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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五

    卢畏见龙谦惊呼,微微笑道,吾弟看来,此人可靠否?龙谦笑道,没想到是泰澍。此子我亦相识多年,忠厚笃实,心地纯良,对吾兄忠诚不二,唯命是从,办事也较活络细致,可以委任腹心。只是当年在课间嬉戏之时,没少被我等作弄,不知现在可记我等之当初仇隙不?泰澍被龙谦说了两句,只当是夸赞他,忙上前施礼道谢,不想抬头看到太傅端坐上方,顿时吓得跪在了地上,口中胡乱说道,老爷真神人也?适才众家人均在外间议论,均当老爷尚在大将军府,明日午后才能归来。何能老爷从大将军府瞬间飞回府邸来的?太傅笑道,你且起身来,有话吩咐你。泰澍听言,颤颤微微地立起身来。见泰澍面露疑惑,龙谦说道,你没看错,此间是真太傅也。你去哨探消息,消息也确实属实。我等在定水河边与一股敌人拼杀。不过别人眼中看到的太傅,乃我着人装扮而已。太傅真身,实我半夜入府之时,装扮成我的跟随混进了府门之中。泰澍不懂,虽有疑问,但不知从何问起。卢畏向他解释道,前夜差你去打探定水桥边的情况,你所看到和听到的情况,基本属实。确实有一帮歹徒潜伏定水桥畔,欲行刺老爷。幸亏龙将军早有准备,应变机警,先着人假扮老爷,留在定水桥上吸引歹徒,自己则带着老爷乔装打扮,趁乱快速地回到府邸。你所看到的泰安泰福尸首,也确实是两人为保护老爷,献身战死在河边。泰澍听到这,更是云里雾里,心急之下又跪了下来,说道,少爷我还是不明白呀。为何适才在外间,您和龙将军一口咬定说我打探来的消息不实?龙谦见泰澍又跪了下来,促狭心起,一把拧起他的耳朵,边使劲拉他,一边笑着说,你这鬼奴才,心眼也太实了。这十几年过去了,当年一小毛孩子现今也成大小伙,可这缺心眼的毛病还是改不了。你此时说的话,表面装着糊涂,只怕心里是怪我与你主子适才在外间冤枉与你,诬你办事不力吧?泰澍负痛又不敢喊,歪斜着嘴支撑起腿杆,被龙谦提溜了起来。这边太傅咳嗽了一声,龙谦忙放了手。这里泰澍报怨,龙将军是当老爷的人了,咋还欺负我这小奴才?说着揉着耳朵。太傅这边说道,你且站好了听。泰澍见太傅严肃起来,忙垂首侧耳细听。太傅清清嗓子说道,现今有歹徒欲对我不利,在定水桥边对我行刺不遂。彼时敌众我寡,不得已龙将军出此下策,让人李代桃僵装扮成我,以此迷惑敌人,留在桥上与众护卫拼杀,而我装扮成龙将军的随从,乘间逃离险地,混进家中。你彼时所看到蓝元常玉二将军在定水桥边,看来歹徒基本被两位将军全歼。然歹徒元凶或当场伏诛,或潜匿在逃,犹未可知。于是老夫定计,先假装自己遭遇重创,好观察观察几天。在这几天里,自有人全城搜捕,看看该案中还有没有漏网之鱼。泰澍听后恍然大悟说道,哦,老爷这是要引蛇出洞吗?说着话以目光看向卢畏。卢畏笑着赞许他说道,你这句话说得很对。泰澍听到卢畏夸赞他,不禁面有得色,嘿嘿一笑说道,奴才明白了。老爷定是要我在家人面前,就当自己今夜所说的话所看到的全是胡说八道。太傅也是微微一笑,说道,看来不疑最近没少教你,你领悟得到是很快。不过,这只是一方面。还有别事。泰澍一听太傅说还有别事,顿时收起了笑脸,请示道,老爷还有别的吩咐吗?太傅说道,须知该案此时外间若是尚有余孽,定要千方百计打听老夫的踪迹,若是他们知道老夫尚在府中,他们一定会有所动作。你即已知道我的足迹,若你是歹徒,会作何为?泰澍听到太傅相问,顿时茫然。因他自小儿服侍卢畏开始,事事具听吩咐办事,现今让他视情况自行决定行为,他转变不了身份,也一时转变不了思路。卢畏启发他道,若你是歹徒,知定水桥边刺杀太傅不成,而太傅好端端地在太傅府中,将作何解。泰澍又思考了一下,嗫嚅地说道,躲起来。此回复让太傅卢畏龙谦大呼意外。龙谦问他,你若是歹徒,刺杀不成,为何这般行为?泰澍生怕回答错误,又被龙谦欺负,但又不能不回答,否则又被龙谦扯耳朵,他先是护住双耳,小心翼翼地说道,常将军和蓝将军满场搜捕,我要是歹徒,得逃了命去吧?太傅这边说道,汝言不无道理。歹徒若是胆怯,当护命要紧,自会潜伏藏躲。但若是歹徒背后的主人催促甚紧,歹徒怕事败牵扯自己,只怕也会铤而走险,当寻找机会继续对老夫施行追杀。这时泰澍灵机一动,对太傅说道,所以老爷想再来一次李代桃僵?此言一出,太傅卢畏龙谦皆大惊,看着面面相觑的三位当朝大员,泰澍怯怯地说道,奴才是不是又猜错了?三名当朝大员相互对望了一眼,只心下领悟。龙谦脸色一沉,你个小奴才,猜错了还在这里言语支吾。去,先把衣服脱了。泰澍委屈地看向卢畏,说道,少爷,龙将军他……见卢畏半晌不理,只顾垂目思考心事,泰澍知道少爷也拯救不了他,看来这顿打又是少不了了,只得慢腾腾地走到一边,缓慢而又无奈地脱下外袍。泰澍脱了外袍,以目光哀求龙谦,希望龙谦放了他。龙谦笑嘻嘻地走了过来。泰澍见龙谦神色不对,赶紧动手去解内衣的丝绦。不想龙谦立马上前一脚,踹得泰澍一个趔趄,接着说道,臭小子,越发得没有礼节,快快穿将起来。泰澍听龙谦如此说话,立刻喜上眉梢,拿起外袍就要穿起来。嘴里还说道,就知道龙将军,不,驸马爷心痛我,不会让我……话还没说完,龙谦又是脸色一寒,说道,嘴贫,找打,谁叫你穿这个的。泰澍又蒙圈了,不是……驸,不,龙将军让我穿起来的吗?龙谦又好气又好笑,说道,我要让你穿得那件衣服。说着话他把手指向挂架上刚才太傅脱下来的那件原本龙福的外袍。泰澍无奈地走向挂架前,拿下那件衣服,穿上去之后,他左右看看又嗅了嗅,对龙谦问道,龙将军,叫奴才穿这件半件衣服作甚?此衣合身到是合身,只是有人穿过许多日子,脏臭了些,当洗洗再穿才好。

一三六

    龙谦说道,休要嫌弃。太傅正是穿着这件衣服混进府里来的。现在太傅需要隐身这书房内一段时间,不能再出府门。所以天明之前需要你穿上这件衣服,跟随我出得府门去。泰澍不敢追问龙谦,自己思考了一段时间才有些反应过来,说道,太傅假扮随从跟着将军混进府中,将军是要我现在也假扮成前夜跟随将军入府的太傅所扮之随从么?龙谦笑笑说道,你脑子虽然反应慢些,但终于还是有些用处了。泰澍高兴地说道,咱们这样做,是不是因为上半夜有人看到将军带着随从入得我太傅府,待天明之时,将军又带着随从离开了太傅府?龙谦点头。泰澍又接着说道,如果将军一个人离开太傅府,那么暗中偷看将军的人就会怀疑将军为何落下一人留在太傅府?龙谦笑道,你说呢?你这小脑瓜子还是有些灵活嘛。泰澍嘿嘿一笑,用手挠头,接着自己往下思考,嘴里还不忘说出来,那暗中观察的人见将军独自离开,一定猜想将军留在将军府的人,必非一般之人。若是我是偷偷跟着将军的人,也一定会猜测,莫非此次跟随将军进府之人就是太傅假扮?说完话他拿目光看向龙谦。

    龙谦点头严肃地说道,你知道就好。我们现在就是不能让人知道或是怀疑太傅尚留在太傅府,他们不清楚太傅的下落,必然四处打听,欲知太傅之生死。趁这些歹徒四处打听勾结的时候,此时我们才有机会调兵遣将,将这群漏网之人一举搜捕起来。在未逮捕这群人之前,我们得打消他们的疑虑,让他们以为太傅遭受了重创。你应知道,太傅府非大将军府,尔等一群平民,非大将军府之人俱是百战之人,所以不能让歹徒知道太傅的藏身之处,若是他们知道太傅的所在,必然会对太傅不利。若此等歹徒再聚百众攻击太傅府,量尔等之身,虽有百余口,但与这等残暴之徒相抗衡,无如螳臂挡车,羊入虎口,不堪一击。因为你的身材和太傅相仿,正适合太傅进府之时所装扮的我之跟随,所以现在你要穿上这件衣服,在稍稍装扮一下,好跟我着出这府门。好让那些偷偷跟着我的人,或是天天盯着太傅的人明明白白地看到,我龙谦带着一个人进了太傅府,临走之际,还是两个人出了这太傅府。这样他们才不会怀疑,昨夜我是带着太傅进的府门。

    泰澍这时全都明白过来,顿时点头捣蒜,口中只是相称,将军英明,龙将军神机妙算。卢畏这边又是叮嘱,你跟随龙将军而去,事事必要听从龙将军的吩咐,尽量少开口说话,若有人相问,凡对太傅不利者,必慎重回答,或是干脆不予回复。泰澍忙不迭地回答,少爷尽管放心,我此去只装哑巴便罢,若是有人对太傅府不利,泰澍拼了命,也不会放过他。龙谦笑道,你不用装哑巴,但是这张脸面还是要装扮的。说着话拿来案几上墨砚,将砚上的墨汁泼在地上,又弄一毛巾,在地上一顿揉搓。待他起身时,手中拿着毛巾,笑嘻嘻地唤过泰澍。泰澍也甚是听话,走到龙谦面前。龙谦将手中沾落墨汁和耐灰尘的毛巾在泰澍脸上一顿擦拭。待龙谦办妥之后,适才泰澍那张还算英俊白皙的脸顿时变得油污不堪,粗犷沧桑。龙谦忍着笑说道,这便像话了许多。泰澍听龙谦这样说话,便知脸色不能相看,便拿目光瞧向卢畏。卢畏只是轻轻点点头,说道,若是将头再垂下去,这样就极不容易辨认了。泰澍一听,便听话地将头垂到胸前。

    太傅这时上前,对泰澍说道,汝父母早逝,汝父生前跟随与我,与我情同兄弟,办事亦是极为妥当的。今汝已成年,既跟随少爷左右,须学得汝父,凡办事像模像样,妥贴为上。今太傅府中,除吾父子之外,只汝一人知晓老夫下落。今汝为老夫出府办事,必要小心谨慎,切记安全。待这次险关过后,老夫将在府中婢女之间,挑一上等之人,配与汝作家室。也好让汝早些成家立业,以嗣先人。泰澍哭泣说道,老爷养育我在府中多年,少爷待我又如亲弟,自小跟随少爷,天天锦衣玉食,无忧无虑。荷老爷少爷今夜又委我重任,奴才自是无能,不能为老爷及少爷分忧解难,心里惭愧不已,何敢奢望老爷配妻成家?我父母早亡,我身乃太傅府所有,常思太傅养育之恩,无以为报,如此命此时为太傅府所用,虽命终亦无憾。奴才情愿终身服侍少爷,绝无二心。太傅听泰澍说到这也是伤感不已,养汝成人,配予妻室,乃是吾当年与汝父面应下的承诺,老夫自当不能食言。况汝非宫中之太监,何谈不配妻室?且人伦之事,人之常情,非别事可废。汝且先去吧!此事待汝回来再议。泰澍听太傅所言,忙收了眼泪,又向卢畏告别,退出了书房。

    这边龙谦问卢畏,吾兄将泰澍遣于我,府中家人若是相问泰澍去处,吾兄将作何回答。卢畏笑着说道,这个无妨,适才我已在家人面前,当众责泰澍办事不能,说他出门打探太傅消息,却偷懒跑到定水河边看热闹,为应付差事,只将谣言和不利太傅府之言语,带回家中,以此蒙蔽家主。今既以查明,故我要将泰澍逐出家门,从此生死不问,自安天命。众家人一番求情,说向来太傅府都是厚待家人,只有往家里带人的份,没有将家人撵出府门的先例?况泰澍其父乃老爷当年亲随,虽泰澍有罪,但念及其先人之情,当饶恕他这一次,若下次再犯,当绝不轻恕。我假装思量一番,说道,既是老爷先前亲随之子,姑且将他锁上老爷书房后的阁楼上,先饿他个几天,府上所有人,均不可帮助泰澍,必要离他远远地,等老爷回来之时再作处罚,看他以后还敢胡乱嚼舌头不?龙谦笑道,谁说吾兄不知计耶?如此甚妙。

    那边太傅见天色露亮,便对龙谦说道,汝且去吧?龙谦说了是,施礼退出书房。出了书房,来到府门处,龙谦先是让泰澍稍离之十步,再催促门人快快打开府门。门人见龙谦要走,慌忙牵出两匹马来。龙谦以眼色示意泰澍快快上马。泰澍不敢抬头多看,只将帽沿压得低低地,接过门人递过来的马的缰绳,慌慌地欲上得马背,因不惯乘马,数次尝试,竟跨不上马背。

    天色微明之下,门人见这一位军伍穿着的灰脸汉子,浑身酸臭,却偏偏上得马背,甚是诧异,不觉走上前来打量。

一三七

    龙诚见黑衣人又被龙福打晕过去,担心他会失手,赶忙提醒他说道,福伯,父亲适才在我等出府之前就交待,若此行遇人阻拦挑衅,务必要留活口。福伯嫌龙诚啰嗦,说道,放心,这厮没这么容易死,他现在是羞见故人,只在这里装死而已。龙诚听龙福所言,甚觉意外,就说道,原来福伯这里遇见故人了啊?为何我却不认识。龙厚这时说道,二爷先不要再问了,此事回府细说。我们还是先将他弄到轿子里,抬回去,待他醒来,让老爷再行审问吧。龙诚说道,三叔说的有理,在外间讨论这事,甚不方便。说话间,龙厚和龙传将轿子抬到跟前,龙福将黑衣人如提孩童般单手拎起,待龙诚掀开轿帘,龙福一松手,就将黑衣人掼进了轿子里,他也不管这黑衣人能否坐得上轿凳子上。龙传见龙福这么一掼黑衣人,黑衣人却一点声响没有,便又掀开轿帘察看。只见黑衣人踡成一团,像个肉团似地整个儿堆在轿凳上。龙传说道,这哪儿行啊?我们抬着轿子,一颤一颤的,只怕半路会将他颠出轿子来。说着话龙传转着眼睛四周察看了一番,接着说道,大哥还是借你腰带一用吧,我好拿来捆住这厮。龙福老大不乐意地说道,就这厮作死。不知哪里生的福气,今天偏要我龙氏兄弟来服侍。先说好,我只借腰带,一会儿休要我来抬轿子。龙福说着话,解下腰间的丝绦。龙传无奈地说道,好呆你也是大哥,也有个大哥的样子。刚才坐在轿子里半天,不还是我俩兄弟抬着你?我们又有什么时候敢劳动你大驾?龙传说着话接过龙福递过来的丝绦,让龙诚挑灯过来。龙诚挑着灯笼过来,龙传欲看龙福的腰带够不够长,细看之下,发现这不是龙福常用的腰带。便说道,大哥何时对自己如此大方?竟买了条如此昂贵的丝织腰带。龙福这时一拍脑袋想起来说道,此腰带乃刚才我与太傅调换衣服之时,太傅所使用丝绦。你给这厮用上便是,此腰带虽是太傅所有,但被我系过了,想是太傅也再不会再要了。龙厚在轿后听到说道,拿太傅的腰带来捆这厮,可是对太傅大大得不敬,老四赶紧换别物,勿听大哥所言。龙传说到,我本以为大哥体宽,他的腰带甚长,可以拿来将这厮捆在轿子里,不至于让这厮跌出轿子来。我俩出府之时,都是短装穿着,哪里来的腰带?现在既没了腰带,你让我拿何物来捆这厮?龙诚听到龙传说到此处,说道,四叔拿我的腰带来捆吧。太傅的腰带,我权且先系着吧。龙传说道,这只好如此了。说着话,龙诚解下自己腰上的腰带,将太傅的那条腰带系上。龙传接过龙诚解下的腰带,将腰子里的黑衣人胸膛上绕了两圈,腰带两端又固定在轿子后侧,使黑衣人身体紧靠着轿子后方,使之不能前仆。一行人收拾妥当,龙诚前面挑灯,龙传龙厚二人抬着轿子。龙福走在轿子后边,因为体胖,又穿着肥大的袍子,此时没有了腰带,他只好双手将袍子左右掖紧,迈着步子扭着身躯跟在前面的轿子走。一行四人押解着轿子里的黑衣人,约一盏茶功夫便又回到刚才出来的那道小门。

    龙诚叩了小门几下,里面便有人打开小门。只见龙平自里面出来说道,二爷回来了。龙诚点头,见是龙平开门便问道,你怎么在此?老爷可安歇了?龙平说道,还没有呢。老爷特命我在此守候,吩咐我说,若是二爷回来,一行人可速去书房见他。龙诚说,知道了。便将灯笼递给了龙平,自己前面先走向书房走去。龙平接过灯笼,照着龙厚龙传将轿子抬进院子里。轿子进来之后,龙平正欲关院门,不想龙福有意落下轿子十余步,此时见龙平正欲关门,便忽地一下从黑暗中跳出来,骂道,你这小兔崽子,没见到你大爷还在后面吗?龙平听到龙福的骂声,顿时吓了一大跳,挑高了灯笼细看,只见龙福大大咧咧地走进院门。龙平诧异地问道,大爷出院门之时不是坐在轿子里面的吗?怎么这回来之时人便从轿子里落下来了?龙福不知龙平有意奚落他,只说,你小子懂个球,我这是活动活动筋骨。龙平笑道,大爷这深更半夜里在外面蹓跶,知道的说你活动筋骨,不知道的以为你梦游呢?小侄以为只怕是三叔四叔嫌你摆谱,将你从轿子里撵出来的吧?龙福笑骂道,龙平你这小崽子,哪天有空非揍你一顿。你福大爷有意走在轿子后面,行军之时这叫做押后,以防后边有敌人尾随,非骁勇善战者,不可担此任。你小子乳臭未干,未曾在前线阵地经历过,不懂就不要瞎猜?龙平捂着嘴笑道,我年幼虽未随将军出过征,但亦知晓,凡行军打仗,胜后班师,皆敲锣打鼓,欢天喜地,恐天下人不知之。唯出征将军打不过人家退兵之时,才会留兵将暗伏于后,以防追兵。莫非福大爷今夜出征打了败仗?故乃落后十余步,暗伏于黑暗之中,亲自断后,以防追兵?

    这时西南的天空处,慢慢亮起了一道红光。龙福此时见黑暗的天空里传来异样的亮光,忙侧头细看,也不接龙平的话茬,自顾自地说道,今夜繁忙,我先不与你计较。老爷可还在书房?龙平说,正在书房等您老回来呢?龙福说道,赶紧关了院门,随我进书房去,今夜怕是落不到安歇了。说着话,龙福掖紧了袍子,大步地向院里大将军书房里走去。龙平从未见龙福如此严肃,顿时紧张起来。他慌忙关了院门,紧随着龙福的步伐,穿过后花园一起向大将军的书房处走去。龙福前面大步流星,走得很快。龙平挑着灯笼后面追赶,先是紧步走,后来逐渐小跑起来。龙平以为这样会很快追到前面的轿子,可是走到大将军的书房外,竟然一直没有看到龙传龙厚抬着的那顶小轿。龙平不禁地思索到,三叔四叔走得如此之快吗?他们是将轿子抬向了哪里呢?

一三八

    大将军的书房之内,龙传龙厚将黑衣人从轿子里搬出来,掷于地上。见黑衣人仍然没有苏醒,龙传便叫黑衣的双脚捆住,令其不可直立。因其胳膊已被龙福拧断一只,便不再缚其双手。龙厚出书房外弄了此些清水,进房后嘴含清水,朝黑衣人的脸上喷去。端坐在椅子上的龙大将军端详着地上黑衣人的脸庞,思索良久后,便对龙厚说到,此人如此面熟,像是在哪里见过?龙厚说道,老爷可想起数十年前攻打灵州之时,有一鼠辈抗命,不服调度,断我粮草,使我等战虽利却又难以为继,不得已只好退兵。老爷退兵之后命老大与我带令牌去他营中,将其押解回京,扣在大牢里,欲待班师之后再行处理。后来不知怎地,京城内乱,这人就形踪不见,再无消息。不料数十年过去,此人还尚能进多大将军府,可见冥冥之中,此贼终难逃法网。大将军猛然想起,点点头说道,果然是他。可将他弄醒来,我到要问问。龙厚转身见黑衣人兀自未醒,便又嘴含了口清水,喷到黑衣人的脸上。

    黑衣人脸上被喷清水之后,本来昏死之中,忽然灵台一冷,昏沉中便觉一支箭矢射向自己的额头,恐吓之余一个激灵便被惊醒过来。他暂未睁双眼,先试试手脚,脚已捆缚不能动,手又断了一只,心里便知此时已被所捆缚,迷迷糊糊又似曾听到人语,便知自己要么是在牢中,要么是在堂上。稍稍清醒之后,黑衣人便索性不动,暗暗思考着对策。龙厚喷完水后,见黑衣人闭着的眼睛眼珠转动,手脚又有明显地动弹。便放下清水,说道,不要再装了,我知道你醒过来了。黑衣人听龙厚如此言语,便不再装作,索性睁开眼,欲坐起来,可惜身上数处暗伤,身体疼痛欲裂,一动便眼冒金星。挣扎了许久,黑衣人才勉强坐在了地上。他的眼睛从黑暗中忽见光明,眼睛不免一阵刺痛。等他适应了灯光,他拿目光先是环视了一周室内的环境,知道自己身处一内室,并不是堂上,也不是牢里。惊讶之余,黑衣人随后将目光停在坐在椅子上的大将军的脸上。此时大将军说道,肖校尉别来无恙?不知可还认得龙某?认定眼前之人便是昔日的仇人之后,黑衣人故作镇定冷冷地笑道,龙飞将军,你我数十年未见,不想龙将军依然风采过人,我肖某到是神往得很。一旁的龙厚喝道,肖恩,休得无礼,我家老爷乃是当朝大将军,一等镇国公,岂是你随便唤其名讳的?唤作肖恩的黑衣人又是一阵冷笑,转眼对龙厚说道,龙老三,我肖某数十年前只认的龙飞将军,数十年后本就不识当朝大将军或是什么唤作一等镇国公,我肖某此时眼中只认得昔日的仇人。龙厚欲待发作,龙大将军却朝他挥挥手制止了他。龙大将军叹息一声说道,荣华也好,名讳也罢,都如浮云而已,何必在意?在老夫这个年龄,能见到昔年的故人应该是件值得高兴的事。肖校尉是个恩怨分明的人,你我当年俱身在军旅,行军打仗皆以军纪为先。当年你押解军粮屯于我后方,前方战事吃紧,急赖衣粮,你既为后军主将,无故断我军粮,使我虽胜却不能前进,虽得城池却无辎重粮草固守。无奈之下,老夫只好退兵,使万千之儿郎攻下的城池再拱手让予敌人。其后果不可谓不重矣,汝之责任不可谓不大矣!我撤你兵职,交兵部查办,未曾徇私,军中之时亦有公论。你我私下并无任何恩怨,却不知肖校尉为何将当年之事,记作仇恨?今犹未解。肖恩不屑地说道,当年之事,你我皆明,何必惺惺作态?当日亦犹如今日,你尊贵在堂,我卑贱在地,你放屁皆是有理有据,我分辨皆谓胡搅蛮缠,何来公论之言?大将军眉头微皱说道,似乎肖校尉并不愿与老夫讨论当年的是非?肖校尉既信不过老夫,难不成还信不过兵部?肖校尉有什么委屈,大可在公堂之上自我辨白,但不知肖校尉在京城内乱之时,为何要趁乱逃遁,从此踪迹全无?此不是又背上一个畏罪潜逃的罪名吗?肖恩冷笑道,既是冤屈之身,不能自辨,又何患再添一冤?当年留在兵部大牢,也是被尔等巧立名目,寻罪治死。既然拖延下去,难逃一死,肖某又何不假借机会,死里逃生?大将军听肖恩所言,以手扶额说道,肖校尉既远遁他方,不在他乡隐姓埋名,颐养天年,数十年仍念念不忘之与龙某旧仇,今日是来寻仇的吗?肖恩说道,正是。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我肖恩自那次兵部大牢死里逃生之后,余生只剩一件事,便是了结我与龙将军之仇恨。今日只当此轿中所乘为你,乃冒然行刺。不料天不眷顾肖某,奈何龙将军依然是诡计多端,竟将龙福那厮放在轿子里来诓我。我既平生夙愿不成,为龙将军所囚,但求速死而已。龙大将军看向肖恩说道,我龙某十余年不出府门半步,不期肖校尉今天为何猜测轿中为我龙某?难不成肖校尉在京城多年,时时在我府邸周围刺探?肖恩说道,龙将军说的不错。我肖恩在京已逾七八年,京城中的街巷与将军府邸四周我熟悉无比。但龙将军常年足不出户,肖恩苦无机会。不想今日夜里,将军府邸角落一小院门打开,出来一顶轿子,也不打灯,领路之人乃令二公子龙诚,两名轿夫,乃是龙老三龙老四。我便猜测此轿中之人绝非等闲之辈,多半乃是龙将军本人。龙飞大将军听肖恩说完,紧盯着肖恩说道,肖校尉猜测不无道理。但老夫有几事不明白,到要请教。肖校尉既要寻仇龙某,又素知龙某深居简出,出行必有百名护从,何单枪匹马前来我府?就算今夜老夫乘轿外出,虽近身只有两名护卫,肖校尉就如此小觑我龙府之人,敢以一斗四吗?肖恩说道,仓促之下,肖恩不及细思,机会难得,不容肖某错过。

    龙飞大将军待要再开口相问,此时龙福大步走进书房里来。龙福也不避讳,直接走到大将军面前,俯耳对大将军低语数声。大将军凝神听后乃抬头淡淡地对肖恩说道,只恐肖校尉言不符实。肖恩见龙福进来同龙飞大将军相语,因相离得近,正欲细听他们在谈些什么,突然被龙飞大将军开口如此一说,顿时感到不妙,惊吓出一身冷汗。

一三九

    龙大将军对龙福说道,大哥和老三老四带些人速去接应应逊。龙福点头,转身冲一旁的龙厚龙传一点头。龙厚龙传立即会意,撇下地上的肖恩不管,只跟随着龙福出了书房来到外间。龙诚听到大哥那厢和太傅当有危险,立即请求父亲准他前去帮助。大将军未曾理会,门外边龙厚传来声音说道,二少爷还是留在家中吧。此贼还要继续审问,务必查清他此行的目的。况我等皆在外面,家中若是又陡生变故,需要有人照应处理。龙诚听到龙厚这番言语,又看父亲默不作声,只得作罢,侍立在书房一侧。

    龙福从里边出来看到龙平站在书房门口,就冲他说道,速速召集人马,大少爷那边紧急,我们得马上去接应他。龙平一听,知形势危急,不及多想,速到院后马厩里解开十余匹马,又将喂养马匹和管理杂务的人喊了起来。龙平带着一干人牵着马立即到了大门口。这边厢龙厚龙传也去库房取出数付破败的盔甲和一些刀剑枪棒也来到了门口。一群人稍稍穿戴,虽不甚整齐,也好呆人手都有武器,只短枪长戟,稍显杂乱。龙福见众人都上了马,就吩咐未有马匹的人留下守家,其余的人都跟着他走。说着,打了唿哨,命龙平前头挑着气死风灯,一群人从刚刚启开的大将军府门内纵马飞驰了出去。

    书房里走了龙福等人,房间刹时安静下来。龙诚未经世面,此番情景不敢擅自相问,龙大将军和肖恩各怀心思,便短时间里停止了交谈,此刻书房内的气氛顿时紧张压抑起来。大将军心忧太傅与龙谦等人安危,正暗地里自责自己还是大意了些,恐怕安排的人手不够护卫太傅。若是早些通知巡守之人前来护送太傅,大队人马之下,这原本今夜太傅归家应无大碍。只因自己和太傅太过争强,欲引出潜伏大将军府邸附近多年的细作,便商量出对策,以太傅为饵,勉强让龙忠带着府内十余人护送,希望让对方轻视之下,冒然出手,以大将军府之精锐,量对方区区数十名细作,必可一举拿下,从而一劳永逸,以除后患。待龙谦护送太傅走后,自己又担心此计不成,于是又安排人手,乘夜以一顶小轿抬出大将军府偏门,心谓若暗中仍伏有观察之细作,若彼不被太傅等人引出,也必被此轿所引诱,必于路尾随。尾随之数里后见护轿之人人数稀少,引路之人又是龙诚,必以为大将军府暗度陈仓,以人乔装打扮从大将军府正门招摇而出,实则此轿中才是真正的太傅,于是现身刺杀,此可正中自己的计谋。以轿所诱,细作果然中计,但以今夜所擒拿一贼是孙盛看来,敌首为谁,尚不可知。若是孙盛为首,则今夜欲对太傅不利之人,必人数众多。当年孙盛官至校尉,亦率领三千兵马,总管后勤。今日虽不知肖恩为谁效命,但他若带队,虽是实施行刺之务,但人数必不在少,且必精悍之辈,彼觅机数年,得此良机必殊死一搏,不完此功誓不罢休。如此看来此番若是太傅被袭,必凶多吉少了。自己苦思之计,虽得以将潜伏之细作一网打尽,可若是此役之中,使太傅与龙谦等人尽陷虎口,有生命之危,一旦有虞,则自己损失巨大,可谓完败。大将军想着心事,盯着一旁的轿子,衡量不下。

    瘫坐在地上的肖恩,在观察太傅龙谦等人招摇出府之时,便认为凭着自己对龙飞本人的一贯了解,此事并没有看到的那么简单。于是便让孙盛带人先行,埋伏于定水桥下。他独自留在大将军府周围继续哨探,本欲若大将军府再无别的变故,自己等到定水桥那边纵火之时,这边自己看到后便急速赶过去接应。但没想到未等到定水桥边的大火烧起,大将军府中先偏偏抬出一顶小轿,此轿则让他误以为太傅实在此轿之中。虽然自己小心谨慎,于路尾随,还是中计被大将军府所擒。肖恩自思事已至此,非懊恼可以解此事,行事不成,亦为天命。自己虽然被擒,好在自己多少能拖延住大将军府的人马,使之不能快速接应龙谦那边。以龙谦所带的十余人和太傅府的几名亲随,孙盛所率领之百余众可砍瓜切菜般快速解决。再者自己选定定水桥为伏击地点,并和孙盛带领众人与别处复制此桥反复演练攻击,可谓倾注了大量的心血。所千挑万选之人,皆是死士,这些人常年跟随侯爷征战,身家性命皆系于侯爷,决无二心可能。定水桥边的周围地势街貌自己和孙盛等人均了然与胸,此次刺杀可谓天时地利人和均占尽,几无失手可能。想到这肖恩还是对自己此次行动有着七八分的把握,毕竟他的对手是当朝大将军,以他戎马一生所观,几无败绩。自己没有十分的把握,所差的那二三分原因,就源于运气站在哪边或是大将军几无失败的延续性。于是他还是非常担心孙盛那边能不能速速得手,若是交战迟缓,不能速胜,则引来巡逻之人和大将军刚刚遣起的人马围攻,则行刺太傅之事势必不能得手。若不能得手,又不能退,还有被歼俘的可能。若是今夜自己毕全功一役的战争没有取胜,则自己又有何面目再见侯爷?想到这,孙盛顿感脊背发凉,心中焦虑不安。

    书房里的悬吊着的大灯,灯盏里的灯芯烧至一个圈,芯端又蜷进了灯盏。不知不觉中灯光暗弱下来。龙诚走上前去,用挑子将里面的灯芯挑了出来。醮了油的烧焦了的灯芯,重新燃烧,高温之下,啪的一声,爆出了一星火花。孙盛先是沉不住气,干咳了一声,对龙大将军说道,龙飞将军遣人出府,不知京城又发生何事?大将军抬头看向孙盛,缓缓说道,刚才你有意拖延时间,老夫竟一时之间未曾察觉。看来老夫年迈体弱,精力大有不济,竟没注意到这些。

一四零

    肖恩冷笑道,龙将军未曾察觉之事还少么?想当年,龙将军领兵攻打灵州外围的枫岭堡,不想枫岭堡堡垒坚固,守堡之人拼死抵抗,将军久攻不下,每天损兵折将,却依然寸步难进。龙将军在枫岭堡用兵多时,却无力下城,迁延日久,贻误战机,恐皇上怪罪,借故肖某没有按期交付粮草器械,遂拿肖某向皇上顶罪。肖某押运粮草器械,在运输途中被灾民围困,灾民势大,人数数倍于我。我若与之开战,则胜负未知,又耽搁行程,误了交期。且灾民何罪?只为活命才冒死抢夺粮食,若与之拼杀,胜之不武,败之则有虞。为免粮草器械尽数落入灾民之手,只好与灾民妥协,给其一半粮草,彼得一半军粮,方放我等出来,这才换来我等平安度过危难,堪堪按期交付粮草器械。不料将军不问青红皂白,直接将我拿下,按军法处事。试问将军,当年可曾明察秋毫?肖某既被关兵部,初实尚欲等候堂审之时,自剖清白。幸而受高人指点,谓肖某说道,军法之严,岂容空谈。贻误战机之事,必令严惩,以绝后效。今龙将军久攻不能下敌之堡垒,此举影响战局,使皇上攻打灵州备受掣肘。此事若不严惩一方主将,皇上将何以能号令百官?然龙将军与皇上同起于草莽,休戚与共,荣辱一体,皇上怎可使龙将军受此之辱?故使你顶罪,再行严惩。一则号令可行,二则君臣和睦。故肖某彼时明白,如今身在兵部大牢,走不走得堂审,其结局已大致而知。肖某遂放弃幻想,乘京城内乱,觅得良机,逃脱他乡。如今肖某潜伏十年,欲向将军一雪当日之耻,今晚虽得良机,奈何天不遂人愿,使肖某十年心血,功败垂成,仍然被龙将军所擒。肖某虽死,但亦无憾了。

    龙大将军听完肖恩所言,默然半晌,又徐徐说道,说了这半天,肖校尉无非是想转换老夫的视线,为自己的部下争取时间,好使计划成功。但你既诉说了这半日,老夫还是要点拨你一两句。军人当以命令为第一要务,不管你当年是何困难阻挡了你按期缴纳粮草器械,然军令就是军令,不容拖延妥协。须知老夫在前方时时有部下捐躯堡垒之下。因你没有及时向老夫缴纳粮草器械,老夫在堡垒之下,已是在众兵将面前失约。当时之时,兵将皆饿着肚子,又缺少兵器器械,日日奋战,然战却不利,士气正弱,老夫百般安抚,惟恐兵士哗变,使情势不可收拾。你既拖延数日才到枫岭堡下,虽缴得了半数钱粮,奈何兵将煎熬多时,虽等到钱粮,然却到手不足应得一半,顿时兵将积怨难消,群情共愤。若不是老夫当机立断,将你撤职押向兵部,稍解兵将之积怨,恐你我当时,俱不能保全性命。你虽在兵部大牢,亦不过等得数月半载,国家正是用人之时,岂能将你长久搁置?如你刚才所言,不知肖校尉当年在兵部大牢之时,受了何人的蛊惑,乃趁乱逾牢而去。此一逃走,却坐实了你畏罪潜逃,使肖校尉一世英名,从此付之东流。以老夫现在思来,亦是痛惜不已。且肖校尉既是向我龙某寻仇而来,只冲龙某行刺而来既可,何必把手伸向太傅?须知太傅清正廉明,爱民如子,在百姓之中,素有口碑。肖校尉既然与太傅远日无仇,近日无怨,却向他行刺,想必这也不是你的主意吧?但不知肖校尉这又是受何人所指。

    肖恩听完大将军言语,又是一阵冷笑道,我肖某恩怨分明,今日刺杀太傅,本是太傅与龙将军沆瀣一气,一丘之貉。龙大将军久居大将军府,足不出户,肖某无机可趁,只好拿太傅练手,借此嫁祸龙将军。龙将军怀疑肖某受人指使,真正小看了肖某,肖某一堂堂丈夫,岂可受制于人,被人当作枪棒而使。且肖某向来独来独往,不愿带着一大帮子人。今日之事,只我一身前来行刺。肖某既然被擒,只此一身,龙将军应知肖某并无虚言。

    龙大将军听肖恩如此说,叹息道,肖校尉就如此小看龙某吗?龙某虽不才,但阵前亦曾带得十万兵马,临阵对敌,阅人无数。肖校尉今夜只拿些只言片语来唬弄龙某,毫无真诚可言,让龙某惭愧不已。

    先不管龙大将军和肖恩在大将军府的书房里如何唇枪舌剑,还是先看看龙福出府如何。龙福带人心急火燎地策马急驰在大街上。一群人只是循着火光向前奔跑,且不知远远虽看到火光,顺着火光的方向沿街跑向下去,往往直钻入了死胡同,或是又被道路绕向他方。因是宵禁未解,街上没有灯火,更无行人。一群人几番试探和折转之后,龙传等人终于打马转到了定水河畔,眼见得河的上游火光冲天,下游又看到有几具尸体漂流在河上。龙福等人在黑暗中隐约看去,大约识得一两具尸体所穿着的衣服正是大将军府之人。龙厚说道,上游火光处必有人交战,速速奔向上流才是正经。现在河岸道路曲折,多有不通,此河河道较宽,水流缓慢,河水尚浅,不如驰马从河道逆流而上,当更快些到达。龙福同意,于是也顾不得自家人的尸体,尽皆催马向下河向定水河上流跑去。跑了两盏茶的功夫,龙福等人已看到烧塌了的定水桥兀自在河中燃烧,河里漂流的尸体也越来越多。龙福等人还未到达定水桥下,便见到常玉所率领的人正在沿河搜寻尸首。龙传见是宵禁巡守之人,便拉过来一人欲问一下情况。搜寻之人多有认识大将军府之人,便向龙福龙传说明情况。原来河岸战斗刚刚结束,常玉带人值守搜寻,蓝元带人护送太傅龙忠等人回大将军府而去。龙福一听,忙折马上岸,不再去定水桥下,而是策马追逐蓝元而去。龙厚等人也不敢怠慢,速速弃了定水桥,纷纷拍马上岸,尾随了龙福,向大将军府方向,追赶蓝元而去。

一四一

    蓝元护卫着太傅和龙忠正在朝大将军府走去,忽听到后面马蹄声响。蓝元急回头看去,只见当先一匹马向着自己的队伍急驰而来。蓝元心头一惊,黑暗之中,未曾看清对方是敌是友,忙让士兵,摆起阵列警戒起来。阵列刚刚摆好,便见来者立即勒住了马,那马匹咴的一声长嘶,前面双蹄腾空而去,凌空虚弹几下,便伫立在原地。马上一人,未等到骏马立住身影,便片身下马,走到蓝元面前,蓝元后退几步,以手按剑,正欲喝问,只见来者双手一拳,向他施礼道,尊驾可是蓝将军?蓝元打量来人一番,问道,正是蓝某,你是何人?来者说道,我乃大将军府龙福是也。蓝元未曾开言,后面又是一阵马蹄声急促,只见十余匹骏马急驰到蓝元的队伍跟前,临近之时骏马齐唰唰地立住,马上之人皆片身下马,悄无声息立在龙福身后。龙福见蓝元不语颇有疑虑,忙解释道,蓝将军勿忧,来者均是我大将军府之人。我等受大将军差遣,前来接应太傅与我家大少爷。不想在定水桥边遇到常将军带人搜寻敌人,方知太傅与我家大少爷在此处遇敌行刺,乃被蓝将军解救。战罢之后,我家大少爷与太傅在蓝将军护卫之下,正在返回大将军府,故急驰一路追来。蓝元听到龙福这番解释,稍解疑虑,心说果然是大将军府之人,此番纵马奔驰,骤停之下神色泰然,动作干脆利落,乃知是久经战阵,训练有素之人,非一般兵士可比。于是忙报手还礼道,原来是大将军府龙世伯,吾应逊兄时常在小侄面前提起,龙世伯之名,我辈早如雷贯耳。小侄久慕龙世伯乃当世英雄,不期今夜相会,正一解小侄多年仰慕之情,小侄备感幸甚。说罢蓝元弯腰鞠躬。龙福本是粗人,听到蓝元说龙谦在外间多方赞誉自己,顿时心花怒放,飘飘然似脚跟离地,一开口便哈哈大笑道,应逊真这般说我?嘿嘿,好汉不提当年勇。我看蓝将军果然一表人才,少年英雄,也是个有眼光的人。蓝元一听龙福此言,便知龙福是个性情率真的人,便也在一旁陪笑。这边龙厚走上前来,对蓝元施礼道,在下大将军府飞骑尉龙厚,见过蓝将军。蓝将军一听龙厚之名,知也是一员骁将,忙一边还礼一边说道,龙世叔好。双方礼毕,龙厚问道,听说蓝将军正在护送太傅及我家大少爷,不知太傅及我家大少爷情况如何?蓝元见问,便让士兵散开队列,将龙福及龙厚带到龙忠之处。龙忠身躺在一临时找来的木板上,两名士兵抬着行走。此刻木板放在地上,龙忠意识模糊,几不能言。龙福看到龙忠如此,气得钢牙直咬,双拳紧攥,脸色通红。龙厚上前拉住龙忠右手问候道,二哥自觉如何。龙忠迷迷糊糊这中一听知是龙厚相问,便以左手拍拍龙厚手背,示意状况尚好。龙厚见龙忠虽不能言,但意识清醒,稍觉宽心。龙厚再去见过太傅,太傅以目示意。龙厚领悟便觉放心,于是退向回来。蓝元这边对龙福又说道,小将本在宁安街上巡守,不期看着定水河方向隐隐有火光,就赶忙带人奔向这边察看。不想半路遇到应逊兄,我问应逊兄欲往哪里去,他不回答,只朝我要了两匹马,和带着的一名随从一同骑了,然后就急急赶路走了。临走之时,应逊兄要我务必急速赶到定水桥边,说是这边有敌情。小将不敢怠慢,便急急赶向定水桥边,来到桥头一看,果见桥中央火光冲天,约有二百余人相对厮杀。我高声询问之后,方知龙二世伯在此遭受黑衣人攻击。无奈桥头被堵,道路狭窄,一时之间路障无法清除。小将所率之兵虽人数众多,却无法翻过障碍到达桥中央支援龙二世伯。情急之下,小将令人沿河朝下游翻进河道,欲从河堤攀上桥去接应。正巧龙二世伯在桥上被敌人所迫,从桥上翻越而下,跳入桥下河水之中。于是小将率领众人联合大将军府之兵将,在河水中与一众黑衣人短兵相接。一番拼杀之下,终将黑衣人尽数剿灭,才保得太傅与龙二世伯平安。龙厚一旁连道感谢,一边盛赞蓝元英雄盖世,英勇善战,一边又说此番保护太傅及大将军府众家丁,龙厚必定请求太傅与大将军上奏皇上,为蓝将军请功云云。龙福耐不住性子,打断龙厚话语对蓝元说道,不知我家少爷朝哪方去了?蓝元说道,应逊兄只管找小将要了两匹快马,没告知小将将要去何方。龙福听说蓝元也不知龙谦去处,便不搭理蓝元,只管拉过马来,纵身上马,只朝定水桥方向驰去。龙厚这边立即呼唤,龙福只是不理,纵马走了。龙厚这边不敢耽搁,一边忙向蓝元告罪,一边忙吩咐龙传留下来,前面带路,领着蓝元往大将军府行去。蓝元见龙福拍马而去,心中甚觉无理,顿时对此人不喜。无奈龙厚一旁不停告罪,蓝元也只好陪笑应付。龙厚不敢多作停留,交待好龙传这边,便骑上马,带着十余骑,朝着龙福消失的方向追去。龙传见龙忠伤势危急,忙催促蓝元起身。蓝元便命队伍起身,加速向大将军府行去。

    这边龙福驱马又跑到定水河边,猛然看到,定水桥已然燃烧坍塌,早坠入河中。龙福见状,顿时一阵茫然,没了方向。龙福在定水河河堤上驱马盘旋,上下蜘蹰之时,龙厚亦带领众人策马追赶过来。见着龙福之后,龙厚问道,老大这番走得如此匆忙,可知少爷下落?龙福见龙厚相问,顿时一阵焦躁,只管说道,我哪里晓得应逊现在何处?我只见你在那里同蓝元啰嗦没完,只恐误了接应应逊。蓝元既然不知应逊下落,和他空谈无益,不如早些离开,沿路朝前寻找应逊便是。龙厚下马,拉着龙福的马上前几步,见身后的人离得稍远了,才同龙福密语道,适才蓝元队伍之中,我见太傅乃龙宝所扮,不知老大可看得清楚?龙福惊道,老五乔装太傅?话音未落,他见龙厚以目示意,便立即压低声音对龙厚说道,那真太傅哪里去了?龙厚说道,太傅自然是同应逊一起了。龙福心下焦急,皱着眉说道,那应逊眼下何处呢?只恐现时凶多吉少。

一四二

    龙厚说道,应逊机警敏捷,凡陷敌遇难必能全身而退。既然应逊见敌众我寡,选择将老五扮成太傅留在桥上迷惑敌人,自己和太傅抽身先退,那必然是考虑到先将太傅送至一安全地方。以我猜测,那最安全的做法应该是尽快将其送到太傅府上。龙福看着龙厚说道,老三你的意思是我们去往太傅府一趟?难道应逊就不怕有敌众追击到太傅府上?若是有敌人尾随而至,发现太傅被应逊送进太傅府,再拼死杀入太傅府。太傅虽入家中,就那么几个菜鸟家人,不甚会械斗,吓唬吓唬老百姓还行,怎敌得过这些亡命之徒?我看应逊若是把太傅送回府中也是蛮危险的。龙厚说道,观今夜定水桥上一战,敌方人数之多,毕是倾巢而出,这是打算玉石俱焚,不成功便成仁,可能根本没想过全身而退。如是这样,那就不可能再有准备二次袭击。即便现时侥幸逃脱的敌人发现龙逊踪迹,也是强弩之末。以定水桥上一役之后勉强逃蹿几个黑衣人出去的话,敌方首脑若存,也不具备对太傅府发动冲击的可能性,毕竟人数太少。不管怎样,我们赶到太傅府,能碰到应逊的机会还是蛮大的。一来若是应逊未去太傅府,我们也好通报一声卢大人,让他知晓今夜之事,要有所相应准备。二来若是应逊正好如我所料送太傅回府中,我们正好迎接上去给他打个照应。龙福听后,自己也无头绪,也只好点头称是。于是一干人往定水河下游走了一程,挑水浅的地方趟过河,再回到大路,往太傅府驰去。

    泰澍见门人向他走来,稍稍慌了神,忙将头转向一侧,欲避开门人的眼睛。龙谦见状,忙快步上前,抢在门人的前面先到达泰澍面前。只见龙谦举着手中的马鞭狠狠地抽在泰澍的背上,口中还骂道,叫你这厮晚上不要饮酒,你偏不听,不想还喝的烂醉,连马都上不去了。以后休要再跟我出来,免得外人面前丢人现眼,谓我大将军府之下人皆是酒色之徒。说着龙谦又将泰澍朝门外搡,又轻抽了马背一鞭子。门人见龙谦在训斥自己家人,不好再上前察看,于是便停了脚步,帮着向龙谦求情说道,龙将军手下留情,可别伤着自家人。我们这些做下人的晚上守夜,晚上夜长,喝点酒也是驱赶睡意。泰澍被龙谦一推,借机从门内赶紧走了出去,顺带着将马匹也牵了出门去。龙谦见泰澍出去,用马鞭指着他的背影说道,今夜先饶了你,若不是贵叔帮你求情,现时就再赏你几鞭子。说完话龙谦接过门人递过来的缰绳,一边道谢,一边跨上了马背,出了府门。龙谦见后面的门人仍在门口相送,便对前方的泰澍高声骂道,你这厮还在磨蹭什么?这酒醉骑不得马,难不成还不能走吗?要不要我再叫辆马车,将你驮回家中?真是丢人丢到家了。龙谦边说着话边叹气摇头。泰澍被龙谦拿话一点,连忙拉着缰绳,牵着马朝前走。门人拿手捂嘴,恐龙谦看到自己神情尴尬,忙在龙谦身后掩了门,偷笑着退回太傅府中去了。

    泰澍前面牵着马走,后面龙谦骑在马上骂骂咧咧里,像是赶着泰澍行走一样。龙谦和泰澍走出一箭地之后,见离太傅府稍远,街上渐有行人,天色向明,不能久做耽搁。龙谦便下马欲将泰澍扶上马背。正在此时,前方马蹄声响,龙谦只当有人上朝,正欲拉马往一边避让,却见龙福龙厚已打马奔到离自己不足十丈开外的街上,龙谦看得仔细连忙呼唤。龙福龙厚听到龙谦的叫唤声,忙停了马,徐徐骑到龙谦面前。三人相见,彼此相互对视一眼,因旁边人多,龙福龙厚又见龙谦带着一个生人,不便相问。龙厚开口问道,应逊此间事可了了?说着话龙厚朝太傅府呶了呶嘴。龙谦会意,点头说道,此间事了了。定水桥那厢情况如何?龙福欲待开言,龙厚却拦住龙福说道,蓝将军和常将军已经了了。只是桥已被烧断,我们须绕了路回府中。龙谦听说蓝常二将军俱在,心下略感放心,点头说道,勿须多谈,先回家中细说。龙福龙厚点头,一众人先上马。龙福龙厚帮着泰澍上马后,又令两名家人帮着照顾。于是一干人快马加鞭向大将军府回去。

    龙传这边带着蓝元急急赶回大将军府中。到府中之后,一边赶紧叫人禀报大将军得知,一边欲将蓝元和诸将带到大厅用茶,一边又遣人去唤胡太医来与龙忠治疗,忙得不可开交。大将军府众家丁,见府中忽然来了众多兵将,顿觉亲切,又见龙忠重伤,又自神伤,忙起身烧水泡茶。龙传几番盛请,蓝元怎也不肯擅自进入大将军府,便勒令众兵士,皆在大将军府外等候大将军吩咐。龙传无奈,只好又命人进去禀报大将军得知。

    大将军府后院。龙诚听到外间禀报之后,进书房对大将军说道,外间人回来了。龙大将军点头,便对肖恩说道,老夫与肖校尉久别,本欲畅谈别情,但不料话不投机。不如今日先谈到这吧,只是委屈肖校尉在府中暂住几日,待事情有了眉目,肖校尉自有去处。肖恩听到又是一阵冷笑,也不言语。龙诚带了两个下人进来,说道,肖校尉劳累了这一宵,请肖校尉暂时在厢房歇息。两个下人道了是,对肖校尉说了请字,便一边一个,抬着肖恩的身体,就走出了书房,去向别的房间暂歇不提。

    龙诚见人都退了下去,又忙将太傅请进了书房。对大将军说道,忠伯已回家中,只是身中重创,五叔已派人请胡太医来府中治疗。大将军盯着太傅的脸,缓缓说道,这是应逊的主意?太傅笑了笑说道,亏得应逊应变迅速,也果让太傅逃了一劫。大将军点头说道,你伤势如何?太傅听大将军相问,便用双手朝脸上直搓,口中说道,腿上中了一箭,脸上被燎了几个大泡,无甚大碍。双手直搓之下,太傅弄掉了头上的帽子,露出半秃的脑袋,又扯掉了下巴的假须,开口便是两颗大龅牙。他双手搓的脸上水泡巨痛,呲牙咧嘴之下让人直感狰狞,此人顿时露出了他的真面目。

一四三

    龙诚在旁边看着龙宝像变戏法似地恢复了本来面目。说道,六叔到是扮得很像,只是可惜了太傅这身衣服,穿在六叔身上,怎也不似。大将军起身对龙宝说道,老六还是先在书房里歇息吧,现已天明,人多眼杂,须不要让无关人等知道了你的身份。等胡太医看过二哥,我再带来书房给你瞧瞧伤势。龙宝说道,老爷不用太挂念我。老二现时伤势危急,需是恳求胡太医不遗余力,用心抢救才是。龙大将军点头说道,这个自然,你安心在书房休息就是。既回了家中,万事有我。龙宝听大将军如此言语,便点头坐下休息。大将军又对龙诚说道,诺之快领我去看你忠伯。龙诚说道,蓝元蓝将军还在府外等候,不如先请他们进来?大将军说道,先带我去见你忠伯。龙诚道了是,前面带路,领着大将军来到了龙忠的房间。

    龙忠已被人扶在床上躺着休息,旁边站着两个家人,虽是神色忧愁,却又无计可施。两位家人见大将军进来,忙施礼口称老爷。大将军微微点头,走到龙忠床前。只见龙忠身中三处箭伤,当胸一箭,腹部一箭,股中也有一箭。箭矢虽未贯穿,然箭矢入肉之处,皆血水外涌,似有不止。龙忠衣服已被褪下,袒露着的胸膛和面孔,被火烧的焦乱,皮肤上此刻渗透着带有气味的体液。大将军见龙忠烧得面目全非,几乎无法辨认,饶是沙场多年,什么血雨腥风都见过的三军统帅,也是一阵心酸,流下一滴老泪。大将军抑止住悲痛,对龙忠轻声呼唤,二哥,感觉伤势如何。龙忠意识已自模糊,迷沌中听到有人呼唤自己,听声音又似曾相识,便欲开口回应,谁知使出了浑身的力气,想喊出声音只是心中的回响。在龙忠身边的旁人看来,他也只是微微动了动嘴唇而已。龙大将军见追随陪伴自己多年的家人,近花甲之年,此刻已是口不能言,身不能动,只一息尚存,心下又是一阵悲怆,下意识地以手捉住龙忠的左手,紧紧地攥住,也是痛在心中,口不能言。

    此时外间有人禀告,说胡太医带着伙计来了。龙诚忙上前提醒龙大将军,龙大将军听说胡太医到来,也忙打起精神,起身和胡太医寒暄了一番。胡太医见龙忠情况不容乐观,忙对大将军说道,国公爷还请自便,下官这先给龙校尉疗伤要紧。大将军忙道,这个自然,胡太医请。老夫这位兄长,胡太医是了解的,自老夫年少之时,就跟随老夫出生入死,死人堆里救过老夫性命,乃老夫左膀右臂,还请胡太医,不遗余力,努力救治才好。如需要什么药汤金石,或缺少什么物件,胡太医只管提出来,老夫就是搜尽京城,亦要办齐备了。胡太医说道,不用国公爷交待,下官自是明白。下官与龙校尉相识多年,龙校尉忠肝义胆,下官钦佩之至,现时不仅国公爷悲痛,下官亦伤痛不能自抑,必会全力以赴。纵使龙校尉被阎王拘走了三魂七魄,下官也要从阎王那里将其魂魄夺回来。大将军听胡太医说得明白,便点头退让一旁,看着太医和两个伙计张罗。

    一旁的龙诚说道,蓝将军在府外等候了多时,要是父亲倦了,不如先去体息,我自去外间打发他走。大将军这才回过神来,对龙诚说道,你且请了蓝将军在大厅里坐,老夫去更了衣,便去相见。龙诚得大将军的了令,便急忙出了府门。出了府门,龙诚便见蓝元只在那里踱步,便远远对在大将军府门外等候焦急的蓝元施礼说道,有劳蓝将军等候多时,在下多多失礼,蓝将军恕罪恕罪。蓝元见龙诚出来,忙施礼相见,说道,诺之兄好。小将昨夜更值,奉应逊兄命,闻龙忠龙世伯在定水桥和敌人拼杀,便过去接应。幸而皇天不负苦心人,被小将及时赶到,将敌众尽皆剿灭,救得龙世伯性命。小将观龙世伯伤势严重,太傅也亦负伤,便作主亲自护送,故来到大将军府上。既然太傅和龙世伯已安然到达大将军府,下官想既然到了大将军府,当听大将军命令差遣,不可擅作主张,遽然离去。现时诺之兄出府与小将相见,想必大将军有令,小将当可离去否?龙诚笑道,蓝将军说哪里的话?蓝将军救了太傅及我家忠伯,其功对朝廷大焉!朝廷当有重赏。蓝将军对我龙家也有救命之恩,我龙家这里尚未言谢,怎能诺之一出府相请,便言告辞。非龙诚闻蓝将军来敝处不及时出门迎接,只是家父身体一直欠安,这上半夜刚刚睡下,不想定水河边便有战事,有人欲对太傅不利。刚刚遣了我大伯三叔出去相寻,眼见的至今未归,便在书房里胡乱睡了。适才蓝将军来到府上,诺之才去唤醒了父亲,因身体的关系,张罗了半天,方才穿衣梳洗起来。起身之后,又在书房同太傅聊了昨夜之事。这里太傅刚刚安歇下,此刻家父正在厅里恭候蓝将军大驾,特命诺之来请。还请蓝将军恕诺之慢待之罪,里边请吧!蓝元见龙诚相请,推辞不下,便应了下来。对龙诚说道,太傅伤势以小将看,只是皮外伤,不过是受了惊吓而已,精神稍有不佳。小将来时的路上,已是和府上二位龙校尉相遇,两位世伯问我应逊兄下落,小将言应逊兄只朝我要了两匹马,便不知去向。二位世伯便遣了一位世叔领小将来府上,其余十余人接应应逊兄去了。龙诚听后,稍感放心,便伸手作请蓝元进府。

    蓝元道了稍等,便回头安排了兵将说道,大将军原本安歇。知我等夜来奋战不易,故特意请进府中相见。然大将军身体偶感小恙,需要调养,太傅又负轻伤,故我等不能入府打扰大将军与太傅静养。今大将军二公子盛情邀请,蓝某却之不恭,便代表诸位进府与大将军相见,致意我等对大将军仰慕慰问之意。我现入府,诸位俱在府外相候,切莫大声喧哗,扰了大将军府的清静。众兵将皆诺,便原地待命,屹立在大将军府外。交待完之后,蓝元对龙诚道了请字,便率先进了大将军府门。

一四四

    大厅外边的阶上,大将军恭手而立,站在那里笑呵呵地对迎面走过来的蓝元施礼,口中说道,蓝将军大驾光临,老夫未曾远迎,失礼失礼。蓝元赶忙急跑几步,向大将军施以军礼。说道,小将闻应逊兄令,飞速赶往定水桥边救援太傅及龙校尉,不期还是稍迟了些,令太傅与龙校尉身受重创,请大将军责罚。说完蓝元半跪大厅外阶下。大将军忙走到阶下,以手挽住蓝元左臂说道,尝闻应逊说蓝将军聪慧并重,胆略过人,诛除余贼,攻杀陈朝,立有勋功。老夫早欲一睹蓝将军之风采,今朝有幸,果然闻名不如见面,老夫初见蓝将军,便知蓝将军少年英雄,前途不可限量。说完大将军哈哈笑着将蓝元挽起,又叹口气说道,今晚之事,事发仓促,不料竟然有人欲对太傅不利。怪老夫一时糊涂,没有充分准备,便让太傅上路回府。而此正被贼敌有机可乘,蓄意刺杀太傅。幸而蓝将军及时赶到,击毙贼众,保全太傅。否则太傅如有不测,老夫如何向皇上和天下百姓交待?这国公府上下百余人,其罪大焉!今既天而有幸,太傅被蓝将军所救,老夫不甚感激。请蓝将军受老夫一拜。说完龙大将军便欲跪下。蓝元怎肯让大将军如此,二忙单膝跪地,以双手托住大将军胳膊,使之不能下沉。蓝元口中说道,大将军这是要折杀小将吗?蓝元常随应逊兄左右,受之教诲,知身为军人,职责所在,莫说今夜是太傅与龙校尉,便是平民百姓,被敌人掠杀,小将亦要拼死保护,与敌死战。龙大将军见蹲不下去,只好作罢,起身呵呵笑道,蓝将军忠肝义胆,令老夫钦佩。蓝将军既与犬子相善,老夫托大,唤蓝将军为侄,不知可否?蓝元听闻大喜,说道,小将有缘能得见大将军,始是三生有幸,不敢冒犯僭越。若得大将军垂青,蓝元自当以死效命?大将军笑道,你我均身属朝廷,自当为朝廷效忠。且老夫与汝父同朝多年,未曾犯颜,皆因同忠于朝廷,职责分明,同心协力,辅佐皇帝。不知令尊近来可好?蓝元回道,回大将军,家父身体一向很好,谢大将军关怀。余贼在时,家父亦闲居家中,抑郁不得志时,对大将军可是十分挂念。自余贼除后,家父尝言大将军当出府议事。龙大将军捻须说道,老夫幸甚,区区贱躯,不敢劳蓝大人挂念。贤侄当回告蓝大人老夫言,自余贼除后,陈朝授首,观后辈才俊,智谋可用,年富力干,当堪大用。吾与蓝大人等一众臣子,或因年事已高,或因痼疾缠身,精力大有不济。且因持家多年,多有富裕,皆有退保之心。后再以诸多老臣立于朝中,遇事必多谋而少决。其心顾虑重重,如恋栈之马,畏国事之深远。其行必权衡得失,思自身而捐朝廷。不似当今少年之辈,常思建功立业,轻身而重功名,掷青春而觅封侯,此正好为国家所驱使。我辈皆有劳苦于国家之人,朝廷亦多给恩赏,不如留此残身,百事不闻,只娱暮年吧!蓝元听之,忙唯唯诺诺。大将军作了个请,便与蓝元进了大厅看茶。

    龙谦与龙福龙厚快马驰回大将军府。下马看到诸多将士,侍立墙根,皆多有倦意,更有甚者靠着墙根打盹。龙谦忙下马相问,众言说蓝将军已被龙诚请进府中与大将军相见,军士乃在大将军府外间等候听命。龙谦忙告了罪,说道,承蒙各位兄弟昨夜相救,逊之先在这里谢过了。然此时诸位虽在敝处,无奈大将军府乃先皇所敕造,未有皇上之命,一般人等皆不能出入府中。逊之此刻虽有意相请,无奈未有王命,不敢擅专。众将士听龙谦此言,忙说道,不敢有劳龙将军,我等品阶不及,不能犯律擅入大将军府,龙将军还请自便。龙谦说道,诸位先等,应逊去去就来。说罢龙谦进了府中,先是命了人去大将军府对面的茶楼叫开了门,又请等候蓝元的将士皆在茶楼休息,又令茶楼上了早点,让一众将士吃喝将息。安排妥当,龙谦又留下两名家丁服侍众将士,自己又匆忙进了府中。龙谦听龙诚说大将军在大厅中与蓝元相谈,也不进大厅,带着龙厚龙福及泰澍进了大将军书房。

    龙宝一夜未眠,枯坐于大将军书房之内。久坐无聊,便双手笼于袖中,伏在案上朦朦胧胧地小睡。龙福先进书房,顿然见到一人伏于书房之案几上,一声高叫,太傅怎么在此间睡了。龙宝睡梦之中,被龙福一声怪叫惊醒,忙一下跳将起来,看着龙福。龙福龙宝两人对视良久,龙福又欲大叫,龙宝忙用手掩住嘴唇,作了个噤声的手势。龙福见到龙宝手势,顿时硬生生地将怪叫之声压了下来,他口中的话音便成了一句咕哝,怎么会是你?此刻龙谦带着龙厚与泰澍从身后走了进来。龙谦唤道,六叔,伤势如何?龙宝嘿嘿一笑,此等小伤,量无大碍。龙福拉着龙宝的胳膊,拨拉着龙宝转动一圈,摇摇头说道,你扮来极其不像,个头矮了,身材又胖,不及我扮,不及我扮,快快脱下来给我穿上。龙宝看看自己身上的衣服,朝上撩了撩拖在脚跟的袍子说道,虽是如此,当时事急,应逊让我扮,权当死马当活马医了,好在总算蒙混了过去。虽说太傅这件袍子穿起来不舒服,颈子上的扣子又勒得我十分紧,然现时我还不想脱了呢?我也好好过一回权倾朝野当朝帝师的太傅的瘾。说着龙宝一阵得意,脸上浮现笑容,又因笑起来弄痛了脸上的水泡,他又不免龇牙咧嘴,显得笑容极其地鬼魅。龙宝痛得难受,索性一下坐在椅子上以手抚脸说道,穿着这身袍子,一付酸腐派头模样,又不能打仗,不知哪里来的舒服。不过大哥你的身段太过臃肿,面相凶悍,扮起来更极其不像,不然这捞什子衣服我便脱下来与你,免得我穿在身上受这一股子束缚和鸟气。龙谦见龙宝因疼痛抽着冷气,便笑着说道,福伯嫌六叔身材短粗扮得不像,六叔又嫌福伯臃肿,你二人见我请来这人如何?说着龙谦将手指向门口一人。

    龙福龙宝皆朝着龙谦指着的方向看去。

一四五

    大将军正在大厅同蓝元相谈甚欢,忽有家人进来禀报,说是太后差了吕公公亲自前来问昨夜之事。大将军听言,忙起身欲出府门迎接。蓝元听言宫中有人来,知自己不便久留,忙起身向大将军辞行。大将军也不挽留,只说自己不便相送,望蓝将军见谅,改期再会云云。说罢便命人送蓝元出府而去。送走蓝元,大将军忙命人取来朝服,更换过后,急急赶出府门之外迎接吕平公公。吕平公公早被大将军府之诸相公在府门外接住好生侍候,停留歇息。龙大将军赶到府门之外,同吕平公公在相见。吕平见大将军远远趋步走来,忙起身相见,施礼笑道,下官见过大将军。久未睹大将军之英姿,今见之大将军龙骧虎步,雄姿不减当年,终解下官渴慕之情,吕平这边厢心甚欢喜。大将军忙还礼哈哈笑道,龙某何敢受公公称誉。只因下官受太后与皇上宽爱,命龙某常年在家中调息将养,使龙某身体所受当年之征战创伤,大有痊愈之势。然岁月终不饶人,虽龙某身体趋于康复,可精力大为不济,近日来夜里常难以入睡,偶有入梦之酣,也是片刻便自惊醒,醒后便觉浑身汗透,胸背冰凉。吕平公公笑道,这有何难?待下官禀过太后,差一御医前来与大将军医治。谅大将军虎躯虽患小疾,在国医妙手之下,当不日而愈。龙大将军摇摇头说道,谢过公公美意,龙某亦曾服药,然终不觉症减。料生死有命,岂在欲念之间?吕平肃颜说道,下官幼时进宫,蒙太后垂爱,对吕平提携有加。吕平虽是残躯,官不过五品,却知此身非吕平所有,此生此躯乃为太后与先帝所有。平既有所属,当从一而终,故平呼吸之间,丝毫不敢有懈怠之念。大将军还请善待自身,此身虽属大将军所有,亦属国家之有,现今国家未平之时,正是大将军报效当年先帝托孤之厚恩之际,岂可因大将军一念之私,而自殄其身不惜?大将军笑道,龙某惭愧得很,惟时时念及太后与先帝之隆恩,尝有力有未逮之感,非借病躯萌生退却之意。一番寒暄之后,龙大将军命大开府门,鸣钟奏乐迎吕平公公进去议事。吕平笑道,大将军休要如此,恐在下职位卑微,陡遇隆厚,惶恐之下,当会折杀。大将军笑道,吕公公久在宫中,甚少出外办事。今既大驾光临,必携有太后旨意,当下龙某以礼法迎接太后懿旨,未曾僭越。公公以皇家之身份受此迎接,当坦然处之,何谓折杀?吕平公公笑道,我此番来,未有太后旨意,不必进府唱宣。虽如此,太后闻言太傅昨夜离长寿宫后,便直至大将军府,后又有人报定水桥畔厮杀连连,至晨方休。故谓若是普通敌寇作乱便罢,只怕昨夜骚乱乃与太傅有关,又担心太傅安危,乃遣吕平到大将军府候听消息,探知一二。下官不便进大将军府了,只在此听大将军吩咐,大将军告知了吕平确切消息之后,吕平当立即回宫禀报太后,以安其心。大将军闻听吕平此言,甚觉遗憾,只得告知吕平说道,请吕公公回宫禀报太后,只说太傅现时平安。昨夜定水桥畔之具体事宜,说来烦杂,非三言两语可概之,下官当遣犬子进宫亲自禀报太后与皇上,请太后勿忧。吕平听后点头说道,如此甚好,下官立即回宫报过太后,以解其忧。另太后又有一言告之大将军,稍后皇上当差人来问昨夜之事,还请大将军慎重对待,酌情据实告之。大将军听吕平转告之太后所言,忙点头说道,这个请太后放心,下官自当查清实情,据实禀报,绝不负太后与皇上之圣恩。吕平听大将军此言,起身呵呵说道,下官所办差事,皆已妥当,当下便回宫复命,在此别过大将军。大将军忙起身相送。吕平公公说道,大将军一夜未休息,想来此时府中事多烦杂,还请自便吧,吕平这里就请不必送了。大将军忙道失礼,就驻步不前。只命一跟随陈安相公相送,吕平公公出得外来,片身上马,在三俩小太监簇拥之下,疾驰回长寿宫而去。

    目送吕平公公远去,大将军伫立原地思索之际,又见一旁有人正在收使帷账鼓乐之类的,便问为何要叫礼器搬来搬去。有一相公禀道,报知大将军,吕公公既已回宫,小生便将所有钟鼎器乐帏账等收回府库。大将军说道,不必,一会还要用。这些礼器常年藏在库中,久蒙尘埃,不如此时清扫干净为好。此位相公当下听言,见大将军既已吩咐下来,便命下人不要再收归齐来,只在原地将器具一一拍打清洗。

    大将军也不回府内,只在原处坐下,又命人端来早点,便在府门外吃将起来。刚刚吃完,只见适才送吕平公公而去的陈安相公手拿包袱匆匆走了回来。大将军问道,这是为何?陈安相公上前回道,小可虽词穷语尽,可吕公公坚辞未受。小可不才,未能完成国公爷之命,尚请恕罪。大将军笑道,汝何罪之有?吕公公一向忠于太后,矢志不渝。不收外人之礼,自在情理之中。陈安说道,以小可之见,只恐尚有他因。大将军听言,忙摇头说道,礼乐之事,久未排演,不知今日用时尚能准确否。陈安相公回答道,大将军自管放心。此事非战事艰难可比,量无差池。大将军点头说道,现已卯时了吧?陈安相公抬头看看太阳,说道,卯时当快过完,辰时已近。大将军便道,汝在此处同我等待便是。陈安道诺之后,便在大将军下首肃立。

    不时,便有俩小太监驰马赶来,在府门外跳下马来。这俩太监见大将军府门之外人手杂乱,都在清扫器具,处处灰尘,便捏着鼻子问周遭的人,各位是大将军府上的人吗?陈安相公上前回道,见过公公,我等皆是大将军府中之人,不知公公有何吩咐。一小太监说道,烦请告知国公爷,就说谢公公奉皇上差遣,前来宣旨,请国公爷出府门外跪接。陈安相公便请俩位太监进府中歇息。俩太监说道,未曾奉命,不敢擅入,谢公公只命我等报知国公府后,便在此等候。说罢,小太监不再多言,便垂手站在临街之中,面向东南。陈安相公无奈,便过来请示大将军。大将军笑道,准备鸣乐跪接。又令人入报府里所有有官职之人皆来府门之外,众人不时到齐。于是陈安相公便命所有下人停下手中的活来,所有礼乐用具一应准备停当,按部就班,沿待肃立。稍纵之后,大将军府门之外半里之地,一应商贩走卒全无,沿路商户闭门阖户,一条街顿时鸦雀无声,寂静无比。

    此时,半里之外,隐隐传来鼓锣之声。大将军起身上前,扶冠整衣,当前而立。龙大将军当下率大将军府所有之人,静待迎面而来之人。

一四六

    此时龙谦正在书房之内同龙福龙宝交谈,龙福龙宝听到龙谦指向一人,便顺着龙谦所指的方向看向龙谦带来之人。龙福龙宝乍看到门口这人,身材模样神似一人,不觉张大嘴巴,诧异当场。只听龙福动了动嘴咽了口吐沫喊道,卢畏贤侄何时到此?速速看坐。龙宝骨碌了一双眼睛上下打量这人一番,忙止住龙福的话头说道,卢大人当今御史,大哥休要放肆,再以前言戏之。泰澍站在门口,忽见龙福凶神恶煞般地瞧向自己,另边又有一怪异之人眼神诡异,只在自己身躯上下乱打探,不觉心里发毛,小鹿乱撞,赶紧低下头来,不敢和龙福龙宝对视。垂首之际,忽听见二人以自家主人卢畏之名相唤,顿觉诧异,便抬头以目光相询龙福龙宝。龙福未曾瞧出不同,便回头对龙宝说道,我便称呼卢畏咋地?我看他幼时长大,他既与我相熟,又是大度洒脱之人,何曾怪我等粗鲁?龙宝说道,虽是如此……说到这,龙宝眼睛乱转,只听他话风一转,你这般称呼卢大人,也是可以。龙福听龙宝此言,甚觉不妥,只见他往龙宝那边凑了凑,说道,老六你今天是怎么了?这么快便赞同我,我到是第一次见过。龙宝笑笑,便不回答龙福。只见他走向泰澍,也不管泰澍愿不愿意,便牵住他的手,将他牵到龙福面前,并对龙福说道,我便将你的卢贤侄交给你了。龙福猜测不透龙宝葫芦里卖得什么药,便仔细上下打量了一番泰澍,口中不时说道,奇哉,怪哉!这太傅何时也在外间养了妻室?龙宝皱眉说道,大哥这话何以见得?龙福头也不回地说道,不然这卢畏贤侄何时来得一亲弟弟?龙谦见龙福越扯越远,忙上前对龙福说道,福伯勿多作疑。此人与太傅关系重大,大有用处,须得诸位叔伯多加守护。龙福欲待再问,只听外边龙诚说道,福伯六叔都在里边吗?龙谦走出来问道,何事?龙诚说道,大哥何时回府的?只因外间报来,说是宫内谢公公就要来府里宣旨,父亲令我等有官职者,皆要去府外迎接。我这边四处寻找通知,大哥既在此处,一会儿也快快出府迎接吧,我还得通知其他人等。不在此耽搁了。龙谦点头说道,你便去吧,福伯与六叔我自通知便是。回到书房内,龙谦沉思片刻,便对泰澍说道,我等一会便出府接旨。你只在书房里休息便是,等我归来。切勿走出书房,切勿与生人相见。泰澍慌忙点头,只在一旁的凳上并膝坐下,不发一声。

    这里交待完泰澍,龙谦便与龙福龙宝走出大将军府,来到门外与大将军相见。龙飞龙谦父子相见,低语数句,便听到鼓锣之声由远而近,缓缓传来。

    鸣锣开道而来的,便是钦差谢禄大公公。谢大公公坐在轿里,看见街上远远跪着的龙大将军,连忙招呼随身的小太监,吩咐他俩赶紧过去将龙大将军扶起。两名小太监连忙跑上前,一左一右不由分说便伸出手臂架在龙大将军腋下。龙大将军颤微微地随着两名小太监的搀扶之下,从地上站了起来,垂首恭立原地。谢禄的轿子停在了大将军的身旁,一旁有一太监从右臂伸在轿旁,被谢大公公一把打开,只见他从轿中走出来,弯腰便向龙大将军施礼,口中说道,下官见过大将军。龙大将军又连忙还礼,口中说道,谢公公乃是钦差,不可礼下下官。谢禄笑道,未曾宣旨,国公爷乃当朝勋贵,下官当然要先行参拜。二人在府门外叙些家常。龙大将军又说道,还是先请公公入内宣旨吧。谢大公公说道,国公爷说的是,应先以国事为重。国公府左右两侧,一班人吹拉弹唱,鸣炮唱和,热闹非凡。于是谢公公前走,率领一群人浩浩荡荡地入了国公府。国公府里正堂上,早已引烛燃香,安排妥当。龙大将军率众官齐齐向北跪下,乃欲接旨。谢大公公见众人都已跪下,便徐徐走上前来,背北面南而站,对着龙大将军和众人口中唱道,皇上口谕:朕闻昨夜定水河畔,有贼寇袭扰,喧嚷半宵,至旦方休。有人奏知朕,说因国公府一众人护送太傅夜归,至定水桥被贼寇所袭,故与贼寇发生火拼,以致定水桥焚毁,桥下伏尸百余具,朕闻知甚忧太傅安危。既然此事因大将军府上所起,现既令龙飞着人速来宫中报知于朕,不得延误。钦此!龙大将军听完谢公公宣完皇上口谕,皆跪伏于地山呼万岁。礼毕,谢大公公连忙上前搀扶龙大将军,口中说道,大将军,快快请起!龙大将军连忙称谢,口中亦答道,唉!这人一上了年纪,真是不中用了,这腿脚愈发地不灵活了。劳烦公公了。大将军说罢,又用拳手轻捶了几下膝盖,乃缓缓而起。谢公公笑道,大将军正值壮年,料身患小疾,当不日而愈。龙大将军以手扶腰,捋须摇头笑道,若是换作当年,区区小伤,自不在话下。然下官征战数十年,贱躯颇有疮伤,现今每逢阴雨天,腰上旧伤隐隐作痛,发作之时竟不能直起身体。这真正一岁年龄一岁人,龙某亦是老迈得不中用了。说罢龙大将军不停摇头苦笑。谢公公笑道,大将军为国操劳至此,下官钦佩不已。看大将军身患旧疾,竟致身体长年痛楚如此,下官亦痛心疾首,如痛己身。待下官回宫禀过皇上,必请求皇上派一妙医圣手,前来国公府上精心为大将军医治。龙大将军听到此言,以手把住谢大公公的手臂,口中感激地说道,如此,下官当感激公公不尽。

    二人堂上归座,龙大将军命人看茶。谢大公公说道,现今皇上最最担心便是太傅之安危,不知现今太傅何处,可否与下官相见?还请大将军早早示下,也好让下官及时回宫向皇上复命。龙大将军说道,还请皇上与公公放心。昨夜犬子龙谦曾亲自护送太傅回府,路上虽有差池,幸好天可怜见,犬子应付得当,使太傅安然归家,此时太傅当无大碍,应在府中休息。谢公公听龙大将军所言,便点头称善,口中说道,既是龙公子护送其恩师,虽有万千敌众,亦无大碍。下官这颗心,当可放在肚子里了。龙大将军哈哈笑道,还请公公不要对犬子过誉才好。适才公公宣皇上口谕,皇上未曾要下官亲自去宫内面圣,下官自当留在府中。以下官来看,就不如遣犬子随公公一同进宫面圣可好?谢大公公笑道,国公爷吩咐,下官不敢不从。然龙公子昨夜鏖战一宵,应当先行休息。既太傅无虞,昨夜贼寇已遭到诛除,下官也好早早禀过皇上,一来复命,二来也好让皇上早些安心。这里就不叨扰国公爷了。说罢便起身告辞。这边龙大将军苦苦挽留,说道,府中宴席已备,公公初次莅临寒舍,只当下官为公公接风洗尘,还请公公看下官几分薄面,留下小酌几杯。谢公公自是不肯,只是说道,来日方长,下官自有常来国公府之时。因皇上在宫中翘首以盼,下官不敢耽搁,这里只好却了国公爷的盛情。告罪了,告罪了。一旁作陪的国公府相公也是一番好言相劝,谢公公只是不听,一边吩咐随身的小太监,备好轿子,便欲走出大堂。龙大将军见挽留不住谢公公,便一边端茶一边以眼色示意一旁的相公陈安。陈安会意,便拿起适才放下的包袱,转身便追着谢大公公出了国公府外。

一四七

    胡太医见龙忠伤势危急,心中亦无把握,只得先行施刀将肉中箭镞一一剜出。只见箭镞出处,血流如注之下,而龙忠竟无丝毫呻吟之声。胡太医不敢大意,急速在龙忠伤口处洒上药粉,又将布匹紧紧缠绕创口。待将龙忠身躯各处创伤一一包扎完毕,胡太医便以手试他的体温。因火燎身体多处,龙忠体液从患处迅速渗透体外刚刚包扎的白布。胡太医伸手一试之下,便觉龙忠皮肤发烫,又观察龙忠颜色,只见面白如纸,唇色焦黄,眉头深锁,牙关紧咬。胡太医心里一叹,知此番龙忠恐凶多吉少。

    胡太医刚刚将龙忠调治妥当,便见龙诚从外间慌慌张张地进来说道,不知先生此处可否暂停,外间报宫内有谢公公前来府内宣旨,家父交待府内所有身有官职者皆须去向府外跪接。胡太医皱眉说道,现今人命关天,下官怎能因区区礼数,而置伤重之将士而不顾?府内居官者人数众多,量少我一人,那些太监也不能察觉。此处龙校尉伤势极为严重,若是我等去了,何人可照看于他。龙公子可代我回过大将军,恕下官不能从命出去,若非得胡某出去迎接谢公公,下官须得带上下官手中的病人。龙诚见龙忠伤势极重,知胡太医处事体重大,双手一摊,只得由他。龙诚正欲转身出房去向别处,忽想起一事,又扭头说道,先生若是此处替我忠伯疗治结束,可先行至家父书房内,那里还有位家叔等待先生疗伤。本来在下应陪往先生前往,可眼下谢公公行跸已至,龙诚实在分身乏术。家父书房,先生亦是轻车熟路,可自行前往。胡太医点头说道,这个自然,眼下我这里已替龙校尉疗治结束,这就打转去向大将军书房外间等候就是。龙诚听后便告辞出房,马不停蹄地又去向各处通知家人内居官者全部出府。

    胡太医稍坐片刻,见龙忠除昏睡之外,并无其它反应。便留下一人在房内照看,自己带着一名跟随唤郭三的朝大将军书房走去。大将军府里之人,皆长年跟随大将军征战之人,几番出征之后,府内之人,老少皆有功名在身,身无官职者居少。此番大将军府内上下,在龙诚并几位相公催促之下,皆纷纷涌向府门之外,迎接宫内的谢公公而去。胡太医识得大将军书房之路,便一路堂而皇之走去。从龙忠房内去向大将军书房路途不长,然亦是过得几个厅门,穿过数个院落。胡太医一路走来,于路几无遇到行人,待行至大将军书房外间的小院,平日里守在这里的小厮,竟也不见。胡太医微微皱眉,便止步停在院落的外间。身后的跟随郭三问道,老爷怎么不走了?胡太医说道,大将军书房,乃是重地。我等怎可轻意擅入?跟随郭三说道,老爷常年出入大将军府书房,与大将军府上上下下亦是熟络得很,怎会有此顾虑?胡太医笑道,你还是太年轻。往日来者,于路皆是人,我行止之处,皆有人见,当清清白白,无有他虑。而此时府内之人皆跪接宫内使者而去,我虽堂堂正正进了大将军的书房,自亦不惧闲言,然行止不为他人所见,总算私入。若数日之后大将军书房内丢失物件,大将军自无所谓,但若为好事者知之,私下与人相论谓我曾私入大将军书房,不知私入所为何事,众人听言便生猜疑,以讹传讹之下,那时我便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跟随郭三听胡太医所言,便服其高论,不停点头称是。

    胡太医只站在院门处欣赏院落里的风景。跟随郭三却稍显急躁,来来回回踱了几回,便冲着院子里面的书房喊道,屋里可有人在?我等是为疗伤而来。屋内可有人需要医治?虽连喊数声,院里和书房内均无回应之声。跟随郭三便对胡太医说道,想是龙公子的那位叔父也去了外间迎接宫内的谢公公去了,院内亦并无家仆。胡太医捻须说道,应该如此,我等只在此间等待便是。你不要再喊了,恐引其它府内之人被你声音招至之处。若是片刻龙公子等人回到书房,见我等聚集于此,虽不好当面训斥下人,待我等走后,恐又要责罚下人了。跟随郭三听胡太医如此说,便吓得不敢再出声向院内呼喊。就这样俩人又在院落之外捱了片刻。忽然,胡太医目光闪动,回首对跟随之人郭三说道,你可曾将药箱背了过来?那跟随郭三听到胡太医问他话,顿时一楞,慌忙看向自己的腋下,发觉果然药箱没带。郭三拿手拍向自己的脑袋,颜色泛红对胡太医说道,老爷看我这脑袋,老爷只要不提醒,我便记不起要将药箱随身携带。胡太医笑道,这不怪你,你天生性格急躁,落下药箱是常有的事。幸而现在伤者还没回书房,不然现时等药箱使用而不得,可要被伤员咒骂了。跟随郭三听到胡太医如此说来,忙不迭地点头称是。口中说道,老爷说得甚是有理,我这就回去,将药箱取向过来。郭三边说话,边扭头朝来时的路上跑去。胡太医见到郭三这样,只得一遍遍摇头,然后冲着远去的郭三喊道,你可还识得来时的路?那边厢跑远的郭三回应着胡太医的话消失而去。可惜这边胡太医是一点儿也听不清他喊得什么话,他只得又一番苦笑摇头。稍顷,胡太医的目光忽然深沉起来,他抬起头,盯向院落里的书房上的门。

    书房里的泰澍待龙谦等人走后,便一直老实地坐在凳子上,丝毫也不敢起身。因昨夜彻夜未眠,现时书房安静,当泰澍正感到困倦昏昏欲睡的时候,忽听到书房外的院落里有谈话之声。他一下惊醒起来,他想起龙谦临行前的交待,虽闻人声便也不敢起身查看,也不敢移动身体,只好侧耳细听,希望能听到院外之人的谈话内容。只听院外谈话之声持续一段时间之后,忽听得有人冲着院内喊话。他听到喊话之后猜测应是院外之人想进来替谁疗伤,但是没有人相请,也不知房内是否有人,便不敢入内,故在外以声相求,若是屋内有人相应,使欲进入院内。泰澍很是紧张,他担心若是院外之人忽然闯入进来看到自己,自己将无法掩饰身份。紧张之下,泰澍不知觉地从凳子上站了起来,并将身体向屏风后边隐起。藏起片刻之后,见并没有人走进书房里,泰澍便知来者是在院外等候,并不会走近院子里来。稍稍放心之余,泰澍的紧张还未缓解下来,此时外间忽又响起了有人在奔跑远去的脚步之声,他听到外间又有人高声叫嚷,知来者二人应是落下了什么重要东西,要返回拿取。泰澍顿时缓缓吐出了口长气,此时他回看屏风里边,屏风隔开的空间并不大,里间只有一张床,床上铺有被褥,被褥摊开并未整理,想是此床应是平日大将军累了歇息之处。

    见屏风里间并无他物,泰澍便从屏风后走了出来。泰澍先是侧耳细听,见院外并无什么动静,知道来者已离开而去。见再无旁人打扰,泰澍渐渐将心放回了肚里,他便欲重新坐回凳子上,继续等待龙谦等人的归来。待他还未坐下之时,他的目光扫处,忽见得书房刚刚掩住的门,此刻正无声无息地被慢慢推开,那景象就像一阵无声的风,徐徐推开一扇无声的门……

一四八

    眼前惊悚的一幕要泰澍大吃一惊,来不及多想,动物般地本能使他踮起了脚尖迅速朝屏风后边一跳。这一弹跳迅速而又有力,将泰澍的身体完整地隐藏在了屏风后边,因为脚尖先着地,泰澍在屏风后边双脚落地之时,足尖和脚腕缓冲了他身体的绝大部分体重,使他的落地是无声地。泰澍落地之后,先是惊奇了一番刚才的动作,那动作的敏捷和效果远远超出了他平时的状态。意外之余,泰澍正欲打算从屏风后边探出头来窥视外边。此刻书房里忽然吹进来了一阵风,那风瞬时盈满了书房,恰好将案几太师椅椅背上的轻搭的衣服吹落在地。泰澍感觉这风犹如黑夜里从郊外的坟头吹过来的一样,阴森森瘆得自己的寒毛都炸立起来了。麻木的脑袋让他来不及思考,泰澍急切地寻找着躲藏的地方。环顾之下,泰澍无奈地轻手轻脚地躺在了这屏风里间惟一的床上,然后焦急而又迅速地替自己盖上了被子,又将自己的脑袋深深地罩在被子下边。泰澍闭上了眼睛,也许这样,才能让他稍稍感到安全些。被窝里本来就是黑暗,泰澍尝试着鼓足勇气睁开眼睛,虽然他很清楚现在是白天,被窝里面的黑暗只是因为被子遮住了他的眼睛而已,可他没有勇气掀开被子。泰澍在被窝里终于睁开了眼睛,努力控制着焦急的心情并屏住呼吸,侧耳倾听被窝之外可有传来能让他感到安全的声音。被窝之外寂静无声,可是外面越是寂静,泰澍越是感到莫名的压抑,这种压抑就像自己是一个做了坏事的孩子,正在等着面带凶恶的惩罚者拿着利器向他慢慢走来,他感受到了缓缓走过来的痛楚和恐惧,也预感到了彻底地绝望和死亡般地窒息笼罩过来让他无处逃遁。泰澍极力地忍受着那份绝境里的煎熬,那种煎熬就像有人拿着小刀一点一点地割着自己的肉体,又像猫爪一样慢慢温柔地舔着脚心。这种或死或生的痛苦或是快感让泰澍在绝望的边缘挣扎,他不知道将要来临的莫名的危险何时到来,也不知道这种对自身肉体的伤害会经历多大的惨痛,他也不知道经历的过程中是该痛哭还是痛笑?他只是觉得内心那种魔鬼般的揪扯将再也抑制不住,于是他彻底地的放弃了忍耐和约束,他要放纵那种内心深处的呐喊不受控制地从灵魂深处快速地冲向自己的喉咙。

    院外突然传来喊声,先生哪里去了?我已将药箱带来。先生呢?先生究竟哪里去了?可是进了书房内?声音刚刚喊完,接着又是一阵咚咚地来回跑动声。

    屋内泰澍正要冲破喉咙大声喊出来,却被外间的喊声硬生生地堵了回去。他听到外面的来回跑动的脚步声,终于将憋在喉咙处的呼喊化成一声长叹,长长地呼了出来。

    此时外间又传来另一个声音,说道,我不是这在这里吗?你东跑西跑地大喊什么?外边那位似乎很着急的人笑道,嘿嘿,我以为先生等不急了,先进了书房。另一个喝斥他道,你又胡说什么?我只是一时内急,去旁边找了个地方方便方便而已。瞧你这急躁的毛病,迟早会给我惹出事来。焦急的那人连声陪笑道歉。

    泰澍不再顾虑,将掩盖的被子从脑袋上取下来,大声地放纵地长长呼吸了几口长气。原来在被子里憋气太久,泰澍竟有些缺氧,此刻他才感受到眼前有金星乱蹿,他用手轻拂眼前,又试到额前布满了冷汗。受到刚才的自己一番地胡思乱想地惊吓,泰澍感到浑身瘫软,他试着动了动身子,除了感到腰部汗湿一片以外,竟似无力坐起。想到自己这般惊吓自己,泰澍顿感惭愧,想动手抽上自己两耳光,双臂也是软绵无力,泰澍一边自责一边躺在床上懊恼不已。

    院外胡太医见郭三久去不归,便无聊地来回逛了逛。忽听到郭三返回在院门那里看不到自己,便高声叫喊,便觉得大不妥当,就慌忙返回到院门之处。看到郭三仍然没有看到自己,胡太医便在郭三背后咳嗽一声,先是喝止了郭三无礼的吵闹,并训斥了郭三几句。郭三理亏,只好腆着笑脸向胡太医陪不是。

    训斥完郭三,胡太医又一边和跟随郭三闲聊,一边又左顾右盼希望看到来人想早点知道外间里的消息。胡太医正失神之际,忽听到后边有人喊道,失礼失礼,要胡太医久等了。胡太医慌忙回头看时,只见龙谦从另一条院门里转了出来,看着自己微笑。龙谦的身后,跟着龙平。胡太医慌忙拉着郭三躬身施礼,口中说道,下官唐突了,还望龙将军恕罪,恕罪。只因龙二公子交待下来叫下官医好龙校尉之后,就要速速赶来大将军书房之处,说是这里还有一名伤势甚重者须要医治。下官不敢耽搁,那边厢医罢龙校尉,这里又匆忙赶到大将军书房外。因院内不知有没有人,又无人通报,下官不敢擅入,故只好在此等候,希望外间宫内的太监能早些完事,离开府邸,龙二公子也能快点回到此处,也好让下官早些替伤员医治。不想下官正在焦急时刻,龙将军先一步赶回来了。如此甚好,不知现时伤员可在书房内,能否容下官进大将军书房内替伤员医治。龙谦一边还礼一边微笑着说道,胡太医太见外了。想这家父书房,一年里,胡太医少则六七次,多则十余次,总会在这里同家父小聚。既是常客,何用等待相请?胡太医只管当成自己家里进去便是。胡太医笑道,不妥不妥。平日里来,自有府上人相随相送。今日府里大事,无人在此值守,下官虽不用避嫌,然无人引带,竟无所适从。故在此等候,欲寻得一府上之人,带我进去书房才是正经。龙谦笑道,还是胡太医持重老成,我便没有这番心思。只是府内恰有宫内谢公公莅临降旨,家父要求凡居官职者皆要出府跪迎,故原本留在书房内的家叔便带伤出府跪迎圣旨去了。这不,待送走谢公公后,家父急切关心我忠伯之伤势,我等家人便随家父同至忠伯屋内。我等到忠伯屋内之后,却不见胡太医,愚弟此时方告知原来是将胡太医遣来此处医治家叔了。既然家叔已不在此处,于是家父便让我速速过来相请,请胡太医还是先到我忠伯屋里,另一位须要医治的家叔也在忠伯屋里等候。胡太医这边厢请吧!胡太医说道,既如此,我等还是速速回至龙校尉屋内才是。说着便让郭三前边走,自己跟着郭三,急匆匆地折身朝龙忠住处走去。后边龙谦说道,我让龙平相随带路,胡太医先请,我到书房里替家父取些救心丸便随后过来。胡太医也不回头,只是口中说道,龙将军自便。勿许着人相随,下官识得龙校尉住处之路。龙平却跑向郭三的前边,笑道,胡大人还是让小的带路吧,也好让小的孝敬孝敬您老。胡太医笑道,好好好,我就知你小子滑头,是个无事不献殷勤的主。你既有心,老夫到是酌情考虑考虑翠环碧月之事。龙平不及思索说道,您老说的,关碧月何事?话一出口,龙平就即后悔。胡太医笑道,我觉得碧月和你较为般配,我心甚有意之。龙平听到胡太医此言,心中大为懊恼,不觉神情暗淡下来。胡太医观察到龙平神情,心内便是窃笑。

    待胡太医一行人走后,龙谦便回身走进院子里,他从院子里慢慢地走过去,似乎怕踩坏了院子里路上铺的砖石。待到书房的门外,龙谦停下身来,目光深峻地看向房门。

一四九

    龙谦推门进了书房。他先是环视了四周,后乃慢慢走到太师椅旁,将掉落在地上的衣服捡来了起来,掸了掸灰尘,又将衣服放在了椅靠上。尔后他又走进了屏风里间。里间躺在床上的泰澍兀自喘着粗气,直到看到进来之人乃是龙谦,他才无力地喊道,原本是龙将军,吓死小人了!龙谦问道,怎么躺在了床上?须知此床乃大将军平日休息之所,你怎可坦然自若地睡在上面?泰澍一边挣扎着欲起身,一边说道,将军有所不知。适才您和诸位老爷一同走后,过了一段时间便有两人在院外大呼小叫的,我因怕有人相识,便不敢出门张望。我只道是这二人张望交谈一段时间见书房无人便会自行离去,就坐在凳子上没打算动弹。屋外果然一会儿便没有了这二人的声音,我只道他们已然离去,谁知此刻小人突然感到房门被从外向内推动,接着一阵风吹进来将椅子上的衣服吹落。小人惊吓不已,只道是有人私自开门闯了进来,我若是这般被人看见,就大事不好了,想到这我就赶忙找地方躲藏。可是这屏风里间,除了此床,再无别物,小人只好慌忙躺在床上,用背子盖得严严实实,不敢露出一丝儿脸面。我这般无奈之下仓促行之,还请将军和大将军恕罪。龙谦笑道,大将军还未这般不通情达理。可是外面有人进来吓到你了?泰澍说道,我当时用被子蒙着眼睛,只觉得有人靠近,吓得我怎么也不敢扯下被子。直到外间的那两人去而复返,谈起话来,我才敢把脸露出被子外面来。现在见到了将军,小人平静了许多,想是小人天生胆小,一碰到紧张的事情就自个儿吓唬自己造成的假相。龙谦又笑道,你到是会安慰自己。你且说了半天,为何还不从床上起来?泰澍见问便脸红地说道,还请将军搭把手,扶我一把。我这里适才太过紧张,竟然浑身瘫软,再无力起身来。龙谦也是诧异,皱眉说到,你这厮如此絮叨。便走到床前,一手伸到泰澍腰下,一手扳着他的肩膀,用力将泰澍扶了起来。泰澍起身坐在床上,龙谦便觉刚才扶他腰下的那只手,竟满是汗渍。龙谦不动声色地说道,没用的奴才,你该不是尿床了吧?泰澍慌忙以手下探腰间相拭,然后不停地摇头对龙谦说道,没有没有。小人只是天生如此,一遇到紧张的事情便浑身冒汗,如浆洗般汗淋全身。龙谦又问道,你适才说有人推开书房之门?泰澍想了半天,摇头说道,我没有看见有人推开门,想是院外吹进来的风将书房之门吹了开来,我误以为有人要进到书房来,便赶紧躲了起来。龙谦笑道,何故胆小如此?一点风吹草动便能将你吓到瘫软无力?以后遇到这种动静就不要自己吓唬自己了,省得被人说没出息。泰澍红着脸低头说道,小人向来敏感,也能时时凭感觉避开危险。只是今日之事,还请将军不要向外述说才好。龙谦板着脸说道,他日有人相问,我便说泰澍惊吓之下,便溺不禁。泰澍一听龙谦这般吓唬,赶忙跪在地上苦苦哀求,驸马爷不能这般唬弄小人,若是这般传出去,小人在他人面前还有何颜面。龙谦忍着笑,对他说道,看你可怜巴巴的样子,好吧!你只要不对外说出今日之事,我便替你瞒下这事。泰澍听后连忙叩首道谢。龙谦笑出声来说道,你要是怕有人问,赶紧把床上收拾干净,大将军一会就要回书房来了。泰澍听言,赶进起身,忙不迭地将床上湿透了的被褥收拾起来。

    胡太医一行人急匆匆地朝龙忠住处赶去。进了屋里,只见龙大将军坐在龙忠床前,双眉紧锁,已是等候多时。胡太医忙上前见了礼。龙大将军开门见山地问道,胡太医,不知家兄伤势如何,可否详细说来?胡太医说道,吾观龙校尉虽身中多处箭伤,失血过多,伤势危重,然此等创伤,不足以夺走其体内元气。下官只要以药行气活血,当可使内生肌理,表外愈合。然龙校尉体肤多处烧伤,体液渗透布带,若是换作常人,恐早已难以忍受痛楚,就此西去。刀箭之伤,可以外药敷之,以布扎之,再服以药调理精气神,当可痊愈。然烧伤之处,体液乃元气之精华,此时外渗乃以体内元气之寒欲灭外热烧伤之处,如此之下,当大量损失龙校尉之体内元气神,伤其根本。再者此时体液内外交换,恐外邪入侵体内,引起风症当加重体内症状。故当今之际须龙校尉本体乃生求生之欲望来调动其体内全部精气神而奋真元而驱外邪。故此本身之欲望非外力可调可比,可收可养,须得龙校尉自发而始为之,外力不可助也。龙校尉吉人天相,数十年几番死里逃生,其求生之本能异于常人,此番也定能逢凶化吉,度过此关。龙大将军胡太医所言,频频点头淡淡地说道,不知家兄此番光景几日可大安?胡太医说道,若是能度过后日日出,当无大碍了。

    龙诚在旁恐父亲太过伤神,上前说道,若忠伯现时无甚大碍,可否请胡太医先给六叔瞧瞧?因适才迎接圣旨,已耽搁了许多时间。龙大将军听到龙诚此言,便顾左右寻找问道,你六叔呢?快快叫来请胡太医医治。此时龙宝从人群里走出说道,老爷,我在此处。龙大将军冲胡太医挥了挥手。胡太医不敢耽搁,忙叫郭三将龙宝请到一旁。待两人坐定下来,龙宝伸出右手,胡太医闭目切上了他的脉。稍顷,胡太医睁开眼睛微笑着说道,六爷并无大碍,看您这身衣服,便知搏杀之时,六爷一定离得远远的。龙宝一听胡太医有揶揄自己之意,骨碌着眼睛一瞪说道,老胡你瞧不起谁呢?说着话他感觉自己声音大了,便看了看左右,见无人搭理,于是他又低声对胡太医说道,当时我身肩重任,虽未近战,但也是被火烧得好惨,也是几近丧命。胡太医听完龙宝的话摇摇头说道,吾观六爷脸上虽有焦灼之痕,可身上衣服浆洗干净不染一尘,便知六爷当时可能是躲得远远地,不过是事后怕旁人嘲笑,借机在脸上胡乱涂抹而已。龙宝冷笑道,你老胡不行医坐馆改行看相打卦了吗?不望闻问切,只看来人脸色行事?胡太医笑道,适才扶过六爷这脉象,四平八稳,刚健有力,不像是受过激战而亢奋不已,亦不是体力透支滑弱之状。故我老胡便胡乱猜测,开个玩笑而已。龙宝又是一瞪眼对胡太医说道,老胡你到是看得挺明白,但凡事不可只看表象。就像我现在这身衣服,为什么没有烧焦的痕迹?只因宫内来了太监,我等皆要跪迎圣旨,所以我刚刚换过呀!龙宝说到这,冲胡太医只是摆手,说道,算了算了,我不同你扯了,你可快点开方子吧!要多开些才好。胡太医说道,适才都说你脉象四平八稳,何用开什么方子?再说六爷向来不爱服药,何时痛改了前非?龙宝说道,四平八稳地就不用开方子吗?开些人参鹿茸之类的让我补补不行吗?再说你看我这一脸的泡,火烧火燎地疼得狠,看看有什么药可敷一敷。胡太医微笑着摇摇头说道,药不是胡乱吃的。六爷这脸上的水泡,可拿酱油抹一抹便好。龙宝没好气地嘟囔道,好不容易逮着机会来大大地补一补,没想到你老胡只拿酱油来敷衍我。若是只需要酱油,何必在这里同你罗唣半天。二人说着话间,这时龙平走过来欲扶起龙宝,又一边问道,六老爷这是要干嘛呢?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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