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群龙争斗 第二十二节 逆鳞
然而漆黑的夜空中,只有星光在闪烁。
片刻前的一切,仿佛只是一个不曾发生过的、梦幻。
“步哥哥……步哥哥——”七月痛哭失声,不能自己。公主见状,过去轻轻将她抱住。
凌落眺望夜空,一时也对魂灵之说变的难以质疑。
他原本从没有期待真能再遇到步惊仙的魂灵,乍然见到,又惊又喜,心中本有许多话想说,竟都忘了,待想起时,步惊仙又消失了。
而此刻在悬崖上面的步惊仙,听见七月痛哭的呼喊声,看着光镜中映照出的、那下仙装作他与七月相见的情景,竟然也止不住的情绪翻腾,难以自己。故而才匆匆结束交谈,只让下仙回来。
‘说是回忆不过用以怀念,看来不容易做到,我自己竟然也如此情绪激烈……’
步惊仙让下仙回去,独自坐了一阵,收拾心情。
过了会,他怕凌落他们上来时有谁维持神眼状态,必定能够发现石头上的自己,忙振翅飞走。
步惊仙飞走不久,凌落三人从下面上来。
见七月惶惶若失,根本没有恢复如常。凌落不禁担心道“不如一起下去山下的有间客栈,喝两杯酒暖暖身子。”
七月怔怔片刻,才缓缓摇头道“我想一个人在这里静会。”
凌落与公主相视一眼,无可奈何的一起告辞去了。
只剩七月在崖边,怔怔发呆。
凌落与公主去了不久,李一剑上来,刚走向较为平坦的崖边地带,七月猛然回头,怒气冲冲的低喝道“谁让你上来”
李一剑一怔,却早习惯了七月如此凶恶的对他。每每这时,他的自尊心都感到受创。他明白,七月不接纳他,故而不愿让他接近、了解。因此别人甚至能够靠近的距离,唯独他却不被允许。
他曾经因此想过一走了之,继续如过去那般当个自由自在的游侠。然而想起七月,他又总无法下定决心。
“信侯放心不下,让我上来看看。”
“我没有事,你赶快走今天的这里、只有来探望步哥哥的人才能接近”
李一剑见七月要怒而要发作状,忙道“好好,我走。”便一步步倒退着走出几丈,暗自叹了口气,径自又去到下面的树林里等。
李一剑无法跟一个死人去计较、比较。尽管他心中实在想知道,这个叫做步惊仙的人到底是什么模样,又有着什么样的吸引力促使七月如此念念不忘。然而他知道,这个答案永远不会得到。
对于一个已经死了的人,有什么办法呢?
时间一点点流逝,李一剑等的有些困了,便又上去。
这次没敢走的太近,喊叫了两声道“天亮了再来吧。”
“不要你管我从来在这里呆一整天,你困了就去休息,没人要你来,也没有人叫你等待。”七月语气依旧冷漠,始终不喜欢被李一剑如此关心。
李一剑止不住的心中气怒,忍了半响,还是没能忍住,不禁发作怒道“他是郑凛然的未婚夫,郑凛然尚且没有如此,要你如此牵肠挂肚念念不忘么?难道你在这里站上一整天他就能死而复生了?飞仙东宗许多大事你不理,却在这里浪费时光,旁人不知道,还以为死的是你的丈夫”
“如果你再在这里扰我清静,我就让你滚下去”七月咬牙切齿,恨极了李一剑的打扰。
“不要以为我对他一无所知我早就打听过了,他不过是北灵山最没有用的弟子,北灵老人从不待见他,人称北灵山的乞儿……”
七月身形一闪逝,再出现时,已经拔出妖剑红雨,劈到李一剑面前。
后者早有防备,及时拔剑格挡,却抵挡不住七月的强大体能,直被她一剑劈的抛飞出去
李一剑凌空化解不去冲力,直直抛飞翻滚七丈,才得以通过上古北武派心法化解劲力,不致狼狈跌倒落地。
他心中又气又怒,忍了半响,还是飞冲上去。
“你以为这样就能让我不说?有本事就尽管杀了我,他步惊仙就是一个……”
话未说罢,七月人提宝剑,一闪化影杀到面前,这一剑力量与上一剑相当,又将李一剑震的气血翻腾,抛飞七八丈远。然而不同的确是这一次没有一剑震退便了事,拿不住势力被震的凌空翻旋的李一剑分明看见七月眸子里冷光如雪,显然是催动癫狂天赋的第二层能力,森森杀气,寒如霜,亮如雪,人未至,他骨子里已经感到一阵冷寒
又是当头一剑,尽管李一剑凌空横剑横档住,然而上一剑的力量尚未化解,紧随着又受一击,根本没办法控制内气,散乱的内气让他失去自控能力,握剑的手不由被震的甩摆,人也如重石般直坠落地。
还没有理清内气,更勿论有力气爬起时,七月的妖剑红雨已经搭落他的颈项。
自从七月得到妖剑红雨后,慢慢越来越喜欢,用的顺手了,渐渐很少使用掌法。飞仙宗本也有剑法,但七月用之觉得索然无味,便自己练习创了一套,至今还没有成为完整的体系,然而诸多威力已经显现。
她的剑法如飞仙宗的掌法,霸道、迅快。不喜变化多端的招式,实战中却又灵巧多变,招招杀伤力可怕。纵然如李一剑这般,也吃不住她人剑的力量。
飞仙东宗的高手称这套剑法叫蝶飞仙。
但在李一剑看来,这套剑法只有在七月这般的实力使来才威猛无比,并非剑招如何高明,而是她本身的实力太过厉害,旁人根本无法抵挡其威,任何剑招与其对手,都没有发挥的余地。
只是如此不算高明的剑法,他李一剑也无法战胜。
“除非你杀了我,否则我仍然要说……”
寒冷的妖剑红雨割破李一剑的皮肤,伤口处渗出鲜血。
握着剑的七月冷冷俯视地上的李一剑。
“一个对步哥哥毫不了解的人,没有资格对他评头论足。不要说是你,即便是秋叶敢在我面前对步哥哥妄自猜测而评头论足我也不会允许,如果你以为我不会因此杀死你,就尽管再说一句步哥哥的不是吧——”
月光下,七月浑身散放着朦胧彩光。
而她的眸子里,彩光尽去,只有如霜的寒冷。
妖剑红雨的剑刃反动如雪的白光,而白光中,还有点点如雨线的、如血雨凶煞的红光。
李一剑突然没有了勇气。
如果刚才他不相信七月会因此杀他,那么此刻面对催动癫狂天赋的七月,他不敢抱着这种希望。
癫狂天赋是什么他了解的不多。他只知道,这种时候的七月尤其冷酷。
许久,李一剑都没有做声。
“困了就自己下山,没有人叫你等待,我也不喜欢在这里被任何与步哥哥无关的人打扰清静听明白了没有?再来烦我,就要你的命——”
妖剑红雨带着长吟归鞘,余音久不绝。
李一剑爬起来时,七月已经不见了,回到了崖边。
他气恼自己的狠狠用拳猛击地面,一下又一下,一下又一下……足足锤地几百击,才停住。
‘待我如此无情之人,为何我偏偏放她不下,偏偏要如此忍受她的冷眼,忍受天下人的耻笑而不肯离开李一剑啊李一剑,枉你当初离山闯荡时还曾豪情壮志的要漂泊终生,剑走天下,杀尽恶人如今却为了一个女子,如此毁败自己你真是个无用之徒、无用之徒’
话说步惊仙飞走后,直接去寻找郑凛然,在林中却没有看见她人,只见到地上留有字。
‘我在有间客栈亲自为你准备酒菜’
步惊仙便直接飞走下山,却不敢飞出林木之上,只敢在林中绕走疾飞。
不久到了‘有间客栈’,寻店小二一问,就知道郑凛然的房间。
上去后,见到酒菜果然已经备妥。
郑凛然开门让他进去,犹自责备道“竟然这么久。”
步惊仙笑道“没想到凛然这么快就说完了事情,闲着无聊,在那林中游荡了片刻。噢?这些都是凛然亲手做的?”
“怕你等久了,所以装作困乏先回来,准备妥当了酒菜,而且……收拾妥当了床铺,明日一早你要走,还是能吃完我做的早饭。”
步惊仙忙拉着郑凛然坐下,一并喝酒吃菜。
“七月答应的很爽快,还愿意先把东宗的高手调一半到郑都听从我的调派,说起来,她这妮子长大后虽然性情霸道,时常不近人情。但还是如过去般在乎飞仙宗,也没有权力**。”
“既然如此,她的那些脾气凛然将来大可不必计较。除去这些,其实并不难相处吧?”步惊仙装作旁观的劝解。
郑凛然想了想道“就是怕她太认真的个性,世上哪来的真正公平、平等?人生而有贵贱,有的人出生就低贱,有的人出生就高贵。纵然有些人十分有本事,如你这般能够成就功名,威震天下。但也是凤毛麟角。那妮子太计较认真了,动不动就为了什么公平、平等杀死文武权贵,富贾巨商。一介平民能为国做出什么贡献?一个朝廷官员又能做出多少贡献?岂能将两类人摆放在一起比较,说什么平等没有那些人,如何能有国家的稳定?如此恣意妄为,国法何在,国威何在?”
第十三章 群龙争斗 第二十三节 信念
郑凛然说罢又叹道“其实除了这些,她别的性子都还能够不计较的,只要不理就是了。可此事,惹祸太大”
步惊仙不由失笑道“凛然所说也有道理。但我以为,凛然不必太在意什么国法国威的事情。想当年,先师之威,世所不能盖。郑国得其相助如得天下武修者相助,利害权衡之下,先师是否遵循国法也就变得无关紧要。再者人懂徐利避害,七月杀些官员,初时有人试图借国法报复实属必然,但若发觉国法拿她无法,又没有别的办法可想时,自然会懂的遇到她时收敛自己,装的谦和无害。”
“七月又非刑部,不过是碰到事情才会去管,那些人如果知道她厉害了,自然会知其将至,就早早上下打点,不让她知道那些丑事,她碰不到,自然不会管,也不会再杀朝臣。所以,其实此事没有如何严重。凛然不必为此跟她计较,左右她因此闯下祸事并不会跑来求凛然替她善后是不是?”
郑凛然听了,细心想了想,也觉得这话颇有道理。
“只是如何能够让她回到郑国,就是件难事了。”说罢,她突然放下酒杯,含羞低声道“忙了这么久,还不困么?”
步惊仙便也放下酒杯,一把抱了她去睡。
话说这时凌落也在客房歇息,与公主说了会话,便回房休息。不料左右不能入睡,便索性下了大厅叫了些酒菜吃喝着,却始终没有等到七月来。
没多久,客栈外响起阵飞鹰的鸣叫,凌落听出是自家府中所养,忙走出客栈,呼喊召唤,那飞鹰便盘旋着直飞落在他肩头。
“父亲催促了……看来只能给七月留书一封,盼她早做决断吧。”
凌落带着飞鹰回房,拿食物喂它吃饱,放了回去。
便写了封书信,本想让店小二送去,又怕有差池,想了想,还是施展了凭虚御风赶返崖边。途中没见到李一剑,崖边也只看到七月独自静立,又见有打斗过的痕迹,心中疑惑却没有多事询问。
“我父催促,不能久留,此次来一是为了拜祭三师弟,二是为了提醒七月小心。君上令我父擒杀七月,六七日将抵达原燕国领地。如果七月相信本侯,本侯希望届时你能够随我们回郑都,必然设法周旋,让君上轻处。如果七月不愿回去,希望最好能够暂居楚国领地,避开我父。”
七月听罢,缓缓转身,望着凌落道“信侯不怕被人说通敌叛国么?”
“我以为君上之威固然重要,事情也需要追究,但只需轻处即可,如果因此要杀害武尊,那绝非明智之举。因为武尊及飞仙东宗并非郑国的敌人。”
“多谢信侯关心。但我既不会回郑都对那个昏庸君王低头认错,也不会因为畏惧左庶长而躲避在楚国不出。”
七月说的平淡,又转身面对崖外,背对凌落。
不禁让凌落更急。
“七月不要任性我父修为并非此刻的你我所能相提并论,昔日在八方道,北君也被我父一剑击退,全无反击之力。为意气而枉送性命实在不是明智之举。”
“师尊一生从不避战,我也不会避战。信侯有事就请回吧,”
凌落见她如此固执,禁不住急道“七月难道不明白吗?我不愿为此与你拼斗。”
七月不由怔了半响,却依旧背对凌落,
原本就寂静的夜,这一刻仿佛变的更空寂。
凌落脱口而出,七月意外之极。无论是说的人,还是听的人,都知道这句话里带着别样的意味。
久久,凌落才等到七月开口。
“如果不愿意就能够回避,那么步哥哥就会还活着了。既然是不能避免的战斗,全力以赴就是了。”
全力以赴四个字让凌落想起在北灵山时北灵老人的教诲,内心那股坦然面对世事,大爱无情的心不由被勾起,原本的不忍和焦急因此消逝的无影无踪。目光也变成沉着、冷静的近乎冷漠。
“既然如此,唯有全力以赴而已。只是武尊难道从没有想过要回郑国吗?”
“有区别吗?”
“郑王要的是颜面,武尊如果肯低头,有我父从中说话,十之**能成。”
凌落对此十分自信,郑王在八方道时认识到天下绝顶高手的厉害,对七月的价值必然重新估计。如果能够得到台阶,自然愿意从轻发落。
“郑王要颜面,然而作为飞仙宗的武尊,我七月更需要尊严。因为我的尊严就是飞仙宗的尊严。君王也不可屈”
凌落郑重其事的抱拳作礼,微微躬身道“如此,请保重。”
七月见他毫不拖泥带水,说这话时语气诚恳,一副对她决定十分尊重的模样,而眸子里的光亮又亮如繁星,让人观之犹如看见另一片星空。想起过去不多的见面,却总对他留有一份敬重,不由也作礼道“信侯也请保重。”
凌落转身走出几步,突又立定,头也不回的淡淡然喊问道“明年的今日,七月还会否再来此地?”
“谁知道呢。”
凌落便再不说什么,径直飞走离去。
七月仰面眺望夜空那颗最亮的星辰。
‘步哥哥,七月还能够继续走下去吗?……步哥哥在天上看着的,无论有多么艰难,我也要坚强的走下去,不负步哥哥的期望,不负师尊和秋叶的期望。武尊、天下第一,必须是我,我也必须维持这些象征飞仙宗骄傲的荣誉’
风渐烈。
直到日出时候,天空依旧阴云笼罩,狂风肆虐。
郑凛然被步惊仙惊醒,见他在穿衣,便不舍道“这就要走了?”
“离别磨人,凛然该假作沉睡的。”
郑凛然不由轻轻咬着下唇,轻声道“总想多看你一眼,多说几句话。”
“凛然要与师妹叙话,不能立即回去,我就不能相送了。”
“嗯,你去吧。闲暇时,多来些书信,不要让我全然不知你的状况。”
“一定。”
步惊仙关门出去。
下楼时正看见收拾了行装要回程的凌落与公主,连忙折回,寻了处窗户跃出,避开通往郑都的路朝东去。
第十三章 群龙争斗 第二十四节 全力以赴(上)
他以为凌落与公主必然是回去郑都,不料在路上,茶铺歇脚时突然看见道路尘土飞扬,凌落与公主一人一骑、双白月光宝马飞驰过来,也在茶铺停下歇息。
茶铺前后一览无遗,无处藏身,步惊仙心想躲藏里头若被发现反而更被怀疑,索性端坐不动。
不料见凌落扫视茶客一圈,目光最后果然还是落在他身上,就知道这位大师兄也有常以神眼观察路客的习惯,已经发现了他。
当即抬手作势,凌落便领着公主一并坐下。
“他乡遇故知,两位安好。”步惊仙抱拳作礼,不呼他们名姓,茶铺人客拥挤,若知道他们是谁,势必要对公主与凌落一番跪拜,不定还有多事的去只会附近县衙,引来许多郑国地方官员,无疑是种烦恼。
“许多时日不见,兄弟一切还好?”凌落这时本是作普通武修者打扮。这茶铺已经是郑国领土范围,但皮县是神魂军的领地。平民、武修者出入比较容易,若是些商贾、官员装束入境,必然被盘查的麻烦。
故而这时也一副武修者的腔调。
“大哥和嫂子要去哪里?”步惊仙说着拿起茶壶为两人斟满,又叫店小二多加几道凉菜。
“受人所托,往东面走一趟。兄弟又去哪里?”
公主这时端起茶杯,作礼相请。“上次的事情,多谢帮忙。”
“大嫂客气,区区小事何足挂齿。”步惊仙答罢又对凌落道“无所事事到处游荡,让大哥见笑了。”
“郑都有良景,兄弟何不盘桓观赏?”
“大哥好意心领,那里仇家太多,不想自找麻烦。”
步惊仙拒绝了凌落的邀请,后者也知道他难以答应,一时有话不能说,都只能默默喝茶。
一阵,步惊仙起身告辞道“兄弟先走一步。”
凌落忙道“一起吧,我们也吃饱喝足。”
便一起出了茶铺,凌落见茶铺小二把马牵出来,其中一匹的毛色白里透灰,圈圈块块、形容古怪。打量片刻,他认出是匹宝马,不禁赞道“月照白,好马”
“哪里及得上大哥和嫂子的月光宝马。”
三人一起上了马,扬鞭飞驰奔走一段后,凌落与步惊仙双双失声大笑。
“学的不像。”
“确实不像”
见两人心情舒畅,公主不禁接话道“北君与信侯都不是武修者,自然学不来,方才旁坐的武修者还在说你们言语奇怪,在猜测你们是哪国人呢。”
步惊仙和凌落当时也都听见,这时候经公主提起,不禁更觉得滑稽好笑。
一阵,笑罢时,步惊仙道“昔日曾以为此生志当武修,只能天下游走,一人一剑到处流浪。没想到命运无常,还不知道何为游侠,就变成了如今的模样。”
凌落听了,不禁也勾起幼时在北灵山的回忆。失笑道“说来北君不信,当年本侯去北灵山时,只想学一身傲绝天下的本事,当天下游侠至尊,携公主逍遥天地。何等幼稚可笑,直到稍大些时才知道自己生来就肩负责任与期望,游侠那是绝没有可能去做的。”
“天下不安,人何以得逍遥;然天下若定,人人需要循规蹈矩,又何来逍遥。”
步惊仙想起北灵山时曾听凌落说过这类梦想,想起那时候他也有过这种希冀,不禁为他们昔日的幼稚感到好笑。
凌落听了却不禁摇头叹气道“被北君如此一说,这人生在世,就根本不能逍遥了。”
“原本如此,故而世人才向往仙境传说。凡世间不可得,尽寄其中。”步惊仙说罢又笑道“但信侯与公主如果想要自由逍遥,倒可以考虑信奉神魂意志。”
凌落听了失声大笑,半响,才手指步惊仙,一字字道“北君这是礼尚往来,客气的很呐”
末了,凌落又问“北君也往东行?”
“不错,为了生计奔波,只好学学李夫人寻觅上古宝藏,偶然得一宝图,未知真假,反正闲来无事索性过去一探。”
凌落听了后心思不由活络起来,考虑半响,觉得十分可行,便抱拳作礼道“如此凌落有一事相求,不知道北君能否相助。”
步惊仙大觉意外,忙道“信侯请说。”
“此次东行,是我父奉命追捕武尊七月。北君当知道我父的修为并非如今的武尊能敌,我父恐怕君上不相容最终会逼迫武尊投诚楚国,故而此次下了决心要置武尊于死地。”
步惊仙闻言大惊,倘若七月对上左庶长,除非七月一味逃走,否则根本无法应付左庶长的那些‘魂’力量本事。然而飞仙东宗如今家大业大,七月受形势牵连绝难逃走避战。
“信侯的意思是?”
“原本欲劝武尊避开我父,不料武尊不肯。所以想请北君能够往燕国一趟,适当时候救武尊脱险。天下间恐怕也只有北君能够自我父手中救人走,更让人无从追击。此事说来也冒险,但如果不是北君,实在没有人能够托付。”
凌落言辞诚恳,认为能够化解七月危机的只有步惊仙一人,当即不惜相求。
而步惊仙确定凌落心意后暗松口气,知道凌落果然无心置七月于死地。
“左庶长神威虽然厉害,但我左岸自问从他手中救人还没有什么困难,信侯相请,左岸不敢拒绝。”
凌落大喜过望,连忙作礼拜谢。末了又道“只是一宗,北君体谅。先前本侯与武尊有约,动手时必然不能留手,以示对其决议尊重,故而……”
“全力以赴,理所当然。信侯敬重武尊选择,理当如此;信侯不愿看武尊因此遇害而相托,也是理所当然。届时左岸自会全力以赴相助武尊脱困,信侯无需有所顾忌。”
“如此,凌落拜谢”
公主在一旁听着,心中颇为不快。但她知道凌落为人,明白他如此并非怕被父亲责怪,只是竭尽全力的要做到两不相负而已。但她却始终觉得凌落对七月的关心和在意超出了寻常,却又不能因此多说,不想变成个妒妇模样,徒然惹人憎恶。
可是两人尚未大婚,她便觉得凌落同时又对别的女子投入感情,纵然能够压抑内心的嫉妒,却总不能毫无芥蒂。
见两人谈笑风生,便只能按捺着把话暂时藏在心里。
三人同行赶路数日,步惊仙与凌落相谈甚欢,时而谈论曾交手的天下厉害高手,时而谈论军事国政,时而谈论山川美景地方风俗。
不料在第五日,却出了件事情破坏了一路的愉快气氛。
当时三人在路边小茶铺歇脚,当店小二送来茶水,凌落端杯先喝,不料茶未入口,神诀能量护壁骤然亮起,刹那就把那杯茶水蒸腾成气雾,飘散飞开。
凌落当时怔住,示意两人茶水有毒,就拿眼打量那茶铺小二、掌柜。
步惊仙早知道刚才的变故是神诀能量护壁的防护作用,任何对身体有害之物都会与护壁相冲,而后被神诀的能量所消灭。
步惊仙运转心诀成激荡的高热,聚集手掌,顷刻把杯中茶水蒸发成气雾,仰头作势何干。凌落与公主见状,都明白过来,也装作毫无知觉的做何干茶水状。
三人随意找些话题闲聊一阵,步惊仙便首先装作毒发,按着肚子,一头栽倒桌上。凌落与公主双双效仿。
茶铺本有别的客人,见状都奇怪打量时,茶铺的掌柜拿着把剁骨切肉的大刀走出来喊叫道“他们是我的仇人,无关的客人都请走吧”
茶客中本有几个武修者,但不愿多事,只想看看那茶铺掌柜为何杀人再说。便随其他茶客般退到外面,围观打量。
那掌柜的过去一脚要将步惊仙踢倒时,眼前一花,人已反过来被步惊仙提起离地。惊恐中胡乱挥刀,也被站起来的凌落随手一指弹射的内气震飞了武器。
“为何下毒?”
步惊仙看着那吓的发抖的掌柜,淡淡发问。
原本害怕恐惧的茶铺掌柜这时却突然没了恐惧,满面愤恨的道“别人不认识你,我认识你这个魔头,在郑都下令放火烧杀了我们全村三百多口人今日又自己送上门,我岂能不为全村人报仇既然被你识破,横竖不过一死,要杀就杀,就算我变成厉鬼,也绝对不会放过你这个魔头”
这时三人都知道了,这人必然是神魂军攻打郑国时烧杀中的幸存者,正巧曾见过那时统帅兵马的北君,不巧遇上,故而突生下毒杀人报仇之心。
“北君何必与他计较,这等人此生都不可能伤害到北君一根汗毛。”
凌落心中觉得那人可怜,实际上也的确没必要与这种寻常人计较,不要说给其凶器也不能伤害北君,这些寻常人哪里能有厉害的毒物?纵然北君喝下肚中,也根本满不在乎。故而出言相劝,希望步惊仙不必无谓杀人。
不料步惊仙却没有给予情面,毫不犹豫的一把把那茶铺掌柜的喉骨捏碎。
围观的茶客见闹出人命,都吓的奔走逃散,那几个武修者感觉不宜插手,便也自顾走了,一时间茶铺就只剩凌落三人与那茶铺的小二。
凌落见步惊仙还是杀了那茶铺掌柜,虽然觉得可惜,但也无话可说。但见步惊仙丢开那茶铺掌柜尸体后还要对茶铺打杂的小二动手,不由横档中央,惊怒道“北君何必如此?”
第十三章 群龙争斗 第二十五节 全力以赴(中)
见凌落神容愤怒,横档中央决意要救那跑堂小二,而那小二早吓的浑身发抖不能说话,甚至挣扎着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信侯理当听过:信神魂,得自由;逆神魂,天必诛。神魂大仙以此号召我道中人,大家都如此在做,我也是神魂宗的一份子,自然不能例外。虽说这跑堂小二不过是迫于这茶铺掌柜威胁,然而无疑他是做了相助掌柜谋害神魂宗人的事情。”
凌落心中气怒,不知北君为何突然如此不讲情面。
“如此说来,本侯杀过许多神魂宗人,北君也该杀了本侯才是。”
步惊仙见他如此,不禁晒然失笑道“既然信侯如此坚持,也罢,便给此人一个机会。”他说罢望着那跑堂的小二道“你是否愿意信奉神魂意志?”
那跑堂小二早被吓死,忙不迭带的点头说“我愿意,我愿意,不要杀我我有高堂老母,有妻儿老小。实在是不能丢了这份活计才被掌柜的逼迫……”
步惊仙便取出锭银子,丢给那小二道“把你的家小带到神魂国,从此信奉神魂意志,饶你不死。在神魂国你不会再被人逼迫做这种事情,也不必担心家小无饭可吃。而且从此能够学会神功。”
那店小二开始还觉得难以置信,本要杀他的人突然送了笔钱财,但见不似说笑,才敢伸手拿了银两,忙不迭带的答应。
步惊仙这才转而对凌落道“如此两全其美,信侯既不必看他被杀,我也不必对他追究。”
凌落淡淡然道“难得北君肯成全。”
那跑堂小二这时才相信自己真的躲过灾难,忙爬起来就跑,步惊仙犹自提醒道“不要忘记去神魂国,否则,不定何时会有灾难临头。”
“小的一定去,一定去……”那跑堂小二喊叫着回话见,跑的更快,一会就没了踪影。
“传闻北君以杀尽天下非神魂意志追求者为法,原来本侯并不敢相信,直到今日,才知道传言不虚。”
步惊仙晒然失笑道“难道过去我的作为还不足以让信侯取信?”
“烧杀之法对敌,古籍中多有记载,更是北地传统,故而本侯未敢因此轻信。本侯以为北君不是糊涂之人,绝没想到北君竟有这种念想。时至今日,流亡在外,仍如此视非神魂宗人为必杀之仇敌。”
“战争如何结束?战斗,征服,而不能征服的那些,只有消灭殆尽。如果信侯要说如此会置自身于被群起围攻之境,那就未免是笑谈了。不管神魂国如何作为,一旦势大,郑、楚及其它敌人都会以神魂宗为由大做文章,以过往旧事引导天下人共恨之,共杀之。我左岸如此做,不过是提前将未来的敌人扼杀而已。”
凌落极其震惊的缓缓摇头。
“人说神魂意志追求者往往误入歧途,偏激成性,想不到连北君也会如此。今日之前,本侯还抱有天下三国和平共处之念想,今日开始,他日北君只要重掌神魂国,本侯必然亲自出使楚国,无论如何都要说服楚国共伐神魂国,绝不会让天下人被北君杀至欲齐心反抗而力不足的境地。凌落心中惋惜至极,也失望至极,不能继续同行,告辞”
凌落说罢牵了马邀公主同走。
后者见他如此动怒,也不敢说劝慰的话,只关问道“信侯何故如此动怒。”
“战场杀戮,满手血腥,那是大爱无情,为守护而必须杀人,为仁爱而战;战场外杀害无辜,那是嗜杀的暴行;以灭绝为信念的杀戮,那是视人命如草芥,灭绝人性的屠戮之行。北君如此,我与他还有什么话可说公主素来憎恶杀戮,北君如此,公主今日为何竟没有愤怒了?”
公主不由愕然以对,愣了半响,才轻声道“总以为未必不能让北君重回正道,放弃那些偏激过度的妄想。”
“公主——太善”
话说步惊仙眼看凌落失望怒走,暗觉失策,没有想到因此记起凌落对他的敌意,他本以为凌落早该明白神魂国的理念。独自静了片刻,渐渐才明白凌落所想,不由更感到失策。
然而事已至此,懊恼无用。何况他知道楚高歌隐忍、潜藏的野心已经开始萌发,不会那么容易就与郑国精诚合作。
对神魂国而言,必须先灭郑国才能打败楚国,因为若先伐楚,郑国必然参战相助;然而对楚国而言,只希望看神魂军与郑国拼杀的两败俱伤,或者等待能够攻打郑国的时机,换而言之,也是希望郑国先灭亡,只有郑国先灭亡了,楚国才能进一步壮大,如果郑楚共分神魂国,郑国势力必然强于楚国,未来的局势对楚国而言,败多胜少。
‘大师兄想要以生存为辞游说楚国,只怕比世人眼中的神魂意志实现更不切实际,人若因为眼前看不到、未来才会发生的危机就能克制自己,团结一致,如今天下也不会变成这等模样了……’
步惊仙见马儿吃饱,便抚摸着马儿头颈,手指东方道“往东走,路上小心些不要被人抓了。”
那马儿听懂,撒蹄就跑。
步惊仙很喜欢这匹宝马的机灵,外出带着,时常不必理会的放其自己走,需要用时飞走上天,吹响哨声,很远那马都能听见,一旦听见就懂得抬头看天,然后自己奔向步惊仙所在的大致方位,那时再以哨声呼喊,很快就会找到他。倘若不识得路,或是走到无路可走的地方时,那马儿还会长鸣叫喊,央步惊仙过去寻它。
步惊仙展开光翼,直飞上天,朝原燕国方向而去。
他记得李夫人给的地图中,燕国有处仙人修炼的洞穴,如此也就不怕耽误相助七月的事情。
话说七月在皮县的崖上一个人静静呆到天亮,才终于准备回程。
走下山地时,见到李一剑站在下山小道边的树下,她也不理会,自顾呼喊坐骑汗血宝马,等不多久那匹火红的马儿便奔到面前,带着七月疾往东去。李一剑便也叫来坐骑燎原,一跃上马,追着同去。
走不多久,七月想起郑凛然还在有间客栈,忙先过去。
与郑凛然聊到天黑,两人都急切有事,便道别分手,一个赶回东面,一个往北回返郑都。
第十三章 群龙争斗 第二十六节 全力以赴(下)
七月因为凌落的提醒,知道左庶长即将赶到燕国,虽然未曾与左庶长交手,但丝毫不敢大意。
一路披星戴月,不敢多作歇息,那马儿汗血也被累得险些不堪重负,回到飞仙东宗时,口中气喘不止。惹的七月心疼的抱着它脖颈,连连安慰。
“小红救了许多人呢,现在到家了,能好好的休息,这次全靠小红不畏艰辛的努力才能够早早赶到,安排大家及时准备或撤退,小红救了很多人呢”
那马儿仿佛听懂般叫了几声,欢喜状四蹄乱动,眸子里的疲态一时尽去,满是骄傲的欢喜。
七月这才把缰绳交给别人。
“小红立了大功劳,这几日它要出去玩就尽管放它去,草料也不必限制,它想吃多少就给它吃多少。”
那弟子心里觉得好笑,因为每一次都用这一招虚作奖励,平时其实就没有让汗血宝马吃少玩少,但它毕竟是马,不懂思考太多,听见这么说就会特别高兴欢喜,每次有重要事情时,叫它连续赶路也从来不会偷懒停下,因此也就倍受喜爱。
飞仙东宗的宝马如今就七月与李一剑当初带来的这两匹,平时有事时,东宗弟子都会用来骑,以免耽误了事情。那种时候七月的汗血宝马总是比李一剑的燎原更能赶路,东宗弟子私底下常笑说马如其主,汗血如七月般就是比李一剑要强。
七月目送欢腾的汗血被牵走了,才吩咐传春季长老等高手聚集议事。
片刻,众人聚集一堂,听七月说了自凌落处得到的确切消息。
一众东宗弟子许多都比较年轻,听后不太以为然,认为七月必然能够战胜任何敌人。只有春季长老神情十分凝重,但也没有当众说什么。
“本宗自然不怕任何敌人,然而在郑国领土内无谓战斗没有必要,其一本宗不愿与郑国厮杀;其二本宗也不能坐以待毙。因此,本尊以为你们应该暂时驻往楚国境内,至于左庶长,本尊一个人会他即可。”
一众人对她信心十足,齐齐领命答应。
七月又说了郑凛然的事情,见众人都没有说话,便道“我们从没有以第二个飞仙宗自居,我们的希望是重振飞仙宗声威,过去你们离开郑都,来到这里。因为师姐治理本宗的方法有误,如今师姐已经认识到错误,决心整治,而此刻,正是大家为本宗出力的时候。我们在这里的基业不能丢弃,如果师姐果然能够整治郑都,昔日自然会有同门来此接手。但如今,我们必须留一半人稳守基业,另一半人则往郑都相助宗主整顿内务。你们,谁愿意去郑都?”
七月说完,见众人面面相窥,竟然没有人愿意去,不禁又道“有什么想法,尽管说。”
便有人道“宗主说是如此说,只是她过往作为实在让人不能相信。”
“不曾尝试,只在这里猜疑又能如何?我们等待的就是重回郑都为本宗尽力的时机,如今时机来临,你们为何反而踌躇不肯前进?”七月说着,不由皱眉。
一众人都默不作声,但也没有同意的态度。
就在这种沉默中,李一剑突然笑道“既然没有人敢说,那就让我替大家说”
七月不由朝他望过去,道“你说。”
“大家的想法都差不多,现在飞仙东宗的基业……”
“世上根本没有飞仙东宗本尊不止一次对你们说过,飞仙东宗只是外人的说法,平常为言谈方便可以不予在意,但此时此刻,说什么飞仙东宗?”
七月不由冷沉下脸面。
李一剑不以为然的自顾笑道“武尊是这么想,但大家不这么想。在这里,大家齐心协力拼杀出如今的天地,追随武尊至今,东宗的声势日盛一日,宗派上下每日都怀带希望期许。这时候武尊却说要回去相助郑都那位只知道倚靠朝廷的昏庸宗主,大家伙当然不愿意只要跟着武尊走下去,飞仙宗自然能够恢复昔日的声威。为什么要放弃眼前的基业回去郑都帮助昏庸的郑王、荒唐的宗主?”
七月隐忍着怒气听李一剑说完,扫视一圈,见许多人都避开她视线低垂下头脸,这才知道众人如今心思都已经改变,视这里为独立的一派,都不愿回去听从郑凛然的调派。
“春季长老。”
“武尊有何吩咐?”春季长老忙应声。
“回郑都的人选由你决定,三日内必须安排出半数并且启程,十日内必须赶到郑都。如有被决定了又拒绝领命者,一概以宗规论处。”七月说罢长身而起,环视众人一圈,冷冷道“你们知道,本尊最厌恶啰嗦反复的谈论道理,世上从没有飞仙东宗,本尊在一日也不会允许出现飞仙东宗敢有自称飞仙东宗之心者,叛宗犯上罪论处、杀-无-赦-”
一众人知道七月的冷酷严厉,在这种事情上从来不容违背,虽然个个都不愿意相信郑凛然,却都不敢说违背的话。只齐齐答应道“谨遵武尊之令,我等必然竭尽全力”
李一剑看着七月离开,心里一时又惊又敬。
他说出那番话,本来也是想试探七月的反应。
如今飞仙东宗的势力很大,论人数及对城池地方的绝对影响力,白宫都有所不及,只是政治力量远远不能与白宫相提并论而已。回到郑都她七月将丧失对内务的决策权力,变成个虽然尊贵,却只有荣誉和象征意义地位的存在。
但在这里,七月就是一位集权的宗主,任何事情说一不二,无人能够左右。专横霸道的犹如一个冷酷的暴君。但因为她从来没有错过,因此许多时候尽管强令的让众人都不快,然而最后验证她是对的时候,大家就不由加倍钦佩她的决断。
‘想不到她竟然还是能够不为权力所动,一心一意只为飞仙宗的振兴考虑……七月啊七月,世间没有比你更冷酷无情、不近人情的女子,也没有比你更美丽的女子,更没有比你清高自傲的女子……’
春季长老早料到会如此,七月走后,一众高手都围着她,个个不敢明言,但眼睛里全是哀求之态,显然都不想被安排去郑都。
春季长老无可奈何,只好想了个办法道“我知道你们的心意,但武尊既然令下,总归需要有人去。稍后我准备一箱锦囊,一半有字,一半无字。你们轮流伸手入内去摸,谁拿到有字的就带领所属的堂口回郑都,谁也不要抱怨。”
众人听了,都只好答应。也知道如此算是公平的很,全凭运气。又知道大家都不愿意去,春季长老想要通融也通融不过来的,也只能如此处置。
最后那些摸到有字的高手无不垂头丧气,拿到无字的那些则个个欢欣鼓舞,转而又同情他人。
春季长老办妥此事,忙又独自去见七月。
知道是春季长老来,七月忙请她坐下喝茶说话。
私底下,七月对春季长老十分敬重客气,在郑都时就是如此。
“长老是否有话说?”七月问罢,又道“莫非大家都不愿去,人选难以决定?”
春季长老就笑道“武尊放心,大家相信武尊,即使不情愿也必然会全力以赴完成使命,虽然多有不愿,但老身已经取巧办妥。这番来,是为武尊担心。”
“左庶长的事情?”
“不错。”
七月沉默片刻,这时也不再摆出一副满不在乎的伪装姿态,虚心道“长老可有对付他的办法?”
“想来这世上还没有能够轻易击败左庶长的人,除非左庶长如那周武神般老了,如今左庶长还是年轻力壮的时候,不说此刻年轻的武尊你不能胜他,纵然能胜,没有连续几十日的激战拼搏,也不可能战胜左庶长。”
“连战几十日?”七月只觉得难以置信,哪怕每日休息一个时辰,也是必须。否则精力必然难以为继,说有人能够那般激战一两日,意志坚强者都能办到。激战十日尚且还有可能,十数日那就几乎是个奇迹。几十日,便是如何意志坚强、精力也必然早就透支消耗殆尽了。“长老这话毫不夸张?”
“武尊修为进一步精进时,老身必然会告知更多十方九五之尊神功的神妙。如今说来无用,武尊听来也无用,因此心思繁杂,反而影响心法的修炼进程。凡高明神功到一定时候,都具备恢复精神之能,左庶长所学的内功在这方面更具当世顶尖之效。而其心法修为境界,也不是武尊此刻能够相比。”
七月恍然有所明悟。
“长老说的是,十五重的心法之威?”
“不错。能将心法修炼突破十重者,历来就少,达到此境界者都是天下厉害的高手,倘若天赋惊人,则必然耀眼璀璨如天上星辰,足可威震天下。能将心法修炼到十五重者,不仅需要天赋天资,还需要执着的精神。常人练到十重心法时,早已经成年,功名利禄,**义气,受这些干扰都难以如过去般专心致志的练功了。想练到十五重程度,往往都年过三十、四十。而十五重心法本没有什么特别,其特别又需要经过漫长时间沉淀,才能够修炼出正果。当然,如师尊那等天纵奇才,当初并没有需要多久,但师尊那等绝世之才毕竟罕见。”
第十三章 群龙争斗 第二十八节 武尊——扭转乾坤(中)
七月静静倾听,并不出言打断春季长老。
“左庶长此人智深如海,有满腔为国为民的胸怀,又深知良臣与忠臣的差别,极懂明哲保身之道,擅长以看似顺从君意之法巧妙回避君臣冲突又达到强国强民的目的。所以,多少年来的朝廷权力斗争都没有人能够把他击倒,上得君王宠信,下得黎民爱戴。如果信侯都那般说,料想左庶长是认为武尊的存在对郑国只有害而无利,必然不会留手”
春季长老说着长叹口气,替七月为难道“武尊如今声名正值如日中天时候,与左庶长交手实属不智,然而回避决战又会声名受损。老身实在也没有想出好办法,只是劝武尊绝不能与左庶长拼斗,其结果绝无侥幸可言。万一没有别的办法,宁可回避让声名暂时受损,毕竟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长老所言有理,让我好好想想有没有别的主意吧,如果没有,也绝然不会逞一时意气徒然送死。”
“武尊如此说,老身就放心了。”
春季长老就怕七月意气用事,故而才来这一趟,得了她不会与左庶长力拼的保证也就安心。
然而春季长老万万想不到七月心中计较出了什么样的主意
七月独子在屋里呆了会,越想越觉得事情难以解决。
“说来说去都是那个昏君荒唐而已……师尊,你如果在天有灵,能不能回答弟子,那样的昏君祸国殃民,对郑国有害无益,算什么九五之尊天下要那样的君王何用先王要这样的王位继承人何用”
七月紧皱眉头,在屋里来来回回的踱步走动,越想越烦,越想越怒。
“三番五次无事生非,忠奸不分,祸国殃民。当初将小草他们派来杀我,便已没有理他,时至今日还不知反省的使堂堂左庶长为刺客用,如此荒唐之君王,简直古今罕有……即便我应付了左庶长这关,信侯那关如何公主那关如何再迟些是否要叫师姐率领本宗三长老及众高手来杀我”
七月喃喃自语的说着,越来越怒,眸子不知觉间变的越来越冷……
“什么君王不可杀什么杀之会动摇国本,这样的君王活着才叫贻害无穷不知人,不善用,险些被北君灭了偌大的郑国,便是国本动摇也没有他祸害的厉害早早去死,还能让王位让予贤能……郑王的两个王弟也是昏庸无能之徒,绝不可留着争夺王位贻害天下……”
思想间,七月又犯愁道“如此一来,便只有两位老王爷才能继承王位了,只是他们一个瞎眼断臂,一个杂病缠身长在卧榻不能起,哪里能够治理政务……”
七月不由心中矛盾,突然之间,她想起师尊郑飞仙,灵光一现,大喜自语道“是呀天下第一的武尊可以是女子,凭什么君王就不能是了公主也是王室血脉,政治斐然,又极得人心,更有凌家鼎力支持相助。怎么就坐不得王位”
七月计议一定,十分欢喜,烦恼尽去。却怕匆忙中的决议会有不周,便闭目凝神反复思索推敲,末了,这才肯定如此可行。
她知道此事非同小可,说出口的话包括春季长老在内没有一个人会同意,当即等到夜深时分,突然不告而别的骑着汗血马飞奔出走。让谁都不知道她的行踪去向,路上又将长发包起,戴上武修者行走天下用来遮雨蔽日的斗笠,再不怕被人轻易认出。
话说此刻的步惊仙早已经到达燕国境内,然而在仙人洞居却没有任何发现,索性提前飞往飞仙东宗势力范围的城池,准备打听七月所在。
不料费了几日时光,都没有问到。
只知道七月在两日前突然不知所踪,飞仙东宗的弟子也在四处派发人手找寻。
步惊仙料想外面难以打探得到,便乘夜时潜入飞仙东宗在坎城内的庄园。故技重施的装成个庄里的下人,四处走动找寻。
从别人口中问出春季长老的居处,当即移走过去。
原本他还怕被春季长老发现,不料在窗外偷看,心事重重的春季长老都一无所觉。
步惊仙等了片刻,担心没有可以消息能听到时,来了个飞仙东宗的弟子。
“启禀长老,还是没有武尊的消息。长老你说,武尊会不会是去找那左庶长决战了”
“我怕的就是如此可是……”春季长老迟疑着道“……武尊并非鲁莽无智之人,而且武尊素来对老身的劝阻上心,理当不会做这种事情。”
“但武尊更不可能因为害怕左庶长而躲避”
“自然不会”春季长老唉声叹气、烦恼无比的道“正是不知道武尊要做什么我才担心,武尊如果避战不会用这种办法,也不该会去找左庶长决战。但她偏偏不告而别,不让我们知道行踪、目的。就怕她不知道想出什么主意,怕我们人人反对甚至阻止,这才会不告而别啊……”
“武尊能去做什么呢……”
“倘若我们能够想到那倒好了,武尊为人阴晴不定,专断独行,又胆大惊人,我们哪里能猜到她的主意”
春季长老猜不到七月的主意。
而在窗外听到这番对话的步惊仙,却在短暂的沉思之后,猛然睁眼。
‘七月必是要去杀郑王’
当步惊仙依七月的心思、性情推敲出这个答案时,也被这念头所惊,一时忘了收敛气息,立时被房中的春季长老发觉。
一老一少两条身影一齐自房中穿窗而出,挥掌便打
然而这两掌却都落在了空处。
春季长老抬头看时,夜空中一条身影已经飞走远去。
‘北君……他为何会在这里,还偷听我等说话’
春季长老心中惊疑不定,一时也猜想不透。
就在这时,有人来传报,说门外有一男一女两个人求见,不肯通报姓名,那男的只说外号二…水。
春季长老皱眉思索片刻,不禁恍然大悟,忙道“快请他到书房。”
片刻,春季长老到书房,见到求见的一男一女果然是凌落与公主。
第十三章 群龙争斗 第二十九节 武尊——扭转乾坤(下)
七月看着伸到面前那只厚实的手掌,不知为何,迟疑着竟不能动作。十分不愿让那只手拉着自己,却也不愿拒绝。
如此怔了半响,步惊仙失笑道“如果武尊在乎男女授受不亲之类的世俗礼节,因此避讳,倒也可以用绳子绑在腰上……”
“可笑本尊又不是俘虏”
说着,七月终于伸出手,慢慢放到步惊仙的掌上,被他握住时,心里升起股莫名的怪异感。
月光下,步惊仙静静望着七月不自在的表情微笑,握着她的手久久没有提起。
七月等了半响,终于正视他时,见他笑容古怪,禁不住勃然大怒道“到底走不走?”
“走”步惊仙说时背后那对黑色的羽翼骤然燃烧起一阵火红光亮,同时人拽着七月如闪电般忽闪上高空。出乎意料的速度感带的七月一时头晕目眩,只觉得手臂似乎被拉的快要断开一般。
强劲的气流吹的她眼睛都不能张开,脸上皮肤都被刮的生疼。
好一阵子才渐渐适应那种速度敢,神志、身体恢复了知觉时,羞怒交加的发现她自己不知什么时候开始被步惊仙拦腰抱在怀里了激怒之下,便那么一肘狠狠击中步惊仙胸口,惊喝道“想死么”
步惊仙吃痛承受,苦笑道“倘若将我打晕了,那就真正会摔死,好歹你也看看如今飞的有多高吧。”
七月不由低头朝下面望去。
只见周遭都是飘渺的云雾,大地的一切都变成微缩图般,根本看不见地上的房屋,只能隔着稀薄的云雾看见山川大河的景象。
“在天上看大地原来是这番模样……”大地的景象让七月惊喜又新奇,一时忘记了方才的发怒,只目不转睛的盯着大地,指望能判断哪里是哪里,然而任她过往对地形曾经特意记忆,这时候也根本分辨不出方向。
如此被抱着飞走一阵,七月又抬头眺望星月,不料看见那轮月亮及漫天星辰遥远的无法判断距离。
她找了半响,才找到那颗步惊仙所在的星辰,想到好不容易能够上到高空中来,唯恐再没有这种机会,禁不住对着那颗依旧看来遥远的星辰放声叫喊道“步哥哥——步哥哥——你能听到吗?步哥哥——七月飞上天空了步哥哥感觉真像你那时候说的,轻松又自由,好快乐,毫无束缚的自在快乐——”
星辰没有回应。
然而七月却依旧呼喊说着话。
“步哥哥——我知道你一定看见了的,如果听见了我的话,一定要在梦里告诉我一声——”
七月如此欢喜雀跃的呼喊着,说着。
抱着她疾飞的步惊仙听的阵阵感动、又阵阵心酸。他总以为知道七月对他的记忆和感情有多深,然而,他又总是发现,原来七月对他的记忆和感情比他原本以为的更深。直至此刻他依然不自觉的推翻了原本的判断。
他禁不住有刹那的恍惚,恍惚中突然觉得,假如早知道七月对自己如此在意,当年即使都不去北灵山,一直在一起流浪,一直在一起成长。那也胜过各奔前途,落得如今立场界线分明的结果要来的好。
当他清醒过来时,为这种刹那恍惚中生出的念头而诧异、自责。
‘没有去北灵山焉有今日,没有今日何有神魂国的未来’
然而七月在呼喊说话时,那种恍惚的感觉总要忍不住占据他心神似的,这让他无法忍受,于是出言打断。
“武尊所挂念之人既然已经在星月之上,自然听不到武尊的话。”
七月听了这话,心里十分不快,气而反问道“你怎么知道?你又没在星月之上住过”
“在地上看星月,似乎依稀就在云雾之后,天空之顶。然而从这里看时,星月依旧那么遥远,天空之顶也依旧那么遥远。在这里对星月喊话,与在地上喊话有什么区别?”
七月听了,半响没有做声。片刻,突然道“你既然会飞,为什么不试试飞到星月上面去?”
“飞越高,越艰难,越寒冷,呼吸之气越少。”
“这么说,你试过?”七月有些怀疑的反问。
“当然试过。”
“男子汉大丈夫,堂堂盖世战神北君,竟然害怕那些苦楚么?”七月突然出言吹捧,步惊仙心里明白的很,她是想激自己朝星月上飞。
“既然武尊如此相激,左岸就舍命相陪,再朝那星月飞一趟又何妨?”
七月不由欢喜期待不已,根本不能按捺的全流露在眼眸里、脸上的笑容里,当即手指那颗步惊仙居住的星星道“那颗星最亮,就朝它飞如何?”
“如武尊所愿”
飞到星月之上,飞出天空之外。
这念头步惊仙自幼就有,也早曾不止一次的尝试过,然而每每飞高到一定高度时,稀薄的空气让人体力消耗不断递增,强大的拉扯力量让高度难以提升半寸,强烈的寒流冻的他都几乎承受不住。
每一次的尝试最终都以失败告终。
这一次带着七月,当然更难,只是为了满足她的猎想而已。
七月只觉得被步惊仙抱着越飞越高,然而头顶上星月的距离仿佛根本没有变的近些,依旧遥远的不可捉摸。
“怎么突然慢了?”
“会越来越慢,直到根本无法继续飞高。”
如此又飞一阵,七月也感到刺骨的寒冷,仿佛心法的作用渐渐不存在了似得。
如此又飞高一阵时,她已经冷的止不住的打哆嗦,也感觉到步惊仙的身体在不由自主的发抖,而且拔高之势已经缓慢的仿佛光翼只是在虚拍。
直到,完全不能再朝更高飞动。
“看来到此为止了。”步惊仙早知会如此,却故作遗憾可惜。
七月却不肯甘心的道“刚才起飞时你速度极快,是否什么法门绝技?为何不用?”
步惊仙想不到她如此细心,初飞起时为了让七月无法适应高速而抱住她,故而用了燃烧体能加速光翼能力的绝技,这时候敷衍不过去,只好直说道“那是大量消耗体能加速的绝技,无法多用。”
“反正你会九命神功,怕什么多用?就那般继续飞试试,不到极限怎能被这样的困苦给阻挡?”
第十三章 群龙争斗 第三十节 天之尽头(上)
步惊仙拿她无法,万料不到她如此决心,竟然不惜鼓动他以灵能补充体能去飞。
“只是九命神功也会伤到你。”
“我不在乎。”七月说罢施展神眼神通,道“你只管放心的用那种绝技飞就是了,到极限时我会知道,自然会提醒你。”
“好我相信你。”
步惊仙说罢,立即催动体能燃烧,黑色的光翼骤然亮起红光,原本不能寸进的飞走之势、因此骤然加速,一举拔高许多。然而燃烧的红光消逝时,他们就被巨大的力量朝下拉扯,步惊仙不敢前功尽弃,忙催动体能继续燃烧。
如此消耗,任他体能恢复速度极快也根本补充不及。
不过片刻,燃烧的体能便到极限,夺走了他一灵,喷发的灵能同样夺走七月一灵。然而她却依然没有说停。
越高,越寒。
当步惊仙以燃烧体能的方式把灵从十四消耗到三时,两个人已经被寒气冻的眉、发皆覆雪霜。
七月始终望着那颗星辰,觉得仿佛变的稍稍大些了,见北君尚有三灵,便乞求般的出言道“继续飞,继续飞,近些了,已经近些了”
黑羽的光翼上亮起的红光持续将消逝时,又在步惊仙燃烧体能的催动下再度炙亮。
步惊仙的灵终于消耗殆尽。
体能每一次被催动时,都减少千数。当催动之效消失时,因为寒冷及高空体能的加速消耗影响,他的体能只能够恢复四百之数。
如此的消耗中,他的体能迅速下降、直到只剩一千余。
七月依旧没有叫停,然而她也知道,这一次的催动能量将是最后一次,北君已经拼到了极限。
可是眼前那颗星星,依旧还是那么遥远的不可接近。她止不住的流出眼泪,在步惊仙最后一次催动体能燃烧时,伸手抓向那颗星星,满腹不甘的悲切呼喊道“步哥哥——”
步惊仙再没有体能继续催动光翼,只能眼看七月伸手疾抓虚空。
就在这时,七月那只手,仿佛撞上无形的墙壁,那股强大的反震之力让七月禁不住轻声痛呼,竟直直把七月震的从他怀里飞出,比他更快的加速坠落下去
步惊仙顿时被变故惊的魂飞魄散,然而此刻他体能的恢复勉强跟得上寒流、缺乏空气导致的数十倍增加的消耗速度,根本没有力量飞过去。
然而他生性冷静,这时候虽然心中惊惧,也立即冷静的收起光翼,让自己也被拉扯力量带的加速坠落。
如此过得片刻,七月被那股反震力量造成的加速下坠之势终于消减,变的如他一样快的朝大地急坠。
而步惊仙的体能也因为距离地面变近,消耗速度大减,逐渐得到恢复。
此刻的七月,犹自被方才的反震力量惊呆,浑然不觉自身所处的危险。
直到坠出云雾的时候,她才恢复过来神智,记起方才被震力带离北君怀抱,又看见高速变近的大地。
初时有些惊慌,但很快她又变得平静了。
‘倘若摔下去,会见到步哥哥的吧,他一定会接我同在那颗星辰上生活的吧……如果就这样摔死了,也好……’
这么想的七月一点没有了面对死亡危险的恐惧,反而觉得坠落中激荡的气流冲击让她十分惬意,更有了闲情逸致,去打量急坠落下、几乎没有了体力的北君。也看清了他神情中的焦急,看见他张开光翼急速拍动追过来的竭尽全力。
两人之间的距离一点点接近。
然而七月看了看地面,只觉得北君根本不会来得及,再看着飞坠过来的北君时,心里莫名感动,想起过往的几度见面,止不住的心觉歉疚。突然有种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的心情了,便张口喊话道“多谢北君厚爱,只是七月心中只顾惦念步哥哥,与北君立场敌对分明,实在不能接受北君的情意,便只能冷若冰霜,拒之千里之外,盼北君以后想起时勿要责怨。”
若在平时,这些话七月绝对不肯说,但此刻她知道北君根本来不及,恢复的体能也无法使用那种加速的绝技,说完时,她仿佛已经能感觉到大地的近在咫尺,只等摔死过去。
而此刻的步惊仙眼看七月即将撞上大地,心中的惊急根本不能言表,脑海中刹那闪动年幼时与七月流浪的诸多、种种、以及七月那一声声‘步哥哥’的呼喊声。
他的体能已经不能再催动光翼加速的,此刻根本不足一千,如果勉强催动是什么结果,他十分清楚。
然而听到七月喊叫的那番、分明是临别遗言的话时,胸中的无数情感禁不住一起爆发,全化成了一句话。
“我绝不会让你死”
七月不敢相信、震惊愣呆的看见北君的体能骤然消逝,看见那对黑羽的光翼亮起红光。下一刻,她的身体就被抱住,下坠之势骤然变成横飞之势。顷刻间接连不知撞断、撞倒了多少棵树木,最后在巨震声中,将大地砸出个大坑,飞扬的尘土迷蒙了视线,弥漫开一片。
滚热的眼泪不由自主的从七月眼眶中滑落,她木然抱着怀里的身躯,颤抖着叫了声“左岸……左岸——”
一刹那。
许多的画面在她脑海中飞闪。
当年郑都酒宴上,步惊仙注视她、称赞说美的可恶表情突然变的可爱……
当年在燕国从紫兰圣弓面前将她救走,在河边留下金银及飞天伞,而后一无所求的振翅飞走的画面清晰彷如才刚发生……
片刻前,神眼中北君骤然耗尽消逝的体能光亮在她脑海中亮的好似让人正视不能睁眼的、夏日正午的烈阳……
“左岸——”七月痛哭失声。
紧接着,她才突然发现身体被一团七彩的光亮包围。
‘灵能喷发……’她没有灵了,左岸也没有了。为何会有灵能喷发的光亮?
‘十方九五之尊十五重大关跨过了’清醒些的七月骤然意识到这个可能,骤然意识到困扰许久的十五重心法大关跨过了,就在刚才那刻跨过了故而她才多了一灵。
惊喜中她连忙抱住怀里的人呼喊“左岸、左岸”
神眼中,分明看见左岸的体能也恢复满的,并且较之方才稍高了些。
‘原来他也突然突破心法境界,故而多了一灵没死。’
想明白缘由,知道发生何事,知道左岸没死,七月不由自主的大感庆幸,欢喜的不知如何描述心情。然而下一刻,她又勃然大怒的一脚将步惊仙踢飞出去,羞恼斥责道“既然未死,为何一直不做声”
步惊仙吃了一脚,犹自没有清醒。
他在燃烧不足的体能催动光翼时,本来抱着必死之心,满脑子都是过去与七月患难流浪的画面。
因此接连撞断大树,他不知道疼痛;震得大地生坑,他还是不知道疼痛。只当自己早就死了。
被七月踢了一脚,抛飞出地坑之外,跌地翻滚数圈,才懵懵懂懂的感觉到身体被踢处的疼痛。然而竟还不知发生何事,看到弥漫的许多尘土,还以为来到另一个世界。
七月从地坑中一跃上来,走到他面前,看见他那副懵懂迷糊模样时,便知道他为何一直没有做声,心里的怒气立时消逝不见了。
“这般模样,哪里像个北君,倒像个傻乎乎的书呆子。”
步惊仙看见七月,犹自不知道此刻处境,半迷糊着问她“还是没能救了你,一起到黄泉了吗?”
七月心中情绪翻腾,怕不能掩饰,便转过身不让他看见自己脸上表情,淡淡然道“什么黄泉,我们都还活着。”
我们都还活着。
这六个字立即让步惊仙完全恢复清醒,旋又明白遇到何等奇事,既庆幸大难不死,又更欣喜于十五重心法的突破。
“真正是天意……”
七月见他表情,便忍不住问道“莫非也是修炼的关键?迟迟不能突破很久了吧?”
“足足八个月了”步惊仙说起就十分郁结。“熔岩附近去过,冰天雪地的寒冷地方去过,高山、瀑布、河流、江海、甚至于沼泽地。可是这些地方的环境全都没有对心法的突破产生助益,险些以为再无法寸进。”
“我比你耽误的时间少些,只有三个月,但也试了不少地方。”七月说罢又疑问道“听人说黑狼王之子少元武功心法是你所授,但修炼的比你更高明,难道他没有指点疑难么?”
“他是一路畅通,毫无阻碍,哪里能有什么可以指点?武功这种事情,有些人终一生不能突破,有些人毫无阻碍,哪里能够说的清楚。但此事有阻碍,或许以后的阻碍就少,此刻没有阻碍,或许以后又会多些阻碍。”
“嗯,这倒是真的。”七月说罢又皱眉道“这十五重十方九五之尊不见有什么特别厉害,真不知为何如此难以达到。”
步惊仙暗觉诧异,反问道“莫非尊师没有说过?”
“学多少,教多少,哪里能一股脑儿全说了。师尊去的匆忙,也没有细说。宗中怕只有秋叶与冬雪两位长老才对此知道的清楚些,春季长老也仅仅知道个大概,不知详细。”七月说罢又反问道“莫非你知道?”
第十三章 群龙争斗 第三十一节 天之尽头(下)
步惊仙忙笑道“我这种没有名师指点,只偶然得到本秘笈练功的人哪里会知道?只是曾在秘笈上见到说什么练‘魂’,但如何练却一无所知。不过在八方道见到那左庶长额头显出龙印,恐怕练的就是这里吧——”
他说着,指点额头眉心间。
末了,又道“既然只有秋叶和冬雪两位长老知道,如果你现在杀死郑王,她们必然以为你背叛郑国、背叛了飞仙宗,哪里还肯告诉你?”
七月不以为然的道“该杀时就不能拖延,怎么能为了这样的理由而不行动。”末了,缓了语气放轻了些声音问他道“还是找个地方歇息吧。”
步惊仙知道她是担心,便笑道“兵贵神速,斥责生变,只有一鼓作气赶到郑都了,他们才不可能及时应对。走吧。”
七月便不再多说,见步惊仙伸出手,这一次没有多做迟疑的让他握着。
不料起飞时步惊仙又如刚才般骤然催动光翼,骤然高速的变化中七月一时不能适应,待得适应过来时,不知道何时又被步惊仙拦腰抱住了。
“你”
她欲发作而不能,只觉得羞怒交加,不知道如何自处。
“不要如此动怒,拉着你手如何能够飞的快?拉扯力量必然让你受伤。”步惊仙言不由衷的解释之后,又道“郑王那两个无用的兄弟不如让我去料理了吧,反正不费事……”
“哼”七月听了不禁冷笑,拆穿他道“我怎么会给你祸乱郑国的机会,如果不能亲手杀死那两个隐患,就不会去杀郑王。你想藏起一人不杀,留待将来争夺王位,引发郑国内变的主意没有多高明”
步惊仙本来就估计瞒不过七月,只是抱着姑且一试的心思,这时也不强辩,失笑道“果然瞒不过七月。”
如此便没有话说的飞了一阵。
七月想起刚才的经历,禁不住望着自己的左手,怔怔失神。
步惊仙发觉了,也想起刚才那股反正力量,禁不住问她道“刚才、反震之力何来?”
七月怔了会,才道“刚才好像碰到了天空之顶。”
“天之顶?”步惊仙大觉诧异,但也知道刚才飞高的程度是过去所没有的。
“像一堵无形的墙,一触之下便有巨大的力量反震过来。”七月说着,又确定的道“但那的确是天之顶,我可以肯定哪里有一堵无形的墙”
步惊仙不由自主的抬头眺望夜空,心里突然想起北灵老人。
‘破天……莫非师父当年要破的就是刚才那堵无形的墙?但七月之体能尚且如此不堪一击般,如何才能将之破开?……破开之后,难道就是脱离这片宗父常说的虚妄天地的办法吗?’
步惊仙一时心思飘远,直到听见七月说“前面该是郑都了吧?”
回过神的步惊仙这才发觉已经飞到,连忙拔高飞入云空,盘旋飞远些才疾落入连绵的山林地带,继而便在树梢之上飞近郑都,待得快到有人烟的地方时便落地改由步走。两个人同行赶路不久,看到间茶铺外有马,便高价买了两匹代步。
到达郑都的时候,距离天亮还有两个时辰。
入城之后,步惊仙又道“时间紧迫,你并非没有见过郑王的那两个兄弟,到时我提着他们头颅给你鉴别真假就是了。如何?”
“不必,杀那二人轻而易举,此事不需你插手。”
七月说罢自顾去了,步惊仙也不坚持,见她去的不是平王府方向,他便折身直奔平王府而去。
到平王府后,他翻过围墙,一路避过巡逻的护卫,找到平王的寝室,悄声无息的推门闯了进去。
见床榻上有两个人,也不理是否避讳,点晕了那上面的女子,便唤醒平王。
平王睡的正香,突然被唤醒,以为是府中下人,正要发火,一看不是,刚要惊叫时就听见把熟悉的声音道“平王记得北君否?”
听见这话,平王一颗提起的心才放下,竟然没有疑心步惊仙深夜贸然来访怀有恶意,直问道“北君吓死本王,还以为是刺客。”
“平王如果不立即找个替身,就真要被人杀死了。”
“什、什么”平王大惊失色,步惊仙便道“武尊要来杀了郑王与平王等三兄弟。”
平王一听武尊七月的名字,不由吓的从床榻上跳下来,慌张不已的道“既然如此,本王必须马上入宫见君上……”
“慢着”
见步惊仙拦阻,平王大惑不解道“北君深夜来访,警示之情本王绝不敢忘,但事情紧急,北君为何阻止本王?”
“是为平王考虑而已。”
“为本王考虑?”平王犹自不明白这话的意思,就听步惊仙道“当今郑王昏庸无能,哪里及得上平王的才智?本君知悉此事后,左思右想,思量再三才赶来知会平王。平王试想,如果武尊杀死了郑王,如果郑国先王只剩平王一子独存,这郑国的王位该谁来坐?”
平王乍听此言,不由大惊失色,下意识的回头张望床榻时,步惊仙笑道“平王放心,她已经被本君点穴。”
平王这才松了口气,却又低声道“北君岂能说这种话……”
“本君不是郑国臣子,郑国谁当君王对本君而言都没有好处,然而我左岸对平王才智素来钦佩,过去就有这种想法却不能说道,自然不能让平王做谋反的事情。但如今是天赐良机,平王把握,则能够成为郑王;平王若不把握,恐怕时机再也不会重来。”步惊仙说罢又进一步诱导道“平王试想,此事并非平王谋反啊,平王只要当作没有听本君说过这些,一切事情也就顺理成章、水到渠成。”
平王过去本没有这番念头,但此刻听了步惊仙的说词,不由的怦然心动,只是一时之间不能立即决定,犹自在迟疑。
步惊仙暗自打定主意,如果平王不敢答应,立即就取了他性命作罢。等了半响,终于听到平王反问说“北君认为本王有此能?”
“若平王无此能,郑国再没有第二个人能够当郑王”
第十三章 群龙争斗 第三十二节 瞒天过海、独负其罪
平王这才痛下决心道“好本王相信北君,请快教本王如何避过那武尊。”
步惊仙这才说了计策,平王听后犹自忧虑道“但他日那武尊知道本王未死,再来行刺如何是好?”平王说罢又道“不如北君就不要离开郑国了,他日本王成为郑王时,就封北君为郑国大将军,统领郑国兵马有北君在,本王不怕那武尊来行刺。”
步惊仙哪里会信以为真,只当平王是为了求他相助又怕七月所以胡乱许诺,便道“此事以后再说。平王如果相信本君,只有一个办法能够免却麻烦。那武尊如果行刺,除非本君日夜不离平王左右,否则哪里敢说一定照应周全?与其担心她来刺杀,平王成为郑王后还不如下旨赦免武尊昔日犯上的大罪,并且继续授其武尊头衔,请她回郑都飞仙宗。”
平王与七月本来就没有仇怨,听了之后觉得这主意非常好。
“北君这主意绝妙,只是,天下人都知道那武尊杀了君上和王兄,本王如何还能下那种旨意?”
“此事平王放心,本君自有办法。只是将来平王对那武尊千万要小心应付,平王日后成了郑王,自然心胸需要宽广。如武尊那类武人,自然傲气过人,我行我素,平王只要待她客气,少些计较,飞仙宗上下自然都会为平王忠心效力。本君料想平王也不会如当今的郑王那般昏庸愚蠢,去与武人计较争斗,岂非自讨苦吃?”
平王连连点头,对他十分相信。
“北君所言极是,本王记住了”
“好,平王速叫一个下人过来,我们立即着手施这瞒天过海之计”
平王连忙答应,当即叫来个巡守入屋,步惊仙将之打晕,换上平王的睡袍,放在床榻上,又将床上平王的妾晕穴解开,那女人浑然不觉的继续沉睡。步惊仙则带了平王躲藏别处。
“北君啊,不如换个女子吧……”
“平王不必担心,料想那武尊不会对她动手。所以让平王留她在床榻上,就是让武尊不会疑心杀错。试想,平王寝房,除了平王还有谁会与平王的爱妾同塌而眠?”
平王恍然大悟,这才闭口不言。
步惊仙让平王留在原地,自己出去查看。
他躲在平王府外,等了一阵,看见七月翻墙入内了,忙回到平王府。
平王知道武尊来了,就叫来一队巡守,按步惊仙的话交待道“看到北君在屋顶亮灯就立即奔往本王寝居外,记得,脚步声要大些”
那队巡守连忙领命而去。
过不多久,看见在房顶上的步惊仙举起灯火,那群巡守忙奔走过去。
而此刻的七月,已经一掌把床榻上的替身毙命,又一指点晕了平王的妻妾,正要点灯拉开被褥查看时,听见外头巡守的脚步声阵阵过来,怕节外生枝被人提前发觉,不敢点灯,又不想耽误,便直接穿窗而去。
步惊仙见七月越过围墙飞走如风般去远,便回去寻平王。
“武尊走了。”
平王不由长松口气,步惊仙忙又低声叮嘱说“刚才那些巡守,假如平王信得过最好,假如信不过,最好杀了。本君还要为平王奔走后面的事情,以免日后平王不能赦免武尊的罪行,今夜之事,平王千万要守口如瓶,不能让其它任何人知晓,否则恐怕会因为本君之故,妨碍平王顺利继承王位。”
平王这时心中不由感动,抱拳作礼道“北君如此相助本王……”
步惊仙忙示意他不要说下去道“平王何出此言,你我即为知己,理当互相帮助,区区小事,举手之劳,何必言谢”
平王这才不说,只由衷对步惊仙拱手作礼,目送他穿门出去。
步惊仙走后,平王犹自沉浸在喜悦之中。想到即将会变成郑王,呼喝群臣,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场面不由兴奋不已;想到北君如此相助的情义,他更是心中感动,只觉得这个知己实在没有交错。
“难怪古人都言人生得一知己足矣”
话说七月以为杀了平王,又直奔王宫而去。时间紧迫,她不敢耽误。只要天亮时候,两王的尸体被人发现的话,必然满城风波、王宫更会加强防卫、巡逻,让一只苍蝇飞进去也逃不过处处遍布的那些禁卫耳目。
夜色漆黑,七月披着暗色的长袍,躲过那些巡逻守卫,一直潜入后宫。
过去她曾经来过王宫多次,因此知道郑王就寝所在的一些迹象。
如此在后宫找寻多处,终于看见一个王妃的寝宫外站了一排太监,一排侍女。便知道是郑王在此就寝,故而门外有如此多人时刻听候传呼进去侍候。
七月暗觉天助此行,原本还担心郑王在越绯的东宫,如此必然要先击败了越绯才可能杀死郑王。此刻她灵没有恢复,对上越绯颇为冒险。
当即不再耽误,径直飞走宫殿之上,小心下行,自侧面落下,运阴劲悄声无息的震断门闩,闪身入内。
这时分里面只有两个在寝室外头值夜的女婢,根本没能发觉七月,让她轻松自她们头顶翻旋进入寝室,闪身便没了踪影。两个宫女只微微感觉到头顶清风拂动,都有些暗自害怕,但因为不能交谈说话,怕惊扰了郑王被治罪,只能压抑几分恐惧,暗自期盼不是有鬼怪。
七月走到龙榻旁,借助锦帐上夜明珠的微光,看清上面睡着的果然是郑王。
正要动手时,外头匆匆忙进来个太监,竟然没有经过门外女婢的通传。
七月闪身一旁,想听听发生何时再定夺,此时此刻,她根本不怕郑王能够逃脱,只想等那太监说完事情就快走,以免累她多杀无辜。
“郑总管,何事如此惊慌竟然擅闯寝宫?”郑王十分不悦的坐起了身。
来的是郑总管,他头也不敢抬的跪在地上道“不好了大王。服侍仙人庙的公公带来仙人的话,说即可起日大王必须调派郑都高手日夜保护,否则必然、必然……”
“必然什么”郑王不由情急追问。
那郑总管惯例性的吞吞吐吐,非要等到郑王赐他无罪了才敢说。
就在这时,那郑总管突然倒底,与郑王一起被惊醒的、床榻上的王妃也突然没了力气的昏迷瘫倒。
郑王还来不及叫喊,咽喉就已经被七月扼紧。
当看清来人是谁时,郑王骇的魂飞魄散,却极力挣扎不能摆脱,口又发不出任何声音。
七月目光冰冷如雪的盯着郑王满脸骇怕的神态。
“你这个昏君上次因为师尊、秋叶没有杀你,指望那一掌掴后你能够反省,从此当个贤明的君王。不料你轻重不分,任人唯亲。先是让在魏国立下莫大功劳的毒蛇营带着死令来追杀我,后又让堂堂郑国左庶长做刺客之事留你这等昏君在世,郑国永无未来可言今日我七月就替郑国上下除了你这个昏君,看你在九泉之下如何面对先王”
郑王本有满腹的话要说,本有无数求饶的话要说。
然而七月根本没有打算听他说话。
“世间真有仙人?竟然算的出你这昏君有杀身之祸”
说罢,七月掌上用劲,顿时震碎郑王的喉骨。
堂堂郑国君王,就这么毙命当场,临死之前竟然连一个字都来不及说出口
七月正要走时,突然自寝室门口飞闪进来一条黑影。她反应极快的迅速闪身避开,只见那团黑影自她原本所立之处飞闪过去,闪动的剑光先刺穿郑总管的咽喉,再捅穿了龙榻上王妃的心口,紧接着又斩飞郑王的头颅
“左岸,你做什么?”
七月看清是北君时,难以理解他的举动时,只见步惊仙振翅挥剑又朝她杀来
她当即拔剑迎击,两剑交击时,巨大的震动响彻整座西宫
而步惊仙则突然飞高几丈,纵声张狂大笑着道“哈哈哈……想不到你这武尊竟然还会来保护这个昏君但这昏君早就该死,天意要他亡,纵然你想救,今日也是来迟一步这便是天意任你武尊如何厉害,今日也救不了这昏君,更休想能抓住我左岸”
“你……”七月这时才恍然大悟,知道步惊仙是要为她背负杀死郑王的罪名,然而不等她说话,步惊仙又挥剑攻来,分明是不让她张口说话,说出真相。
两人如此看似凶狠的接连拼斗,实际上步惊仙剑剑力量大,却直来直去,出招既不刁钻也不险恶;而七月此刻根本不能够有杀心,哪里有反击伤他之意?两柄剑碰撞的响动听来可怕,实则谁都不会伤得了对方。
交击中,步惊仙轻声又迅快道“假如七月说出真相,必然遭郑都高手围攻,而我也必然拼死相救。以此刻你我的状况,飞仙宗高手全到时,恐怕我连飞走都没有机会。若不想如此,此事就什么都不要多说,反正我左岸本是争夺必杀之仇敌,不在乎多背负一个罪名。”
这当口,宫中禁卫已经蜂拥奔走过来,而七月也被步惊仙蓄意逼出寝宫外,沿途挡道的宫墙全被撞穿
“你们这些堕落者,来的再多又能奈我左岸何?今日我左岸杀你们郑国两王,他日必定灭你们郑国”
第十三章 群龙争斗 第三十三节 喜与忧
这时分,东宫的越绯惊闻骚动,也穿衣披袍飞奔赶来,听见北君的话时,险些晕眩栽倒。知道郑王已经遭了毒手,不禁满腔悲愤,又骤然间全化成无边无尽的仇恨怒火
“北君你杀我父亲,杀我夫君血海深仇不共戴天”
怒喊声中,五十颗气灵,飞走间夹杂连绵不绝斩出的神来剑气全朝步惊仙打过来。
“越绯王后何时能飞的如我左岸一样高、一样快时再想报仇吧”
说话间步惊仙拔起飞高,径直撞穿了殿顶,飞走而去。
王宫的禁卫只能眼睁睁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夜空……
偌大的郑都,一时间陷入混乱之中。
郑国飞仙宗弟子及死士营分布四门及王宫,驻城兵马满城巡走,诸多道路封闭,不许车马行人通过。
郑凛然领着飞仙宗三长老及堂主匆匆入宫。
七月则因为越绯的缘故,根本没能走开身。
步惊仙走后,越绯当场失声痛哭,哭着就拉着七月的手,最后又伏到她肩头。
“多谢武尊千里迢迢赶来郑都相助……”悲痛之情稍稍好转些时,越绯便对七月拜谢。
从始至终,七月都一言不发。
她一直挣扎着是否说出真相,在来这里之前,她早想过杀死郑王后的结果,她不怕如果没有与步惊仙同来路上发生的那一切,此刻她会毫不犹豫的拒绝他的帮助。
当一个人的关心到了生命都可以放弃的地步、而你又无法拒绝的接受了的时候,再想装作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那已经不可能了。
如果伸手接受了别人的帮助,再回头说那是你的事情,与我无关。便是忘恩负义。
然而若从开始就拒绝接受,即使别人态度殷切。你也可以说,那是你的事情。别人不过会说你冷漠高傲而已。
七月此刻就处于已经接受了无法偿还的情意处境。
魏国时,北君不救,她也未必就败,故而她认为可以偿还。
而来郑都的路上,北君如果不救,她必死无疑。更何况北君还是抱着必然会牺牲自己的念头去救的她。
其中差别犹如天地。
此时此刻,她当然也明白北君如此的心思。
她犹豫而不能抉择。
郑凛然领着三长老,匆匆赶来。
见到她时,郑凛然按捺着激动抱着她肩头道“太好了七月,你终于回来了我听说你为救郑王与北君打斗的事情时心里不知道多么欣慰,郑国上下知道你的义举,谁都不会再计较过去的事情了。本宗振兴有望,振兴有望。”
郑凛然不敢说的太大声,也不敢流露在脸上。
郑王的死、她无动于衷。她本对郑王只有责怨而没有感恩。但此时此刻,若表现欢喜,必然落人口舌。
她匆匆跟七月说了话,回过头就一脸哀伤之态,去安慰抱着郑王尸体的越绯。
“死丫头,终于回来了?难得你会想通了来救郑王,真是天阳从西边出来了。”秋叶说着,便又沉着脸,她装不出哀痛的模样,只能不让自己嬉笑。
七月轻轻闭着眼睛,内心痛苦的挣扎着。
她知道,她能够回到郑国就意味着飞仙东宗彻底回到飞仙宗,每一个飞仙宗弟子都如此迫切的期待。
这也是北君的用意,不愿让她背负罪名的关心情意。
‘罢了……左右已经还不清欠他左岸的情义了,何差这一次……’
然而她也无法在这里让自己伪装一个有功的英雄,便自顾离开了王宫,回到飞仙宗庄园,看着一草一木,一屋一院,回想着昔日的感动。
飞仙宗庄园里的弟子大多都不认识她,但看了她那头飘荡的彩发,又都知道她是谁。碍于郑王的通缉令,都不敢见礼,却也不敢说什么赶她走的话。便只是远远望着,议论纷纷。
看不见熟悉的脸,七月也觉得十分失落。
是的,当年相熟的那些同门,武艺高的大多去了飞仙东宗跟随她。
武艺低的被调到十二个月的堂口,即使在郑都也不在庄里忙碌。
眼前这些或者是新加入的弟子,或者从别处调回来的。
“武尊”
就在七月想着这些时,一把熟悉的声音突然传进她耳朵里。她不由惊喜交加的望过去,果然看见那张熟悉的脸。
那个从她加入飞仙宗就在管厨房的师姐,如今依然还在。
“师姐”
“你怎么变成这幅模样了?总听人说彩蝶仙子时我还不敢相信,好端端的头发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七月听着师姐的唠叨,心里一阵回家后、重新体会久别温暖的感动……
就在郑王遇刺后的第三个时辰,风尘仆仆,精神消耗过度,险些不支的凌落也赶到了郑都。
然而严密的城守状况立时让他险些没能站稳的跌倒地上。
‘不可能……七月怎会比我来的更快’
然而如此城防,分明意味郑都发生大变故。
凌落左思右想,只想到两个可能,一是北君顺势而为相助七月;二是凑巧郑都有变。他内心期盼着是第二种状况。
当即对城墙上的守卫喊话道“开城门”
上面的人便道“君上有令,任何人不得出入”
“我是信侯凌落”
城楼上的人迟疑着不敢做主,片刻,城门的守将过来,凌落见是相识的禁卫统领,忙问发生何事。
那人迟疑不敢说明,只道“信侯体谅,君上的命令任何人不得出入,末将也不敢私自做主。只能委屈信侯在城外稍等,明日末将会告知凌府的人信侯在城外,他们自会来城墙上将吃穿之物掷下给信侯。”
那守将不敢把话说明,又不敢得罪凌落,便以言语暗示凌府的人会把消息带给他。
凌落听了心中更不安,又问“果真是君上的旨意?何人传的令?”
那守将便道“陈太后身边的王总管。”
凌落听了,立时知道他已经回来晚了。如果不是郑王遇害,绝不会是陈太后身边的总管向禁卫传令。
‘北君啊北君……事到如今你还是不死心,如此乱我郑国七月啊七月……你怎么如此糊涂竟然让北君给利用做出这种天地不容、永不能被郑国上下饶恕的冲动错事’
第十三章 群龙争斗 第三十四节 离奇变之一鸣惊人者(上)
凌落心乱如麻,在城外等到天亮,根本不能静心歇息。
好不容易等到府中有人来,将消息放在包袱中丢掷到城下,他看过之后,一半忧虑,一半迷惑。
郑王遇刺,如何才能确保郑国稳定让他忧虑。
明明杀郑王者该是七月,为何如今七月成了救驾有功,而北君却成了凶手?这让他迷惑。
‘莫非我猜错了七月的心思?……倘若如此七月为何回都,又怎能如此快的赶回郑都?其中到底有何蹊跷?……如今郑王在内,平王,勇王均被刺杀身亡。君王之位无人可继承,如何才能确保朝政不动摇……’
正午时分,陈太后得知凌落在城外,让人传话,请了凌落进城。
凌落匆匆忙直奔王宫。
出乎意料的看到在陈太后身边的平王,安然无恙的端坐着。
“信侯来了。”
平王连忙起身,陈太后双眼红肿,犹自伤心悲痛着。
见到凌落,便让他坐下说话,末了,才道“信侯啊,哀家已经命人请左庶长赶回郑都。如今郑王遇刺,满朝文武尽皆哀痛,然而国不可一日无主,那北君所以如此,正是要让我们郑国朝野动荡”
“太后所言极是。”凌落垂首听命。
“平王本来不是个有才能的人,然而如今只有他能够继承正统,两位老王爷的情况信侯也是知道的。但平王过去不甚得人心,突然让他肩负起整个郑国,不要说朝野担心,连哀家也担忧思来想去,也只有左庶长和信侯能够托付大任,希望你们一定要稳定局面,不要闹出大乱子”
陈太后说罢,又转而对平王叮嘱道“哀家知道你向来心高气傲,但你才能不足是事实。如今要当君王,许多事情绝不能如你王兄般专断独行,左庶长父子的才能、忠心都可以完全信任,遇事多听他们二人的谏言,改了你的那些毛病”
平王不敢与陈太后争论,谦虚的领命道“太后教诲的是,儿臣一定时刻铭记,提醒自己。”
陈太后说罢,挥手道“平王与信侯去商量吧,哀家心中悲痛欲绝,实在不能再帮你们更多。”
“请太后节哀顺变。”
凌落陪着平王出去后,就听平王道“此事说来、哎,让人笑话。如果不是信侯,本王绝对不愿说的。那晚本王不在府中,偏偏本王的爱妾竟然与下人私通,在本王寝室做那苟且之事偏偏却因此成了本王的替死鬼,倒让本王因此躲过一劫。”
凌落听着,暗觉疑惑,犹自对凶手的事情难以明白。更觉得平王的情况古怪,那爱妾即使与人私通,也不该会跑到平王的寝室。
然而眼前更重要的事情是如何保证平王继承君王之位,如何保证郑国朝野不因此动荡不安。
凌落在王宫,数日不能离开,陪平王商议大事,等着左庶长和公主回来。
就在第五日,周公主拜月派来使臣。
表示对郑国的情况十分关心,也为郑王的遇刺十分沉痛。又说北君是被恶魔占据了灵魂的人,早已被周国驱逐。周国依旧秉承与郑国永结同盟,和平共处的信念等等。
凌落见其它人都十分欢喜,认为周国做出承诺不会乘机出兵是件天大的喜事。
唯独凌落却因此意识到周公主根本没有与左岸翻脸成仇,北君的被驱逐,其中有其它蹊跷。周国看似无害的亲近之意,实则包含了可怕的祸心,也极其像是北君的主意。
一个国家如果面对可怕的外敌侵入,这个国家必然上下团结一心对外。但如果没有外敌的威胁,就会变的散漫,内中就有无数人争权夺利,不顾国家会如何,只顾自己能够得到多少。
周国如此表态,分明是希望让郑国上下以为没有外敌,期盼的是郑国内部生变所谓攻心为上,这便是攻心之计。
然而此计即使看破也没有办法,便是高声大喊,说周国包藏如此祸心,在意者少,听过就忘的多。只有确保政局稳定,才是根本应对之策。
凌落如此焦急的又等了一天,左庶长和公主终于回都。
当日便不敢耽误的召集文物群臣,在早朝大殿上,左庶长念了陈太后的诏书。
郑都的文武无人敢有异议的纷纷表示奉命。
就在这时候,七月才知道平王原来还活着
当身在飞仙宗的她得知平王继位的消息时,立时明白到是北君从中做了手脚。七月这时候才明白,左岸不是李一剑,即使左岸能为救她而牺牲自己,但也绝不会如李一剑般放下自己该做的事情不管,一味纠缠在她身边,为她而活。
七月考虑着是否再挽救这个错误时,她与郑凛然都被传到王宫,面见新继任为郑王的平王。
在王宫见到平王时,七月发觉他外表看起来与过去不一样了。过去的平王飞扬跋扈,这时当上郑王,反而显得十分温和谦逊。见到郑凛然和七月时,十分热情,甚至免去诸多繁琐的礼节,一副毫无君王架子的姿态。
这番表现也让七月一时没有动手之心,只想过些时候看看他到底如何再说。
“君上如此恩重,让本宗和武尊实在受宠若惊。”
郑王笑道“哪里话郑国如果没有飞仙宗,岂能有今日?宗主与武尊更是郑国武勇之骄傲象征,理当受特别礼遇。”
这时郑王又让人宣旨。
七月见平王如此和善,便随郑凛然跪地候听。
“飞仙宗对郑国历来有功,先王遇刺时,又得武尊救驾……因此,本王赦免武尊昔日犯上的旧罪,赐封号郑国武尊盖世战神彩蝶仙子,享侯爵俸禄,封地五百里……飞仙宗宗主管理有方,赐封号倾城红颜英武宗主,享侯爵俸禄,封地五百里……郑国本有开国先王所定特律,自今日起,继续执行。飞仙宗宗主与武尊象征郑国国威,见君王免一切烦礼,飞仙宗内务事情,郑国上至君王,下至文武百官,任何人不得干涉插手……郑国武尊盖世战神彩蝶仙子为人刚正不阿,故特赐郑王天道剑一柄,盼继续发扬公道正义,代本王执法,凡有作奸犯科者,可先斩后奏,上至君侯,下至九品官吏,无一例外……”
不要说是七月,此刻郑凛然听着,都觉得难以置信。
平王的为人朝中可谓人人皆知,好色、骄狂、贪财。是朝中许多贪官背后的靠山。
过去因为得罪过他,多次再见面时,平王都不给郑凛然好脸色看。
今日,他竟然突然摇身一变,好似成了个明主?不但不计较过去的间隙,还如此封赏,更对七月如此倚重,简直让郑凛然觉得是在做梦。
然而平王所以如此,其实也有他的想法,对七月他是相信北君的话,也知道七月的厉害,故而十分愿意笼络。过往他贪财好色,因为国家的是郑王的,不是他平王的,如果不贪不占,便没有那些可享受。
如今他想通了,他已经是郑王。郑国的一切都是他自己的,便对那些贪官污吏改了态度,觉得杀的越多,他的东西会被中饱私囊的就越少。过去他本极好颜面,唯恐别人不把他当回事。如今也想通了,他本是郑王,人之地位的极致,还计较那些虚表的颜面做什么了?
稍稍装的客气和善,就能让飞仙宗上下死心塌地,何乐而不为呢?
当平王与凌落商量这些时,当时就看到凌落的惊讶,为此平王更觉得十分得意。
‘明君谁不会当过去本王只是没有施展才能的机会,如今就让你们好好看看,本王比王兄英明百倍’
如此一来,平王就越英明的得意了。察觉到郑凛然的吃惊,更让他加倍的得意。
总管宣读罢了旨意,不等郑凛然和七月谢恩,他就忙过去虚扶请她们起来。
“方才要两位跪拜听旨,因为当时旨意没有宣读,其中的内容也没有生效。如今旨意已经宣读,内容已经生效。旨意中说的十分明白,宗主与武尊免一切繁文缛节,自然不需要谢恩。如果还不起来,那就是对本王不敬了……”
郑凛然记得左庶长的作风,依旧坚持谢恩了才起来。
七月却直接站了起来,看着郑王问道“上至王侯,其中有否包括君上自己?”
平王心中颇为不快,想不到七月会有这样一问。
郑凛然当场色变,那宣读旨意的太监总管激怒呵斥道“大胆”
却被平王喝退。他当明君正当的得意,略微思索过后,便觉得没有什么不可以。反正明君在他看来并不难当,而且他相信如此优待之下,七月没有道理还会杀他。
“当然包括本王”
七月听了,便抱拳作礼道“希望君上始终如此英明治国,那么我七月必然不忘师尊教诲,一定全力以赴保家卫国。”
平王本来就想听见这种话,不由的龙颜大悦。
回去的路上,七月犹自觉得不能相信。忍不住问郑凛然道“师姐,平王何时变成这样了?”
第十三章 群龙争斗 第三十五节 离奇变之一鸣惊人者(下)
郑凛然也觉得莫名其妙,难以置信。
“我也不知道……也许他只是刚当上郑王,一时惺惺作态吧……”
“但愿不是才好。”
郑凛然也点头道“是啊,假如他果真变成位明君,不管他过去如何,将来都是郑国的幸运。”
而这时的平王在郑凛然和七月走后,犹自沉浸在当明君的欣喜成就感之中。
刚才宣读旨意的太监总管这时候道“君上,那飞仙宗宗主过去曾冒犯,那武尊七月更是个狂傲不羁的人,君上对她们如此器重,只怕将来反受其害啊……”
平王听了后,突然觉得他要当明君,就不能继续用这种进谗言的人在身旁,又知道这总管过去替他做许多事情都从中得好处,更是宫中除郑总管外最被人嫉恨厌恶的贪财之徒。当即冷笑道“来人啊,把李公公拖下去,斩了本王身边不需要阴险小人”
那太监总管吓了半死,哭喊求饶着叫饶命,甚至不惜拿过去帮助平王的一些事情说,但结果都没有让平王心软。
平王见几个不做声的太监个个都面露喜色,知道那太监总管斩的大快人心,不由心中更得意。顺手把拿起桌上的书,翻着边看边回想今日所做的事情。
‘一个人看太沉闷了些,叫上两个妃子一旁侍候,再让识字的淑妃念诵了听岂不惬意?’
淑妃本是驾崩的郑王的宠妃,平王早就垂涎三尺,当上郑王后,就让她继续留下侍候。凌落开始认为如此不妥,但平王素来好女色,在此事上十分坚持。
“本王自然会当个明君,但人无完人,岂能没有些喜好。这女色嘛,信侯该知道于国家大事无害,何苦如此斤斤计较?本王只要知道不因为女色而滥用权力,不许她们干涉国家大事就是了。”
凌落劝阻不住,只好去请陈太后,不料陈太后听说平王继位后的许多事情做的妥当后,对于淑妃的事情竟然并不拦阻。
“此事哀家说也无用,不如信侯去请左庶长劝阻郑王。”
凌落当时还不明白何意,果然回去请教父亲,听左庶长说了番话后才明白陈太后是委婉的表示让他不要对郑王要求过于苛刻。
“为人臣者不可学儒家般去要求君王灭绝人性的做一个毫无缺点的君王。此等人天上才有,人间无有。君上能如眼前般一鸣惊人,让满朝文武都为之肃然起敬已属难得,无害于国家大事,由得他个人喜恶去做。倘若作为君王连一些无害国家大事的个人喜好都不能满足,此等君王谁又愿意长久做下去?君上过去就好女色,但对宠爱的女子在钱财上虽然大方,但素来不会因此帮助那些女子的家人为官,曾扬言女子就是取乐的,为女子所控者非是花丛真君子所谓。因此不必担心会闹出大事。只是此事不可声张,尽量不要让朝野知道,宫中凡有多嘴议论者,一律杀无赦。”
凌落听了,不由觉得他自己还有许多东西要学,过去只知道平王好女色,却不知道其从不为女色所迷的事情,否则如今就不会过于担忧。
平王知道凌落不再劝阻,反而交待宫中服侍淑妃的宫女太监不可言传后,十分高兴。
郑国原本不安定的局面伴随时日的推移,逐渐变的稳定。原本许多与平王过去有间隙,甚至曾经因为平王中饱私囊而参奏过他的人都以为会被贬官、罢免甚至问罪。不料一个都没有,反而是那些过去为平王办事的贪官枉法者却被杀、被贬、被罢免了不少。
许多上奏那些人罪证的折子,都被批准。
诸多的事实让满朝文武从开始的难以置信到后来的改变看法,不由纷纷对郑王称颂敬服。
最让满朝文武惊讶的还是郑王对左庶长父子的重用,初时许多官员以为郑王只是为稳定局势被迫而为,然而有数人想借此成为郑王心腹,私下求见郑王大说左庶长父子的不是,结果却都被杀头。
便再没有人敢如此认为。
这日平王在宫里与群妃嬉闹玩乐时,凌落又来求见,见到凌落,郑王便忍不住叹气的道“怎么又有事情?”
“君上,国事繁杂,事事离不开君上决断。”
郑王颇觉不耐,正与群妃嬉闹的高兴时就有人来禀奏,决断之后才又叫来群妃,不片刻又有人来
“这些事情信侯就可以决断,何必非要来打扰本王兴致?”
凌落听了十分无可奈何,一些时日的观察,他明白到平王并非如何英明,而是并不知道君王权力掌握在手中的重要。平时看书,是让妃子念诵,他才听的进去,到有趣的地方有不明白的,就叫个人来解答。
国事他也并不热衷,更愿意把时间花在听乐曲、与群妃嬉闹上面。因为不热衷君王权力的使用,又知道朝中官员的禀性能力,故而也愿意将事情全交给文武朝臣去办。勉强而言,平王算得知人善用,又愿意笼络人心,且有些这方面的手段。
真正的事务知道的不多,了解的不深,但不了解也不武断,全都愿意听从知道究竟的文武官员的建议去实施。
凌落曾经委婉的暗示,劝郑王要多了解些国家大事的知识。不料郑王振振有词道“古往今来的贤明君王不外乎知人善用罢了,那些需要什么都学的君王,只是因为他们没有可以信任、可以托付的臣子。所以必须事事都懂,才不怕被臣子蒙骗。但郑国有左庶长和信侯,忠勇天下无双,本王何必费那些精力去知道那么多?信侯年轻,天资聪慧,替本王多多了解就是了,但凡有事,有信侯在旁,不怕有人能蒙蔽本王。”
一番话说的凌落当时哑口无言,才知道平王心中竟然有这种念想。然而这种念想虽然显得不上进,却又让他无从反驳。除非他要说,郑王如此信任器重他是错的。
“大王才是郑国之主,虽然臣等能为操劳具体细要,然而能否施行,势必需要君上才能决断。”
第十三章 群龙争斗 第三十六节 蒸蒸日上
郑王无可奈何的耐着性子听凌落禀奏了事务,如常询问凌落意见想法,末了道句“准奏。”
凌落去后,郑王琢磨着如此下去实在烦扰人。
思想间,他突然想到个认为可以一劳永逸的绝妙主意。
‘那许多繁杂事情本王自然学不来,修渠引水也来问,耕田改革也来问,今日这个参奏那个,明日那个来参奏这个,军中物资配给,什么兵器添置购买,这些刀比那些刀,各个振振有词……本王又不是神仙哪里能去把这些都了解的精通了凌曌父子二人忠心自然是没有问题的,父王在世时都对他们那般倚重,王兄在世时那般打压他们也没有过怨言更没有谋反之心,既然妥当又有才能,何不把这些麻烦事情全推了给他们去做……’
“来人呐,传本王旨意,增设左右二相之职,命左庶长凌曌兼领左相之职,总理朝政。命信侯凌落为右相,协助凌曌处理朝政。如非关系社稷安危的大事,不必来向本王禀报。”
这旨意传达下去后,满朝文武皆惊,原来的郑国老丞相知道如此一来权力被彻底架空,慌忙纠集一群党羽,入宫面圣。一个个都说左庶长凌曌军伍出身,根本不能担当相国之职。
然而郑王心意已决,根本不容更改,最后又说,且看他们治理的如何再说。
便让群臣无可奈何的退走。
左庶长跪领旨意后也十分吃惊,他自觉也根本担当不来此职,然而又知道郑王是被国务扰的烦了,才用此计来个一了百了,去劝说也必然是没有用的事情。
“天下间岂有这等事情,父子二人一同被拜为相……”
凌落领了旨意就来见左庶长。他知道君王管理群臣,需要权力制衡,所以即使父子二人同样优秀,也不能够同时委以重任。左相军权在手,让其父担任勉强还说得过去。而右相掌管政务,在朝中可谓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素来需要德高望重的人来担任,任凌落这种年纪的人做,本就难以服众。
如今文武大权全落在他们父子手中,哪里能是一个君王做的决定?
“君上今日对你说过什么?”
“没有说过什么。”
“原本我们凌家在朝中为官多年,就遭许多人嫉恨。君上继位后又对我们凌家委以重任,更让我们成为众矢之的。如今让我们父子二人同任相国之职,不知多少人会把我们父子恨透。从此以后,必须事事加倍小心,容不得丝毫差错。否则必然被群起围攻,对我们父子极力诬陷,唯恐落石不够沉重啊……”
“可是父亲,孩儿素来对这些朝政文事不甚精通,过往只是随父亲学习军中之事,如今让孩儿哪里能担当相国之职……”
凌落十分着急,相国并不好当,没有那些能力,不知道诸事细要就不能够做好。其权大,故而所需知晓的也必须多。这也是为何相国总是德高望重又年长者任职的关键所在。人受年纪限制,即使天纵奇才,没有足够的时间也不可能学习太多。
“说这些无济于事,权当君上对你的信任,你就替君上加倍勤奋吧。”
凌落被这句话勾起回忆,这才恍然大悟的想起郑王说过的话。如今果然是要让他凌落代替郑王去加倍勤奋……
如此一来,凌落自知能力、知识不足。不由诚恐诚惶,每日里没有事务时都拼命的浏览留存的文案资料。每日睡不敢超过一个时辰,吃饭都在案桌上边翻阅文案资料边进食。公主看他如此操劳,有时禁不住气恼抱怨说“君上哪里是信任信侯,这简直是把信侯又当牛、又当马在使”
凌落听了,不禁歉疚道“原本以为今年能够与公主完婚,如今一拖再拖,凌落实在心中惭愧难当……”
公主便不忍心的抱住凌落的头颈在怀,心疼的红了眼眶,却又不敢耽误、浪费他的时间,忙道“信侯不要如此,是不该如此乱发脾气。信侯继续看文案资料吧,虽然不能替信侯分忧,却也愿意在一旁相陪,为信侯斟茶倒水。”
凌落如此忙碌,其父左庶长也是如此。自知对许多文事了解不多的左庶长同样废寝忘食的勤奋学习,又请教长期处理相关事务的能臣。
郑王用此办法果然落得了清闲,而郑国的情况又在凌曌父子的努力下迅速恢复稳定,朝野皆称颂郑王的功德,更让他心中得意非常。
‘明君有何难当,先王总说王兄比我们有才能些,我看王兄就十分愚蠢。每日累死累活,绞尽脑汁还让郑国险些灭亡,看本王,不费吹灰之力的就力挽狂澜,还让朝野尽皆称颂。明君嘛,不过知人善用而已。’
郑王很是清闲得意了一些时日,然后又觉得朝政虽然稳妥了,但只是国富民强还不够,一个国家不能没有强大的军队。此事他心中早有人选,这时候觉得能够提出来跟凌曌父子商量。
这日就传了他们二人入宫。
整整一个月,左庶长与凌落没有在早朝以外的时间见过郑王的面,每次有事来求见,郑王都是那句‘相国决断即可,小事不必来问本王。’
这天被召见,两父子都不敢怠慢的连忙入宫。
见到郑王后,就听他说“相国以为我们郑国的军势如何?”
这个问题凌落认为其父更有资格回答,便不争着发言,就听左庶长道“战力胜过神魂军,战意胜过楚军,然而战力不如楚军,战意不如神魂军。”
郑王觉得左庶长回答果然中肯,细想觉得确实如此,十分欢喜的又问“为何郑军战力会不如楚国,战意会不如神魂军?”
“楚国崇武,传统若干年,故而战力过人。然而如此本会导致国力衰败,难以长久为计。昔日楚国名相是上一代的天机子,设法解决了楚国困局。如今楚国太子已经窥破不足,用了诸多办法消除隐患。楚国的战力不出三年就会与我军持平。故而不值得君上效仿。神魂军信仰神魂意志,故而悍不畏死,此乃任何鼓舞士气之法都不能胜过的事实,君上也无法效仿。”
郑王听了,心里更觉得欢喜,知道郑国并非弱,而是更强。
“左庶长认为,当今天下的军事大家,以谁为最?”问罢,又忙补充说“左庶长这般威震天下多年的自然不能计算在内,否则本王便不必有此一问了,自然非左庶长莫属。”
“臣以为,算上臣在内,当今天下用兵最高明者,也没有能够超过北君的。”
“哦?”说到正题,又听到左庶长对北君如此推崇,郑王不由精神更抖擞的坐直了身体,急切追问道“左庶长如何以为北君用兵比左庶长更高明呢?”
凌落听了也觉得他父亲太过谦虚,但也不便插嘴。
“臣用兵,稳妥有余,然而进攻不足。臣之子凌落受臣影响之故,也是如此。楚国太子用兵,攻守兼备,十分高明。但比起北君,又逊色一筹。北君用兵实在达到兵法中极高深的境界,正所谓用兵不过正奇变化,北君用兵、正奇之变无穷,让人预测不能。看似战事中有许多薄弱可图之利,实则北君以攻代守,让人兼顾不暇,根本没有空闲腾出手脚去反攻其军势薄弱之处。神魂国当初被联军攻打时,便是佐证。北君深知神魂军战意之优势,以此为守,又出其不意率兵两路破关,围魏救赵,迫使我军不能继续全力进攻,反而背后失地,自救不暇。”
郑王听了十分欢喜,又禁不住问“倘若左庶长与北君交战,胜负如何?”
“君上如让臣领兵去攻神魂军,臣不能胜;若神魂军来犯,君上让臣领兵抵挡,北君不能越雷池一步。”
“如此说来,左庶长认为北君此人的军事才能,可算举世之才了?”
“不错。”
“本王也是如此认为,因此,本王在想,假如郑国能有北君执掌全军的话,天下还不是郑国的吗?”
此言一出,左庶长与凌落皆惊。
但凌落见父亲没有说话,便按捺不言。
“君上的主意十分好,可惜北君是郑国不共戴天之仇敌……”
“哎……左庶长这么说本王就不同意了。比起郑国一统天下的大事而言,北君刺杀王兄之罪不过是小事而已。本王都能为了国家大计不予计较,左庶长难道还要耿耿于怀?”
左庶长看出郑王早有主意,但此事关系太大,实在难以实现,只能继续劝阻道“非是臣认为君上的主意不高明,而是怕朝野难以接受。”
“此事本王早已经想好,就说王兄是疾病发作,并非死于北君之手。如此他只有刺杀动机,并没有刺杀之实。也就没有那么让人不能接受了吧?”
“既然君上主意已决,不知打算派何人去找寻北君,游说他为君上效力?”
凌落大惊失色,忍不住插话道“启禀君上北君此人是神魂意志追求者,臣几度与他逢面,尽管知道其才能盖世,原本也有为郑国招纳贤才之心。但却发现他心志未曾动摇,刺杀先王也是为的乱我郑国,包藏祸心,如果让他入郑,他绝不会真心为郑国效力,必然会想方设法祸乱郑国,以图让郑国被神魂军灭亡”
第十三章 群龙争斗 第三十七节 避实击虚
郑王十分不快道“本王素来知道信侯是个心胸豁达之人。难道因为害怕北君入郑后掩盖了信侯锋芒故而如此再三阻扰么?”左庶长暗叹口气,早知道凌落如此说会被郑王如此怀疑。
“臣绝无此心!君上明鉴。”
郑王稍稍缓和言语,失笑道“本王也知道信侯绝非嫉贤妒能之人,所以,此事打算让死士营总指挥使负责,还需要信侯派几位神宗高手相助寻访查探北君的行踪。信侯该不会推却吧?”
“君上有令,臣岂敢不遵?君上需要多少人,臣立即安排。”
“好好好、此事本王思虑已久,今夜就让他们出发!”
离开王宫时,凌落惭愧的道“孩儿未曾深思熟虑,吧……”左庶长轻拍他肩头道“你也是太过情急。只是以后不可如此,君上心意已决之事,即使绝不可违,也只能设法让事情不能成功。绝不可一味的徒劳顶撞强劝,如此不但无用,反而徒惹君上不快。尤其如今你我父子同为相国,稍有不慎就会被君上误会是专权独断,不将君上的话放在眼里。这些道理,你该懂的。要时刻谨记,臣子就是臣子,便是君上的决断再如何不对,你也需要听旨,奉行时巧妙修正旨意的错误就是。如此才是长久为臣之道,否则与专权犯上的权臣就没有了区别。”
凌落悉心听教,作礼道“多谢父亲教诲。”末了又请教道“不知此事上,父亲有何主意?”左庶长胸有成竹苒道“北君此人有何弱点?”
“过于固执,对神魂宗的理念实现分明是明知不可为而为。”
“错了。”
凌落便再想不到其他,只好求教道“请父亲指点迷津。”
“北君此人,多疑!只是北君对于自己人倒还能做到用人不疑,也许他知道自身的不足,故而有意弥补。只是对待敌人”他的多疑此刻就让我们能够利用。”
凌落恍然大悟道“父亲的意思是,北君根本不会、也不敢来郑都?”
“八方道时,北君知道不是我的对手。只要我们制造声势,到处散播苦苦找寻他的消息”他知道是你我父子如此积极,必然疑心是诱骗他入郑国,寻机要将他铲除。”
凌落恍然大悟,大叫绝妙。“如此一来,君上也认为我们对他的旨意十分用心。这便是父亲说的,另谋主意巧妙让君上不利的主意不能实施了!”
“正是如此。不过此计虽然两全其美,却也只能收一时之效,日后北君武功精进,修炼出魂时,再不会将我放在眼里。眼前也只能暂时拖延,再设法让君上渐渐明白北君之心…………恐怕还是要你设法让君上多外出走动,以便让君上明白神魂意志追求者与常人的不同之处。”
凌落忙道“父亲放心”此事攸关国运。君上用人不疑虽然圣明,但如果以此用北君,必然是郑国的灭国大祸。孩儿绝不敢马虎大意。”
“此事不可太露痕迹,更不可操之过急。必须等到找寻北君的风波过去之后再做,以免君上明白此举用意而大怒,反而会收反效。”
“孩儿明白。”
这时碰到几位入宫办事的官员,见到凌墅父子”个个恭敬拜礼。而凌落也学他父亲一样十分谦逊客气的认真回礼。过去他只是信侯时尚且没有如此过份的谦虚,此刻因为父子同掌大权,如履薄冰,任何时候都变得不敢有丝毫失礼,以免被人觉得他们凌家骄傲自大,徒惹仇敌。左庶长与凌落很快将找寻北君的事情广为散播”左庶长更发动其属下的军马,派兵马到处查探,不多久便闹得举国皆知,连楚国、周国都知道郑王要赐予大将军之职,以掌管郑国全军的优厚条件招降北君的事情。
然而此刻的步惊仙飞走于深山野岭”浑然不知道外头的局势情况。
为了对付郑国仙人,他放下了其它事情。
直到拜月放出十只飞鹰终于有一只找到他时,他才知道郑国欲招降他的事情。
步惊仙看罢书信中的内容后”不禁哑然失笑。嗯起那时候平王担忧之际许诺日后让他统领郑国兵马的话,没想到此刻竟然还没有忘记。然而他稍作计较考虑之后”便对此事再不多想。
凌家如此大张旗鼓,而凌落分明不可能相信他会效忠郑王。凌落或许做不出如此歹毒的设计,但其父左庶长可非善类。将计就计想引他自投罗网,一旦到了郑都,左庶长还怕没有机会设局取他步惊仙的命?
只要被那头黑龙给一口咬实了,结果如何就让步惊仙不敢想象。
步惊仙展开另一份情报,看着,不由皱眉,看罢时,只觉得难以置信。
,平王继位后知人善用,用人不疑。左庶长与凌落同时为相,军、政大权如今全掌握在凌家手里…………怎会如此荒唐!那平王过去明明最憎恶左庶长,如今继位后反而对左庶长这般重用了…*……”
步惊仙越想越觉得难以置信。除非平王心境竟然达到去喜恶的境界,否则如何能做出这种事情!
,…………郑王不理朝政,一应决策全交给左庶长与信侯决断,事不关社稷安危不必奏禀,郑王每日与后宫妃嫔嬉闹,却没有妃嫔因受宠而鸡犬升天,郑王又亲君子远小人,大力整治贪赃枉法的官吏,重赐公主郑王剑,赐武尊七月郑王天道剑,公然宣称此剑甚至可杀误国误民的郑王自己……郑国朝政稳定,军民纷纷歌颂郑王功德…………左庶长父子如履薄冰,处处谨慎小心,待朝中文武加倍客气,对府中一应人等加倍约束严禁有仗势欺人之事……夫君,你这番可是杀了个不足为患的郑王,捧了个一代明君出来。臣妾实在无法可想,只有加快神魂国体制的改建而已。,步惊仙看罢拜月的书信,禁不住疑心身在梦中。
那个在郑国过去从来不得人心,好色骄狂又无能的平王摇身一变成了明君。
直气的步惊仙禁不住仰天大笑,手指青云叫道“左岸啊左岸,枉你机关算尽,结果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荒唐啊荒唐,可笑啊可笑,此事简直是千古第一笑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