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五
蓝元听到府外有人求见,便从父亲书房里走出来,对那禀告的仆人问道,何人不明礼数,乃在午后造访?那仆人回道,回少爷,求见您的乃是一位小姐。小的原本是要回了她的,只因她说她是胡太医家中的女儿名唤小凤,今天早些的时候已遣了家人过来问候少爷,想要打听一下她父亲的消息,又恰遇少爷外出早朝,便没得到回音,她不放心她的父亲,便在这午后亲自过来一趟,等候少爷从衙门归来,必要亲见才好。我见她态度坚决,又说和少爷相熟,便不敢作主,就进来禀告少爷知道。若是少爷不愿见她,小的这就出去门口回了她,打发她走便是。蓝元听到是胡太医的女儿小凤来家中求见,心中暗喜,面上却不露声色,只是淡淡地对那仆人说道,既然人家来都来了,又是一女流之辈,大热日头下让别人再三跑来跑去的作什么,这事传出去外间不知道的人家还以为我们蓝家门第森严,不欲亲近他们呢!她既然为她父亲来向我打探消息,便请了她进来吧。那名家人听到蓝元吩咐,便道了是,准备出门外相请小凤。蓝元交待完也转身走了两步,忽又回身叫住仆人,待那仆人回身听候,他便又说道,请小凤姑娘在花厅相见,泡些上好的茶伺候,我这先进屋去更了衣,便去花厅相见。那仆人听到蓝元如此慎重交待,心疑他为何又忽然如此重视起这位姑娘来,但又不敢多问,听问蓝元交待完,就连忙道了几个是字,不敢耽搁,便速速去府门之外,将小凤姑娘请了花厅里来。
蓝元先进屋脱下官服,漱了口,又叫来热水擦了脸,再换上了干净的蓝袍白褂,脚上套上黑布面白布底的透气便靴,发髻上只用红色丝带扎紧两道,任由后面的头发披散下来,发梢直至腰椎之上。蓝元穿戴整齐之后,顿觉神清气爽,便在铜镜前仔细端详了一下自己,他左转右返几圈之后,不觉满意地点了点头,稍后他略定了定神,又自书架之上取了把纸扇,便迈着端庄的步子朝花厅走去。
小凤被蓝府家人请进花厅,便道谢坐在西下首。有婢女端来上好的茶叶,又有一名婢女捧来四捧盒蜜饯干果,二人放下茶杯与捧盒之后,便站在小凤下首相陪。这二名婢女一边劝小凤用茶用些点心,一边又陪小凤说些家常。小凤原本过来是找蓝玉有事相问,这番虽被这二位婢女陪着,可也无心交谈,但又碍于礼节,怕被人笑话,只得强装着笑脸,拿话支应着这两名婢女。
小凤正在心下焦急之间,忽见蓝元从花厅之外走了进来,只见他身着便服,玉面粉唇,举止儒雅,胸前单手捧着一折扇,折扇之上所题小诗字迹隽永清秀,墨迹酣畅,别有韵味,一看便知出自名家之手。蓝元以手轻掀衣袍下摆,跨过门槛,进了花厅,远远见到小凤,连忙小跑几步上前,一收手中折扇,双手抱拳,深深弯腰施礼,口中说道,喜闻小凤姑娘今日大驾光临,蓝元不胜荣幸,惊喜之余未曾远迎,还望小凤姑娘恕罪恕罪。小凤见蓝元进了花厅,也连忙起身相迎,她见蓝元行礼,也连忙半蹲施了个万福,待蓝元说完,她也连忙含笑说道,小凤粗鄙之人不谙礼节,未曾具札造访,唐突之处,也请蓝将军海涵海涵。蓝元连忙笑道,姑娘说得哪里话,姑娘乃是神仙中的人品,何必在意这些繁文缛节。到是姑娘今番驾临我蓝某家中,确让蓝某受宠若惊。小凤也笑道,小凤无德无才,不配蓝将军口中如此敬称,还请蓝将军休要折杀了小凤才好。前夜在敝处,黑暗不明,未曾见到蓝将军真颜,到是小凤今日一见蓝将军,才知道蓝将军果然乃文乃武,人品风流,神逸不凡。蓝元见小凤对自己赞美之情,溢于言表,心中也是高兴,遂哈哈大笑说道,哪里哪里,小凤姑娘对蓝某谬赞了,蓝某愧不敢当。蓝某适才刚刚从朝中回来,听闻姑娘已到舍下,想着这里让姑娘久等,实在愧疚得很,便急忙换了常服,即刻出来与姑娘相见。这里不敢劳动小凤姑娘久站,还请上坐用茶。小凤连称感谢,却也不肯上坐,相让几番,二人方对面而坐。
蓝元端茶让了小凤,一边喝了口茶,放下茶盏,方徐徐问道,有道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小凤姑娘乃是贵客,今日移驾来到寒舍,不知寻蓝某有何赐教?
小凤听到蓝元相询,也不客气,便直切主题说道,昨晚蓝将军在敝处将家父带走,原是家父乃是军中之人,去留乃以军令为准,小凤虽为女儿,也要以国事为重,不能轻易干涉。然今儿个小凤在家左思右想不得其解,故差了位老家人过府上来相询。谁料将军一早便去了衙门,这位老家人便没有寻到将军。小凤家里的这位老家人回来告知于小凤之后,小凤兀自不放心,便又差了这位老家人去了太医院一趟。谁知道太医院的回复是他们根本不知道家父被蓝将军带走一事,小凤得知太医院这番消息之后,着实吓得不轻,心谓也不知家父此番随军行事,到是何等机密,何等危险?故小凤心中揪缠不乐,便打定主意过来请蓝将军的示下,或蓝将军外有确切消息,可告知小凤,小凤当感激不尽。
蓝元听到小凤这番询问自己胡太医的下落,一边打开折扇扇风,一边思考如何回答,待小凤说完之后,他又收了折扇,叹口气说道,蓝某因在军中任职,甚知军令如山。军机大事,系天下之安危,若是无相干之人,蓝某实在不能轻易对人说道。军中之事,今日莫说是姑娘,便是家父寻常相问,蓝某亦不能告知。且听闻令尊与龙大将军过往甚密,关于令尊之事,小凤姑娘何不去向大将军府打听一番?大将军父子俱是国之柱石,朝廷重臣,他之打听来的消息,当是千真万确,来不得半点含糊的。
小凤听到蓝元推辞,将自己推向去大将军府处打听,便脸上一红,笑道,小凤知道此番不情之请,太过冒失,会让蓝将军为难,只是小凤心系家父安危,便不揣冒昧,厚着脸皮前来拜见将军。有道是上香拜在宝殿上,只寻那真主儿,既然昨晚家父乃与蓝将军一道回还衙门,家父近况,蓝将军想必是再清楚不过,小凤又何必折返几次,去那大将军府作甚?小凤此时相求,蓝将军若是为难,不能对小凤明示,还请暗示一番,好呆让小凤心下安静了些,不能这般患得患失不是?
蓝元听完小凤说完,也是含笑说道,小凤姑娘的意思是,莫非昨晚蓝某同胡太医一起回到军中,这边胡太医日后若是有什么闪失,便拿蓝某试问么?
小凤见自己情急之下,说话未曾留意,便让蓝元误会,顿时涨红了脸急切分辨道,蓝将军千万别误会,小凤也是一时语失,言语之间,对将军有所冒犯,还请将军恕罪。小凤原意,只是想请将军告知小凤父亲昨晚可是随将军回到军中,现小凤家父安置何处?别无他意,还请将军不要多想。
蓝元见小凤被自己言语一激,着急之下急切分辨,急切间额头冒汗,脸颊泛红,心中不忍,便含笑说道,小凤姑娘莫要着急,姑娘心系父亲安危,乃是一片孝心,这种心情,蓝某亦是体会得了的,我蓝某也非无情之人,岂能不通世俗人情?只是兹事体大,蓝某职位卑微……说到这,蓝元收了折扇,低下头轻叹了一声,便不再言语。
那边小凤见蓝元欲言又止,似有难言之隐,不觉心中更是焦急,便不等蓝元开言,就又急切追问道,蓝将军说得兹事体大,莫非是说此事与家父有关?不知家父现时担着什么重大的干系,还请将军不吝赐告,容小凤知晓实情。
一九六
蓝元见小凤追问,不禁长叹一口气,说道,也罢,蓝某见小凤姑娘这般牵挂令尊,心中亦是不忍。现蓝某冒着死罪的风险就把此事的前因后果告知与小凤姑娘。
小凤原本急切之下,已是从座位上站立起来,现时听到蓝元这样一说,顿时心中大惊,跌坐在椅子上。
蓝元见小凤如此,忙朝她身后的两名婢女使了眼色,那两名婢女会意,赶忙出了花厅而去。蓝元见婢女退去,便起身走到门口,将门掩上,然后又回到原位坐下。
小凤刚才被蓝元出言恐吓,顿时花容失色,口不能言,此时刚刚缓过气来,见蓝元坐在对面,便盯着他怔怔出神,许久方问到,不知家父摊上了什么官司,居然让蓝将军如此为难,不便告之小凤?
蓝元说道,现今太后正令胡太医调制丹药,想必此事姑娘已然知晓。这丹药之中需要用一味人参,原本这调配丹药,虽是人参用作主味,然也用不了这许多的人参,又因令尊胡太医说研制丹药,不能一蹴而就,须耗时耗力,精研千遍,方能得之一剂可用,如此将消耗大量的人参。苦于太医院所存用人参已是用尽,太医院众人乃在市面上收购,然太医院却说市面之上却无人参可买,即便买了一些残品回来,因为品质太差,竟不能入药。故皇上已下诏,令各州献出上好的人参来供太后所用。然不知今年怎么了,这人参产地虽没欠收,但市面上人参早早便被人收购一空。故下面各州府报了上来,谓今年人参实在欠缺,虽是花了重金求购,仍得之甚少,不能满足太后配药所需。皇上得知人参欠缺的消息以后,也是非常着急,又令大医院抬高价格,向天下州府及大的药商收购,务必要把太后调制丹药之所用人参,收购齐备。皇上亲自过问此事,一边令各部全国收购人参,一边又令我等细细查究此事,谓之为何今年人参并没欠收,却又为何如此走俏。于是,我们北衙先从京城各药铺着人,派人细察,蓝某前日接到线报,谓和记药铺屯集了大量的人参,意欲抬高市价而有意惜售,导致京中市面之上人参价格已逾十两白银一钱,且还买不到货。蓝某收到消息,不敢怠慢,便前去寻找和记药铺的老板,想找他谈谈看看究竟有没有这等事,我等到了和记药铺,不想和记的张老板不在店里,伙计们说他去了太医院的胡太医家,故我等不敢在和记药铺停留,一方面派人盯上和记药铺,一边又追寻到小凤姑娘家中而去。在小凤姑娘家中,果见这张老板与令尊在一药室之中谈论方子,我等在姑娘家中,不方便审问这张老板,便欲将他带回衙门相问,不想令尊欲保那张老板,对我等说现时因为为太后调制丹药之事,须臾离不开这张老板,故一定要陪张老板一道随我等回到衙门说清此事。我等知道胡太医乃是太后亲自指定研制丹药之人,令尊既开了口,此言必是十分真的了,故我等不敢怠慢,便答应了令尊的请求。只是当时因为此事尚不清楚,蓝某不能为外人道来,故便找了借口,敷衍姑娘说因有一重伤需要令尊及张老板的陪护,这样才瞒得姑娘将令尊和张老板带到衙门之中。我等回到衙门之后,便请张老板将这和记药铺屯集人参之事向蓝某说清,也好让蓝某向皇上有所交待。不想这和记药铺的张老板,态度倨傲,自恃买卖甚大,京城六部之中俱有官员持有和记药铺暗股,料蓝某不能对其奈何,便一口咬定,称和记药铺屯集人参之事,绝无可能,只将此事推向其竞争对手,谓之对手因嫉妒其生意兴隆,故有意栽赃欲陷害于他。令尊见这张老板信誓旦旦,也在一旁为其分辨,谓之自己与张老板交往多年,深信其人品,故愿以性命担保,谓之和记药铺屯集人参之事,当无此事,若是和记药铺真有人参,自己为太后调制丹药,缺少人参,此事张老板亦知,张老板与自己亲密无间,见自己缺少人参,不可能袖手旁观,不出手相救。我等见令尊这般以性命担保,又见张老板一口咬死,只是不认,再加上此时张老板被带到衙门之事,外间已有耳闻,这满朝官员,大多出来为这和记药铺向蓝某求情,蓝某顿觉骑虎难下,心想此事若不查个水落石出,恐怕将得罪这满朝同僚,也难以向皇上复命。蓝某是十分相信令尊之为人的,为了给令尊及各同僚一个交待,蓝某只好再次找到线报之人,再次与他确认这和记药铺屯集人参之事,不想那线报之人,见蓝某对其怀疑,也是拍胸保证,赌咒发誓,拿自己全族担保,称和记药铺屯集人参,便是自己亲见,只要一搜便知。蓝某一听,便觉左右为难,也是心里一阵迷茫,昨夜更是一宵未睡。今天早朝,蓝某觐见了皇上,原本想请皇上下诏,对这和记药铺一搜了事,只要查不出人参,便堵了那线人的嘴,对其作出惩办,也能对令尊及诸同僚有了一个满意的交待。可是左思右想,蓝某感觉不妥,如是皇上下诏搜查这和记药铺,虽是查不出什么东西,可一方面皇上因为这种小事而落百姓之口称之不明而名誉受损,另一方面这外人看到和记药铺被一道圣旨搜查,这以后的生意还怎么做?蓝某想来想去,便觉此事只能自己出面,担当下来,便是有千种不是,先不能让皇上为难。若是蓝某搜查了和记,发觉和记并未不妥之处,且众人的指责,蓝某全部担下便是,若不幸蓝某从和记药铺查抄些什么不当的东西出来,亦能为各位同僚及令尊留有斡旋的余地。于是,蓝某咬着牙带了一干亲随今天抽空去了这和记药铺一趟。蓝元说到这里,停住话抬头拿目光看向小凤,见小凤双眼失神,面无表情,便又缓缓说道,我等进了和记药铺,小凤姑娘,您猜接下来会怎么样?
小凤见蓝元越说越远,似乎所说之事与自己父亲并没有什么关系,但她却又觉着蓝元所说的事情越来越严重,心中便隐隐担忧起来。小凤正在出神之际,忽听见蓝元向自己发问,不禁惊觉地啊了一声,然后思考了半天,才回过神来对蓝元说道,想必蓝将军在这和记药铺有什么大的收获吧?
蓝元听到小凤反问自己,不禁低下头又叹了一口气轻声说道,相较于对小凤姑娘的伤心,蓝某此刻到是希望自己不要在和记药铺里边有所收获。可惜彼时蓝某只想要真相,并未有此种想法。现今姑娘父女情深,心忧令尊安危来到寒舍相询蓝某,姑娘既舍近求远,不欲去大将军府询问却选择相信蓝某,姑娘既如此看重蓝某,蓝某若不能据实相告,便是有负姑娘垂询之意,若是蓝某把实情告之于姑娘,却又恐小凤姑娘受不了这许多惊吓和伤心。
小凤见这与自己只见过两次面的青年男人对自己有所表白,还会顾及自己的感受,顿时脸上一红,心下厌恶,但又不便发作,只好假装镇定地说道,多谢将军顾及小凤感受,小凤自幼丧母,诸事大多自己做主,小凤虽是愚钝,但遇事勉强还能控制自己,还请蓝将军说说这和记药铺之中,可究竟屯集了人参没有。
蓝元点点头说道,既姑娘是自强之人,蓝某便不再顾虑,这便将接下来的事情如实相告了。我带人在这和记药铺之中细查,果然在这药铺后面的二楼一库房之中,搜出几百株品质上好的人参,这些人参若按现在的市价估算,当值白银十余万两。说到这,蓝元又拿目光盯向小凤,对她问道,说到这,姑娘当知道这和记药铺的张老板信口雌黄,其罪过不小啊!
这小凤姑娘一听蓝元称这和记药铺的张老板罪过不小,自己的心便先凉透了。
一九七
蓝元接着说道,我等先是查封了这和记药铺,把里面的草药及人参一并拉至衙门清点,并会稽查和记药铺里这些年银子出入的账簿,定要看看这张老板口中所说的干干净净的生意到底是如何经营的,也要查查这和记药铺近年来进出的银子,都流向了哪些朝中大员的口袋。待我等把和记药铺里的事情忙完,回到衙门之后,已是散了朝会,天色已晚,故我等也没来得及审问这和记药铺的张老板,只得明日先把账簿和草药统计清楚,便是要过堂提审了。现时小凤姑娘的令尊与这和记药铺的张老板还在北衙的牢里,现时无虞,明天过堂之后,蓝某就不得而知了。
听到蓝元说还未曾审问这张老板,小凤姑娘稍觉放心,心道,如此爹爹现时当无性命之忧,没受到大的折磨,既然已知道他现在的去处,这一趟也还未算白来。想到这她便又对蓝元说道,蓝将军既已查封了这和记药铺的草药和人参,当已坐实这张老板屯集人参之事,虽家父与这张老板相交多年,舍命担当其无罪,不想终究误信此人,受其连累,当受到连坐,落得今天这种地步。只是这张老板果然屯集人参犯罪,可家父虽是与他交往过密,一来并不知此事,二来也未参与其中。这前因后果,现时看来家父顶多就算个疑罪,想必蓝将军也是知情的,将军可能酌情先将家父放了回来?小凤别无他意,只是担心家父年龄大了,晚上睡眠不好,他现在在衙门之中,到了陌生的地方,恐怕这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万一忧愁出病来,便是大大地不好了,我们这些做子女的不忍老父在牢狱之中受这无名之灾。我知小凤不情之请,将军闻之当左右为难,然小凤以人格保证,小凤父女俱是善良本分之人,此番小凤请求将军先将小凤家父放出,不是欲辨无罪,只是纯粹出于孝道之念。家父现时既是疑罪,这将军若能卖小凤一个人情,先将吾父放回归家,小凤保证小凤父女当在家紧闭家门,哪也不去,将军或是衙门有唤,必当速速到场,绝不迟疑。
蓝元见小凤一般说辞下来,说得天真烂漫,情真意切。自己听来虽觉幼稚,却是感念其一片赤诚,甚觉可敬。当下也是点点头笑道,小凤姑娘对父亲一番孝心,蓝某闻之亦备受感动。蓝某因与姑娘曾有一面之缘,又念姑娘垂青蓝某特来蓝某家中造访,乃深感姑娘是至真至诚之人,故冒死违令将令尊去处告之姑娘。然国有国法,家有家规,现今和记药铺之事未明,令尊亦牵连其中,现时令尊担保这和记药铺的张老板,这张老板基本已是坐实蓄意屯集人参,犯了滔天大罪,而令尊与其过往甚密,在一般外人看来,便很难相信令尊与这张老板没有利益关系。若是此事还未曾察明,令尊便先回到家中,外人观之不说令尊无罪,反而只道蓝某受了姑娘的贿赂,有意将令尊放归家中,莫说此事蓝某难以办到,便是那龙大将军亲自过问此事,恐怕也不能将疑犯放回去吧?
小凤姑娘听到蓝元这番说来,知道现时请求蓝元将父亲放回,几无可能,顿时心急如焚,便在椅子之上,扭动身体,不能安座。许久方才说道,小凤知北衙所在,其兵士雄威,一干犯人进了彼处,重则当场殒命,轻则终身残疾,皆不能全身而退。我父年事已高,这和记药铺的张老板因为犯罪,受大刑伺候当不为过,可怜小凤这老父亲,一世行医济人,救人无数,不想临老之时,还因误信奸人,受此刑罚,岂不冤哉?北衙刑罚颇重,小凤只恐父亲捱不了这刑罚几下,便倒地不起,或是蒙枉一命呜呼也未可知。说到这里,小凤姑娘强忍眼泪,竟抽噎起来。
蓝元见小凤姑娘坐立难安,此时竟哭泣起来,不觉心中恻隐,便安慰她说道,小凤姑娘稍安勿躁,此事原本没有姑娘相像的那番严重。北衙虽是以刑罚出名,到也不是不讲道理的地方,那些各种利害的刑具刑法虽是刁钻恶毒,确也是专为那各种十恶不赦之大罪之人或意欲侥幸涉险过关的小人而设,那些小人因知其本身罪恶极大,若是招供,便是死路一条,故便打算捱得一时,便是一时,只要自己不招供,北衙便查无实证,只得将自己放了。北衙为断了这种小人的各种念想,这些年来不停地改进刑具,钻研方法,务必设法使这种小人能够尽快尽量全面地招出自己的罪恶来。然令尊之事不同,蓝某一见小凤姑娘便认为姑娘是玉一般纯洁的人物,那令尊的人品亦是好到极致,北衙的各种刑具,原本便是为保护像小凤姑娘这样纯洁善良的人受到坏人伤害而专为坏人而设,岂能反而将保护好人之刑具反而加诸己身?小凤姑娘只管放心,只要有蓝某在堂上,定不会让令尊受那枷锁之苦,刑具之罪。只要明日那张老板过了堂,招了此事,只说自己屯集人参乃为获利,令尊并不知情,亦未收取好处,令尊当无虞,顶多受个误信奸人,担保不明之罪。想这等轻罪,当可回府缓办,只要按时向衙门自报便也安然无恙。
小凤听到蓝元如此一说,心情稍宽,只好叹口气说道,这真正是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降。想父亲一世清白,便白白折损于这等小人之手。就如将军所言,小凤现时便是什么也做不了,只能回家中干等么?将军适才所言,谓小凤之父不用受那刑具加身之苦,小凤万分感激,竟不知何言以谢。小凤这里祈求将军,即使将军不在堂上之时,还望北衙的各位大人切不要伤了小凤父亲,念在家父与各位大人皆是朝中同僚之情,请略施人情,对家父稍加呵护,小凤这里便是感激不尽。
蓝元欲待接着安慰小凤姑娘,便又高声笑道,小凤姑娘放心,令尊一向妙手仁心,行医济世,医术人品俱佳,蓝某亦是早有耳闻,且这满朝之中,谁人还没三亲六眷?这北衙之中即便没人受过令尊的恩施,恐怕他们的亲人至友中间,总有一两人曾受过令尊的照顾,现时这些人看着令尊受人牵连,相到早时曾受到令尊的援手和救治,谁还没有怜悯和感激之心?既令尊现今受了小小的无妄之灾,被小人所累,被人蒙蔽,只要自己洁身自好,未受其利,蓝某这里便可以向姑娘保证,此番这牢狱之中,只是暂且委屈今天,过不了三五天,令尊当全身而退,自会全须全尾地回到家中。令尊这在几天之中,只要蓝某在衙门之中,定不会让令尊受到那些下人们的辱没,一干饮食起居,蓝某亦会亲自一一过目物色,确认无误之后才会交有心腹之人照料。
小凤姑娘听到蓝元如此贴心之说,也是倍受感动,勉强撑起了笑脸,连忙起身向蓝元道谢,口中说道,蓝将军适才这一番话,足见将军高风亮节,急人所难,乃是一位智仁之士。将军既愿对小凤父女施以援手,小凤这里哪还有什么不能放下心来?将军如此对小凤父女照顾有加,小凤感激涕零,喜不自胜,大恩不言谢,将军对小凤父女的恩德,小凤此生若不能报,来世亦生当衔枚,死当结草,必要报了将军的恩惠。请将军这里先受小凤一拜。说完小凤便起身欲行大礼。
蓝元见小凤姑娘起身向自己施礼,亦连忙起身扶住小凤,不欲她下跪。小凤便蓝元扶住自己双臂,怕旁人看到不雅,无奈只好行了半礼,蓝元亦还礼,口中笑道,小凤姑娘言重了,蓝某当受不起。姑娘原本不必如此,令尊乃朝廷官员,与蓝某亦是同僚,此事既是蓝某办案,定要让令尊不能受小人所累,无故牵连其中,而受迫害,蓝某当要使令尊受到公正对待,还天下清白之人公道。禀公处理,乃是蓝某职责所在,通达人情,乃是蓝某敬佩胡太医之大德,爱慕小凤姑娘之人品而为。
一九八
小凤见蓝元说话渐已不似刚才克制含蓄,愈发地大胆放肆,有意说话露骨,挑拨自己,不觉心里泛怒,面上含羞,心谓此地不可久留,便微笑着说道,家父之事,小凤这里便请将军费心了,现已天晚,小凤不敢打扰将军休息,这里便先告辞,他日再来府上请安。蓝元见小凤这就要告辞离去,心中顿觉不舍,便挽留道,姑娘来寒舍半日,这茶未饮得一口,想必不合姑娘的口味。姑娘既初次到蓝某家中,可否容蓝某略表寸心,稍事整顿些酒菜,姑娘用完之后,蓝某备车送姑娘回家可好?小凤甜甜一笑说道,多谢蓝将军一番美意,茶水糕点,小凤皆已尝过,都是上好的茶叶与糕点。然小凤离家多时,只恐家中之人担心,故不敢耽搁。小凤既与蓝将军相识,来日方长,少不得以后小凤有多叨扰将军的地方,那时还请将军大人大量,到时不要计较才好。蓝元因小凤初次来到家中,又只是二次谋面,若自己这里便要强留,只怕小凤姑娘对自己渐生厌恶之心,以后更会疏远自己,又谓现在胡太医生死全在自己掌握之中,不怕小凤不来相求,以后是有的机会与之相见。想到这里,蓝元便释然一笑,说道,如此,姑娘休要嫌弃蓝某怠慢不周了,现时天色不早,为求姑娘路上方便,蓝某这便叫下人备了车,送姑娘回家。小凤姑娘笑道,蓝将军太客气了,车驾之事,这里便不用有劳将军相送了。小凤离家来时,也有家人陪伴,现时便在府外守在车里,这里就不用将军费力差遣家人相送了。小凤多谢蓝将军府上盛情款待,这里便告辞了。说罢小凤姑娘款款施礼,完毕便退行自门口开门出了花厅便往大门外而去。这里蓝元一边还礼,一边含笑点头,只拿目光十分不舍地看着小凤远去,竟然忘记了遣人相送。待小凤离去多时,蓝元忽然想到一事,急忙叫进来一丫环,命他将适才小凤所用糕点,包了一盒,速速追上出门而去的小凤姑娘,将这些糕点让小凤带回家中享用。小凤自匆匆出了蓝府,只见碧月正在那车外边急得四处张望,左右打转。碧月见小凤从蓝府中出来,急忙上前迎着小凤姑娘,口中说道,真正可急死人,姑娘进去这半日了,我道是出了什么事了呢,耽搁这么久。不知姑娘可打听到了老爷的消息?小凤回头看了看蓝府,对碧月说道,此地不是说话的地,先上了车再说。碧月听了点头,搀着小凤上了车,自己坐在车外,便令前边的小厮牵着那驴车,便往回赶路。谁知刚要走,只听后边有一人高喊,姑娘慢些走,略等几步。碧月听到有人呼喊,便命那小厮暂且停了车,自己跳下车等待那高喊之人。只见一丫环手提一盒笑盈盈地从蓝府出来向碧月走来,走到碧月跟前,先与碧月见过礼,便问道,敢问姐姐可是随了胡太医家千金来的?碧月道了声正是。那蓝府的丫环说道,适才贵府千金小凤姑娘称这糕点味道不错,我们家少爷便命我包了一盒,取了来让姑娘带回家中食用,我这便交给姐姐了。说着话,这丫环便将手中的那盒糕点递到了碧月面前。碧月不敢擅自接下,便拿目光瞧向车中。碧月正欲相问小凤姑娘,这时车帘掀起,小凤自车里说道,有劳妹妹跑了这一路程,小凤这里便收下了,还请妹妹回去代小凤向蓝将军多多致谢,就说小凤感谢将军费心赠送糕点。小凤这里没有什么请妹妹的,只这点碎银子,就请妹妹打些酒喝吧。小凤说着话,从车里伸中手掌,手掌之中有几粒碎银子。见小凤同意收下这一盒糕点,碧月便接过蓝府丫环手中的糕点。那丫环见碧月接过糕点,小凤姑娘又有银两相赠,初时不敢接,只是说了些感谢小凤凤姑娘的话,便欲转身离去。这碧月也不客气,将糕点放在一旁,伸手从小凤手中拿了银子,便抢在那小丫环前边,拉出她的手掌,便将这碎银搁在她手心上。说道,不要白不要,既是有人相赠,又不是偷来的,何必推却。那丫环见碧月行事泼辣,自己不好强自拒绝,便笑着红了脸,难为情地收了银子,接着向小凤与碧月道了谢,又施了礼,方才退后几步,意欲目送小凤车驾离去。碧月放下帘子,自己又跳上车,向寻小斯催促一声,便驾车向家中驶去。
在回去的车中,小凤便将自己适才在蓝府之中与蓝元所交谈的内容,隐去了那些蓝元露骨的话语,大致向碧月述说了一遍。碧月听完蹙眉说道,如此,咱家老爷现时当无事。只是老爷向来行事低调谨慎,从不与人相争,也不谋利攀升,怎能摊上这档官司?真正让我费解。小凤忧心忡忡地对碧月说道,你既知道老爷低调谨慎,为何此番却对这和记药铺里的张老板以命担保?碧月听完小凤姑娘这番一问,不觉一呆,说道,小姐如此一说,我也是很奇怪。这和记药铺虽是和我们老爷交往甚密,但老爷一向公私分明,他们之间的往来,大部分都是因为太医院药草之事,未曾见过老爷与这张老板有什么财物往来,也没见过他们有过相互的馈赠。若说老爷以命担保,保那和记药铺的张老板无罪,只因他们之间的交情使然,也的确说不过去。但愿老爷此次只是误信了小人,此番意气用事,尽是交情使然,这样还好与这张老板撇得干净。事情一旦查清楚,衙门知道老爷与那和记的张老板不是从犯,亦不是那张老板的帮凶,只是这多年以来误信了那张老板而已,老爷才不会受大的罪罚。小凤听了碧月这番言论,一边心里只能默默祈祷,但愿一切皆如碧月所说,一边又对碧月说道,虽是老爷误信了那奸人,才有了以命担保他无罪一说,然那张老板与各部官员都有交结,难保衙门不怀疑这张老板与老爷亦曾私向交结,利益交换。一旦衙门对某人生了怀疑,这被疑之人便不会好过,那北衙里的刑罚是有名的阴森恶毒,老爷年事已高,在北衙之中又无熟人,这衙门里一旦提审老爷,保不齐老爷申辩,话语相冲之下怒了那些差役,那些差役便不问青红皂白,只拿那些刑罚上老爷的身以泄私愤。这真正让我担心的地方,可怜我这老父亲,一世名誉,却被这奸人所毁,这一身清白,竟要被这刑罚玷污。这碧月听到小凤说到北衙的刑罚,心中也是心惊不已,可她一向胆大,现时只拿话语安慰小凤说道,我劝小姐先把那心放在肚子里,刚刚蓝府之中,那蓝将军既已当面向小姐打了包票,想是老爷此番虽是不免一声虚惊,但也不至于到伤筋动骨或是生死之虞那般地步。再者我家老爷是谁,可是朝中鼎鼎大名的太医院首席太医,现时我家老爷还担着为太后炼制丹药的重任,碧月不信这京城之中还有何人敢动我家老爷?再有现时我们胡府既与那大将军府联姻,老爷与那龙大将军便是儿女亲家,那龙大将军的虎威,想必北衙是知道的。且不说联姻一事,就凭我家老爷与龙大将军的交情,那北衙又是龙将军所辖,不信那龙大公子会不对我家老爷呵护有加,网开一面。我劝小姐不要思虑太重,小姐既不方便与龙家二公子谈及此事,且过了一两天,再来向这蓝将军打探打探又有何妨。小凤听着这碧月从父亲受张老板牵连之事谈到自己姻缘一事,口中没遮没拦,越来越没谱,不觉羞红了脸,拿话对碧月说道,你先停了车。碧月听到小凤叫停车,便叫小厮停了车,回头对车内问道,这半路之上,小姐欲待怎地?小凤见碧月相问,便向她递上刚刚蓝府丫环送上来的那盒点心,对她说道,扔到那转角之处喂狗去。碧月听言大惊,看向那街边巷口的一堆剩菜剩饭垃圾旁,一群疯狗脏猫啊正在那里撕咬抢食。
一九九
碧月不明地对小凤问道,姑娘为何如此?这是前时姑娘尝过的糕点,还称其好吃,故这蓝将军一番好意追着送过来一盒,姑娘当时也是感激地收下了,为何现在却不领情,便要弃了它?难不成这糕点里有问题,不能食用?小凤点点头说道,人家盛情款待,我夸赞东西美味主要是为了让主人家高兴。难不成我尝了人家的东西,反口便说这东西不好,让人家难堪不成?人家误会了我的意思,便真心以为我喜欢这糕点,孰不知我很不喜欢这种豆沙味的糕点,甜的发齁,含在嘴里又半天化不掉,假若碰巧别人这时问话,便自己一时不能接茬,反而容易让人误会。这蓝将军见我夸奖他家的糕点好吃,便特意追上来相送一盒,我又不能当着人家的面驳了人家的面子?人家的丫头也是家生的,如是这丫头眼巴巴地追出府来送我这盒点心我却不收,她拿回去禀了蓝将军,这蓝将军只怪她不会来事,惹了我不高兴,所以未收这盒糕点,如此这丫头将受蓝将军责备,想这丫头又有何错?却因我拒收糕点却无端受罚,如此之下我当置自己于何地?故我当时便是不让那丫头为难,便收下了这盒点心。现时既离蓝府已远,当可避开了有关人等,处理掉这盒糕点便是。我因这盒糕点难以下噎,便不让你们重蹈我的覆辙,故现时扔掉省得回府之后你们舍不得便自行拿了食用。碧月听了小凤姑娘的话,接过她手中的糕点,兀自迟疑地看着小凤姑娘,迟迟不肯挪动脚步。小凤见碧月半天不动,催促她道,你站着不动作什么?莫非我的话你也不信?碧月见小凤姑娘面有愠意,心中虽是猜疑不决,却又不敢再次相问,只好提了那盒糕点,缓慢地走向那街角的垃圾堆旁。走到街角处,碧月看了看手中提着的这盒糕点,又不舍地拿着询问的目光向小凤姑娘看去。小凤见碧月对这盒糕点依依不舍,心中哭笑不得,又不好指责于她,便故意寒着脸装作不耐烦地朝碧月挥了挥手,命她快点扔了糕点。碧月见小凤姑娘态度坚决,只好暗叹一口气,心中念道,人家好端端地送了一盒点心,你不领情吃了便罢,拿了赏了别人也是好的呀?这就扔了人家一番心意,到底是什么道理?碧月心中虽是这般想着,好呆还是咬着牙把那盒糕点狠狠地朝那垃圾堆里一掼,仿佛是发泄心中的不满一样。那盒糕点被碧月砸向那垃圾堆上,将那些在一旁争抢残羹剩饭的猫狗惊吓到全部闪到一旁,那些猫狗见碧月拿东西砸向它们,惊吓之余,均是拿着恐怖带有敌意的眼光死死盯着碧月。碧月本就暗自生气,忽见得这一群猫儿狗儿兀自不怕自己,见它们虽是被自己惊吓之下退守一旁,却又拿着仇恨的目光看向自己,不觉心中大怒,索性向前急跑几步,又快速地跺脚拍手,只想拿这眼前的畜生撒气,意欲将这些猫儿狗儿吓得狼狈跑开,自己看到它们这样心中才能解气。没曾想这群狗儿猫儿见碧月不走只是拿着架式恐吓自己,以为她也是来与它们争抢食物的,它们见碧月跳叫一番,就没了动作,便是个个凶相毕露,龇牙咧嘴,浑身毛发都竖立起来,只是按着前爪匍匐于地,哈着带着涎水的嘴巴向碧月咆哮不停。见这些平时温顺的小动物此刻面目狰狞,寸步不让,碧月此时反而被它们吓着了,她慌忙急退两步,与这此畜生拉开了距离,见它们并没有向自己追过来,赶紧转身向马车方向奔跑而回,又生怕这些狗儿猫儿乘自己逃跑的时机扑向过来,碧月便一边奔跑一边哇哇大叫,借以为自己壮胆。待碧月奔跑回车旁之时,她方才定下心来以手按住胸口回头看向那垃圾堆旁。只见那街角的垃圾堆中,那一群猫儿狗儿早已将那糕点的盒子撕咬粉碎,里面那上好的糕点,滚散一地,沾染上了满满的灰尘。小凤见碧月哇哇乱叫地跑了回来,又觉好气又是好笑,便忍着笑意对碧月说道,你便扔了糕点便是,好端端地去惹了人家干嘛?平时也见你泼辣老练,一付天不怕地不怕地模样,今番怎地被几只野狗吓得哇哇乱叫,像是丢了魂儿似的。碧月拍了拍胸口说道,这群畜生又不似人般地讲道理,它们只道我也是抢它们吃的,便不分青红皂白,跑过来与我撕咬。我又不是畜生,哪能和这帮畜生讲些道理,纠缠得清楚。小凤姑娘笑道,这些畜生皆是无主的,平日里到处寻找食物,蹿到哪里算哪里,也是被人追打得怕了,一旦见人走近,便是早早地跑开。今番你过去那垃圾堆旁,正巧有一些食物,它们为了活命,哪能放弃这眼前得之不易的食物,故你若靠近,它们只道你是为驱赶它们而来,便与你生死相争。这番你吃了一亏,当深深记得,且离那些疯狗或饿急了的狗远些儿。碧月听了小凤姑娘的这一番话,也是连忙点头,深以为然。小凤见碧月此刻稍稍定了定神,不似刚才那番慌乱,便命她上了车,然后又放下帘子,命小厮赶了驴车,快些向家中而去。
小凤与碧月回到家中之后,家人胡安接了过来。胡安欲问小凤可打听到胡太医的下落,小凤说道,这事暂且不说,我先问你,翠环可回家中来了?胡安说道,翠环比姑娘晚一些时间出府,大将军府路远,她又是步行,想是要比姑娘晚一些儿才能回到家中。我现时只守在家中急得不行,一下午心中老是惦记老爷情况到底如何?这天色眼见得快要暗了下来,一早出去的你们这二路人马出府多时却一路也没回来,也不知你们是不是又遇到什么特殊情况?我这又担心老爷,又挂念您们,可让我这老仆人忧心如焚,尝到了什么是真正度日如年了。小凤见胡安心神不定,怕她急坏了办事更没了条理,眼前家中可用的男人不多,幸而这胡伯还能为自己出出力,拿拿主意,若是他此时也乱了方寸,那家中更无人可用了,于是她便强装笑意安慰胡安说道,胡伯不必担心,我这里不是已经去过蓝将军府上了么?我初到蓝将军府上,蓝将军碍于制律,初时不能对小凤如实相告,只推诿不知。好在经过小凤一番苦苦相求,这蓝将军终于大发慈悲,将家父的去处告知于我,同时又告知家父被衙门带走的来龙去脉一并说于我听。胡安心疼地看着小凤说道,姑娘自小儿也是娇生惯养,何曾这番低声下气向他人乞求过?小凤听完胡安说完,也是苦涩一笑,说道,小凤幼时不懂人情世故,哪知世道艰难?今番为了父亲,也是迫不得已勉力为之,幸而人家看得家父的薄面,也不曾为难小凤,让小凤不虚此行,探听得知父亲下落。胡安听小凤如此一说,便连忙请小凤坐下,又叫碧月赶紧斟得茶来,自己又连忙对小凤问道,姑娘既是这番为老爷舍了脸面与他人相求,着实不易。也幸而这蓝将军深明大义,不嫌弃姑娘相扰,不知姑娘与这蓝将军谈得如何,还请姑娘将老爷这些事的前因后果仔细些向老胡说说。小凤听言,见天色已晚,这翠环又未回来,便自坐下将在蓝元家中自蓝元口中得知之事,略去那些无关紧要的,其余之事便一五一十地向胡安叙述了一遍。说完之后,小凤便对胡安问道,现今之时,胡伯可有什么主意,当快快些告诉小凤才是。胡安听完小凤姑娘一番话语之后也是点点头,他低下头思考了一番之后对小凤说道,蓝将军毕竟外人,他虽诚意满满,然仍是一家之言,以老胡看来,蓝将军所言现今不可全信。不如我们等翠环回来之后,看她从大将军府中得来的消息为何,我们再作打算。
二零零
且说小凤因不便直接去大将军府讯问父亲情况,便差了翠环去一趟大将军府。翠环这边在等小凤与碧月先动身去了蓝元府上之后,她在家中也不敢多作停留,便急急向大将军府那边走去。因路途不熟悉,翠环一路打听,也费了不少时间,终于来到大将军府。翠环到了大将府门外,见这里戒备森严,以为是太傅在这里的原因。翠环自知身份卑微,便对门人说要找龙平有事。门人打量了翠环几眼,便问她是哪家的姑娘。翠环说道,就烦请大哥说我乃胡太医府里的丫头,名叫翠环,因受了我家姑娘的差遣,寻他有事。门人听到翠环自报家门乃是胡太医家中的丫环,连忙将她先请到耳房稍坐,自己又慌忙跑到里边去寻龙平去了。龙平正在大将军书房外边值守,被门人寻到这里,只告诉他外间有一胡太医家中的丫环自称翠环,寻他有事。龙平一听,赶紧抢在这门人前头,向大门口走去。在门口的耳房之中,龙平见到这里焦急等待的翠环。翠环见龙平到来,也不和他客套,便站起身来急急将昨天蓝元如何带人到胡太医府中,又如何等待胡太医归家,又如何将胡太医和和记药铺的老板一同带走之事等等统统与龙平说了。事情说完,翠环又说道,这老爷至今未归,胡安去了太医院询问,太医院也不知道老爷的去处,姑娘没有办法,又着急老爷的安危,故就差了我来大将军府上,让我将此事与二爷说了听听,好呆大将军府人面广,消息灵通些,看看能不能帮忙打听到现时老爷的去处,处境如何。龙平听到翠环说了昨天自己从胡太医家中离开之后,竟然发生了这许多的事情,不觉一时惊奇,他听翠环说完,先是无语,低头思考片刻,抬头对翠环说道,这蓝将军将胡太医带走之事,太过蹊跷,按说就胡太医其为人,小心谨慎,老成持重,没听说过他在朝中有什么对头或是得罪了哪些人,断然没有被蓝将军带走之理,毕竟他还是朝廷命官,又是太医院首席,现今还在为太后调制丹药。莫非这蓝将军因那和记药铺的张老板原因?因张老板犯事,又正好昨晚在胡太医密室之中,又与胡太医在一起,故而蓝将军为慎重起见,便将这胡太医与张老板一并带回衙门?翠环对龙平说道,你这番在这猜测有何用?你家大爷现管着蓝将军,请他向蓝将军一问见之。我这里来府上若是直接寻那二爷,怕是门人见我卑微,不与我通报,故我先叫出你来,烦你赶紧将此事告之与二爷,着二爷替我们想想办法。龙平一听翠环催促,知事情蹊跷,怕是大事,便不敢自拿主意,就对翠环说道,二爷这两天事情太多,也是行踪不定,我要找到他,须是也要花上一点时间,我先不请你进去坐了,你还是在这里等待比较稳妥,说不定还能凑巧碰着二爷从外面归来也未可知,我进去寻着二爷便赶紧带了他到这里找你。翠环听了点点头,只催龙平快去。龙平先交待了门人,让他们侍候好翠环,自己又进去寻找龙诚。
龙平先去了龙忠处,没有发现龙诚的身影,见人便问龙诚去处,那服侍龙忠之人便告诉他,龙诚刚才在此,此时怕是去了大将军那边。龙平不敢耽搁,便赶紧去了大将军卧室那边。龙平来到大将军卧室外边,只见龙传、龙宝守在卧房外间大门的外面,便开口问道,四叔、六叔可见到二爷了?龙宝打量龙平说道,二爷刚刚进了书房,你寻他作甚?龙平长吁了一口气,说道,总算找着二爷了。说完话他便向大将军卧室之中走去,却不料却被龙宝拦着。龙平诧异地抬头拿眼色询问龙宝,龙宝板着脸说道,应逊交待,大将军正有事同人商量,现时不得有人打扰。龙平听言,也是高兴地说道,大爷自外间回来了?龙传点点头说道,正回来不多时,现在正与老爷有事商量。你先不要进去了,再急的事,在这里等二爷出来便是。龙平听到龙传如此一说,只好蹲在一旁干等,不时拿眼睛看向大将军卧室的外门之处,希望龙诚能快些从里面走出来。
大将军卧室之中,龙厚正在向大将军说道,我好容易翻进去了那和记药铺,看到里面的草药均是被这蓝元查扣一空,押了几辆车全部拉走。这楼上楼下,六间库房,里面的草药一点不见,只剩那倒塌的货架橱柜扔得满地都是。我找了和记的药铺的柜台,发现账簿均被那蓝元带走,没留下一页纸,柜台之中的银两,也被这帮人洗劫一空,一点不剩。我不大死心,见和记药铺大堂之中没有什么线索,便又在库房之中仔细寻找,只寻找到这和记药铺的后边二楼最里边的一间库房之中,才终于有所发现。在一旁倾听的龙诚笑问道,这蓝将军带人办了半天的差事,不至于落下什么东西让三叔捡了便宜吧?龙厚摇头笑道,正是如此,这蓝元平时看他普普通通,目光呆滞,不善言语,但办事酷似汝兄,心还是蛮细的。这和记药铺经他一手查办,怎会留下什么蛛丝马迹能让我捡个便宜?我进了那间库房,发现只有这间库房竟空着一半,房里干干净净,竟没有什么草药之味。按说那五间库房之中堆放得满满当当,怎会让这第六间库房,闲置着半间啥也不放?我一边思考,一边在那货架之上用手摸索,结果这一摸索之下,你猜怎么着?龙诚见龙厚说得神秘,当下惊奇地问道,莫非三叔一摸之下,竟误开了密室的机关不成。龙厚听到龙诚这番相问也是好笑,说道,我都说了我一进屋便自测量这房间的大小与外面看起来是否一致,如房间大小相差无几,怎么会有什么机关密室和暗柜之类的?一听没有密室机关之类的,龙诚失落地问道,那三叔到底发现了什么?龙厚转头看向龙谦说道,我发现这货架之上,满是这人参的须根。龙谦听到龙厚发现了这和记药铺之中有人参的须根,不觉脸色一变。又听龙厚说道,且以我的经验对这些人参的须根作出判断,这些断了许多须根的人参,其品质上乘,不亚于老爷白天拿出给你二伯煎药的那株。龙谦听到龙厚如此一说,便是追问道,不知三叔看得出这和记药铺之中,当有多少这种上好的人参。龙厚长叹了一口气说道,这满地尽是人参的须根,想来当是这蓝元手下之人搬弄这些人参造成。如是这些人参堆满了这满满的一货架,其数量当有五六百株,也只有这么多的人参,才能造成这地上堆积了满满一层的人参须根。看到这房间里竟存放有如此之多的人参,我也明白了这间房里为何没有再存放别的草药。这么多上好的人参,定是这和记药铺中的人怕别的草药将药味掺进了人参之中,影响了人参的品质,卖不出价钱,便将这些人参独放一室,并开窗通风。一听到这和记药铺之中竟屯集了许多的人参,房间里满是惊叹之声。就边大将军也不禁相问,老三可确定此事属实?没想到这小小的和记药铺,生意竟经营的如此之大,隐藏得也足够深,开在我府外里许之地,我等竟然没有察觉?那边厢,龙福与龙成竟掐起手指,算算这龙厚所言五六百株上好人参当价值几何。龙福算完不禁高叫一声,我地个乖乖,这些人参竟值一万余两!俺龙老大一辈子也没见过这么多的银子。龙厚一听龙福高喊之声,一觉皱眉,又哑然失笑。那边龙诚听到龙福喊出的数字,仔细核对一遍之后,对他说道,福伯想是算错了,这些人参,当值一十二万两白银。龙福一听龙诚此言,以为自己听错了,侧头对龙诚问道,诺之是怎么算的,这莫非你说错了?龙诚听龙福问他,也是含笑默默不语。龙福见龙诚不理他,他又回头拿目光看向大将军与龙谦,他见大将军不语,龙谦也只是微微点点头,便又低下头重新掐起了手指。龙福低头半晌终于将这些人参算清价值之后,抬起头来把双手手指伸向众人面前,只见他面色诡异,惊奇异常,脸上的肌肉痉挛之下,似是中了风一般,竟一时说不出话来。
二零一
看着龙福的表情,龙诚忍不住就想笑,又忙将他拉向一边,让他在一旁休息一会,稳定一下他那激动又有点愤怒的情绪。龙谦笑道,看来这番蓝元抄查这和记药铺,也并非无的放矢,也不知他是从哪里得来的消息?
龙厚说道,若问这蓝元从哪里得来的消息,恐怕也不难理解。且说这和记药铺偌大的买卖,朝廷之中必有人鼎力相助,既是朝中有人相助,这和记的张老板免不了要上下打点,既然生意越做越大,那需要打点的人自然就多,打点的人多,那关系必然就多,如此反复而已。这和记的张老板终究要把这与自己生意有利的人全都拉到自己这一边才会高枕无忧,这张老板也会借朝中诸多官员之力打压同行,使自己的生意在京城乃至全国得以垄断,这样才会在市场之中获取高额的利润。
龙谦听得连连点头,也接着说道,这样看来,便是和记药铺平日里的草药出入京城,就需要诸多的关隘文批,这和记有了朝廷官员的相助,这些批复与通关文牒自不在话下。但是这和记药铺如此垄断暴利,却也挤占了众多同行的生存利益,其它药行见到这和记药铺的买卖自是越做越大,可自己这边的生意却是日见调零,心下生恨,便借机报复,故向有关人等或是蓝元报告了和记药铺屯集人参的事情。这蓝元得到消息,自会去查个水落石出。
龙厚也点点头说道,或者说,有人觊觎这和记药铺的买卖,也想从中分一杯羹,可是这和记药铺关系打点的并没有打点到位,使这位有心人士因妒生恨,所以这有心人士便借机报复,也有可能。
龙大将军在上面听到龙厚和龙谦在下面言论,叹口气说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这和记药铺之事,若是单纯的只是买卖上利益分割的事,到也罢了。从蓝元得到消息便去查抄和记药铺一事来看,这蓝元要么与此事无关,只是秉公处理,要么就是受了有心人的特别关照,帮其报复和记药铺。若是这位有心人能令蓝元相帮,而又令应逊不知,那此人定是位位高权重之人,应逊发不可以掉以轻心。只不过我现时只是担心,这太后一心炼制丹药,现今人参奇缺,这和记药铺却屯集了这许多的人参,现在皇上高价全天下求药,这和记药铺却为何不卖?
龙厚想了想说道,想必这和记药铺还是要把价格抬的再高一些,再出手售出人参,这样利润会更多。现今不到夏天,这人参要到秋季才能出来,待到全国各地的产人参之地将今年的人参采摘挑选晒干出来,总共约要半年时间。现今市面上并没有人参,这和记药铺里的人参不但太后要用,这京城之中百官亦要用,这全国各州的达官贵人也需要用。如此之下,这和记药铺的老板便每次小批量一点点地朝外售出人参,可充分地利用时间在新的人参出来之前将屯集的人参以最大的价格卖出去,以此可以获得高额的利润。
龙谦听到龙厚如此分析,就接着说道,以三叔这番分析,这和记药铺若是将自己屯集的人参全部卖出,将有十几万两的白银流入这和记药铺里囊中。现今全国缺少人参,皇上为了太后求药,又令各州各药行官家商家皆高价欲购之,如此之下,这和记药铺里的人参乃是奇货可居,和记药铺若是以屯集的人参一点一点朝外售出,恐怕待秋冬时候,人参全部售出,所得银两将远远高于这十几万两。如此看来,这皇上现时若是一心求药,这财力天下谁人可以抗衡?这样最终这和记药铺里屯集的人参将大量被皇家收购,为此国库将为这批人参耗费数十万两白银,而这些白银,却恰恰落入这一众奸商与蠹虫之手。这太后此时炼制丹药,实是不可取。
这时大将军也说道,应逊所言不差,前些日子太傅建言,谓大医院缺少人参,请太后暂停炼药,太后先是同意了,后来此事却又不了了之,炼药之事,反而更甚从前了。
龙谦说道,解铃还须系铃人,炼制丹药之事,本是胡太医见太后体虚,乃奏太后说,他父亲当年曾调阅古方,谓之汇同天下名剂,汇集几十味名贵稀缺之药,秘密炼制而成,此药当对太后有用。只是此方因父亲离世太久,又加上药草难以配伍,故丢失了原方,但尚有一些信息仍存在胡太医的脑中,若是太后要服用,需要配备给他人手和物力来加以研制此方,两三年当可得。这太后早知胡太医之父医术了得,下药如神。又一听胡太医他父亲有如此神奇之方传下,当即欣喜不已,急令胡太医与太医院加紧操办之事研究方剂之事,又给胡太医手谕,令他紧急之时,可以便宜行事。这几年来下来,胡太医与太医院虽未见其炼制成功,却也耽搁数年,花费甚多。现今又是因为这人参,独此一味,偏要耗费国库数十万两白银。这国库之中钱粮,皆是民脂民膏,偏是为太后一己之私,却让这些巨款,白白流入这和记药铺那些蛀虫之口,想想就让我心疼。为今之计,父亲不妨将这胡太医招入府中,告诫于他,让其劝太后暂停炼制丹药之事,若是太后听从了胡太医此言,这也算是胡太医功德一件,造福天下苍生。
龙大将军听龙谦说到这里,忽然抬头对那边厢的龙诚说道,我这里暂且无事,诺之出去看看吧。你在我这里耽误太久,指不一定外面又有许多事等你处理,你出去之后,记得到书房那边看看情况如何。若是太傅府那边的人有些焦急,要加紧安抚,让自家人的对他们礼爱有加,多忍让为上,莫要使自家的人与太傅府那边的人吵了起来,让外人知道笑话。好呆敷衍过这几日,太傅府的家人走了,大家各自安静。龙诚听到父亲交待,便弃了那里揉脸的龙福,退到门口,转身开了门,出去了。待龙诚出去之后,大将军又继续说道,胡太医为太后炼制丹药之事,待胡太医过府上来之时,吾记得与他相说。吾听诺之时常对吾提起,这胡太医与那和记药铺里的张老板来往甚密,诺之常出入胡太医之家,亦常遇这张老板遣伙计去胡太医家送药。按说这大夫与郎中走的亲密,乃是分工合作使然,这张老板上下打点众朝中官员,亦不会少了那胡太医一份。吾时常想来,这太医院少药,会不会直接去这和记药铺购买,这胡太医缺少什么药,会不会提前和这张老板打过招呼?
龙谦和龙厚听到大将军这番言论,都知道这话中的奥妙,就相视对望一眼,不敢妄下结论。龙厚上前说道,我在这和记药铺的最后一间库房之中,不单单发现了他们屯集人参之事,还另有发现。
龙谦问道,三叔又有什么大的发现?
龙厚说道,我在那货架之上盘算人参之时,便又看到地上掉落了太多的人参须根,于是我又低下身在地上摸索,一番摸索之下,发现这屋子里满地的灰尘,这在其它几间库房之中是绝不可见的,我起身又见这屋的窗户开着,想想就认为这灰尘一定是这屋子经常开窗使外面的灰尘被风吹进来所致,我便以为这屋子里时常开窗通风是为了让人参干燥,使人参在南风天里不会生霉。我又走到窗户跟前朝外望,发现窗户外边便是后山,窗台之上堆满了鸟屎,鸟屎之间,还夹杂着几颗玉米麦粒。我原想这窗台之上一定时常有鸟儿在这里歇息,所以便带来了这玉米粒和麦粒。可又仔细一想这季节哪有新鲜的玉米和麦子啊?这一定是有人在这窗台之上喂这鸟儿的,这鸟儿未曾吃完,便洒落几粒在这窗台之上。看见窗台上这些,我便站在这窗户前面想,这鸟儿停在窗台上歇息,为何见有来人却不惊吓而飞叫呢?又是谁在窗台这里喂这些鸟儿呢?
二零二
龙谦见龙厚卖起关子,笑道,三叔莫非认为这鸟儿是有来头的吗?
龙厚接着说道,我很是纳闷,心想这和记药铺有人专门养了鸟不成?可这屋子里搜寻之下却并没有鸟笼。像这屯集人参之处,定是十分机密的地方,便是这和记药铺中的伙计,若不是与张老板关系密切,或是得到他的吩咐也不可轻易到得这库房之中。那又是谁能够时常出入这库房呢?此人进了库房之中,不急着出去,反而有时间在这里侍候鸟儿?带着这些疑问,我心想反正我回来也是无事,索性都呆在这库房这中等等看,看看这究竟是什么鸟儿,时常会停在这窗台之中。
龙谦笑道,这和记药铺之中,最有时间精力的莫不是这张老板?旁人都忙于生意,迎接客人,哪有功夫进得这库房重地长时间呆在里面。
龙厚摇摇头说道,我开始也是这样想,但又转念一想,这和记药铺的张老板经常要出门应酬,偶尔还会出京城一趟,一去便是半年或是数月的,哪有时间顾得了这些鸟儿。看这些鸟儿与这窗台如此熟稔,定是经常光顾所致,若是十余天里这鸟儿来了见无人喂食,定是早就投往他处,绝无可能眷念此处之理。若是这鸟儿与人相熟,时常来投,当是这库房之中,天天便有人守在这里,待鸟儿到来,他便拿食物喂它,这样经过很长时间的驯化,这鸟儿自然就和人形成了默契,人在鸟儿必来。
龙谦问道,如三叔所言,便是谁这番无聊,总是天天守在这窗台之前,不管有没有鸟儿到来,他也要风雨无阻,准备好食物,只待鸟儿到来。若是这般,定是此人对这鸟儿必有所求,故每日不辍,只待它来。
龙厚听龙谦这番说法,也是同意地点点头说道,我也是此想,便想若是这和记的张老板专门命一人在此等待照看这鸟儿到来,莫非这鸟儿与他的经营大有相关?现时这蓝元将这和记药铺之中所有的伙计均已带走,既如此,这库房之中,现时无人,若是那鸟儿到来,岂不是能让我看到?想到这里,我就在库房之中又仔细地寻找一番,好呆让我在一角落之中找出了一小袋玉米粒和麦粒混合装在一起,我就抓了一把食物撒在那窗台之上。然后我就跪在窗台后面,头搁在窗台之上,用衣服蒙了脸,只露出眼睛,以方便观察,又把双手弄脏了,使手臂手掌的皮肤看起来像是旧土一样的颜色,之后我又把双手环状地放在窗台两边,再把那些麦柆玉米粒都拨拉到我双手手掌之下,然后静待那鸟儿的到来。
龙谦好奇地问道,三叔这番动作却是为何?
龙厚见龙谦相问,便说道,只因但凡鸟儿都甚怕生人,一旦它们飞来窗台,见我与往日相见之人大不相同,它便不飞向窗台下来,或是飞到窗台之上见是生人,便一飞而散。故我只不动,扮作死物,投下食物,只等这鸟儿过来,欲待看看这鸟儿是你何方神物,便不想让它在我面前惊吓而飞。
龙谦听到龙厚此言,也是连连点头,心下佩服龙厚心细如发,向龙厚伸出大拇指。
龙厚接着叹口气说道,但我还是高估了我自己,我原本心想这天已转向傍晚,现时正是鸟儿寻食之际,若是这鸟儿下来觅食,当在一会功夫之间,一旦临近天黑,鸟儿便自归林,哪会再来。想到这我就没有多作准备,只在那里靠窗跪了下来。谁曾想这一跪之下,竟足足过了半个时辰,这时我的腰也酸涨难忍,双臂腋下酥麻不过,尤其这双腿膝盖也疼得十分利害。我抬眼看看天,见天色仍是大亮,心想这般下去,可如何是好?若是我现时起身,那鸟儿却偏偏这时飞来,岂不是前功尽弃。可若是我现时不起身,却又难以坚持太久。我左右权衡之下,就决定再坚持半个时辰,若是这鸟儿今天再不飞来,我便放弃,明天再来相等。想到这,我就又咬牙坚持。我一边咬牙坚持,又一遍在心里默数。等我数到二千零三十八的时候,我只觉着自己双眼发黑,眼皮干涩,不觉眼皮一闭之下,又感觉眼冒金星。我心想这番是真得再难坚持,不如今天就算了吧。想这里,我心里既懊丧又生气,便扭了扭脑袋,抬头又朝天空瞥了一眼,下面动了动那酸软的双腿,欲待起身。可就在这一瞥之下,我竟然看到此刻窗台前的天空上有一只鸟儿正在盘旋,我心里一阵狂喜,心想莫非正是这只鸟儿?看到这天空盘旋的鸟儿之后,我又跪好原地,重新将目光收回,屏住呼吸,等待那鸟儿下来窗台。也不知过了多久,我终于听到这鸟儿翅膀扑得一声,眼前一双细瘦的嫩黄的双爪立在窗台之上。我不敢出声,只微眯着单眼偷偷看去,只见眼前一只鸽子正歪着脑袋拿眼看着我。这鸽子像是非常不习惯我,虽是落在了这窗台之上,匆匆打量一眼,却又立马飞了起来,离开窗台而去。我心下甚是愤怒,心想这半天的等待,这就打了水漂了?可我又不敢动,只想这鸟儿去了之后会不会再会回来?既然机会稍纵即逝,我就选择赌一把,只好继续装下去,希望这鸟儿去而复返。果然不多久,那只鸽子重又回到窗台之上。想是我的胳膊和脑袋均搁在这窗台之上,这鸟儿常来这窗台,今日遂发现这窗台与往日不太一样,所以不太放心,第一次来时便警觉起来,立马飞跑走了。这鸽子又在天空盘旋许久,虽然见这窗台之上比平日多了两只胳膊和一个大脑袋,却也并无危险,便又立即飞回了窗台之上。这鸽子重新回到窗台之后,又是拿着那双绿豆大的眼睛仔仔细细地观察我的脑袋一番。这一次我眯着双眼,却也不敢转动眼珠,生怕这鸽子又被我吓跑了,我的鼻孔之中也嗅着了那鸽子身上的腥味,心想这一次怎么着也不能让你再跑了。那鸽子与我对望许久,见我的胳膊与脑袋均无动静,便啄了一二粒麦粒,又警觉地扭动脖子拿眼睛看着我。我此时恨不能让心跳也能停止下来,又想动动麻木的手指,怕关键时刻双手失灵,没办法抓住这鸽子,可我又实在是不敢动,便竭力地忍住了那心底十分的搔痒。那鸽子见我并无动静,也就愈发地大胆起来,只顾低头吃向窗台之上我撒下的饲料。等这鸽子一口一口循着饵料吃向我右边的手掌之时,我便想如何看准时机,一下抓住它。一般野生的鸽子反应机警,时时刻刻都要逃避天敌,故动作又快于人类,我若是稍有动静,还没来得及出手,这鸽子恐怕早就飞了。但显然这只鸽子不是野生的,当是人工饲养的,这人工饲养的鸽子由于久于和人类共外,对人类产生的动静早已习惯,所以对人类的动作也早就失去了应有的警觉性。想到这里,我就想趁这鸽子转身之际,立即出手,那时便是它最不好防备之时。我就静静地等着,等这只鸽子吃完我右手的最后一颗麦粒,转身向另一边啄食之际,我快速伸出右手,打算攥住它的双腿,同时左手又急速伸出,从上向下捂向这鸽子的翅膀。幸亏我准备充分,这鸽子果然是闻风而动,我右手刚出去之时,那鸽子虽没看到,却急速地向前跳了一小步,正好避开我去攥它双爪的右手,恰好它一跳之下,也正好碰到我拍打而来的左手,我左手一拍之下,这鸽子又倒向窗台,这鸽子还没来得及张开翅膀,我的右手终于死死按住了它那双爪,同时左手也拿住了这鸽子的脖子。我双手按住鸽子之后,怕它再次飞走,便立即上手扭断了这鸽子的脖子。
龙谦此刻皱眉说道,三叔这也忒急了些。
龙厚笑道,多是我膝盖太疼,双手麻木,怕控制不好,又让这畜生飞走了。待我起身之后,活动活动身体,待身体恢复之后,便自那鸽子的一只腿上取了这个。说罢,龙厚自怀里摸索半晌,终于掏出一张纸条,将这纸条呈给了龙大将军。
二零三
龙大将军接过龙厚呈上来的纸条展开来看,只见上面写着四句话:二八少女如日出,二九男儿正当午,白兔金猴天相配,酉戌相交结连理。龙在将军看完这几句话,又翻弄纸条一番,甚是不解,口中说道,这四句话是什么意思呢?像诗又不是诗,像是婚书又非婚书。难道是男女互通书信不成?大将军口中说着话,便又将军这纸条交给了一边的龙谦。龙谦接过纸条看了数遍,也是不得其解。只听一边的龙厚说道,我初得这张字条,亦是看了数遍,只是不解其中之意。乍看之下,还当成普通男女排八子论婚配之事。但这用鸟儿传递书信,费尽千辛万苦哪能用作这般简单的事情?我想这其中属相八子之类,定有他指,只是我天性愚钝,一时之间领悟不出罢了。应逊思维灵敏,多看几遍,兴许能看出点眉目。龙大将军听到龙厚此言,便向龙谦看去。只见龙谦见纸条并无异样,便知此信实际内容当在纸条上的几句话上,他便放下纸条,低头一边思索,一边在屋内走动。略过了片刻功夫,只见龙谦若有所思,走到大将军面前说道,我看这四句话里都暗藏了几个数字,如第一句话里的的二八少女如日出,这二八实为十六,日出之时为辰,在地支里排第五,这样第一句话里实际就是暗含了十六和五这两位数字。再看第二句话里这二九男儿正当午,里面的二九便得十八,当午便是午时,按地支里排列便是第七,这第二句话里便暗含了十八和七两位数字,再看第三句白兔金猴天相配,白兔在地支里就是卯时,卯在地支里排第四,金猴为申,申在地支里排九,所以这句话暗含了四、九两位数字,这最后一句酉戌相交结连理,便是地支里面的酉和戌,分别排在十和十一位,那这句就暗含了十和十一这两位数字。所以以我看来,这四句似诗非诗的话里,无非就是包含了十六、五、十八、七、四、九、十、十一这八位数字。龙厚听到龙谦说道到这里,又拿过纸条看了几遍,稍后也是恍然大悟,长叹了一口气说道,原来如此,看来这是一封密信,这信里面的内容乃是以十二地支作为加密的摹本。可是这八位数字我们现在是知道了,但是这八位数又是指的什么意思呢?龙谦摇摇头说道,这可难了,如果编写这封密信与接收密信的人提前指定某本书或是某本字帖内容等等,那这些数字我想定是编写密信之人将某本书或字帖之上的字按约定方法编排成数字,然后这接收密信的人收到信后再将这八位数字分别从这某本书上的页数及某行某字上再摘录下来,拼凑成原话。龙厚拿着纸条吃惊地看着龙谦说道,这发收密信之人均有一本他们共同约定的书或是什么的?然后又提前约定编排方法,每次发放之时便将里面的内容按编排的方法编成数字发送,接收者再按原方法将这些数字还原成某个字,再回原成发信者发出的原本内容?应逊你说的这么玄乎,你是怎么知道的?龙谦听完龙厚的询问,只是笑笑说道,这也简单。你看这封书信上的内容如此简单,稍有学问之人,一看便知其中的端倪。但发信之人似乎并不太在意这信会被旁人知道,因为即使旁人知道,也是仅仅知道一串数字而已,可知道这些数字又有何用呢?这些数字指向某种特定的信息载体,这信息,可能是本书,也可能是幅画。具体是什么,只有这收发密信之人知道,连第三人都再难知道。龙厚听到龙谦说的详细,也频频点点头说道,如此说来,这收发二人若是提前约定某本他们自己编写的文稿,他们先将文稿背熟,然后将文稿一焚了之,那别人再无知晓这种文稿的可能。如此下去,这密信世人只知道是一串数字,而实际内容,再无第三人知晓可能?龙谦听到龙厚这番一说,也是呆了呆说道,不用三叔说得这么复杂吧?但是也是有可能的。一般来说,想起这种方法之人,世间自是不多,但是如果只限于二人相互传递信息,那三叔所言必是再可靠不过。不过这种方法如是用在许多人之间相互传递信息,又让这许多人都能看得懂,那自己这种编写文稿之事,太过局限,不宜推而广之,最可操作的办法便是指定某一本书,将这本书的内容让选定的一群人记牢,这样一样也再无忧虑。比如就像此时,我们虽然发现了这首诗隐藏的信息不过是几位数字,但也仅限如此,再难有大的发现,除非能找到这收发密信之人约定的那本书或文稿。龙厚听到龙谦如此一说,一边翻看这信,一边摇头叹息道,这发明这种方法之人,真乃天才,即便让你知道这信的内容,依然让人无法参透机密。不过收发之人会用什么作为共同参考的摹本呢?比如这和记药铺,若是我是和记药铺中的人,会不会让这个收发之人约定的蓝本使用中药,药方、药书、还是账簿呢?龙厚一边这样喃喃自语,一边又频频摇头,又说道,这样太过普通,常人易于察觉,不会如此简单。一旁半天默不作声的龙大将军忽然目光一亮,对龙厚问道,老三,适才你是不是说这和记药铺里面的账簿已是不见了?龙厚听到大将军相问,抬起头来说道,确实如此,这柜台之中,我查看几次,并没有发现账簿。想是这账簿乃是这和记药铺的秘密,当不会只简单地存放柜台之内,即便这账簿存放在柜台之内,当下也尽被蓝元取了衙门去了。龙大将军听完龙厚所言,也是点点微笑起来,接着就转过脸来对龙谦瞧上一眼。龙谦会意,也是点点头表示领悟。那边厢龙福想是揉捏好了脸颊,见龙厚和大将军及龙谦三人在这里打了半天的足球迷,自己并无插嘴的机会,早已按捺不住,此刻便接茬进来,大声说道,什么文稿、摹本、账簿破烂玩艺,让我带几个人现时去了这和记药铺,再翻找几遍,不信搜不出这些东西来。你们只管在这里猜啊解啊,比画过来比画过去,就是比画到明天,我看也比画不出结果来。龙厚听到龙福这边言语,不觉皱眉,口中说道,我说龙老大,这种事情你不懂,便是不懂,虽然你不装懂,但也不能动不动就想使用蛮力硬来吧?如你这般,便是去了和记药铺,将里面的伙计尽皆放倒在地,打得他们哭爹喊娘,也未必能将些事打探出来?须知这动脑子的时候,还得动脑子,能不动手的时候,就尽量不得动手。打仗靠得可不全是勇猛,亦是需要脑子。说着话,这龙厚还拿手指了指自己的脑袋。龙福被龙厚出言一憋,心中顿时委屈扫兴,虽是打心眼里不服气龙厚所言,欲待相争,但碍着大将军和龙谦在此又发作不出,便只好大声说道,在老爷和应逊面前,就你老三能,俺龙老大没脑子,行了吧?我还不在这里受你的编排呢?我现在就出去透透气去,免得在这里听你们云里雾里,打哑谜似地听得让俺头昏脑胀。说罢,龙福便走向门处,一边打开门,一边不回头地朝外走去。
谁知龙福刚打开门,还没出去,便看见龙诚正欲推门进来。龙福瞪大了眼看向龙诚,刚刚正欲要奋力甩门的他硬生生地收回了右手,板着脸不说话。龙诚抬头诧异地看了看龙福,问道,福伯这是怎么了?谁又在惹你生气。龙福这才反应过来,哼一声,说道,没人惹我,我这是出去照看照看。说罢,也不理龙诚,就又朝外边的门口走去。龙诚便进了屋,走到龙谦面前说道,适才龙平在卧室之外等候多时,我出去之后,他便对我说,这胡府的一名叫翠环的丫头过来欲对我通报,说是这胡太医昨晚被蓝将军带走,至今未归,故他家的姑娘差了她,命她过来向我打听打听。我想哥哥既然才从衙门回来,想必知道这事,便过来问问哥哥,可知道这事?
龙谦一听龙诚说出此言,当下心中大惊,只见他面上一沉,对龙诚问道,竟有此事?
二零四
龙大将军在上面听到这两兄弟相谈这胡太医家中丫环翠环到访之事,便吩咐他们道,你们去忙吧,我自在这里休息一会子。龙谦与龙诚听到大将军吩咐,便告了退出到卧室之外。
外间龙平早等候得焦急,见龙诚进去,龙福立即出来,以为里面有何交待,便向龙福走了过来。一俟走进龙福,便见这福大爷双眉倒竖,怒气冲冲的样子,龙平立刻问道,这又是谁惹着您老了?龙福见是龙平,瞪了他一眼,哼了一声说道,他们自在里间说什么人参啊鸟啊信啊之类的事,我横竖听不懂,问他们他们又不理我,我气不顺,便先出来透透气。偏是一到门口就遇见你小子堵在这里,真是晦气。龙平被龙福拿话一冲,知道龙福定在里间受了气,此番出来正要拿他撒气呢。龙平心中有事,便不像往日一样与龙福针锋相对,他一听到这龙福口气不对,忙让到一旁,让龙福走过去。龙福见龙平今日与往日不同,便上下打量他一眼,只见龙平只是垂眉耷眼,没有与他相争的劲头,顿时觉得扫兴,不禁自己又冷哼了一声,便又大步走了出去。
龙福走后,龙平便在卧室外门之处朝里面张望。片刻之后,又见龙谦龙诚出来,忙迎上前去,对龙诚问道,这胡太医家的翠环还等着我回话呢,我出去可怎么说?龙谦听闻,便问龙平,你说的这胡太医家的丫头现时可在厅上?龙平摇头说道,我以为二爷在外间未回来,便让她等在门口,意欲万一二爷从外间回来,正好相遇。龙谦听言点头说道,既如此,我们便去门口见她一下吧。想必她此时亦等得焦急,得了消息还要回去向她家的小姐回复,这时间紧急,天也快黑了,就不要再把她请到厅上来了。龙平听言,忙是点头,便在前面带路。待一行人走到府门口,果然见那翠环也不在耳房里坐,只站在外间拿眼睛朝府门外张望,似是等待龙诚从外间归来。龙平赶忙过去和她打了招呼,这翠环方回醒过来,忙走到龙谦龙诚跟前见过了礼。龙谦龙诚兄弟忙还了礼,又将翠环请到耳房里坐下。待翠环坐定,龙谦便笑问道,有劳姐姐跑这一趟,我兄弟二人已是自龙平之口方才知道胡太医昨晚被蓝将军带走之事,但还请姑娘将昨晚之事,详细向龙某说来,也好让龙某对此事有个大致的了解,这样才能找着头绪知道从哪里入手来打听胡太医现时的下落。翠环听言,心中暗道这果然大将军府里的大爷比二爷果决得多,换作二爷,恐怕又要兜兜转转地费了许多的唇舌,才会问起正事。她心下这样想,又定了定神,清了清嗓子,便将昨晚蓝元如何到了她们府中,又如何在药室之中将胡太医和和记药铺的张老板一并带走之后,前前后后详细地对龙谦作了叙说。
听完翠环清晰地将事件事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龙谦便点点头对翠环说道,有劳姐姐了,此事龙某已是大概了解。既然太医院都未曾知晓这胡太医现居何处,那问题便在这蓝将军之处了。不如这样,蓝某现时便去跑一趟蓝将军家中先问过蓝将军,不如姑娘暂且回家禀过您家姑娘,就说这里蓝某便先问过蓝将军,若是有了令尊的消息,蓝某便着愚弟过府上面告如何?翠环一听龙谦此言,心中顿时万分高兴,忙感激地笑道,龙将军果然爽快干脆,如此翠环这里便谢过龙将军了。说完翠环又忙施一礼。龙谦忙摆手制止,笑道,先不要着急谢,家父与胡老先生原是多年交好,这点小忙,原是应该帮的。但是具体胡老先生现时情况如何,因何事而被蓝将军带走,龙某也不好确定,这里只好等我自蓝将军处回来才好相告。现天色已晚,我见姐姐又是孤身一人步行来此,不如就让我府中的龙平备了车送姑娘一程。姐姐仓促到访,恰遇我府中有事,未曾请姐姐进厅上坐,礼数不到,招待不周,万请姐姐不要见怪,且答应了龙平相送才好。翠环忙道了不敢,欲待拒绝龙谦,只见一旁龙平只是频频点头,心下不忍,只好改口说道,多谢龙将军盛情。如此,婢子便恭敬不如从命了。听到翠环答应下来,龙谦又是微微一笑,他一转头见到龙平此时亦咧着大嘴正喜不自胜,心里也是一阵窃喜。龙平见龙谦望向自己,忙止住了笑容,一本正经地弯下腰手中作了个请字,口中说道,姐姐这边请,龙平已是在门外准备好了马车。翠环听言,便又对龙谦龙诚施礼道别。龙谦挥手道别,龙诚又前走相送。
龙诚一路相送翠环出得府门,一路对翠环交待道,你回到家中务必请你家姑娘放心,你家老爷之事,我兄长既然应了下来,万无让人失望的道理。请你家姑娘自己多多珍重身体,她本体弱,睡眠又轻,不要忧思过重,在此事上面耗费太多的精力。待我家兄长自蓝将军处回来,我这里有了消息,明日得空便去府上相告。翠环正自走路,一边听得这龙诚之言,一边唯唯诺诺,答应了下来。翠环出得府门之外,便见龙平早立在一马车之前等候多时。龙平见翠环过来,忙背转身去,先叉开一腿半蹲于地,使腿横亘如长凳,又以一手把住马车,状似矮肩等人往上搭上包袱。这翠环登车之前,又与龙诚行了礼,道了别,然后以一手搭住龙平的肩膀,一脚踩在这龙平叉开的腿上,便扶上了马车。龙平见翠环收了脚登上了马车,又忙不迭地一手打开帘子,一手前掩护住翠环额头,口中小声交待翠环注意不要弄乱了发髻。待翠环俯身进了车内之后,龙平放齐帘子,又围着马车转了一周彻底检查车架和马匹,见诸事相宜,龙平方纵向一跃,坐在车架之上。只见龙平同龙诚招呼一声之后,便甩开马鞭,打马奔胡太医家中而去。这龙诚观察龙平良久,见这龙平何时曾对自己及家中之人卑微如此?此刻竟对这别人家的婢女翠环这一外人万般周到体贴入微,不免也是一阵摇头心中万般叹息。待龙平驾车远去之后,龙诚方才转头进了府门向耳房处而去。
龙诚进得府门,在耳房之处没见到龙谦身影,便问门人。门人说道,大爷适才已向马厩而去,想必是要出府。龙诚便向马厩行去,半路之上,果见龙谦打马从马厩中出来。龙诚忙上前问道,哥哥是要去蓝将军家中去吗?龙谦停马点头说道,事情紧急,等不了明日朝会了。这府中事务繁忙,人手众多需要支应,有劳你在家中细心料理了。龙诚点头说道,哥哥在外间处理国事要事,家中一些庶务,弟弟料理打点这个自是应该的。只是这天色渐晚,前晚太傅之事一过,京中人人自危,无人敢一人于夜晚行走,哥哥此刻一人出门,我甚觉不放心,何不带了几名随从?龙谦笑道,兄弟勿用惊慌,现时已是临近宵禁,我一人此刻沿街打马,所遇之人亦尽是宵禁之宿卫。太傅前夜之危,乃是隐敌策划多年精心而备,期间花费及人力消耗甚巨,非寻常之人可及。而我之身份与太傅不可同日而语,量难受到敌对之人如此盛大而隆厚地对待。既使这街上有一二宵小之徒,猝见愚兄孤身一人,陡生相害之心,欲对愚兄不利,料此庸碌之辈,以愚兄身手,对付此区区一二泛泛之辈,自不在话下。现今府内又多了太傅府里的众多家丁,他们名则护卫,实则暂时客居这里,兄弟务必要小心对待这客居之人,不要使他们和家中之人生了矛盾,使他们有了被欺之感。若是如此,当让外人对我大将军府之人说三道四,指指点点。须知父亲一生清誉,所得甚为不易,我等务必要小心守护得好才是正理。龙诚点头称是,说道,兄长所言甚是,我自会小心应付,务必不让这太傅府众人挑出家中的不是。既如此,兄长且快去快回,不宜在蓝将军家多作停留。龙谦点头,便打马出府而去。
二零五
蓝元送走小凤走后,又回到父亲书房之中。蓝瑛正在对蓝元从和记药铺里拿出来的账簿仔细翻看,他见蓝元从外间进来,便抬头对他说道,这些账簿很不简单!我们得仔细斟酌。蓝元忙问道,父亲从这些账簿之中查看到些什么不妥之处?蓝瑛见蓝元相问,便放下手中账簿,捋须点头微笑道,这和记药铺里的张老板,果然非同凡响。你且看看这账簿之中的过往几年的所进出的几味药材,其中这木香、硼砂、焰硝、甘草、沉香、雄黄、辰砂等几味药,乃是定心丸配药,此药其实只为军中独用。蓝元接过账簿也是仔细看了看,然后对蓝瑛说道,这和记药铺里的张老板过往几年竟然进出这么大用量的木香、硼砂、焰硝、甘草、沉香、雄黄、辰砂,莫非乃是受了这胡太医的交待,特为太医院才买进了这许多药材?蓝瑛听后摇摇头说道,我看不全竟然,向来军中用药,各地驻兵自有各地自行购买置办。这太医院所用之药,只为官中和京城各衙门所用。像这些为定心丸所用药材,其实用量极少,观这和记药铺里的每年进出之定心丸的配伍药材,实际一年的进出量便超出太医院历年所用。蓝元听完父亲所言,点点头说道,这番看来,这和记药铺里的药材进出量如此之大,其购销之处并非全在这京城之中,除京城各处用量只占其中一小部分之外,其它绝大部分,均销往全国各州。想这区区张老板,在朝廷之中与各州牧守之处,均无故旧知交,亦无师友亲眷,他是如何让这和记药铺的买卖做到各州各府?蓝瑛听完蓝元所言,亦是点点头说道,确实如此。以这番和记药铺经营看来,这和记药铺偌大的买卖,非这区区张老板一人所有,以吾观之,这张老板不过一门前卒而已,和记药铺其背后真正的主人,能量巨大,十分的利害。蓝元说道,既如此,以父亲看来,我们现时该如何处理?蓝瑛想了想说道,我们不可轻举妄动,还是待吾与侯爷交流一二,再做下一步打算。蓝元听说,也是微微点头说道,以我观之,若是这和记药铺将来可能与我等为敌,不如乘早除之,以绝后患,若是错过这次的机会,以这和记药铺的才力及他们在朝廷之中的关系,他们若躲过这一劫,以后我们恐怕再无机会对此下手。蓝瑛听了蓝元说得如此严重,也是蹙眉仔细忖量,然后徐徐说道,为今之计,除非万不得已,我们莫要轻易树敌才好。这和记药铺其背后之人,如若你我猜测不错,我等确已知晓,只是如果对方知晓我等行为,一俟我们有所行动,对方便立即作出敌对行为,到那个时候,恐怕对我们与侯爷处亦是不利。如此我们三方相互损害之下,只会让这太傅与大将军等人得利。蓝元听完蓝瑛所言,也是点头微笑,说道,若是这般如父亲所言,以我之见,不如与这和记药铺握手言和,化敌为友,这样与我有利,还可一同对付大将军府。蓝瑛捋须笑道,若是以前,这和记药铺岂能与我等合作?现时他们既有把柄在我们之手,当受制于我,我等既可对其网开一面,不要落井下石,想必他们也不会撕破脸皮,置我等的一番好意于不顾。
蓝瑛蓝元父子二人正在书房仔细计划这和记药铺之事,不想此时忽听外间有家人禀报,说是大将军府里的龙谦将军忽然造访,现时正在厅上等候。蓝瑛听到龙谦来到家中,脸色陡变,对蓝元说道,这龙谦夜里忽然来我家,所为何事?蓝元想了想,也是脸色微变说道,莫非是为这和记药铺里的账簿之事?蓝瑛微微皱眉,问道,你是据何判断的?你将账簿带回家中之事,当是秘密所为,他是如何知晓的?蓝元一叹说道,想胡太医昨晚被我带走一事,这胡太医家中的小凤姑娘今天下午已是来过,既使这小凤姑娘之前去过大将军府相求龙谦打听这胡太医下落之事,此番这龙谦也不会来我家中于此时询问,当是于明日衙门之中与我相问。昨晚我在胡太医家中将胡太医与张老板带走一事,原本是没有请示过龙谦的,今日我因没有遇见龙谦,便还不用向他解释此事。今日我又查封了这和记药铺,想必这和记药铺树大招风,一旦有关之人见和记药铺被封,于是这帮人少不得四处寻找关系,欲待知晓这和记药铺发生了何事遭遇查封,并进行拯救这和记药铺的行动,我想此时便有人将我查封这和记药铺一事,说与龙谦知道。这龙谦一知晓我未经请示便查封了这和记药铺,定是到衙门找相关人等询问仔细。想来我查封和记药铺所率领之众人中,其间有人将我把和记药铺账簿未曾归档之事透露与这龙谦知晓。龙谦何等精明,见我将这和记药铺中的账簿未曾归档,必知道其中利害,一查之下,见衙门之中并无这些账簿踪迹,便明白我将这些账簿带走他处,故特来向我讨要。龙瑛听完蓝元说出此言,也是频频点头,说道,这和记药铺离大将军府不过里许地,你光天化日之下,大摇大摆地带了许多人查封了这和记药铺,你量这大将军府之中无人知晓?你且出去会客,探探这龙谦欲待说些什么,我得抓紧时间将这些账簿之中要害部分看完,一俟这龙谦万一是找你讨要这账簿而来,你还得如实交与他才好。否则他办你个不守律制,徇私携带之罪便是大大地不好。蓝元听完父亲所言,也是点点头说道,那孩儿先便去厅上会他,父亲这里仔细些才好。蓝瑛点头对蓝元摆手,示意他速去,自己又自顾去看那和记药铺中的账簿。
蓝元见父亲如此,只得出了书房,出来到厅上与龙谦相见。蓝元龙谦二人相见先见过了礼,待用过了茶,龙谦说道,愚兄夜来造访,并无它事,只因前晚定水河畔之事,家父交待,令愚兄特来与兄弟相谢。原本你我兄弟之间,不必如此客套,但父命难违,家父既然交待下来,做儿子的只好尽力照办。愚兄想来若不是前晚你及时赶到,救了太傅及我府中之人,想来后果当不堪设想,愚兄其罪过大焉?蓝元听完龙谦说完,忙朝上虚行一礼,口中笑道,多谢大将军记挂蓝元,应逊兄亦太过客气,弟实不敢当谢字。那晚救援太傅之事,与公,乃是小弟职责所在。想来冥冥之中,天佑太傅,天意如此,我也是顺命行事而已,小弟当晚恰好巡守到定水河边,既然与应逊兄相逢,得兄示警,知定水桥那边有刺客欲对太傅不利。小弟得兄示警之后,匆忙赶到,恰好及时出手援救,乃是弟份内之事,如是不然,当是弟乃渎职了。再者与私,太傅亦是弟之老师,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弟岂有见老师有难而袖手旁观于不顾哉?若此,弟还算是读过圣贤书之人吗?幸而那晚天可怜见,令弟带兵至此,侥幸成功,救得太傅及兄之家人。见太傅虽受惊吓,却安然无恙,弟心实甚慰矣,只是不想龙校尉在此声战斗之中,与刺客周旋之际,却是拼死为护卫太傅之下,遭受重创,弟见龙校尉伤势严重,生命垂危,心亦悲怆不能自忍。好再弟终于得以常兄援手,可以安然将太傅与兄之家人送回兄之府上。弟既至府上,又得大将军垂青,亲自接见弟于厅上,弟见大将军雄风不减当年,心中仰慕之情,又平添了几分。弟回府之后,与家人相谈受大将军厚爱接见之事,众家人皆谓弟幸甚矣!只是弟归家这两天,心中甚是牵挂这重伤之中的龙校尉,兄刚刚从府上来,不知可否告知愚弟,这龙校尉现今伤势如何,可大安了?
二零六
龙谦听到蓝元问到龙忠的情况,叹了一口气说道,我家忠伯现今伤势虽是严重,目前尚无大碍,将来情况如何,只看天意了,多谢兄弟挂念。愚兄来府上除了向你道谢之外,还有一事,因受人之托,特向兄弟请教。
蓝元听到龙谦说到此处,便忙问道,不敢,不知应逊兄受了何人之托,有什么指教,请说。
龙谦说道,只因今日那胡太医家中使了人来向我家中通报说,蓝兄弟昨晚曾带人去了胡太医家中,并当场将胡太医及那和记药铺的张老板一并带到北衙之中,可有此事?
蓝元听龙谦说到正事,也忙肃颜说道,确有此事,这件事小弟还没来得及向应逊兄禀告,因为这些天里我见兄府内事情繁多,恐无暇顾及这些小事,故我便自己酌情作主将之处理掉了。现兄既然相问,那兄弟便将这件事如实向你禀报了,此事原是如此:只因前些天我便收到朝天门处的属下呈报,说是在对这和记药铺购入京城之中的大量药材进行例行察看之中,发现有一些数量较多的人参并没有列入在这上报的草药名单之中。现今城内人参稀缺,价格高昂,这和记药铺却在此时虚报人参的数量,有逃避官税的嫌疑。故当时查看之兵士,虽是当场见这和记药铺里申报的药材之中,其中人参数量与申报极度不符,便也不动声色,放了这和记药铺的车辆过去。事后这士兵过来与我相报,建议我说这和记药铺敢于作出此事,当不是一次两次,不妨对这和记药铺进行抽查一番。我想这和记药铺偌大的买卖,敢光天化日之下明目张胆地对人参数量做假,竟然不怕这京城城门之处的勘查,可见其有恃无恐,胆大妄为。故我想此时当不宜张扬,先带了这和记药铺里的张老板问过话,看这张老板对此事有何见解,若是话说得通到也罢了。昨日我带了人去这和记药铺寻这张老板谈事,不想这张老板不在这和记药铺,却有人相告,说这张老板彼时听说我带人前去和记药铺与他约谈,他便提前跑到这胡太医家中躲避。我听说这张老板竟然先不问何事,一听说我约谈与他,他便事先躲我不见,便倍感此事蹊跷,于是就一路追到这胡太医家中。我带着人来到这胡太医家中,恰逢这胡太医仍在兄的府上与众家将疗伤还没归来,府中只有些仆人接待了我,而这和记药铺的张老板却不知身在何处。我便问了这胡太医家中的胡安,令他将这和记药铺的张老板交出与我,可这胡安只是推说此事他一概不知,便是这张老板现时何处,他更是不得而知,只拿话语敷衍与我欲待要我等胡太医回府再说。我心想这胡太医乃朝廷命官,我虽据实知道这和记药铺的张老板现时正在他府中,可也不能明目张胆地搜寻他府中。若是我蓝某搜寻胡太医府中之事,一旦传出,搞得满城皆知,便是这胡太医本身清白,也难逃别人胡思乱想,编排诽谤。故我当时就留在了胡太医的家中,只待这胡太医回来。至晚间这胡太医从兄府上回家之后,我与之相见,便谈了这和记药铺张老板所犯人参之事,没想到这胡太医听我说完这和记药铺夹带人参之事,只是一口咬定,说是那守城之人查看这和记药铺运送草药的车辆之时,欲待向这和记药铺里押车的兄弟索贿,不想这和记药铺里的伙计也是个硬茬,这城门口查看之人拿话点了百遍,这和记药铺里的押车之人就是装聋作哑。这查看之士兵见索贿不成,故便生报复之心,向上虚报这和记药铺申报人参数量作假一事,借此来打击报复这和记药铺。我与之好言劝解,先让他将这张老板交出与我,让我带回衙门过堂审问一番,定会水落石出,若是这张老板没有办出此事,当会还他一个清白,若是这张老板真得少报人参数量,便亦是真得逃避官税。谁知这胡太医听我说出此言,便说这和记药铺夹带人参之事,若是当场抓获,便是人赃并获,当时这察看之士兵,并没有当时起赃,可见索贿不成,事后报复乃真。说完这胡太医又拍着胸脯只说这和记药铺里的张老板与他相交多年,他拿性命担保,保这张老板绝不可能做出此等事来。我见这胡太医油盐不进,又怕伤了同僚的和气,只得提醒他说道,现时蓝某是奉了皇命办差,如若当天不能将这张老板带到衙门会谈,那蓝某只和请胡太医和我一道进宫面圣,请胡太医自己去和皇上说明情况了。这胡太医听我这样一说,权衡之下,便将那和记药铺的张老板叫了出来。既然这张老板已然出来与我相见,我见天色已晚,便要将他带回衙门欲待次日再问话。不想这胡太医又是万般阻拦,说是这和记药铺里的张老板万万不能随我回北衙,因为北衙的刑罚是出了名的恶狠,这张老板若是去了北衙,扛不过这北衙的刑罚,屈打成招,便将这和记药铺原本没有的夹带人参之事坐实了,这样这和记药铺与这张老板可就太冤了。恰巧这时张老板当场又是拼死抵赖,言语强悍,只是不承认这谎报人参数量之事。我见情况僵持不下,只得对胡太医说道,既然您老怕我等对这张老板不公,怕将他带回北衙受到虐待,不如你二人一道,均随我到这北衙一趟。如此之下,你当知晓我等可是对这张老板可有什么不公,也当知晓我等查明此事,到底这张老板冤还是不冤。胡太医听言,也不多说,便与这张老板商量,后乃答应他二人愿随我等一道,回到北衙之中。因我等回到北衙,已是深夜,故也未曾再对这张老板提审。我见众兄弟辛苦一天,便让他们散了,自己也回到家中休息,只等隔天再来对这张老板进行提审。不想兄弟我回来休息一晚,今天一早,这满朝各部的官员,竟纷至沓来,几乎要将兄弟家的门槛踏破,想我这蓝家,何时曾这样风光过?兄弟与这官员一一相见,这些同僚与兄弟先是客套一番之后,果不其然,后面所谈之事,竟全是为这和记药铺而来。这一二之朝中同僚来为这和记药铺向兄弟求情而来到也罢了,不想这六部之中,不乏各部大员,竟也纷纷为这张老板求情而来。兄弟几番思量之下,决定先不提审这张老板了,如是当时提审,想这张老板有这满朝官员为他撑腰,想必他亦不会说出什么子丑寅卯来。如是兄弟能从这和记药铺之中查出点名堂出来,想彼时再提审这张老板,他当不会再死不认罪。如果兄弟去了这和记药铺一趟,确实也查不出这和记药铺有什么坏名堂,就不如卖了这六部中各位大人的面子,将这和记药铺的张老板索性放了,如此大家都能落个体面。于是,兄弟我就带了几位得力干将,悄无声息地就去了这和记药铺。这和记药铺之中的伙计,想必也未曾想到我蓝某会忽然为这张老板而再次登门,这些伙计也没有想到我会忽然对这和记药铺进行搜查,故也根本没有提前做什么准备。如此一来,兄弟我可是得来全不费工夫了,我对这和记药铺一番突击搜查之下,竟然在这和记药铺库房之中,发现了他们屯集的大量人参。人参之多,莫说兄弟我,便是应逊兄,当时看到那些海量的人参,也会瞠目结舌,怔在当场。那些人参,品质上佳,世所罕见,其数量亦有二三百余株,真正让当时看到这些人参的我,惊骇当场,口不能言。兄弟既然在这和记药铺之中有如此大的发现,当然再不惧那些各部官员的人情要挟,便索性将这和记药铺查封,这药铺之中的药材,也尽皆拉回北衙进行盘点,核算。这和记药铺的张老板不知可还有其它的坏事,当查清这些药草才好另说。兄现时既问到这胡太医,不瞒兄说,这下午之时,弟亦曾见着这胡太医家中之女小凤。这小凤来到弟家中,便向弟打探其父胡太医消息。我初时不肯说,后禁不住这小凤姑娘的苦苦哀求,又想到这小凤姑娘与诺之兄弟将结秦晋之好,若是弟一意拒之,恐兄日后与这小凤姑娘相见,面上不太好看,故便透露出这胡太医现时在北衙之中,因未曾过审,现时还安然无恙等消息。小凤听说其父现时无事,便放心离去。这事前前后后便是这么一个过程,现时弟已禀告兄知之,不知兄未来将作何打算,可现时向弟作出明示。
二零七
龙谦听到蓝元说完,只是颔首笑道,虽是律制所限,蓝兄弟有所行动,当向我提前汇报。但你我之间,自小儿一块长大,蓝兄弟之为人本分,应变能力,处理果决,取法中庸,对事情的解决能力愚兄还是十分肯定的,你我之间原本不用这么较真。既是胡太医此事确实因这和记药铺的张老板而起,那该如何处置这胡太医与张老板,蓝兄弟看着办理即可。需知这胡太医之女虽欲配为舍弟,然公事公办,不能因为这胡太医与愚兄之家有姻亲之名,便要虚与委蛇,敷衍了事。如此,当失皇上威信,亦陷我等于不忠不义之地。我这里虽是暂时管着北衙,但终究还是要等皇上定夺好人选之后我也好才将这北衙交由别人管理。眼前京城新定,人心浮动,皇上见群臣之中,多有人顾忌疑虑而处理公务不能中肯,便事无巨细,俱要亲自过问,如此之下,便是皇上天生神力,但也确实是治理不过来。此正是我等为君分忧竭力效忠之时,我等之众不揣他想,一心为公,凡事若能处处度量为国为民,又能酌情处理的妥当能为皇上分忧解难,便是最好不过了。我这几天里,因为太傅被刺之事,府里人多事杂,又是会同黄凌在外间调查刺客潜居之处,故也是分身乏术,这若是再对这北衙之事,事事过问,就是我精力再多,也总是不济。现有蓝兄弟这般独力特行,凡事可酌情自行处理,让我也有片刻的休息,也是最好不过了。
蓝元听到龙谦如此述说,也是点头称道,一边又说道,兄弟原本便是此想。想着我等自小儿陪伴皇上一同长大,那时我等一样心里眼里全是皇上,只想一心服侍好皇上才好,幼时我等一同玩耍之时何曾分过你我?便是今日,兄弟同应逊兄等人一样,一心儿只想把皇上交待的差事办好。平日里我们都听从皇上的调度,临事之事,度量裁度,当唯心唯力而已。若是事发突变,不及向皇上汇报,当及时忖量处理,若是再循规蹈矩,事事请示,当是贻误战机,使事情向愈发地不可处理的方向发展,如此但求无过的想法,不仅限于愚忠,亦当是罪过一件。
龙谦听到蓝元说完,也是微笑点头说道,确实如此,可见蓝兄弟此言发自肺腑,愚兄心底深感赞同。蓝兄弟既然此时已将这和记药铺之事,说与我知,那此事我就放心地让兄弟去操办了。愚兄还有一事,现同蓝兄弟商量。今日上午这常玉汇同黄凌带了人去了这京郊的沙子湖搜寻了半日,原本想在这沙子湖上找到这刺杀太傅的刺客潜居的踪迹,不想他们带人寻找这沙子湖上,原本这湖上的两条船,居然在前晚一场大火之下,烧得干干净净,连块樯板竟然也无法找到。这黄凌只道这船恐是已被凿沉,便又沿湖打听了十余家渔家,只得到消息说这船上的人早已不见踪迹,他们临走之时,便纵火烧毁了这两张船,烧船之时,有胆大的渔家见这湖面之上,大火漫布,以为船上有人会被烧死,便纠集了有胆大者三五人驾小船欲前往相救,不想这大船之上早已布满火油,船上火势甚大,小船竟不能靠近,无奈之下,搭救之人便围这火船拼死呼喊,却不料这船上却无一人应答。故这前去搭救的渔家事后判断,这船上之人要么已全部烧死,要么早已逃生他处。黄凌听到渔家这么回复之后,便又扩大范围,沿沙子湖岸十里,仔细搜寻,看看到底有没有活口从这船上逃生出来。这搜寻信息之人虽是已撒了出去,但眼下恐怕三五日之内,当再无消息传来。我得知这消息之后,便回到家中与家父和太傅商量。家父的意思是,这沙子湖中毁船一事,还未了之,当知这伙刺客人数不定,来去无影,既然这伙贼人至今还未查清其来历,当不能断定这帮乌合之众在前晚定水河一役之中,尽数被歼,若是这伙贼人之中尚有余孽,恐伺机报复,还会卷土重来,再次对太傅不利。故家父度量之下,令我务必将这府处的两条街上布满眼线,加强戒备,务必要防范那伙贼人之中幸存下来的余孽为求报复,伺机对我府中发出袭击。我得到军令之后,左思右想,眼下这京城之人,人手短缺,这黄凌与常玉又带人在沙子湖畔三五日内回转不来,京城之外虽有众多人手,恐怕又调度不及。且皇上说之,外兵新来,不可轻信,令我不可将京城之外的兵士大量调入京城之内。如此之下,这眼下只有蓝兄弟北衙之中尚有几百余人,虽是人手不多,量监察我府外那区区两条街,当是绰绰有余。我知现今蓝兄弟所率之人又要巡守京城,又要留守北衙,不知对我欲派人监守我府外那两条街之事,如何看待?
蓝元听到龙谦要调集他手下之人去那府外监守他府外的那两条街,便思考半晌,然后对龙谦说道,现今刺杀太傅一伙贼人,想前夜虽不能尽数全歼,想必也逃蹿者无几。既然这伙贼人的大患已除,这京城之中当无其它隐患,反而兄弟感现时京城之中,当太平无事。只是兄之现时府上,若是这刺杀太傅的贼人当中,偶有一二逃跑之人欲待再次对太傅不利,去而复返,冒死攻击大将军府,那大将军之虑,原是应该的。为今之计,兵法云,敌之所攻,我之所备,既然不敢确定是否真有那么一二人欲对大将军府不利,那我们就当他真得存在,并把这存大之人欲攻之地加强防守便可,如此那兄弟对这兄之府外的两条街面要加强戒备,也是赞成的。至于人手方面,还幸好有凌峰手下几百余众,既然现时京城之中其它街面之上再无危险,不如虚巡守之兵而实充监察之兵,若是此时将凌峰他这班人马分作两班,日夜巡守京城,当可足够。
龙谦听到蓝元说完建议,也是频频点头,说道,如此,这件事便如兄弟所言这般定夺下来,蓝兄弟明日即刻操办此事,除将北衙之中各司之中留一二当值人手之外,余皆可着便服,徐徐添置于我府外之两条街面之上,不可令人知之。蓝元听到龙谦吩咐,忙道了是。龙谦又笑道,叨扰了兄弟半宵,这更已打了二点,我这就归家去,就不再扰你休息了。蓝元笑道,兄说得哪里话。我已吩咐厨房,备下了酒菜,兄来我家中一趟不易,弟乞求兄留下来小酌一杯才好。龙谦起身笑道,蓝兄弟且不可破例,现时京城宵禁,皇上又诏谕凡军人这一月之内不可饮酒。你我二人皆是军伍之人,又是带兵之长,不可仗着皇上亲信,便可破例,须知处处要提防上行下效,一旦我等坏了军中规矩,当为属下之人开了不好的头,今日我等饮罢,明日属下之人聚众会饮,那时我等当如何?如此之后我等当再难管理手下之兵。蓝元听到龙谦如此一说,甚是尴尬,便讪讪笑道,兄之教导,兄弟谨记。既是兄现时要走,弟不便强留。弟前行带路,兄小心脚下。龙谦笑道,我未曾留下饮酒,并不是驳了你的面子,你我兄弟来日方长,待此番危机一过,你我并其他一干兄弟,当要痛饮一番,不醉不归。说罢,龙谦哈哈大笑,上前向厅外走去。蓝元听到龙谦大笑,也忙陪笑,说道,确实如兄所言,他日却当痛饮。
龙谦与蓝元二人一前一后,走到蓝府门外。龙谦正要上马,突然回头对蓝元说道,对了,我忽然想起,我从衙门归来之时,似曾听有人说这和记药铺之中的搜寻得来的账簿却未归档,可有此事?
蓝元正要相送龙谦离去,这胸内悬着的一颗心正要放下,此时听到龙谦一言,心头又是忽然一紧,额头之上冒出涔涔汗来。
二零八
蓝元心想,这终究是要问到关键的地方。他心里虽然焦急,左右盘算,面上却不露声色。龙谦说完之后,便静静地站在原地,等待蓝元回答。蓝元想了一会儿过后,便不好意思笑道,这和记药铺里的账簿确实是没有归档,只因我心里急着这事,便想把这些账簿带回家仔细观看,欲待早些将这和记药铺之事查点清楚,处理停当,没想到仓促之下,竟然忘记先将这些账簿在衙门之中归档,然后再取出来观看。弟原本是在这和记药铺里搜查之时,便将找出的这些和记药铺里的账簿打包背在自己的后背,因不放心这属下之人归置,怕他们办事马虎,乱拿乱放,一旦后面弟看时却一时寻找不到,后来就未曾将这些账簿放下。从衙门回来的时候,情急之下,竟也一直没有卸下自己后背背着的账簿,一直我将这些账簿背回家中之后,却才发现。兄现时既问起这事,弟方悟如此草草行事,当误大事。眼下幸亏兄追查及时,能让弟有补阙的机会,待弟进去取出那几本和记药铺里的账簿,劳兄带走送回衙门,也好让那些同僚看看,免得后面说我蓝元不按规制,私自夹带公件归家。
龙谦听到蓝元如此述说,也是微微一笑,说道,休怪愚兄迂腐,情理不通,但是各司均定有律制,规矩是一定要守的。既然蓝兄弟将这和记药铺之中的账本带回了家中,原是无心之举,休要理那些穷酸学究,穷理追真。你且将这和记药铺的账簿,取出让愚兄一观,免得明日那些学究谓我公私不分,处处对世交之友网开一面。
蓝元听到龙谦此言,忙点头称是,口中说道,兄管理北衙,秉公处理原是应该的,休要因弟是小错而让这群腐儒啰嗦。兄暂且留步,容弟进去将这和记药铺的账簿取出。龙谦听言点头,蓝元便转身进府中而去。
进府之后,蓝元径向那蓝瑛书房之中而去。蓝瑛书房之中,蓝元看到蓝瑛正在撕那自己从和记药铺背回来的那些账簿。蓝元看到父亲此番作为,心中大惊,忙上前制止父亲,并问道,父亲这是为何?现时这龙谦正在外间等我将这些账簿交出,父亲若是现时将这些账簿销毁一空,孩儿如何将向龙谦交差。蓝瑛停下手中的动作对蓝元说道,眼下这些和记药铺里的账簿,有许多重要的需要我们留下下。蓝元诧异地对蓝瑛问道,虽然时间仓促,可凭父亲的记忆力,记下这区区几本账簿当不是难事。待父亲将军些账簿记牢之后,孩儿便将这些账簿拿出府外交给龙谦带走。这账簿之中的信息,到时不都尽在父亲的脑海之中吗?蓝瑛听蓝元如此一说,不觉长叹一口气说道,你原来不知。想凭我这记忆,将这几本账簿记在脑海之中,当不在话下。但是这些账簿之中的太多信息,不能让龙谦等人看到。若是让龙谦知晓这账簿之中有大量的木香、硼砂、焰硝、甘草、沉香、雄黄、辰砂等各种定心丸配伍之草药,他必对这和记药铺近年的买卖一查究竟,到时再沿着这线索一并查下,当查到这和记药铺背后的真正主人。今天下午侯爷已买书与我,令我务必与这和记药铺鼎力合作,想必这和记药铺其后的真正主人,已是知晓这京城之中的变故,他见这和记药铺站台的张老板与胡太医均身陷囹圄,便想搭救,故就暂时放弃了与侯爷的旧恶前嫌,现在愿意和侯爷通力合作。既然这和记药铺愿意与我与侯爷合作,那现时这和记药铺便是我们的盟友,那眼下之事,保住这和记药铺便是头等大事。现在这龙谦催要这和记药铺中的账簿,在这时间如此仓促之下,我一时想不出更好应对龙谦查询的办法,无法对龙谦进行敷衍,只好暂时将这账簿之中几处重要的部分全都撕下来,令这龙谦查看之时,发现不出这账簿有何异常。蓝元听到父亲如此打算,便忧心忡忡地皱眉说道,龙谦何等人物。父亲便让我现时将这些稀碎的和记药铺的账簿交出与他,他看后心里会更加怀疑我父子二人和记药铺之事别有用心。蓝瑛听蓝元有如此担心的想法,便对他说道,这个无妨。龙谦若是问起这和记药铺的账簿为何如此稀烂,而且有几页已是丢失。你便直接回复他说,在和记药铺搜查之是地,这和记药铺里的伙计极度不配合,有几人欲要毁了这几本账簿,幸亏你发现的及时,才制止了这和记药铺里的伙计欲要毁坏这这账簿之事。如此你便可将这账本稀烂之事尽皆推向那和记药铺里的伙计,让这龙谦虽觉有所不妥,却又察无实凭,无法将账簿之事怪罪到你的身上。蓝元虽觉父亲此言大有不妥,可眼见这和记药铺里的账簿已是毁坏不能复原,只得由了父亲,不再追问。蓝瑛见蓝元不再反对,便索性将这和记药铺里的几本账簿,无端地又撕碎撕残了了一些,造成这些账簿因人相互争抢撕扯而致粉碎破损的假象。
待蓝瑛在书房之中将这些账簿处理妥当,蓝元方拿着这几本残破不全的和记药铺的账簿惴惴不安地出了府门。龙谦乃是站在马边,微笑地看着蓝元向他走来。蓝元走到龙谦面前,先是看了看书中的这几本稀烂的账簿,然后又抬头略显歉意地对龙谦说道,实在是对不住应逊兄,这些账簿在弟搜查这和记药铺里的柜台之时找到,这帐房先生彼时尚在柜台之中,见我们要取走这些账簿,欲待不给,兄弟无法,只好令人进柜台之内硬取,不想这帐房先生态度变硬,不但不将这些账簿交出来,反而意欲毁了这些账簿。兄弟属下之人见这账房先生欲要撕毁账簿,便急忙上前抢夺,没想到这账房先生竟是个不顾生死的主,兄弟属下之人上面夺取账簿之时,这账房先生便对兄弟伸出来的手掌一通乱咬,待兄弟属下之人疼痛不过,松手放开这些账簿之时,这账房先生,又是对这账簿一顿狂撕,撕下的这账簿册页碎片,这帐房先生竟然揉巴揉巴,一口气生生吞下了肚子里而去。我在远处看见,心下吃惊这帐房先生为何如此?几番思量,方猜想这几本账簿当不是一般之物,否则这帐房先生为何不避生死,定要毁掉这几本账簿?兄弟想到此处,便忙奔上前去,同兄弟属下之人一道欲制止这账房先生不让他毁掉这些账簿。这账房先生却是不管,撞死抵抗,几番与我二人争斗。兄弟同属下之人同这帐房先生几番较量之下,终于从这帐房先生的手中,夺下这几本账簿,无奈这账簿虽是被我夺得,却被这账房先生争抢之中几番撕咬之下,这账簿竟毁坏遗失多处,也不知遗失毁坏的账目册页对核对这和记药铺进出账目及药料进出库存等有没有影响。当下这些账簿虽是被兄弟我自和记药铺带回家中,却还没不得及观看,现时便交由应逊兄带回,劳烦明日再将这些账簿交还衙门登记造册。
龙谦看了看眼前这蓝元刚刚捧出的那些稀烂的账簿,并不觉得吃惊意外。他只是微微一笑对蓝元说道,这种损坏证物之事,也是犯人濒危之时,作出自然的反应,原也没什么意外。想一账房先生,定对这几年之间于账簿之中细心的记录认作心血之作,现竟被衙门之人取走,再无赎回之可能,他自然不肯,宁肯亲手毁掉也不能让自己心血之作易他人之手。这种心理我等是可以理解的。现今这和记药铺里搜查出的账簿既然在你的手中,我又亦是知道这和记药铺之中确有这几本账簿,也再无别的理论。既然我已知晓和记药铺这件事情的全部经过,又看到账簿亦在,便没什么大碍了。这和记药铺一事,就由蓝兄弟自行处置,这些搜查得来的账簿,我就不再经手过目了,劳烦兄弟自行归置好,明日记得带回衙门归档便可。夜已深沉,愚兄这里就告辞了。说罢龙谦也不接蓝元手中的账簿,自顾片身上马,拨转马头,又对蓝元微微颔首,便打马离蓝府而去。
望着黑暗之中打马远去的龙谦,惊讶之余,蓝元捧着那几本破碎的和记药铺账簿,怅然地站立在自己的家门之外。
二零九
待龙谦走后,蓝元径直回到蓝瑛书房之中,将适才之事向蓝瑛叙述了一遍。蓝瑛听完蓝元说完,看了看自己撕下来的破烂稀碎的这和记药铺里的账簿册页,不觉长叹一口气对蓝元说道,此人心计谋略,当强于你太多,我等若是寻得机会,当对此人必除之。此人行事神鬼莫测,常人难以猜透,果然很难对付,你之后与此人共事,务必多加小心才好。蓝元听到父亲交待,点头应允称是。蓝瑛说完又看了看这从账簿之上撕下来的册页,对蓝元说道,现时胡太医想必还不曾知道这外间发生的许多变故,这些册页,到是正好可以加以利用。你明日还得跑去衙门一趟,务必仔细让胡太医明白你我之意,让他同意与我等配合。蓝元说道,只是现时这人参一事,想必这龙谦已然知晓,我们当如何将这件事处理妥当,才能让侯爷放心,又能让皇上满意?蓝瑛叹道,你今天缴获了这许多的人参,太后现时正在炼制丹药,急缺这些人参入药,皇上见你从和记药铺搜查出这些数量品质上佳的人参,高兴之余,对你将有褒奖,若是此事太后知之,高兴之余,对你亦是青眼有加,再予嘉奖,更是锦上添花。但是这和记药铺其背后的真正主人,当下损失这一笔巨款,心中必耿耿于怀,对我等及侯爷可能会怀恨在心,如此之下,我等只能将此事之中的和记药铺的损失降至最小。我已与侯爷商量过了,一则要提醒这和记药铺其背后的真正主人,要清楚知晓我们的决心及能量,故我们要示警于他,二则既然我们诚心诚意有意与其合作,我等当全力保下这和记药铺。此则亦要令彼知之。蓝元听完父亲交待,也点头称是,心中亦仔细盘算此事接下来当如何应对。
且说龙谦打马回到大将军府内,进书房见到大将军。大将军问道,那些和记药铺之内的账簿可曾拿到?龙谦摇摇头说道,那和记药铺之内的账簿果然在蓝元家中,只是我拿话挑逗之下,蓝元拿出那些账簿欲交与我之时,我看到这些账簿破碎稀烂,似是被人已提前动过手脚,我想这般即使拿了和这密信对照,恐怕已无法全部参照。这和记药铺之中的账簿既然对我来说已是毫无价值,不如让蓝元自行处理,我且静观其变,看他到底是对这和记药铺究竟会怎么样。另外我已向蓝元布置任务,令他务必明天带人前来府外这两条街上,暗布士兵,加强警戒,监察街上动静。大将军点头说道,这样也好,这蓝瑛拿了这和记药铺里的帐本,却有意损坏,想必是有原因的。既然他蓝瑛欲对和记药铺有所行动,我们且观他对和记药铺如何处置,只要跟紧这蓝瑛的步伐,想必这和记药铺之中的账簿里的秘密亦不难查究。龙谦笑道,原本我在想这蓝瑛天生有过目不忘之能力,区区几本账簿,他花费一点时间,将账簿上的内容记下便是,为何要损坏这几本和记药铺里的账簿?现时想来,这蓝瑛原本就打算想把那几本账簿让我带走,只因上面有些信息,不欲我知晓,但由于时间紧迫,他无法对这账簿之上的内容作出修改,但又不能让我拿到账簿之后会对上面的一些内容有所察觉,欲待追究下去,故他就先损坏这些账簿,又蓄意将损坏账簿之事全部推向那和记药铺之中的伙计的身上。我不拿那些账簿,原本就是不想落人口实,既然他蓝瑛故意将这些账簿损坏,又授意蓝元将这些账簿于家中交于我手,他明日再去衙门上报,谓我私自将这和记药铺之中的账簿带回家中。这样蓝元便将私自夹带之罪推向我的身上,谓携带公物回家,乃是受了我的交待,反而让我解释不清。大将军听完龙谦所说,亦是点头说道,这蓝瑛亦是只老狐狸,当年在内阁中素与太傅针锋相对,虽是才干突出,却又心术不正,处处显露手脚,谓他功劳无人可比。先帝谓他锋芒太露,若长期在内阁供职,恐时时恃才傲人,视他人如无物,处理朝政容不得半点反对意见,对各位同僚反而处处掣肘,故同太傅商议,有意打压,将他调出内阁,后余贼独断,掌权宰执,便索性将这蓝瑛放逐京外,罢黜不用。不想这京城兵乱之始,这蓝瑛便迅速回到京城,想必是想趁乱觅得机会,意图东山再起。龙谦听完父亲所言,说道,我原想这蓝元平时行事,并无这般城府,不想他这父亲蓝瑛现时竟回到京城,若是蓝元其父这般狡诈,之后蓝元每逢要事,其父在后为之策划,我们却也十分难以对付。龙大将军笑道,不妨,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他蓝瑛虽是狡猾异常,却也是势单力薄,我等只要忠于朝廷,和睦同僚,齐心协力,便不难对付其人。龙谦听完龙大将军所言,也是渐渐放下心来。父子二人又在书房里闲聊了一会儿,龙大将军对龙谦说道,你且去你忠伯那边看看吧!我下午看他之时,便见他的情况已不乐观。适才我已命诺之守在那里,就是以防你忠伯万一有什么不测。你既已回到府中,且换你二弟,让他休息休息,这家中近日人手繁杂,虽是家中少了许多的人手,却又平添了许多的伤员及客人,这些都需诺之竭力应对,也亏他周旋这些伤员及太傅府内的仆人其间,也略显游刃有余。龙谦听到父亲所言,便请父亲早点休息,自己就告退出来。
龙谦来到龙忠的卧室,只见一二仆人正在龙忠的病榻不远处的桌边打盹,龙诚却是坐在龙忠的病榻之前,眉头紧锁,双目无神,只是怔怔地看着床上一动不动的龙忠出神。龙谦当下看到龙诚如此之态,心下也是一阵叹息。龙谦大龙诚几岁,心知这龙诚自小儿便体弱多病,稍大些因体力不济,便只读书识字,不习弓马,待成年之后,这龙诚便在文章上有所小成,可也逐渐养成了多愁善感忧柔寡断的性格。他现时坐在龙忠床前,想比不久这前,定是流了不少眼泪。龙谦走到前去,轻拍这龙诚的肩膀说道,诺之且先去休息,忠伯这里便由我来守会吧。龙诚听到龙谦话音,也不回头相望,只是出神地喃喃自语地说道,哥哥看忠伯这番几时能好起来?龙谦一听龙诚说出此言,当下一阵默然,也不知该拿何话才能安慰其弟。龙诚没有听到龙谦的回音,便拿目光偏转向后,仰看龙谦面色。龙谦面色如水,平静地对龙诚说道,忠伯福大命大,常言吉人自有天相,你不用过多操心此事。龙诚听完龙谦此言,便又收回稍显迟滞的目光缓缓回头继续看向龙忠,口中半晌方徐徐说道,我也是读书之人,深知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我现时只是想起我咿呀学语之时,忠伯每忙完手中之事,便将我带出府外,在那街上只买些小吃来吃。一次忠伯带我出城郊游玩,归来便是很晚,我一路疲倦,竟不知自己如何睡了过去。待我醒来之时,只觉身体颤簸,睁开眼睛看去,才发现自己竟在忠伯后背之上。这忠伯一路喘着气,又是稍有些咳嗽,只在这一路暮色之中驮着我向家里回转。忠伯的步伐一步一步地向前迈着,他的步履很沉重,我趴在他后背上的身体能感受到他的脚板一下一下地砸在地面上,这种感觉就像婴儿睡在正在轻轻晃动的摇篮上一样。我当时虽是醒来,可就是觉得自己在忠伯的后背十分的惬意自在,心中幸福满满,万分地不愿放弃忠伯他那宽阔的温暖的后背。为了不让忠伯发现我醒来之后要将我从他的后背上放下地上,我就又阖上双眼,便仍假装沉睡未醒,仍由忠伯一路背着我回到家中。此后忠伯虽未再背过我,我也没有向任何人提起过这件事,可这件事情,一直压在我的心底,想是这一辈子,也难忘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