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章 人类,帮本公主搓澡
高一十班,班会。
“你们在战斗舱中经历过的恶之花事件,曾经在国内产生过巨大的反响。”
穆夕研说着,打开了投影仪,放着一段珍贵的黑白录像。
易子相食,白骨累累,晃荡在道路上的人,目光麻木不仁,像是行尸走肉。
“为了逃避现实的苦难,村长用鲜血唤醒了从古代墓穴中找到的魔界花波尔沃的种子。随着波尔沃的盛开,这个村落就变成了人间地狱。”
“最后军方高层下令,派遣军队将其中被波尔沃种子寄生的人类全部清除。”
穆夕研话音刚落,下面就有同学开始议论起来。
“这个,会不会太残忍了?”
“我觉得也是,那个小女孩好可怜的。”
“这也是没办法的吧。”
穆夕研拍了拍手,示意他们安静。
“感染了恶之花瘟疫的人,最后都会变成怪物。”
穆夕研说着,身后的幕布切换了图像。
其中一张是艾娜天真懵懂的脸,另一张是一个不可名状的,看起来很是瘆人的爬行类怪物。
“这个叫艾娜的女孩子,是最后被处决的,她告知了我们村落中的具体情况。”
“老师,那他们被杀的时候,还保留着意识吗?”
一名个子娇小的女生忍不住问道。
“有,他们有很多都还尚未察觉到寄生种子带来的影响,和我们常人无异,但最后都被处决。”
“他们一旦异化为怪物,清除疫病的工作,就会变得十分困难。为了减少人员伤亡,为了尽快阻断疫病的源头,只能将他们趁早杀死。”
“下令处决他们的军官,面临了广泛的社会舆论和道德谴责,心理出现了问题。”
“他因亲手葬送了许多人的生命而感到愧疚,最终饮弹自尽。”
穆夕研说完,又将那名军官的黑白相片给学生们看了看。
聆听着穆夕研的讲课,班上的学生们,心情都有些沉重。
“这次试炼的过程中,如果有部分同学做出了和这名军官一样的选择。希望你们不要对此产生太大的心理压力,校方会安排心理咨询师,在课后对你们一一调节情绪。”
穆夕研说完,看着穆茗,意有所指。
“另外,学校调整了下教学进度,明后两天的周末要上课,没有假。”
穆夕研说完,下面的学生们便趴在桌上怨声载道,如丧考妣。
“不过呢,我们班比较特别,最近大家都比较累。我向校方申请了,明后两天,我们出去郊游,不用上课。”
穆夕研话锋一转,温柔地笑了笑。
“好耶!”
“班主任万岁!”
少男少女们闻言,顿时陷入了狂喜,像打了鸡血一样手舞足蹈。
“总算是干了件人事。”
穆紫薰舒了一口气,心情大好,伸出手在穆茗头上拍了一下。
“你干嘛打我?”
穆茗看着窗外,愣愣地转过脸,一脸懵懂。
“开心啊。”
穆紫薰理所当然地道。
“你这人怎么这样?不开心打完,开心也打我。”
“弟弟本来就是要给姐姐欺负的。”
穆紫薰暖暖地笑着,舒服地倚在了穆茗身上。
回穆氏庄园的路上,穆茗和穆夕研闲聊着。
“夕研姐,那个心理咨询师再给校方的报告上是怎么写的?”
穆茗趴在车窗边,看着往后奔去的灌木丛,漫不经心地说道。
说完,他用眼角的余光扫了扫后视镜,偷偷观察着穆夕研的反应。
“无异常,心理健康。”
穆夕研批改着作业,头也不抬地说道。
“哦”
不知为何,穆茗竟有一种如释重负之感。
“陈泫是国内著名的心理咨询师,擅长心灵魔法。他有一个很厉害的天赋,叫做【默读】。”
穆夕研继续说道。
“默读?”
“对,这个天赋能让他读懂一个人的内心。另外,陈泫还十分擅长占卜,他通过【默读】,能短暂地预知到自己未来一段时间的命运,在协助狩魔队进行狩魔行动的过程中,总是能逢凶化吉。”
“默读,好神奇的天赋,真是个妙人呢。”
沐清歌闻言,不禁感叹起来,她对这个天赋的能力很是感兴趣。
正因为陈泫读到了穆茗的内心,他才会招致危险。
不过,他的占卜很准,让他避免了身死的结局。
回到庄园之后,穆茗首先回到了房间,洗了个冷水澡,让自己的情绪冷静下来。
之前在林子遭遇黑渊处刑者被击倒时,曾在梦中遇见的红衣少年,最近总是出现在他的梦中。
穆茗看着镜中的自己,湛蓝的眼眸很是清澈,他伸出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总是会想到洛神琉璃面具下的赤瞳。
“我不是藜,但我和她一样,都是修罗。”
修罗,白发赤瞳。
“我……究竟是怎样的?”
穆茗有种不详的预感,也许陈泫知道些什么。
“人类,本公主知道你好看,但也不用一直照镜子吧?”
藜伸了个懒腰,从契约空间中走了出来。
“主人,你臭美。”
阿银睡饱了起来,调皮地笑了笑。
最近两天,两只主子都待在契约空间中睡觉。
睡眠,是恢复魔力的最佳途径。
“藜,我感觉,你好像长高了。”
穆茗的注意力成功被转移,她伸出手摸了摸藜的头,然后比了比自己的身高。
之前她只够得到他的鼻梁,现在都到他的眉骨了。
“本公主处于青春期,长身体不是很正常的事吗。”
藜一手叉腰,傲娇地扬起下巴。
哼,人类,本公主以前可是比你长得还高的,只是后来变矮了而已。
“主人,我呢我呢,我有没有长高!”
阿银拉着穆茗的衣服下摆,一脸迫不及待。
穆茗把手放在她的头上比了比,然后摇了摇头。
“不行哦,阿银还没有长个子。”
阿银闻言,顿时耷拉着脑袋,一脸不开心。
“矮冬瓜。”
藜捂着小嘴,一脸得意。
阿银撅着嘴,拍了拍脑袋,两只龙角从头发里探了出来。
穆茗睁大了眼睛,摸了摸阿银的龙角,又一次感叹造物主的神奇。
阿银走到了藜的身边,不服气地踮起脚,可惜有了龙角的加持,她依然要比藜矮上一头。
“人类,本公主要长身体,你快去给我做好吃的。”
“主人,阿银也要长身体了。”
“好好好,我去给你们做饭。”
穆茗开心地笑着,连忙朝着厨房跑去。
只要有两只主子在,他的心情随时都会变好。
“里人格渗透的进度真是出乎我的意料,他好像,快要发现里人格的存在了。”
藜看着穆茗的背影,不由得担忧起来。
“总感觉好久没有给藜做饭吃了。”
穆茗将煎着的菲力牛排翻了面,倒入了红酒,心情很是愉悦。
给藜做饭的那种心情就是不一样,特别满足,很是享受。
他喜欢看她美美地吃着自己做的饭,一脸满足的样子。
只要看着她活泼可爱的吃相,就觉得万物可爱。
煎好了牛排之后,穆茗又特意做了刺生和拉面。
端着满满的食物回到房间的时候,莺萝远远地看着他脸上的笑意,有些诧异地问着蓝依:“少爷今天好像特别开心唉。”
“茗子开心,那不是挺好的嘛。”
蓝依笑着道。
“是啊,哥哥笑得特别好看。就像是……就像……”
林溪歪着小脑瓜思索了半天,也想不出一个合适的词来形容。
“就像是恋爱了一样。”
沐清歌若有所思。
“恋爱?”
穆紫薰眉头一皱,觉得事情有些不简单。
阮伊儿把目光从手中的《汤姆叔叔的小屋》上移开,颇有些心事。
“茗子在学校很受女孩子欢迎吧,最近有没有女孩子和他走得比较近呢?”
蓝依继续问道。
“本来是有的,但都被小姐姐赶走了。”
林溪很是乖巧地道,又想起了有些对穆茗死缠烂打的女孩子,被阮伊儿操起扫帚追着整栋教学楼跑的情景。
林溪当时被吓得不轻,小姐姐对她一向是很温柔的,倒是没想过她会那么凶呢。
蓝依看了一眼阮伊儿,顿时哭笑不得。
一向性格清冷的伊儿,对穆茗很是温婉,但要是有其他女孩子试图接近他,她就会变成凶巴巴的雌狮。
在护食这一点上,她甚至比大小姐还要强势。
“茗儿年纪还小,这么早就谈恋爱,不好。你们当姐姐的,要帮他好好把关。”
蓝依义正言辞地说着,往杯中倒了一杯普洱茶。
穆茗的房间里,阿银坐在地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精灵宝可梦,摇头晃脑。
画面中的两只黄皮耗子,一边流着泪,一边扇着耳光,像是家暴现场。
阿银有些婴儿肥的小手抱着叫花鸡,小口小口地啃着,嘴边满是豉油。
穆茗坐在床上,用switch玩着怪物猎人。
“啊~”
藜骑在他的脖子上,双腿搭在他的胸前,将切好的牛排递到了他嘴边。
穆茗张开小嘴,满足地吃下,然后用手中的双刀给斩龙搓背。
斩龙的尾巴开始灼烧,经过牙齿研磨开刃之后,绽放出火星。
赤光一闪而过,斩龙使出了大回旋斩。
猎人力竭倒下,被随从猫拖着板车,像倒垃圾一样扔回了营地。
“你好菜哦。”
藜小声抱怨了一句,有些失落。
本来指望穆茗能帮她打过去的,但没想到穆茗比她还要菜。
“没事的,等会我让紫薰姐帮你把这个打过去就好了。”
穆茗放下switch,将餐盘里切好的水果递给了她。
“人类,帮本公主捏下脚吧。”
藜吃着草莓,脚趾在他的手心动了动,有些痒。
“嗯,好。”
穆茗握着她的脚丫,轻轻揉捏起来,她腿上的黑色丝袜,质感倒是挺不错的。
享受着穆茗的按摩,藜倍感舒适,俯下身在他的侧脸处轻轻一吻。
“人类,愿意帮本公主洗衣服吗?”
“愿意啊。”
穆茗不假思索地道,他没有问藜其中的缘由。
尽管藜一直都是在用魔力清洗衣服,她身上的红裙永远都洁白如新,不染半点污秽。
“好。”
藜翻身下床,从穆茗的衣柜里找了几件女孩子的衣服。
穆茗给她买过不少衣服,只是她平时都不穿,便只好放在衣柜里。
茉莉一样的白裙,白丝袜,粉色的针织短袖,领口和袖口有白色的花边,红色的小皮鞋。
还有白色的文胸和点缀着各种皮卡丘图案的白胖次。
藜很想吐槽穆茗挑衣服的水准,但终究没有说什么。
他穿着的内裤上,也是皮卡丘来着。
抱着这些衣服走进了浴室,藜泡进了浴缸,她不太喜欢站着淋浴。
“人类,进来帮本公主搓背。”
一刻钟后,藜慵懒的声音从浴室中传来。
“啊?你……你说什么?”
穆茗怀疑自己听错了。
“进来帮本公主搓背。”
藜慢悠悠地重复了一遍。
穆茗犹豫了一会儿,怀揣着一颗忐忑不安的心走了进去,眼睛看向别处。
“干嘛要这么麻烦,对你来说,用魔力清洗就可以取代洗澡了。”
“想体验一下人类的生活,快过来,人类。”
藜伸出手,舀起一捧温水,看着它们从指尖的缝隙中流走。
水温正好,是最让人感到舒适的温度。
“这样,会不会不太好。”
“都是老夫老妻了,你在害羞什么?”
藜娇声笑着。
“什么老夫老妻嘛。你……你怎么说的。”
穆茗摸了摸头,脸烫得吓人,像是生了一场大病。
“某人之前不是还喊我老婆大人来着。”
藜打趣道。
偶尔调戏一下他,真的是非常好玩呢。
浴缸中洒满了红玫瑰的花瓣,这是佣人们每天都会为穆茗准备的,只是穆茗从来不用。
少女的肌肤是奶白色,少年的耳鬓是浅浅的绯红。
穆茗有些拘束地坐在了藜的身后,闭上了眼睛。
手指颤抖着,触碰到了藜的后背。
微凉的手指触碰到藜肌肤的那一刻,他能感到藜的身体轻微地颤动了一会儿。
穆茗也是,内心有过一种前所未有地悸动,就像融进了一个蜜罐李,心甘情愿地陷落。
玫瑰的花香,沐浴露的奶香,还有曼珠沙华特有的清淡的香气,混合在一起。
难以形容,总之,很是曼妙的气味。
可能,这就是爱情的气味吧。
穆茗的手,在藜的后背轻轻抚过。
温热的水,少女温润的肌肤,少年滚烫的脸颊。
若是穆茗睁开眼,便能看见藜白发般的发丝下,是桃红色的耳鬓。
藜觉得自己玩大发了。
本能只是想挑逗一下他的,没想到,这男人竟然该死的甜美。
首先沦陷的,竟然是自己呢。
“好……好了,帮我揉一下腿。”
藜的声音微微颤抖着,细弱蚊吟。
白皙修长的腿浮出水面,点缀着芬芳的玫瑰花瓣。
“好!”
穆茗呼吸粗重,喉咙有些干涩,轻轻抚摸着她的腿。
两人的脸都很红,都知道对方在逞强,这是一场恋爱大作战。
藜在等穆茗因害羞而坚持不下去,穆茗也在等。
“可恶,他明明很害羞的,撩一下就害羞脸红了,怎么还能继续下去。这个姿势好羞耻哦。”
藜别过脸,不敢看穆茗的眼睛,抬起的腿微微痉挛着,不知道是因为冷还是穆茗手心的体温。
与此同时,她和穆茗又沉溺在这种柔情缱绻的感觉里无法自拔。
想让时间快点结束在此刻,又舍不得。
就像是坐过山车一样,紧张,兴奋,又刺激。
精神上的愉悦一次次攀升到高峰,就连灵魂都在颤栗,恋爱便是如此。
第二百五十一章 我是你的
“好啦,你先出去吧,我换衣服。”
藜细声说着,压低了身子,只把头露出水面。
“嗯,好的。”
穆茗轻舒了一口气,如释重负,从浴室离开的时候,却又有一种怅然若失之感,真是说不出的奇怪。
穆茗出去之后,藜拍了拍胸口,安抚着跳得飞快的心,从浴缸中起身后,顺手拿穆茗的毛巾擦干了身上的水渍,然后换好了衣服。
她从浴室里出来的时候,房间似乎因她而变得明亮了几分。
粉色的针织短袖和茉莉一般的白裙,很有少女感。
“好看吗?”
藜对着全身镜看了看,又看向穆茗。
“好看,公主殿下穿什么衣服都好看。”
藜轻轻哼了哼,坐在床上,抬起腿,将一对白色的棉袜扔给了穆茗。
“人类,帮本公主穿袜子。”
“好好好。”
穆茗走过去,将纯棉的白色长袜缓缓套在了她的腿上。
“嘻嘻,臭死你”
藜小声低估着,抬起jio,在穆茗的脸上轻轻踩了踩,恶作剧得逞一般笑了笑。
她有时候会特别调皮,很不听话,特别欠收拾。
这一点在和穆茗结婚之后也没改过来。
在有了女儿之后,甚至会变本加厉。
各种吃女儿的醋,还会和女儿抢饭。
后来的穆茗总是觉得,他养了两个女儿。
“别太过分哦。”
穆茗捏住她的脚,在她的脚底板挠了好半天。
“哈哈哈……别挠了,好痒!”
藜在床上翻来覆去,像一条活蹦乱跳的鱼。
一直到她眼角都笑出了眼泪,不停地求饶,穆茗才停手,给她穿上红鞋。
没安分一会儿,藜就拿起自己刚刚换下来的衣服套在了穆茗头上,然后哈哈大笑。
穆茗一把扯下头上的衣服,看着那条白色胖次,又看了看笑得花枝招展的藜,人都傻了。
“以后,别这样了啊。”
穆茗小声说完,然后走到卫生间开始洗藜换下来的衣服。
不能用其他女孩子的思维方式去揣测藜的心思。
毕竟,她是一只恶魔。
可是,藜在他心里又和其他人类女孩子没什么不同。
洗完衣服后,穆茗将她的衣服挂在了阳台上晾晒。
“这件纱裙,我用手洗的,用洗衣机怕弄坏了。”
穆茗看着那件藜经常穿的红裙,轻轻地道。
“放心啦,就算让你姐动用那件王阶魔具,也无法伤它分毫。”
藜打了个哈欠,倒在穆茗的床上,抱着他的枕头,懒懒地道。
“这么厉害吗?”
“那当然了,你喜欢地话,我送给你好了。你把它穿在身上,王阶以下的魔法都对你无效。”
藜漫不经心地道。
“这么珍贵的东西,还是你自己留着吧。”
“我不需要啊,反正我本来就免疫王阶以下的魔法,这件衣服对我来说可有可无。但是你穿在身上,就可以保护自己了。”
藜一脸无所谓。
“我是男孩子嘛,穿女孩子的衣服干嘛。我可不可以……”
“不可以送给别人,本公主的东西,只有你才可以用。其他人,不行!”
藜的语气出人意料的坚决。
“嗯,好!”
穆茗微微一笑,倒也挺喜欢被这个恶魔偏爱的感觉。
“可能在你眼里,这件裙子很普通,但是我觉得它真的很珍贵。因为这件裙子,你穿起来很好看。”
穆茗很认真地说完,专注地看着藜的眼睛。
眼里流转的光像是碎钻在阳光下折射出的晶辉。
“哼,人类,就会油嘴滑舌。”
藜把脸埋进了枕头里,小腿开心地晃悠着,耳尖泛起温润的绯红。
晚宴前的闲暇时间,大小姐正在和林溪玩着糖豆人。
穆茗拿着switch走到了穆紫薰旁边。
“帮我打一下,我打不过。”
大小姐将游戏手柄递给了阮伊儿,接过穆茗的switch瞅了一眼,然后掏出重弩,不屑一笑。
“呵,区区斩龙,看我分分钟灭了它。”
紧张急促的音乐响起,大小姐嘴里叼着棒棒糖,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游戏屏幕,手指灵巧地在按键上点击着。
射击、换弹、翻滚、跑位……操作行云流水,没有丝毫停滞感。
穆茗在一旁看着,连连称赞。
十分钟后,莺萝的声音远远地从厨房里传来。
“少爷,小姐,开饭了哦。”
“哒哒哒!”
一梭子机关龙弹下去,斩龙不甘地嚎叫一声,便倒在了地上。
“正好开饭。”
穆紫薰满意地点了点头,将switch给了穆茗,顺带揉了揉他的头发。
“要是还有打不过去的,就给我,姐姐帮你打。”
“知道啦,别老摸我头。”
穆茗小声抱怨了一句,又遭到大小姐一顿狠薅。
餐桌上,穆茗吃得很少,因为之前已经和藜互相投喂过了。
“茗子,给你的。”
大小姐摸出了一个精美的礼盒放到了穆茗面前。
“这是什么?”
穆茗接过礼盒,好奇地问道。
“你在分班考核中拿了第一,给你的奖励。”
“谢谢姐姐。”
穆茗收下礼物,连忙将之前蓝依夹到他碗里的菜都夹到了大小姐碗里,然后对着蓝依笑了笑,他实在是吃不下那么多。
“茗儿,这是妈妈给的奖励。”
蓝依从自己的钱包中翻出了一张银行卡递给了穆茗。
大小姐看到了,眼睛都忍不住瞟了瞟那张卡。
“妈,这张卡里面,是这些年清澜岛旅游的总收入吧?”
清澜岛整个旅游行业在最近十年持续火热,收入节节攀升。
这张卡里面的财富,已经积累到了一个可怕的天文数字,而且每分每秒都在暴涨。
餐桌上的气氛一时间安静下来。
阮伊儿咀嚼食物的动作慢了下来,沐清歌抬起头瞟了瞟蓝依。
蓝依放下筷子,拿出餐巾轻轻擦拭了下唇角,看向大小姐。
“是啊,有什么问题吗?”
很是平淡的语气,就像是给自己家孩子买了个冰淇淋那般淡然。
“没。”
大小姐摇了摇头,不发一言地低下头吃饭。
晚餐结束,穆紫薰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有些闷闷不乐。
林溪和莺萝玩着糖豆人,刻意保持了安静,没有发出声音。
伊儿依旧看着《汤姆叔叔的小屋》,偶尔用眼角的余光瞟一眼大小姐。
沐清歌回到了房间,应“茗藜”的邀请开始双排。
一刻钟后,看着被杀超鬼的提莫,嘴里骂骂咧咧。
“这个傻B,我真是哔了狗!”
虽然憋了一肚子气,但她还是打字安慰着“没事,你出肉装,待在塔下别死,我们可以赢的。”
穆茗拿着那天考核结束后,学校奖励的魔法秘术孤本,来到了穆紫薰身边坐下。
她只是在沙发上坐着,发着呆,像精美的等身蜡像。
“姐姐!”
“什么事?”
大小姐冷淡地回应道。
“你又不开心了。”
“是有一点。”
“那,坐我腿上吧。”
穆茗想了想,拍了拍自己的腿。
阮伊儿闻言,眼睫微动,眸中泛起波澜,立马将手中的书翻了好几页,故意弄出很大的动静。
林溪闻言,立马扭过小脑袋,有些期翼地看了穆茗一眼。
这只小鹿是很喜欢坐在哥哥腿上的。
“坐你腿上?你以为本小姐是什么人?”
穆紫薰冷冷地转过脸,看着穆茗微笑的眼睛。
一分钟后,大小姐坐在了穆茗腿上,双臂绕在穆茗的脖子上,紧紧搂着他。
穆茗一边拍着她的背,一边像安慰女儿一样轻轻哄着。
阮伊儿微不可查地哼了一声,呼吸变得急促。
“是不是因为妈妈限制了你的零花钱,然后把钱给了我,所以你不开心了。”
“你说呢?”
穆紫薰愤愤地说了一句,咬了一下穆茗的耳朵,带着明显的怨气。
“可是我的钱,就是你的钱啊。”
穆茗笑着道。
穆紫薰闻言,只是撅着嘴,轻轻哼了哼。
“我是你的。”
穆茗的声音霎那间变得温柔起来。
轻飘飘的一句话,让穆紫薰心中的不满顿时烟消云散。
大小姐把脸埋在穆茗的脖颈,轻轻磨蹭着,娇躯微颤,怎么也抑制不住脸上的笑意。
阮伊儿骤然合上了书本,再也没有了看下去的心思,一阵心烦意乱。
莺萝和林溪对视一眼,放下手柄,没有了玩游戏的兴致。
第二百五十二章 我为你翻山越岭
周末,阮伊儿起得很早,为了十班的郊游活动。
“你肯定不是雪糕,快说,你到底把我家雪糕藏哪里去了?”
穆紫薰板着脸,很是严肃地看着正在梳妆打扮的阮伊儿。
“嗯?”
“周末的时候,雪糕绝对不会在下午两点之前起床。”
穆紫薰嘴角扬起,揶揄地道。
“你以为我想起来吗?”
阮伊儿不满地嘟囔着,看着客厅里煮茶的穆茗,小声说道:“还不是因为那家伙要去。”
有个爱睡懒觉的人愿意为了你特意起早床,真的很难得。
“其实我也不想去的,但是我们家弟弟去了,那本小姐就跟着去玩玩呗。”
穆紫薰一边说,一边对着镜子梳洗着头发。
女孩子如果在和你出去玩之前,特意洗了头发,这说明你在她心里真的很重要。
出门的时候,阮伊儿背了一个鼓鼓的包包。
不用想也知道,里面无非装着牛肉干、巧克力、曲奇饼之类的零食。
她从来不会在包包里放镜子、唇膏、面霜。
一行人慢悠悠地走着,天气有些冷。
穿着毛呢和羊毛衫都觉得有些冷意,穆紫薰倒是很镇定自若,脖颈和小腿处的白皙皮肤在冷风中显得格外放肆。
林溪和莺萝落在最后面,挽着彼此的胳膊聊着天,讨论着昨晚看的偶像剧。
沐清歌一边走,一边用switch玩着塞尔达荒野之息。
“你不冷吗?”
阮伊儿把下半张脸藏到了纯白色的围巾里。
她从前是没有戴围巾的习惯的,但是这条准备送给穆茗的围巾被他亲手戴在了她脖子上的时候,就有了特别的意义。
天气冷些的时候,她就会戴上它,即便它有些旧了,而且还很廉价。
“我不怕冷,只怕被人捧在手心里暖和好了,又用一盆冰水从头淋到脚。”
穆紫薰啃着穆茗做的肉夹馍,看着走在最前方的穆茗,含糊不清地说着。
过了半晌,她又说:“我这个人,被人暖一下就发热,被人冷一下就成冰。怪我这一生爱恨太分明。”
“嗯,我了解了,以后初中课本上会写这样一段话。目前人类发现比热容最低的物质叫做穆紫薰。”
阮伊儿面无表情地说道。
“你讲笑话一点也不好笑。”
穆紫薰觉得有些无趣,继续啃着肉夹馍。
“这句话好伤人的。”
阮伊儿没走出两步,摸了摸肚子,又感到饿了。
穆茗做的早餐根本就不够吃,太多人抢了。
她把围巾拉了下来,从包包里拿出一袋牛肉干,穆紫薰顺手拿了一包猪肉脯。
姐妹俩一边吃,一边看着前方的穆茗,商量着以后要让他早上多做些早餐。
“除了油泼面和肉夹馍,肠粉也可以。”
“那种东西有什么好吃的?全是酱油味。”
穆紫薰一脸嫌弃。
“茗不管做什么都很好吃的。”
“哦,那倒也是。”
穆茗戴着耳机,听着纯音乐自顾自地往前走,偶尔会停下脚步回头看上一眼。
以前他是没有习惯的,现在有了牵绊。
有人跟在你身后,其实是一件特别幸福的事。
至少,看着大小姐和伊儿像仓鼠一样小口啃着牛肉干的时候,会觉得很幸福。
倘若有一天,穆茗走着走着,蓦然回首,他发现身后空无一人,大家都走散了,只剩下了他孤单的一个人。
那时候的他,只能笑着继续往前,不停留地走下去,不知道他会是一种怎样的心情。
至于现在,晨风依旧温柔,栀子花清淡的香气裹挟在风里,一如既往。
阳光穿过树叶的间隙,在地上留下斑驳的剪影。
公园里有小孩子正在嬉戏,彼此追逐。
远远地能听见朗朗书声,现在是众多苦逼的高中生们坐在教室里早读的时间。
“这一次的郊游活动,我们要去的地方是胧泉山。班主任安排我们租好了单车,我们需要骑行过去。”
十班班长舒雨洁的声音空灵嘹亮,笑容阳光和煦,很有青春的气息。
班委采取竞选的方式,穆茗和阮伊儿都是那种清心寡欲的“咸鱼”,对班委没有丝毫兴趣。
沐清歌觉得,管理自己手底下的那一帮小太妹已经够累了,于是也没有参选。
莺萝和林溪性子又太过温婉害羞,也没有参选的想法。
至于大小姐,则是出于一种没有心思和小孩子玩过家家的高傲吧。
于是就出现了一种很奇怪的现象,成绩排在前几名的学霸,没有一个人当选班委。
“路途可能有点远,大家就当是锻炼一下吧。如果有不会骑车的女孩子,就麻烦男孩子可以照顾一下啦,我们有安排双人座的哦。”
副班长江远帆说着,温文尔雅的气质和不俗的长相颇受女生们青睐。
“装模作样。”
王琦淡淡地哼了哼。
一旁的鸡冠头和方诗尧对视一眼,无奈地笑了笑。
看着那些陈列出来的双人坐位的单车,大小姐头上的呆毛不自觉地摇摆了起来。
可还没等她先开口,阮伊儿就抢先一步,抓着穆茗的袖子轻轻摇了摇。
“茗,我不会骑自行车。”
“嗯?”
穆茗有些懵,之前不是她还骑单车带自己去看过海吗?
“雪糕,你这人怎么睁眼说瞎话!”
穆紫薰瞪大了眼睛,看着阮伊儿一本正经的样子,简直不敢相信。
“你明明就会啊。”
“我说不会就是不会!”
伊儿突然变得强势起来,有些羞恼地伸出粉拳捶了捶穆紫薰的胳膊。
穆茗摸了摸头,夹在两人中间,有些为难。
“你不会骑,我带你。”
穆紫薰微笑着,一把揪住了阮伊儿的衣领。
“可恶的女人!”
阮伊儿一阵不满,眼神冷得像是要杀人,但大小姐的力气大得离谱,她即便是使出了薛定谔的力量,也挣不脱她的手,只能被她硬生生地拽走。
哼,要死一起死,大家都别想好过!
“小溪,你不会骑自行车,我带你。”
莺萝推着自行车走到她身边,甜甜一笑。
“嗯,好的。”
林溪眨了眨眼,微微一笑。很是乖巧地坐在了自行车的后座上。
她对这种两个轮子还能保持平衡的交通工具还是很好奇的。
双人骑的自行车多少有些不便利的,太笨重了一些,而且骑行起来也很是费力。
“莺萝,要不你让其他男生带一下林溪吧。你骑这个很累的。”
沐清歌骑着单车经过了她身边。
“不了,让她跟着别人,我不放心。”
莺萝轻轻地摇了摇头,她的语气很软,声音很轻柔,却执拗地过分。
“让穆茗带着她,应该没事吧。”
沐清歌话音未落,就感受到了两道想要杀人的目光。
大小姐和阮伊儿骑着一辆双人的自行车,阴沉着脸看着她。
“当我没说。”
沐清歌讪讪笑了笑。
穆茗骑着单车,落在了最后,藜坐在他自行车的后座上,抱着穆茗的腰,一副没睡醒的样子。
“藜,你最近是不是变胖了,我感觉你好重。”
“本公主才不胖呢,是这个自行车的车胎没气了。”
藜伸出小拳头轻轻捶打了他一下,小声嘟囔着。
“好好好,是车胎没气了,公主殿下。”
穆茗没好意思告诉她,是她坐上来之后,车胎才会瘪下去的。
恶魔的骨骼和肌肉强度比人类高得多,与之一同带来的自然是更高的质量。
尽管藜看起来十分娇弱,但她的体重依然要高于普通人不少。
胧泉山接近山麓,路上也难免有些崎岖。
上坡漫长地让人心慌,仿佛没完没了。
带着藜越过上坡的时候,总有一种翻山越岭的感觉。
“人类,快唱歌给本公主听。”
藜抱着穆茗,在他身上轻轻蹭了蹭。
穆茗仰起脸,天空蓝得纯粹,看不到一丝阴郁的色彩。
“拨开天空的乌云,像蓝丝绒一样美丽。我为你翻山越岭,却无心看风景。”
“我想你身不由己,每个念头有新的梦境。但愿你没忘记,我永远保护你,不管风雨的打击,全心全意。”
“两个人相互辉映,光芒胜过夜晚繁星。”
“坐稳了,前面是下坡。”
穆茗放松了踩在踏板上的脚,任由自行车载着自己滑下去。
清晨的风拂过脸庞,把发丝吹得有些凌乱,微微有些湿润的空气扑面而来,泛起凉意。
他很喜欢这种感觉,清新的空气灌满了胸膛,每一次地呼吸都能洗涤心灵。
冷冽的芳香淹没过温热的心房,那是他不知道名字的花。
但藜一定是知道的,穆茗这颗心是她的,这朵不知名的花也是她的。
萧瑟的山路因为一群风华正茂的少年们的到来,倒也不那么冷清,只有那铺在地上的枯黄的树叶还在唉声叹气罢了。
道路两旁的树木光秃秃地,像是谢了顶的老年人。
不过这倒也不要紧,有“枫叶荻花秋瑟瑟”,自然也会有“病树前头万木春”呢。
“前面又是上坡啊!”
穆茗有些泄气,开始卖力地踏起踏板来。
“你太重了!”
穆茗踹了踹气,脸色有些发白,用力地踩着自行车的踏板,自行车的车轮歪歪扭扭地在枯叶上划出一道轨迹。
“我不重嘛!都是这路不好,干嘛它不是下坡呢?”
藜红着脸,有些羞恼地道。
“哪有一直都是下坡呢?开口向上的抛物线一旦过了最低点就会慢慢上升了,有大起就会有大落。”
穆茗轻轻笑着,猛地用力登上了冗长的上坡,把不少同学都甩到了身后。
“藜,我庆幸这颗跳动的心,愿为你大起大落!”
“大起大落?”
藜轻轻呢喃着,浅浅一笑。
从前,她是让诸神颤栗的血色凶星,利刃在手,八方俱灭。
现在,唉,不提也罢。
好汉不提当年勇。
没有谁比她更能深刻地体会大起大落的滋味。
“前面又是下坡哦!坐稳了!”
穆茗柔声提醒道。
车轮自然流畅地在公路上滑行起来,穆茗觉得腿部的肌肉都放松了许多,就连链条发出的声音也显得那么悦耳。
“就跟你玩LOL一样嘛,用尽全力去carry了,还是有可能会输掉比赛的。”
“但是你输多了,不想赢了,被对面打爆了,又会遇到一个神仙队友。他可以一打九,带你拯救世界。混子也有可能跟着躺赢的。排位连跪之后必定连胜。”
穆茗笑着说道,迎面吹来的风放肆地吹开他的发丝,飘扬的雪白发丝拂在了藜的脸上,弄得她鼻尖有些痒。
“你说的对。”
藜大声笑了出来,看着前方沐清歌的背影,又想起了昨晚艰难的上分之旅,把把一打九,真是委屈她了。
玩LOL能够带动她这个陨石坑的人,可是世间少有呢。
第二百五十三章 佛不渡我
“喂,厨子,你能不能快一点?”舒雨洁有些不满地嘟囔道。
此时的她坐在自行车的后座上,眼睛时不时瞅向前方的穆茗。
她是不会骑单车的,所以是方诗尧载着她。
厨子在她看来,是个很清秀很文静的男孩,眼睛似黑珍珠一般明亮。
方诗尧似乎并不生气,神情很是淡漠,略微加快了一些速度。
“厨子,你在食堂做兼职,一个月多少钱?”
舒雨洁随口问道。
“600块。”
方诗尧轻轻说道,声音很温柔很细腻,又有些冷意。
按理说,这样长相俊美,性格又温柔的男孩应该会招女孩子喜欢的,但舒雨洁的态度一直都不怎么礼貌。
和她在全班同学面前展现出的灵动和煦大相径庭。
“切,才这么一点钱,做什么啊?”舒雨洁很是不屑地道。
“我需要钱。”男孩轻声说道,语气一如既往地平静,泛不起一丝波澜。
“我觉得你可以去做男公关,去夜场当鸭赚的钱不是更多嘛。”
舒雨洁懒洋洋地说道。
“往床上一躺,换几个姿势和体位。那些富婆最喜欢你这种小鲜肉了。做几次就能赚到大把的钞票哦。”
方诗尧沉默了一会儿,并没有生气,只是低声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
舒雨洁能感觉得到,他没有生气,但是背脊颤动了一会儿。
语言是最锋利的刀刃,不管是多么温柔地人,都会被刺痛。
“长相也是一种资本,不知道多少男生羡慕你的长相呢。傍富婆可是很多人梦寐以求的事呢。”
舒雨洁笑道。
方诗尧深吸了一口气,声音有些颤抖地道:“生活可以拮据,但我不该躺着跪着赚钱。我可以贫穷,但我也想活得干净,并且像个人。”
舒雨洁沉默了一会儿,突然觉得这个长相有些娘炮的男孩,其实挺men的,肩膀很瘦弱,不宽,但像个男人。
“不错嘛,厨子,你叫什么名字?”舒雨洁笑吟吟地道。
“方诗尧”男孩低声说道。
“名字还蛮好听的。”舒雨洁点了点头,不再说话了。
老实说,她其实心里是有些看不起方诗尧这样的男生的。
她说话的语气很让人讨厌,若是换做一个自尊心强些的男生,早就发火了,但是他没有,温柔果然容易被人欺负。
贫穷能使人自卑,对于有些孩子来说,连生气都没有资本。
口袋里有钱,才有发怒的底气,没有实力的愤怒是毫无意义的,社会就是如此现实。
尽管如此,像方诗尧这样的男孩或者女孩们,都默默地努力着,也许生活并不总是充满善意,但没有伞的孩子就该努力奔跑。
赚钱可以治愈一切矫情,有钱可以治愈一切自卑。
剩下的路上,方诗尧和舒雨洁都没有再说话,只是默默地跟着前面的同学。
经历了不太短的一段骑行后,大家都到了目的地,也就是胧泉寺。
宿舍的小伙伴们相约同行,沿着山路朝着山顶走去。
“伊儿,你信佛吗?”
穆紫薰看了看山腰的寺庙。
“我是一个坚定的马克思主义者。”
阮伊儿柔声地道。
“嗯?”
穆紫薰歪了歪头,有些不解。
阮伊儿没有搭理她,自顾自地走到了前面,然后停下脚步,头也不回地说:“相信科学!”
(这个世界的“科学”就是魔法)
“若真有神佛,人间哪有那么多苦楚呢?佛让人们忍让顺从,可我偏不,我从小就是个叛逆的野丫头,受不了一点气。”
阮伊儿转过脸,面无表情地说道。
穆紫薰沉吟了一会儿,又说:“那耶稣呢?”
“耶稣只住在有钱的地方,他不保护穷人的。”
阮伊儿说完,耸了耸肩。
……
“真的有佛吗?”
迷幻的嗓音在大厅里响起,正在朗诵经文的老和尚睁开了眼睛,看到了那坐在佛像肩膀上的白裙少女。
少女发丝如雪,苍白的脸颊上噙着一丝淡淡的微笑,嘴唇似染了鲜血般地艳丽。
“众生皆是佛。佛其实就是我们身边的善人,只要心中有佛,便处处是佛。你行善时你就是佛,别人行善时,别人也是佛。只要心中有佛,人人都是佛,处处都有佛!”
老和尚只是淡淡看了她一眼,似乎并没有因她对佛祖不敬的行为而感到生气。
“那为什么做了好事的人往往都活不长久,行了坏事的却能长命百岁呢?”
藜不以为然地说道,把玩着手里的玫瑰,穿着白丝袜的小腿轻轻晃悠着。
“善恶有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老和尚闭上眼,虔诚地说道。
“也许吧。”
藜觉得有些无聊,这些信佛的人,说话都是一个调调,她不喜欢。
“佛不渡我。”
藜懒洋洋地说道,纵身一跃,似芬芳馥郁的落红,卷起漫天的曼珠沙华。
“打扰了,我若诚心悔过,佛便不会计较我的罪过,对吧?”
藜的一只脚迈出了门槛,突然又停了下来,她转过脸,微笑着道。
“当然。”老和尚只是点了点头。
“如此甚好。”
藜微微一笑,出了门便大步向前,手中的占卜硬币抛上天空。
硬币落下的时候,藜双手合十,最后缓缓分开。
出现在占卜硬币上的,是一个被丝线牵引着的人偶。
命格【人偶】,无力抗拒的宿命,任人摆布,不得自由。
佛像的手掌上,放着的古朴黑匣子,轻轻颤动着。
藜回过头看了一眼,浅浅一笑。
……
上路的路有些曲折漫长,对体能不佳的女孩子来说,还是颇有些吃力的。
“这个山路……好长啊。”
阮伊儿喘了喘气,扶着穆茗的胳膊,从包包里翻出一个穆茗做的水果奶油蛋糕吃了起来。
“茗,你要不要补充一下能量?”她说着,又拿出了一块水果蛋糕。
“不了,你这小猪,可真能吃。”
穆茗微微一笑,摇了摇头,挽着她的胳膊继续往上走。
“这都是你的错。”
阮伊儿一边吃着蛋糕,一边含糊不清地说着,嘴边沾满了白色的奶油。
“我又犯了什么错?”
穆茗有些好笑地看了她一眼。
“都怪你做的东西太好吃了,时间久了,我就变得很能吃了。所以这都是你的错。”
阮伊儿一本正经地道。
莺萝嘿嘿一笑,忍不住说道:“少爷真可怜,摊上你和大小姐这两个姐姐。”
“弟弟生下来就是要被姐姐欺负的,有什么不对的吗?”
穆紫薰顺手从伊儿的手里拿走了蛋糕,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林溪看着大小姐手中的蛋糕,翡翠色的眼睛眨了眨。
穆茗见了,便拿了一块带着菠萝水果的蛋糕递到她手里,然后揉了揉小鹿的头发。
“谢谢哥哥。”
林溪小口咬着蛋糕,将上面的菠萝喂给了穆茗。
菠萝是她最喜欢的水果,她想把自己最喜欢的留给哥哥。
“我们今天会在山上野炊,露营。你跟我睡一个帐篷吧。”
阮伊儿说着,从背包里拿出了保温杯,递给了穆茗。
“好啊。”
穆茗答应得很干脆,接过她的水杯,咕噜咕噜地喝了起来。
林溪和莺萝对穆茗的反应都有些吃惊。
一向冷傲的二小姐,竟然会主动提出和小少爷睡一个帐篷。
而性格内敛害羞的小少爷,竟然这么轻易地就答应了。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两人的感情变得这么亲密无间的呢?
阮伊儿没有学到蓝依泡茶的好手艺,只会简单地放些枸杞进去。
但尽管如此,这凉白开倒也别有一番滋味,也许是因为这杯中有她的初吻吧。
“居然这么轻易地就答应了伊儿的要求,这么轻浮,真是一只臭弟弟!”
大小姐蹙了蹙眉,抬起脚瞄准了穆茗的屁股,但瞅了一眼长筒靴锐利且坚硬的鞋尖,还是作罢。
一行人走了近半个多小时,这才陆陆续续地到达了山顶。山顶很是开阔,至少可以搭建不少帐篷,足够一个班的学生们休息了。
风景自然是很美的,从山顶往下看,倒也有一番“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的韵味。
“我们需要找几个男生,帮忙架锅生火,我们准备的食材也要处理一下!女生们就帮忙搭下帐篷!”
舒雨洁和另外两位班委很快就分配好了任务,于是男生女生们都各司其职,开始忙碌起来。
在野外露营其实是很有意思的,特别对于那些常年待在家里好好学习的乖学生们来说,丰富的课外活动比书本要更加具有吸引力。这也是能增进同学间感情的良好方式。
“这个帐篷怎么搭啊?”
穆紫薰一副好奇宝宝的样子,看着穆茗捣鼓着。
“有说明书啊,笨死了。”
穆茗看了看说明书,有些嫌弃地看了她一眼,然后很是麻利地搭好了帐篷,支架也用绳子固定好了。
“你敢说你老姐笨,你敢再说一句吗?”
大小姐挑了挑眉,露出一个和善的笑容。
“不敢!”
穆茗立马封住了嘴巴。
“有什么不敢的?说就说了。真话总是不那么动听,事实总是让人难以接受。”
“她要是敢动手,我拦着。”
阮伊儿双手抱胸,一脸傲然,虽然她没有胸就是了。
很多年过去后,当穆茗的女儿不听话,被藜往死里打时,她也是拼命护,就像现在护着穆茗一样。
“你就只会宠他,我们当姐姐的,一点家庭地位都没有。”
穆紫薰不满地嘟囔起来。
“啊~某人花了上亿弄来的莱肯超跑,还有上千万的钢琴和名表,都是说给就给。用了大半年时间制作的高达和手办也是说送就送。”
“一在网上看到了狗仔拍下他的照片,立马就派人去删除。前些天还熬了一整晚去做戒指。究竟是谁在无底线地宠溺呢?”
阮伊儿嘴角一扬,揶揄地道。
穆紫薰立马不吭声了,只是淡淡地别过脸。
没办法,自己家的弟弟,当然要宠着了。
轻松搭好了自己的帐篷之后,又有女孩子找上了穆茗寻求帮忙。
沈渔和路瑶,和他也算是有些交情。
至少,穆茗不讨厌她们。
帮沈渔搭帐篷的时候。一旁的舒雨洁看着他的目光很是热切,不时和他搭话,全然没有注意到大小姐和阮伊儿的死亡凝视。
穆紫薰的脸色冷得可怕,要是穆茗的回应稍微热情了一点,沐清歌甚至会怀疑她会把舒雨洁沉到马里亚纳海沟。
穆茗的态度一如既往地冷淡,明显没有和她聊天的兴致。
但舒雨洁倒是乐在其中,她偶尔也会讲两个笑话,尽管穆茗的表情没有丝毫波动,她也笑的前俯后仰,丝毫不觉得尴尬。
“你讲的笑话一点也不好笑!”
这句话太伤人了,穆茗不忍心说,帮她们搭好了帐篷,他就不发一言地离开了。
工作有条不紊地进行着,男生们用捡来的石头和树枝生了火,搭好锅,然后就把处理好的食材倒进了锅里开始野炊。火锅和乱炖是大多数人的选择。
洗好了的野菜,甚至还有市场上买到的蛇肉,去掉皮,切成片倒进锅里。加上一些预先准备好的调味品,味道也很是鲜美。
也有人拿出铲子挖好了坑,将洗干净切好了的羊肉用削好了的树枝串好,开始烤起羊肉串,孜然和粗盐也是必不可少的。
还有少部分人则尝试着准备烤鸡和烤鱼。
味蕾在食物香气的诱惑下开始跳起舞来,肚里的馋虫也被轻易勾起。
“雪糕,这个要煮多久啊?”
穆紫薰看着锅里的麻辣牛肉汤底,有些迫不及待地问道。
“你急什么嘛?没看到我正在做?”阮伊儿皱着眉,有些不耐烦地说道。
“这火有些不够,估计很难煮熟。”
她一边用筷子搅动着锅里的汤,一边扇着锅底的火焰。
她正说着,大小姐立马添了一把火。
锅底的火焰突然变得旺盛起来,锅里的汤也慢慢开始沸腾起来,花椒,牛油的醇厚香味裹挟着热腾腾的白气扑面而来。
眼看着火锅快要煮好,穆茗拿出了提前在家里做好的豉油叫花鸡,还有红菜汤一同交给大小姐加热。
“伊儿,给!”
穆茗撕下鸡腿,首先递给了阮伊儿。
阮伊儿接过鸡腿,像是耀武扬威一样在大小姐面前晃了晃。
那意思好像是在说“看吧,在弟弟心中,他二姐最重要。”
大小姐面无表情地看着,说时迟,那时快,猝不及防地张开嘴咬去。
阮伊儿早有准备,立马收回手,一脸得意。
穆紫薰咬了个空,气得牙痒痒。
问题很快就来了,穆茗做的豉油叫花鸡只有两只,两只鸡,四条鸡腿。
算上大小姐、伊儿、林溪、莺萝、沐清歌,还有自己在内,一共有六个人。
不患寡而不患均,真是让人头疼的问题。
“你就不能多做点嘛?”
穆紫薰有些无奈地看了他一眼,将剩下的三个鸡腿分给了沐清歌、林溪、莺萝。
“我错了。”
穆茗立马认错。
“喏,给你,我其实更喜欢吃鸡翅膀。”
阮伊儿咬了一口鸡腿,然后将鸡腿塞进了大小姐的嘴里。
大小姐咬了一口,又递到了穆茗嘴边。
“茗子,你吃吧。我是姐姐,我饿着,也不会饿着你。”
很随意的一句话,没有深情款款,却差点催出穆茗的眼泪。
“我是爷爷,我饿着,也不会饿着你。”
老人的音容笑貌霎那间涌进脑海。
有一年冬天,大饥荒。
孤儿院里的苏茗,饿得睡不着,半夜起来,饿得想哭。
老人为了弄到食物,不惜放下尊严出去乞讨,给人下跪,甚至被人殴打。
泪腺,不受控制地变得软弱,穆茗睁大了眼睛,别过脸。
“怎么了?”
见穆茗眼眶有些泛红,大小姐吓了一跳,立马过去摸了摸他的脸,一脸疼惜。
“眼睛进了沙子。”
穆茗淡淡地道。
“别动,我帮你吹吹。”
穆紫薰笑了笑,温柔地抚摸着他的脸,靠近了他,轻轻吹着气。
她知道根本就没有沙子,但为了照顾穆茗的面子,她必须装得像一点。
她也没有问穆茗突然眼红的原因,弟弟不想说,就不问了。
尽管这个弟弟对他二姐偏心得过分,她依然对他无底线地宠爱。
“少爷,你做的东西太好吃了,我都感觉自己要变胖了。”
莺萝察觉到了穆茗的情绪有些微妙,立马开始转移注意力。
沐清歌闻言,一边细细品尝着鲜嫩的鸡肉,一边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平坦的小腹隐约有了鼓起的迹象,但是肉眼看不出来。
“哥哥,我也好像要变胖了。”
林溪捏了捏自己的脸,婴儿肥的脸颊略微有些肉感,但是过分地可爱。
“没事的,胖点才可爱啊。猪肉一斤可贵了,胖点说明你们值钱。”
穆茗打趣道。
穆紫薰在抚摸他的脸时,不动声色地抹掉了他眼角翻涌出的淡淡泪渍。
“紫薰姐个子最大,肉最多,肯定很贵。”
穆茗看着穆紫薰微笑的脸,轻轻地道。
“是,姐姐我最贵。”
穆紫薰翻了个白眼,出人意料地可爱。
“少爷,你在骂我们是猪。”
莺萝撅着嘴,佯装生气。
“哼哧~哼哧~”
林溪也很配合地模仿猪哼了哼。
午餐时间,穆茗被一群小猪包围着,寂寞与他无缘。
第二百五十四章 佛说
“诗尧,你不吃了吗?”
王琦有些好奇地问道。
“不了,我吃饱了。”
方诗尧谢绝了他带来的海胆和金枪鱼,一个人走到了一处干净的草地上坐了下来,然后从口袋里拿出了一个口琴,默默看着它发呆。
“你弟弟,是不是一直有心事啊?”
莫雨潇打量了方诗尧一眼,低声说道。
“不知道,懒得管他了。”
方佳诗短暂地沉默了一会儿,冷冷地道。
看向手中的便当,没了进食的心情。
午餐时间过后,就是自由活动的时间。
有人拿出画架写生,也有人拿着相机拍照,还有人结伴前往山间的吊桥。
停留在扎营地点的学生倒是没多少。
傍晚来临的很快,四处游荡的同学们都陆续回到了扎营的地方。
生了篝火,就开始组织同学表演节目。
“喂!厨子,你好像会吹口琴是吧?来露两手!”
舒雨洁大大咧咧地冲方诗尧喊道。
方诗尧想了想,倒也没有拒绝,从口袋里拿出口琴,开始吹了起来。
旋律很是优美,很轻快,却有些忧伤。是大多数二次元都很熟悉的《未闻花名》。
方诗尧吹得很是熟练,换气和节奏感也把握得很好。
大家都很安静地听着,悠扬婉转的乐音在寂静的山间显得空灵。
表演完毕,大家都没有吝啬掌声。
“方诗尧同学,你能不能跟我们分享一下,你学口琴的经历。或者发生了哪有比较有趣的事情?”
舒雨洁有些好奇地看着他,她的心思比较敏感,总觉得这个男孩子有很多故事。
方诗尧迟疑了一会儿,然后说道:“说起来有些复杂,你确定要听吗?”
他的声音是相当柔和悦耳的,很容易赢得女孩子的好感。
得到了一个肯定的回答后,他便不再犹豫了,慢慢打开了话匣子。
“教我口琴的是我爸爸。该怎么形容他这个人呢?就是很温柔。”
“特别特别温柔的一个人,在我的记忆里,我没有见过他发脾气,不管我妈对他的脸色有多么差,他都没有生气。”
篝火默默燃烧着,温暖的赤金色的光照在他的脸上,俊秀的脸上浮现出一丝茫然和迷惘,那似乎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他的话很少,记忆里我们父子从来没有认真地坐下来谈过。”
“所以我对他的印象,少得可怜,也仅限于口琴。”
方诗尧轻声说着,看了看手里那个有些旧了的口琴。
“我记得有一天我在听歌,那是蔡琴的渡口。”
“我爸拿着口琴吹了出来。我当时就激动坏了,很开心很开心。于是不依不饶地缠着他。坚持要让他教我。”
方诗尧的脸上忍不住浮现出柔和的笑意,那一定是美好得仅此一次,绝对无法再现的经历。
他的声音很轻,很细腻。一定继承了属于他爸爸的那份温柔。这份温柔也有些像穆茗,让阮伊儿的内心都有了些许感慨。
“可是他就是不愿意教我,当时我觉得他真可恶!不管我怎么求他,他都只是微笑着摇头,怎么也不愿意教我。”
方诗尧忍不住笑出了声,文静内敛的他,也并非是常人以为的难以相处。
很多人都习惯了用伪装出来的冷漠掩藏一颗赤子的心。
其实大多数不爱说话的人都很可爱,聊起天的时候也有很多话讲,偶尔甚至会很话痨。
因为不熟悉,所以会选择倾述,不爱说话的人,都有一大段内心独白。
“再后来,我上高中了。平时很少说话的爸爸,突然问我,有没有喜欢的女孩子。”
“我说没有,其实是有的。但我不想告诉他。”
方诗尧浅浅地笑着。
“他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对我说,你以前不是很喜欢口琴的吗?我教你。你想不想学?”
“其实那时候我对口琴已经没有那么深的执念了。但是我还是答应了。”
“也许是因为,我很少和他说话吧,所以想多和他相处。又或者,我并没有那么讨厌他。甚至,在心底很喜欢他。但是受母亲的影响,却逼迫着自己讨厌他。”
方诗尧说着,慢慢垂下了头,看着手里那掉了漆的旧口琴,轻轻咬了咬嘴唇。
和穆紫薰坐在一起的方佳诗沉默着没有说话,那是她的亲弟弟。
“之后,我每天都会跟着他学口琴。直到后来有一天,他对我说……”
“你知道吗?爸爸年轻的时候,很喜欢你妈妈,非常非常喜欢。”
“我想,他现在也是喜欢的,至少教我口琴的时候依然是喜欢的。因为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目光前所未有地温柔,脸上也带着很温暖的笑。”
“他说,我们的父辈,也都会吹口琴。他们那时候的爱情很简单,一段感情坏了,总想着办法缝缝补补,而不是想着换新的。给喜欢的女孩儿吹口琴,是表达爱的一种方式。”
“他还说,我已经很用心很努力地去喜欢你妈妈了,但是她不喜欢我,真让我无可奈何。”
“遗憾总是在所难免的。也许,我妈妈喜欢的还是那个年轻时候为她吹口琴的男孩。至于我爸爸,他虽然愿意为了她去学口琴,但是有些人就是替代不了。所以,满腔的热情都要归于平静。”
“我也问过他,既然不喜欢,为什么要在一起呢?他只是笑了笑,然后说……”
“每个人心中都有自己喜欢的人的模样,但是大多数人都会和对她好的人在一起。”
“他还告诉我。如果你有喜欢的人了。一定要勇敢地告诉她。”
“倘若她喜欢你,不管多难,都要尽力朝她奔去。若是她不喜欢你,就把喜欢藏起来,不打扰她便好。”
方诗尧说完,仰起脸温柔地笑着。在场的同学们都沉默了,许久,舒雨洁率先开始鼓掌,热烈的掌声便再次响起。
继方诗尧表演完口琴的演奏之后,踊跃参加表演的人很多。唱歌,rap,弹吉他的都有。
最吸引人的,是陈苇婷跳的芭蕾舞。
她表演的是《胡桃夹子》,脚尖轻踮地面,莲步轻移,优雅的双臂舒展开来,勾勒出曼妙的曲线。
即便没有了芭蕾舞裙,她的舞姿依然是很美的。温暖的火光里,仿佛摇曳着一只曼舞的彩蝶。
围观的同学们欢呼着,不时鼓着掌。
跳完了一支舞,女孩弯下腰鞠躬,行了一个挑不出一丝毛病的礼。
“好!”坐在周围的同学们都齐声鼓起掌来,期间还夹杂着不少男生们的口哨声。
小游戏的环节也是少不了的,首先玩的是逢三过的游戏,报数时要避开三和三的倍数,否则就要受惩罚。惩罚无非就是真心话或者大冒险。
阮伊儿一向对数字很敏感,反应速度也很快,完美避开了所有陷阱。
“217”
“218”
“219”
“陈旭辉,219要喊过的!3的倍数!”一个脑子比较快的女生指着他兴奋地喊道。
“快,真心话还是大冒险?”
叫做陈旭辉的男生恍然大悟,有些丧气地拍了拍头,这已经是第三次报错了。他对数字确实不那么有感觉。于是无奈地道:“那个,我还是选真心话吧。”
“那好,你觉得我们在座的各位男生里面,谁最帅?”舒雨洁笑嘻嘻地道。
“恕我直言,在座的各位,都是垃圾!我最帅!”陈旭辉拍了拍胸脯,很是臭屁地说。
说完,他咧嘴笑了笑,捋了捋自己的板寸,然后扬起下巴扫视了一圈周围的男生。
一众男生顿时哄笑起来。
“我广西吴彦祖表示不服!”
“我辉哥帅过陈冠希!”
“整条街上最靓的仔!”
……
陈旭辉的目光一直注视着沈渔,还对她抛了个媚眼。
沈渔没注意到他,只是双手托腮,偶尔看着天上的月亮发呆,偶尔低垂着眼帘看一眼角落里的穆茗。
逢三过的游戏继续进行着,选择大冒险的同学也不少,但内容过于羞耻了些,描述起来还是很难的。
很快就有男生又中了招。
“我选真心话!”
“你觉得在座的哪个女生最好看?”一个比较跳脱的男生问道。
“穆紫薰,还有她旁边的阮伊儿都非常漂亮!”
这个男生是个实在人,没有一丝犹豫就说出了口。
“谢谢。”
穆紫薰很有礼貌地道了谢。那个男生顿时红了脸,看着大小姐冷傲的脸颊上浮现出笑意,小鹿乱撞。
和大小姐相比,阮伊儿要冷漠得多了,那张精致得像冰雕一样的脸不禁让人怀疑她是否永远只有一张表情。
自始至终她连头都没有抬一下,除了报数以外,就是默默理着自己垂到胸口的头发,一句话也没有讲。
逢三过的游戏结束了,一直这么玩也是很没劲的,于是有人开始讲起故事来。
“你们知不知道,这附近的灵异事件?”一个男生神秘兮兮地说道。
“什么啊?我还真不知道。”舒雨洁摇了摇头,然后问了问其他人。
“你们知道吗?”
“不晓得。”
“不知道。”
……
大多数人都摇了摇头,少部分人则陷入了沉思。
看着一众同学好奇的目光,那男生颇为得意地说:“我是本地土著,这么跟你们讲吧。”
“上山的路上,有一块岩石,上面刻了字,叫做伍晴岩。”
“伍晴是一个人的名字,民国时期,有个大户人家的小姐为了躲避战乱流离到了这里。”
“大家闺秀一枚,气质和长相都挺不错,还出国留过学,受过高等教育。附近喜欢她的小伙子可真不少。”
“这姑娘喜欢听牵丝木偶戏,唱戏的小伙子见她生得好看,心生爱慕。”
“后来,日本人打到这里来了。来这里抓女人去做慰安妇。”
“姑娘就往这山上跑,日本人往后面追,直到她走投无路了,就撞死在了附近的一块岩石上。”
男生说完了,还特意指了指林子里。
“这个也不吓人啊。”舒雨洁不屑地撇了撇嘴。
“但是那个姑娘后来又离奇地活了过来,找上了那个唱牵丝木偶戏的穷小子。”
那男生白了她一眼,低声说道。
“两人好上了,但后来附近的居民莫名其妙地失踪,很多人传言说是夜里有吃人的妖怪。寺庙里的老方丈是个得到高僧,精通佛法。”
“最后发现,作怪的是那个离奇活过来的小姐,最后将她封印在了一个小匣子里。”
“唱戏的小伙子知道真相后,伤心欲绝,出家做了和尚,就在我们这个山腰的寺庙。”
“据说夜里,隐约还能听见她的哭声呢。”
舒雨洁闻言,不禁打了个冷颤。
虽说他讲故事的手法并不如何高明,没有绘声绘色,也不能带来身临其境的感受。可是夜晚来临的时候,总是会让人的情绪有些不安。
因此,有些女孩子都开始心慌起来,然后不自觉地抓紧了闺蜜的胳膊。
“姐姐,你怕不怕?”
穆茗推了推大小姐的胳膊,笑着问道。
穆紫薰淡淡地道:“要是真有鬼,本小姐一把火烧了她,直接送她去超度。”
“哈哈,那好,我都有点怕,要是真有鬼,你保护我好不好?”
穆茗笑了笑,抱着她的胳膊半开玩笑地道。
“你是本小姐的弟弟嘛,姐姐我当然要罩着你了。”
穆紫薰一把揽住他的脖子,很是亲昵。
从山顶上,可以看见山腰的寺庙,灯火通明。
红彤彤的灯笼散发着暖光,前去拜访的香客络绎不绝。
“要不要一起去看看?听人说,里面有个高僧,挺厉害的。”
大小姐见穆茗的眼睛一直看着山腰的胧泉寺,便柔声问道。
“可以。”
穆茗答应得很爽快,倒是有些出乎大小姐的预期。
一行人给班委打了招呼之后,便沿着下山的路朝着胧泉寺进发。
下山的时候,果真见到了一块巨横亘在山林间。
伍晴岩三个字在暮色中若隐若现。
林溪下意识地抱住了穆茗的胳膊,有些害怕。
“溪儿别怕,我会保护你的。”
穆茗握紧了小鹿的手,轻轻安慰着。
大小姐手中燃起了火焰,照亮了前方的道路。
温暖的火光让众人紧绷着的神经都放松下来。
胧泉寺也算是历史悠久,据说有几百年的历史了。
破四旧的时候被推倒,后来在遗址上重建。
寺庙的建筑并不如何辉煌华丽,反而有些破旧,甚至很多地方的墙体都已经开裂,攀附上了爬山虎。
墙角的边沿覆盖了一层碧绿的青苔,高大的桑葚将茂盛的枝叶伸到寺庙上方,遮住了天空的一角。
寺庙的长廊很干净,纤尘不染,安静得仿佛与世隔绝,没有想象中的那般庄严静穆,只听得见飞鸟的鸣叫声。
虽说有众多善男信女的烟火钱供奉,但寺庙里的和尚,体态却十分清瘦,称得上两袖清风。
和穆茗记忆里膘肥体壮的和尚不同,他险些以为自己进了道观。
院子里有一片不小的菜地,穿着布衣的小沙弥正在担水施肥。
见了游客,便微微颔首,手掌竖在身前微笑着行礼。
大家都各司其职,没有人主动寒暄问好,却也不让人感到冷漠和排外。
第一感觉就是闲适,待在这里很轻松自在,就算没有人搭话,也不会觉得拘束。
大厅中端坐着的佛像尽显庄严妙像,透露出一种神圣之感,让人发自内心地想要虔诚地跪拜。
一名老僧盘坐在佛像面前,静静地打坐。
排队的人从外面的长廊一直排到了里屋,但所有宾客都很默契地保持了安静,没有一人出声。
“这里的人排队都是在做什么?”
穆紫薰推了推莺萝的胳膊。
“听班上的同学说,胧泉寺里的苍云主持已经活了上百岁了,是一个很有名望的高僧。是有大智慧之人,不仅经常为他人授业解惑,还乐善好施,救济了许多穷人。”
莺萝小声说道。
“这里的人,应该都有所求吧。要不,我们跟上去看看?”
大小姐拉了拉穆茗的胳膊,有些期待。
“听你的。”
穆茗伸出手,在姐姐的脸蛋上揉了揉,又招来一阵冷眼。
队伍有序地前行着,有人问前途,也有人问姻缘。
轮到大小姐的时候,香客们都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皆数散去,寺庙的烟火气,又淡了几分。
“听闻大师是有大智慧之人,便慕名而来。”
“施主谬赞了,大智慧算不上,贫僧空长百岁,积累了些许阅历而已。”
苍云主持的声音略带沧桑,给人一些淡泊之感。
“后生初来乍到,对寺中规矩也不甚了解。没有准备香火,失了礼仪,望大师莫怪。”
“大行不顾细谨,大礼不辞小让。施主有话,但说无妨。”
苍云主持一手捻着佛珠,膝盖上摊开着一本《金刚经》。
“可否请大师为我们指点一二呢?”
大小姐挽着头发,轻轻笑了笑。
“施主是大富大贵之人,生而非凡。然屈己者,能处众;好胜者,必遇敌。”
苍云悠悠地道,自始至终,只留给众人一个朴素的背影。
“屈己者,能处众;好胜者,必遇敌。”
穆紫薰轻轻念叨着,微微颔首。
“你身旁的那位小友,须谨记。”
众人的目光看向穆茗。
苍云悠然地道:“凡所有相,皆是虚妄。若真修道人,不见世间过。”
“不见世间过。是让我不计较世间的种种过失,不执着于别人的是非对错,固守本心,是这样吗?”
苍云欣慰地点了点头,淡淡地道:“施主果然通情练达,是真正具有大智慧之人。”
“多谢。”
穆茗道了谢。
“大师,我妹妹呢?”
穆紫薰一把拉过阮伊儿的手。
阮伊儿没表现出不情愿的情绪,但那面无表情的脸,也看不出有半点兴致。
“道人非同善人,如鹤立鸡群,劲挺自持,不顺人情,超群脱俗。”
阮伊儿淡淡道了谢,显得兴致缺缺。
莺萝、林溪、沐清歌也都觉得挺有意思,纷纷求教,苍云也都给出了自己的回答。
阮伊儿在一旁听着,打了个哈欠。
都是些听上去很高深莫测,很文绉绉的话,但说得通俗点,都是些很简单易懂的鸡汤。
求道完之后,穆紫薰让莺萝去买了几柱香,顺便捐了些香火钱。
“施主乐善好施,定能平安无忧。我代那些穷苦人家谢过施主好意。”
苍云说完,便吩咐小沙弥拿出一小部分用于寺庙的修缮,另一部分,拿去分发给附近山村里的穷苦老人。
“这个老和尚,还挺善良的。”
出了寺庙,大小姐看着苍云打坐的背影,有些欣慰地道。
“我,有些不喜欢这里。”
穆茗看着佛掌上的黑匣子,说出了内心的真实想法。
即便他刻意压抑了自己的声音,依然被听到了。
“施主何出此言呢?”
和煦爽朗的笑声传来,老方丈在小沙弥的陪同下,来到了穆茗面前。
方丈披着袈裟,胡子和头发皆已化作纯白,似乎比苍云还要年长不少。
但神奇的是,他的脸上并未出现岁月的痕迹,鹤发童颜,用来形容他再恰当不过。
方丈微笑着,心平气和,看不出一丝愠怒。
“抱歉,我无意冒犯佛祖,只是觉得这里,有些悲伤呢。”
老方丈顺着穆茗的目光看去,便明白了他心之所想。
“施主对这个黑匣子很感兴趣吗?”
“有一丝好奇,能否为我们解答呢?”
“匣子里装着某些不祥之物,要在佛掌上洗涤罪孽。苍云数十年地行善,也是为了如此。”
方丈的笑容很有感染力,让人如沐春风。
也许是出自那份天生的羞怯感,林溪抓住了穆茗的手,往他身后躲了躲,只是悄咪咪地用眼睛打量着这个老人。
“不详之物?能否为我们解惑一番呢?”
“当然可以,施主请。”
老方丈很是和蔼,微微躬身,带着众人进了里屋。
小沙弥还为众人倒了茶,热情地有些过分。
穆茗和姐姐们坐在了蒲团上,静静聆听着老方丈讲述起苍云住持的故事。
第二百五十五章 木偶记
戏台的幕后,少年持着线板,随着手指灵巧地律动,提线的人偶活灵活现。
那精致的人偶在他的牵引下,活灵活现,真像是豆蔻年华里的无瑕少女。
“好一个文章魁首读书客。骨秀神清少年郎。莫非我前生欠下了他的相思债。见了他意乱心慌爱欲狂。”
少年的唱腔婉转细腻,是极为动听的,但少了一丝韵味。
“停停停!”
老人连忙叫停。
“师父,怎么了?”
少年润了润嗓子,原本轻柔细腻的声音又变得低沉雄浑。
“苍云,你在牵丝这一块,做的还可以,但唱腔还是有问题啊。”
“师父,我也很想唱好,但我就是不明白,那种少女情窦初开的感觉。”
苍云摸了摸头,性子单纯憨厚的他,未经人事,在男女之事上还尚未开窍。
“傻小子,等你遇到了喜欢的姑娘,就知道了。”
老师父戴上了老花镜,拿起刻刀开始雕刻人偶,嘴里念念有词。
“希望这不是你的劫。”
苍云看着手中提线的人偶,若有所思。
“喜欢的人吗?”
……
“小姐,你从学校回来了。”
梳着麻花辫的丫头笑着上前,扶着清秀的少女从轿车上下来。
“对啊,好不容易才有次假呢。”
少女的长发扎成了两股,垂到了胸前,白色衬衣配上浅蓝色的尼龙裙,清纯修美,很有大家闺秀的气质。
在那个吃饱肚子都不容易的年代,一个人的精神面貌和衣着,能直观地反应出她的家庭状况。
“小芬,最近城里有没有什么好玩的地方,快带我去看看。”
伍晴挽着侍女的胳膊,带着些许少女心性,依然像儿时那般亲密无间。
“小姐,城隍庙附近有一家木偶戏,新来的戏班子唱得可好了,你要不要去看看?”
小芬笑吟吟地道。
“嗯,好!”
伍晴不假思索地点了点头,挽着小芬的胳膊就往着城隍庙跑去。
至于父母对她说的,回家后先报声平安的事,已经被她抛在了脑后。
来看木偶戏的人很多,里里外外围了三圈,小芬挽着伍晴的胳膊,顺着拥挤的人潮往里面挤。
“让一下,让一下!”
小芬的声音娇俏动听,洋溢着热情。
“不好意思,打扰到你们了。”
伍晴略显羞怯,对沿途撞到的人群不停地致歉。
优美的唱腔伴随着紧促的鼓锣声响起,迎来一阵叫好声。
那是有名的戏剧《金鳞记》,又名《追鱼》。
故事讲述的是书生张珍与金丞相之女牡丹指腹为亲,不幸亲亡家败,只好前往金府投条。
岳父借口“金家三代不招白衣女婿”,命于碧波、潭畔草庐中攻读。张珍每于夜阑人静,在潭边自叹心事。
碧波潭鲤鱼精,为感张珍朝夕顾盼之情,于夜间变作牡丹小姐模样,去书房慰藉相思。
一日,金丞相偕夫人、小姐游园赏梅,直至月出东方,樵楼二更。张珍闯入园内去赴鲤鱼之约,正巧相遇牡丹小姐,才欲倾叙,小姐惊怒,并一口咬定张珍是贼。
丞相大怒,将张珍逐岀府外。鲤鱼见张珍受屈,忙赶至街坊;向他解释这场误会,并与张珍同返故里,途中又被丞相双双捉回。
由此真假牡丹,难以辨认。金丞相请来包公断案,龟精亦因受鲤鱼相求,变作假包公往金府一同问案。经过曲折复杂的审问后,真包公明知真牡丹嫌贫爱富,假牡丹义重情深,因不愿拆散这对美好姻眷,辞退不问。
金丞相无法,又请张天师捉拿妖精,龟精又化作假张天师,众水族也化作五鬼,大闹天师府,放了鲤鱼与张珍。
张天师无奈,请来天兵天将,追拿鲤鱼。正值天兵天将追急、罗网重重的千钧一发之际,幸喜观音相助。
鲤鱼不愿随观音往南海修炼成仙,宁可丢弃千年道行,忍痛剥下金鳞三片,坠落红尘,与张珍同甘共苦。
伍晴对传统戏剧文化知之甚少,觉得《金鳞记》倒也新鲜,便兴致盎然。
木偶戏舞台具有传统的殿阁建筑风格,木雕金饰,组合灵活,空间自由,典雅玲珑,堪称工艺绝品。
这场戏的帷幕是暗蓝色,舞台被布置成了月下的池塘。
池中有荷叶,有鲤鱼,宛如生动的画卷。
伍晴见了,好看的眉眼弯成了两弯月牙。
“先只说岳家高谊深千丈~有谁知相府人情纸一张。她金家三代不招白衣婿,我张珍何时得中状元郎。”
布衣书生的人偶在透明的丝线牵引下宛如活物,在那婉转悠长的唱腔演绎下,爱而不得的惆怅,还有对自身当前现状的不公,表现得淋漓尽致。
听者仿佛身临其境,能感受到张珍的感伤。
幕布后的苍云惊鸿一瞥,见到了人群中那笑靥如花的少女,就像触电一样,一种从未有过的悸动涌上心头。
“只听得一声声鲤鱼跃浪,月影儿散作了万点银光。”
“鲤鱼呀,我在书房叹寂寞。你在水府可凄凉。将此情问鲤坊,波荡漾月昏黄。空惹下这满腹惆怅,咫尺间谁与我互诉衷肠。”
他全身心地投入了戏剧之中,似陷入疯魔。
“好一个文章魁首读书客。骨秀神清少年郎。莫非我前生欠下了他的相思债。见了他意乱心慌爱欲狂。”
恍惚之间,他突然懂得了这是一种怎样的心情。
那种在茫茫人海中第一眼看见她,就怦然心动的感觉,就和鲤鱼见到张珍时一样。
磨练多年的技艺水到渠成地突破,最后欠缺的一丝韵味终于得以圆满。
台下再次响起叫好声,呼声高过一潮又一潮。
伍晴略带羞怯地笑着,没有吝惜自己的掌声。
她从人海中来,哪里都发着光。
……
“师父,今天有个姑娘来听我唱戏,生得很是漂亮,就像仙子一样。”
苍云拎着线板,看着牡丹人偶的脸谱,像丢了魂。
老人雕着柳木,手中的刻刀停了一瞬,叹了叹气,头也不抬地道。
“那个姑娘啊,伍家老爷的独女,宝贝得不得了,还是先进的知识分子。”
该来的劫终归是躲不过。
“伍家啊。”
苍云叹了叹气,眼眸黯淡了下去。
这种大户人家的女孩子,看一眼都是奢望。
往后的时间里,伍晴经常来这个地方听戏。
有《桃花扇》,有《霸王别姬》,也有《梁祝》。
每次看着她站在人群中,他就有一种前所未有的满足感。
只是远远地看一眼,也好。
尽管她从未见过他的模样。
那块隔在两人之间的幕布就像一道天堑,清晰地告诉着苍云,两个人之间的距离有多远。
暑去寒来,年复一年,伍晴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大姑娘。
上门求亲的人踏破门槛,但伍老爷子对自己闺女可是宝贝得不得了,硬是不舍得嫁出去。
“过两天,伍家老爷给她女儿办生日,我们戏班受邀去演出,你好好准备一下吧。”
老人看着苍云手中的木雕,犹豫了一会儿,欲言又止。
他只是微微叹息一声,便佝偻着背离开了。
“生日吗?真好,从小到大,我还没过过生日呢。”
苍云轻轻笑了笑,轻轻抚摸着木偶的脸颊。
那张脸,隐约有伍晴的影子。
他是孤儿,从小就被师父收养。
师父始终秉承着“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的想法,花大气力送他去私塾读书,不想让他跟着自己走唱戏的路子。
却不曾想,苍云不是读书的料,但天生就适合吃唱戏这碗饭。
两天后,伍晴十八岁的生日。
伍家的宅邸门庭若市,前来捧场的人络绎不绝。
苍云站在人群中,看着那出落得很是动人的大家闺秀,情不自禁地低下头。
直到小芬挽着伍晴的胳膊从他的身旁经过时,他才抬起头匆匆一瞥。
她真的很漂亮,唇似涂了丹脂,眉间点了一粒朱砂,洋气的碎花白裙如清纯的茉莉。
这是她离他最近的一次,他想要张嘴说些什么,但不知有什么话讲。
在人情世故上,他是个略显木讷的小伙子。
人情世故不比牵丝木偶戏,没有话本里的故事那么动人,也没有戏曲那般婉转动听。
所以,他只是看着她的背影,渐行渐远。
舞台布置得很快,这是给伍家老爷准备的,容不得半点马虎。
道具全部是连夜赶工制作的,苍云也为这一刻准备了很久。
他表演的,依旧是《金鳞记》。
“正好是鸳鸯双宿碧波静,明月儿印花影上了东墙,踏青苔湿了凌波袜,学一个巫山神女会襄王。”
这是鲤鱼在夜深人静之时,悄悄来到了张珍书房的一幕。
“只见他伏案上,卧书房。头倦抬,眼懒张。好一个文章魁首读书客。骨秀神清少年郎。莫非我前生欠下了他的相思债。见了他意乱心慌爱欲狂。”
苍云隔着幕布,看着那端坐在席位上,巧笑嫣然的伍晴,思之如狂。
戏班的表演很是成功,伍家老爷很是满意,给了一笔不菲的赏钱。
苍云回去之后,脑海中一直回想着伍晴的样子。
往后的日子,伍晴出现得少了,苍云一边唱戏,一边在人海中寻觅她的身影。
“劝你最好还是死了心吧!伍家老爷野心可不小,他是要把她的小姐,嫁给军阀的。”
师父恨恨地说道,一把夺过他雕刻的木偶,扔到了地上。
苍云没有说话,只是默默捡起那个雕刻了很久的木偶,咳了咳。
思念,真的能使人日渐消瘦。
……
这是一个动荡不安的年代,炮火声终归是侵扰了山城的宁静。
小芬牵着伍晴的手,往山上跑去。
穿着军装的日本兵在后面紧追不舍。
“小姐,你快跑,不要管我。”
小芬松开了伍晴的手,一把将她推开,然后孤身朝着那些追赶来的魔鬼们跑去。
刺刀穿透了少女的胸膛,小芬面容扭曲,染血的手颤颤巍巍地拉动了引线。
“跑!”
轰鸣声响起,霎那间火光冲天,泪水在风中散落成珍珠。
翌日,城市被侵略者占领,大量的驻军驻扎进了城内,噩耗也随之传来。
“伍家老爷带头反抗日本人,全家上下都被灭了门。还准备抓伍家小姐去做慰安妇。”
“那姑娘现在怎么样了呢?”
“唉,被赶到山上,走投无路,一头撞死在了石头上。”
“那帮东西真是畜牲啊!”
老人坐在茶馆,看了一眼议论纷纷的茶客,又看了看自己的徒弟,喉咙哽咽。
苍云什么也没有说,只是眼里的光黯淡了下去。
大笑无声,大悟无言,大悲无泪。
他一如既往地唱着木偶戏,闲暇时,便雕刻着手中的木偶,有时什么也不做,就在房间里呆坐着,透过幕布看着外面的世界,一坐就是一整天。
“咳!”
苍云呼吸一阵不畅,猛地咳出一口鲜血。
手中紧握着的木偶染了血,那是伍晴的模样。
相思成疾,药石无医。
他因过分思念而消瘦了许多,脸色变得愈发苍白。
听闻伍晴死去后,寺庙中有个得到的老僧,心疼着姑娘的命运,花费了巨大代价,便从日本人那里讨回了她的遗骨。
老僧亲自为她做了法事,并将她埋在了菩提树下。
他找人多方打听,来到了胧泉寺。
鹤发童颜的方丈正在佛前跪坐。
世人皆苦,凡尘难渡。
苍云过去是个不怎么信佛的人,但现在,倒是愿意相信有佛。
他跪坐在蒲团上,双掌合拢,闭目垂首,为心爱的姑娘祈祷着。
佛祖啊,如果有来生,可否保她一生平安无忧?我愿折损自己的姻缘与寿命。
“施主佛缘很深,尘缘未了。”
方丈张开双目,轻轻地道。
“人是因缘而相见吗?”
苍云喃喃地道。
“人生不过须臾一瞬,寄蜉蝣于天地,渺沧海之一粟。若无缘,又怎能在茫茫人海中得以相见?”
“可终究是有缘无分罢了,她都未曾知晓我的姓名。”
“相逢何必曾相识。世间缘起缘灭,自有因果。你我皆俗世之尘埃。一念放下,万般自在。”
方丈轻声安慰着,明明很是沧桑的话语,但那张脸却看不出岁月的痕迹。
“多谢方丈。”
苍云躬身道谢,目光虔诚地看一眼庄严的佛像,随后作别。
夜已渐深,万籁俱寂。
伍晴逝去的地方,那块巨大的山岩,依稀残留了一丝干涸的血迹。
苍云用手拨开黄土,将雕刻成伍晴模样的人偶埋在了石下,然后头枕着冰凉的岩石,在月色下入眠。
山路原无雨,红露湿人衣。
第二天清晨,阳光透过密林的树叶,照拂在了他的脸上。
黄鹂站在枝头鸣叫,满目盈新绿。
苍云理了理衣衫,迈开步子往前。
临行之前,他最后回首望向伍晴的归处。
四月的尾声,春光正好,寺庙里的桃花开得娇艳。
用私塾里的老先生教他的诗,就读作“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
下一句,他总是会习惯性地念成“伤心桥下春波绿,曾是惊鸿照影来。”
为此,他没少挨过先生的板子。
“一念放下,万般自在。未曾拿起,何谈放下?”
苍云轻轻一笑,沿着崎岖的山路离开了。
山下的小河边,有女子在浣纱。
岸边的杨柳,郁郁青青,春水被青山映衬成碧波。
大雁南飞,水面掠过鸿影。
古桥像一座活着的历史,苍云从这里经过,就像踏过奈何桥往生的旅人。
伍晴曾在这里,和他擦肩。
……
“我没想过有一天会再和她相遇。她死了,这是大家都公认的事实,可是现在的她,就站在我面前。”
苍云依在池塘边的亭子里睡着,脸庞被水渍沾湿,微微有些凉意。
他迷迷糊糊地醒来面前的少女折了一根柳枝,笑靥如花。
他手中的刻刀落在了地上,看着面前那朝思暮想的人儿,像初次在人群中见到她一样,丢了魂。
她和他记忆中的她长得一模一样,只是笑起来没有伍晴那般含蓄,显得落落大方。
就像《金鳞记》里的真假牡丹,让人分不清真假。
“又是梦吗?”
苍云愣愣地道。
“我待上前把他唤,恐怕他嫌我太莽撞。我待要不把他来唤,又有谁来安慰他。”
她模仿着苍云的唱腔唱着《金鳞记》,莲步轻移,仪态优雅。
一颦一笑,都是她的模样。
苍云幡然醒悟,这不是梦。
她的唱腔技艺十分纯熟,依稀带着他的痕迹。
苍云和声跟着她唱了起来。
“柳枝儿沾就清凉水,我洒醒张郎出梦乡。他那里正颜厉色来相挡,倒叫我羞人得口难张,你真是贵人多健忘。”
“我与你爹娘指腹订鸾凰,听说是公公死去婆婆丧。张郎受苦在家乡,为妻我闺中多悲惨。日夜里泪珠沾衣裳。
“前也思,后也想。怎奈我未曾过门难做主张。”
这个突然出现在苍云面前的少女不是伍晴,却哪里都像是伍晴。
她代替了伍晴的身份,和苍云走到了一起。
在那个多灾多难的年代,人们大多信奉鬼神。
邻居街坊看着死而复生的人出现在面前,也是大惊失色,一时间流言四起。
也有人说,她和《金鳞记》中的锦鲤一样,日夜听闻苍云的戏腔,生了感情,因听出了他的心事,便化作人形前来安慰他。
徒弟了却一桩心事,积郁已久的相思病也得以缓解,师父也乐得自在。
他对鬼神尚存敬畏之心,但愿意成全两人。
“师父,我和晴儿,要走了。”
苍云挽着伍晴的手,垂首向老人说道。
老人持着刻刀的手顿了顿,看向手中的柳木,喃喃地道:“要去哪?”
“泉州。”
“那么远吗?”
“近来说闲话的人有些多。”
苍云握紧了伍晴的手。
伍晴擅长针线活,在一家裁缝铺子里工作。
“盘缠可够用?”
老人关切地问道。
“够的。”
“好,有时间常回来看看。”
师父没再多言,继续开始雕着木偶。
“师父!”
苍云一下子跪在了地上,痛哭流涕,伍晴也跟着一起跪下。
“师父,你养我二十余年,待我如至亲,供我读书识字,教我唱戏谋生。您的大恩,我无以为报!”
“咚!咚!咚!”
苍云俯身扣了三个响头,木制的地板发出沉闷的响声。
“孩子,快起来!好男儿顶天立地,膝下有黄金,只跪天地和父母。”
“师父,您老多多保重。”
苍云和伍晴道了别,背上行囊便离开了。
老人微微颔首,只是佝偻着背,继续雕着木偶,背影萧瑟而孤独。
戏院照常运行,人来人往,只是少了一个人。
第二百五十六章 凡尘难渡
苍云对师父撒了谎,他没有去泉州,因为那里太远了。
有师父在的地方,就有一种家的归属感,他一走远路,就会想起师父来。
况且师父一生都没有子嗣,老之将至,总得有个人送他走完最后一程吧。
所以,苍云没有走远。
他和伍晴在胧泉山附近的一个小村落定居了下来,那里人烟罕至,男耕女织。
晨兴理荒秽,带月荷锄归。村民们天然而纯朴。
伍晴养蚕,织布。他在村子里,用师父教他的手艺搭台唱戏。
一到晚上,前来听戏的人就会围着一圈又一圈。
小孩们总是会看着那活灵活现的人偶,连连称奇。
村子里的人虽称不上热情,但也不排外。
苍云和伍晴搭建木屋的时候,邻里出了不少力。
或许,人心向暖,在这乱世之中,人也会抱团取暖吧。
苍云依稀记得从私塾里学来的一句话“苟全性命于乱世,不求闻达于诸侯。”
乱世之中有佳人相伴,他很满足了。
只是有时候,他会回剧院看上一眼,混在人群中听听戏,给唱戏的班子些许赏钱,远远地看那个老人一眼,然后悄悄离开。
离开的时候,总是要小心翼翼,像做贼一样。
这份感觉让他说不出地落寞。
苍云害怕师父突然叫住他,更害怕自己听到师父的声音后,落荒而逃的样子。
而事实上,有很多次,老人就隔着幕布,静静看着他。
正如伍晴从人海中来,站在人群里听他唱《金鳞记》时,他隔着幕布看着伍晴一样。
他奔跑的样子,侧身躲避人群的样子,都和老人记忆中一样。
“阿云,我给你做了件新衣裳,快换上吧!你之前的那件衣服都破得不成样子了。”
伍晴将床单晾在了邻居特意为她留出来的地方,笑着对苍云说道。
“破了也没啥,补补还能穿。”
苍云蓦然想起了师父,他最常穿的那件褪了色的青色马褂,打了不少补丁。
“今天是七夕节嘛,不一样的。”
伍晴笑着脱下苍云的外套,为他换上了一件崭新的秋装。
“今天是七夕节啊!”
苍云恍然大悟,私塾里教书的老先生一本正经地讲着七夕节来历的样子,仿佛还历历在目。
七夕节的本质是乞巧活动,即女子秀针线活的节日。
织女是心灵手巧的编织女神,古代的女红主要就是针线编织,女生们在七夕希望以织女为榜样,祈求乞巧女神赐予她无双的智慧。
从自然节气来讲,七月初七接近立秋,是着手换季的时节,女人们便开始在这个时候准备秋冬服装。
“是啊,七夕节。”
伍晴挽着苍云的胳膊,依偎在在门前,看着满天星斗。
夜间微凉,门前的小河在月色下静静流淌,银星坠入了河床。
苍云换了新衣,轻摇着小扇,为伍晴驱赶蚊虫。
风柔柔地,伍晴眯着眼,想在他怀中入眠。
《金鳞记》里张珍和鲤鱼在一起后,生活应当也是如此。
村落中,家家户户都亮起了白色的烛光,女人和老人们坐在门前闲聊着,拿着竹扇驱蚊。
在田里劳作了一整天的男人们,回家的路上披星戴月,陶渊明大概是很能体会这种感觉的。
毛孩子们追逐着萤火虫,在巷子里窜来窜去,时不时传来大人们的呵斥声。
远远的地方能听见犬吠,田野里的瓜果散发出甜蜜的香气。
“银烛秋光冷画屏,轻罗小扇扑流萤。”
伍晴仰起脸,看着天空中隔着银河两岸的双星,诗意兴起。
“天阶夜色凉如水,坐看牵牛织女星。”
苍云突然有些庆幸,当初在私塾里,教他古诗词的老先生还算和蔼,比教他珠算的臭老九要和善许多。
师父在小时候告诉他,人死去后,就会飞到天上变成星星。
苍云偶尔会想啊,这璀璨的星河里,哪里能找到爸爸妈妈呢?
“晴儿……”
苍云看着星星,轻抚着妻子的头发。
“嗯?”
伍晴侧过脸,很是天真地看着他。
“没什么,就是想叫下你。”
苍云微微一笑,总是意犹未尽地想起那从人海中走来,发着光的女孩。
生日宴会上,穿着碎花洋裙,朱唇点绛的女孩。
现在的她,应当也化作了一颗星星,在夜空中孤独地闪亮。
伍晴枕在他的胸膛上,一脸幸福。
她的笑,和他记忆里那个文静羞怯的女孩一样。
“以后别那么累了,多休息。”
苍云握住了妻子的手,她的手已经不复当初的光滑白嫩。
那本该执笔舞文弄墨的手,已经生了一层厚厚的茧。
“没事的,我挺喜欢女红的。”
伍晴娇声说着,明亮的眼眸充满了灵气,像未经人事的少女。
“邻居家的阿婶,女红做的特别好,帮了我不少忙。”
“那到时候得好好感谢人家。”
……
疫病,悄无声息地到来。
“邻居家的阿婶病倒了,村子里的老郎中说她整个人都没了生气。”
伍晴有些担忧地挽主了苍云的胳膊。
“我们去看看人家吧。”
苍云说着,拿了些瓜果,便和伍晴前去探望。
阿婶躺在床上,脸色发黑,整个人说话都显得软弱无力,像随时都会断气。
平常和她接触比较多的,便是伍晴。
因此,伍晴没少遭到她丈夫的质问。
“我老婆一直和你家媳妇相处,她最近有没有去什么地方?
“这种情况是咋回事?”
“是不是你给她吃了不干净的东西?”
“大家都是邻居,抬头不见低头见,莫不成还要害你们?”
两家人颇有微词,闹得不是很愉快,关系也疏远了一些。
村子里病倒的人越来越多,普遍都是被抽走了生气。
邻里间私底下的议论也愈发强烈。
“我们村以前都没这种事的,自从那两口子来了,就变成这鬼样子了。”
“你还别说,我去镇上打听了一会儿,那个叫伍晴的姑娘,听说之前被日本人赶到了山上,一头撞死了的。”
“真的假的?”
“千真万确!那还能有假。一个死人怎么活过的来哟!”
略显肥胖的家庭主妇压低了声音。
伍晴生得太漂亮,也不见得是好事。
村里的男人可是热情得很,眉来眼去地,容易招人非议。
随着疫病的加重,村民们对伍晴的偏见和敌意也逐渐加深。
晾晒在外面的床单和衣服总是不翼而飞,辛苦织好的衣服会被裁剪成碎布。
田里的蔬菜瓜果会被糟蹋,就连苍云唱戏的木偶也会被摔坏。
“让他们赶紧走,赶紧走!”
“这里不欢迎你们!”
“都是因为你们,我们村子才会变成这样!”
村落中的疫病,引起了胧泉寺中雪岩方丈的注意。
雪岩精通佛法,擅长医术,远近闻名。
他应村落中人的要求前来,找到了苍云和伍晴。
在见到雪岩的那一刻,伍晴脸色陡变,躲到了苍云身后。
“施主,你尘缘已尽。”
鹤发童颜的僧人看着苍云,微笑着道。
“方丈,别来无恙。”
苍云挡在了伍晴身前,握紧了她的手。
“施主,你身后的女子,乃是妖魔所化,村落中的疫病,正是因她而起。”
雪岩单手竖在身前,一手捻着佛珠。
“她是我的妻子,怎会是妖魔呢?”
苍云皱了皱眉,坚决地道。
“施主,你心中其实很清楚。真正的伍晴姑娘早已香消玉殒。”
雪岩无奈地叹了叹气,摇了摇头。
苍云的瞳孔骤然放大,眸中泛起剧烈的波澜。
像被一道枝形的闪电击中,脚下一阵不稳,险些跌倒。
他心中早已有了答案,只是不想承认,等到其他人赤裸裸地撕开伪装,将真相公之于众的时候,他才幡然醒悟。
“现在你身后护着的,是一个吸食人生机的妖魔。她并不是你真心爱着的姑娘。”
“她并不是你真心爱着的姑娘……”
这句话反复在伍晴脑海中萦绕,她抓着苍云的手缓缓松开了,眼神黯淡了下去。
“不!她是!她是我的晴儿!”
苍云涨红了脸,大声咆哮着,挽住了伍晴的手就往外面跑。
过去,他没有勇气追逐伍家的小姐,只能看着她的背影渐行渐远。
听闻她被日本人逼上绝路,暗暗悔恨自己的无能。
现在陪在他身边的伍晴,除了他以外,一无所有。
他除了伍晴,也是一无所有。
两个一无所有的人加起来,对抗起这个世界,就不再是赤手空拳了。
“众生皆苦,凡尘难渡。阿弥陀佛~”
雪岩喃喃地道,任由苍云挽着伍晴的手,从他的身边经过。
村民们持着镐头和草叉,跟在身后穷追不舍。
苍云挽着伍晴的手越过竹林,拨开茂盛的蕨类植物和荆棘,被逼迫着朝山上赶去。
就像伍晴当初,被日本人逼迫得走投无路一般。
“他们往那边走了!”
“快跟上,杀了她,那个害人的东西!”
村民们同仇敌忾,四处围追堵截,仿佛和他们有着血海深仇。
苍云挽着伍晴的手,一步步往前。
也许是命运的使然,伍晴殒命的那块山岩就横亘在两人面前。
没有路可以走了,苍云握紧了伍晴的手,漠然地看着那些围上来的村民。
四面楚歌的样子,倒像是霸王别姬。
他唱过很多次《金鳞记》,也唱过很多次《霸王别姬》,却不曾想过,自己有一天也会有垓下之围。
她是真鲤鱼,可惜他是假霸王。
披着袈裟的身影驰风掠过,停在了两人身前。
雪岩看着两人,颔首低眉,单手竖在身前,做出了僧人一贯的姿态。
“施主,你既然执迷不悟,贫僧只好得罪了。”
雪岩悠悠一叹,屈指释放出一个金色的禅印。
禅印霎那间光芒大盛,朝着伍晴轰杀过去。
伍晴推开了苍云的手,双手开始律动,就像操纵着牵丝木偶。
透明的丝线开始牵引游离,将金色的禅印转移了方向。
“果然是妖魔!看她使出的妖法!”
围观的村民们战栗着,目露惊恐,一脸仇视。
伍晴咬了咬牙,狠下心来,澎湃的魔力涌出,她将目标对准了那些围观的村名。
无形的丝线控制住了他们的身体,就好比提线人手中的木偶。
“啊!这是怎么回事?”
“身体不受控制了!”
“一定是那个妖女使出的妖法!”
在伍晴的控制下,村名们挥舞着手中的镐头和草叉,高举过头顶,朝着雪岩打去。
苍云见了这一幕,顿时脸色惨白。
雪岩面不改色,结了禅印,低声诵读道:“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戒!”
雪岩双掌击出,一圈金色的涟漪荡漾出来。
凡是靠近他身边数米之内的人都被弹开。
高深的佛法之下,提线人手中牵引着的丝均被破除。
伍晴后退了两步,脸色顿时一白。
雪岩的佛法,对她造成了不小的伤害。
“伏诛吧。”
雪岩轻挥衣袖,手掌翻起一抹耀金色的光华,一轮巨大的佛掌镇压在了伍晴的身上。
伍晴倒在了地上,痛苦不堪,身上像压了一座沉重的山岳。
“不要!”
苍云连忙朝着伍晴跑去,却被一圈金色的波浪震飞。
“咳!”
他翻身从地上爬起,胸口像遭受了一记重锤,气血翻涌,呼吸一阵不畅。
“阿云……”
伍晴呻吟着,呼吸渐渐微弱,然而压制着她的金色佛光却愈发强烈。
“晴儿!”
苍云颤颤巍巍地朝她跑去,伸出手。
她也许不是伍晴,也许是个吸食人生机的妖魔,但是当她喊出那一声“阿云”的时候,他就顾及不了那么多了。
砰!
一声沉闷的巨响,如平地惊雷。
苍云被弹得更远,眼前一阵天旋地转,他倒在地上,一时半会竟然起不来。
“咳……咳……”
血染红了地面铺着的竹叶,苍云匍匐在地上,慢慢朝着伍晴爬去,然后伸出自己的手。
伍晴也竭力地伸出自己的手,想要触碰他的指尖。
佛光横亘在中间,使得距离被拉的无限远,就像牛郎织女星被隔断在银河两岸。
雪岩眸中闪过一抹不忍,手掌一翻。
金色的冲击波再次轰出,只是变得柔和了许多。
苍云在地上滚出很远,四肢都已瘫软。
他依然没有放弃,抬起头看了雪岩一眼,目光执着得可怕。
“求求你,放过她……”
苍云顺着雪岩的脚踝爬去,嘴里咳出血沫。
“放过她……放过她……”
他握住雪岩的脚踝,额头扣在了地上,泣不成声。
这辈子,他从未这么卑微过。
唐玄宗在马嵬坡看着杨贵妃自尽的那一刻,想必也不过如此吧。
“此日六军同驻马,当时七夕笑牵牛。”
私塾里学过的东西,他真的不想懂。
他只知道,不久前的七夕,两人还看着牛郎织女星许下了约定。
“智者知幻即离,愚者以幻为真。”
雪岩轻轻一叹,袈裟挥出了一道金色的佛光。
佛光照耀在了伍晴的身上,光芒散去,一个精致的木偶坠落在了地上。
苍云陷入了呆滞,那个人偶,他实在是再熟悉不过。
“施主,她是因你而生。人的执念是种很可怕的东西。正是因为你因爱成痴,它才会吸取这份执念化为妖魔。”
“然木偶终究是木偶,为和你长相厮守,她需要汲取人之生机以维持人形。”
“为了成就你们的爱,折损无辜人的寿元,这样的爱,有违天理。”
苍云闻言,顿时心如死灰,松开了雪岩的脚踝。
原来一切都是假的,她既不是《金鳞记》里面的鲤鱼,自己也不是张珍。
不会遇到成人之美的包公,也不会遇到普渡众生的菩萨。
雪岩拿出了一个菩提木制作的黑匣子,将那个木偶放入了匣中,小心封存起来。
“此物积累了贪嗔痴三毒,须放在佛掌上净化。”
苍云坐起身,拭去泪水,深吸了一口气,轻轻地道:“方丈,你此前说我佛缘很深,如若不弃,便让我皈依佛门吧。”
雪岩轻轻摇了摇头,说道:“诸苦以爱为本,得爱则喜,犯爱则怒。失爱则悲,伤爱则恨。爱尽苦灭,得安乐处。”
“施主,你尘缘已尽,然佛缘未至。等你真正放下红尘牵绊,才是你皈依佛门之时。”
第二百五十七章 归尘
“金粉未消亡,闻得六朝香,满天涯烟草断人肠怕催花信紧,风风雨雨,误了春光。”
阔别已久的戏腔在剧院响起,闻者络绎不绝,像是在欢迎归乡的旅人。
苍云没有忘记师父教他的戏,只是不愿牵丝了。
架子上陈列着一个又一个精致的人偶,衣着华美却无人欣赏,像是锦衣夜行。
老人伸出满是褶皱的手掌,摸着一个穿着飞鱼服,配着绣春刀的锦衣卫,眸中流转着似有若无地眷念。
唱完这一出戏后,苍云走到洗手台池边开始卸妆。
“云儿,你过两天就走吧。”
老人淡淡地道。
苍云的手略微一滞,没有说话。
正如老人没有问他为什么会回来一样,他也没有问师父为什么要让他走。
他只是隐约猜到了些什么,驻扎在城内的日军,有个少佐喜欢听戏,过两天是他的生辰。
“嗯。”
苍云轻轻点了点头。
剩下的两天,苍云对师父愈发地恭敬。
会走上好几里的路买师父喜欢的烧鹅和清酒,还会在他疲累之时给他按揉肩膀。
“啪嗒!”
木雕坠落在地,老人看着拇指上的口子,眨了眨眼,混浊的眼睛泛起血丝。
“师父!”
苍云连忙走过来。
“没事,云儿,你帮我雕下这个吧。”
老人佝偻着背,扔下沾了血迹的刻刀,用酒精颤颤巍巍地涂在伤口上消毒,然后拿出绷带绕了两圈。
苍云接过师父手中的木雕和刻刀,对《桃花扇》中李香君的脸谱精雕细琢。
“师父,您的手受伤了,过两天的木偶戏。我代您去吧。”
老人怒目圆睁,大声吼道:“你以为我老了吗?这个还需要你来?我连这个都做不动吗?”
是的,师父是个很要强的人,耄耋之年也不容许自己老迈。
苍云似觉得,自己又回到了那个生怕挨先生板子的年代。
两天后,师父换了新装,那是一件笔挺的黑色长衫,大有一副文人雅士的不屈风骨。
他不再佝偻,挺直了的身板自有一股浩然正气,如一颗老松。
今天,他要为日军的少佐庆祝生辰。
私塾里的老先生教他念过“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
师父则时常告诫苍云:“在日本人面前,你得挺直了身板走路。”
他总是这么说,却尚未以身作则地践行这一点。
“呸,你个汉奸!”
“给日本人卑躬屈膝的奴才!”
“都说戏子无义,古人诚不欺我!”
走在大街上,有人将唾沫吐到了他的脸上,他巍然不动,只是体面地拿出手帕擦了擦脸,便继续往前。
带着戏班走进伍家宅院的那一刻,他顶着千夫所指。
伍家被灭门后,这座祖传的大宅院就成了日军在城内的驻地。
苍云远远地看着,潸然落泪,背着行囊出了城。
师父表演的是孔尚任的《桃花扇》,婉转动听的戏腔起承转合之间,那明代末年发生在南京的故事仿佛变成了生动的花卷展现。
《桃花扇》全剧以侯方域、李香君的悲欢离合为主线,展现了明末南京的社会现实。
同时也揭露了弘光政权衰亡的原因,歌颂了对国家忠贞不渝的民族英雄和底层百姓,展现了明朝遗民的亡国之痛。
“俺曾见,金陵玉树莺声晓,秦淮水榭花开早,谁知道容易冰消!眼看他起朱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
“这青苔碧瓦堆,俺曾睡过风流觉,把五十年兴亡看饱。”
“那乌衣巷,不姓王;莫愁湖,鬼夜哭;凤凰台,栖枭鸟!残山梦最真,旧境丢难掉。不信这舆图换稿,诌一套‘哀江南’,放悲声唱到老。”
老人悲愤交加,将手中的提线木偶愤怒地摔在了地上,掀翻了烛火。
“砰!砰!”
装着烈酒的坛子被砸碎,火焰汹涌地燃起。
红蜡残留的烛光之中,是老人风烛残年的脸。
日本人顿时大怒,纷纷起身。
戏团的伙计们红了眼,将藏在木偶、旌旗、竹筒里的土炸药引爆。
霎那间,火光冲天,轰鸣声响遍了整座城。
大街上的行人纷纷驻足侧目,歌舞升平的庭院,响起了枪声。
风雨满城来,高浪翻华屋,朱翠妖娆满眼空,最后一出戏,落下了帷幕。
老人倒在了火海中,长衫依旧整洁干净,胸口绽开的,是最美的花。
出城的苍云,在听到枪声响起的那一刻,突然跪在地上,号啕大哭起来。
烽火连天,烟尘匝地,满城戎马纷纷。
那是一个动乱不安的年代,山河破碎风飘絮,身世浮沉雨打萍。
那也是先辈们舍身取义的年代,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
世人皆道戏子无义,为苟全性命于乱世粉墨太平,老人却用生命教众人唱了最后一出戏。
“在日本人面前,你得挺直了腰板。”
出城之后,苍云踏过了曾与伍晴擦肩的古桥。
这一次,又是截然不同的心境。
岸边杨柳依依,桃花的花瓣飘落在河面上,被水流带到了远方。
转眼又是一年春好处。病树前头,总该有万木春吧。
胧泉寺中,诵经盘坐的雪岩见苍云心境淡泊地走进来,欣慰一笑。
“施主,你佛缘将至。”
“承蒙方丈不弃。”
苍云双掌合在一起,低眉颔首,微微行礼。
随后,雪岩亲自为他剃度,换上了僧衣。
……
“原来,苍云主持还有这样一段人生啊。”
听完雪岩的阐述,莺萝不禁有些感慨。
“此后的那些年,他一直在行善,是为了赎罪么?”
穆茗喃喃地道。
倘若伍晴的人偶真是因他的执念成魔,并吸食了那些村民的生机,那么他必定是心中有愧。
“是啊,苍云为人颇有些固执。”
雪岩笑眯眯地捋了捋胡子。
“若修真道人,不见世间过。相比苍云主持,还未能放下吧。”
穆茗轻轻笑着道。
“哈哈哈,好一句修真道人,不见时间过。确实如你所说,苍云穷其一生,也未曾放下。”
雪岩说着,又有些惆怅。
“诸位,时间已经不早了,该歇息了。听老朽讲了这么久故事,想必也困倦了吧。”
“如若诸位不弃,寺内有几间厢房,各位可以在此居住一晚。”
雪岩很是和蔼地道。
“既然这样,那便打扰了。”
穆茗答应得很是干脆,因为他听到了藜的声音“答应他”。
原本打算拒绝的穆紫薰都愣了一下,雪岩似也未曾想到他会不加推辞。
“好,如此,胧泉寺也能添些生气。”
雪岩和善地笑了笑,吩咐一旁的小沙弥为众人安排房间,便离开了。
“各位施主,请随我来。”
小沙弥双掌合十,微微欠身行礼,便带着众人沿着曲折的小径朝着厢房走去。
夜间很是安静,隐约能听见窸窣的虫鸣。
厢房被花草树木环绕着,穹顶星罗棋布,一轮冷月挂上了树梢,为枝头染上白霜。
厢房很是朴素,但很干净,称带着些许淡淡的木香和墨香气,倒称得上典雅。
“空置的厢房一共只有三间,望各位施主能屈尊降贵。”
小沙弥略表歉意地道。
“有个过夜的地方就已经很好了,麻烦小师傅你了。”
穆茗道了谢。
“苍云主持时常教导我们,出家人以行善助人为乐。”
不多时,又有两个布衣僧人送了几床棉被过来。
“现在正直倒春寒,晚间寒气重,各位施主定要注意防寒。夜已渐深,我们就不便打扰各位施主歇息了。”
小沙弥微笑着行礼,这才退下。
“这个寺里的和尚,倒也称得上菩萨心肠呢。”
莺萝说着,展开棉被,为她心爱的小少爷铺床。
“姐姐我捐了那么多香油钱,态度能不热情嘛?”
穆紫薰小嘴一撅,柔荑插在杨柳般纤细的腰肢上,一脸傲娇。
“少爷,床铺好了哦,快点睡觉吧。”
莺萝跪坐在了床铺上,整理好了棉被,仰起脸冲穆茗温暖地笑着,像是贤惠的小妻子。
“嗯,好。”
穆茗脱下鞋子,将被子盖在了腿上,然后这才发现大小姐和阮伊儿的眼睛都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三间厢房,却有六个人。
“紫薰姐,你和伊儿一起睡吧。”
“为什么?”
两人同时出声,语气神态,双手叉腰的傲娇动作,完全同步。
随后,两人转过脸对视一眼,纷纷露出嫌弃的眼神,异口同声地道。
“我才不要和她一起睡!”
沐清歌和林溪对视一眼,纷纷露出既无奈又好笑的表情。
莺萝很规矩地坐在为穆茗铺好的床铺上,酒红色的眼眸分外清澈。
穆茗想了想,起身抱住了大小姐,在她耳边轻轻地道:“伊儿身上太冷,只有你能抵抗冰璎珞的侵蚀。”
“她睡觉老踢我,还抢被子。”
大小姐小声嘟囔着,像是有些委屈。
“哈哈,先委屈一下好不好?好姐姐~”
穆茗抱着她,摇了摇她的胳膊,略微撒了个娇。
就像是年幼的弟弟看到了棉花糖,对着宠爱他的姐姐软磨硬泡。
说来也是奇怪,抱着大小姐撒娇的那一刻,总让他觉得自己好像在很小的时候,或者某一个前世遇见过她。
前世的姐姐,曾为他倾其所有。
“啧啧啧……十四岁了,还撒娇呢。本公主的脸都被你给丢尽了!”
藜冷不丁地嘲讽了一句。
“可是你都活了几千岁,不也一样抱着主人撒娇吗?”
阿银眨巴着眼睛,笑嘻嘻地一刀背刺。
“那不一样的!古神与天地同寿!本公主的年龄可是所有古神里最小的!”
“本公主离成年还远着呢!谁还不是个宝宝啦?”
藜瞪大了眼睛,涨红了脸,气呼呼的样子就像炸毛的可爱小猫。
穆茗的声音软软地,像柔软的小草,撩拨着大小姐的心扉。
穆紫薰一下子失去了抵抗力,心里酥酥麻麻地,像有电流经过。
啊~我家茗子怎么可以这么可爱!
“好好好,姐姐什么都答应你。”
大小姐的声音像是融化的蜜糖,如绸缎般丝滑,又似糖浆般粘稠,散发着麦芽和焦糖的香气。
沐清歌受不了那么甜的声音,差点被齁死。
“真肉麻。”
阮伊儿闻言,一阵恶寒,鸡皮疙瘩起了一身,一脸嫌弃地往边上撤了两步。
遥远的星穹之上,一双紫色的眼眸温柔地看着那对紧紧相拥的姐弟。
“真好,小时候,在神城的后花园里,你也是这样抱着我撒娇的。”
冥灯开始摇曳,脚步声在宫殿中开始响起。
大厅中空无一人,熹微的脚步声渐渐清晰,像是来自四面八方。
尤利安娜收回了神识,目光骤然变冷,女帝的威严无形地席卷。
脚步声停止了,尤利安娜王座台阶下的不远处,突然裂开了一道暗影之门。
暗黑色的瞳孔纹路一闪而过,包裹在墨色斗篷之中的女子浮现出了身姿。
黑色的兜帽上同样雕饰着冥界之瞳的魔纹。
面容隐匿于黑暗之中,隐约可见一双暗蓝色的眼眸,摄人心魄。
唇釉是略带邪气的孔雀蓝,苍白的肌肤与墨色的衣装泾渭分明,两鬓垂落的发丝是泛起清冽光泽的银灰色。
“这股气息,距离帝境只有一步之遥。”
尤利安娜眉梢轻挑,稍稍有些惊讶。
“虽为一线,却如天堑,和姐姐你当然是没办法相比的。”
女子体态娇小,声音听来如空灵的少女,却又婉转细腻,媚态天成。
“已经很不错了,倒是老三这些年的修为都没什么进展,她要努把力了。”
尤利安娜手指轻轻敲了敲王座的扶手,有些不满。
“艾薇雅姐姐可是整天都忙着帮大姐你处理政务呢,哪有闲工夫去修炼呢?”
拉芙娜轻掩小嘴,揶揄地道。
尤利安娜脸上的表情稍稍一滞,尴尬地笑了笑。
“她好歹也是尊贵的龙皇嘛,论血统和天赋,魔界能与她相提并论的人少之又少。卡在颠位皇这么多年,太不像话了吧?”
从四姐妹一起创业开始,她就当习惯了甩手掌柜。
尤利安娜极具野心和谋略,统帅全局。艾薇雅负责代她处理政务,小妹拉芙娜负责情报,洛神琉璃则大杀四方。
直到路西法帝国建立之后,她成为了女帝,才慢慢转变懒散的性子。
不过,她偶尔还是会有特别贪玩的时候。
“处理政务实在是太累了,好烦哦,交给艾薇雅做吧。”
“帝国会议什么的,最麻烦了,交给艾薇雅做吧。”
“魔具武装开发计划,这么简单的事还要麻烦本帝?交给艾薇雅去做啊!”
“你说艾薇雅不想做?你等等,我这就去揍她一顿,揍完之后,她就会去做了。”
尤利安娜对艾薇雅来说,就像是一个压榨员工的无良老板。
“最近【冥瞳】的效率低了许多,你该好好管管了。”
尤利安娜一本正经地道,试图回避自己是个无良老板的事实。
“唉,人家也想啊。可是新娘花不在了,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打理内部事务了,以前都是她代我执行命令呢。”
拉芙娜悠悠一叹,看向尤利安娜,意有所指。
魔女四姐妹里面,除了艾薇雅之外,另外三姐妹都是甩手掌柜。
“你手底下那帮魅魔又是怎么回事?上次夜魔族的族长跟我说,她小儿子失踪了。后来才发现是被一帮魅魔拖到了洞穴里,过了三个月才发现,都瘦得不成样子了。看到女性就怕得要死。”
尤利安娜面色古怪地问道。
“我也没办法嘛,新娘花在我手底下做事的这几年,一向是主张戒色的。”
拉芙娜摊了摊手,声音听来楚楚可怜。
“魅魔是什么物种?让她们戒色,怎么可能呢?这些魅魔禁欲了好几年。新娘花一走,她们自然就纵欲过度了。”
“所以这都怪新娘花啊!不过话说回来了,这么久没见,我倒是特别想她呢。”
……
搞定了大小姐之后,穆茗看着阮伊儿,无需多言,阮伊儿就明白了他的心意。
大小姐的火元素,可以祛除她体内的冰侵,对她来说只有好处。
“她睡觉不穿衣服,还特喜欢搂搂抱抱。”
阮伊儿一脸幽怨,低声对穆茗诉苦。
“我还没嫌弃你睡觉磨牙呢。”
大小姐别过脸,小声抱怨着。
两人越看越嫌弃,但最后还是骂骂咧咧地去了隔壁的厢房,挤在了一张床上。
“清歌,你和小溪一起睡怎么样?”
“没问题啊。”
沐清歌点了点头,捏了捏林溪略微有些婴儿肥的脸颊,爱不释手。
“行,那我今晚,就和莺萝挤一张床吧。”
穆茗说着,一旁的莺萝突然摸了摸滚烫的脸颊,迅速眨巴着眼睛。
幸福来得太突然,她有些怀疑这是不是梦境。
“哥哥晚安!”
出门之间,林溪挥了挥小手,瘪着嘴闷闷不乐,有些羡慕地看了莺萝一眼。
“晚安,小溪。”
互相道了晚安之后,穆茗脱下了外套,侧身背对着莺萝躺下。
“睡觉吧,小莺萝。”
“少爷,我不小了!干嘛要在前面加个小字!”
莺萝娇声抗议着,细细打量着穆茗的脸。
少年的耳鬓在窗外的白月光映衬下流转着清辉,好看极了。
“少爷……”
莺萝换好衣服,挤进了被子里,看着穆茗的后颈发呆,目光变得朦胧起来。
少爷睡觉喜欢蜷缩着身子,是因为缺乏安全感吗?
她把脸埋进了穆茗的后颈,鼻尖萦绕着一种冷冽的清香,和少年淡淡的体温糅合在一起。
“少爷的气味……”
莺萝的脸上久违地出现淡淡的潮红,酒红色的眼眸变得分外迷离。
抹去嘴角不受控制的水渍,莺萝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
一双柔荑绕在了穆茗腰上,莺萝从身后抱紧了穆茗,耳鬓厮磨,就像一只黏人的小奶猫。
“莺萝,你怎么了?”
穆茗清冽的声音突然让她清醒过来,仿佛从云端坠落到谷底。
“少爷!我……”
莺萝欲言又止,不知作何解释,一阵心慌。
“是害怕吗?还是怕冷?你抖得很厉害。”
穆茗柔声问道。
“有些害怕。”
莺萝小声说道。
穆茗转过身,一把将她揽到怀里,轻轻拍着她的背,下巴抵在了她的额头。
契约空间中的阿银见状,顿时觉得大事不妙,拔腿就跑。
果不其然,醋坛子爆炸了。
“啊啊啊啊!她是个老色批!你不要被她给骗了!你这是送羊入虎口!”
藜委屈极了,一把揪住了阿银的尾巴,张开嘴咬了下去。
“呜呜呜!你干嘛老是咬我的尾巴!”
阿银吃痛,看着尾巴上成排的牙印,顿时泪流满面。
每当藜吃醋了,生穆茗的气,就会咬她的尾巴发泄。理由是她处于换牙期,牙齿痒。
“我之前失眠的时候,紫薰姐也是这样哄我睡觉的。”
穆茗在莺萝耳边唱着能让人安稳睡去的歌谣,就像是兄长哄着不听话的妹妹睡觉。
莺萝虽然比他大,但他仍觉得她是妹妹。
当然啦,这只是他一厢情愿而已。
温暖的拥抱,还有温柔的歌声,让莺萝坠落到谷底的心猛地窜出老高,然后不断攀升,就像坐过山车一样。
不!不止是坐过山车,是过山车攀升到高峰之后,脱轨了,直冲云霄。
随后,惯性突破了万有引力的限制,按死了牛顿的棺材板。
最后在这股惯性的带动下,过山车飞离了大气层。
“少爷,你真好。”
莺萝挤在穆茗的胸口,身体依旧轻微颤抖着,这是抑制不住地狂喜。
穆茗即便想破头也绝对想不到,这个被他哄着睡觉的乖巧女仆,其实是一个馋他身子的色批。
第二百五十八章 雪岩的秘密
“少爷……”
莺萝一遍又一遍地喊着。
“怎么了?我在呢。”
“没什么,就是想听到你的声音。”
莺萝很小声地说着,甜甜一笑。
“睡觉吧,傻妹妹。”
穆茗有些倦意,轻轻拍了拍莺萝的小脑瓜。
“少爷,我明明比你大的。”
莺萝似有些不服气,但又很喜欢被他关心的感觉。
夜深了,窗外漫天流萤,月明星稀。
“少爷,真想跟在你身边,照顾你一辈子,哪怕是就当女仆也好。”
穆茗没有回答,莺萝睁开眼,借着窗外透进来的月光,仔细端详着他的脸。
穆茗均匀的呼吸吹拂在她的额头上,莫名地让人心安。
“没听到也好。”
莺萝欣慰地笑了笑,伸出手摸着穆茗的脸,指尖在他的脸颊上游移着。
想让他知道,又害怕他知道,更害怕他知道却装作不知道。
“少爷……”
隔壁的厢房,床铺上的被子像是翻涌的海面,大小姐和阮伊儿正躲在被子里打架,嘴里骂骂咧咧。
“啊!你别揪我头发!我要秃了!”
阮伊儿的头发被大小姐死死拽着,施展出天残脚反击。
“被子都被你一个人卷走了!你还踢我!”
“松手,快松手!”
阮伊儿疼得眼泪都要出来了,见大小姐的手没有丝毫松动的迹象,于是狠下心伸出手。
“啊~我的呆毛,你别拔我的呆毛!”
另一边听着两人打架动静的沐清歌和林溪,被吵得睡不着,在床上翻来覆去。
“清歌姐姐,我想去外面透透气。”
林溪揉了揉眼眶,从床上坐起身。
“嗯,小心别着凉了。”
“我会注意的。”
林溪匆匆穿上了一件浅粉色针织毛呢,然后出了门。
这件衣服是穆茗用狩魔委托赚来的钱给她买的。
并不算多贵重的东西,和大姐姐送她的奢侈品比起来,十分廉价。
但是,只要是哥哥送给她的礼物,她都会很珍惜。
沐清歌在厢房内点了根烟,习惯性地吸了两口才意识到这里是佛门之地,于是赶紧掐灭了烟头,心中连连对佛祖道歉。
“罪过!罪过!只要诚心悔过,佛祖就不会怪我。”
沐清歌这样想着,总觉得这一套和某些强盗的逻辑类似,我杀了人,无恶不作,但是我向上帝道歉了,上帝就不会怪我,我就不会下地狱,我依然是个好人。
凌晨时分,苍云依旧在佛堂里打坐悟道,摊在膝盖上的《金刚经》被一阵微风翻了页,就像黑夜中有一个隐形的读者。
“你还未曾放下执念,数十年行善,就是为了赎罪吗?”
雪岩看着那佛掌上的黑匣子,喃喃地道。
“心安,佛土则净。”
苍云平淡的声音里,听不出悲喜。
他没办法遗忘那些因伍晴而被夺走生机的人,心不安,佛土如何能净。
行善,是唯一让他心安的方式。
“起诸善法本是幻,造诸恶业亦是幻;身如聚沫心如风,幻出无根无实性。”
雪岩离开后,苍云依旧在暮色中静穆。
就世间人们的认识来说,善恶难以有什么定论。
大乘佛法当中,只有随顺于清净解脱的思维与言行,才能够称之为善法。
倘若对于所谓的善恶产生了丝毫的执着与牵挂的话,心就已经不再清净,也无法随顺于解脱了。
林溪在庭院中散步,一脚一脚地踩着月影,在院子里蹦蹦跳跳。
柔和的生命元素气息外衣,这是即将面临突破的前兆。
不俗的天赋加上良好的教育体系还有资源的倾斜,她的修为已经提高了很多,早就到达了中阶中级巅峰的瓶颈。
庭院中的松竹和月季,因林溪带来的生命元素影响,生长的势头变得更好了。
“生气,变得旺盛了。”
雪岩喃喃地道,满足地呼吸着寺庙内充裕了许多的生气,鹤发童颜的容颜上,增添了一抹红润的气色。
林溪正在庭院中踱步,见雪岩方丈沿着曲折的小径走近了禅房,好奇地眨了眨眼,左思右想,还是按耐不住好奇心跟了上去。
随着禅房的临近,林溪发现了一些古怪的地方。
靠近禅房的竹林,有些竹子已经成了枯槁,而且土质疏松,脚踩上去很是松软,就像是被夺走了生气。
林溪跟在他身后,悄悄地走着,鞋子踩在地上一旦发出声音,她就会下意识地停下脚步。
正当林溪正准备继续往前时,一只手抓住了她的手腕。
林溪吓了一跳,正准备出声,却被捂住了嘴。
“别出声,是我。”
“清歌姐姐!”
“你来这里干什么?”
沐清歌将林溪拉到了竹林后面,小声问道。
“我总觉得,雪岩方丈有些奇怪。”
林溪思忖了一会儿,还是说出了心里的想法。
“哪里奇怪了?”
联想到林溪初次见到雪岩时,就往身后躲的样子,沐清歌愈发好奇了。
“说不出来,他的气息很“混浊”。”
林溪说着,摸了摸小脑袋,有些苦恼。
“混浊?雪岩是附近很有名望的高僧,为何他的气息有混浊这一说法?”
“我能感知得到,有些人的气息是很特别的。比如哥哥,再比如苍云,他们的气息都很纯净。”
“至于雪岩,他确实和苍云一样,都像是佛门中的得道高僧,但是我总觉得,雪岩身上有些不干净的地方,他或许隐藏了一些秘密。”
灵兽的感知,比普通人要强很多,一开始见到雪岩的时候,她就有些莫名地害怕。
明明是那么慈祥和蔼的一个人,他的气息,却又透露出一种诡谲的阴寒。
林溪是个不会说谎的孩子,沐清歌自然是愿意相信她的话。
“好,那我们跟上去看看。”
沐清歌想了想,挽着林溪的手,施展出暗夜潜行,跟在雪岩的身后。
雪岩回到自己的房间之后,左右看了看,关上了门。
在他转身之后,一片浮动的暗影从地上的缝隙中渗透了进去,融入了烛台下的阴影之中。
雪岩吹灭了蜡烛,房间里彻底黑暗下去。
拥有极高暗元素亲和的沐清歌,夜视能力十分出众。
她很清楚地看见,雪岩沿着向下的楼梯走进了地下室。
“果然是有问题。”
沐清歌眉头紧锁,凝神屏息。
“我们,要跟过去看看吗?”
林溪小心翼翼地问道。
“等等吧,太过狭小的空间,容易暴露我们的踪迹。”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约莫半个小时后,雪岩才不紧不慢地从地下室走上来,去了浴室沐浴更衣。
“走吧。”
沐清歌挽着林溪的手,迅捷灵动的身姿就像矫健优雅的黑猫。
放慢了脚步,沿着楼梯往下,化身暗影穿过一扇木门后,出现在两人面前的,是一间干净的书房。
梧桐木制成的书架上,摆放着成卷的古旧佛经。草席上放置着蒲团,小桌,还有沏茶的茶壶和杯具。
空气中依旧残留着淡淡的苦茶香,朱红的茶壶余温尚存,墙上挂着字帖。
一个大大的禅字引入眼帘,字体遒劲有力。
“他晚上会有来地下室参禅的习惯吗?”
沐清歌对此颇有些不解,拿起书架上的一卷经书,翻阅了一番,棕榈树叶的质感摸起来倒也舒适。
“这是贝叶佛经吧,应该还是孤本。”
沐清歌将佛经放回了原位,摸了摸梧桐木制的书架。
很干净,指尖没有染上半点灰尘。
“会不会是你多虑了?”
沐清歌推了推林溪的胳膊。
林溪只是呆呆地看着那个字帖上大大的禅字。
“怎么了?这个有问题吗?”
沐清歌走过去看了看,字帖的边沿已经开始泛黄,但仍旧带着淡淡的墨香。
她缓缓揭开了字帖,面前是一堵砖砌的墙壁。
“一面墙嘛,没什么奇怪的。”
沐清歌伸手敲了敲,脸色骤变。
把脸贴近墙边,伸出手继续敲了敲。
“是空的!”
沐清歌看向林溪,凝重地道。
林溪点了点头,走到了她身旁。
“我感觉,里面有很多让我觉得厌恶的味道。”
这种味道,难以形容,就像是曾在树林里遇到的那一只巨大的黑渊处刑者。
“要进去看看吗?”
沐清歌严肃地道。
“虽然不喜欢那种味道,但我还是想进去看。”
林溪很是认真地道。
“好!”
虽说可能会面临未知的危险,但两个女孩子都没有选择后退。
沐清歌握紧了林溪的手,试图给她一些安全感,浓郁的暗元素包裹了她们,少女的身姿渐渐影化,穿过了那堵墙壁。
看清的眼前的景象之后,林溪明白了。
那种让她厌恶的味道,叫做“死亡”,掠走了生气,无穷尽的死亡。
“这个是……”
呈现出灰色的,宛如枯槁般的物质,隐约勾勒出人类的轮廓。
他低垂着头颅,背靠着洞穴的岩壁坐在地上,就像是失去了内脏与骨骼的一个人形的“壳”。
沐清歌伸出手轻轻触碰了一下。
壳立刻皲裂出无数裂缝,崩解成碎片。
她们的前方,是一个趴在地上的壳,他竭力地向前伸出手,张大了嘴呼喊着。
面部失去了五官,只剩下了几个黝黑的洞,直勾勾地盯着她们。
他似乎是想要逃离这里。
两人回首顺着这个壳的目光看去,是她们来时穿过的那堵墙。
“这里……发生了什么?”
沐清歌和林溪对视一眼,脸色惨白如纸。
一阵阴冷的风阴面吹来,两人只觉得毛骨悚然,下意识地抓紧了彼此的手。
气流在曲折的洞穴中盘旋,似有鬼在呦哭。
“既然都来了,那便看个究竟吧。”
“别怕,我会保护你的。”
沐清歌做了两次深呼吸,一手抓紧了林溪的手,一手持着墨璃往前。
嘀嗒!
幽暗曲折的洞穴顶部,似有些潮湿,偶尔有水滴落,在地上形成铮亮的水镜。
随着他们的前进,“壳”越来越多,各种千奇百怪的姿势都有。
他们似乎在痛苦中挣扎了很久才死去。
“这些人,都是怎样死的?”
沐清歌喃喃地道。
“被抽空了生命力。”
林溪说道。
“原来如此。”
两人怀揣着一颗不安的心,继续往前走了十多步,忽然听到了疲惫的呻吟声,还有幼女的悲鸣。
“救救我……”
“有没有人……救……救我……”
两人对视一眼,迈开步子迅速沿着洞穴深处跑去,面前的空间豁然开朗。
那是一个巨大的圆形空间,里面堆满了壳,还有正在蜕变为“壳”的人。
他们匍匐在地上,想去喝那些地上堆积着的水,可是他们的腿、还有手指已经慢慢地碳化。
“呃……我……我不想死……”
更有甚者因为肺部的碳化而无法呼吸,最终窒息而亡。
“这是地狱吗?”
林溪喃喃地道,面前的惨状反复冲击着她的神经。
“救我!”
一个老人面露哀求,他看着林溪和沐清歌,碳化的手臂已经无法举起。
随后,他的声音渐渐嘶哑,像是破了的风箱。
碳化的迹象从面容过渡到喉管,再从喉管蔓延到四肢百骸。
砰!
像沙砾堆砌的城堡顷刻瓦解。
凉风吹拂着沐清歌的后颈,身后,像是有一柄冰冷的匕首搁在上面。
脚步声渐渐清晰,林溪和沐清歌猛地回过头。
干净的僧衣,红艳的袈裟,鹤发童颜的雪岩一手捻着佛珠,一手行了个单掌礼。
阴风鹤唳,那和煦的笑容在幽暗的洞穴里,宛如鬼魅。
“你的气息,完美无瑕。”
雪岩嗅了嗅林溪身上溢散出的生命元素气息,一脸迷醉。
“多么纯洁,多么旺盛的生命力!真是最完美的补品。”
雪岩看向林溪,目露狂热,眼睛变成了可怖的殷红。
邪恶的气息与他往日的庄严神圣判若两人。
在他的身后,升起了一个巨大的鬼影。
鬼影有百足,形似蜈蚣,但那巨大纤长的肢体又像是水蜘蛛。
两团猩红的光球将整个圆形的地下空间都照得发亮。
诡异的赤色魔纹如爬山虎一般布满了雪岩的脸。
那张脸不再年轻,红润的肌肤迅速失去了水分,变得松弛衰老。
“终于原形毕露了啊。”
沐清歌持着墨璃走上前,护在了林溪身前。
第二百五十九章 宿主
“就凭你们,也想挑战我吗?”
恶魔化的雪岩,声音变得嘶哑难听。
随着一声刺耳的尖啸,它身后的鬼影张开了巨口。
那些躺在地上尚存一息的人,迅速风化成了飞灰。
翠绿色的生命气息涌入它的体内,使得他的魔力量级不断攀升。
“生命,何其短暂,何其美妙。”
雪岩舔了舔嘴角,仍旧感到有些不满足。
“本来打算养着你们,长期供我吸食的。不过,现在有了最完美的贡品,所以你们也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雪岩狞笑着,挥舞着袈裟。
血墨色的狂风席卷,将那些碳化的壳,摧成满天飞舞的残片。
“疯子,你竟然,杀了这么多人!”
沐清歌目光赤红,持着匕首斩出一道暗影剑气。
“能为我的长生做出贡献,是这群蝼蚁的荣幸。”
鬼影挥舞着百足,将袭来的暗影剑气击散。
林溪将手掌按在地面上,翠绿色的星阵缓缓展开。
充满生机的藤蔓茁壮成长,攀上了雪岩的身体。
随后,雄壮的木龙高昂龙首,轰击在了雪岩干瘦的躯体上。
“轰!”
雪岩被轰出很远,嵌入了洞穴的岩壁之中,枝型的裂纹朝四周绽开。
雪岩倒在地上,呻吟起来。
“真可惜,这具躯体实在是太过老迈脆弱了。”
“嘎吱~”
骨骼噼啪作响,令人头皮发麻。
雪岩的脊椎遭受重击已经扭曲变形,可是它却若无其事地站了起来,扭了扭脖子。
干瘦的头颅猛地往下一沉,像是将一枚楔子打入了身体,看起来让人毛骨悚然。
林溪和沐清歌下意识地后腿了两步。
“当初这个老东西毁掉了我的身体,以自己的身体为容器,封住我的灵魂。试图通过炼化的方式,将我彻底消灭。”
“呵呵,他太小看我的力量了。最终还是我赢了,这具躯体,归我支配!”
恶魔化雪岩猖狂地大笑着,身后的鬼影百足华为尖锐的长矛穿刺过来。
万千藤蔓聚合在一起,形成了一道巨大的障壁。
长矛撕碎了藤墙,顿时威势大减。
“混沌之界!”
灰色的混沌元素形成了次元壁,鬼影百足迅速折返。
“混沌系!”
雪岩未曾想过自己的攻击会被弹开,不禁有些诧异。
“明明只有中阶实力而已,却能爆发出这般强大的力量,你比这个老东西更适合做我的容器。”
雪岩咧嘴一笑,身后的鬼影朝着沐清歌扑了过去。
“元素分解!”
沐清歌施展出天赋,却惊骇地发现,鬼影的力量只是略微减弱了些许,但未曾溃散。
“可恶,它是高阶魔物!”
元素分解,面对阶级高于她的魔物时,难以发挥作用。
恶鬼降至,林溪无暇他顾,一把推开了沐清歌,随后便被强烈的暗元素冲击波震飞。
“小溪!”
沐清歌大惊失色,连忙朝着她跑去。
“清歌姐姐……”
林溪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恶鬼嚎哭着,在林溪的身体上方盘旋。
“完美的贡品,可惜身体太过脆弱,不适合做宿主。”
鬼影转过脸,又盯上了沐清歌。
“混沌之拳!”
巨大的混沌系星阵点亮,沐清歌一拳轰出。
灰色的巨拳之下,鬼影粉碎。
但是,那些崩解的魔气很快就重新聚合在一起,将沐清歌团团围住。
那可怖的魔影侵入了她的脑海。
“啊啊啊!”
沐清歌跪倒在地上,捂着头痛苦地大喊起来。
……
翌日清晨,在苍云的安排下,小沙弥们送来了早茶。
餐桌上,大小姐看着一整桌的素食,兴致缺缺。
“小溪呢?那丫头还没起床吗?”
穆茗小口咬着白面馒头,看向沐清歌。
“嗯,她昨晚有些失眠。等会我把吃的送到她房间里去。”
沐清歌头也不抬地吃着素面。
穆茗没多想,看着她夹了一块香菇,下意识地问道:“我记得你不爱吃香菇的,一吃就吐。”
阮伊儿和穆紫薰抬起头,看向沐清歌。
“人啊,总是要逼着自己去尝试那些不喜欢的东西。”
沐清歌淡淡地道,有些勉强地咽下香菇,摸出烟,抵到了大小姐面前。
“帮忙点一下。”
那语气和说话的神态,一如既往地老气横秋。
“出去抽。”
穆紫薰指尖一捻,释放出火苗点了烟。
“谢谢。”
沐清歌夹着烟,起身出了门,娴熟地吸了一口,吐出浓郁的烟圈。
穆茗看着她的背影,若有所思,匆匆吃完早餐,拿起几个花卷和一碗素面,一碟青菜,便来到了林溪的房间。
林溪躺在床上,脸色有些苍白。
穆茗走过去,摸了摸她的额头。
体温正常,呼吸也很均匀。
“小溪,别睡啦。吃点东西好不好?”
穆茗在林溪的耳边轻轻地道。
妹妹平时是没有睡懒觉的习惯的,而且也格外听他的话。
但是这一次,林溪没有理睬他,没有任何动静。
“吃完东西再补觉好不好?”
穆茗觉得有些奇怪,将食物放在了一旁的床头柜上。
这时,沐清歌一脸困倦地走了进来。
“昨晚紫薰和伊儿打打闹闹地,有些吵,我也没有睡好。”
她这样说着,脱下鞋袜和外套,就往床上躺。
沐清歌穿的背心很薄,有些透,配上她紧致的身材,穆茗容易看到一些尺度较大的东西。
穆茗别过脸,思索起来。
“这和她平时的风格可不像。”
虽说沐清歌有些痞气,是个十足的小太妹。
但是,在外人面前,她都会穿得严严实实。
外套一定会拉上拉链,睡觉的姿势也不会这么豪放。
抽烟的动作和平时相比,也有些刻意。
毕竟平时在一起生活了不少时间。
一起吃饭的时候,她是不会抽烟的,不管是在家里还是在学校食堂。
“藜,我感觉小溪的状况有些奇怪。”
穆茗翻了翻妹妹的眼皮。
“生命力被吸走了一部分。”
藜打了个哈欠,睁开眼瞅了一眼林溪,淡淡地道。
“生命力被吸走了?”
穆茗顿时大骇。
“不过问题不大,她体内的生命元素十分浓郁,修养一些日子就会恢复过来了。”
“是什么东西吸走了她的生命力?”
“藏在这个寺庙里的某种东西。”
藜懒懒地回了一句,便继续睡觉。
要是任何事情都要麻烦她出手,就起不到锻炼的作用了。
“寺庙里的?”
穆茗第一时间想到了雪岩对他说过的事,连忙跑到了佛堂。
苍云依旧坐在蒲团前,静静打坐。
封住伍晴人偶的黑匣子,放置在佛掌上。
“是我多虑了吗?”
穆茗想了想,决定找雪岩询问一番,出门的时候,他拦住了一名小沙弥。
“小师傅,请问你有看到雪岩方丈吗?”
“今日我也未曾见过方丈,或许是方丈他,正在房间中坐禅吧。”
“可否告诉我,雪岩方丈的房间在哪呢?”
“顺着东边走,穿过竹林就是了。”
“谢谢小师傅。”
道了谢,穆茗就沿着竹林间的小巷走了过去。
恶魔感官开启,事无巨细都在他的感知中变得清晰起来。
“那个是……”
从竹林间的小巷一直到雪岩的房间,沿途残留着暗元素留下的痕迹。
拥有完美光系体质的他,对暗元素十分敏感。
缕缕黑雾缭绕在地面上,构成了脚印的形状。
“暗夜潜行,根据这个元素的浓度,应该是清歌留下来的。”
穆茗蹲下身,伸出手,缭绕在指尖的一丝暗元素悄然消散。
在恶魔感官的辅助下,穆茗慢慢地来到了雪岩的房间。
烛台下方仍然保有暗影残留的痕迹,穆茗沿着脚印,一边走,一边打量着周围的环境。
“这里有地下室?”
穆茗抱着一丝好奇,沿着环形的楼梯,走到了雪岩参禅的书房。
恶魔的感官开到了最大,穆茗的精神高度紧绷。
手心的银月亮起,白露出现在了手中,拇指抵在刀镡上,蓄势待发。
一团耀眼的红色光点,在视线中显得格格不入。
穆茗皱了皱眉,走到了那幅“禅”字面前,揭开字画。
手指在墙壁上摸了摸,后退了两步。
手掌握拳,岚龙之风凝风驭气。
出拳快如闪电,砌好的墙壁瞬间破开了一个大洞。
“果然有猫腻。”
穆茗轻轻拂袖,掸去一身尘灰迈入其中。
暗夜潜行留下的足迹,深入洞穴。
“清歌来过这里,为什么都没有听她说起过呢?”
穆茗的鞋子踏在沙砾地上,传来熹微的沙沙声,潮湿的隧道上方滴着水。
穆茗轻轻摇了摇脖子上戴着的水晶吊坠。
蝶鸢的浅蓝色月光缓缓散发出来,使得幽暗的洞穴变得明亮起来。
一具具人类的空壳横七竖八地躺在不远处,穆茗走上前,只是看上两眼,便得出了结论。
“吸食生命力的魔物。看来,伍晴的事另有隐情。”
穆茗目光凛然,握着白露的刀柄继续往前。
被抽空生命力,残留下的壳越来越多。
终于,他抵到了洞穴的终点。
“混沌系、暗影、还有生命和木元素。”
穆茗闭上眼,仔细感知了一番。
不会错的,融合了生命和木元素的魔法,这里只有林溪才做得道。
“溪儿和清歌肯定是发现了什么,一同来过这里,和什么东西战斗过。”
穆茗看着岩壁上破开的大洞和绽开的裂缝,上前伸出手摸了摸。
一丝血墨色的气息缠上了穆茗的手指,如附骨之蛆一般阴魂不散。
穆茗感到一阵不适,月霓的光芒在手上凝结,驱走了那一缕邪气。
“竟然还有死灵系魔法元素……”
穆茗收回手掌,看着周围那些破碎的,像陶瓷碎片一般的壳,心中一阵骇然。
“咳……咳……”
熹微的声音像是行将就木,咳嗽了两声,便是一阵虚弱至极的呻吟。
“谁?”
穆茗杀意凛然,铮亮的刀刃闪烁着冷光。
顺着声源瞅了一眼,穆茗这才发现,那是一个被掩埋在壳的碎片中的老人。
“没死?”
穆茗皱了皱眉,持着刀朝他走去。
看着他身上的袈裟,还有正在碳化的脸和手指。
“你是雪岩?”
穆茗试探地问道。
月霓的光辉照在了老人的脸上,那张脸虽然已经衰老得不成样子了,但是雪岩独有的袈裟和佛珠,证实了他的身份。
“是我……”
雪岩轻轻点了点头。
“你,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穆茗顿时大为不解。
“是我,铸成了大错。”
雪岩一手捂着胸口,剧烈地喘息着,就连说话都是那么费力。
穆茗伸出手,神圣的天使影像在他的身后绽开。
纯白的圣洁之羽伴随着明亮的炽光落下。
雪岩身上的创伤飞速愈合着,碳化的现象不断消失。
“快去阻止它,黑匣子封存着的人偶,是它的剋物!一定不能让它落入那个邪魔手中。”
“邪魔?那是什么?”
穆茗突然有预感,林溪和沐清歌,就是遭遇到了它的袭击。
“待会再和你细说。”
雪岩勉强地站起身,往四周看了一眼。
看着那些破碎的躯壳,一时间老泪纵横。
“造孽啊,真是造孽!事不宜迟,我们必须尽快阻止它。”
雪岩说完,就朝着洞穴外面跑去,穆茗驭风跟在他的身旁。
“现在可以告诉我,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了吗?”
穆茗沉默了半晌,突然问道。
“唉,老衲早些年前,曾借助一尊灵物,也就是我们胧泉寺的佛像,镇压了一尊邪祟。我费了不少周折,终于将其击杀。”
“但是那邪祟的灵魂极其强大,我没办法杀死它。为了防止它继续作恶。我用自己的身体为容器,封印住了它。”
“然而我低估了它的力量,在封入他灵魂的这些年。那个邪魔一直在和我争夺身体的控制权,甚至还在潜移默化中侵蚀了我的神智。”
“最后,我失败了。我的精神被它压制住,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权。”
穆茗缓缓点头,大致明白了后来发生的事情。
“所以它借着你的记忆,不断地增进着自己对人类的了解,并用你的力量猎杀人类,吸取它们的生命力壮大自身。”
“是的,都是我一手成就了它。为了保持肉体充满活性,它会疯狂地吸取生命力。”
雪岩的眼眸黯淡了下去,心中满是悔恨。
“原来如此。”
穆茗恍然大悟,雪岩年过百岁,却鹤发童颜,容光焕发。
原来是因为那个寄生在他体内的邪魔为了保持宿体活性,不断地吸食着人类的生命力。
“况且,它不会满足于一个宿体的,当现有的宿体无法承受更多的魔力之后,它会寻找更加强大的宿体。”
穆茗停下脚步,嘴唇变得毫无血色。
“新的宿体?”
第二百六十章 驱魔
“如果那个魔物占据了清歌的身体,那就糟糕了。”
穆茗大感不妙,御风朝着出口奔去,穿过冗长的洞穴。
……
“皮蛋!”
穆紫薰扔出两张牌,眉头紧锁,细细思量着。
“炸!”
阮伊儿身为地主,淡定地甩出四张三。
穆紫薰和沐清歌两人同时抬起头,诧异地看了她一眼。
“过!”
“炸!”
阮伊儿打了个哈欠,又甩出四条K。
两人一阵语塞。
“过!”
“再炸!”
阮伊儿笑了笑,甩出四条A。
“你会不会玩牌啊?”
穆紫薰忍不住说了一句,但很快,她就知道自己有多么天真了。
“火箭!”
阮伊儿顺手扔出大小王。
沐清歌人都傻了,看着自己手里的十七张牌,又看看穆紫薰。
“过!”
穆紫薰没好气地道。
阮伊儿随手甩下剩下的七张顺子,伸了个懒腰。
呵~你对欧皇一无所知。
“清歌,你怎么洗的牌啊?”
穆紫薰骂骂咧咧扔下手中的扑克。
“三个炸弹加一个王炸,一共32下,愿赌服输。”
阮伊儿笑吟吟地伸出手。
“我先欠着行不行?”
穆紫薰弱弱地道。
“不行,必须立刻结清。”
阮伊儿歪着头,一脸得意。
“轻点啊!”
穆紫薰自知理亏,把脸凑了过去,怂得一批。
阮伊儿食指弯曲,贴在了大小姐鼻子上,甜甜一笑。
穆紫薰苦着脸,低声下气地恳求了一句“雪糕,轻点,求你了!”
阮伊儿的鼻梁微微泛红,这是之前被大小姐和沐清歌蹂躏的后果。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她冷笑一声,拿出了殴打穆茗的力气,手指用力往下一刮。
大小姐疼得眼泪都要出来了,只觉得有一把生锈的钝刀子在割着鼻子上的肉。
“呜啊!好疼!”
大小姐捂着泛红的鼻梁,一脸委屈。
“还有31下!”
阮伊儿眨了眨眼睛,甜美的笑容像极了魔鬼。
“不带你这样玩的,等会你输了,看我怎么搞你!”
大小姐恨恨地瞪了她一眼。
阮伊儿伸出手刮了第二次,纤细的手指像是锋利的剃刀。
“我等会要告诉弟弟,你欺负我!”
大小姐捂着鼻子,眼角泛起泪花。
“你之前刮我的时候,不是也很开心吗?”
阮伊儿一副大仇得报的样子。
“快点,还有30下!”
“我不玩了!弟弟你快来救我!雪糕又欺负你姐姐了。”
穆紫薰立马躺在地上,打滚撒泼。
“你这人怎么老这样耍赖皮?是不是玩不起?你看清歌就不会这样。”
阮伊儿转过脸去看沐清歌,却发现她的眼眸霎那间变成了混浊的血墨色。
“清歌,你……”
阮伊儿陷入了短暂的呆滞,沐清歌看着她,笑容宛如鬼魅。
……
厢房,林溪躺在床上,眼睫轻轻颤了颤。
莺萝在一旁照看着,见她醒了过来,便问道:“小溪,你是不是生病了?身体有哪里不舒服的吗?”
林溪睁开眼,看向莺萝,回想起昨晚发生的事,顿时一阵后怕。
“清歌姐姐呢?她怎么样了?”
“清歌很好啊,和大小姐,还有二小姐待在一起。”
“她,没事吗?”
林溪想了想,回响起雪岩被恶魔附身的样子,顿时惊呼一声:“糟了!”
林溪连忙下了床,朝着外面跑去。
“妹妹,怎么了?”
莺萝小跑着,跟在她身后。
“姐姐们有危险!”
林溪慌慌张张地推开了房间门。
“小姐!”
莺萝惊呼一声,只见穆紫薰和阮伊儿都倒在了地上,陷入了昏迷。
沐清歌,或者说,是附身在沐清歌身上的恶魔,缓缓转过身。
鬼影的气势变得更加磅礴,邪气覆盖了整间屋子。
沐清歌略显苍白的脸上,带着扭曲病态的笑容。
“哈哈哈,这个宿主的力量真是太强了,居然有如此强大的天赋,能让对方的魔法毫无用武之地。”
鬼影狂笑着,邪灵的气息弥散成雾状的黑云。
在穆紫薰和阮伊儿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它借助沐清歌的身体,施展出元素分解,瞬间就将她们制服。
不过,它并不太喜欢她们的生命气息。
阮伊儿的气息太过于寒冷,大小姐的气息又太过暴烈,难以驱使。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莺萝愣愣地看着眼前的一幕,有些不知所措。
“这个怪物寄宿在雪岩方丈的体内,吸走了很多人的生命力。我和清歌姐姐发现了这个秘密,但不是它的对手。现在它占据了清歌姐姐的身体。”
林溪有些虚弱地说着,释放出藤蔓试图捆住沐清歌。
“莺萝姐姐,不要伤害清歌姐姐。”
林溪不放心地叮嘱了一句。
莺萝微微颔首,淡紫色的魔法星阵勾勒成型。
“天音幻象!”
她掌握的魔法杀伤力有限,只能用音系的魔法,暂时牵制住她的行动。
混沌系的辉光一闪而过,灰色的领域覆盖了全场。
藤蔓,还有成型的紫色星阵瞬间土崩瓦解。
“有了她的元素分解领域辅佐,还有谁能奈何得了我?”
魔化的沐清歌看向莺萝和林溪,猖狂地大笑起来。
百足鬼影猛地升腾起来,遮住了寺庙的天空。
寺庙中的小沙弥和僧人看到了那滔天的鬼影,纷纷大惊失色。
“这个是……怎么可能?它明明在很多年以前,就被方丈剿灭了才对。”
一个老和尚目光阴晴不定,喃喃地道。
擅长佛法的僧人心照不宣地聚在一起,耀金色的佛光在身后显现出佛像的姿态。
“归佛渡!”
为首的老和尚大喝一声,双掌齐出。
列阵在前的僧人们也同时发力,满天佛光汇聚成无边无际的海洋,那是凡尘苦海。
伟岸的佛陀,身躯巍峨屹立,似有万丈之高。
佛陀缓缓降下了降魔的手印,苦海浩浩荡荡地涌来。
沉重的威压使得庭院似乎都往下陷落了几分。
鬼影庞大的身姿顿时往下一矮,气息大减。
“碍事的秃驴!”
魔化沐清歌怒骂着,混沌系的辉光毫无保留地释放。
一圈灰色的涟漪荡漾出来,覆盖了整个胧泉寺。
整个胧泉室所处的空间都染上了一抹灰色,像是褪色的老旧照片。
佛光在元素分解的领域中缓缓消散。
林溪和莺萝对星云体中的元素失去了反应,想要帮助他们一起对抗邪魔,却无能为力。
施法的众多僧人皆是脸色一白。
“混沌之拳!”
沐清歌狞笑着,隔空一拳轰杀在僧人身上。
“噗!”
为首的老僧口吐鲜血,捂着胸口倒在了地上,气息萎靡。
在他身后列阵的僧人也好不到哪里去。
“呵呵,都成为我的养分吧。”
鬼影张开了狞恶的巨口,如鲸吞般吸食起胧泉寺中的生气。
生气离体,不断有僧人昏迷倒下。
就在那寺庙上方的鬼影满足地吸取着生气之时。
一道巨大的琉光剑刃化为清冷的月虹斩下。
浅蓝色的燕尾蝶四散纷飞,鬼影遭受创伤,终止了捕获生气的动作。
穆茗和雪岩御风赶来,看着寺庙中的惨状,雪岩心中的悔恨更甚。
穆茗一手指向天穹,永恒的天堂升起,将胧泉寺都覆盖在了纯白的光芒之中。
鬼影开始燃烧,冒起黑气。
在这光之领域之中不断缩小,最终重新附着在了沐清歌身上,使得她全身都弥漫着浓浓的黑雾。
“真是让人讨厌的光。不过,我能感觉得到,你的生命力一定美味极了。甚至会比这具身体更适合做我的宿体。”
黑雾之中,隐匿着两团猩红的光点。
“聒噪!”
穆茗毫不留情地又一击琉光断灭。
“元素分解!”
琉璃色的月刃瞬间化作崩解的光元素粒子。
邪魔嗤笑一声,然而,它很快就笑不出来了。
本该溃散的光粒子又重新聚合在了一起,重重地斩在了沐清歌身上的那层黑雾上。
在永恒天堂中强化了数倍的琉光之刃,引发的光元素爆裂,拥有极强的威力。
“轰!”
魔化沐清歌被重重轰击出去,身上缭绕着的黑雾顿时减少了许多。
雪岩见状,也开始吟唱佛法,高强度的金色闪电汇聚在一起,化作贯穿天地的闪电。
乌云密布,雷电之矛将要从沐清歌的头顶降落。
“等一等!”
穆茗出声阻止了他。
“威力过强的魔力,会伤到清歌的身体。”
“可是现在是消灭它的最好机会。它吸纳了这么多人的生命力,恐怕魔力又一次迎来了质变。趁它还尚未将这些生命力消化,要尽早除掉它,不然后患无穷。”
雪岩挣扎着,高举着的手掌犹豫了片刻,迟迟不肯落下。
“铛!铛!铛!”
钟声响起,似遥远天际的梵音。
雪岩,还有林溪和莺萝都四处张望起来。
苍云拖着老迈的身姿,将撞柱一次又一次轰在钟上,累得气喘吁吁。
一圈又一圈宛如实质的音波,让邪魔感到痛苦不堪。
附着在沐清歌身上的鬼影迅速扭曲变形。
“石庙里的钟,其实算是一件年代颇为久远的法器,专门用于镇压邪祟的。”
雪岩喃喃地道,看着苍云和僧人们一次次抱着树干,沉稳有力地撞着钟的样子,心中升起了希望。
穆茗思忖片刻,决定冒一次险。
他持着白露,将月光附着在了上面,然后朝着魔化沐清歌奔去。
恶魔一边抵抗着钟声,一边控制沐清歌的身体拔出墨璃,和他近身缠斗起来。
匕首的刀锋与穆茗无数次擦肩,险象迭生。
林溪和莺萝在一旁只能看着着急,不禁捏了把汗。
“铛!”
白露与墨璃再次碰撞在一起。
“龙化!”
岚龙之血在体内流淌,穆茗的眼眸变更为纯粹的金色竖瞳,龙之威仪化作王驭的雏形。
感知到那股强烈的威压,魔化沐清歌陷入了短暂地失神,似被龙之血统给震慑。
穆茗的手腕猛地发力一震,沐清歌被震退两步。
随后,穆茗顺势驰风上前,趁这个邪魔还尚未熟悉沐清歌的天赋魔法,顺势一记手刀打在了沐清歌的颈部动脉上。
这具身体若是失去了意识,想必它也无法掌控。
果不其然,沐清歌的身体倒了下去。
穆茗一把将其抱住,与此同时,源源不断的黑气从沐清歌的体内涌出,它们钻到了穆茗的身体里。
穆茗杵着刀,单膝跪地,颔首低眉。
黑雾缭绕在了穆茗的身旁,久久不散。
“哥哥!”
“少爷!”
“它正在和他争夺身体的控制权。”
雪岩手中的金色闪电蓄势待发,额头上却是冷汗直冒。
……
黑暗的潮水将少年吞没,一切都消失不见,却又有一种莫名地心安。
无边无际的黑暗里,连自我的边界,都变得模糊起来。
纯白的花海里,沉睡着的红衣少年缓缓睁开了眼睛,头顶倾落的阳光明晃晃地有些刺眼。
他伸出手掌遮住眼角的阳光,从花海中缓缓坐起身,有些百无聊赖地伸出手。
一枝艳丽的红玫瑰出现在了他的手中。
“猜单双吧……”
他似乎是在自言自语,伸出手摘下玫瑰花的花瓣。
略显稚气的苍白脸颊上,显得有些孤寂。
玫瑰花的花瓣有多少片,这样的游戏,他一个人玩过很多遍了,着实有些无聊。
轰隆!
霎那间乌云密闭,天空暗了下去。
形似有白足的蜈蚣形态的鬼影,闯入了这片意识空间。
少年看了一眼手中的玫瑰,慵懒地抬起眼皮,玫红色的眼眸冰冷如刀。
“杂碎,滚出去。他不喜欢我动用暴力,所以你最好趁早滚。”
很是慵懒的声音,像是没睡醒一般,显得有些无精打采。
鬼影饶有兴致地看着下方单薄的红衣身影,血墨色的眼睛细细打量着。
“真是破坏人的兴致呢。”
红衣少年悠悠一叹,手中的玫瑰花闪过一抹赤光,瞬间变成了一把封在鞘中的太刀。
这片空间,是因他的意识而生。
在这片空间里,他无所不能的,任何见过的东西,他的意识都能够自由地将其再现。
“不滚,就死吧。”
幽冷的声音如来自冥界的接引使者。
魔影怔住了,那股气息,让它真实地感受到了恐惧。
血刀斩断穹宇,将天空一分为二。
魔影的百足在那道血色剑痕之下,皆数被斩灭。
“嗷!”
鬼影惨叫一声,被血芒分为两半,随后在肆虐的剑气中灰飞烟灭。
天空恢复成了纯净的琉璃,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红衣少年轻拂衣袖,坐在了地上,继续数着玫瑰落下的花瓣,目光专注忘我。
“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可以来这里的。”
第二百六十一章 恶灵来袭
恶灵嚎哭着,从穆茗的身体中逃窜出来,像是见到了更加可怕的恶灵。
邪气离体之时,在场的众人都能明显地感知到,百足鬼影的气息削减了几分,似乎遭受了重创。
穆茗睁开眼,缓缓抬起头,眸中的猩红一闪而过,意识恢复了清明。
“我,到底怎么了?”
穆茗一手扶着额,有些茫然。
鬼影见形式不妙,便立刻朝着寺庙外面跑去。
雪岩和众多僧人跟在后面追逐了很久,但还是让它逃脱。
“哥哥,你怎么样了?”
林溪走过来,看向穆茗的目光中满是担忧。
“我没事,就是清歌可能会有些虚弱,大小姐和伊儿也要修养一番了。”
穆茗将沐清歌抱起,回到了厢房之中,又仔细检查了一番大小姐和阮伊儿的身体状况。
发现她们只是被吸走了部分生气,并无大碍之后,他才稍微安心一些。
魔法师的体质较普通人好上很多,即便被那个恶灵吸取了部分生气,也不会危机性命。
若是换作常人,恐怕就卧床不起了。
林溪施展木灵生息将她们缺失的生气补充完之后,便和莺萝一起,躺在床上睡着了。
这只小鹿的身体状况也不是很好,穆茗都有些心疼。
一直等到下午,女孩们才悉数醒来。
“好饿啊……”
大小姐醒来第一句话就是喊饿,全然忘记了被恶灵附身的沐清歌袭击这回事。
微微侧身看见了坐在床边的穆茗,她就一把挂在了他身上,像一只树袋熊。
“饿饿,饭饭。”
“馒头吃吗?”
穆茗说着,从一旁的碗里,拿出一个荞麦馒头。
寺庙里刚蒸好的馒头冒着热腾腾的气,淡淡的麦香,倒是让穆茗不经意间回想起童年。
稻草人在黄昏中歌唱,麦田里的风带来四月的收获。
院长蒸的馒头,虽然看起来粗糙,但韧性很足,很有嚼劲。
一口咬下去,热腾腾的麦香就溢散到胸膛。
他走过很多地方,也没能找到相似的味道。
“有没有肉啊?我想吃肉。”
穆紫薰一下子泄了气,身为一个典型的肉食主义者,一天吃不到肉,就像是丢了半条命。
“喏~”
穆茗想了想,撸起袖子,将光洁如玉的小臂伸到了大小姐嘴边。
“你以为你的肉那么香啊?”
大小姐白了他一眼,幽怨地道。
“不吃拉倒,某人想吃还吃不到呢。”
穆茗打趣道。
“我才没有一直想吃!你这人说话要讲证据,不能凭空污人清白!”
契约空间中的藜看着穆茗的手臂,装出一脸不屑的样子,眼珠子却时不时往穆茗的手腕上瞟。
“咕噜~咕噜~”
不争气地抹了抹嘴角的口水,藜傲娇地别过脸。
“哼,人类,你这是在玩火!”
穆紫薰摸了摸穆茗的手,手如玉笋,骨节分明,该用“巧夺天工”这样形容工艺品的词来形容才对。
女娲想必是有些偏心的,造人的时候,肯定对他精雕细琢了一番。
至于剩下的人,就打着应付一下的心思吧。
一瓢子泥浆撒下去,一整天的工作就完成了。
大小姐挽起穆茗的袖子,欣赏了一番,然后在他的手臂上咬了一口,冲他眨了眨眼睛,看起来很是呆萌。
“确实挺香的!”
藜的脸色立马就变了。
那一句“确实挺香的”,在她听来就像是“你老公真棒!”
大小姐咬着穆茗胳膊的那一瞬间,藜仿佛看到她脸上的表情出现了扭曲,变成了刀剑神域里须乡当着桐姥爷的面舔亚丝娜的表情。
然后,她怒了,在契约空间中气得跳脚。
“快住口!他是我的!是本公主的!”
一旁的阿银抱着尾巴,悄悄溜出很远。
穆茗脖颈处的曼珠沙华印记开始变得滚烫,那是醋坛子即将爆发的前兆。
“行了,别咬我了。”
穆茗安慰好了醋坛子,掰开穆紫薰的嘴,特意检查了一番她的牙齿。
很干净很整齐,穆茗满意地点了点头。
就像猫奴掰开自己饲养的小野猫的嘴,生怕它的牙齿会不健康一样。
“干嘛?”
小野猫横了他一眼,傲娇地道。
“没什么,就是怕你会长蛀牙呢,平时那么爱吃糖。”
穆茗拿起荞麦馒头,撕掉一小块,喂到了大小姐的嘴边。
大小姐倚在他身上,享受着猫奴的投喂,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
“甜食吃太多不好,你房间冰箱里除了旺仔牛奶,就是肥宅快乐水。”
穆茗撕着荞麦馒头一点点喂给她,怕她噎住,又时不时地喂她喝水。
阮伊儿迷迷糊糊地起身,看着身旁的穆紫薰,露出一脸嫌弃的表情。
“弟弟!”
大小姐伸出手抓住了穆茗的胳膊,轻轻摇了摇,似在撒娇。
“怎么了?”
“你看看我的鼻子,被她刮的!”
穆紫薰指了指泛红的鼻尖,一脸委屈。
“她还欠我三十下。”
阮伊儿冷冷地道。
穆茗有些好笑地看了大小姐一眼伸出手揉了揉她的头发,表示安慰。
这两个姐姐,有时候真像是一对活宝。
那么高冷傲娇的人,居然会这么孩子气。
“我……”
沐清歌捂着头,从床上坐起身。
“小溪呢?她怎么样了?”
“小溪有些困,现在睡着了。放心吧,恶灵的事,我们都知道了。你现在有些虚弱,好好休息。”
穆茗轻声安慰道。
“恶灵?”
穆紫薰和阮伊儿这时候才想起沐清歌之前袭击她们的事。
“是的,这数十年来,那个恶灵不知道杀死了多少人。”
穆茗隐隐有些后怕,将这两天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她们。
“我记得,那个恶灵好像控制了我的身体。”
沐清歌说着,有些后怕。
“放心吧,那个恶灵已经被赶走了。”
穆茗安慰道。
“只是赶走,没能消灭。那就意味着,那个东西还会祸害人。它之前就杀了好多人……”
沐清歌说着,眼眸变得黯淡了一瞬。
“嗯,方丈和苍云住持正在商议解决办法。我联系了夕研姐,让她疏散班上的同学,并派人封锁了上山的路。”
“现在狩魔队正在附近搜寻那个恶灵的痕迹。”
“那就好。”
沐清歌稍微松了一口气,她的父亲与爷爷,都守在魔界裂缝抵抗着入侵的恶魔。
从小受到的抵抗恶魔,保护平民的教育,还有在这样的家庭中产生的荣誉感和自豪感,鞭策着她与魔物做着殊死斗争。
可是,她被恶灵附身,险些伤害了最重要的同伴。
不!不是同伴,她们,还有他,都在不知不觉中,被她放在了家人的位置上。
沐清歌看着那一张张脸。
穆茗微笑着,给予她鼓励的眼神。
阮伊儿和穆紫薰依然在置气,鼻尖泛红。
莺萝和林溪躺在床上,抱在一起睡觉,睡颜恬静而温柔。
“加油!”
穆茗攥紧了拳头,眼神坚定而温柔。
“嗯!加油!”
沐清歌变得斗志满满,五指分开,伸出手。
穆茗正准备伸出手和她击掌,沐清歌却是狡黠一笑,在穆茗脸上摸了一把。
“清歌,茗子是我家的!你居然敢揩油!”
大小姐立马不乐意了,扑上去捏她的脸。
两人正打打闹闹,门外的小沙弥敲了敲门。
“小师傅,什么事?”
“方丈邀请各位去佛堂一聚,有要事商议。”
穆茗和姐姐们对视一眼,便明白了其中的缘由。
“是关于恶灵的事吗?”
“是!”
小沙弥很是恭敬地躬身,行了礼,便带着众人前往了佛堂。
苍云和雪岩已经等候多时,能施展佛法的僧人们齐聚一堂。
雪岩已经不复之前的年轻,变得垂垂老矣,比苍云还要年迈。
“此次行动凶多吉少,你们虽天赋卓绝,但都还是孩子。待在这里很危险。”
雪岩说着,便吩咐一名老僧人上前。
“这是我的徒弟柳贺,他会护送你们下山,将你们带到狩魔队身边。”
“诸位施主,请随我来。”
柳贺上前,做出了一个请的动作。
“方丈且慢,恶灵如果不尽早消灭,会给附近的平民带来巨大的灾祸。斩邪除魔,是我们魔法师的责任,我们自然会尽一份力。”
穆茗婉言谢绝了他的好意。
命格【人偶】尚未找到,他自然不会离去。
另外,除去这个邪灵,也能为沐清歌解开心结。
“诸位施主的好意,老朽心领了,只是老朽实在不愿意再看到无辜人因此丧命。”
雪岩说着,剧烈地咳嗽起来。
穆茗能感知到,他的寿元将尽。
雪岩已经活了一百三十余年,没有了邪灵吸取的生气供给,他的身体机能已经衰弱不堪。
“方丈,你恐怕……”
穆茗看着他惨白如纸的脸色,欲言又止。
雪岩点了点头,缓缓说道:“花开花败总归尘,老朽大限已到。”
“人生苦短,不过百年。老朽空长百岁,穷其一生碌碌无为。大限将至,除去邪灵,为众生谋一福祉,何乐而不为?”
雪岩豁达的气度,让性子高傲的大小姐都有些敬佩。
“我留下来,和你们一起战斗。”
大小姐轻轻地道。
“此战,十分危险。”
苍云看着她,严肃地道。
“我有必须战斗的理由。”
穆紫薰说着,上前揽住了穆茗的肩膀。
“我是个很要强的人,总不能一直被人保护着,看着别人去战斗吧。”
大小姐看着穆茗的侧脸,想起了他一次又一次地站在她身前保护她的样子。
“我也要留下。”
沐清歌微微颔首,向前迈出一步。
“我不想做一个看客!如果我选择了沉默,只是看着别人去流血牺牲。那么终有一天,轮到我流血牺牲的时候,周围也只会剩下看客。”
沐清歌的目光炯炯有神,像是明亮的火炬。
阮伊儿没有说话,只是双手抱胸依在门沿边,她做任何决定都不需要用言语来宣告。
“多谢诸位!”
苍云躬身行了一礼,关于恶灵歼灭的作战会议正式展开。
“恶灵掠夺了众多生气,正在养精蓄锐,待它的伤势痊愈,将掠夺到的生气完全吸收,就会变得更加强大。到那时,它便会再次来袭。”
雪岩一边说,一边组织僧人列阵。
“恶灵如此执着于胧泉室,是因为这里有什么东西吸引它吗?”
穆茗看着那佛掌上的黑匣子,若有所思。
“施主果真是智慧过人。”
雪岩说道:“那个魔物,一直觊觎着伍晴的力量,妄图将其掌握。”
“当年他侵蚀了我的心智,掠走了村子里居民的生机之后,嫁祸给了伍晴,并将其封印,最终目的就是为了掌握伍晴的支配能力。”
“只不过,那股魔力很特别,邪灵研究了数十年也没有任何进展。”
雪岩说完,有些愧疚地看了苍云一眼。
穆茗看着苍云的脸,那张脸神色如常,眸中没有任何波澜。
在得知自己用尽一生去偿还的罪孽,自始自终只是一场谎言的时候,他到底会是怎样的心情呢?
“若修真道人,不见世间过。”
苍云淡淡地道,似顿悟了一般,给人的气质变得截然不同。
和前两日相比,这时候的他,心境变得更加通透豁达。
“所以,我们现在只需要守株待兔,等着那个邪灵找上门来掠过伍晴的魔力,就可以了吗?”
穆茗看着佛掌上的黑匣子,淡淡地道。
“是的,它一定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雪岩很是笃定地道。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苍云坐在佛像前打坐,默读着金刚经。
金色的佛像在暖光的照耀下,光辉灿烂。
天色渐晚,晚间的风卷起缤纷的花瓣,落在了庭院里。
众人的精神都高度紧绷,严阵以待,不敢有丝毫大意。
“呼~呼~”
风推开了门,阵阵阴风闯进房间。
“它来了!准备迎战!”
正在打坐的雪岩猛地睁开眼睛,厉声喝道。
僧人们纷纷腾空而起,如白鹤展翅般舒展开双臂。
佛光照耀,无数的经文组合在一起,铸成了一道坚不可摧的屏障。
黑云密闭,似有百丈高的滔天魔影遮住了星光,猩红的眼眸如悬挂着天穹中的血月。
鬼影百足如密集的暴雨一般落下,轰杀在那撑起的金色结界之上。
第二百六十二章 心中有佛,处处都是佛
风,在暮色中狂欢,钟磬音在四方天地间回响。
“缚魔阵,起!”
柳贺大喝一声,佛堂中的伟岸佛像金光璀璨,佛光驱散黑暗。
“那尊佛像,是一尊极为珍贵的魔具,也是我们胧泉室的镇寺之宝。”
“它不仅能增幅佛法,还能镇压邪灵,就算这只邪灵是高阶顶级的魔物,也会受到不小的压制。”
雪岩耐心地对穆茗解释道。
众僧人以柳贺为中心展开,一同念咒,结成了一个巨大的金色魔阵。
万千金色的咒文化作锁链,束缚着百足恶魔。
恶魔强盛的气息遭到了极大的压制,尽管如此,那深渊般的巨口依旧鲸吞着佛光,似要带来永寂的黑暗。
“邪灵免疫大多数魔法,除了传说中的圣灵魔法以外。就只有光、雷、火三种元素能有造成一定的伤害。”
穆茗沉声说道,将永恒天堂的领域扩张到了极限。
明亮的炽光之中,众人的魔法都染上了圣洁的气息。
“我的冰系魔法对它没什么用,要靠你打输出了,假面骑士。”
阮伊儿把手搭在了穆紫薰的肩上,语重心长地道。
“我今天不是假面骑士,是魔法少女。”
穆紫薰摇了摇头,将手合在身前,缓缓展开,仿佛手心有一把星之钥匙。
旋转了一圈,一手叉腰,一手比了个剪刀手。
“噗!”
穆茗憋笑憋得很辛苦,倒是没想到这个高冷的御姐这么有少女心。
“变身动作都错了,重来。”
阮伊儿打趣道。
“唉,不要在意这些细节啦,那个变身台词是怎么说来着?”
穆紫薰笑着问道。
“隐藏着黑暗力量的钥匙啊,在我面前显示你真正的力量,跟你订下约定的小樱命令你,封印解除!”
阮伊儿模仿着小樱的声音,说话的语气特别可爱,满满的少女心。
“库洛牌,封印解除!”
两个逗比女孩一点也没有大战来临时的紧迫感,倒是让穆茗悬着的心变得平静下来。
一轮烈阳冉冉升起,巴塔路西斯沐浴天火,从烈焰中降诞。
和以往不同,这一次召唤出巴塔路西斯武装之时,大小姐发现那漆黑的战甲之上,竟然流转着一层明亮的白光。
“这就是库洛牌的力量啊!撒,来细数你的罪恶吧!”
穆紫薰握紧了拳头,感受着洪流般的魔力在体内奔涌,一手指向百足恶魔。
“喂,魔卡少女樱什么时候和假面骑士联动了?你这人怎么这么出戏?”
穆茗挥舞着琉光之刃将百足恶魔喷吐出的黑色元素波斩灭,忍不住吐槽了一句。
回应他的,是大小姐骤然变得冷酷肃杀的声音。
“碎星之炎!”
赤红的迦楼罗之炎升起,沐浴着圣洁的白光。
在这片光之领域中,她能感知到自己的魔法强度还有破坏力都迎来了质变。
不死鸟的双翼舒展,化为长弓,如后羿手中的神弓繁弱。
赤色的火焰和微光聚合在一起,化为汹涌的元素乱流。
满天星斗聚合在弓矢的尖端,蓄势待发。
神箭贯穿星虹,一去不返。
纯白的天堂之鸟挥舞着羽翼,圣洁如天使。
“魔法改变了?”
穆紫薰看着那沐浴在光明中的神鸟,瞪大了眼睛,喃喃地道。
“融合魔法?”
沐清歌也吓了一跳,一脸不可思议。
迦楼罗之炎的赤色火焰被纯白无瑕的光焰取代。
光明之鸟肆意飞舞,沿途留下璀璨的星光与白焰。
“好美的魔法。”
林溪不由得赞叹道。
神鸟扑在了百足恶魔身上,绽放出万千极光与星火。
邪灵惨呼一声,气息瞬间萎靡了下去,高大的身躯顿时一矮,身上还残留着白色的火焰在燃烧。
“好强大的魔法,竟有如此威能。后生可畏啊!”
雪岩苍老的脸上浮现出一抹喜色,那残破不堪的身躯迸发出的魔力再一次攀升。
“这是属于我们的融合魔法,起个名字怎么样?”
大小姐看向穆茗,眸中闪烁着晶莹的光。
这是属于她和穆茗的,由二人共同创造出来的,独一无二的魔法。
“就叫【天堂之焰】怎么样?”
穆茗思忖了片刻,总觉得那沐浴在极光中的神鸟,就像前往天堂送信的使者。
“天堂之焰,虽然有点中二,但也还可以吧。”
穆紫薰点了点头,心中升起一抹满足。
因为这个魔法,是她和穆茗的“孩子”。
百足恶魔尖锐地咆哮起来,身躯不安地扭动,像是沾染上了盐巴的毒虫。
诡异的魔音灌入脑海,让人耳膜一阵不适。
僧人们脸色一白,头痛欲裂。
苍云强忍着精神上的折磨,目光决绝,凝聚了全身的魔力,轰击在降魔钟上。
洪亮的钟声响起,一圈圈金色的涟漪如温润的水波。
魔音愈发尖锐,没有停止的迹象。
苍云汗如雨下,手掌痉挛着,却还是一遍又一遍地将覆盖了佛光的手印击打在降魔钟上。
莺萝见苍云的状况不妙,便低声吟唱起来。
借着声音施术的魔法【安抚】,能稳定在场众人的情绪,免收魔音的袭扰。
在安抚的作用下,苍云的精神状况逐渐好转。
钟鸣渐渐盖过了魔音,音波以相反的波长相互抵消,为众人缓解了颓势。
柳贺带领着诸多僧人一同诵经,结出禅印。
“玉帝有令,镇压诛邪!”
实质般的金色文字在百足恶魔的上方幻化出巍峨的群峰,如海市蜃楼。
群山坠落,百足恶魔身上的邪灵气息溃散了许多。
它不甘于被镇压,血色的魔瞳邪光大盛,卷起赤电腥风。
霎那间飞沙走石,铺在地表的青石板和古砖纷纷扬起,如狂风中的落叶。
赤色的闪电轰击在房檐和围墙之上。
轰!
房顶的瓦片纷纷落下,古旧的围墙因年久失修轰然坍塌。
狂风与雷霆持续肆虐,没有战斗能力的僧人们一时间伤亡惨重。
气温瞬间骤降,独属于阮伊儿的天赋凛神展开。
“镜影折光!”
巨大的十二棱镜面化作巨大的保护伞,独挡一面。
“混沌之界!”
“蔓墙!”
沐清歌和林溪一同联手,施展出防御魔法抵抗邪灵的冲击。
在她们的庇佑下,众多僧人避免了身死的结局。
翠绿色的生命气息在林溪的指引下,朝着那些受伤的僧人们飞去。
有木灵生息这样的治愈系魔法,能够极大地减少伤亡。
无边的黑天之中,一颗闪耀的紫色星辰熠熠生辉,那是帝星紫薇。
“雷劫!”
阮伊儿身前的紫色星阵缓缓成型。
轰!
怒雷降诞,紫色的神雷斩破天穹。
在永恒天堂的加持之下,闪电染上了一层白光,将魔影洞穿。
“吼!!!”
怪物身上缭绕着紫色的闪电和圣光,被激起了怒火,刀锋般锋利的百足疯狂地刺下。
“琉光断灭!”
在光之领域内强化了数倍的琉光之刃,变换成了一柄足有十余丈高的巨剑。
光剑华丽地斩出,将百足恶魔身侧一半的肢体斩却。
“该死的畜牲,竟然故意挑没有反抗能力的普通人下手!”
大小姐看着那些受伤的僧人,收起了脸上的笑意,表情变得很是冰冷,她的火焰却愈发地炽烈。
“炎龙蚀日!”
无穷的光和热汇聚于此,劫难与灰烬中重生的女王,号令着世间万火。
炎龙昂首咆哮,吞食日月。
前所未有的恐怖嘶鸣,让人心惊胆战,百足恶魔的身躯被炸烂了一片。
释放出这个魔法后,大小姐身上的巴塔路西斯黯淡了下去,收回了体内。
穆紫薰的魔法储备已经见底,穆茗见状,便指挥蝶鸢为她补充魔力。
“哼,小蝴蝶~”
大小姐一脸得意,露出贱兮兮的笑容。
“啾啾~”
虽然很讨厌这个贱人,但是蝶鸢对主人的命令从来不会违抗。
蝶翼颤动着,洒下浅蓝色的月光。
听着蝶鸢幽怨的声音,穆茗轻轻笑了笑。
“施主,你们的大恩,我们胧泉寺众人,将永远铭记于心。”
雪岩神情激动,运转佛法,举起了一柄金色的雷霆长矛,准备给它致命一击。
就在这时,陡变突生。
居于缚魔阵正中央的柳贺突然发难,他离开了与众僧人一同结成的佛阵,一掌拍在了雪岩的背心。
“噗!”
雪岩猛地吐出一大口鲜血,扑倒在地上。
“你?”
雪岩捂着胸口,又吐出两口鲜血,指着柳贺,一脸失望。
众僧人、穆茗、还有大小姐一行人,纷纷侧过脸,目露震惊。
缺少了阵眼,众僧结成的降魔法阵顿时溃散。
百足恶魔不再被压制,挣脱了身上的咒文束缚。
更让人感到无力的是,不管承受多么严重的创伤,百足恶魔都能够在极短的时间内将伤势愈合。
它的生命力,似乎无穷无尽。
“呵呵……你们杀不死我!”
百足恶魔狂笑着,残损的身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正在恢复着。
“柳贺,你在干什么?”
一名同门的僧人怒视着柳贺,怒斥道。
“对不起,方丈,我想活下去。”
柳贺自知有愧,脱下了僧衣,身上布满了猩红的斑点,尤为可怖。
“我早已病入膏肓,这些年来,一直是它护我周全。”
柳贺说着,闭上了眼睛,出现在脸上的,是一种麻木。
“原来,当初是你在佛门禁地,将它放出来的!”
雪岩看着那狂笑着的恶魔,手脚顿时变得冰凉。
“是,师父,当初你摧毁了它的身体,以肉身封住它的灵魂时,它的意识有一部分附着在了我的身上。”
“当时我才十七岁,就患上了肺痨,我真的不想死!”
柳贺说着,又剧烈地咳嗽了两声。
“老东西,你又何必指责他人呢?若非你心智不坚,又怎会被我趁虚而入?”
百足恶魔淡淡地讥讽道。
雪岩僵硬了两秒,嘴唇嗡动着,瞳孔猛地一缩。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说道:“你说得没错,我也怕死。生命短暂,我对长生的执念太深,成了心魔。这才被你利用。”
雪岩的精神瞬间垮了下去。
一辈子修佛,却未能六根清净。
坚信善恶有报,却免不了受生老病死的困顿。
被恶魔控制心智,残害了无数生灵,就连最为信任的大弟子,也受妖魔蛊惑。
他活了百年,这一生却如此失败。
“你该感谢我,毕竟我实现了你长命百岁的心愿,你不是很怕死吗?帮我杀掉那几个人类,解开黑匣子的秘密。我就能让你活得更久!”
恶魔蛊惑着,试图说服雪岩继续为它卖命。
“不!”
雪岩颤颤巍巍地起身,严厉地拒绝了。
苍云在一旁看着,不由得想起了师父,那个教他挺直腰板做人的老人。
“若有所恶有甚于死者,故患有所不避也!”
雪岩的声音铿锵有力,一字一句地念道。
“真是伟大呢,可惜啊。”
百足恶魔似有些遗憾,黑气钻进了柳贺的身体。
没有了缚魔阵的压制,恶魔柳贺身上的魔力量级不断地攀升,一直达到了高阶顶级,这才慢慢停下。
众人感知着他身上的危险气息,纷纷后退。
“有些残破的身体,将就着用一下吧。”
恶魔化的柳贺,用那血墨色的眼眸审视着自己的手,脸上出现了一抹人性化的嫌弃。
“没有了缚魔阵,你们如何和我斗!”
柳贺狞笑着,身体化作金色的雷光,闪到了佛像面前。
“佛?可笑!”
一拳轰出,金色夹杂着赤黑色的闪电轰出,将庄严的宝像彻底粉碎,佛掌上的黑匣子落了下来。
柳贺拾起了黑匣子,轻轻抚摸了一番。
“有了你,我的魔力将更进一步。到时候,整个城市所有的人,都要成为我的提线傀儡。”
恶魔缓缓转过身,身后的背影是残破不堪的佛像。
“你们的佛已经被我毁了,你们现在,还能求谁呢?”
“只要心中有佛,处处都有佛!”
苍云决绝地道,敲响了降魔钟。
钟声久久不息,嘹亮的回音传遍很远。
他的身躯依旧老迈,但永远挺拔屹立,如庭院里苍劲有力的老松。
“聒噪至极!”
柳贺瞬间出现在了苍云面前,一掌将他击飞。
鲜血落在了黑匣子上,缓缓渗入其中。
“今天你们全都得死!让我来教你们,绝望!”
柳贺的手掌泛起深邃的赤黑色,面目狰狞。
一掌印下,降魔钟四分五裂!
僧人们面如死灰,那是他们最后的希望。
大小姐和阮伊儿做了两次深呼吸,保持着冷静,护在了林溪和莺萝的前面。
沐清歌持着墨璃,目光坚定。
穆茗紧握着手中的白露,隐约听见了一股未知的声音。
身体似乎有另一个自己,迫不及待地想要出来。
第二百六十三章 历经红尘万般劫
心跳声不断加快,意识仿佛沉入了大海。
耳边像是蒙上了一层鼓,微妙的失重感让听觉都变得模糊。
穆茗的眼睛变得朦胧起来,眸中盛满的清泉,似蒙上了一层迷雾。
清泉深处,有浅浅的赤色星辰浮现。
“把身体交给我吧……让我来帮你,杀了他……”
略显天真的声音带着孩童的稚气。
“你……是谁?”
“我就是你呀。”
未知的声音听来有一种异样的亲切感,穆茗觉得,他有些喜欢这个声音。
“我?”
穆茗缓缓睁开眼,站在他前方不远处的柳贺,面无可憎。
“穆紫薰和阮伊儿看着,你老实点!”
藜空幽迷幻的声音在他的耳畔响起,像浇了一盆冷水。
“唔……那就以后再出来玩吧,免得破坏了小天使在姐姐心中的形象。”
孩童的声音带着丝丝不满,渐渐远去。
赤色的星辰隐没于泉底,穆茗朦胧的眼睛立刻变得清澈。
“藜,你刚刚是在和我说话吗?”
穆茗看向藜,有些迷茫地问道。
“我在和一只“猪”说话。”
藜有些无奈地叹了叹气,又很小声地补充了一句“我们可以解决这个邪灵,暂时不需要你”。
“你才是猪……”
悠远的声音在藜的心底悄悄响起。
“你才是猪!”
穆茗的声音出奇地和里人格同步,就连语气也有些相似。
就在藜失神的片刻,赤黑色的链式闪电已经接近了穆茗。
穆茗回过神来,驭风疾走的同时,躬身握住刀柄。
“心剑!”
刀锋归于虚无,不可见。
柳贺后撤了一步,却依然看见胸口裂开了一道伤痕。
剑伤深可剑骨,柳贺有些诧异地伸手摸了摸,看着染红的手掌,连连称奇。
“好快的剑,而且招招致命。看来你没少杀人,啧啧。”
柳贺怪笑两声,舔舐着手上的血迹,似乎感受不到疼痛。
若是没有被邪灵附体,柳贺已经在他的刀下殒命。
“这把刀染过很多血,但都是为了保护别人。”
穆茗轻舞白露,震落了刃上的血渍。
“你不想杀人,想做个善良的人,但是现实逼迫着你不得不去杀人。”
“为了保护别人,却脏了自己。到最后,你还是原本的那个你吗?违背了本心,终究还是会沦为恶魔。”
柳贺诡谲地笑了笑。
“所有人都是恶魔,大家都心怀鬼胎,你们又何必掩饰?”
柳贺舒展双臂,黑色的鬼气从他的体内涌出,似来自冥渊的凄厉恶鬼,发出瘆人的尖啸。
一圈灰色的冲击波爆发出来,将苍云和雪岩再度掀飞。
“你,内心深处不是一直想长生不死么?”
柳贺隔空抬起手,灰色的气息凝聚成手掌的形状隔空将雪岩拎了起来。
“明明渴望着我的力量,将我的灵魂封入体内,就是打着这方面的想法。”
“捅了篓子无力补救,现在就装出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想舍身取义,你可拉倒吧。”
柳贺毫不留情地讥讽着,一把将他甩开,然后扼住了苍云的咽喉。
“还有你,得知自己这些年的人生,到头来都是一场骗局。你很痛苦吧?是不是很想杀了他?”
柳贺指着躺在地上不省人事的雪岩,质问着苍云。
“如果不是他,你和伍晴又怎会分离?都是因为他,才让你走上了这数十年的悲惨人生,你恨吧!哈哈哈,你一定恨!”
他看着苍云的脸,想要从他的脸上找到怨恨,那是能让他愉悦的表情。
可是,苍云的眼神依旧淡泊,什么也没有。
柳贺恼羞成怒,一把将苍云甩开,然后将缭绕在周身的鬼气凝聚成一个赤黑色的光球。
“人类,你们每个人的骨子里都很贱,越是想要掩饰自己的贱,就只会更贱。你们的虚伪和道貌岸然,让我感觉恶心!”
阮伊儿挑了挑眉,倒是没想到这个恶魔貌似还读过王小波的书。
“冥界波动!”
赤黑色的光球不断膨胀,像是球状的闪电。
球状闪电朝着众人轰去,沿途的地表都翻卷起来,像是被犁开一样,卷起碎石和尘土。
“要打就打,别哔哔!”
大小姐双手高举,炙热的火焰燃烧成绯红的云霞。
烈霞与冥界波动碰撞在一起,地表塌陷了下去,爆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最烦的就是你这种反派,打就完事了,哪来那么多逼话要讲?死跑龙套的,还想给自己加戏?”
大小姐骂骂咧咧地,又轰出一发绯炎。
柳贺阴沉着脸,将邪灵之息包裹了全身,形成抵抗魔法的屏障。
“身为恶魔的你,只看得到人性的软弱,所以你就以为人类同你们一样龌龊。”
“可是你不知道,只有知晓自己软弱的人,才能变得强大。”
炽烈的火焰之中,穆紫薰的脸灿若金箔,美艳不可方物。
穆茗猛地抬起头,险些热泪盈眶。
这个美好的女子,是他的姐姐,一股强烈的自豪感油然而生。
“说得对,假面少女樱。”
阮伊儿俏皮一笑,模仿着她做了一个魔法少女变身的动作。
沐清歌、阮伊儿、莺萝、林溪,都一同站在了穆茗和大小姐的身旁。
“让我们一起,送他去领盒饭吧。”
大小姐头上的呆毛摇摆着,巴塔路西斯黯淡的光芒再次燃起,燃烧着的烈焰巨拳咆哮着轰出。
穆茗唤出夜溟,黑刀出鞘,来自冥界的烈焰燃起。
“狱溟千夜!”
黑刀斩落,大地崩裂,黑潮般的火焰此起彼伏。
“混沌之拳!”
混沌之力将次元扭曲,巨拳崩碎空间。
冰霜的荆棘结出了玫瑰,在迎来盛放之刻悄然凋零。
冰晶破碎,绽放出万千花瓣。
翠绿色的藤蔓交织在一起,雄壮的木龙仰天长啸。
浅紫色的音刃如深海中群聚的游鱼,包裹了柳贺。
绚丽的魔法交织在一起,汇聚成斑斓的色彩。
无边的黑气再次弥漫,百足鬼影释放出原本的模样,脱离了柳贺的身体。
柳贺后知后觉,看着那袭来的元素潮汐,顿时陷入了恐慌之中。
“不!”
柳贺无力挣扎,身躯彻底泯灭成灰烬,封印着伍晴人偶的黑匣子滚落在了地上。
作为放出邪灵的罪魁祸首,柳贺得到了应有的惩罚。
“没有了宿体,它很多能力都无法施展,但是也会因此变得极难杀死。”
雪岩瘫在地上,看着那弥漫在寺庙上方的邪魔,颤颤巍巍地说着,嘴角再次溢出血渍。
“我不死不灭,你们谁也奈何不了我。”
苍云坐起身,盘坐在地上,低声诵诉着《金刚经》。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聒噪!”
邪灵怒吼着,伸出百足刺向苍云。
“锵!”
一圈金色的屏障隔绝在上方,抵挡住了邪灵的进攻。
苍云不停地诵读着,无数的经文颂词化作实质的金色字印围绕在他的身旁,金色的佛光使得庭院变得明亮。
“这是归佛渡!”
雪岩看着盘坐在地上,庄严静穆的苍云,一时间老泪纵横。
【归佛渡】,胧泉室流传下来的秘术,只有真正领悟菩提心之人方能修成。
能让迷失的灵魂重返人世的佛法。
雪岩穷其一生也未能初窥门径,想必是心不够纯净吧。
佛前一坐,就是数十年。
苍云在这数十年间,一直在苦心修行这个佛法。
他想要在这三千世界里,和伍晴再见上一面。
可执念越深,就越是事与愿违。
造化弄人,当一切都真相大白时,苍云这才发现,那个被他珍藏了许多年的女子,已经在不经意间放下了。
当他放下执念的那一刻,曾苦苦求而不得的菩提心成,【归佛渡】终于圆满。
染上了苍云血液的黑匣子开始发光,一道金色的流光破开了黑匣,氤氲的光团化作了伍晴的模样。
“晴儿……”
苍云脸颊上滑下两行泪痕,似梦呓一般轻声念道。
时间如白驹过隙,恍惚之间,他已经不在年轻了,从曾经热情奔放的少年变得垂垂老矣。
可她还是那么年轻,依然是苍云记忆里,那个从人海中走来,发着光的女孩。
“阿云……”
伍晴飘落在苍云面前,伸出手拭去了他脸上的浊泪。
相顾无言,无语凝噎。
“好感人的情谊啊,真是可惜。他爱的人至始至终都不是你,你只是一个可怜的替代品。”
邪灵讥讽着,似有些惋惜地摇了摇头。
伍晴微笑着,松开了苍云的手。
历经红尘万般劫,若你我再相见,该致以怎样的纪念呢?
以微笑,还是以眼泪?
伍晴朝着邪灵走去,就像踏过奈何桥往生的旅人,她所要去的世界,从此与他无关痛痒。
临行之前,回首含笑望了苍云一眼,纯白的笑靥,泪雨梨花。
“你想要挑战我?”
邪灵看着迎面走来的伍晴,低沉地吼道。
“我是不死之身,我的生命力,无穷无尽!”
邪灵不甘地咆哮着,却隐隐有了退却的迹象。
“既然你那么强大,为何要害怕呢?”
伍晴轻轻笑了笑,数不清的银色丝线吊在了邪灵的身上,控制了它的一举一动,就像操纵着提线的木偶。
“命格【人偶】是比较强大的命格,它拥有两种特性,其中一个就是“支配”,它能通过魔力控制其他生物的身体。”
藜耐心地解释起来。
“不过,只能作用于有实体,且魔力量级在自己之下的生物,所以说,支配之力对邪灵这样失去了实体,且力量在她之上的魔物,作用其实很有限。”
“你以为我会害怕你的支配之力?可笑的伎俩!”
邪灵的声音隐隐有些颤抖,当初它附身在雪岩身上,凭借着雪岩的佛法对她的克制作用,将其封印。
如今和雪岩分离,想要战胜她,怕是十分困难。
“是嘛,那这个呢?”
伍晴目光一凛,缠在邪灵身上的银线开始发出微弱的荧光。
翠绿色的生命气息被不断剥离,邪灵的魔力总量慢慢开始衰减。
“这就是命格【人偶】的另一个特性“附灵”。附灵能够为死物赋予生命,这也是苍云雕刻的人偶能够活过来的原因。同时,它也能够将活物的生命剥离出去,使其变得衰弱。”
藜说着,掷了掷硬币,提线人偶的图案在硬币的正面若隐若现。
“这个邪灵最棘手的地方就在于旺盛至极的生命力,附灵正好可以将他的大半生命力剥离出去,让它变得十分脆弱,克制作用十分明显,这就是它惧怕伍晴的原因。”
“我明白了,正是因为它害怕伍晴,所以它才要嫁祸于她,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利用雪岩将其封印。”
穆茗恍然大悟。
“快住手,你疯了吗?你的魔力总量远不如我,即便你用尽全力,也只能削弱我一半的力量。而你的代价却是彻底消亡!”
邪气离体,邪灵的身形不断缩水,嚣张的气焰变得萎靡不振。
“即便如此,我也不后悔。”
伍晴的身体慢慢变得虚幻,像是黯灭的微光。
“我待上前把他唤,恐怕他嫌我太莽撞。我待要不把他来唤,又有谁来安慰他。”
婉转细腻的戏腔悠悠回响着,这出《金鳞记》,只剩下她一人低吟浅唱。
这是苍云,和鲤鱼的初见。
苍云的嘴唇嗡动着,沙哑的嗓子不如年少时动听。
时隔多年,他大概是忘却了具体的唱法,但声带还记得发音的技巧。
“柳枝儿沾就清凉水,我洒醒张郎出梦乡……”
伍晴的身体开始燃烧,在一片燃起的嫣红烈焰中,轻移莲步,翩翩起舞。
恍惚之间,苍云又看见了那个天真羞怯的少女,在人海中为他鼓掌的样子。
生日宴会上,惊鸿一瞥,是她美得惊心动魄的侧脸。
至始至终,他爱的人一直都是伍晴,而不是人偶。
而伍晴早已死去多年了,只是一直活在他不肯丢弃的回忆里。
人偶坠落在了地上,慢慢在火焰化成灰烬,苍云的泪也流干了。
众人看着眼前的一幕幕,唏嘘不已。
藜是不在意这些的,她只在乎她的小王子。
悄悄地将一枚升起的金色符文残片纳入了命运硬币之中,她稍显欣慰。
“收到了一半残片,还剩下另一半。”
黑云翻腾,旺盛的生命力被人偶夺走后,邪灵变得愈发愤怒。
成片的黑色箭矢从天空中坠落,它要将这些可恶的人类全部杀死,以泄心头之恨。
沐清歌施展出混沌之界,阮伊儿撑起霜蓝冰伞,抵挡着邪灵倾泻而出的怒火。
“想要彻底杀死这个邪灵,仅用魔法是不行的。”
雪岩艰难地站起身,抹除嘴边的血迹。
“那我们该怎么办?”
穆茗轻声问道。
“将它封在宿主体内,同宿主的灵魂融合在一起,然后将宿主杀死,它就会随之死亡。”
雪岩淡淡地道,目光坚定而执着。
这也是它之前从柳贺的躯体逃离的原因。
众人闻言,心中一阵胆寒。
“诸位,老朽犯下的罪孽,就由老朽来偿还吧!”
雪岩说完,便闭目开始念咒。
风烛残年的身体,绽放出最后的光芒。
“方丈!”
寺庙里的僧人们一时间痛哭流涕。
雪岩被邪灵控制心智,暗害了许多人的生命是真,数十年如一日地行善积德也是真。
他称得上是一位良师益友,苍云总是会把他和自己的师父联系在一起。
师父教他唱戏,雪岩为他烙下了戒疤。
邪灵哀嚎着,融进了雪岩的身体。
“诸位,拜托了!”
雪岩行了一礼,盘坐在地上,破败不堪的袈裟在风中摇曳,维持着僧人最后的体面。
“再见了,方丈。”
穆紫薰悠悠一叹,和穆茗对视一眼。
“动手吧,姐姐。”
迦楼罗之炎与永恒天堂同时升起。
天堂之鸟展翅翱翔,纯白的羽翼带来黎明的曙光。
邪灵散去,雪岩圆寂。
翌日清晨,飞鸟在枝头歌唱,僧人们持着竹扫把打扫着破败不堪的寺庙。
又见苍云孤身一人坐在空落落的佛堂里诵读经书,佛像早已损毁得不成样子。
“只要心中有佛,处处都是佛。”
穆茗和姐姐们看着苍云孤寂的背影,轻轻地道。
“走吧,我们的路还很长呢。”
穆紫薰说着,揽住了穆茗的肩膀,软软地倚在了他身上,像一只大猫抱住了它的咸鱼玩偶。
清晨的风带着朝露的气息,扑打在脸上,让人满心欢喜。
出胧泉寺之前,穆茗最后回首看了一眼。
从红尘中来,到红尘中去,苍云好像永远都是那么淡泊的样子。
历经红尘万般劫,犹如凉风轻拂面。
第二百六十四章 附灵
下山的道路两旁,开满了月季,伍晴岩在林间静默。
穆茗驻足停留,看了一眼,便头也不回地继续往前。
河面飘着缤纷的花瓣,几尾小鱼在河床中欢快地游着。
河边有年迈的妇人和少女正在浣洗衣服,少女竖着的麻花辫,垂落到胸前,眉目如画。
如果人有来生,也许伍晴就和现在的她一样吧。
“姐姐,快跟上,走快点啊!”
穆茗走在桥上,回过头看着慢悠悠的大小姐,忍不住催促起来。
以前他总是会一个人孤零零地走,从来不会回头。
现在,若是身后没有人,就会觉得有些不习惯呢。
“我腿疼,你背我嘛。”
大小姐开始发嗲。
“你胖得跟蒸汽机器人一样,我怎么背得动嘛。”
穆茗颇有些嫌弃地道。
大小姐的脸色立马就变了,撅着嘴,头上的呆毛摇摆出生气的弧度。
蒸汽机器人开启了加速,气势汹汹地冲了过来。
“哒哒哒哒哒~”
穆茗甚至还能听到汽笛鸣叫的声音。
穆茗拔腿就跑,试图走位躲避蒸汽机器人的机械飞爪。
然而还是被大小姐一把揪住了衣服后领。
对某些LOL玩家来说,蒸汽机器人是个特别讨厌的英雄。
不知道多少无知少女,惨死于草丛中飞出的麒麟臂。
大小姐顺势一发能量铁拳,敲在了穆茗头上。
“姐姐胖吗?”
“不胖!”
穆茗捂着头,立马改口。
“哼!”
弟弟终究是弟弟啊,还敢在姐姐面前嚣张?
穆紫薰稍稍有些得意,伸出手在他脸上揪了揪,手感好极了。
穆茗的脸白白嫩嫩地,还有淡淡的奶香,或许是大小姐每天都会给他热牛奶的缘故。
“这两天都没有给你热牛奶。”
大小姐说着,有些惋惜。
“没事的,反正我也不喜欢喝牛奶。”
穆茗满不在乎地道。
“喝牛奶可以长高高啊!茗子你要快点长高,和我逛街的时候,我穿个高跟鞋,你就比我矮一大截了。”
穆紫薰说着,皱了皱眉,稍稍有些苦恼。
“哦,那我和伊儿逛街就好了啊,伊儿和我差不多高,而且她只穿平底鞋。”
穆茗没有压低声音,转过脸看着伊儿笑了笑。
伊儿和莺萝看着大小姐阴沉下去的脸,掩着嘴偷笑起来。
“唔~臭弟弟!”
穆紫薰瘪着嘴,将穆茗紧紧抱住,然后伸出手去挠他的两肋。
她是知道这个弟弟很怕痒的,和伊儿一样。
“伊儿,救命!”
被恶龙抓走的骑士向公主发出了求救。
“好!”
伊儿笑吟吟地跑了过来,伸出小手,挠他的胳肢窝。
公主和恶龙狼狈为奸,对骑士上下其手。
集合的地方,已经有同学在等待了。
穆茗一行人抵达之后,舒雨洁和黎冬开始清点人数。
确认所有人都到齐后,便组织大家原路返回。
蓝依的加长版劳斯莱斯停在了路边,等待着孩子们。
“啊~妈,我就知道你是爱我的,知道我骑单车那么累。”
大小姐打开车门,舒服地躺在了椅子上。
“和你有什么关系?我是怕我们家茗儿累坏了。”
蓝依说着,吩咐仆人拿出准备好的早餐分给孩子们,然后特意将一个温热的瓷罐递给了穆茗。
“茗儿,这个是给你炖的汤。”
即便是在孩子们面前,蓝依对穆茗也是明目张胆地偏爱。
“这什么啊?”
大小姐揭开了盖子,玉白色的鱼汤散发出粘稠的香气,像是温热的牛奶。
“用天水鱼皇的鱼腹煮的汤。”
蓝依说着,伸出手理了理穆茗的头发。
“上次拍卖会的那个?”
穆茗眨了眨眼睛,突然想起来那块鱼腹拍出了上亿的高价。
“不是同一块,这一块的品质要好很多。”
蓝依说得很是淡定轻松,温柔的眼眸里满是宠溺,像盛夏里的一洼清泉。
“妈妈对少爷可真好。”
莺萝有些小小地醋意。
“嘻嘻,因为之前想对茗儿好,都没有机会呀。茗儿跟着文斌,受了不少苦呢,我当然要对他好点了。”
蓝依浅浅笑着,笑靥如花的脸如纯洁的花季少女。
“昨晚是不是没睡好?”
蓝依轻轻摸了摸穆茗的眼眶,和这盅汤的价值比起来,她更关心她儿子的睡眠质量。
“嗯,莺萝睡觉有点闹腾,喜欢往我怀里钻。”
穆茗看着羞红了脸的莺萝,伸出手摸了摸她的头。
“你睡觉不也是一样的么?”
大小姐说着,看了看那盅汤,眼馋得不行。
“快趁热喝了吧,这汤可是熬了很久。”
“妈妈,我不爱吃鱼的。”
穆茗接过鱼汤,有些迟疑。
凡是和鱼腥沾上点关系的东西,他都不太喜欢。
“紫薰姐喜欢喝鱼汤,我给她喝吧。”
看来在茗儿心里,紫薰还是有点地位的嘛。
蓝依如此想道。
穆紫薰有些懵,看了蓝依一眼,蓝依的目光很是温柔,露出浅浅的梨涡。
妈妈是知道茗子不爱吃鱼的,所以……
穆紫薰心中一阵狂喜,脸上却是面不改色。
“好歹也是老妈一番心意嘛,我怎么好意思呢?还是你喝吧。”
大小姐表现得很是知书达礼,很有姐姐的风范。
“哦,你不喝,我就给伊儿了。”
“伊儿,来。”
穆茗舀起一勺汤,喂到了阮伊儿嘴边。
阮伊儿很是乖巧地坐在了他身旁,安静地饮下鱼汤。
穆紫薰人都傻了,呆呆地看了穆茗一眼,仿佛陷入了石化。
纳尼?我只是客套一下啊!你怎么直接给伊儿了?我没说我不喝啊!
蓝依别有深意地看了大小姐一眼,脸上的笑容更甚了。
女儿啊女儿,给你机会你不中用啊!
“味道怎么样?我感觉挺香的。”
穆茗轻轻嗅了嗅,即便他不爱吃鱼,但也能嗅到汤的鲜美。
“很好喝,蓝姨有心了。”
阮伊儿瞟了一眼大小姐,总觉得她像极了懵逼的英梨梨。
“少爷,这个汤好香,我也想尝尝!”
莺萝罕见地有些馋嘴。
“哥哥,我也想喝。”
林溪小脸微红,略微有些羞怯。
沐清歌眨了眨眼,兴致盎然,这种珍馐食材烹饪的汤对她来说,实在是奢靡得过分。
“那就大家一起尝尝吧,汤有很多呢。”
穆茗倒也舍得,毫不吝惜地分给了姐姐们。
“呐~喝汤!”
穆茗舀了一勺汤喂到了大小姐嘴边。
“哼!”
大小姐别过脸,小嘴撅得老高,都可以挂上酱油瓶了。
“就知道你会生气,之前是故意逗你玩呢!”
穆茗笑得特别开心,将最肥美的一块鱼腩亲自喂到了她嘴边。
“姐姐,你生气的样子真的好可爱啊。所以有时候,我特别想逗你玩。”
“坏人!”
穆紫薰吃下鱼腩,一边咀嚼,一边很小声地嘀咕着。
“雪糕,都是你惯的!他现在都敢欺负姐姐了!”
“她哪有惯着我?你是不知道她拳头打在身上有多疼。”
穆茗有些委屈地抱怨了一句。
阮伊儿的拳头丝毫不逊于当年风靡亚洲的《野蛮女友》,不过,比之前的冰珠爆头还是要温柔许多的。
孩子们坐在车厢中,一边吃着早餐,一边和蓝依说起胧泉室内发生的事件。
蓝依听得津津有味,像是听着少年们的奇幻漂流故事。
“真好,我年轻的时候也是这样的,四处冒险。”
蓝依眯着眼,缅怀着往昔的岁月。
这话经由她表述出来,总有些古怪,因为她看上去就像是一个喜欢洋娃娃和花裙子的娇弱少女。
而事实上,剑与火才是她的标配。
不过,那已经很多年以前的事了。
……
穆氏庄园,穆茗的浴室。
氤氲的水汽弥漫,像是缭缭云雾,玫瑰花的花瓣浮在水面上,沁人心脾。
“呼~”
劳累了一天的穆茗靠在温泉中小憩。
习惯了淋浴的他,对温泉其实无感。
不过偶尔尝试一次,感觉也还不错。
“噗通!”
“噗通!”
两具温软的身体同时下水,伴随着少女的欢笑,溅起巨大的水花。
穆茗迷迷糊糊地醒来,微微侧目。
阿银和藜嬉笑着,舀起水就淋在对方头上,还一同比拼憋气。
穆茗只是小心叮嘱了一句“小点动静,别太闹”,连眼皮都不想睁开。
“给我下去!”
藜一把摁住阿银的小脑袋,沉入温泉底下。
咕噜咕噜~
水面不断冒起泡泡,阿银鼓着腮帮子,摇摆着尾巴,憋气的样子十分可爱。
两只主子闹得很欢,不停地将水溅到穆茗的身上。
穆茗由着她们的性子,出奇地耐心。
泡温泉的时间不宜太久,30分钟后,穆茗已经觉得有些烦闷,两只主子依然闹得欢腾,像两只傻狍子。
“你们转过去,别看,我换下衣服。”
穆茗拿起毛巾,脸微微泛红。
“都看过好多次了,有什么好害羞的?”
藜一脸无所谓。
“你们别看就行,快点转过去。”
“行行行!”
藜立马捂住眼睛,眼睛从指尖的缝隙间偷瞄起来。
阿银是老实龙,没那么多小心思,很乖巧地沉入了温泉中,水面咕噜咕噜地冒着泡泡。
穆茗松了一口气,连忙换上了浴袍。
“发育得还不错嘛。”
藜小声嘀咕了一句。
回到房间之后,藜趴在床上,小腿翘的老高,和阿银一起玩着《煮糊了2》。
今天没有穆紫薰和阮伊儿霸占她们的床,倒也自在。
穆茗枕在藜的背上,一手揪着阿银的尾巴把玩,一手抛着手中的命运硬币。
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熹微的光柱中,仿佛有无数梦幻的粉尘在起舞。
阳光正好,适合睡觉。穆茗枕在藜的背上,惬意得很。
公主殿下是世界上最舒服的枕头,阿银的尾巴盘起来也比手串好玩。
耳边间歇传来两只主子抱怨的声音,一遇上难度高点的关卡,她们就开始吵架,但是她们的声音出奇地可爱,一点也不让人讨厌。
“笨死了!蠢龙!”
“阿银才不笨呢,明明是你的错!”
穆茗拿出了承载命格【人偶】的命运硬币,细细观察起来。
【怨鬼】和【苦刑人】的命格已经成功降伏,细细想来,这些命格的能力都与宿主息息相关。
或者说,是命格成就了它们。
摄魂鬼和幽影魔各持有一半【怨鬼】的碎片,所以它们的特性是“怨恨”,承受的伤痛越强烈,力量就越强大。
黑渊处刑者持有的【苦刑人】,特性是“处决”,对伤势越重的敌人,造成的伤害就越高。
二者都是强化战斗方面的天赋。
至于【人偶】的宿主伍晴,特性是支配与赋予死物生命的附灵。
支配,是对应提线人与人偶的关系,附灵则让她从人偶变为了生灵。
“别想啦,在收集到完整的命格之前,你能动用的命格之力是很有限的,而且你目前的实力也太弱,很难发挥出来。”
“那这个命格现在没用吗?”
“唔~还是有用的。”
藜想了想,将switch扔给了阿银,拿着命运硬币抛了抛,看着玻璃柜中的独角兽高达,顿时灵机一动。
赤色的星阵在藜的指尖一闪而过,人偶命格的符文碎片激活,融进了独角兽高达之中。
象征着希望与信念的纯白色独角兽开始爆甲,感应灯开始闪光,转变成毁灭模式。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穆茗仿佛听到了巴纳吉大喊“unicorn”的声音。
头部的独角一分为二成为“V字型”,封闭式面罩完全打开。
体内部全框架扩张,装甲结合部滑开,露出散发着耀眼红色光芒的精神感应框架。
“卧槽!”
穆茗激动地一下子从床上坐了起来。
高达身后的飞行器喷射着尾焰,降临到了穆茗面前。
绚丽的红光从装甲缝隙间亮起,让人目眩神迷。
“这不是真的吧?”
穆茗愣了好久,这才伸出手去摸了摸。
感受着指尖传来的金属质感,穆茗睁大了眼睛,激动得不得了。
机甲和皮套人永远是男人的浪漫。
“有点可惜,这个命格不完整,如果完整,就能凭借人偶的【附灵】创造出真正的高达。”
藜说着,似乎有些遗憾。
“创生之力……这就是【命格】的力量吗?”
穆茗心神巨震,命格究竟代表着什么呢?为什么会有如此禁忌的力量存在?
“好待也是中位命格嘛,【苦刑人】和【怨鬼】都是排在后面的下位命格,它们的力量当然无法相提并论。”
“那还有上位命格吗?”
穆茗用意识支配着独角兽高达,引导它做出各种炫酷的造型。
独角兽手臂上的光盾展开,光束枪内置的能量压缩器开始运转,枪口聚集着粒子闪光。
光束炮被穆茗用气盾轻松当下,激荡出阵阵涟漪。
“虽然威力很小,但用来当玩具还是不错的,世界仅有一款的,独一无二的高达。”
穆茗的眼睛越来越亮,有了心爱的玩具,就暂时把命格的事抛在了脑后。
这个习惯在结婚多年后也没改变过来,给女儿买玩具总是买自己喜欢的。
买全新的游戏机也好,限量的手办也好,他的借口总是“给女儿买的”。
甚至还会偷偷买一个蹦蹦床,在没人发现的时候就跳上去玩一玩。
男人嘛,谁还不喜欢玩呢?
藜对此总是既无奈又好笑,有时候真觉得他好像永远都长不大,像个孩子。
“上位命格就暂时不要去想了,对你来说太遥远了。”
藜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其实也不算遥远。”
【太阳】的宿主穆紫薰,还有和【月亮】的宿主阮伊儿,都与他朝夕相处。
就连【皇帝】和【巨龙】也已经出现了。
尤利安娜和艾薇雅,很早之前就关注着他的动向。
藜看了一眼玩得正开心的穆茗,连带着自己的心情都变好了许多。
他的笑容,就是让她觉得很治愈。
这家伙,说到底还是个贪玩的孩子,还是得本公主照顾啊。
藜这样想着,一种监护人的自豪感油然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