带着张老板,自己背着双手,走在二人的后边。一行人来到存档之处,只见存档处的李丰刚刚点完卯,别人还未到来。李丰见蓝元到此,连忙过来请安,接着又说道,将军昨日带走的这和记药铺里的账簿不知可否看完?若是看完,还请交于小的,小的要作存档处理。蓝元听这李丰相问,便笑着上前,从后背处取下那几本破损的和记药铺里的账簿。蓝元一边将手中的账簿递于李丰,一边又转头看向张老板,只见这张老板一见到那几本损坏严重的账簿,脸上先是阴晴不定,接着就是一脸的惊异,这脸色表情快速地转换之后,张老板又恢复了之前桀骜不驯的表情。蓝元虽是转头看向张老板,口中却是对李丰说道,昨日太过匆忙,不想竟然忘记将这些账簿归档,便不经意之下,竟将这些账簿背回家,自己却浑然不知。我虽是将这账簿带回了家中,却没想起账簿这档子事,至今还未观看。幸而龙将军昨夜提醒于我,我才想起这档子事,今天一早,便先寻到这几本账簿,赶紧带着送回衙门,想快点交付与你。
李丰接过蓝元递过来的账簿,皱眉问道,将军,这和记药铺里的账簿,将来呈堂之时,当是作为证物,眼前这证物破烂不堪,残破不全,过堂之时,如何使得?蓝元听到李丰责问,便转回头盯着李丰的眼睛说道,这账簿从和记药铺里搜来之时,便是如此,我又能如何?你说这账簿破烂不堪,此时当问这和记药铺里的张老板才是,兴许这和记药铺里的伙计,为了逃避责任,提前有意损坏帐簿,也是有可能的。说着话蓝元又转头看向张老板。张老板见蓝元将此事推向张老板,便也转头看向一旁的张老板。此时,张老板也是一肚子疑问,可眼前之事,承认与否认均不妥,不管怎么说,目前这账本破烂不堪,其实是对自己较为有利,所以在蓝元与李丰相看之下,这张老板便索性低头不语。李丰见这张老板低头不语,只道他默认了对这账簿进行了破坏,只得一边摇头,一边将那几本破账簿拿纸条缠绕一圈,写上字,盖了印收将起来。
蓝元见李丰忙碌,便问他道,这和记药铺里搜查而来的药材可是堆在里间的库房之中?李丰边忙着边回答蓝元道,回将军,是的。只是这搜查出来的药材有满满十余车之多,属下等人手短少,实在是忙不过来,故那些车草药,至今还堆放在仓库之中,还没来得及清点造册。蓝元听完李丰说的话,也是点点头说道,也难为你们了。等我忙完这一二天,便差几个人过来帮忙。李丰听到蓝元有意派遣人手过来,赶忙向蓝元道谢。蓝元笑道,一个衙门里办事,谢什么?我现在要提审这张老板过下堂,有几个问题需要这张老板指认一下仓库里的药材才好。不知现时我们可方便进去。李丰听蓝元因办案带人进仓库办事,不敢阻拦,口中一边忙说着方便,一边又忙在案架上取下了钥匙,之后又头前带路,来到了仓库。
一个较大的房间之中,里面堆满从和记药铺搜查而来的各种药材。蓝元在前领着这班人先是在房间粗略看了一下,便对李丰说道,李司簿,我看这些草药数量不等,又需要分门别类,尔等又不是郎中出身,若是一一对过,太过繁琐,不如你先拿了账簿过来,我等和张老板一道,看一样记一样,这样还省得你们再去细细分辨,你说是不是?李丰一听蓝元此言,忙拍手笑道,真正将军好主意。我之前正愁此事,想请求主簿,欲向太医院借调人手过来,不想主簿去过,太医院现时还没有回音。既然大人现时带着这张老板现场验证,他是行家里手,辨认自家的药物,当是再好不过了。将军且等一等,我这就出去拿纸笔来。蓝元笑着点头应允。这李丰便急急向库房之外走去。
待李丰走后,蓝元示意张骠留在门口,自己带着这张老板,快速来到一堆断血流的干稞面前。只见蓝元双手将一大堆断血流朝旁边一推,那细长的断血流稞子便滑落一旁的地面,露出下面满满一地的人参。原来这人参之上,只是覆盖了一层断血流作为掩饰而已。张老板见到这地上堆积的几百棵品质上佳的人参,顿时露出惶恐而又绝望的眼神,只见他瘫倒在地上,拿眼乞求地看向蓝元,说道,将军便要张某怎样均可。蓝元见这张老板精神瞬间崩溃,心里一阵蔑视,但时间紧迫,他只是淡淡地笑着对张老板说道,张老板勿要多想,眼下时间紧急,若是你还想活命,当快些将这些药物取出这房间才好。张老板一听蓝元此言,顿时两眼放光,只见嗖地一声从地上站起,对蓝元施礼说道,谢过将军提醒,但不知如何将这些药物搬运出去。蓝元不语,只是冷冷地扬了扬下巴,示意离张老板不远的地方有一大块布。张老板转头看去,马上回头又对蓝元说了句,张某明白。说完之后,张老板立即走到那块布跟前,蹲身扯过那块布,又走回这堆人参跟前,先摊开这块布,然后矮身地上,双手颤抖地大把大把地抓起地上的人参,然后尽皆将人参转放在那块布里。由于紧张,这张老板心里焦急,又一度催促自己的动作,情急之下,便见他额头冒汗,气喘吁吁。蓝元则悠闲地看着眼前狼狈不堪的张老板,自己背负双手,踱着步子,不时地抬头向张骠那边看去。
张老板感觉自己的动作太慢,虽是自己在地上抓了很久,却见地上的人参还有百余株。他抬起胳膊,用衣袖擦了擦被汗淋湿过的眼睛,擦过之后,他才能重新看清地上的人参。接着,张老板又要去拾取那地上散落的人参,却不料此时旁边忽然伸出一只脚,挡住了自己的胳膊。张老板心中一惊,猛然抬头往上看去,只见头顶上方的蓝元正背负着双手并伸出一脚挡住他的胳膊。蓝元见张老板以目光询问自己,他便低头看向他,并向他慢慢地摇了摇头。张老板欲待相问,却又猛然醒悟,便停下了拾取地上人参的双手,转而将这一大块布上面的人参朝中间扰了扰,然后将这块布的四角两两对折,将人参系在这块布里,打成一个包袱出来。
二一二
张老板将人参包在包袱里之后,又将包袱放在门口处。他刚刚放好之后,李丰已带着纸笔走了进来。李丰进来之后,对蓝元笑道,小的这里已经备好纸笔,就烦劳大人帮忙,将这张老板留下来与我一道,现时就在这里登记各种药材吧。蓝元点头应允,对李丰说道,这张老板现时还是嫌犯的身份,不便久留,他现时暂留此地,还得有人看押,你要将此事办得快些。我因有事,这里就先走一步,我留张骠在此,守在这门口,你自行与张老板登记造册便是。这里药材登记完毕,你便与张骠说一声,张骠会自行带张老板回去。李丰听蓝元如此相说,便笑道,小的这里先多谢将军了。将军公务在身,十分忙碌,恕小的失礼不便相送,还请将军自便。蓝元听言,也笑着点点头,冲李丰拱拱手,便道别出门。这里张老板赶紧带着李丰入内,一边含着笑脸,一边在屋子里面将李丰请到那一大堆杜仲旁边开始登记。张老板对李丰说道,大人不妨跟随与我,我说是什么草药,大人不妨先记下来,立个牌子放在旁边,尔后再自行称重。因为我的身份特殊,实在不便久留在此,而这我和记药铺里的药材,不下千种,恐这里一边登记又要一边称重,三二天的工夫怕是也登记不完。李丰听了张老板所说的话,想想也是十分在理,便依了他,撕了若干小纸片,张老板每说一种,他便抄写一张,然后将写上字的纸片放在药材之上,又取些东西压在纸片上面,以防纸片被风吹走。
那里房门之外,蓝元并未马上离开,他只是背负双手暂时站在门外,眼扫四周,看到库房之外再无旁人,便对守在门内的张骠轻声唤道,他们可曾走远。门内的张骠回应道,他们已到了里间,看不到这里了。说完话,张骠立即从里面递出适才张老板打包好的包袱。蓝元接了,再确定一遍周遭无人,他便将刚才包裹和记药铺里的账簿的那块布,套在包袱外边,再扎好之后,蓝元便将这包袱重新背在身后,若无其事地走回自己办公的房间。回到房间之后,他将背上的包袱卸下,打开里面的人参,然后拿出一箭囊,将人参逐一放进箭囊之中,放了约不到一百株人参之后,箭囊便放之不下了。蓝元又拿出数十支箭,将下面的箭矢部份折断,只留尾部羽毛处的几寸长的箭杆,然后再将这些折断的带有羽毛的箭杆插在这箭囊的开口处。蓝元如此处理完毕,见桌上仍有许多的人参,便又取来四只箭囊,按照之前的方法,将人参一一装进这些箭囊之中,然后又插上数十只折断了的带有羽毛的箭杆,便于掩饰。安排好这些人参之后,蓝元方长吁一口气,将这些箭囊藏好,然后又走向密室这边。
在密室门外,李昊李校尉正在此处值守。他见蓝元过来,连忙过来见礼。蓝元问道,可有旁人来过?李校尉回答道,我值守到此时,并没有人来过此处,想必还没有人知晓胡太医之事。蓝元看了看了李昊,对他说道,昨晚龙将军来我家中,向我询问这胡太医被我带走之事,问我却是为何。我只得对他说此乃和记药铺之中有大量的人参关系,我原本是要拿这和记药铺的张老板问话的,不想却被这胡太医作保,谓这张老板无罪,我无法只好一并将这胡太医拿回了衙门问话。我是如此对龙将军说的,想是这胡太医在北衙里面,衙门之中人尽皆知,倘若有人问你,你可仔细回答,不要胡言乱语。李校尉见蓝元说得十分严肃,忙说道,小的明白,别人若问起胡太医之事,小的便推脱不知,只叫他寻将军便是。蓝元点点头,又对李昊说道,我适才去了库房,发现昨天从和记药铺里搜查而来的人参,竟然少了百余株,少不得又是这昨天去和记药铺里办事的人顺手牵羊,私带了出去。这些人参是要交给太后炼制丹药而用的,尔等拿了这些,叫我如何向皇上交待?李昊听到蓝元说是皇上亲自过问人参之事,十分的紧张,连忙对蓝元说道,我当时交待他们说得很清楚,不要去拿那些人参,这如此贵重之物,若是追究下来,任谁都难以担当。即便上面不追究,倘若这和记药铺查办无事,这些人参还是要归还原主的,这原主接收这些药物之时,发现少了这许多的人参,假若拒收,叫衙门里赔偿,到时还是大家自掏腰包,恐将这几月的俸禄亦要赔得干净。想是这些人不听,背着我和张骠,私藏了不少。不过将军放心,我这就去找他们谈话,让他们不管拿了多少,赶紧干脆地交了上来。蓝元听到李昊说完,皱眉说道,这种事,不知平日里说了多少遍,一到那时,便又只顾着眼前,却又将那些律法忘得一干二净,每次他们拿了东西,原主或主薄们追究下来,只拿我替他们背锅。李昊听到蓝元叫苦,只好嘿嘿笑道,将军教训的是。没办法,谁叫我们跟着个好主子呢?蓝元听到李昊这边奉承,只好摇头叹道,你们这些人就是眼见我宽容大度,不拿真法奈何你们,便只把我往火炉里推。说着话蓝元又沉思了一会儿,长叹一口气对李昊说道,这些人参的事,就这样了吧,他们平日里当差,也是万分地辛苦,靠那些微薄的俸禄,过日子够什么的。此时再去将那些拿走的人参收上来,他们个个不知又憋了多少一肚子莫名的怒火呢?生气之下,我平日里替他们背锅所挣来的恩惠,他们怕是又要忘记了,只记得眼前我收了他们的人参,背后里不知道要报怨我多久。李昊听到蓝元说道不下去搜寻那些下属们私拿的人参,便笑着对蓝元说道,我替他们这里先谢过将军了。将军但请放心,这事后我定要加紧约束他们,不要让他们再干这种顺带的事。不能纵容他们这样一味地只顾着自己,却让将军次次替他们遮掩。蓝元听到李昊此言,也是点点头说道,我亦是如此想,你们真要这样替我想,我也是谢天谢地了。你们捞点好处也就算了,可我蓝某这一世英名,却不要毁在你们这些小动作上面了。你传话下去,此次人参之事,他们拿了便拿了,千万莫要声张出去。若是外间风言,谓北衙之中,有人夹带人参出去,毁了我蓝元清誉不要紧,只恐皇上追究下来,我蓝元纵有十颗脑袋,也是保不了尔等。李校尉听到蓝元话说得如此严重,赶紧向他保证道,将军放心,一会儿我便召集他们训话,将将军的指示告诫他们。想他们都是有家有室的人,任谁也不愿自己有牢狱之灾。蓝元听言,也点头说道,你这般说,我便放心了。你且进去,将胡太医另请一室,我有话说。李校尉道了喏,正要去密室之中。蓝元又叫住他说,对了,你索性找一个干净宽敞的屋子,将胡太医单独安置吧。李校尉听了蓝元的话搔了搔头说道,回将军,这眼前北衙之中,除了密室之外,只有一些牢舍是专为二品以上的官员特设的。目前到是有一间空在那里,但不知现时给这胡太医请进去合适不合适。蓝元笑道,再干净的牢舍,不还是牢舍。这胡太医现时只是嫌犯,并无何罪定论,弄个干净的屋子住着算不得什么。再说这胡太医好呆也是五品,他现时正为太后办着差事,家里头的姑娘正欲许配给这龙大将军府上的二公子,以这样的身份,难道他还不配住吗?龙将军现时已知胡太医正在我北衙之中,倘若他过来询问,我等只把胡太医并张老板一道,放在这密室之中,他见了恐怕并不合适。李昊听到这蓝元话外之意,已然明白这董威和胡太医关押在一起,若是龙谦过来察看,当是诸多不便。于是他立即去了司狱那里,命他打开了一间高级牢舍,再转回密室将胡太医请了进去。
二一三
等李昊将胡太医请到新的牢舍之中以后,又过来请了蓝元过去。蓝元整了整衣冠,令李昊守在门口,自己便便进了新的牢舍里。胡太医正在打量这新的居住牢舍,见蓝元从外间进来,便迎着相见。二人见礼之后,蓝元对胡太医说道,那边的房间住着太挤,这里不知胡先生看看还满意吗?
胡太医笑道,这个房间要比昨夜住的地方强过太多。我来此原是为了照应那董威而来,却不知蓝将军现时将我等三人隔开,不知是何道理?
蓝元见胡太医反问自己,淡淡笑道,原来胡先生还未曾知晓!
胡太医听言诧异地问道,不知蓝将军此言何意?莫非我胡某离开家中两夜一宵,家中又出了什么事情吗?蓝元先是只笑不语,他先请胡太医坐下,然后在房间里背着双手低头思考一番过后,才坐了下来,然后对胡太医说道,到也不是先生家里出了什么事情,现有两件事蓝某先说与先生知晓,这其一便是我收到有人举报的消息,谓这和记药铺私藏夹带人参过关卡。人参之事,先生当知皇上与太后均十分关注。故蓝某不敢怠慢,便立即带人搜查了这和记药铺。
胡太医一听蓝元说他已然搜查过这和记药铺,当下隐约感到大事不妙,可他心中虽自恐慌,可表面仍装作镇定,他对蓝元问道,哦,不知在蓝将军的搜查之下,这和记药铺里可有什么不法的经营行为?
蓝元点头笑道,先生如此看重这和记药铺的张老板,不想这张老板却并非是一广结善缘,和气生财、安分守己的好商户。这张老板明面里经营着各种草药生意,与太医院和京城之中各大药商均保持着良好的买卖关系,却不想这和记药铺暗地里却屯集大量人参,待市面之上人参价格飞涨之时,再在市面上惜售,以此来造成市面之上人参奇缺,有钱难买,这张老板却正好于此时高价出卖,从而赚取高额的利润。
胡太医听到这里,脸色阴暗不定,却对这蓝元问道,但凡这生意之人都对各种物产每年的收成信息十分灵敏,若是逢到年景不好之时,市面上总有一些物产稀缺,于是便有一些商人为了牟取利益,提前将一些物产收购一起,做一些霸盘之事。若是这些物产年景丰收,市面上往往难以卖出,这些买卖人便借机压榨收购价格,又有意拖延收购的时间,逼迫那些种植人不得已将价格一压再压,赶时间将手中的物产卖出去。生意人左手买进,右手卖出,无非取巧获利,尽皆如此。下官想来这和记药铺也不过是一爿小买卖,能有多少本钱?以现在人参的价格,量这小小的和记药铺,又能收购多少人参?前些时候,我因为太后调制新药缺少人参,便与这和记药铺里的张老板相商,请他务必多收些人参上来,这张老板当时满口答应,莫非这些人参乃是和记药铺自全国收购而来为太后专供所用?也未可知。不知蓝将军从这和记药铺之中搜查出多少人参,便定这张老板有意屯集和惜售人参,从而造成这人参价格飞涨,这和记药铺好居中谋利?
蓝元听完胡太医对这张老板依然有庇护之意,便点了点头先对胡太医适才之言表示赞同,接着话风一转,对太医说道,这搜查和记药铺只是蓝某对胡先生说得一件事,这其二嘛,便是昨天下午,令媛小凤姑娘到了舍下,与蓝某交谈了个把时辰。
胡太医一听女儿小凤竟然在昨日去了蓝府,心下大惊,赶紧问道,不知小女见了蓝将军,是为何事?
蓝元见胡太医着急,只是微微一笑,说道,也没什么大事,只是因为前夜蓝某将军这董威、张老板与先生一道,带回了北衙。令媛见先生出去一天未归,便去太医院打听消息,也没有结果,又去了大将军府,那边亦是没有消息,故令媛担心之下,便到了舍下寻找蓝某,想从蓝某这里打听打听先生的消息。
胡太医一听蓝元此言,神情黯然,低头沉思,忽又抬头对蓝元问道,不知将军是如何对小女说的?
蓝元对胡太医说道,以蓝某的身份,先生想必知道,我是很难将案情情况明白地告诉小凤姑娘的。小凤姑娘相问之时,蓝某初时推辞,不便相告,后拗不过小凤姑娘苦苦哀求,蓝某心软之下,只得安慰她说道,先生因保举这和记药铺里的张老板原故,故尔被一同带回衙门过堂的。这张老板屯集了几百余株品质上佳的人参,按现在的高价折算下来,竟也逃避了数万两白银的官税。虽说此事与令尊无关,可他执意要保这张老板无罪,故尔蓝某只好暂时将令尊与这张老板一道留在这北衙之中,待此案审结完毕之后,蓝某自会将令尊送归府中。小凤姑娘听到蓝某如此言语,也是满心欢喜告辞蓝某归家。小凤姑娘临走之时,还夸赞蓝某家里的糕点十分可口,蓝某便命人装了一盒,送与小凤姑娘带回家慢慢享用。
胡太医没想到蓝某如此袒护自己,并安慰小凤,感激之下,他对对蓝元感谢说道,多谢将军替下官在小女面前周旋,亦多谢将军对小女关爱之情。听到将军适才所言这和记药铺竟有几百株人参?下官亦未想到,这和记药铺竟屯集了如此多的人参?这张老板竟是如此贪婪之人,我与他数十年相交,时常见他出手阔绰,接济穷人,每遇人无钱抓药,只让人将药拿走却也从不与之计较,只谓他诚实豁达,富而有仁,不想我胡某竟是瞎了眼,竟与这豺狼之人为伍。
蓝元听到胡太医有报怨之意,也是淡淡一笑道,人心隔肚皮,知人知面不知心。我等被人蒙蔽,不识其人之恶,也是常有的,先生不必太在意此事。我就知虽是先生为太后调制丹药,故与这和记药铺购买人参,可调制丹药,怎么也用不了这许多的人参。想必这张老板假先生之口,有意在全国宣言为太后购置人参入药,人信其为太后收购人参之故,不敢与其相争,故让这和记药铺才有了机会屯集了这许多的人参。目前这张老板已是重犯,先生与他再同处一室,便是十分地不妥,故蓝某便有意将先生独处一室,与之早些切割开来方好。
胡太医听言,便就坡下驴,又忙对蓝元道谢,又问道,不知这张老板何时便过堂?
蓝元笑着说道,他那和记药铺,昨日已被我带人搜查一空,没想到这和记药铺好大买卖,光是这些草药,我便带人拉了足足十余车,当下这些草药还在这衙门库房之中。因衙门之中,人皆不识草药,便无法对之清点造册,有主薄去了太医院,请太医院来一二大夫,帮忙过来衙门这里清点这些草药,可太医院也是十分忙碌,眼下抽不出人手过来,便没给我们回音。故这和记药铺里的案子,因这些草药尚未来得急清点和核对,这张老板过堂之事,便是早得很,以蓝某算下来,这没有一月,恐怕也要拖过半月后了。
胡太医听到蓝元说将这和记药铺搜查一空,嘴角泛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苦笑,随即又消失不见,他听说蓝元说这和记药铺里的案子要拖到半月后了,心下便着急起来,遂对蓝元问道,听将军如此说来,那下官是不是亦要在这里等候十天半月才好出去了?
蓝元见胡太医焦急起来,便又微笑着安慰他说道,先生便在这里好吃好住只当休息便是,暂时既然不能出去,不如就安然住在这里,省得天天去太医院点卯,受那些同僚聒噪相扰。这里环境清幽,先生只当来此调养身体,需要什么吩咐下来,蓝某只当尽力为先生配置周全,令无不便。
胡太医听蓝元如此一说,便苦笑道,多谢蓝将军美意,这里环境虽然清幽,确实适合静养,但下官禀性粗鄙,喜欢热闹,反而觉得太医院里的嘈杂喧嚣之声,便是人间充实之音。再者下官现时还肩负着为太后调制新药的重任,若是留此迁延岁月,虚耗光阴,这调制新药的期限一到,怕太后怪罪下来,下官要有性命之忧。
蓝元听到这胡太医弦外之音,欲要拿太后逼迫自己释放他出衙门之意,不觉长叹一口气对胡太医说道,这和记药铺里的张老板,只是屯集些人参之事,到也罢了,想必这和记药铺屯集人参之事到也与先生无关,蓝某若将此事禀过龙将军过后,只要龙将军一发话,若先生不愿留在此处,要从衙门里出去,当下便可。只是蓝某从这和记药铺之中,发现了一些其它的信息,这里不妨让先生先行过目。
胡太医听完蓝元所言,不觉紧张起来,只见他故作镇定地问道,不知将军要给下官看些什么?
二一四
蓝元不慌不忙地从袖口之中抽出了几页纸,再将这些纸张递与了胡太医。
胡太医接过这几页纸张,发现这只是几张零散而并不连贯的几纸纸片,张片上侧面尽是撕毁的痕迹,上面的内容虽略微相同,却也似毫无关系,他从蓝元手中接过纸张后逐页读下去。
蓝元在一旁说道,这几页纸,是蓝某在那和记药铺之中搜查而得的账簿里的几页而已。现在这和记药铺里的账本,已在北衙存档了。这几页纸张上记载的这几味药,想必先生亦是知道是作何而用的。
胡太医看完这几张纸片上的内容,对蓝元说道,以下官看来,这只是几张零散的草药出入记录而已,若是将军不说明这是从和记药铺中而来,下官只当是那位郎中记载的库房之中各种药材的盘点的存出记录呢。
蓝元听到胡太医如此述说,只得微笑着点头挑明说道,先生既然装作不明白,那蓝某便挑明了。这些纸张上记录的木香、硼砂、焰硝、甘草、沉香、雄黄、辰砂等几味草药,乃是军中所用定心丸配伍所用。先生在太医院长久调制此药,当不会否定蓝某所说吧?
胡太医听了蓝元所说,也是点头说道,将军说得不错,这几味药确实乃是这定心丸配方。不过这几味草药,亦并非只用于定心丸,其它各方均用之其中几味。将军既然从这和记药铺里抄查出草药而来,也需知这几味药我太医院也是常用,京城各个药铺均有齐备。这和记药铺常年为太医院供应药草,那库房之中常备这木香、硼砂、焰硝、甘草、沉香、雄黄、辰砂等几味药以供太医院所用,也并不稀奇。不知将军要这些草药的出入记录给下官看究竟所为何意?
蓝元听言点点头对胡太医说道,先生说得十分在理,蓝某开始也作此想,谓这和记药铺购销这几味药合理合法。只是先生当知这太医院一年当中,当用得了多少木香、硼砂、焰硝、甘草、沉香、雄黄、辰砂等几味草药?而这和记药铺之中的账簿又记录了一年的进出这几味药又是多少?蓝某亦是身在军中,素知这定心丸乃战时常备,平日士兵训练之时,亦约用一二,其量甚少。方今这国家十年未曾对外用兵,这军中各种日用物品,俱大大减少。蓝某亦是查询过这几年里太医所制作的定心丸数量,发现这几年之中,太医院所供奉京城各军及各部司所用的定心丸总量,不过区区几升而已。
胡太医听蓝元此言,便又拿了纸张又细看了一遍,然后又对蓝元说道,观这和记药铺这几页纸上的木香、硼砂、焰硝、甘草、沉香、雄黄、辰砂等所出入的记录,要略比这太医院一年的用量要多一些。不过凡是库存备用之量,一般均大于实际所卖出的用量,这太医院一年要用了不少木香、硼砂、焰硝、甘草、沉香、雄黄、辰砂制作定心丸所用,这和记药铺的库存出入的这几味药,除去这供应太医院所用之外,还可能向别的大夫和药铺出售一些,这样一加之下,便看出这和记药铺所出入这几味药的量,便是合情合理的。如此算下来,下官还是不明白将军到底想要告诉我这和记药铺到底又有什么违法的勾当。
蓝元听到胡太医说完,也是笑道,蓝某只想告诉先生,先生现今所看到的这几页纸,只是那和记药铺里的一月份账本中的几页。便是这几页纸上记录的这木香、硼砂、焰硝、甘草、沉香、雄黄、辰砂购销之量,便远远超过这太医院近几年实际调制的定心丸所需要的用量。蓝某当初看到这和记药铺当中的账簿之时,只是出于好奇,便将这和记药铺里一月份账簿里所记录的木香、硼砂、焰硝、甘草、沉香、雄黄、辰砂等这几味药的出入库存和销售记录撕了下来,现今也正好请先生过目。至于那和记药铺今年其它月份的账簿,现如今蓝某在龙将军催讨之下,只好交于那主薄李丰存档了。
胡太医一听此言大惊,对蓝元问道,这和记药铺账簿之事,难道这龙将军亦是知晓了?
看到胡太医对龙谦如此紧张,蓝元很是满意地对他缓缓说道,先生不要慌张,这和记药铺之中的账簿,昨日搜查这和记药铺得来之时,蓝某便一直背在身上,后来便又带回家中,欲待观看,不想龙将军知晓此事,连夜去了舍下,令我将这账簿交出给他,蓝某知晓此账簿十分重要,怕龙将军借账簿来大做文章,对朝中各位同僚不利,便找了个借口,驳回了龙将军。待龙将军离开舍下之后,蓝某便翻阅这和记药铺里的账簿,发现里面果然大有玄机,蓝某心想如果此账簿被龙将军查阅出来,将对先生大大不利,故蓝某便冒着丢失官职的风险,连夜将这些账簿之中要害部分,全部从账簿之中撕了下来。这账簿现时虽在李丰之处,即使这龙将军现今查阅,将不会从这些账簿之中发现这和记药铺有什么不法的行为。
胡太医听完蓝元说完,不觉哑然失笑,只听他对蓝元说道,将军这番说辞,似是指出这和记药铺经营这木香、硼砂、焰硝、甘草、沉香、雄黄、辰砂等这几味草药出入用量有所异常,仿佛是与下官有关一样。
蓝元听完胡太医此言,点头说道,要说与这和记药铺里的关系,先生与这张老板只是泛泛之交。可先生与这张老板一同进我北衙,蓝某为了掩护先生名誉,便饰言说先生是为保这张老板,故才愿意陪这张老板一同被我等带回北衙的。若等过堂之时,这先生一旦与这张老板撇清关系,那张老板必然要交待这些草药自哪里买进,又销往何处?又为何当初购进这些草药之时,没有按实向有司申报实际的购入量。这张老板如果将这些事推辞到他人的身上,必然要少不了挨上一顿刑罚。如果张老板全部将这些草药的出入之地按实供出,只言这些草药乃是为某位州府军中所购,因为定心丸只在军所用,民间虽有销售,却用量极少,只有大量军队之中,方需要采购这木香、硼砂、焰硝、甘草、沉香、雄黄、辰砂等各种配伍之药,以此大量调制这定心丸。如果这和记药铺确实将这木香、硼砂、焰硝、甘草、沉香、雄黄、辰砂等各种草药大量购进,再转而销往某位州府或是京中的某位将军,以作私用,那这和记药铺的麻烦就大了。朝廷患各将军统辖之兵久矣,现时这大量制作定心丸的原材料流入军中,那掌军之人欲待何为?且观这定心丸原料之药用量如此之大,可见这军中之兵其数甚巨。这大夏竟有如此手中握有重兵之人,而朝廷当下才知,岂不欲朝夕除之?若到那时,张老板全族俱有性命之忧,想必胡先生彼时也不能独善其身。
胡太医听完蓝元所言,思考一番过后,便叹息对蓝元说道,下官无意卷入各位大人的相争之中,然则覆巢之下,岂有完卵?现时下官只求自保,乞求将军不吝赐教,教下官现时当如何处之?
蓝元听胡太医相问,不禁微微一笑,说道,依蓝某看来,不如先生劝这张老板将此事全部推向这和记药铺的伙计身上,只说自己对这些事情一概不知。如此之下,虽说这张老板很难幸免,可是胡先生这边,到也不会再受到此事的连累。
听完蓝元所言,胡太医苦笑道,下官原本与此事无关,下官来到此处,亦不过是受将军下属请求,便于治疗和照顾将军的这位下属而已。这张老板屯集人参与这草药购销没有报官之事,一概与下官无关。将军定要追究下来,下官亦不过是交友不甚,误信了奸商而已。
蓝元见这胡太医至今仍报有侥幸心理,不禁皱眉说道,先生不该如此置蓝某与不顾,须知蓝某为了先生已是应了小凤姑娘所求,蓝某为了减轻先生在和记药铺一事中的罪罚,已然向龙将军说道,你是为了作保这张老板而被我等带回衙门的,并非与这张老板沆瀣一气,内外串通来屯集人参的。若先生现时不配合蓝某,蓝某在龙将军之处下不来台事小,只怕这张老板眼见性命不保,情急之下,乱咬一气,将这屯集人参与大量购销定心丸配伍之药二事均推向先生之身,彼时先生掂量掂量轻重,谓贵体有几分重量,可扛过这北衙的各种刑罚?
二一五
胡太医听完蓝元此言,半晌不语,良久方长叹一声,对蓝元问道,将军可知那位伤势甚重的属下是何来历?
蓝元见胡太医此时拿话试探,不禁点头莞尔一笑,对胡太医说道,先生是说董威吗?那位饽饽店的老板。这个蓝某到是略知一二,听说这董威乃是林州人氏,早年间来到京城谋生。他在京城大将军府不远处的街口开这饽饽店多年,表面是为谋生,实则是为侯爷耳目,饽饽店不过是其在京城的立身之地,用来掩饰其真实意图,他本身的任务是为侯爷探听京城消息,兼带监视大将军府里的动态。
胡太医听到蓝元说了董威的真实来历,不禁苦笑道,下官原本以为这董威隐忍多年,将军当不知其真实面目。想不到将军一早便知,这般想来,这董威的来历亦是瞒不过那大将军府之内的人了?将军既知这董威乃是侯爷的人,乃是潜入京城作为细作,可知他这番为何负伤?
蓝元听胡太医相问,又是笑道,这个我还真是知道。几天前的夜里,这董威率众潜伏定水桥上,欲待刺杀打这里夜归的太傅,不想却被这大将军府里的龙忠当场阻击,董威率领之人,死伤惨重。在那千钧一发之际,幸而蓝某赶到救下太傅,否则几被这董威功成。
胡太医听蓝元说完,点点头笑道,这番看来,蓝将军适时到场,本非巧合。想这董威能在官兵层层剿杀搜捕之下,还能逃出生天,想必此乃将军之功。
蓝元听这胡太医出言相讥,不免干咳两声,对胡太医笑道,说完董威,蓝某到是想说说这和记药铺里的张老板,据说他早年间穷困潦倒,混迹江湖,只为添饱肚子,不想流浪到这闾州地界,机缘巧合之下,竟然被韦刺史看重,故尔派遣来到京城,韦刺史又暗中给其钱粮,令其开一药铺。这张老板其真正意图,乃是这韦刺史在京中布置的耳目,正与这董威殊途同归,不谋而合。
胡太医听完蓝元所言,不禁变色问道,不知将军从哪里探听的消息?若此言为真,下官与这张老板相交多年,此番恐怕受其牵连,祸不远矣。
蓝元点头说道,家父早年离京,这些年一直徘徊在各州之间。前年偶过林州,被侯爷盛情邀请,乃为其座上宾。家父在林州盘桓数年,侯爷对家父尊重有加,故有什么重大消息,定找家父商量。先前这董威之事,便是出自侯爷之口,还有这和记药铺张老板的来历,亦是侯爷告之与家父。蓝某已实言相告,不知先生还有何疑虑,怀疑蓝某相帮之心?
胡太医听完蓝元所言,长叹一声说道,我早该想到,这董威能找到我处,蓝将军必然已尽知其真实身份。但将军既然已知这张老板真实身份,为何还要保护与他?却不将他的真实身份暴露出来,须知这张老板为闾州刺史行间谍之事,乃是灭族之罪,而将军能将此案破结,亦是大功一件,将军完结此案,再将此事呈报皇上,皇上当会不吝重赏,将会提升将军官职,将军何乐而不为呢?
蓝元听言笑道,先生欲蓝某作此打算么?董威率众刺杀太傅一事,被龙忠拼死阻击竟遭到失败,二百余名刺客之中除董威一人外,余皆无一幸免。侯爷当下见董威功败垂成,预测此事太傅与大将军必不能善罢干休,虽说侯爷有太后庇护,可这伺探京城秘密,刺杀一品大员,如此邈视王法,目无皇上之罪,此事任谁也难善了。再者侯爷知晓这和记药铺已犯了屯集人参和贩卖军资之罪,其和记药铺里的张老板其罪亦不轻于董威之罪。若是这和记药铺被龙谦追查之下,张老板透露出其背后乃受韦刺史指使一事,这闾州刺史韦大人其罪恐怕亦不轻。故侯爷谓之此次真是天赐良机,欲求与闾州刺史韦大人携手应对太傅与大将军府,欲以共度危机。这和记药铺被搜查之后,侯爷将消息传之与蓝某,令蓝某务必善待这和记药铺与张老板,以此来向韦刺史表达合作之诚意。蓝某为筹划此事,保全这和记药铺,只好冒险将先生带到此处,再同先生商量对策。不想先生此时竟出此言,令蓝某深为先生将来忧虑。
胡太医听完蓝元说完,苦笑着说道,想必这和记药铺被搜查一事,亦是林州夏侯爷的主意?胡某之前还是不明白,这和记药铺与这董威的饽饽店,向来井水不犯河水,各为其主,素无瓜葛,不知为何这饽饽店的董老板一旦出事,却连这好端端的和记药铺也跟着遭殃?现时想来,这夏侯爷见董威刺杀不成,为求自保,便借他人之手,告之与官,谓这和记药铺屯集人参,贩卖军资,将这和记药铺拉入这趟混水之中。然后夏侯爷再找到韦刺史,将和记药铺被查封一事告之这闾州韦刺史,再告之韦刺史谓蓝将军可将此事了结,若韦刺史同意蓝将军出手相助,愿意两家携手,便再谈合作之事。若是韦刺史不愿意与夏侯爷合作,那便是一拍两散,各损其半。但不知蓝将军可知韦刺史此时可知晓这和记药铺被搜查一事?
蓝元听完胡太医所言,知其已尽知此事的来龙去脉,便点头说道,蓝某身在朝廷,不能左右此事,凡事多听命行事,身不由己,望先生体谅。蓝某管不了夏侯爷与这闾州韦刺史的恩怨,亦管不了这侯爷与那大将军府和太傅相争。蓝某相帮这和记药铺,亦不是受了那朝中各部的大员们为这张老板求情之故,原是因为仰慕先生和钦佩小凤姑娘人品,纯粹是出于个人私情。故蓝某也愿献言先生,先生且莫管之侯爷与韦刺史能否合作,眼下先保住性命才是根本。
胡太医见蓝元忽出此言,不禁抬头看了蓝元一眼,然后又低头想了一下,又抬头对蓝元说道,下官一家感谢将军对我们的关爱有加,等胡某度此次难关,定当重谢将军再生之恩。
蓝元听言说道,先生脏腑之言,蓝某愧不敢当,蓝某只求先生与小凤姑娘无恙,便是心满意足,不作他想。
胡太医听蓝元说完,点点头说道,如此多谢将军了。但不知将军将如何处理此事?需要下官如何配合才是?
蓝元说道,这和记药铺里的账簿上记录的定心丸配伍之草药一事,蓝某已是处理停当,衙门里当再也查不出来。先生只一口咬定并不知道这和记药铺屯集人参之事,于此事本无关系便可。那边我交待这张老板将药铺里屯集人参之事尽皆推给店里的伙计便可,蓝某可提前交待人安排这和记药铺里的几位伙计自行认罪,便可让这张老板于此事中脱身。再者这和记药铺偌大的生意,这朝中各部均有官员持这和记药铺里的暗股,和记药铺的生意既然也有他们的一份,他们也想这和记药铺安然无事。只要这张老板咬死不松口,下面的伙计主动认罪,再加上各部的官员在暗中动作,想要保住这张老板和和记药铺并不太难。这和记药铺一旦保住,先生亦安然无恙。先生以为蓝某主意如何?
胡太医听完这蓝元说完,摇摇头笑道,将军设计此事太过繁琐,风险极高。此事涉及人物太过宠杂,牵扯极广,稍有不慎,这和记药铺里的伙计或是这朝中持有和记药铺暗股的官员,便有人或会露出马脚,到那之时,事情反而愈发不可收拾。此事这般操作不妥,将军不可小觑这龙谦父子。
蓝元听这胡太医之言,心不中服,对胡太医说道,先生为何这般高看这龙谦父子,然则不知先生于此事又有何高见?
胡太医听蓝元相问,淡淡一笑,徐徐说道,以下官意思,此事简单易办。不如将这张老板即刻毙之,便是一了百了,此事之后再无查证。
蓝元听到这胡太医如此轻描淡写地一说,心中顿觉凛然,半晌说不出话来。
二一六
蓝元怔了一会儿,顿然对胡太医笑道,先生行事果然痛快,如是这般,到是省去了蓝某好多事情。那就依先生所言,蓝某这就回去仔细筹划一番了。
胡太医点头说道,下官身在此处,多有不便,这和记药铺与外间的事,就有劳将军了。从长远来看,这董威亦不能留在京城之中,此人既然是夏侯爷之人,不知将军对他作何安排?
蓝元叹道,此人到是位汉子,他对侯爷忠心耿耿,对手下又是视若手足,故侯爷对其信任有加,其手下亦能对其死心塌地,那夜定水桥一役,这董威手下虽是全部伤亡,却未见其手下怯退,可见此人甚得人心。常言道三军易得,一将难求,对这种勇猛且忠心不二之属下,若除此人,侯爷必是不肯。
胡太医点点头说道,下官亦知如此,不过此人因刺杀太傅不成,手下兄弟消亡殆尽,只有他一人苟活世间,故他心里对已逝的兄弟十分惭恨,咬牙只言报仇雪恨。似他这般视死如归,倒是可以略加利用,将军当酌情策划之。
蓝元听胡太医此言笑道,我正有此意。既然这里先生已然明了,那就请先生在此休息。蓝某还有许多的事情要办,这里先告辞了。
胡太医随便说道,将军请自便。若是小女有所相求,烦请将军稍施援手,下官这里感激不尽。
蓝元点头说道,这个先生尽管放心。你我既然已达成共识,先生的事,便是蓝某的事。蓝元说完,便与胡太医相别,出了牢舍外边来。
蓝元离开牢舍,带着李昊又回到密室这边。密室之中,董威因伤势渐好,现时吃过早饭,却正盘腿坐在坑上闭目在养神。蓝元进来之后,先是不言站在一旁看着董威。董威知蓝元来到此处,待他调息半晌后,方才徐徐睁开眼睛对蓝元问道,将军一早来过,便将这胡太医与张老板二人先后叫走,却是何道理?
蓝元见董威睁眼说话了,他便先坐在坑上,又伸手掸了掸袍子上的灰尘,说道,有三件事,先说与你知。其一,侯爷传下话来,令我保护这和记药铺的张老板。其二,龙谦命我今天务必带这衙门之中的人去他大将军府外的街道上着便衣加强戒备。其三,侯爷命我将你送出京中。
董威听蓝元说完,不太相信地看向蓝元说道,侯爷要保这张老板?却是为何。
蓝元笑道,侯爷谓你功败垂成,怕太傅与大将军联手报复与他,故侯爷便欲与这韦刺史合作,欲共度难关。
董威笑道,将军此言不必当真,侯爷一向知晓这韦刺史乃是当世豪杰,这闾州之地,乃是鱼米之乡,有民户三百万户,良田亿顷。那韦疾又有子五人,皆雄猛异常,其手下带甲数十万,良将千员,兵强马壮,岂会将侯爷放在眼里。
蓝元静静地听董威说完,然后说道,董老板在此地数日,外间又发生了许多的事,你因不知,便对侯爷有所疑问,便是理所当然。家父对这和记药铺留心多年,知其曾秘密给这韦疾购置军用物资,除一般草药之外,又收购了诸多的硫磺、硝石、皮革与铁渣等物品。便是此番又屯集了大量品质上佳的人参,故蓝某便即刻查抄了这和记药铺,除从中搜出了几百株人参之外,又查到这和记药铺的历年的进出货物的账簿。现时这些账簿便在这北衙的案室里面,只要这账簿落入龙谦之手,并顺此账簿追查下去,想这和记药铺所有的相关人等,俱难逃责罚,这龙谦虽对这韦疾鞭长莫及,可这十年来韦疾在京中所作的全部努力当付诸东流。这和记药铺和朝中各部官员牵扯甚多,千丝万缕,哪一路关系一经查出,便追及到韦疾头。这韦疾虽是一方诸侯,然眼前想必还不能和朝廷一较高下,且这和记药铺每日流水甚大,虽是药铺,可谓之钱庄亦不为过,比若这帐人的人参一项,便价值白银数十万两,这和记药铺其富如此,可见一斑。现时蓝某查抄了这和记药铺,韦疾其京中财源与各路关系,遂成把柄拿握在蓝某的手止。只要侯爷对这韦疾传过话去,料其不敢对侯爷翻脸。
董威听到蓝元这番说来,便叹一口气说道,当年蓝大人尚在林州游历,董某还曾劝侯爷不要与之相见。现在看来,董某亦是鼠目寸光,小瞧蓝将军父子二人了。董某办事不力,害诸多兄弟命丧京师,且又功败垂成,陷侯爷进退两难之地。幸而蓝大人与蓝将军从中周旋,令闾州韦疾与侯爷并力对抗大将军与太傅。如此之下,侯爷当无虞矣!董某再无别忧。为今之时,不知将军可打探来太傅之确切消息?
蓝元听董威相问,便点头说道,这便是蓝某所说的第二件事了。以龙谦命我带人去他府外戒备来看,当是为了防备与你,既然加强人手戒备为了防你,我料这太傅必在这一二日里离开大将军府。一会儿我便率领众人去龙谦府外,我已着李校尉备上衣物,你当早些穿戴整齐,他会带你随队伍开拔。
董威听言,点头说道,谢将军相助,吾之宏愿,终当得大酬。将军只管放心,只要将我带到这大将军府外的街道之上,我便独自行动,绝不会给将军带来任何麻烦。
蓝元点头说道,这个蓝某甚是相信董老板为人。说到此处,蓝某知董老板志意坚决,不过我还是想提醒董老板,当考虑一下蓝某所说的第三件事。
董威摇头说道,多谢将军美意。还请将军转告侯爷,董威差事未能办好,羞见侯爷,此生便不再相见,只等来世,董威衔枚结草,再图侯爷知遇之恩。
蓝元听董威说完,长叹一声,对董威说道,蓝某言尽于此,董老板请自重。若是还有什么心愿,此刻便可告知,蓝某定竭力相助。
董威听蓝元说完,豪气一笑,董威生前之事,侯爷早已替我完成。不过董威此前劝将军杀了这胡太医与张老板,但观眼前之情况,不知将军又如何安置此二人?
蓝元笑道,董老板还是担心此二人会对侯爷不利么?
董威听蓝元相问,果然点头承认道,昨日尚为敌,今日已成友,世事太过无常,不得不问之详细。
蓝元叹道,董老板对侯爷忠贞之心,让人侧目,且行事果然光明磊落,由不得蓝某不心生佩服。不过此二人乃是韦疾心腹,现欲除之,必坏侯爷大事,好在此二人皆在蓝某控制之下。这和记药铺被蓝某查抄一番过后,料这张老板在京城里是必不能留的。不过这张老板最终去向何处,暂且得蓝某请示过侯爷,待侯爷与这韦疾相商之后才能定夺。
董威闻言叹道,也罢。后来之事,非董某能管得了的。还请将军现时将董某所穿着衣物取过来吧。
蓝元听言点头,出门来对李昊交待一番。李昊听言出去片刻,便取来一套便装进密室送到董威面前。董威接过衣物穿戴整齐之后,又找李昊要了一方墨锭,他将墨锭在地上揉搓一番,再取这地上的灰不拉及的灰尘在脸上涂抹片刻,只将自己弄得满脸油污,方才勉强隐去了本来的面容。
外边蓝元见董威收拾妥当,便令李昊将董威贴身带着,勿要到处乱走。李昊领命,便带着董威自去自己的屋内。然后对董威说道,我现在去召集人手,董老板只待外间队伍开拔之时,混在队伍中间便可。董威听言,便自点头,低眉垂首,跟在李昊身后。
蓝元见李昊董威走后,这张骠仍自未回,便又来到库房之中。来到库房,只见张骠仍守在此处,便命他进去将这和记药铺里的张老板叫出来。张骠听令进去寻着李丰。这李丰此时正跟随这张老板一处一处地记录药名,忽见张骠进来对他说道,李主簿还请先不要记了,我家将军要寻这张老板有急事。李丰听言看了看这库房之中的草药,对张骠说道,你看我这才记了一小部分,大人便要将这张老板叫走,我这工作怕是又要一时完成不了了。张骠笑道,你且急什么?待将军那边事一了了,我便再将这张老板送还与你便是,横竖有得是时间,你道是这人飞了还是这些草药烧掉了?李丰听张骠所言,很是无奈,只得笑着放了张老板。张老板见李丰放了他出去,心中窃喜,便随了张骠离开库房,出门而去。
二一七
见张老板从库房之中出来,蓝元便对张骠说道,你去找一身便装,来与张老板穿上,稍后让他跟随你的身后。张骠应着下去为张老板找便装去了。蓝元见四周无人,便笑着对张老板说道,不想张老板好大的面子,这蓝某只将老板留在衙门里住了一天,就让满朝的官员几乎将我蓝府的门槛踏破。
张老板听完蓝元此言,不免得意之情溢于言表,忙笑着对蓝元说道,蓝将军休要太过谬赞我张某人了。张某不才,只因为经营这和记药铺的原因,常与京中各衙司打交道,时间久了,张某与各位大人混得脸熟,故也在朝廷之中交得三两朋友。张某原本以为与这各部的大人原是泛泛之交,不想这次张某偶到北衙小住,岂料这些朋友竟然以为将军为难张某,为了替张某求情,竟然劳动如此多人齐到蓝将军家中打扰,此足见各位大人对张某青眼有加,亦是患难见真情。对各位大人因张某打扰将军休息之事张某心中实在过意不去,这里先对将军陪不是了。
蓝元听完张老板说完,不停点头笑道,一番言语之下果见张老板人情豁达,处事圆滑,故这些知亲好友才愿意在张老板危难之时及时伸出援手。既然这各部的大人亲自来为张老板说情,蓝某不敢不从,故今天便找个机会好堂而皇之地送张老板回去。适才令你将那些人参拿了出来,让其库房之中的人参少了大部分,原是让李主薄入档之时,将这人参实际数量如实记进去,如此这样张老板才能在这屯集人参一事上自己解释得过来。
张老板听蓝元此言,方才明白这蓝元适才为何以眼色示意自己将这人参尽其大半装在那张布块之上带了出来,在库房之时,他还以为这蓝元暗中意欲将那些人参据为己有,当时心中还对蓝元暗生蔑视。此刻他才恍然大悟般地笑道,将军真神人也!张某此刻才明白将军为何要命张某如此行事。张某这里多谢将军暗中相助,他日张某能于此事之中全身而退,定当重重酬谢将军。
蓝元摆手笑道,张老板大可不必放在心中,蓝某不过是顺水推舟,卖个人情而已。这人参一事,现时当无大碍,只要按形式请张老板过下堂审,张老板尽可将人参之事推向贵记的伙计身上便可。我在外间再提前交待贵记的一二名伙计主动出来认罪,这样贵记屯集的这些少量人参,便是小事一桩,再加上朝中各位大人替张老板上下张罗一番,无非是罚张老板一些银两了事。
张老板听到蓝元此言,顿时喜笑颜开,对蓝元说道,区区几两银子,张某倒不在乎。只是劳烦各位大人为张某前后走动,上下疏通,张某心里实在过意不去。这里张某还是要特别感谢蓝将军,这次为张某一事,冒着风险出力出面,需是张某的生身父母,也不过如此。
蓝元听完张老板说完,点点头笑道,蓝某也是受了同僚们的嘱托,既然撇不开面子,只好花费心思,亲自跑上几趟而已。这北衙之中,张老板应当知晓,须不是我蓝某一人说了算,若是开口欲放得张老板出去,还是得衙门中的各位大人共同应允才好。
张老板见蓝元说到此处,便显踟蹰,便立即说道,这个张某亦是知晓。将军尽管放心,若是需要多少花费,将军只管记着,等张某出去,将军只管告诉张某一个数字,张某便是盘了这爿店,也没有让将军为张某贴钱的道理。眼前张某困在此处,身无分文,内外消息不通,确实多有不便,只有这随身佩戴的一扳指,虽是不值什么钱,却也是张某随身之物,陪着张某亦是有些年头了。张某现时请将军收下,还请将军莫要嫌弃才好。说完,这张老板便取下左手拇指之上的一硕大的宝石扳指,放在掌心,垂首双手奉向蓝元面前。
蓝元听到张老板如此一说,便抬头看了张老板一眼,笑着说道,听张老板此言,仿佛蓝某相帮与你原来是为索取银两而来了?说完,他又盯了那张老板掌心的那枚绿油油的祖母绿的扳指一眼,不禁冷笑道,张老板好大的口气,就凭这一枚宝石扳指,其价值不下千两,可张老板却说此物微不足道?蓝某俸禄微薄,却也不是贪财之人,若收了张老板的物品便是有索贿之嫌,蓝某原为人情而来,张老板如此对待蓝某,倘有差池蓝某亦是担待不起,此物还是请张老板自己收好吧。
张某见蓝元说到半截,便是一转话风,变得冷言冷语,知自己失言,便陪笑着说道,将军勿要错怪,张某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觉得将军在这北衙之中也不容易,身边同僚众多,若是聚在一起商量事情,总要找间茶楼边喝边谈不是?或是商量事情天晚,大家坐在酒楼之中,小酌一杯总是免不了的。种种些许小事,但花费总是不少,若是将军为张某出面出力,再要出钱,那张某还算是人么?此物张某适才已是说了,乃是张某随身之物,定是不会送人的,这里张某在牢舍居住不便,暂交给将军代我保管而已,其意无非将此物作为信物,他日印证张某此前之言而已,并无他意。他日张某出得衙门回到小号,定是具札登门向将军讨还过来的。说完这些话,这张老板愈发恭谨,弯腰向前双手举过头顶,此祖母绿质的扳指朝蓝元面前送了送。
蓝元听到张某如此言语,方缓过语气,笑呵呵地对张老板说道,张老板既有此情意,将此物作为信物,那蓝某勉强先将此物收下,先替张老板保管几天。张老板出去之后,他日不要忘记今日之言,记得向蓝某讨要。
张老板见蓝元收下扳指,方缓缓抬起头来,笑道,谨记将军教诲,将军对张某的搭救之恩,张某一定铭记在心,当会知恩图报,这个是一定一定会登门拜访将军的。
蓝元将扳指贴身放好,又蹙眉说道,这衙门之中几位同僚到是好说,只要蓝某开口,几位大人还是略给蓝某些许薄面。只是一人,要是想说动他,须是颇费些周折,眼前蓝某尚无办法对他讲出此事,故还得容我思索思索。
张老板听蓝言此言,心中又是一咯噔,忙问道,不知将军所说乃是何人?此人竟敢不给将军面子。
蓝元一叹说道,我说出此人,张老板便知。此人乃是大将军府龙大将军长子,武宁侯龙谦龙应逊是也。他现时管着北衙,虽是素日不在这北衙主事,可贵记之事事体重大,张老板若是出得衙门,方这龙谦答应了才好。
张老板一听蓝元说出龙谦之名,心下当时凉了半截,他紧张地对蓝元问道,如是龙将军在此,却不知将军如何是好?闻说此人沐皇恩隆盛,生性冷酷,不循私情,几无七情六欲,非我辈中人也。
蓝元听到张老板如此对龙谦评价,不知是贬是褒,当下也是点点头回答道,张老板既知此人非财帛情义可动,当知蓝某眼下确实难办之极。此事难点不在人参,乃是在贵记里的一些药草进出之账簿之上。
张老板听蓝元此言,心中凛然,不禁对蓝元问道,小号的账簿却不知现时在何处,将军若是看过,还请告知张某这账簿之中又有何不妥之处?
蓝元听张老板相问,四下张望一番,见左右无人,便又从袖中取出那几页账簿上的册页,递与这张老板看看。张老板接过这几页册页,未曾细看,蓝元又从他手中夺了过去,收了起来。然后蓝元对张老板说道,此处不宜细看这些东西,你当知此账簿此刻已在这李丰之手便可。明人不做暗事,这册页之上记载的贵记进出用量异常之大的各味草药,乃是定心丸配伍之药,其药量之大,张老板当是一清二楚,不用蓝某细说了吧?若是这些册页落入这龙谦之手,你张老板便是有十颗脑袋,恐怕也难保性命。幸而蓝某受了同僚所托,不能推辞,便冒死将这册页提前从贵记的账簿之中撕了下来。虽是如此,时间仓促之下,那账簿之上还有多少这些同样的内容可查,蓝元实则不能全部看完,难保有所遗漏。
张老板见蓝元手中册页果然乃是自己药铺之中的账簿,当下双腿瑟瑟发抖,不由得向蓝元跪求道,张某此身得以脱此囹圄,将军当是张某再生父母,尚请将军可怜小人,替小人多多想些办法才好。
二一八
蓝元赶紧一边将跪在地上的张老板扶起,一边对他说道,张老板这是为何?快快请起。张老板见蓝元并未答应自己所求,便跪地不起,并一直苦苦哀求。蓝元见张老板跪地不起,只得叹一口气说道,事情并非没有斡旋的余地,只要张老板肯答应按着蓝某交待的去办,此事亦不太难。张老板听说蓝元此事尚可商量,当下犹犹豫豫地便从地上站立起来,并拭泪对蓝元说道,小人接下来该如何行事,将军请快些交待,小人无不依从。蓝元见这适才还趾高气扬的张老板被这龙谦一吓,瞬间六神无主没有了胆气,心里一阵嫉妒,一阵轻蔑,他轻叹一口气,思索片刻之后,便对张老板说道,眼前有一大功,只要张老板豁得出去,蓝某便让张老板去完成此事。只要张老板一完成此事,便是立了大功一件,到那时蓝某禀过皇上,皇上定会下旨奖励与你,既有皇上圣旨在手,量那龙谦也对张老板无可奈何。张老板此时已是如身在深渊,命在旦夕,此刻忽然被蓝元说还有希望,他便将蓝元的这句话当成救命稻草,只要能抓住,哪里还肯放过,于是便急忙对蓝元问道,小人十分感谢将军能给小人一次赎命的机会,将军只要交待小人办这事,小人愿赴汤蹈火,在所不辞。蓝元听完张老板所言,也是点点头笑道,张老板言重了,此事亦不难办,只是我既然答应救助于你,当不能食言。当下蓝某已为张老板创造出了机会,只要张老板随机应变,抓住机会便可。有这么一个人,乃是那夜刺杀太傅之凶手,张老板可知是谁?张老板见蓝元相问,便只是摇头,说道,小的确实不知,但不知将军提起这些人与小人此事有何关系?蓝元笑道,这刺客之人,以前确实与张老板并无关系,可眼前之下,此人当是张老板立功表现的关键所在。只要张老板寻找到这刺杀太傅之人,并手刃其人,再拿起首级去衙门报官,想必这功劳是不会小的了。张老板听蓝元说完,摇摇头叹口气说道,蓝将军原来是替小人想得这般主意?听说这帮刺客已是当场伏诛,没有留下活口。即使这群刺客之中,有一二漏网之鱼,恐怕现时早已遁逃他方,小人哪里寻得机会去追捕此人?蓝元听张老板如此之言,便拿眼看向张老板,良久方对他笑笑说道,张老板至今尚报侥幸之心吗?蓝某对张老板倾心相助,你是否还有何心思欲瞒过蓝某?这刺客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张老板为何却道不知?此人与你朝夕相见,再熟悉不过了,现时他是什么身份,你会不知?张老板一听蓝元此言,苦笑道,现今小人命悬一线,哪里还有什么心思对大人有所保留。说道这里,这张老板猛然醒悟,大喜过望地对蓝元说道,将军原来说得是他?但不知在这衙门之中,小人可有得机会。蓝元见张老板醒悟,便微笑着说道,衙门重地,岂可生事?蓝某第三者已对张老板说过,机会已为你创造出来,你且附耳过来,听我对你密言。张老板听言,连忙俯身侧耳过来,走到蓝元面前。蓝元便对着张老板的耳朵,小声地说了半晌。只听得这张老板眉开眼笑,手舞足蹈。
蓝元在房间里对张老板事情交待完毕。这里张骠已换好便装走了进来,将一套便装衣物交予这张老板,这张老板走到一旁将衣服穿好,戴上头巾,俨然成了另外一人。这边张骠对蓝元说道,禀过将军,外间人手已召集完毕,即刻便好开拨。蓝元听言,点点头对张骠说道,你且带着张老板出去,他须贴身跟着你,我稍后就到校场。张骠看了这张老板一眼,便对蓝元道了声喏,然后领着这张老板出去了。
过了不多时,蓝元又命两名亲随进了自己的房间,对他们吩咐道,你二人须全副武装,跟着我出去办事,你们现时便去装束,完了之后牵了我的马在校场候命。这两名亲随领命,道了是,然后出去更衣去了。二人出去之后,蓝元也立即更衣,只见他戴上头盔,身着铠甲,腰间悬挂宝刀、箭囊,手持硬弓。装束完毕之后,蓝元提着那几只箭囊,向衙门外的校场上走去。
蓝元来到校场之上,见张骠和李昊二校尉皆便衣常服,带了两队人马立在校场之中。张骠见蓝元来到,便急忙上前悄声对蓝元说道,将军要我等便装,我等皆可明白,可将军为何却这般装束?让我们却是猜测不透了。蓝元笑着,尔等便装是为了掩人耳目,我乃巡检之人,当然要全身戎装。尔等在相应位置戒备之后,我当堂而皇之地招摇过市,不然若让那些居心叵测之人见这大将军府之外的两条街上忽然多了许多人,却又不见士兵巡检,岂不是会对尔等生了疑心?张骠听到蓝元言笑道,将军果然考虑周到,小人当下明白了。张骠退下之后,蓝元又叫来李昊,对他说道,你到了地方后,便放了这跟随之人,他之行动,你可视而不见。李昊皱眉便要相问,蓝元制止他说道,不要多问,知则多事。李昊听言,便点头施礼道了喏,退了下去。
蓝元看了看这张骠身后的张老板和李昊身后的董威,然后开口对这两队人马大声说道,我们此行的目的,乃是受龙将军之命,为了保护大将军府之内养伤的太傅,需要临时加强那大将军府之外的两条街上的戒备。故我等身居常服,乃是为了不打扰那街上的商户和周遭的居民,既然未着官服,此行的目的须要保密,如有对家人及不相关人等泄密者,本将军当军令从事,绝不饶恕。诸位到了这两条街上之后,须要各居位置,自行哨探周围的情况,一有风吹草动,必要向张、李二校尉告之,不可自行茫然仓促行事。另未得军令,且勿与这街边周围的商户和过往行人交谈攀问。尔等可都记下了?两队人员听蓝元相问,俱大声道喏!蓝元见时间不早,不敢耽搁,便命张骠带一队人从前门出发,李昊带一队人从后门出发。出门之后,这二队人便散开队形,或单一一人,或三两成阵,只拿一些家用之物当作掩饰,在路上漫不经心地朝那大将军府之外的两条街上慢慢走去。
见二队人马先后各自出了衙门奔大将军府之外的那两条街上而去。蓝元便走到牵着马匹在校场一边等候多时的二位亲随面前。二亲随见蓝元过来,赶忙过来行礼。蓝元点点头看了看二人的马匹,对他们说道,你们且把马鞍上的箭囊取下,换上我这里准备的箭囊。二人见蓝元命其换了箭囊,不知何意,便相互看了一眼。一人对蓝元说道,我二人这箭囊虽旧,却是常年随身征战之物,时间久了之后便用得习惯了,平日取箭之时,顺手摸索之下,便能轻易取出箭枝,现时倘若换了新箭囊,当是觉着陌生,若是遽然遇敌,恐一时摸索不到箭枝出来。将军这箭囊崭新如斯,我二人不敢取将军新物来用。蓝元见二人迟疑,便笑着对他们说道,说的哪里话?哪有这么容易就天天对敌。今天我要去会一位老朋友,只因他时常要令我陪他狩猎,今日推辞不过,也只好从了他才好。你二人须知这军中之箭岂可用来狩猎?少不得我只好换了一些没有箭镞的箭去敷衍与他。我这箭囊之中的箭枝乃是特制而成,只有羽枝,没有箭镞。若是今天那位朋友逼我出箭,我只说今天佩戴这弓箭乃是平日训练所用,正好拿此事应付他了事。说完话,蓝元便从自己手中的箭囊之中抽出一二枝箭枝出来给这两人相看。这两名亲随见蓝元从箭囊之中抽出的箭枝果然都是没有箭镞的箭枝,便相视一笑,对蓝元说道,差点错怪将军了。既然如此,我等当速速换了箭囊便是。
蓝元见二人答应下来,便笑着对这二人说道,你们快快换好箭囊,再把本将战马上的箭囊也换上才好。二人见蓝元吩咐,连忙答应下来。蓝元交待清楚,便自在一旁见这二人从马鞍之上取下旧的箭囊,换上了自己带将过来的几个箭囊。
二一九
三人装束停当,便跨上骏马。蓝元头前走,二人后面跟随,这三匹高头大马摇摇摆摆地出了北衙,便又晃晃悠悠地向大将军府这边而来。
这一将二兵一行三人骑着马来到大将军府之外的那两条街上,只见李昊坐在街头上的一茶铺凳子上喝茶。李昊见蓝元骑在马上走了过来,便端起碗来,趁喝茶的工夫拿眼色向蓝元示意。蓝元瞥了一眼孤身一人的李昊,便装作无事罢的骑在马上继续慢慢前行。
街上的贩夫走卒,见巡城将军带人巡逻,便不想撞上去惹事,俱纷纷躲闪到街边给蓝元让路。只有那些新摆的三五个地摊,摊上又无生意,见了蓝元也不躲闪,那些摊主只把眼睛抬了起来瞧了瞧蓝元之后,便装作不识又低头只顾理着自己的摊子。蓝元见着这些摊主这般呆板,便是皱眉拨马过去,抽出手中马鞭便是胡乱一顿乱抽下去。他一边拿手中的马鞭轻轻抽打这些摊主之外,还一边呵斥道,见到本将军巡街,也不知躲闪,本将军打死你们这些外地来京的摊主。那些摊主见蓝元马鞭抽来,纷纷一边用胳膊遮挡,一边又朝后退让。高声喝斥完这些摊主之后,蓝元又低声对这些摊主说道,哪有老百姓不惧官兵的?尔等见到巡街之兵,定要学那普通百姓一样,俱要躲得远远地才像话。再者这满街之上,哪有摆摊摆得这么稠密的?你们皆要保持距离,无事之时俱要走动走动,且勿要聚拢,这才像话。原来这些摆地摊之人,乃是官兵所扮。这些人平日是趾高气扬地惯了,哪里晓得这普通百姓的境地。此番听到蓝元低声教训,其中有稍有机灵之人见有胆大的街坊围观过来,便操作外地口音高声冲蓝元叫道,巡城将军有什么了不起?我们这些穷苦人走惯了五湖四海,见多了那神魔鬼怪,今天便是那天王老子来了,我们也不怕,横竖穷得叮当响,还怕豁不下一身肉?说着话这机灵之人便双手扯拉衣襟,露出里面的胸膛,又冲着蓝元旁边提着刀的士兵喊道,来来来,你们拿刀冲老子这里扎下来,横竖一了百了。旁边有胆大看热闹之人,见这外乡之人乃是一楞头青,便慌忙上前拉着这口出狂言之人劝解道,这位大哥初来京城,想必不识得这蓝将军,还请蓝将军恕罪恕罪,不要和他一般见识才好。这拉架之人一边向蓝元道歉,一边又对这口出狂语之人劝道,这位外乡来的大哥不要这么大的火气,需知这里是京城之中,乃是天子脚下,比不得你那走惯的各州各府。你在这里撒泼是无用的,你眼前的这位将军乃是当今皇上跟前的红人,刚刚皇上亲封的文亭侯蓝将军。你这里还是赶紧向将军道个歉吧!若是惹得将军愤怒,将你抓回衙门里治罪,虽是小事,但你这买卖一天不开张,怕是家中老小也没得吃喝了。这又何必呢?那口出狂言之人见旁边有人相识蓝元,又对自己一番劝解,便佯装惊讶,便迟疑着上前欲向蓝元道歉,口中说道,小人有眼不识泰山,初来宝地便得罪了将军,将军大人大量,还请饶了小人这回才是。只见蓝元此时苦笑着摇摇头对周围围观之人说道,真正是外乡之人难办,正所谓不读书,不识礼。这也罢了,你既有一家老小,为人又这般粗俗,这买卖却也不易。既然今天又有街坊相劝,我就懒得和你胡扯不清。今日便罢,下次定要注意些才是,现时你就回去理你的摊子便是。周围之人见蓝元不与这外乡人计较,纷纷叫好。蓝元见此,便含笑向周围施礼一圈,便又拨转马头,继续向前面走去。
蓝元带着二人走完一条街后,忽见到张骠从一街角隐蔽处闪了出来。蓝元见是张骠,便说道,我走了半天,没看到你人,以为你又在哪酒楼之上逍遥快活呢。张骠笑道,回将军,小的哪敢。我这里刚刚交办清楚,才令人去了各自的位置,我也正要去找一高处,好便于观察周遭情况之地隐身呢,不想将军这会子过来,我便守在无人的地方等候将军,好听候将军差遣。蓝元看了看张骠身后无人跟随,便对张骠问道,我先前便交待你与李昊知晓,谓尔等贴身所带之人,定要仔细。现时我已不见这李昊身后之跟随之人,你身后跟随的张老板人呢?张骠见蓝元相问,便笑着说道,这李昊所带贴身之人,道是先前将军有命,令李昊到了此地,便由那跟随之人去留随意,不去管他。这李昊所带的人一到了此地,便过来找着我,欲要同那张老板一道去他那和记药铺之中。这张老板一见这人相邀请,便十分爽快地答应了他。我当时便说,没有将军的命令,现时这和记药铺仍是封着,你二人是进去的。不想李昊所带之人说道,这个无妨,他自先带这张老板去别处转转,等将军来了之后,再作道理。我心想将军只要我带着这张老板,未示意我这张老板到了此处可以任意去留,便不同意。不想这张老板此时说道,他与将军有约在先,此时有任务在身,不能在此地耽搁。我听这张老板这般说法,便心想将军与此二人这般熟络,又将此二人带到此处,定是别有用意。于是,我便答应了这二人,放了他们自行走去了,虽放了他们走去,却也并不是一道放的,我只让这李昊所带之人前走,这张老板与后边跟随,中间隔有十余丈的距离。蓝元听到张骠说完这些话,便点头问道,放了就放了吧,可着人跟随了?张骠见问,赶紧笑着说道,我与李昊对此二人俱是不熟,为防意外,便令了几位兄弟远远地跟随。蓝元听到张骠如此说法,便又点头说道,这便很好。只要这张老板不要跟丢便可,另外一人,他若是想去,便随他吧,他若是要走,量尔等之人,也是跟不着他的人影的。张骠听完蓝元此言,也是道了个是字。
蓝元见两条街上明哨暗岗,戒备森严,李昊张骠已是交待清楚,便不停留,带着两名手下,骑着马又冲那胡太医府上而去。
一行三人走了半晌,方才来到这胡太医家中。阍人通报进去,听说蓝元此时到房,胡安不敢怠慢,片刻便出来相迎。蓝元一行人与这胡安见过礼之后,蓝元便对这两名手下并胡安说道,汝二人身着戎装,不便进入民宅,此刻还是守在府门之外为好。这二名属下得令,即刻唱了喏,任胡安几番相请,便坚辞不入胡府。蓝元接着又对胡安笑道,我等三人自衙门沿街巡逻至此,一路打马走来。此刻我等人虽是无事,可这三匹马却是疲乏饥渴得很,烦请老胡将这些马牵了马厩里喂食些清水草料才好。胡安忙笑道,能为军爷效劳,便是我老胡的荣幸,些许小事,不劳将军吩咐,我老胡这里便亲自去照料这三匹马便是。蓝元笑道,如此,就多谢老胡了。我自在厅里相侯你。老胡忙叫了一门人,令他将蓝元请到厅上去,自己却先牵着三匹马进了后院的马厩之中。胡安头前走后,蓝元又对手下之人笑道,你二人在这里相候片刻,我去内院见见主人的贵客。这两名手下问道,不知胡太医府上现时还会有哪位贵客?这位胡太医的客人好大的面子,将军来访,却不出来相迎,还敢劳动将军大驾亲自进去相见。蓝元听言笑道,此人性高孤傲,眼中无世俗之人,故一般人皆不与其待见,他亦不愿与外人交往。我等此次前来,彼未必愿见我矣,况我等一同三人乎!故我令尔等守在府外,乃为此人原因。此人我也是偶然见之,钦佩其才华横溢,便有心与其相交,故近日得空,便来相访。
二二零
二人听言,连忙催促蓝元进去。蓝元便笑着随那门人向胡府的厅上走去。进了厅上,蓝元便对那门人说道,不知今天小凤姑娘可曾方便,还请出来与蓝某相见。那门人听蓝元要见小凤姑娘,便笑道,将军原来不知,我家小姐一早便带着二位姐姐一同乘车出去了。蓝元一听小凤姑娘不在,颇感意外地对那门人问道,不知小凤姑娘今早去了何处,何时归来?这门人听到蓝元相问,便摸着头思考了一会儿对蓝元回答道,这个小的不敢问,只是听那翠环姐姐临走之时在门口随口提到什么宫内太后处,小人只是隐约听到,猜想难道今天小姐带着这翠环和碧月姐姐去看戏么?想是那戏中午开演,小姐等人必是要等黄昏时候才能回来了。蓝元听到这门人这般说,便点头哦了一声,低头沉思了起来。
蓝元正自低头沉思,忽然想起一事,便猛然抬头站了起来。这门人正自为蓝元斟茶,见蓝元忽然站了起来,吓了一跳,忙停手问道,将军是有何吩咐?蓝元这才觉得失礼,便大笑着掩饰着说道,真是不好意思。本将军这在街上走了半天,此刻忽然内急,还请小哥带个路,指点一下方便之处。这门人这时才方释然笑道,将军忙了半天,这时才想起方便。请随小人来便是,这方便之处,却也不远,正在马厩那里。蓝元笑道,烦请小哥带路。于是蓝元便随这门人行到胡府马厩之处。
马厩这里,胡安先把自家的两头驴牵到马厩外边拴在马棚外边的槐树上,又把蓝元带来的三匹马栓在槽上,然后又用桶提来清水,一边又在槽上添上豆粕草料。胡安正自用木棍将豆粕草料搅拌均匀,忽见门人带着蓝元过来,便放下手里的活,过来问道,将军这里还有什么交待的吗?蓝元笑道,无事,我只是一时内急,过来方便一下。胡安听蓝元如此,便对那门人说道,你且出去忙吧,在门口请两位军爷小坐,再奉上茶水,我领将军过去方便便是。门人听言,向蓝元施了一礼,便先行退了出去。胡安便带着蓝元来到厕所,待蓝元进去之后,他便守在外边相候。
蓝元方便好之后,从厕所里出来。胡安忙端过来盆清水,请蓝元净过手之后,又递上毛巾。待蓝元擦拭好手之后,胡安便对蓝元说道,这里气味不好,还请将军厅上歇息。说着便将蓝元向厅上请。蓝元对胡安笑道,不忙,我且看你喂马。胡安只道蓝元心疼这战马,生怕自己伺候不周,就过来看着自己喂食马匹,于是便不勉强蓝元再到厅上坐,对蓝元笑道,将军既然好奇小人喂马,那便请过来一旁看着就好,且勿弄脏了将军的盔甲。说着话胡安就又将蓝元领到了马槽这边。来到马槽这边,胡安便又添了些草料和豆粕,略加了些清水,就又拿起木棍搅拌起来。蓝元见马槽之中各种饲料堆得满满当当便对胡安笑道,老胡恁般用心,放了这许多的上好豆粕,这马虽胃口大,但恐怕将这满槽的食料吃完之后,便是再不能行走了。这胡安听言,便立刻笑道,小人从未见过如此优良的马匹,今天算是开了眼了。这又是将军的战马,小的不论如何,务必要仔细照料周到,定不会让这三匹骏马渴着饿着了。将军自管歇息,待老胡这里将马喂饱喝足,将军再自上路巡街不迟。蓝元听言,便点头笑道,知道你老胡乃是心疼我的这几匹战马,可这马一旦吃得太撑,便要休息,是半晌不能走动的,我现今还带着人巡街,一会儿便是要走的,你须是在这槽上多拌些草料,不能让马吃得太细才好。胡安听蓝元此言,方才停手笑道,不听将军此言,小的差点好心办了坏事。我这里赶紧加些草料,和豆粕调均匀些再给马吃。蓝元笑道,如此,当谢过老胡了。胡安笑道,将军何必这般客气,这原是小的应该做的。听胡安如此说,蓝元便不再言语,只在一旁笑着看胡安搅拌草料,又添清水。
这边蓝元看了片刻,见老胡已是搅拌好草料,正自放下手来。蓝元便走上前去,提起一个大桶,便要走开。胡安见蓝元如此,忙上前拉住蓝元手中的木桶,问道,将军这是为何?有话请尽管吩咐小人,在我家中还能让将军亲自动手么?蓝元见这胡安拉住自己,只好笑道,没事,我只是想打桶水来给这马儿梳洗梳洗。你累了半天了,在这歇息歇息,我自去打水来给马梳洗,不劳你老胡了。这胡安听蓝元如此言语,哪里还敢松手。急忙抢过蓝元手中的木桶说道,将军是见老胡无能,照顾不来这战马吗?蓝元听到胡安这番说,只好松了手中的木桶,略带歉意地对胡安说道,老胡说的哪里话?本将军只是见你忙碌一番,心下十分过意不去,就便自己动手了。老胡你现时既如此说,那就恭敬不如从命,本将军只好再让你受累一次,打几桶水来给马梳洗了。胡安抢过木桶对蓝元笑道,将军原该如此,对老胡何必客气呢?将军且一边坐下来歇息,且看我老胡来梳洗战马。蓝元便胡安执意如此,便不再争,只好背负双手,远远地站开了。胡安自提了木桶,去外边园子里的水井打水去了。
蓝元见胡安走出马厩进了那园子里,便立即拿着一个干裂破了缝的久未使用过的木桶,迅速来到其中的一匹马旁边。他先将马鞍上的箭囊取了下来,先一把将上面的羽杆一把扯了出来撇在一旁,再将箭囊中的人参尽数抖落在这木桶之中。处理完一只箭囊之后,蓝元便将箭囊也撇在一旁,取下另一只箭囊,又如此这般操作,将人参悉数倒入这木桶之中。弄完一匹战马上的两个箭囊之后,蓝元抬头看看,园门那边并没出现这胡安的身影。蓝元略觉宽心,就又来了另一匹马旁,然后又迅速取下马鞍左右的箭囊,如法炮制,便将这两只箭囊中的人参倒入木桶之中。刚将这匹马上的箭囊处理干净,蓝元便见着那胡安从园门处提着一桶水,吃力地朝这边走来。蓝元便赶紧走到最后一匹马的旁边,用力扯掉这马鞍两侧的箭囊,然后将羽杆撒在地上,两手各持一只箭囊,用力将箭囊中的人参朝木桶里抖落。抖完人参之后,蓝元立即提了木桶,借着马匹的遮掩,将木桶提进马棚的角落,再在木桶上面覆盖上一层秸杆。做好之后,蓝元急忙从马棚里闪了出来,低头在地上捡那散落的箭杆。
这胡安提着这一大桶水吭哧吭哧地走到了马槽这里,却见马槽的地上,散落一地的羽箭,顿时诧异地看向蓝元,然后放下手中的木桶,擦了擦额头的汗对蓝元问道,将军这是怎么了?想必是马到了生地,不熟悉之下,惊吓起来了吗?蓝元边捡地上的箭枝,便笑着对胡安说道,我就说嘛,你不要给战马喂食的太好,你这在槽里加了这么多上好的食料,可你自家的那两头驴却吃食不到,于是它俩看着这些马在吃食原本它俩吃的草料便开始生气,这驴一生气,便就在那树下高叫几声,这驴叫声把我这几匹马惊吓了一激灵,便在这马槽旁边乱蹿,将马鞍上的箭囊全颠在了地上。胡安听到蓝元此言,惊讶地看向那槐树之下拴得好好的两头驴,然后回头对蓝元笑道,原来如此,真是没想到这俩畜生不护食哪,我老胡外间,没听到驴叫啊?蓝元听到胡安此言,便抬头看着胡安笑道,是吧?也对,这驴好像只是尥了几蹶子,我这战马常年在队伍之中,哪里见过这民间的驴撒野,便是被吓着了。胡安听到蓝元此言,便十分不好意思地笑道,畜生如此,不想连累将军受累。将军且歇息,让老胡来捡这些箭吧。
二二一
蓝元听道胡安要过来捡这散落一地的箭枝,慌忙阻拦他道,老胡且不要过来捡了,你且把那三匹马背上的马鞍解下来吧,不会给马梳洗的时候不用把马鞍弄脏了水。胡安正欲过去捡那地上的箭枝,忽听得蓝元让他解下马鞍,便对蓝元说道,将军说的是,小人到是没有想到这样周全,我且把马鞍解下来,这样给战马梳洗的时候还会快一些,又不会弄脏马鞍。说着话他便去解靠近的马匹上的马鞍,他先松开马腹下的两排皮带扣,又撩起马蹬,再将马鞍扳下扛在肩上,他扛着马鞍走到旁边干净的空当地方,将马鞍从肩上卸了下来,再去解另一匹马背上的马鞍。另一边蓝元尽可能快速地将散落一地的箭枝悉数捡了起来,捡完之后,他又仔仔细细地将周围再查看了一番,待确定地上再无箭枝后,他便再将这些羽箭,一枝枝地又重新插进箭囊之中。蓝元弄好箭囊,便又过来看这胡安忙碌。
只见胡安已是卸完这三匹马背上的马鞍,正在拿着细毛刷,在桶里蘸了水在马的身上仔细梳洗。蓝元笑着对胡安说道,老胡这伺候马到是耍得一手好活。你若是在军中,凭这一身细致入微的活儿,好待也能混个军职。
胡安听到蓝元夸奖,一边不忘记干活,又一边对蓝元笑道,将军莫我夸我。我老胡自小儿没有念过什么书,懂事起便随着父亲打下手,无非是做些粗活打打杂,年轻之时也没学个正当手艺营生,后来我家老爷差我跑了几回腿,见我老实本分,便相中了我并留我在府里,从此我就一直便跟随老爷在府里过了几十年。这渐渐有了些年龄之后,便也是只能干干粗活,稍稍需要动脑筋的事情,便一点是干不来了。
蓝元听到胡安此话,便点点头笑着,年龄大了些,凡事行动思考确实是要缓慢一些。对了,我只同你闲话,差点把正经事忘记了。我今天来,原是有事情是同小凤姑娘相商的,却不知你家小姐今天可方便出来见客?
胡安听到蓝元问起小凤姑娘,便停了手里的活儿对蓝元说道,将军来得晚了些,我家小姐适才正带着两名丫环说是要去那宫里见太后去,叫了车走了半晌了。
蓝元听完胡安此言,颇感意外地问道,不知你家姑娘曾几何时见过太后?小凤姑娘与太后有什么关系不成?
胡安笑道,说来也巧,我家小姐,原是年前在庙里进香之时,正巧那天太后也去了庙里烧香,于是我家姑娘便在那天与太后有过一面之缘。小人听这碧月回来对俺们说道,太后进香之后,便在这禅房里休息。太后见自己进完了香,这主持却还是没开了院门,放外面的人进来,便又对主持说道,善男信女,便是菩萨的供养,如今不能因为哀家到此进香,你这秃驴便关了这佛家的方便之门。哀家既进了香,就赶紧放外面的人进来吧。主持得令,即刻开了寺门,放了外边的人进来。不想太后当天带了的当今公主一同到了庙里,这公主见庙里人多热闹,便借机从禅房里溜了出来,却在寺庙里闲逛。当初这公主身着男装,身边也不带宫女太监等人,只在大殿之内外走来走去的,就爱往那人多的地方钻。彼时,我家姑娘进了殿里跪拜,碧月在后边买香纸蜡烛稍晚了点进来殿里,不想公主在殿门处却正好与低头进殿的碧月撞了个满怀。这碧月原是个泼辣的主,抬头看见撞着自己的是一书生装扮,误认为公主乃是一登徒子,只往那女人堆里钻,为图吃那些女人的豆腐。于是,这碧月便将那公主拦在殿门处,横眉竖眼地对着公主好一顿数落。公主见一泼辣丫头对着自己一阵破口大骂,便觉好玩,不仅不怒,反而对这碧月一阵鼓掌叫好。这公主一叫好,反而把这碧月吓着了,她以为彼时是遇着精神病了,便不敢再骂,急忙进了殿里寻找我家姑娘。没想到这公主见碧月一反常态,似乎是被吓着跑了,更觉有趣,便笑嘻嘻地追着碧月一路跑到了我家姑娘面前。
胡安说得到里,见眼前这匹马已是梳洗干净,便又换了另一匹马接着梳洗,这幸好马儿只顾着吃食,虽是身体被胡安摆弄,却也并不挣扎。胡安一边给马篦毛,一边又接着对蓝元说道,我家姑娘正同翠环在殿上掣签,不想我家姑娘好端端地端着签筒正自摇晃,却被这慌慌张张的碧月跑到跟前停不下脚步一下撞到肩膀。我家姑娘被这碧月一撞之下,正好带着力气猛地晃动了签筒,这签筒里顿时跳出一根签出来落在地下。我家姑娘见碧月惊慌失措手忙脚乱地样子,便嗔她冒冒失失,不守规矩。这碧月便解释道,只因在那边遇到了疯子与我纠缠,便被他吓得六神无主。我家姑娘听碧月此言,正待要问,却见翠环捡起地上的签递了过来。我家姑娘便不顾碧月,接过翠环递过来的签正欲看时,却又听到旁边的碧月一阵惊叫,我家姑娘还没反应过来,只见眼前一花,适才手中的签便被人一把夺走了。我家姑娘定睛细看,却见眼前站着一面容皎好的一男子装扮,手中正拿着自己刚刚掣出来的签读道,野渡无人舟自横,出门当遇贵人,上上签。哈哈这个好玩,这个好玩。给你给你。这白衣男子读完这签上的内容,便又将签欲交还我家姑娘。一旁相看的碧月早就被这男子举动吓傻了眼,只是惊愕地拿眼睛望着这男子,竟也不敢发出声音来。还是我家姑娘从容不迫,她不慌不忙地从这男子手中接过签并对他说道,有劳妹妹替我读出此签的内容。这男子见我家姑娘接过了签,便又嘻皮笑脸地拿手猝不及防地在碧月脸上捏了一把,吓得碧月花容失色,又是躲闪,又是拿手欲打他。不想我家姑娘口中话落,那男子便怔了怔,笑着对我家姑娘问道,不知姐姐何曾看破我乃一姑娘家?碧月更是被我家姑娘和这男子所说的话搞糊涂了,她咬着牙红着脸上下仔细地打量了这姑娘一番,并小心翼翼地问道,你难道不是男儿身?这姑娘被碧月一问,立刻满脸坏笑,又拿手往碧月身上挠,口中粗着嗓子笑道,小冤家,看看哥儿今天对你好不好?这姑娘这一番举动,吓得碧月赶紧躲得远远地。反而是我家姑娘一脸的和气,对那姑娘施礼说道,妹妹海量,还请恕了我这姐妹适才的无礼,姐姐这里替她陪不是了。听到我家姑娘这番言语,只见那姑娘放了手,对我家姑娘说道,你这位姐姐到是端庄,只是乏味,我正玩得开兴,却被你扫了兴头。我家姑娘笑道,我这丫头泼辣得狠,不识得玩笑,只怕与妹妹玩耍之下,误伤了妹妹。若是妹妹有兴趣,姐姐就陪陪您玩玩如何?那姑娘听到我家姑娘此言,不觉叹了口气说道,你口口声声说我乃是妹妹,你到是先说一说,我哪里像女儿身了?我家姑娘见对方紧问,便笑着对她说,只因你的纤纤十指和手腕柔若无骨,姐姐便料定您乃是同姐姐一样的身体无疑。若是那些男儿之身,似妹妹这般年龄,若是家境普通定是要时常做些粗活,时常做粗活之人其手指粗糙,胳膊哪会有如此粉嫩如藕?即便家庭富裕如妹妹者,此年龄也亦常持卷提笔,且腕骨之处,定有一骨朵儿。而妹妹胳膊圆润雪白,皮肤经脉不显,一看便知平时不事体力之活。那姑娘听得我家姑娘此言,便又抬起自己的胳膊看了看,自言自语地说道,如姐姐所言,也确实如此。说完她又对我家姑娘问道,这些全不管他,别人家的姑娘一见我追,便不及思考,一味奔跑,你怎么不怕我轻薄与你?
二二二
我家姑娘听到这位姑娘相问,便笑着回答她道,妹妹看似动作轻薄,为人轻浮,碰见女子便想上前亲近,欲以取悦,没有避嫌之情,可眼神之中满是狡黠与喜悦之情,这个姐姐一看便知。若是那些臭男人,欲待对我等姑娘家无礼,必是表面装作一本正经,可是眼神里却隐藏不住那种渴望和疯狂,手脚反而愈发地收敛和刻意避免触碰姑娘的身体。由此观察,本姑娘便断定妹妹的行动非出于恶意,实为制造恶作剧,逗那些姑娘玩而已。
这女扮男装的姑娘看了我家姑娘许久,便点头说道,这般看来,姐姐非寻常人家之女了?妹妹虽被你识破,不能再游戏。然此番作为,却是认识了你这么一位姐姐,到是令我欢喜的很。不如这样,这里吵闹的很,我们站在这里只能规规矩矩地说话,很是乏味,不如你且随我出去一边说话更好。说完话,这姑娘便一把拉了我家姑娘的手,便朝宝殿外走去。我家姑娘身体较弱,吃住这姑娘拉扯,便只好随了这姑娘走出了大雄宝殿,来到外间。不想一来到外间,这姑娘便被人拦住说道,公主请慢行,太后那里召唤,还请公主随小的回去复命。哪想到公主一见有人阻拦,便不理睬,只顾拉着我家姑娘前走。可我家姑娘一见有人对这姑娘以公主相称,哪里肯再随她走,便用力挣脱公主的手,一边施礼,一边请公主恕罪。公主见我家姑娘不肯前行,便生气地冲那两位侍卫吼道,看看你们干的好事,本公主好端端地出来游玩一番,却被你这两个孬货搅扰了兴致。现今本公主正在生气,偏就不回太后那边,看尔等欲要怎地?这两名侍卫见公主生气,不肯随他们回太后那边。吓得不轻,急忙忙跪了一地,请公主开恩,放过小的们吧!公主若是不回,那吕公公非把我俩剐了不可。说着话,这两名侍卫一边痛哭一边乞求公主。公主哪里肯被要挟,但是碍于大庭广众之下,这边两名侍卫跪在当场,且旁边上完香的香客纷纷围过来观看,自己又不能表露身份。情急之下,这公主转动眼珠对这侍卫说到,惹了我生气,尔等还要本公主随你们回去?也罢,本公主一相大度能容,今天又是在这寺庙之中,我就看在这菩萨的面子上,多多慈悲为怀,且给你们将功补过的机会,尔等若是让这位姑娘能虽本公主一道前行,那本公主便随了你们回太后那里。公主的本意是我家姑娘便是有天大的胆子,在知道她公主的身份之后,也定不会随她走去了,她只是想看看这两名侍卫在自己的刁难之下将如何为难我家姑娘,同时再看看我家姑娘如何解开这被侍卫纠缠的难结。不想这跪在地上的侍卫二人,见周周观看热闹的人是越来越多,自己又是便服,便不能按平日一样的行事风格,直接向对方亮明身份,再命令别人跟自己走。于是这侍卫二人开动脑筋,想了一番之后,便不再对公主求拜,而是转向我家姑娘求情说道,求求这位好姐姐,且看我二人当差不易的地方,请随公主一道回去,好让我哥俩好交差。我家姑娘一听这二人男身声,先是吓了一跳,后一细想,便知这是宫的的太监侍卫,因公主外间嬉戏未归,主管太监放心不下,便遣了这二人过来寻找。没想到这公主玩心未泯,兴犹未尽,此时便不肯随之归去。这公主现时命令这二人转而欲向自己讨情,却是想寻自己开心而已。想到这里,我家姑娘便对这两名侍卫笑道,二位公公好不识趣,公主原是想好好在外边玩耍一番,却被你二人扫了兴致,现今二位公公向我讨情,欲随公主同你们归去。可公主还没玩够,眼下即使小女子答应了二位大人,同公主一同归去,这公主言出必行,虽是暂时和你等回到太后那里。可回到太后那里,因为二位大人扫了公主的兴致,公主必对首领公公大发雷霆,彼时恐怕领头公公责罚下来,想必比此时公主责罚更要来得重些。故依小女子这计,二位公公不妨只跟着公主便可,且不要催促公主回去。只要公主玩得高兴,且又没有发生意外,那时再回去,想必领头公公也不敢责罚两位大人。两位大人以为小女子说得在理吗?未及等到这两名公公回话,那边公主也是笑道,本来便是这番道理。尔等怕那吕平,需知本公主可是不怕他,我回去捋了他头上的那点头发,回头再告诉他说你们在他背后骂他秃驴。那跪在地上的两名侍卫,听了我家姑娘的话,本就左右为难,此时被这公主一番言语讹诈,叫苦不迭,一味的叫冤枉,一侍卫对公主说道,公主且饶了小的们吧,这吕公公若是听到公主此言,只怕我们这两条小命是搭出去了。既是这番,小的们也不敢再催促公主,公主只管玩什么瞧什么,前面走着就是,我们二人只在后边远远地跟着总是可以的吧?公主听了这二人求饶妥协,很是高兴地点了点头,说道,这番才算是识眼色。说着话,公主便又拉起我家姑娘,欲要前行。我家姑娘说道,公主千岁,身份尊贵无比,小女子怎能僭越,能与公主同行。公主只管前面边走边瞧,小女子随大人们在后边侍候着便是。公主听了我家姑娘的话语,生气地说道,姐姐这是说得哪里话?你我偶遇,便是缘份。我若不是在大殿之内与你周旋,耽搁片刻,哪里被这两奴才追寻找到?今番这般麻烦,便是因你而起,你再不随我一道玩耍取乐,便是更扫了我的兴。我告诉你,本公主要是真生起气来,便是那皇帝哥哥,亦要惧我三分。我家姑娘素日里在家中常听老爷闲话,知这公主乃是天下第一麻烦人,宫里之人俱是头疼三分其人。现今这公主在自己的面前恶语在前,便不好违拗了她,只好对公主笑道,公主教训的是,现今小女了既陪了公主开心,公主要怎地便怎地。公主听了我家姑娘此言,方才开怀大笑,一把携了我家姑娘的右手,不顾周围看过来的眼神,旁若无人地拉着我们家姑娘向前走。我家姑娘因公主乃是男儿装,此时自己这番却被一男人牵着前行,若是被相熟之人看见,日后闲言碎语传将出去,自己虽是清白无辜,却也百口莫辩。便低着头对公主浅言笑道,我见那河边杨柳青青,河水湛蓝清澈,甚是可爱,不若公主我们去那边玩乐一番,胜似这人群堆里挤来挤去。公主想是在这庙外的街上蹿来蹿去,甚是乏味,一听我家姑娘建议,便立刻来了兴致,就拉了我家姑娘,冲那街边的小河旁去了。没想到这公主一来到这河边,便觉着那河床上的沙子可爱,遂弃了我家姑娘,自己竟脱了鞋,只在那沙子之上走来走去,最终走得累乏了,便索性坐在地上,叫了我家姑娘过去一同玩耍。我家姑娘本是坐在河边的石头上,她见公主玩得开心,便不打扰与她,只道公主玩乏味了,便会自行离去。不想公主玩起兴致来竟是没完没了,此刻又叫自己去了这沙子之上。我家姑娘见公主相请,只得随她在那沙滩上胡闹。碍于礼节,我家姑娘不肯脱了自己的鞋子,只同公主在这沙滩上翻翻找找,寻了些小贝壳和一些看起来精致的小卵石。离她们不远的地方,那二位公公并我家的碧月翠环等人,只得眼巴巴地瞅着这二人,焦急地等待着公主与我家姑娘回到街上去。
二二三
眼见了天就快要过午,这里公主由是玩得兴犹未尽,不肯罢休,那边厢两名侍卫与我家碧月翠环也是不敢相催。就在此时,没想到那吕平公公见那两名侍卫找了半天的公主却还是没有归来太后之处,收下便是着急,怕是这公主与侍卫有什么不测,也就自己带了二十余人找了过来。这吕公公找到河边之后,只见侍卫守在岸边,那公主却与我家姑娘在河滩上玩沙,先不管怎地,叫着人按着这两位侍卫先结结实实地打了二十杖。这二名侍卫想必知道吕公公的脾气,挨打之下,也不肯解释,也不肯叫出声来。到是一边的碧月翠环,见来人不问青红皂白,先把两名公主侍卫打了一顿,知道此一众人来头小,又来者不善,就赶忙跑过来跪在地上,向吕公公请罪。这吕公公正自生气,却见旁边忽有两名民间女子上前请罪,便叫停了打那侍卫之事,对碧月翠环叫过来问话。这碧月翠环初不识吕公公,见这年长之人慈眉善目,定是个讲道理的人,便一五一十地将适才我家姑娘在殿内偶遇公主一事说了出来。这吕公公一听公主原来是这么回事,是错打了这两名侍卫,便又叫那两名侍卫过来问话。这两位侍卫刚刚挨了打,疼得龇牙咧嘴,又赶忙过来对吕公公请安。这吕公公便问道,叫你二人一路护卫公主,便是公主贪玩,你二人也须约劝几句些,就如这般半日不归,当知太后老人家有多么担心。且这光天化日之下,公主堂而皇之地在此游玩,也不避讳?若是有人识破了公主的身份,偌若对其不利,试问尔等有几颗脑袋,敢担此干系?这二人才挨了打,又把吕公公责骂,连忙捂着屁股对吕公公解释道,不是我等没有对公主相劝,您老人家或许知道公主的脾气,公主若是耍起性子来,莫说我等与您老人家相劝不住,就算是皇上亲至,恐也奈何不了这公主分毫。适才这二位姐姐已是说得很是清楚,她家小姐亦是懂得公主禀性的,公主若是不肯归去,我等若只苦苦相劝,恐怕先时我等小命就没了半条。我等小人命贱也就算了,倘若不顺着公主,再对其苦苦相逼,公主一怒之下,再跑得远远地,试问您老人家,今番哪里去找得到公主踪迹?这吕公公见这两名侍卫不但不服罪认错,反而叫起冤屈来了,不禁面色一沉,对两名侍卫说道,若是这般言论,反倒是洒家冤枉了你二人不成?我把你这不怕死的,再打上五十大板,看你还是嘴硬吗?公主有时确实是爱耍些小性子,她在这里游玩嬉戏,你二人便只在这里跟随看着?须知这里不是庙里,外间的那种浮浪子弟,地痞流氓不知道有多少,他们欺软怕硬,专挑那些孤身男女或老弱病残之人欺负。现今这公主与这一女子投缘之下,便共同游戏相谈,你二人却只在远处眼巴巴地看着?这一路过往路人不知走过多少,倘若其间有一二坏人,见这河滩之上一对青年男女,孤身游戏,便上前对其轻薄无礼,欺负她们,尔等二人可曾对其之人应付得来?若是这些浮浪子弟,就一二人还好,尔等尚可应付,偏偏是这种流氓地痞,往往会纠党结伴,七八或十余人一同在街上各处混迹。若是这伙人恰恰此时厮混到此处,见公主与这一姑娘温婉可怜,正谓可欺,便一同上前调戏非礼,尔等若是上前制止,怕不是羊入虎口,白白成了人家的板上菜?这两名侍卫听到这吕公公一番训斥,却又委屈地问道,如您老人家所言,我等当如何行事才可万无一失?这吕公公被这名侍卫拿话一冲,随即拿眼狠狠地瞪了一眼,口中说道,你这个小奴才,进宫当了几年的差了,一点眼力见都没有。公主乃千金之躯,尊贵无比,岂可随我等心意而为,我等须顺其心意行事才好。公主在些玩耍,暂不言归,尔等当差,首要任务当要保证公主的安全。此地在街边河摊,行人众多,公主安全极难保障,且你二人守在此处,万一有什么特殊情况,俱是应付不来,当归之下,尔等可留一人守在此处,密切关注这街边的行人情况,可分一人立即进得庙里向洒家报告,洒家当多派些人手过来维持守护。那两名侍卫听到吕公公说到此处,一人忙对吕公公称谢道罪,另一人却甚不服气,对吕公公说道,朗朗乾坤之下,小人到是不信这民间之人敢对安逸公主这万乘之躯有非分之想。吕平一听此人说出此言,立马感觉气血上冲,差点晕厥过去。只见他先是搂住身躯,再回手一个巴掌,狠狠地甩在了这名侍卫的脸上。这侍卫被这吕公公一个清脆的巴掌,立即被甩打得倒了在地上。那跪在一旁的另一名侍卫赶紧向吕公公道歉求情。吕公公哼了于声,便叫此人将那名被他打晕的侍卫拖了下去。
此时我家的翠环碧月,跪在一旁,早吓得瑟瑟发抖,不敢言语。这碧月拿手捂着脸,眼泪儿早就淌满了脸庞,反倒是翠环,虽是也被吕公公这番说话动作,吓得不轻,可还能勉强说得出话来,她对吕公公说道,我二人乃是我家姑娘的随身婢子,我家姑娘被公主相留,留在沙滩之上陪公主玩耍。我等见公主与我家姑娘玩得十分投缘,又十分尽兴,虽知尊卑有别,公主与民女同处不妥,但不敢违拗公主的命令,更是怕扫了公主的雅兴,惹着公主生气,便不敢上前劝解,只随这二位大人留在此地等候。我二人乃是女流之辈,未能奉承公主高兴,又没有能力能及公主安全,诸事考虑不周,还请老爷恕罪,饶了婢子等这此才好。这吕公公见我家翠环在此番境地之下,还能意识清晰,不紧不躁,说话有理有据,也是称奇,便不想为难她们二人,故他对翠环笑着说道,姑娘莫要着急,你二人既已知晓公主的身份,当知公主安危乃是大事。适才洒家处理这属下失职之事,与尔等无关,尔等且不要惊慌,先站起来说话。翠环听吕公公所言,先是称了谢,便又拉着我家的碧月,小心翼翼地站了起来,侍立不旁。这吕公公眼见的自己带的人乌央央地站满了这河滩之上,惹得那些爱凑热闹之人以为这边有什么热闹可看,便都朝这边人群挤来,如是之下,这河滩之上,当是人越挤越多,自己带的人手不多,彼时恐怕更是难以控制局面。想到此处,这吕公公便命自己所带的人三步一人,在河滩之上站成一排,形似弦月,将公主护在身后。所有护卫均持刀在手,怒视那些想要挤过来的人群。这人群在此,忽见河滩之上站了二十余名手持利刃之人环成半圆,护住河滩,便猜测这是官府中人办差,无关之人皆要回避,如此胆小者早早避了开去,胆大者也是上前多看两眼,欲待上前询问,却又见这些侍卫怒目圆睁,脸上寒气逼人,便随即闭了口,看看之后,便又赶紧走开了。
这里吕公公见场面虽是暂时勉强控制下来,但若有闲人将这河滩之事四处张扬,谓之这边有官兵守护河滩玩耍的了对青年男女,也不知这河滩之上的青年男女更是何人?惹得这满城百姓俱是过来相围观。若到那是,恐怕这边太后与公主一时半会更是离不开此地了。想到此处,吕公公便将侍卫留在此处,想着自己赶紧跑进了庙里请太后赶紧起驾回宫才是正经。临走之时,吕公公对翠环说道,一会儿若是公主相问,烦劳姑娘禀过公主,就说请公主在此等候,吕平这里进庙里请太后起驾。一会儿太后驾临这河边,就请公主随太后一道回宫里。
二二四
这吕公公自去寺庙里请太后起驾回宫。这里公主忽见河边多了许多侍卫,且河边的行人是越来越少,知道定是吕公公赶了过来,顿时失去了玩耍的兴致,对面前的沙石索然无味。我家姑娘便问道,公主先前还是兴趣盎然,眼前好好寻,不知公主为何忽然没了兴致?公主听到我家姑娘劝解,叹了一口气对我家姑娘说道,你回头看看那些站在河边的那一排人便知端的。只因这吕老头子又叫来了许多人,对我来说名为护卫,实则监守。我一看见这许多的假男人在我面前晃来晃去,便觉着自己在这宫里甚是无趣,哪有这外间的青年男女自由自在。就比如适才街上那些走来走去的行人,他们可以结伴郊游,可以追逐嬉戏,可以花前月下,可以吟唱附和,高兴时可以互相叫喊,生气时也可以激烈吵骂。不似我在宫里,整日只有那些装模作样的假男人对着,又只能对着那些毕恭毕敬的宫女们,我想往东边去吧,他们拦着不让,我想在西边静一静吧,她们后边又跟着乌央央地一群人,弄得我实在是有气无处撒,有劲却也没地玩耍。表面看来我的身边都是围绕着男男女女等数十人,他们时刻伺候在左右,随时回应着我的需求,我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哪里有的寂寞孤单可言?可我就是觉得自己形单影只,想找到可以说着悄悄话的人都没有。好容易来到宫外透透气,无拘无束地痛痛快快地玩上一回,却也享受不到片刻的安静,他们就会像阴魂不散似的,不知道从哪里又冒了出来又挤在了我的眼前,我是想尽办法怎么也躲不开来。
我家姑娘听了公主的话,也是回头看看那些岸边排排站着的宫中侍卫,那些人一边驱赶着走近的路人,一边又不望回头看向公主这边两眼,生怕这公主大活人会忽然从眼前消失一样。我家姑娘看到这些,便又回头劝解公主道,要我说,公主却也是郁闷的很。可便是公主这样的生活,是多少民间女子期盼而不可得的生活。公主请看那些路人,行色匆匆,表面上有着灿烂满足的笑容,可公主哪知道他们平日的生活烦恼?这些人在这里游玩虽是可以获得短暂的快乐之后,一俟回到家中便又要对着一日三餐,柴米油盐,这种日复一日千篇一律的生活哪有公主口中所说的那种快乐可言。我等这些凡人生来就要劳动,为衣食饱暖天天做着这些迫于无奈而又不可不做的事情,不似公主不愁吃穿,不愁家用。但凡我等这些俗人在家中顺心顺意,这庙里也不会香火旺盛,只因那家中烦恼甚多,凡人是绞尽了脑汁拼了老命却也是解也解不完,做也做不好,所以才择了吉日,进庙里来上炷香,从菩萨这里求个期盼,求个念想,使自己不至于在这种一眼到头的人生里失去了惊喜和希望。这家中有财的求个财源广进,日进斗金,家中有难的求个平平安安,万事如意,家中无子的,求得来年抱子添孙,家中有病的求个早日康复,远离疾病。世人如此,概莫能外,就如尊贵如太后老人家者,亦不能免俗,也是抽空来这庙里求得心安理得。就如公主所指的那些宫同侍卫,原本就是男儿身,可若是生活有得选择,仍谁愿净了身来宫里当差?他们既然进了宫里,这命就是归了皇家所有,皇上太后以及公主的安危,是比他们的命还要精贵,所在他们的眼里,此刻公主的安危,便是他们的头等大事,在安危得到保障之后,他们方可考虑公主的心情和玩耍乐趣。如是此刻公主与这些俱在宫里,公主性命无忧,想必这群人此刻一定会想着法子逗公主开心才是。正所谓此一时,彼一时也,现时这群侍卫与那些宫女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便知他们此刻是何等的紧张,须知公主乃是金枝玉叶,一旦公主此时倘若有虞,太后和皇上责罚下来,这群人与眼下小女子等人的性命皆不能保。小女子无才无德,不善言语,然则适才所言,俱是发自肺腑,倘若公主能暂且放下自己心思,替他们着想,现时还觉得他们的烦恼甚少于外间的凡夫俗子们么?
公主听了我们家姑娘一席话,低头想了想后,便又对我家姑娘一笑道,姐姐果然是冰雪聪明,智慧过人,现时想来,也确实如此。本公主若是一味为了自己,到处寻求开心,苦恼忧愁的便是他们这些侍卫与宫女。他们若是能够安安稳稳,顺心顺意,便是要我平添了许多的忧闷。想是这世间的烦恼,原本就是多到不能胜数,无非是人家分摊得多了,我便得到的少了,我若是分摊得多了,人家便是得到得少了。本公主若是依了姐姐之言,便只能委屈自己,为他们讨了许多的欢喜,我若是随心所欲,便是让这些侍卫宫女心里忧愁,她人因为忧愁便又会对本公主平添了几分恨意。本公主一听他们的建议,他们便会高兴地过来奉承与我,本公主若是不听从他们的建议,他们便徒添许多的烦恼,为此还会对本公主心生恨意,只是敢怒而不敢言罢了。说到这里,公主长叹一口气说道,人心不足欲壑难填,诚如是也。也罢,为了这些人也能安安稳稳地当差,本公主就不再与他们对抗了。
我家姑娘听到公主说出这一番话,也是点头微笑赞许公主道,谁叫您是公主呢?公主既是金枝玉叶,身份尊贵无比,享受着民间不能得到的供奉和仰望,也当然要体现皇家仁爱,亲民至善。
公主听到我家姑娘此言,也是笑道,姐姐前两句约还听的,这后两句便是画蛇添足,就如同那老夫子等人之口说出,酸腐得不能闻了。也罢,姐姐且帮我掸干净这满身的沙子,我且把鞋穿上,一会子太后过来,看见我这满身脏兮兮的,又当骂我了。
我家姑娘听言,便起身帮公主整理衣衫,束了头发。可是公主不惯自己动手,自己找来那适才脱去扔在一边的鞋子,怎也穿不好。我家姑娘见此,便是一笑,就请公主坐在石头之上,自己俯下身子,帮公主穿鞋。不想公主看着我家姑娘帮她穿鞋,不禁开口笑道,姐姐这般帮本公主穿鞋,就公主现时这一身装扮,这旁人看到,会不会将姐姐认作是本公主的媳妇?我家姑娘一听公主说出此言,不由得大惊,心说自己只顾着对方公主的身份,服侍她穿鞋,却把不明真相的人对现在所看到的情况的猜测未放在心上,在别人眼里看来,自己本是一黄花大闺女,眼下蹲在地上为一陌生男子穿鞋。此事若是传了出去,自己将如何嫁人?想到这里,我家姑娘立即变了脸色,慌忙从地上站了起来,说道,公主说得有理,若是外人只道我们是夫妻也就罢了。若是这来来往往的人中,有小女子相识之人,彼以为公主乃是男儿身,便以为看到小女子乃是为一男人穿鞋。此事若是为这种人传扬开来,小女子百口莫辩,哪里说得清楚?公主见我家姑娘好端端地忽然从地上站了起来,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涨红了脸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公主便又对我家姑娘笑道,姐姐这般是不是也有了烦恼,不似刚才那种视世事如浮云般的见地了?我家姑娘听了公主这番言论,知道公主适才有意诱导她为自己穿鞋,不禁心里一阵惭愧,只拿手相互捏着手指,却也不知怎么对公主说话。公主见我家姑娘局促不安,便又对她笑道,姐姐还是老老实实地为本公主穿上鞋吧!这反正已是被旁人看到了,大不了本公主一会子对这些围观之人亮明身份,让他们从此对你高攀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