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节 罚
难以置信!凌落难以置信,步惊仙也难以置信。然而后者没有因此发呆,他如莽牛般冲出,挥剑照那黑脸大汉后背就砍。
眼看中时那汉子突然回头,一掌震飞步惊仙手中的长剑。紧接着跨步勾拳上抽,任步惊仙反应迅快也没能躲过,被那碗大的拳头擂中胸口。
击中时震动胸骨的声响如擂大鼓,响的山岳反复回荡。
那黑脸大汉一击得手,根本不看袭击之人,收了拳就要回头。
步惊仙吃了一拳,本以为会如凌落般站不直腰,没想到响声震荡虽然惊人,但他却并不觉得痛楚。见那黑脸大汉转身要拿天籁公主,顾不得再等时机的拼尽全力,朝那黑脸大汉的腰际就是一拳!
如果他受了黑脸大汉一拳未伤就是意想不到的结果,那么这一拳击中后,那黑脸大汉惨叫前飞更让他预料不到。
‘糟糕!’片刻愣神,步惊仙立时想到黑脸大汉飞出去必会撞倒天籁公主。
果然就见那汉子飞出时撞的天籁公主险些稳不住身子,堪堪以为没事时,那汉子抛飞间胡乱一抓,竟抓住公主的黄袍,拉扯之力一下将她带飞出去,只抛出崖外。
步惊仙一时也没多想,只觉非救不可,飞身跳出去时迅速脱了外套甩出去一头。天籁公主倒也反应迅快,不等他呼喊就一把抓住了。
步惊仙就势拉扯一提,却发觉他自己也飞出了崖边。这面崖足有百丈之深,摔下去哪里有命!当即勉强踏住陡峭壁面借力一拽,将天籁公主拉高一些,一把抓住她手。又抄出身上的匕首,凌空翻旋借力稍稍接近些悬崖,一剑刺了进去。
这工夫天籁公主也一手抱住了他身子,两个人的体重和下坠冲势都寄望在那柄匕首上面。
奈何冲力太大,匕首在崖壁上留下越来越长的剑痕,带着他们加速下坠。
那股力量太强,步惊仙又怕拔出平插会把匕首震断。
只觉耳旁风声呼呼作响,他们的坠势越来越快。如此下去两个人都必定摔死!
不敢等到坠势更快,步惊仙发力急蹬壁面同时急提天籁公主的身子,迅速拔出匕首,借片刻的稍稍缓冲时机重又把匕首平插进崖面,抓了公主的手按上去。道了声“抓紧!”时他松开匕首把柄,自己坠落下去。
抬头看上头的匕首果然能承受天籁公主的体重而不断,心头稍松口气,忙又自救。
他身上再没有了兵器。
可是他不愿就此摔死。
于是他把胳膊腿都极力贴上崖壁,十指如钩想要插进崖壁里般拼命用力。
磨擦霎时让他胳膊腿和胸口的衣裳破烂,紧接着是皮肉破烂,足足下滑了几丈,也足足带出几丈的血印。
他下滑之势终于止住,脚下抵着的一点突岩终于承受住冲击没有断裂。他沉沉呼吸了几口气才渐渐感觉到周身磨烂了皮肉的痛楚。听见上头呼喊,他抬头看时见天籁公主要把手里的长剑丢下来,忙大叫不可。
“我此刻已经无法仗剑支撑,动一动怕都会立即坠崖摔死,只能等大师兄救助了。”
天籁公主再不敢掷剑,反将郑王剑插进崖壁以做立足用。末了又朝下头的步惊仙呼喊询问道“你还能支撑片刻吗?信侯已经去寻绳索了。”
“能。”
天籁公主静了片刻突然又问他道“你我非亲非故,你又不是我的护卫为何如此舍身相救?”
“我想留些气力多支撑片刻……”步惊仙听她问这些废话实在没了耐性,他此刻周身疼痛难当,又不敢动弹丝毫,集中注意力维持平衡尚且不够哪里有工夫陪她说闲话,也顾不得失礼的干脆打断。
好在天籁公主人聪慧而且会替别人考虑,一听就明白了状况。
“我不该累你分心。”
步惊仙也不回答了,全神贯注的维持清醒,保持平衡。他只有一只脚的脚尖勉强抵着突出的一点崖石,维持的胆战心惊。
如此不知过去多久,突然闻到天籁公主身上的香气,这才听到上面有金铁之声。抬头看时,上面的公主已经靠着长短两把剑下到他身旁,最后单手握匕首吊着身子,单手反握郑王剑插进他一只脚下。
“有它支撑,料想轻松些。”
两个人一起踩在那柄郑王剑上,竟然能够支撑。
如此一来步惊仙压力大减,不由的长舒口气。天籁公主又扶抱住他胳膊,见崖壁上全是血,他胳膊一面血肉模糊,惨不忍睹。禁不住轻呼着道“伤成这样!”
步惊仙想不到这公主如此有胆识,不惜冒险下来助他。感动之余也为凌落庆幸,有妻如此确是福气。
“公主太冒险了。”
“休说是救命恩人,即使是职责所在拼死相救的护卫我也从不会为顾自己避险就舍弃。”天籁公主说罢了突然又问他“方才问你的话此刻能答了么?”问罢又道“非是我不知此刻之险,只是心里实在感动又疑惑。此刻形势所迫你我如此相对自然无妨,一旦上去岂能私下寻你说话?就是信侯胸怀宽广我也必需知道自重二字。”
步惊仙忙道“公主所言极是。只是公主不知我与大师兄的感情才有疑虑,我视公主为嫂,方才怎能不救?”
“想也是如此。若非信侯与你感情深厚,又岂会独带你来让我认识。只是恐怕日后未必记得你的模样,倒辜负了信侯的苦心。”
步惊仙只有苦笑。公主当然记不得他,因为由始至终公主就不知道他步惊仙长什么模样。一个被泥尘覆面几层的人,旁人怎么能看清他的长相?
“练功所需,不过将来必有机会。”
“原来如此,早就猜想必有缘故。”
这工夫上头传来凌落的呼喊声。听见两人答应后忙放下绳索。
天籁公主抓住了绑在步惊仙腰上,后者忙让她先上去。她却不从。
“你伤成这样自己哪里能抓稳绳索!”说罢见步惊仙犹自拒绝,便明白他的顾忌,当即朝上头的凌落喊问道“信侯,你师弟伤重不能抓稳绳索必需人相助,我当先上来待你下来助他,还是助他一起上来?不敢擅自主张唯请信侯决断。”
就听上面的凌落毫不犹豫的喊话回复道“当然救他一起上来!“
步惊仙听见了忙道“师兄将绳索放长些下来,让公主多绑两圈在我腰上即可,不必让公主搀扶。”
“好!”上头的凌落答应罢了又不放心的叮嘱天籁公主说“劳烦公主小心看护,切请放下世俗顾忌,救人事大岂能因那些俗礼害了性命!”
两人被拉上去时,才知道北灵老人也来了,偏没有下去相救,而是冷眼旁观的看着凌落费尽力气的把他们拉上去。
凌落见两人得救,又见步惊仙面前血肉一层几乎全部磨烂,懊悔自责不已。
“都是我的错!过于自大小看他人,自作主张的只带师弟来迎公主才有这番结果……”
步惊仙忙道不是如此。
“师兄不可为保全师弟包揽罪责,全是我极力怂恿才让师兄碍于情面被迫放弃多招人手的主意……”
“哪有此事……”
两师兄弟都想包揽责任而争执不下时,北灵老人终于开口。
“你们两个不必争着受罚,此事一起问罪谁都别想逃掉。原本你与公主相会为师不该此时罚你,但念及你们所为实在心中难安。如果不让你们记住今日教训,异日难保不会再犯。为让你记得深刻,也只有狠心毁了你与公主难得的相会之期!即刻到后崖水牢受罚一月吧。”
第五节 未见故人来
凌落自觉错在自己,没能保护好心上人,这等罪过理当领罪认真悔过,尽管心中百般不舍也没有求情。
步惊仙忙跪地恳求师父开恩。“此事的确是弟子的错,师兄之罚请师父开恩,让弟子代为受过。”
北灵老人淡淡道“既然求情,那么水牢受罚期限再多一月。”
步惊仙再不能多说,苦笑面对凌落,自责求情反而害了他。后者却轻轻摇头示意无妨。
两人一起拜别天籁公主,各怀心事的直回山上。
公主听闻这般发落,并不帮忙求情。她知道各派门派自由其考虑和道理,北灵老人的用心也确实是为凌落好。但不闻北灵老人说让步惊仙治疗伤势的话,忍不住开口道“晚辈不敢对北灵前辈处置派内事情妄加非议,只是步惊仙身受重伤不加医治是否不妥?”
“公主不必担心,其中自有缘故,只是不便与派外之人道也。公主请上山吧。”
听见这么说,天籁公主只有沉默,再说多则是强要他人遵循自己的意思。
天籁公主上山更衣梳洗后不久,飞仙宗宗主带着郑凛然和七月到了。后两人与天籁公主都熟识,郑凛然与天籁自幼同在宫中长大,关系本就亲密。
宴席过后,三个女孩就一起游园叙话。
天籁见七月提着包东西,宴席前后都一直拿着,不由奇怪询问。就听郑凛然没好气的道“都是些师父赏赐给她的果点,非要带来给她那位乞儿哥哥吃。”
“师姐又如此说,步哥哥当初是为了乞讨必需弄的肮脏狼狈,如今哪里还会是乞儿模样!”
天籁听了才记起曾听七月说过在北灵派有个姓步的童年旧交,疑心就是步惊仙,于是设法套问道“刚才宴席没见到么?莫非是记名弟子?”
“才不是呢。步哥哥是三弟子,我也奇怪宴席时怎么不见。”
“噢!原来是步惊仙呀!”
“天籁师妹认识?”七月大喜过望,弯月细眉下的大眼睛闪烁惊喜的亮光。
“信侯今日就带他来让我认识,说是他的知己好友。这时正和信侯一起被罚进水牢,说是两个月后才放出来,此番怕是见不到了……”
七月忙问为何被罚,郑凛然也好奇追问北灵老人何故如此狠心毁了公主和信侯凌落难得的见面机会。听天籁公主简述缘由之后郑凛然当即说去寻飞仙宗宗主说情,让公主能与凌落相会。
天籁公主喊她不住,唯有无奈。又见七月毫无期待,便奇怪道“七月师姐以为北灵宗主不会给这份情面?”
“师父若说情北灵宗主理当会答应,他们之间的情谊公主也是知道的。只是师父断然不会说情。”
“为何?”
“步哥哥曾说过,好朋友会让彼此过的越来越好,彼此有困难寻求帮助也必定事先考虑清楚会否连累对方。如形势不允许就断然不会开口求助。师父与北灵宗主感情和睦,师父明知此求会让北灵老人为难,妨碍他教徒,怎么会答应求情?”
天籁公主怔怔失神,喃喃反复念叨。就觉得这话实在太有道理,万料不到会出自步惊仙之口。
她正想着,七月突然叫了声有了!
就见七月欢喜的道“我寻人问明步哥哥的住处,将这些带过去放着,待他出来一样能吃!”
“放得那么久么?”
“当然可以!来时就求师父将千年冰雪宝盒送我,哪怕放的日久?”
七月说罢一声先去,人就风风火火的去了。早知道七月性情的天籁公主自然不会因此计较。
七月寻到个北灵派弟子,忙问步惊仙住处,山顶的弟子都参加过晚上的盛宴认得她是飞仙宗宗主的高足,十分客气的答说恐怕没人知晓。说时满脸狐疑猜测之色,以为那个乞儿般的三师兄如何开罪了飞仙宗的人。
“怎么会不知道呢?他可是北灵派三师兄,难道你刚来不久么?”七月大惑不解,飞仙宗里那些长老和师兄师姐的住处即使她不曾刻意留心也能说得出十之八九。向师兄姐请教武艺、或者有事跑腿传话之类的更是家常便饭,时日久了必定知晓。
那弟子早曾得过凌落交待,不敢说出什么,暗想难怪大师兄特意叮嘱,原来是替那个乞儿三师兄回避麻烦。“只是三师兄神龙见首不见尾,除大师兄外旁人都不知道他的行踪,今日兴许在这里过夜,明日兴许在那里过夜。”
七月哪想到实际上步惊仙没有自己的住处,在北灵老人勒令下长年过着以天为盖,以地为铺的日子。今日睡山顶花园草丛里,明日可能在树上,后日兴许在演武场的角落。这就是所谓的神龙见首不见尾。
七月只道北灵老人待步惊仙如此好,山顶的房子由他随意换着住。
“这里有些东西,劳烦它日帮忙转交给他。”
那弟子忙问是否放得,又说了大师兄和步惊仙受罚水牢两月的事情。这弟子不愿意帮忙转交,觉得靠近脏兮兮的步惊仙都是种噩梦,听说放得立时有主意道“不若我领仙子往大师兄住处,将东西放在他屋里必定能更快交到三师兄手上。”
“好啊!”
七月欢喜的随那弟子去到凌落的住处,正巧碰见天籁公主。那弟子见公主从大师兄房里出来忙就识趣的告辞走了。
听七月说明来意后天籁公主陪她进了屋里,帮忙留字说明盒子的东西转交给步惊仙。见桌上油封墨迹未干的信,七月才明白公主是给凌落留书。思及他们之间关系,当即红了脸,对那书信只做不见。
公主却坦然淡定的多。幽幽然道“明日就要走了,原本是要为父王筹办神武擂一事的,得师父之令来此拜见请教北灵宗主武事,心里也想借此机会与信侯相见。换作往常哪里能与信侯相会呢?信侯快则十六,慢则二十方可出师,而我更不能无故前来见他,虽说与信侯婚事国人皆知,但毕竟未曾大婚,私下见面遭人诽议,难免让王室蒙羞。信侯心意我都明白,恐他因今日之事心中郁结特意留书一封,一则聊表思念之情,一则劝慰他勿要自寻烦恼。”
“公主师妹这么快就走吗?师父不是说与我们同行嘛!”
“原定是五日,那是想着与信侯多相处些时候,如今既不能见面倒不如早些回去办正事。人说当公主金枝玉叶,岂知身为王族时刻需以国家大事为本的那些愁苦?诸国这些年来休兵罢战,但暗中都在养军备战,天下一日不统一,诸国的战事就一日不会停止。我郑国称霸诸国多年,这些年别国各有发展,无不蠢蠢欲动,矛头直指我国。此番举办神武擂,召集诸国及天下游侠比较切磋,为的也是借此扬威,让诸国明白我郑国之强盛绝非他们所能挑衅,哪怕稍稍能让诸国收敛也就值得。虽然我郑国并不惧战,但这些年的太平盛世让国泰民安,这些人人都看在眼里,谁也不愿意打仗。兵戈再起必然血流成河,如能借此多争取些太平盛世,我自当全力以赴设法让神武擂圆满告终。”
七月在飞仙宗就常听师兄姐以及师父谈论这些国家大事,并不陌生。但她觉得自己似乎太笨,对这种事情好像总不热衷。无数次飞仙宗宗主在说,她在底下把烤鸡藏在袖口,自顾吃的舒坦。
她倒不是听不懂这些,在飞仙宗几年一样也读书识字,文韬武略都需学习,每每考校都能让飞仙宗宗主满意点头。纯是没有兴趣热情。
“异日郑国再强盛些把其它诸国都灭了,天下一统就没有战争啦!神武擂有师父坐镇势必让诸国只能低头服威,郑国欲争取多些太平时日强兵富民必然能如意。我看就当暗中多鼓励些商旅往别国屯粮炒货,看韩国如今粮食都飞涨到什么地步,不需人打也穷了,乱子久了朝政必然动荡,郑国再扶植韩国官员争斗,分化朝政大权,让那些有心治国之臣有力不能施,要得几年他韩国必然衰败。那时楚国必然邀郑国用兵于韩。诸国都有心腹之患,内乱其政,疏离民心,外扶其敌。让他们内忧外患哪里还敢不继续臣服于郑国,务求借郑之力自保?谁又还敢自取灭亡的让郑国寻到理由出兵夹攻……”
“师妹你又在胡说八道!”
天籁公主正吃惊的听着时,忽听郑凛然的斥责声传来,紧接着就见她进来。瞪了眼七月又对她道“公主不要理她,她总看些歪门邪道的文论,治国不言王道而专想歪门邪道!”
七月被她骂惯了,也不在意。笑嘻嘻的道“那师姐陪公主聊国家大事,我去厨房找些吃的。”
第六节 神眼神通
“吃吃吃!你成天就知道吃,上辈子是饿死鬼么……”郑凛然气不打一处来,骂咧声中七月已经跑了。骂走七月她又对公主道“公主休要听她胡说,治国当行王道……”
这类论调天籁公主早听多了,却耐着性子又听一遍,末了突然问道“韩国粮价果真飞涨的厉害?”
郑凛然一窒,想了想道“听说上月涨了三成,这种问题公主问七月倒是合适。天下诸国诸部落的粮价她是最清楚了。凡有人外出回来她就去打听询问,又记录下来。成日想着吃的人就是如此,但如以她之言行事,郑国还不被天下诸国恨死?人都食不果脯,都知道一切因郑国之故,如何收归天下民心?”
“师姐所言极是。”公主嘴里说着,心里却想着七月,想不到七月心里还藏有这些别样想法见识,并不仅是个只思吃喝,大大咧咧无所大志的人。
数日后,飞仙宗宗主告辞离开北灵山。
楚高歌突然寻上北灵老人,跪地磕头,恳求道“徒儿恳请师父应允,在大师兄受罚出来后与徒儿切磋一场!”
过往北灵老人从不许凌落与任何人切磋动手,更不许这两个徒弟切磋比斗。
楚高歌过往也从不提这种事情。
北灵老人却知道这个徒弟突然如此的缘由。
“为师不愿意太早让凌落知道自己的强,也不愿意你太早体会不可战胜的挫败。”
楚高歌又磕头道“如果徒儿的王道势必要体会,宁可早些。”
北灵老人见状摇头轻叹道“当初收你时,为师就清楚的说过。论个人战力,王诀必不可能是神诀敌手。然而楚太子忍痛割舍把你送来,为的不是要你成为天下第一高手,振兴楚国靠的不仅是个人武勇。你的王诀追求的方向绝不是天下第一之威,而是德勇并重,相辅相成。”
楚高歌又磕头求道“师父良苦用心徒儿明白!可是、可是王诀比之其它武功高明太多,徒儿修行的越精深,那种忍不住相信自己日后定会天下无敌的念头就越强烈!过去这种念头还因为大师兄的存在而自发收敛,但那日……那日的事情徒儿虽然不知究竟但也看出大师兄是被人打伤了的。过往徒儿相信师父所言,大师兄日后的武功修为成就绝非徒儿可比,甚至会远远超越师父。但那日见大师兄受伤,听闻山下有许多贼寇尸体,徒儿实在忍不住怀疑大师兄的修为,心中那股自信必定会天下无敌的念头因此变的更强烈,如果没有一战,如果没有挫败,徒儿实在无法把握这股冲动,实在无法维持王道之心!”
“好吧……”北灵老人神情疲惫的站起身,慢步离开大殿时语态爱怜的警示道“这一战的结果必是你败,且是让你自信深受打击创伤的大败。为师盼你万不可因此一蹶不振,败时切不能忘却王诀原本的方向,那本不在个人之力,败于神诀不过是理所当然之事。”
“谢师父成全!徒儿必能承受其果!”
北灵老人回到住处想着楚高歌和凌落的事情犹自叹息,事事不能如人意,楚高歌为人自负,一旦遭受重挫恐需好些时日才能振作。在北灵山上旁人看不到其它,只看得到修为高低。倘若他回了国,那时遇到挫折打击也不致多大。整日眼见身理国家大事,对个人武勇功名自然会看的轻些,楚国人也不会因其是否武勇天下第一予以褒奖。在北灵山受挫只会多余耽误课业。
当即就思谋着去了趟水牢。
北灵山的水牢建在山洞中的山泉里,入口以寒铁为栏,但凡触犯门规的都被罚进来反省。除了吃饭方便,其它时间都要泡在水里。
水牢里黑暗无光,只有水里的人动时才有阵阵水声,那声响也显得尤其寂寥空旷。
当日凌落受挫被那黑脸汉子打伤吐血,但伤势并不重。入水牢不多久已经调息痊愈。只是他想到因为过错致使与公主难得的会晤变成泡影,心里既自责又难受。若非有步惊仙陪着受罚,他心中郁结更难消减。
“三师弟,你可有意中人?”凌落心情稍稍好转些时突然这么问起,步惊仙愣了愣,摇头称无。
“总想着练武的事情,将来的事情。哪里有心思想这些?再者师兄也知道我如今状况,哪里会有女子愿意对我多看一眼?自己知道如此更没有痴心妄想的念头了。”步惊仙说罢一头扎进水里,半响才又钻出。笑道“师兄勿怪我说风凉话,被罚水牢我倒有些高兴,平时师父不让我清洗,每每入水一次就舍不得离开,现在倒好了,再不用与泥尘为伍。”
凌落不禁失声轻笑。
“说来师兄都不知你到底如何模样了。可惜这里黑暗无光。”
“休说师兄,十日才能对水看清一次,我自己都记不清楚。不过男人模样如何倒也无妨,只是若没有武功才识,将来真不能立足。”
“师弟今日厉害的很,那黑脸大汉竟吃不起你一拳!”
“师兄当时被他破了护体功是否太过紧张?”想到白日里的事情步惊仙犹自难以置信凌落会吃不起那一拳。
“也是有的,原本料不到那样一拳竟能破了护体功。但我仔细思量过了,事实上不止如此。那人拳力确实威猛,虽然内力糟糕,但也许是天生神力,完全能破了我的内功护体。你知道我一直未曾有切磋比斗经验,更没有挨打受伤过,突然遭到打击立时就痛的忘了防护反击。其实那伤并不严重,只是初尝痛楚对我来说太过新鲜。”凌落说罢又叹气道“在公主面前丢此大脸,她不定以为我是个花拳绣腿,心里把我看不起了……”
“公主是知理之人,绝不会如凡夫俗子般不思事情关键而只看表面。原也怪不得大师兄,师父总不许你与人切磋比武,头一次挨打受痛当然不能忍受。”
凌落心中只盼如此,又暗下决心日后绝不能再有此等事情发生。
“师弟受那一击响如惊雷,怎么丝毫无恙?”
“我也不知道,当时胸口一阵急抖,还以为必然骨碎毙命。哪想到只觉些许痛楚。平日里只觉得体力充沛,力气越来越大,难道魂诀练的我身体如此强壮了?”
“师父也不许你与人切磋比斗,实在不能验证。”凌落说罢又问他道“说来师弟是如何修炼心法的?魂诀练的比我和二师弟都快一层。”
步惊仙失笑道“都胡乱练的,全因为魂诀本是最上不得台面的心法,当然最容易练。”他说罢想了想又道“原先我学师兄般打坐练功,后来一些日子觉得师父根本不搭理,接连几个月就胡闹,后来发现那样也没有作用。但对魂诀实在没有信心,也无法如师兄般认真专注。就变的不太在意,想起时就练练,学其它人招式时想方设法的试着以魂诀施展。那些时日进展极慢,足有一年。”
凌落暗中计较了些时日,奇道“如此说来师弟后三重都是近一年多练成的?”
“后来发觉那般偷学练招也毫无作用,一时有些不知道该干什么。细想之下终究只有师父传的魂诀内功,即使再差,比起别派武功总是上乘。才又拾起了认真修炼,劈柴时练习,发呆时练习,提水时练习。慢慢的觉得魂诀虽然无有如何惊人威力,但胜在好练。不需在意时辰,因没有招式,随便做什么时都能修炼经脉,不知觉间进展迅速,接连突破到第七层。”
“师弟这法子倒是有趣,兴许神诀也能如此修炼。师弟勿要对魂诀灰心丧气,异日待师父传了我神眼神通,魂诀有几分战力自然就一清二楚了。”
“神眼是什么武功?”
“奥妙的很,能够看出人的血脉内力及神、灵高低。人的体能凭血脉色泽和浓度区分高低,内力也是如此。神灵在交战时会在人的额头闪动球形金光,根据数目可知其天生神值为多少,实际运用的程度又是多少。灵之色为紫,如影般与人的形体重叠,几层灵就有几层的重影。一旦通晓神眼,敌情一目了然,虚实全知。”
每一次听凌落说起神诀新功法,步惊仙都又惊又羡。
“那战力之数如何计算?”
“常人的完胜体力为大红色,通体不缺失则为充盈的最佳一百之数。修炼者的体力为深红,通体充盈为一千之数,更多则为紫,黑,白等色。每一种色泽变化都是上一种的十倍。内力为蓝,修炼者会形成蓝色球体附于经脉,极易区分,一颗藏纳内力之数为一百。精修后色泽根据心法各不一样,但会使经脉可容纳更多,深蓝色一颗可藏纳内力之数为一万。师父以体力,内力两数相加。再加乘以神值,1神为一成,10神则倍增。此数师父称之为战力,通常交手判断此值高低可知敌我内功素质优劣对比。以此数乘以灵数则为绝对战力。“
步惊仙心里暗中计较,好的心诀带来的内力和体力提升远非低劣所能比,所以武修的人都知道也渴望得到高明的武决学习。因为秘笈引发的许多腥风血雨不是没有道理。
如:
神诀每重提升天生资质的内力值100%,内力回复速度提升200%,5重起每重提升灵1、招式破坏范围提升300%。十重后的特殊能量场效果为心法重数乘以100丈范围内友军内力提升100%。
王诀每重提升天生资质的体力值50%,内力值50%,体力内力回复速度50%,五重起每重提升灵1。十重后的特殊能量场效果为心法重数乘以100丈范围内友军体力、内力、及体力内力恢复速度各50%。
十方九五之尊每重提升天生资质50%体力值、内力值,体力内力回复速度提升100%。杀伤范围提升100%。5重开始每重提升1灵。十重后的特殊能量场效果为体、内两值如意变换,并提高自身体力、内力值100%。
具有特殊天赋之人的能力更具备天生优势。
譬如七月的精神之体提升体力100%,楚高歌的精内之体提升内力100%。比起以上这三个天之骄子,凌落除有精内之体的天赋外还具备神附天赋,能够提升内力、招式杀伤范围各200%。
人说许多事情生儿注定,他步惊仙既没有精能之体,也没有精内之体。
心诀如此,天赋如此,武功招式也是如此。如当时凌落施展的神诀奇招,不说声势效果对敌人形成的莫大压力,顷刻间几招杀敌数十。换作是不懂招式的步惊仙就只能一拳一剑一脚的逐个攻击,其中又要应付挥舞来的刀枪拳脚,就算能打倒几十人,也不知道要打上多久。体力,内力的耗费也远远更多。
招式越高明,对杀伤力的提升幅度越高。武者都渴望学得强横的招式实属理所当然。
“神眼知己知彼,确是神妙无比的武功。”
第七节 待遇
“到时再试试师弟能否修习,兴许魂诀能练成也未必。神眼倒不似其它神诀武功般过于依赖心诀。”凌落心诀每上一个台阶就会尝试传授招式给步惊仙,但从没有成功过。他总觉得师父北灵老人对三师弟有失关怀,些许招式都不传,做为大师兄的他就总希望能予以帮助。“师弟的伤势恢复真快,看来魂诀在疗伤上确有不凡之能!”
“总算知道这魂诀不怕受伤挨打,此刻我的心情犹如拨开乌云见明月,突然一片光亮。再不似过去般总以为这魂诀一无用处。”
两师弟虽然受罚,却都没有被水牢的黑暗和丧失自由的痛苦逼迫的不堪忍受。偶尔凌落心情郁结时步惊仙就陪他说话,有人开解他的心事倒也逐渐得以倾诉,不致郁郁难快。如此过了两日后,凌落突然生病。
这本是不可能的事情,三重神诀之后就不再被世俗污秽沾染,诸多病痛都不能侵体。练至五重时更哪怕是毒药入体也难有事,何况凌落根本不食凡俗物,至多喝点无害的酒水,平时喝水即可确保生命所需,天地间的能量即可供应他所需。
步惊仙背负沉进水里的凌落离水,呼喊让人来,久不得回应。本想运功查探究竟奈何他的内力差之凌落太多,及体就被凌落的神诀消灭。只觉得凌落身体热的异常可怕,仿佛随时都会烧着。
正不知所措时,水牢的铁门吱呀作响,似被人打开。月光照出条长长的人影直及他面前。骤然见光让步惊仙目不能视,隐隐生疼。就闭目适应的工夫,又听见里面的铁栏杆门也被打开了。
他睁眼看时,见到一头白发,额头爬满皱纹的师父——北灵老人。
“徒儿拜见师父!”步惊仙忙见礼请安,又急道“大师兄他……”
北灵老人看了眼月光下脸色通红的凌落,不以为然的点点头道“神诀最忌污物,而魂诀以地气为食,其中百样参杂。你与他同于水中数日,显是地气无形中侵入了他体内,不但坏了他修行还致使其体能衰弱而患病。”
步惊仙楞呆当场不能言语。师父早知会如此,偏偏还罚他们同入水牢是什么用意?是否在暗示让他往后离凌落远些……
正这时凌落发出声难受的呻吟,也将步惊仙唤回现实。
“徒儿恳请师父救救大师兄,免了他水牢之刑。事情本因徒儿而且,愿代大师兄多受两月刑罚!”
北灵老人面无表情的淡淡然道“那你就代凌落受过吧。”
说话间他抱起凌落,头也不回的转身出去了。
步惊仙默然无语的走回水里,心里没有对凌落的妒忌,只有对师父的不解,为何师父对他如此的满不在乎?
铁栏的门吱呀一声合上。
步惊仙重又泡浸水中,心里止不住的阵阵难过。世间无人关爱的孤独滋味,未曾体会过的人绝想像不到其中的折磨。
铁栏合上许久步惊仙才听见大铁门关闭的声音,他不知道北灵老人出铁栏后为何过了许久才出去。
水牢里又恢复了无光的黑暗,步惊仙静静的立在水中,也就没有水浪作响。诺大的空间里寂静的如无活物。
凌落得了北灵老人救治,不片刻身体的高热就已尽退,睁眼醒来时见在自己房中,师父正在看床榻旁石桌上摆放的纸张。
“可还有觉得哪里不适?”
凌落运气察看,不觉有异,当即下榻拜谢师父救助之恩。就听北灵老人道“所以如此皆因受魂诀污秽地气所扰,此番你已坏了不少修行,为师盼你日后少些与步儿接触。”
凌落一时愣住,他也即刻想明白了前因后果。师父明知如此还同时将他们罚进水牢,势必早有此用意。说是希望,实则是命令。他一向非常遵从师令,但对于三师弟步惊仙的事情上,他总觉得难以接受。
不说内心对这位师弟的特别关爱,只是这些年的感情就让他已经不能割舍。当即暗自咬牙道“此番都怪徒儿太过懈怠,没有时刻维持神之护壁才让邪气侵体,实非三师弟之过,还请师父明鉴!”
北灵老人盯着伏地的凌落注视良久,语气突然变柔,充满慈爱的道“落儿啊,师父不让你们来往太密非是嫌恶步儿,实则是为你们两人好。”
“师父你怎可如此!三师弟自从来了北灵山多年如同乞儿,旁的师弟都得师父倍加关爱,唯独三师弟不得师父理会,这些年来未曾授他一招半式!本派弟子人人远远见他就绕路,还有弟子私下里当面讥讽取笑,不仅不拿他当师兄对待,反视他如乞儿!三师弟他确实心机太多,但其心并不恶,始终未曾对师父有过一个字的不满,说起总道他能留在这里就是师父的莫大恩赐,绝不敢因贪而生怨。这些年来多少弟子暗地里欺辱三师弟,他一直谨守门规,只是充耳不闻从没有起过报复之心。徒儿与三师弟相交,心中是真的钦佩他才智与为人,师父却如此横加阻拦,让徒儿如何能够心服领命!”
“他不怨为师,你反倒替他怨起为师了。”北灵老人不甚在意的淡淡回应。
“徒儿不敢!”凌落忙又伏地叩首。“只是徒儿知道师父向来言而有信,心中实在难以接受师父对三师弟的特别冷待。”
“为师说了,不让你与他亲近实是为你们好,其中自有道理。为师这么说吧,本门弟子中,独你们三个是能继承为师衣钵的徒弟。其它弟子都是看在金银份上所收,哪怕资质再如何优异也绝不可能继承为师衣钵执掌北灵派。”
凌落听了不由神情激动道“师父此言太将徒儿小看!异日若二师弟与三师弟本事确比徒儿高明,徒儿自当心甘情愿奉其为宗主,全力协助治理北灵派!倘若因为他人能力优于自己而打压,那武之真道如何发扬光大,如何能更进一步窥探武道奥秘?又如何专心修行,每日里都穷于去伤害那些资质优异之辈以保全自己的声名么!”
他自说罢,又觉得太过激动,忙又伏地跪倒。便没看见北灵老人脸上挂起的欣慰笑容。
“既然你有此大志,好!为师不阻你与步儿来往。好生修养身体,过些时候为师要你与楚儿比武切磋,许胜不许败!”
凌落为前一句话欢喜,立即又为后一句话忧虑。
“二师弟自尊心极强,倘若胜了他……”
“忘记为师的叮嘱了吗?”
“徒儿记得!胜败无承让,全力以赴方能不负己,不负人。”凌落答罢又道“只是二师弟他……”
“落儿啊,楚儿身负重任,但你也一样身负重任。他不能败,你也不能败。因而胜负理当全力以赴。况且此次是他极力恳求,你如故意让他,他如何能认清自己?今日你让他不杀他,助长了他的骄狂,异日旁的敌人也会让他么?他早日明白自己之长日后方能避开其短,这道理难道你还不明白?”
“谢师父教诲!徒儿明白了,若十招能胜二师弟,绝没有多余的半招!”凌落的回答让北灵老人放心,他见师父要走忙又问道“不知三师弟他……”
“为让你出来他自愿代你受过。”
“师父……”
不待凌落再求,北灵老人已扬手打断道“好了,你不必再说。”就这么迳自离去。
第八节 订婚
凌落无可奈何的叹气一阵,心里暗觉对不住步惊仙,累他多受两月处罚。念及他为自己甘愿代过的行为又心中感动。如此半响,凌落才发觉石桌上天籁公主留的书信。其中说道明白他的情意,又言深为他骤然遇险的从容机智所拜服,还劝他勿要因为意外失利而郁郁纠结等等。最后还说了这番来北灵山本为与他会晤的心意,道还盼着日后的再度相见。
这封书信顿时让凌落心里的乌云散尽,不由为他能得此未婚妻而深感庆幸,更觉日后必需倍加努力才能不负了公主这番情意。书信中还有张地图,凌落匆匆看了眼就收起书信,提起七月留给步惊仙的东西去寻送饭的师弟,托情明日天亮送饭时一并带去。此事本不违禁令,那弟子欣然答应。
凌落这才带着那张图纸求见北灵老人。
说了图纸的事情。
北灵老人见后却无甚兴趣,不由让凌落大感诧异。
这图上记载的是神魂宗宝物的信息。
当年神魂宗被寒枫大将军灭后,从神魂宗派中的人口中得知神魂山藏有宝物的事情,据说其中藏有许多价值千金的修炼异宝,还有柄神魂宗镇派神剑,此外更有一套神魂宗中人未曾参透的无名秘笈,据说神魂宗中人根据秘笈上的印章推测极可能是六十年前风云天下的人族第一高手所著。
此事传开后,神魂山这几年不断有寻宝之人,因而发生的争端杀戮不计其数。许多人疑心寒枫早已得宝,曾几度有高手埋伏袭击,若非寒枫将军武功高强未必还能活到现在,不久前的行刺就曾令其受伤。
神魂宗宝物的事情闹得天下皆知,郑国当然也十分关心。人都知道北灵老人喜财爱宝,是以天籁公主才将收获的信息分享。一是为感谢北灵老人指点武功,二是为表示郑国王室对北灵老人的信任与尊重。她不亲自交给北灵老人而借凌落之手,一则示意她与凌落不分彼此,二则盼凌落因此得些功劳。
凌落见北灵老人毫无兴趣,虽然大惑不解,但图已送到不便多问,当即告辞走了。
回去后就觉得步惊仙或许对宝物的事情知情,过去他就有意提醒步惊仙借此立功博取师父欢心。但总觉不好开口,但如今从图上信息看来,宝物的事情很快会有明确结果。总会被发现,步惊仙应该会愿意禀明师父。
到时师父得了异宝,步惊仙必然有功,念及此师父必定会传授他些厉害招式。
这般想,凌落不由觉得高兴,只等步惊仙快些离开水牢。
而此刻的步惊仙正因为忍受孤苦无依的折磨一拳拳击打水面。他无数次告诉自己,即使世上没有一个人在乎他的死活,没有一个人关怀他,他也更应该爱惜自己。他不能忘记了理想,忘记了族耻。他需要发奋,努力,更努力。绝对不能消沉。
他不是为了被师父喜欢而活,更不是为了让师父喜欢而来到北灵山拜师学艺。
他明白这道理,也一直在这么做。但每次被北灵老人特别冷待时,仍旧心里难过的不行。
他一下下的挥拳击打水面,足足打了三千多下才感到有些疲累。累时心里的难过也就变的没那么强烈。
唯恐不能清醒,他一头扎进水里。
直到几乎窒息才一头钻出,大口喘息。
他最喜欢在水中修炼心法,修炼时很久不必浮上水面,待体能耗尽似乎快死时才一头钻出,借此既练习了催灵技巧的掌握,又在体验那种徘徊死亡边缘的恐惧中清醒认识到未来的道路为何,情意就能抛开一些无谓的烦恼。
片刻的接近死亡,体验那种危险感立时让他抛开无谓的烦忧,整个人重又精神抖擞。当即收起杂念,屏息凝神,在水里就那么站着入睡。似睡非睡的本事他会,凌落也因为他而学会。其它进了水牢的北灵派弟子会不会步惊仙不知道,但在进水牢前他就已练成。
平常他最喜欢绑根绳子睡觉。
那种似乎睡着,但周围有稍大动静又能立时惊觉的奇妙滋味让他十分迷醉。并且在那种状态下还能维持运转内功修炼的状态。最初这样是不能的,内功不知觉就间断了运转。尝试的时日久了维持的时间越来越长,仿佛变成种习惯,身体和意识自然而然就会保持运功修炼的状态。
也是这之后他才能够利用砍柴等杂务活时修炼经脉。他没有招式可练,也只能一心一意的修炼魂诀。
幼年在神魂宗学过心法招式,自从练了魂诀那些心法集聚的内力都已经消失。而那些招式根本不够高明,眼看其它弟子练功使的招,哪怕不知道招式口诀的具体用法他也看得出来与神魂宗所学的高低。
因此早就丢到脑后,全没有练习的兴趣。
只是平日他喜欢看着天空发呆,那会让他自然而然的忘记一切烦恼,抛开所有杂念。
在水中练上整夜还是头一遭,不觉到睁眼清醒时也不知道外面是什么时候,只觉得整夜泡在水里修炼功力似乎精进了不少。也只当是因为身上干净清爽带来的错觉。黑暗里无事可做,他无觉可睡也只是睁眼发呆练功。
直到大铁门那传来声响动静,就知道是送饭的来了。
片刻的光鲜透过小小的窗口射进来,一只手端着装饭菜的篮子放进门里,片刻又递进包东西。
“大师兄让带给你的。也不知大师兄为何偏偏对你这么个乞丐特别好,怕他是太过好心了。”那人说罢又语藏嘲讽的讥笑道“乞儿师兄慢慢享用,最好在里面把身子洗干净些,这几日师兄不在时咱北灵山的空气都清新了,大伙都盼师兄一直呆在水牢最好。”
这些话步惊仙早听惯了,初时还觉得气愤,慢慢想开后全不当一回事。早曾他想动手,但想到师父本不喜欢他,违反门规闹事等若给了师父将他驱逐出派的借口,只有隐忍按捺。
饭菜是惯常吃的那些,一只鸡,一盘素菜炒肉,一大碗米饭。北灵山的伙食好,毕竟这里的弟子都交了天价的学费。另一个盒子里的东西,他打开闻了闻,像是些果点,又都冰着,就取出放一旁。
吃罢饭菜拿起果点吃了,大觉美味。以为是公主带给凌落,他又专程送些给自己。
步惊仙在水牢里吃着果点,思及毕竟有凌落真心关心他,只觉万分感动。却不知道在飞仙宗,正有人立意替他决定终身大事。
自从离开北灵山后郑凛然就觉得师父郑飞仙心不在焉,又不敢乱问。不料刚回到飞仙宗的夜里,她就被叫到师父寝处。
她跪拜着请安,久等不闻师父吩咐。不由抬脸去看,见师父定定打量着自己,心里更觉诧异。
“然儿啊……你出落的越发美丽了。”
“哪里及得上师父万一!”
郑飞仙轻轻一笑。“师父有意为你说门亲事,是北灵派的弟子,不知你是否愿意。”
愿意一问只是客气,郑凛然虽然有父有母,但郑飞仙如果做了主,她父母哪里会说不?听说是北灵派弟子郑凛然立时想了几个人选,凌落是不可能的,楚高歌是楚国太子之子,如无意外它日必是楚国太子。郑国与楚国早晚不会太平下去,她如果身在宫中还可能被选做联姻人选,但在飞仙宗,异日不是堂主就是四季长老之一,倘若身为楚国太子妃,对郑国害多于利。理当也不用考虑。
舍这两人就只剩与郑国短期内没有厉害关系的陈国的王亲左庶长之子,或是郑国大将军寒枫最小的弟弟这两个人的可能最大。她回忆着那两个人的相貌,倒也觉得勉强能够接受,身份上倒也不算太辱没她。
便道“师父有令,弟子但无不从。不知师父说的是……?”
“北灵派三弟子步惊仙。”郑飞仙嘴里吐出这个名字时郑凛然险些惊的晕倒在地!
她无论如何想不到这个人,无论如何没想过师父会将她许配给那样的人!她随郑飞仙去过北灵派多次,对步惊仙的状况是知道的,如果不是郑飞仙不许她说,她早就拿来取笑七月了。
那样一个废物,活脱脱一个乞儿的污秽无能之徒!师父竟然要将她嫁给他?
“师……师父!徒儿到底做错了什么惹师父生气!”
第九节 一厢情愿
因故耽误更新,今天补一节,共三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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委屈的眼泪刹时充满了郑凛然的眼眶,顺着粉白的脸庞呈线状滑落。
郑飞仙好气又好笑的忙轻抱着她安慰,替她擦干了眼泪,又拉到身旁坐下,直到她的眼泪不再流时才道“师父是为你好,也为了飞仙宗的将来好。当然,其中也有些许师父的私心。你知道师父与北灵宗主年轻时拼斗打杀,那时虽然彼此就心中爱慕对方却为了别的事情非要杀死对方才肯罢休。到老时才看破想通,一齐放下昔日恩怨想把年轻时丢失的岁月都弥补回来。但为师毕竟身份不同,顾忌诸多,他也明白,是以我们此生绝无望真正结为夫妻。这些遗憾藏在我们心里。如今我便想让我最器重的弟子与他的徒弟结成夫妻,如此一来也算了却心中的遗憾。他如今真正的弟子不过三个,凌落与楚高歌不必说,就只剩下三弟子步惊仙一人而已。”
“师父!”郑凛然听了又哭,她只觉得与其嫁给那样个让他羞耻一生,抬不起头见人的乞丐还不如现在一掌将她拍死。“不是徒儿不孝,实在是那步惊仙丑陋不堪的让人食不下咽,睡不安寝,与其嫁给那样的人,徒儿宁可让师父一掌打死!”
郑飞仙立时变了脸色,挥袖将郑凛然打的抛飞离座,重重跌倒地上。
“平日里总说惟命是从,如今师父一番苦心为你考虑竟然以死要挟不肯从命!好哇,你可真是为师的好徒弟!”
飞仙宗主往日素来待郑凛然极好,至多严厉斥责几句,那种时候郑凛然就会恐慌不已,唯恐师父不喜欢她了。被师父如此教训从不曾想过,知道郑飞仙是动了真怒,再不敢说什么顽抗的话,只是想到步惊仙那个浑身恶臭的丑陋乞儿模样,止不住的又咬紧牙关委屈落泪。
“为师不想跟你再啰嗦!实话与你说了,神魂宗宝物中的秘笈心法极可能是当年少林派至宝洗髓经,得此秘笈你就可能变为精能之体。你资质原本极佳,然而碍于体质所限将来武道的成就怕没有可能及上为师,更勿论超越。天下资质优异的武道后辈多如牛毛,武道一途不进则退。异日仅凭你的本事未必能够维持飞仙宗声威,为师从来打算将宗主之位交给你,本宗不是没有资质在你之上的弟子。只是飞仙宗并非仅仅武道宗派的事情,更干系郑国国运,郑国社稷!非我郑国王亲宗室为师难以放心,这重任仅凭你背负不起。是故才不惜惹北灵宗主不快也决意提出结亲之事。此刻你会怪为师,但多年之后你只会感激为师!今日你只有两个选择,一是让为师废了你武功驱逐出飞仙宗回王宫去!二是即刻开始学会如何从讨厌步惊仙变成喜欢。他受罚结束之时就是为师带你去北灵山提亲之日,那时你若对他有何怠慢,就是对为师的不敬,就是对为师的阳奉阴违!如何选择,你自己考虑吧。现在给为师出去,没有答复前为师不想看见你!”
郑凛然做梦都想不到师父会对她说这样的话,做梦都想不到师父会对她说如此狠心绝情的话!她知道自己有错,不该说出那种违抗师命,以死抵抗的话。但是她觉得委屈,让她嫁给北灵派哪个弟子她此刻都愿意,除了那个步惊仙!
郑凛然从没有想过宗主之位,今日之前郑飞仙从没有说过。宗派的四季长老,十二月堂堂主哪个都身怀高明本事,资历又深,德高望重。如何都轮不到她这样的年轻弟子。但郑飞仙说出此话就不会是骗她。
废除武功回宫里?还是嫁给那个丑陋不堪的乞丐成为飞仙宗宗主继承人?
她从小就尊敬和崇拜郑飞仙。
因为她深知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哪怕再漂亮命运也只能被他人主宰,甚至成为连尊重都需要靠男人施舍的玩物。她不想当那种女人,是以总希望变成强大的女人。而郑飞仙就是这样的女人,天下没有男人敢不尊敬她,甚至郑王都要对她礼让三分。
那才是她所向往的未来。
废除武功,变成个拿十斤东西都会喘气的弱质女流……
想想都让郑凛然颤抖害怕。
她抱头蹲在郑飞仙屋外墙角,止不住的委屈流泪,抽泣不止。
寂静的夜色,孤寂的水上庄院,殿堂。一切都只让她感到份外冷清,阴森,陌生。
七月是夜猫子,每晚她都要吃饱喝足才能睡得着。她时常会把做好的菜带来孝敬郑飞仙,因为一次偶然的机会,她发现师父也挺喜欢吃,食量也挺大。后来就习惯性的送来,见郑飞仙挺喜欢她做的东西于是时常来。后来知道精能之体的事情了,猜测师父也是这种体质,就来的更勤快了。
于是就听见郑凛然的抽泣声,看见墙角蹲着个人,初时还不信是她,走近看清了才敢相信。郑凛然虽然时常骂她,但她并不介意,因为骂归骂,从她入派第二年开始郑凛然就不那么讨厌她了。偶尔外出回来也会给七月带些美味佳肴,还有衣物之类的用品。早拿她当作师妹对待,只是讨厌她一个女子吃的那么多罢了。
七月当即凑过去询问。
郑凛然看见她也没有回避此刻的脆弱,她对七月并无敌意,只是不喜欢她行举没有仪态。但原因是不能说的,如何问她都只是摇头不答。心里却越发委屈,索性一把抱住七月尽情哭泣。
七月怎么问都不见她答,说尽好话都没有效果,突然有了主意道“师姐不要哭了,每次我心情不好时只要痛痛快快的吃一顿,肚子一饱就会忘记不开心的事情了。特别奏效,师姐试试吧,我正好带了吃的……”
她还没说完郑凛然就止住眼泪了,动手打开篮子要把吃的拿出来时,郑凛然已经咬牙切齿的狠狠瞪着她看。
“你给我滚——!成日就知道吃,你当我是你啊!就知道吃吃吃!猪才吃饱了什么都不想,你脑子里能不能装点别的东西别整日就想着吃!……”
声如咆哮,七月受不住的拿指头堵住耳朵。郑凛然见状更气,扬手就要打她,七月却提起篮子风一般的跑了。丢下郑凛然一个人站那气怒难止。七月练的是掌法、暗器、轻功,耐力又好。过去郑凛然追着打过,后来累的直喘气也没追上,从此就懒得再追。
她把七月赶走后犹自气愤半响才缓过气。
旋即发觉被七月一气倒忘记难过了。想起师父的话立时静着没了动作。呆呆站那思索半响,终究还是去敲响了郑飞仙的门。
“师父,徒儿知错了……”
第十节 心思
郑凛然低头认错,答应了亲事。郑飞仙立即又变的对她关爱有加,暗地里早早嘱咐人准备订亲的大事。直说此事绝不可草草,到时要把能请的客人统统请到。郑凛然心里根本高兴不起来,她觉得那就等于是在所有郑国人面前丢大脸,却只能面挂微笑感谢师父的安排。
四个月后,郑飞仙着人带了诸多珍宝。决意就在北灵山订亲。
临出发前见郑凛然毫无准备,不由皱眉道“你就这么去?”
郑凛然醒悟过来,忙笑道心里紧张准备了东西带去只是忘记拿,告罪一声又跑回房。
翻来找去都没有可拿,她房里都是些女人用的东西,怎能送他?
正不知所措时忽然想起七月,当即找过去就问有没有藏着的果点。七月也知道她去订亲的事情,欢喜的很,可惜的是无论怎么求,郑飞仙都不带她去。七月觉得漂亮的师姐嫁给步惊仙实在很好,忙拿了存放的果点,还是装在寒冰宝盒里。
郑凛然拿了就走,心里暗想那步惊仙就是个乞儿,带吃的最好不过,全当施舍给路边要饭的好了。这么想就让她暗觉解气。
郑飞仙领了浩浩荡荡的一群人到达北灵山,一众北灵派弟子都不知道发生何事。
北灵老人得知讯息匆匆亲迎,接了她们一行三十多人上山。
郑飞仙叫郑凛然去寻步惊仙过来,又对北灵老人说了究竟。便见北灵老人神情不快,她早知如此因而不让旁人在旁听。
“我早知你不愿意!”
“你偏还提!”
“那你到底答不答应!”
“你都提了我不高兴也不能不答应啊!多此一问。”
郑飞仙当即笑了,反过来柔情似水的拉着他手。“我也知道你会不高兴,可是你要替我想想。你就三个徒弟,凌落订了亲,然儿不可能给他做妾,郑王也不会答应。楚高歌根本不合适,就剩下步惊仙一个。让我有得挑么?”
北灵老人长叹一声道“我只怕你此举大错特错!凛然那孩子岂会真心喜欢步儿?步儿心不恶,然心性极毒,做事果断,信念坚定。它日凛然那孩子倘若说明心意你以为他还会苦苦纠缠哀求?怕只会反目成仇害了飞仙宗!”
“这你不必担心!我是老了,但还没那么快就踏进管材里。只要我一日还在然儿那孩子就不敢任性。过些年她自会知道步惊仙的能耐,那时候爱他尚且不及哪里还会委屈含怨?你既然答应就不要这副样子,不情不愿的黑着脸为他们订亲么?”
北灵老人无奈叹气道“拿你没法……也怪不得你需为郑国考虑的用心,罢了,只盼事情真如你所愿。选谁不好怎么偏偏要选他!你就对他如此器重?”
“对!我还就器重他!”郑飞仙说罢又娇嗔道“你骗得过别人还能骗得过我?你会为信守诺言倾囊相授,但你绝不会将一个成不了大器的人收为能继承衣钵的弟子。”
此刻步惊仙从水牢出来没几日。
离开水牢后反而觉得里头好,因为四个月的时间他明显感到心诀功力进展迅速。出来后
听说飞仙宗主又来了,而且带了许多人。看架势似要办喜事。许多北灵派弟子都涌去看热闹。步惊仙与凌落一并上了侧楼房顶上,远远站着看。
凌落见郑凛然戴的白色狐皮毛圆帽上插着两根天鹅毛,不由笑道“是凛然师妹要订亲了。”
“师兄怎知?”
“郑国相信天鹅是感情最忠实的圣洁之物,故而订亲结亲都会在帽、发上插两根。”
步惊仙恍然大悟道“恐怕不是寒师弟就是陈师弟。”
“料想是他二人之一。师弟且看着,师兄理当去迎。”
步惊仙答应声,自顾打量身穿白色狐皮毛绒外衣的郑凛然,只觉那身白色绒毛让她粉白的容颜看起来更显得娇嫩。虽然才十四岁年纪,但身子发育的却好,水灵灵的大眼睛里总似覆着层甘露,尤显清澈明亮。
步惊仙虽然不想男女之事,但一向觉得郑凛然非常美貌。
“不知陈师弟和左师弟哪位如此好艳福了……”
热闹看过也没兴趣继续呆着,一跳落下练武场,直去了后山崖边练功。暗暗担心七月会否在其中。
过不久多突然听见背后凌落叫他,回头看时见他一脸喜色,不由奇道“大师兄怎如此欢喜?”
“呵呵……师兄只是为凛然师妹带路来的。”凌落说罢转身叫了郑凛然过来,自己走了。
步惊仙犹自莫名其妙。这郑凛然来此订亲的怎么会特意寻他?
见郑凛然低着头连一言不发在他身旁坐下。
他知道自己身上污臭,忙挪开些坐。
郑凛然还是不吱声,静了片刻又挪身离近些步惊仙。
“凛然师妹寻我有事?”
“你知道我今日为何来北灵山?”郑凛然实在不想看见步惊仙,但师命难违。再者飞仙宗宗主和神魂宗宝物中的洗髓经两重诱惑放在眼前。郑飞仙告诉他神魂宗弟子都难以威逼,尤其步惊仙的性子更难以威逼利诱或是欺骗,要得到洗髓经她就必需心甘情愿的嫁给他,且绝不能主动问及提起神魂宗宝物之事,只需结婚之后让他知道她郑凛然由于非是精能之体十方九五之尊神功难有大成即可,到时已成夫妻,步惊仙势必不会疑心到她所图,定然自愿将秘笈奉上。
神魂宗的人不懂秘笈中的文字,因为神魂宗人不愿意学习侵略者的文化,但飞仙宗识得。
此刻郑凛然忍着内心的反感和恶心,遵从师令试图从步惊仙身上找到哪里能让她喜欢的地方。但看一眼就恶心一眼。污头垢面,衣服上,身上,头发里都是干了的泥土灰尘,还夹杂些碎叶杂草,一阵风吹过都能带起不少干尘扑落她身上。
脸和手上覆着一层厚泥,即使街边乞丐也没有他脏!偏偏一对眸子明亮异常,在她看来那根本就是色迷迷的注视。活脱脱是没见过漂亮女人的模样,要让她有多反感,那就有多反感!
郑凛然实在没办法看着他说话,只好假装不胜娇羞的低着脸。心里恨不得一脚把这个肮脏丑陋的男人踢飞下悬崖。
步惊仙觉得她的问题奇怪,顺口道“是为订亲而来吧,料想不是寒师弟便是陈师弟了。”
“都不是,是……与你订亲。”
步惊仙立时愣住,脑子里千百回转动也想不出个理所当然的道理。过去郑凛然随郑飞仙来过北灵山多次,但从未与他说过一句话。突然说要与他这个绝不可能的人选订亲,他简直觉得是天大的玩笑。但不可能有人跟他开这种玩笑。郑凛然低着头脸那副无限娇羞的模样更不可能是在开玩笑。
“这、这、这怎么可能!”
“你不愿意?”郑凛然做惊恼装抬脸质问,只一眼又忍不住胃里翻腾欲呕,忙做生气状别脸不去看他。
“不、不是!”步惊仙连忙表态解释道“绝无此事!只是太过意外突然让人难以置信罢了。然师姐在我心中美若天仙下凡,从来只敢远观而不敢有任何非份妄想。看我步惊仙无父无母无依无靠,既无配得上师姐的身世背景,又无德才武勇……”
“休要把自己说的一文不值。你知道师父一向很喜欢你的,男子汉大丈夫武功可以将来练,才识也能学。但这人品心性多靠天生,如何努力都难以练得。师父总说你性情坚忍不拔,又极其勤奋用功,重情重义是个可托付终身的好郎君。我也一直暗暗留意,观察多回发觉确实如此。”
郑凛然说罢将带来的寒冰盒子打开,从里头拿出些果点运功化去寒气,递给他道“只要你并非不愿就好了。我也不知道你喜欢什么,记得上次七月师妹带的是些果点,此番来就只好有样学样带些吃的,盼你会喜欢。”
步惊仙一愣,这时才知道上回水牢中吃的是七月带来。当时他以为是凌落所赠,后者又料想他会猜到。一个没问,一个没提。此刻他骤然闻知不由暗觉感动。
“喜欢的,当然喜欢的。”步惊仙一时又觉得受宠若惊,接了果点就有些羞乱的语无伦次。这种男女情事他本不曾多想,更勿论经历。突然有个心里觉得美如天仙的异性如此待他,又出乎意料之外,自然就没了冷静。只有整理着思绪情绪,慢慢的品尝果点,觉得跟上次七月拿来的相仿,以为飞仙宗都喜爱吃这些果点。
郑凛然静静看着远景等他吃完,步惊仙还没想好如何接受此刻的现实,也不言语。
崖外白雪葵葵,远处覆着冰雪做衣的山峰高低不一,此起彼伏,一眼望去犹如幅美丽的画卷。崖边两个并肩近靠坐地的孩子又成景色之一。
第一节 订婚
凌落在远处等了许久,估摸实在该去拜见师父时,才走近崖边,快到能听清人说话的距离时有意清咳一声。
崖边的两人忙都起身回头,向他见礼问好。
“时候差不多了,师父和飞仙宗主都还等着呢。北武派,剑岳宗都派来大弟子道贺,还有其它数百宗派的宾客都已到齐。师父他们正在招呼,只等你们。”
步惊仙方才看热闹时还不见各大宗派的人,想不到这么快全都来齐,料想是早与飞仙宗主见过面,就在她们后面一起上的山。
当今天下三大宗派分别是飞仙宗,北武派,剑岳宗。飞仙宗崛成立只有三十年,十方九五之尊神功更是郑飞仙所创,却声名最盛,威震天下多年。
而北武派则历史悠久的多,原本是人类文明的武当派,几十年前该派被神魂宗人屠杀殆尽夺得掌门之位,后改名北武,名义上说是融汇神魂宗武功与武当派的功法,实际上武当派功法极其高明,如今传授的还是武当派那些。
剑岳派是当今天下剑法内功种类最为繁多的门派。几十年前神魂宗不愿被人类文明奴隶,经历漫长的争杀拼斗,将原人类文明的皇朝、武派全部推翻。其中人类文明的华山,恒山,全真,嵩山,衡山,泰山六派被灭后武功秘笈多落入剑岳派之手,剑岳派创派师祖本是这几派出身。所以剑岳派的武功根本就是灭亡的几派集合,剑法心法类别繁多也是理所当然,门下弟子遍布天下,声势惊人。
除此三派外当然还有许多大宗派,只是声势人数上都较此三派差些,且名目繁多,倒也难怪凌落不足一一细说。但那些宗派其实大多都是以原人类文明的武派秘笈授徒,有的秘笈全些,有的残缺,有的又混以神魂宗武学在其中改换名目,更多的是把诸派武学东拼西凑,论纯正和真正的威力又得细分成许多层次。
凌落催促罢了又朝步惊仙使眼色,后者会意过来,有些局促的伸手去扶郑凛然走。见她比自己更害羞的别开脸状,一时又觉这良缘来的太意外,一时又觉得他何等幸运得此娇妻。万想不到郑凛然被他扶着手走时内心忍受何等恶心,更料不到她打定主意回去就把这件昂贵的狐皮大衣整个烧掉。
郑凛然随步惊仙一同走进演武场,看着聚集的各大宗派道贺的人时,眼见他们对步惊仙的指点议论时,屈辱的想一头撞死的心都有了。
偏偏还要表现的欢喜高兴,在几百人的注视下一步步走到北灵老人和飞仙宗宗主面前跪下敬茶。
北灵老人与飞仙宗宗主当众说了祝词,又让郑凛然取下帽上一根天鹅羽毛交给步惊仙,便算是正式订亲了。原本飞仙宗宗主希望待两人十六岁时就正式成亲,但北灵老人道步惊仙二十方得出师,便只能推迟。
订亲礼成,众宾客无不欢喜称颂。
但那些什么郎才女貌之类的祝贺言词在郑凛然听来就是种讽刺。她眼角分明看见直到礼成都还有人在窃窃私语的指点议论。
是啊,堂堂郑国王室宗亲,出身名贵的王族之后,飞仙宗宗主继承人竟然嫁给个乞丐都不如的孤儿!
郑凛然都不敢让父母前来,唯恐把父母气死。
唯一让她稍感欣慰,忘记这些屈辱的则是郑飞仙当众宣告,指定郑凛然是飞仙宗宗主的继承人。
礼成之后便在演武场摆开宴席。客宴殿里空间有限,只安排些大宗派来的道贺宾客。步惊仙与郑凛然被他们师父陪着逐个敬酒。
要开席时,楚高歌忽然出列。
跪请北灵老人道“在场诸位不是武道中人就是识武好武之人。徒儿恳请师父准许,就在这宴前由弟子与大师兄比试切磋,权当为众宾客助酒兴,也当为三师弟与然师妹献艺贺喜!”
众人都料不到他会说这番话。
他与凌落的比武原本的确约在今日,郑飞仙来前并没有知会北灵老人,原有先斩后奏之意。此事也就没有来得及安排推迟。楚高歌不惜在众人面前进行这场切磋,本也另有番考虑。胜则胜的荣耀,败他也甘愿败的足够耻辱,才能够警示他内心滋长的狂妄和自信。
北灵老人听楚高歌如此说就不便当众伤他颜面,想他毕竟是堂堂楚国太子的长子。既然决意如此,也只好成全了他。当即微笑点头道好。
“难得他们师兄弟如此齐心,为求表示心意不惜于宴前下场献艺,好,非常好!为师准了。”
不知就里的宾客都以为他们师兄弟感情深厚,堂堂郑国左庶长之子与楚国长太孙甘愿屈尊于宴前献艺道贺。齐声喝彩叫好,都想见识北灵派最高明的神、王两决厉害。
便都心甘情愿的移驾演武场,外头准备吃宴的得知比武之事全都热闹起来,纷纷让开场地一旁围观。
楚高歌穿一身银甲,头戴紫金冠,腰系火龙带,上纹一头形像威武的金龙,整一副战场大将装扮。背负柄足有人宽的无鞘巨重剑,剑中又藏挂柄三指宽的利刃长剑,可分可合,是由楚国剑元子大师花费三年之功所铸,楚王送给长孙楚高歌的礼物,剑上有‘王者之剑’四字。
那把重剑长也有个壮汉高,众人见楚高歌双手把住拿在手里竟然毫不费力,无不暗自惊叹北灵老人的本事。均觉楚高歌异日必然武勇过人,这等少说几百斤的重物此刻就能拿之轻松。
步惊仙见楚高歌甲内似乎还有层皮甲,料想此战他准备已久,特意利用皮甲进一步抵抗和化解凌落的内功杀伤力。
惊人神力,威名赫赫的宝剑,英气逼人的宝甲。战斗尚未开始观者都已感受到楚高歌的威势,反观场中的凌落不由都暗暗替他捏一把汗。
凌落还是往常的丝织白色长袍,单薄的不似在过仍旧寒冷的季节。头上系条同样材质颜色的发带,脚下也是双丝织的白色长统靴。腰上系条蓝色的飘仙带,悬挂块具有辟邪和吸收天地之气功效的宝物——玲珑仙玉。
众人正替他担心时,就见他的护体防护层光亮大盛,亮的让人看他头脸身体都一片如幻的白。紧接着就见他的身体缓缓飞离地面,足升起有四尺之高。
观者齐齐惊呼议论。都认识这是极高深内功方能练成的凭虚御风境界。普天之下能有这种内力的高手绝不超过百位。这些宾客虽然早相信北灵老人的大弟子必有过人之能,也绝想不到如此年轻竟能练成这等盖世内功。
惊呼议论尚未绝,众宾客又发出声更响的惊呼!
只见浮起的凌落身体周围逐个燃烧起一团又一团的白色焰火,最后共计六颗,缓缓旋绕在他身体周围飞舞。
这又是种高深内力的象征,武者称呼为气灵。由内力外放所生,被释放者所操控,进可攻敌,退可防御。由于内力消耗大,维持过程更会持续不断的损耗内力,又需要经脉凝聚的内力足够精纯才可能修成。所以通常内功一道的修炼者八至十年才能积累足够内力生化一颗。倘若凭虚御风之境让宾客们惊凌落为百年难得一见的奇才,那么这六颗气灵就真正叫人不敢相信了,区区十来岁的孩童难道就有几十年功力么?
倘若如此,那北灵老人所创的神诀究竟是何等惊人可怕的内功心法啊……
此刻最为震撼的当属北武派前来道贺的大弟子,眼前一幕让他心中的震撼无以言表。天下三大宗派数北武最重气修。飞仙宗内外兼修,然而武功路子霸道威猛,内力修行多为辅助外功,其实更重外功一道。所以北武派仍被奉为天下第一内功门派,历来只有修行二十年以上的剑岳派的全真与华山气宗两支方可与之相提并论,但总是被武者以为北武派的内功更高明一些。
第二节 神诀、王诀
但比起眼前的凌落,那就好像说北武派的内功根本不值一提,自从北武派成立以来何曾出过这等不可思议的人物?原本北灵老人被人说是可破尽天下绝技时北武派尚且不太在意。内功一道较轻招式变化,侧重于招式应用,同样招式由不同修为的人用起来威力截然不同,所以仅仅从招式破解并不可靠,遇到修为接近的可以招式克制,遇到同样招式内功高的就是自寻死路。
可如今北武派的内功的威力等若被凌落当着天下各宗派的面给比了下去。
“师兄请!”
“师弟请!”
楚高歌当即不再客气,他为师弟被大师兄让招本就理所当然。只见他浑身金光骤亮,人如大鸟般跃起数丈,手中巨重剑与他身体一起凌空旋转急落,突然那巨重剑如流星般飞射而出,直朝凌落砸下。
巨重剑疾飞之势如呼啸的大石,声势惊人。众人都在想凌落能否回避时,他却双掌迅速交并高举,竟迎着飞来的巨重剑吐劲。
步惊仙见他掌上内劲隐有土色,料想是以五行之土集结成难以穿透的防护气墙。不由也佩服凌落的勇气和反应,楚高歌该也料不到凌落敢硬接这种声势,拟定好的后招必然被迫临时更改。
呼啸的巨重剑眼看落下时,撞上凌落吐出的内劲,顿时发出声巨响,直震得周围山崖此起彼伏的回响。
凌落吐出的土黄色气劲一闪而逝,巨重剑的坠落之势也被改变,丧失强劲推动力的抛飞一旁。
紧随巨重剑之后的楚高歌手执利刃长剑流星般急坠扑落。原来他在飞投重剑时已取出里头安置的利刃长剑,又凭借凌空旋转之势时刻准备了接应后招,凌落反应出乎他意料,却也及时追上重剑,发起致命攻击。
剑势如虹,长剑之后的楚高歌眸子里透出一往无前的决绝,这一剑他赌上全部力量,务求一击败敌。凌落内力之高超乎他想像,消耗下去他自知内力不能为继,只有速战速决。接连三招分别是飞龙在天,而后衔接飞龙吐珠飞射重剑,最后又衔接飞龙入海的杀招。
楚高歌从那时凌落受伤的事情仔细推敲揣摩,还设法查看过那些贼寇的尸体,又打探过坠崖身亡的黑脸大汉武功路数和特征。他因此知道凌落内力非常强横,但凌落的体能极差,一旦护体内功罩被人攻破受到伤害则极大,其次又不宜连续或持续的移走战斗,即使利用凭虚御风飞移,内力的消耗也会难以持久。
楚高歌这才制订了如此战术,本意逼迫凌落回避,眼看他内力强横的足以迎接巨重剑的高空疾投,他知道还是将凌落的内力之强横估计低了。假如这飞龙入海不能伤他,必然陷入被连续反击的劣境,再难有胜算。
凌落交并的双掌迅速收回,左手负背,右手涅作剑诀,迎着飞落的楚高歌一挥。
环绕他身体周围的气灵一颗颗疾飞而去。
每一颗撞上楚高歌刺来的长剑上时都震的楚高歌胸膛气血翻腾,手里的长剑如会脱手,但他知道眼前是唯一胜机,拼着付出受伤代价也绝不愿撤剑认输。
接连六颗气灵弹连续击中长剑,凌落目光平静的看着已经内伤吐血仍旧坚持握紧长剑朝他刺来的楚高歌。这六颗气灵弹本可以直接打在楚高歌身上,但凌落并不想杀他,是以才全击中剑刃迫他弃剑认输。
如今见他战意坚决,心知如不打的楚高歌没有再战之力他就绝不甘心放弃。
剑破六灵。
顷刻刺入凌落护体壁内,楚高歌一声暴喝全力吐放剑气,以为博得了胜利时。
凌落捏作剑诀的双手上骤然白光大量,先是左右迎刺来的长剑挥斩,一股飞虹般的气劲骤然闪亮。
楚高歌手中长剑被那气劲撞上顿时再拿捏不稳的抛飞上天。他却犹自不甘心投降,就势急旋便要一脚踢出。凌落的右手紧随挥动,又一股飞虹般的气劲骤然亮射,狠狠击在楚高歌胸膛。
巨大的力量撞的他身体飞抛数丈。
“师弟,此为神来之剑。”
眼看楚高歌要摔落地时,竟然又翻旋着拿住势子,稳稳蹲住地上,喉头一阵蠕动,旁人都知道他是将血又吞进肚子里,不愿呕出丢脸。
楚高歌目光复杂的盯着对面平静如水的凌落,他心知这一击也是手下留情,否则伤势绝不止此。此刻他的骄傲被彻底粉碎,才相信北灵老人的话,单对单之战,王诀不可能胜得过神诀。
神、王之别。他就像个看似威猛的霸王,但在如神般的凌落面前,他的威武全成为儿戏般的笑谈。神诀功法的招式从容而飘逸,挥手之间的威力却惊人的可怕。看似那等清秀文弱的凌落竟能仅凭内力接住数百斤重剑夹杂内力推动与高空落下之势的巨力!
凌落就如一尊神,他的力量也如神。
楚高歌抱拳道“多谢师兄手下留情。”旋又庞若无事的起身朝观战的宾客道“在下本领微末不足以与师兄切磋演练,未能让诸位尽兴观赏实在心中惭愧,也只能以此聊表对三师弟的祝愿。只盼师弟莫要笑话我这个当师兄的小气,仅拿献艺做了贺礼!哈哈哈……”
他说罢自先大笑,旁人都知道最后不过是玩笑话。
步惊仙也忙道感谢师兄盛情,又说这番比斗让人叹为观止,把两人都恭维了一番。又发觉身旁的郑凛然神情有异的盯着场中正朝众宾客抱拳说话的凌落,便笑道“大师兄本领厉害,让凛然师姐也吃惊了吧。”
郑凛然当即回神,笑了笑点头道是,突又道“你二师兄受伤,那重剑还在地上,你去还他吧。”
步惊仙觉得这也理所当然,虽然估摸那剑沉重,但自觉修炼魂诀后力气增长极多,应该也能拿起。就要朝插砖石里的重剑过去时,突然感到师父北灵老人的凌厉注视,疑惑之余侧脸望去,见师父目光中分明流露告诫和阻止的意思。
他试着看看面前一丈外的重剑,再看北灵老人的目光时,那种严厉告诫的意味更浓。他心里不由感到郁闷不平,不过为师兄拾剑,师父为何不许?何况他此时退回去郑凛然会如何以为?岂非丢了个大脸!
心中片刻的挣扎之后,他还是选择遵从师令。在未婚妻面前丢脸和被逐出北灵山之间,他选择了前者。
郑凛然见步惊仙又退回来站着,一句话也没问。心里却暗自耻笑他不自量力,一开始就坦然承认拿不起多好,何苦自取其辱走几步又缩回来。这般想着又忍不住觉得那楚高歌也的确武勇异常,这等年纪竟然用得起几百斤的重剑做武器。
不觉又想起方才凌落战斗中表现的平静和飘逸。郑凛然从没有想过世间会有那种武功,挥手间即可让天地失色,没有狂呼乱吼,没有腾腾杀气,没有东走西串,也没有不敢眨眼的凝重紧张……
越想她越觉得委屈。她郑凛然是异日堂堂飞仙宗宗主继承人,偏偏嫁的不是如凌落与楚高歌的这种人物为妻,那也罢了,偏偏不得不嫁给身边那个窝囊废!
步惊仙不知道她的心思,发觉她频频注意凌落也只当是为其武功所惊的正常反应。整座北灵山的弟子,有多少不以看待神人的目光礼敬凌落?
第三节 神魂宗宝物
郑凛然这番心思直到离开北灵山时都没有改变,回到飞仙宗后不时想起那场比武中凌落的风采,七月发现这个师姐回来后时常莫名其妙的发呆,脸上又不时挂起莫名其妙的笑容。后来又听同门私下议论说那是思春,定是想念北灵山的未婚夫步惊仙。
她就在心里替步哥哥高兴,郑凛然再骂她时也不反感了,有时候气恼的打她几下她还笑嘻嘻的。反让郑凛然不忍心再打,直骂七月是吃傻了,打她不跑了还站着傻笑。七月就说因为师姐也是她嫂嫂了嘛。
郑凛然听了立时沉下脸走开。七月不明所以,同门说那是脸皮薄不好意思承认,叫她别当众说,毕竟尚未成婚。
七月就不再说这种话了。
却说北灵山上的比武之后,楚高歌竟然比旁人预料的更坚强,仅仅独自闭门两日就如往常般出门练功走动。浑然不将比武惨败的事情放在心上般,因此很是引来不少师弟妹的暗自钦佩,当然也不免有人私底下笑话他不过如此,却没谁敢当他面说。只是北灵派弟子对凌落更为敬重了。
郑凛然随郑飞仙走后,原本不思情事的步惊仙却开始想念这位未婚妻。原本不以旁人耻笑为意的他时常为拾重剑丢脸一时郁郁介怀。那时他才明白凌落的心情。
知道此事后凌落又如当初被步惊仙安慰那般反过来安慰他。时而也在后崖一起议论各自的未婚妻以及思念心情,当然更多的是在谈论武事。
被凌落问起对那日比武看法时,步惊仙就说楚高歌也许太高估凌落的护体劲威力,是以一股脑儿追求招式杀伤力,舍弃了轻功身法的灵便和剑速,又为求弥补损失选择以高空坠落姿态进攻。结果让凌落的气灵攻击之后犹自能从容施展神来之剑。
凌落笑说确实如此。楚高歌这番考虑并非无理,但如此一来也让他本身丧失灵动,根本不必分心防备就能判断其后招来势,否则他胜不了如此轻松。
“师兄,那神来之剑实在让人叹为观止,记得你说过共有九剑,其它七剑必定更厉害吧?”
凌落失笑道“师弟会如此想理所当然,其实九剑威力难分高下,不过区分运用时机而已。这九剑并非师父所创,实是人类文明的华山派绝技神功所改进……”
步惊仙立时没了谈论的兴趣。
凌落见状不由叹道“师弟,非是师兄不明白你。不错,侵略者的武功好似不该理会,但你可曾想过,欲雪神魂族之耻必先自强,否则不过是重蹈覆辙,不过是将神魂族带入灭亡之境。人类文明的武功确实比神魂族更高明,而我们神魂族习之比人类进境更快,为什么不学?仅仅因为偏见是否不智?诚然,神魂意志力量的传说也许确有其事,但神魂意志的力量为何就不能与人类武功的力量融合?如此一来岂非如虎添翼!师兄说句师弟或许听不得的话,神魂宗派不是没有资质优异之人,可惜太过偏见固执,只想追求已逝的神魂意志力量,固执不学人类的武功,否则又岂会有今日落魄?凭神魂族的凝聚力和专注之心,早当能威震天下了!”
凌落这番话步惊仙并非没有想过。很小的时候他就曾提过这个疑问,神魂意志的力量加上人类武功的力量不是更强大吗?
但包括他父亲在内,每个人都对他怒目而视,认为这话已经丢弃了神魂意志,已经跟丧失神魂意志的堕落者没有区别。
“师兄此言师弟并非没有想过,其实一直在想,但却难下决心,师兄应当知道,倘若我如此做必定为天下的神魂族唾弃不齿。”步惊仙说罢又轻叹道“其实我也并非没有想过宗父临别前叮嘱的深意,他对师父十分了解,理当知道师父许多所学是来自人类的武功,偏偏让我无论如何要来此拜师学艺,兴许那时他也改变了想法吧……”
“人类的武功的确高明异常,否则也不会至今还让天下武修者费尽心思的找寻消失的神功秘笈了。说起此事,师兄还有件事与你说。上次公主带来张藏宝信息的大致方位图,关系到神魂宗宝物。你知道师父最好这些,假如知道什么信息大可告知他老人家,料想他欢喜之下必定不会忘记你的功劳。师兄也不怕你怀疑用心,更不怕直言相劝。”
步惊仙闻言沉默不语。
凌落见状误会道“神魂宗派的事情师兄不知道,也许你有誓约束缚,若如此就当师兄未曾提过。”
步惊仙却突然反问说“师父对那图可曾上心?”
凌落微微皱眉道“说来奇怪,师父只看一眼就放下了,全不在意似的,我怕是信息不够准确所致……”
“师兄错了!“步惊仙说罢叹了口气道“此事师兄万不可对他人言道,否则师弟会有杀身之祸。”
“如何?”凌落大觉疑惑。只听步惊仙失笑道出惊人之语。
“神魂宗宝物纯属子虚乌有,且与我有直接关系,只是当初未曾想到这谎言会造成今时今日的轰动影响……”
这才说出当时神魂宗灭派时他奉命带神魂山上些孩子老人逃命,不料密道被泄露,眼看逃不掉时步惊仙一怕宗派上下被杀绝,二恨寒枫。于是让众人谎称知道神魂宝物的消息换取喘息机会。
他自己也是因此才被一起生擒了送走,途中他就逃了,至今不知道宗派其它人的下落。也没想到这谎言会演变成今天这种局面。但寒枫大将军会因为宝物谎言被人刺杀,确是步惊仙当时期盼能发生的结果。
“原本师弟不该说的,但对师兄也不必隐瞒。师兄虽然与寒枫将军相熟,但他并无大碍,况且师兄知道我早已经冷静,不将神魂宗的事情看作个人私仇,自然对他寒枫将军没有特别的怨恨。师兄是明白这些的,料想不会在意。”
步惊仙说完又失笑道“师父与我宗父交情深厚料想对神魂宗的底细一清二楚,是以才会对那子虚乌有的神魂宗宝物没有兴趣,因为他根本不相信此事。不说神魂宗不会收藏人族武功秘籍,只说神魂山长年缩衣节食,时常靠成人的节俭才能让老幼有所食,倘若真有什么宝物哪里会不贩卖换粮食!这谎言当时念及听闻的诸多武修者为争夺秘笈宝物掀起腥风血雨的故事仿造而作,来不及细心推敲,事后想起来都觉得漏洞诸多,万没料到竟然发展成今天事态!”
凌落深受震惊,绝不相信步惊仙是骗他,但又迷惑不解道“既然如此为何飞仙宗主会对此事上心?师父理当会对她说才是。”
“这我就真不明白了,但神魂宗宝物之说纯属子虚乌有,至少我就从没有听说过。外头流传的说法也的确是当时我叮嘱宗派中人说的版本……”步惊仙说到这里突然变了脸色。凌落见状连忙关问,却见他脸色愈发惨白。又哆嗦着嘴唇在反复自语道“我真是愚蠢,真是痴心妄想……”
“师弟!到底发生何事?”
步惊仙神容痛苦挣扎,拳头紧握不放,语气悲伤的道“师兄说凛然师姐凭什么看上我?”
凌落不以为然道“以师弟胸怀大志之心,勤奋专注之精神,凛然师妹看上你有何奇怪……”说完他也反应过来。这些看法只是他的,旁人哪里会这么看待步惊仙?不由惊问道“师弟是疑心凛然师妹为了神魂族宝物才……”
“是。”
“哈哈哈……”凌落不由笑的坐倒地上,引得步惊仙大惑不解,半响才笑够了直拿手拍他肩头道“我说师弟你也忒多疑了!飞仙宗是何等宗派?十方九五之尊是何等神功?哪里需要窥视其它武功,且不说她们何等不屑为之。就说郑国顶梁柱,飞仙宗未来宗主继承人岂会为区区一本还不知道是什么的武功秘笈而下嫁他人?”
步惊仙不由晒然失笑,紧皱的眉头也舒展开了,自责的擂自己胸口一拳道“师兄分析的有理,幸亏今日是与师兄谈论,若让凛然听见这话不知会何等气恼。”
第四节 以请教之名
“这话万万不可让凛然师妹听见的,否则真不知会如何伤心了!”凌落说罢一甩长袖扫开树上落下的积雪,突生主意道“待它日出师,师弟不如与我同往郑都,我与公主也在那年成婚,我们师兄弟索性就一起办喜事,左右师弟未想好去处。”
“如无意外必定如此。”
“哪里会有什么意外?”
“就怕那时天下又早已不太平了。黑狼军自从攻下郭城,韩国初时被迫调军防备,前不久听说韩军与黑狼军达成协议,如今两方边境各自守军都只有三千之数。”
凌落点头道“黑狼军都是些游牧部落,如今面对韩国不攻,反游说化解敌意,看来其志不小。原本韩国才是他们下一步应取的方向,如今两方交好,师弟以为他们志在郑国?只是弱敌不取而攻至强未免有些匪夷所思……”
“倒也未必。黑狼军若取韩国势必不能成功,郑国必不容它那样的部落联盟军崛起成一方大国。倘若黑狼军游说了韩、楚一起攻郑也未必没有可能。郑地处七国中央,势在则容易雄霸天下,势不在则易陷入四面楚歌之境。推想飞仙宗主急于促成神武擂的举办,黑狼军有意对郑用兵的可能只怕不低。据说黑狼军的第一勇士很有些威名?”
凌落想了想点头答道“咖尔,二十年前传闻与飞仙宗宗主交过手,虽败犹荣,当时打了三十多招才负伤逃脱。咖尔这十年来悉心教授了八个徒弟,据说都厉害的很。他本人又将佛宗金刚掌练上了十层,有意雪当年之耻,扬黑狼军之威。此次飞仙宗宗主借神武擂给他公平交手机会,倒也未必没有延缓黑狼军用兵的打算。”
“拳怕少壮,飞仙宗主虽然修为精深但毕竟上了年事,那咖尔正值壮年,不知师父会否代为出手。”
“这你倒担心错了。一则飞仙宗主生平好强绝不愿回避此战让人非议,二则十方九五之尊神功很有些神奇之处。我也是听说而未曾目睹,据说修到精深处,即使年事上了八十,一旦遇敌交手时催动功力人也会立即恢复到年轻时的状况,身手之敏捷也是如此,当然,飞仙宗里能修炼到这种程度的高人怕也不过几个。”
步惊仙大觉新鲜,直赞叹说世上竟然有如此武功,神功二字也的确担当得起了。
聊不久又到了凌落去教授几个神诀师弟妹武功疑难的时辰,他如常告辞而去。步惊仙独自在后崖练功,但他知道也安静不久了。每当这时辰也是山上其它弟子自由活动的时候,大多人都不会还继续专心练功,多是一群亲近的人凑一起聊聊招式,演练一阵,然后就东拉西扯的说开,直到晚课。
山上这时分很有些无聊。无聊就需要寻些事情做,有私情的当然找个安静地方去卿卿我我,这种被步惊仙碰到的就不少。尤其是夜间跑山崖林子里的,他总觉得有趣,那种时候这些出身不凡的权贵子弟也不嫌山林里头不干净了,拿东西往地上一铺,而后两个人就能纠缠成一个。
有些人缘广的就不必如此,彼此商量了晚上更换宿处,腾挪出安静的房屋,根本不必受那山上的风寒和怕被人撞见的难堪之苦。所以这些人这时分多是成群结伙的四处走动,或聚集在一起闲谈聊天打发时间。
这些人挺喜欢在这种时分碰到他们的三师弟——步惊仙。
有些还总会特意来探望他,而且还会准备些礼物带着。这些礼物比较特别,生的鸡蛋,肉啃完了的骨头。
步惊仙并不喜欢这些人特意的探望,更不喜欢这些人带来的礼物。
凌落离去不久,一些喜欢来探望步惊仙的北灵派弟子就来了。一群二十多个,男女都有。差不多都提着大篮子,里头装的多是鸡蛋,愿意收拾吃剩的骨头带来的只有几个。北灵山上吃用不愁,北灵老人从不限制。收拾打扫又有从山下城镇请的杂工,那些杂工是不允许与山上任何弟子说话的,否则割断舌头赶回城镇。也只能在晚上别人都休息后出来干活,白日里走进练武区轻则驱逐,重则丧命。
所以这些人不在乎带来的鸡蛋多,更不在乎把山崖给弄的一地狼籍。
远远就有个声音很清脆的女孩高声叫喊道“三师兄,我们又来看你了,师兄你在吧?”又有个听起来很温柔的女孩笑道“三师兄惜字如金,从来是不屑于跟我们这些没用的师弟妹说话的,你喊有什么用?”
其它人就发出阵阵哄笑。
“师妹这话要小心了,如今三师兄不比过去,可是堂堂飞仙宗宗主继承人,郑国郑西侯长女的夫婿。你对师兄如此不敬,不怕郑凛然来寻你晦气?”
那女子又笑道“哎哟哎哟!我们可是满腔真诚的来探望请教师兄,怕什么呀?”
其它人又一阵哄笑。
这群人自说自话的功夫已经走到了步惊仙呆的崖边。见他一如往常在那里盘膝打坐,一副认真练功的模样。即使看惯早料到是如此情景,这群人还是忍不住笑。
“看三师兄何等勤奋用功,我们可要向师兄学习多多用功练习才是。大伙都认真些,不许嬉皮笑脸,都拿出鸡蛋向师兄请教,好生练习这暗器功夫!”这人说时已经抓了三个生鸡蛋在手,话音落时就一把朝崖边的步惊仙甩过去。
步惊仙连看都懒得看这群人一眼。
低头,吸腹,微微错身。三颗生鸡蛋就全飞落了崖外。
这些人是有说词的,哪怕是明显嘲弄和嬉皮笑脸的语调神态也是有说词的。向师兄请教暗器手法,北灵老人最多呵斥几句,根本够不上同门相斗的罪行。这些人不会冲上来打他,一怕门规,二怕脏了手。如果他步惊仙热血上涌恼羞成怒先动手,那么构成同门斗殴重罪的就是他,而不是这些人。
都是些权贵子弟,欺负人不必行野蛮之举,害人也不必动刀,手段是阴冷阴冷的,如果不能比他们更阴冷,脑子发热冲动了倒霉的就是你。
初时受这等侮辱,浑身上下都是碎开的蛋黄蛋清,遍体被骨头砸的生疼。若非步惊仙本就性情阴冷定然承受不住。接连多次之后,他内心积压的怒气越来越重,他知道如此下去必定会忍不住暴怒。然而暴怒的结果是什么又清楚分明的放在眼前,那个连武功都不愿意教他的师父还会宽恕罪过?巴不得将他赶走才对吧……
一味隐忍并非长久之计。可他又不能起杀人之心,北灵老人何以不待见他,理由步惊仙思索过许久。最后的结论还是觉得因他心机过重,若闹出事情只怕北灵老人一样不会轻易了结。
他只能从自身情绪状态和认识上想办法。
后来他把这些当作是锻炼身手眼力,如此一来就不生气了。时日久了便没多少弟子能砸的中他。
“师兄果然日渐高明啊,身手比街头杂耍的猴子还灵活。我等实在佩服,大家伙也不要客气更不要私藏本事,尽力表现啊,师兄不知道我们的修为程度又如何能指点啊?”那人说完其它人就发出阵哄笑,笑声中全抓了数目不一的鸡蛋或骨头朝步惊仙投。
一时间漫天鸡蛋密集如雨,但这些人也真有些本事,如此都没有鸡蛋在飞行途中互相碰烂的。
早前步惊仙一直以回避和格挡之法应付,后来觉得如此等若没有练习功效。若是真正的暗器来势更快,若淬了毒药更碰不得。就又尝试拿树枝扫打,还是觉得不符合实际又变空手闪躲。魂诀修为五重后挥拳有劲风,就改为使拳劲应对。
那日见凌落实战的神诀武功借助风力成劲,在水牢时他苦思许久又拿水做有形之风演练揣摩。慢慢意识到凌落看似轻描淡写的挥手出招,但依据其言道过的经脉运劲情形来看实则灌注了极强内力,故而内劲吐出极重,带动风力混杂内劲形成扩散的风暴。
于是他试着学习那种对气流旋劲的掌握应用,渐渐有所领悟。
这时拿来实战演练,拳掌出手带动气流成风,果然能将飞来的鸡蛋带的偏离原本轨迹,几番施展愈发纯熟,一掌挥击就能让一片鸡蛋彼此撞碎在面前。如此运用的熟了,又开始尝试以身体其它部位凝劲放劲,竟然也能形成程度不等的气流应付飞尽的鸡蛋。
因此他就不在乎是否被击中,只不断尝试如何更迅速、更有效的掌握这种旋劲。人却因此不免被许多只凭肢体小幅度动作照顾不了的鸡蛋砸中,片刻就湿了一身。
“师兄莫急,再试试我们今日才学的合射手法,海浪滔天!”
第五节 请求
那人喊叫声中其它人分别抓满两把鸡蛋,彼此有序的配合着丢掷。只见那些鸡蛋迅速形成如海浪般的弯曲奔腾形态,看似前扑落低时,后面的鸡蛋错过空隙骤然加速飞起,间中一些如抛甩开的水花点点,呈现或直或曲的轨迹急速飞袭。
步惊仙轻越离地,果然浪形底部突然飞出数排鸡蛋,如突然迸射扑出的激浪,比那抛飞水花般的零星鸡蛋更快射到。却从跃起的步惊仙脚下飞出崖外,那些零星的鸡蛋这时才袭到,各自轨迹不一,却把敌人闪避的方位都算计在内。
眼看两颗直飞步惊仙头脸,他人竟凭空横倒,轻易避开。
而此时鸡蛋构筑的浪形扑至高处突又加速罩落,浪中部又飞甩出数颗水花般的零星鸡蛋,身不着地的步惊仙旋动上移,便避开了这些鸡蛋。当落下的大浪罩下时,他旋动的身体又加速朝鸡蛋构筑的浪里头急坠。
落下的浪头也就从他身后过去,全砸在地上。
一群北灵派弟子越发投掷的有趣,将白日里刚学会的合射手法全用出来。
这场面被远处围墙内屋顶上的凌落看的分明,他的神诀早能看见比常人远许多的情景,其它几个神诀修为过四层的弟子也都看见。
有个惊讶道“三师兄那是否凭虚御风轻功?”
就有人断然摇头否定道“绝非凭虚御风。倒像是以粗浅内功模仿凭虚御风内劲生力方式,故而形似。只是三师兄内力修为粗浅,如何能自经脉生出这等惊人驱动力量?”
凌落摇了摇头表示不知,没有话说。
有个心思细腻的师妹猜测凌落心意关切道“大师兄若看不过眼,师妹愿意去喝阻他们的胡作非为!”
“专心练功。”
那女孩听见了还是不放心,她倒并非如何同情步惊仙的遭遇,并非没有恻隐之心,只是入派日久早已看惯。此刻只是因为担心凌落心中难过才希望帮忙分担。便犹自不肯放弃的道“我这就去!”
凌落忙将她喝住,语气严厉的告诫道“三师弟岂非常人!这等小事何足挂齿,他若果真认为不堪忍受羞辱早已走了或是说与我听,然而他却从未提过。三师弟心有大志,不会为这等小小屈辱所击倒,如此站出来看似是帮他,实则是伤害他。尤其是我与他彼此引为知己,平等相交,更不能擅作主张以免伤了他的心!”凌落说罢又缓缓闭目,轻声吩咐道“练功吧。”
几个神诀宗弟子便不敢再多言,纷纷凝神闭目,专注修炼。
崖边那些弟子篮子里的鸡蛋和骨头全都丢完时,一个个或多或少的都感觉疲惫了。有人还计算了数目,大叫说“今日打中一百三十六颗!输的人今晚就要为奴为仆啦啊!”
步惊仙对这些来的人都熟悉了,这批人总拿打中他多少做为赌约。买中数字范围内的算赢家,开始是赌钱,后来也许是太无聊。赌输的人晚上要为奴为仆,打水洗脚甚至侍寝等等都需尊奉。伤风败俗之极,看起来如花似玉或一副大家闺秀般的女孩这些日子里都不知道乱七八糟的事情做了多少。
步惊仙有时忍不住的感慨,这些人个个自幼娇生惯养,细皮嫩肉的外表绝不是普通人能比,因而看起来个个干净光鲜的很。偏生做的些荒唐事情又污秽的很。
那些人走时他也去了山上的泉眼处,先是发力将覆在衣发上的泥土震落,那些白黄混杂的蛋黄蛋清也就随覆着泥层飞散了。然后又遵从北灵老人的严令,在泉眼旁的湿泥里发力滚动几圈,成了泥人时才又走回崖边。
原本步惊仙置身于北灵山上,那许多权贵子弟中不少女孩都生的漂亮,他应该是会情窦初开的,就因为这群人让他不知觉见惯后发现他们都脏的很。哪里还会因美而不知觉的动情?
这地方似乎没有了世俗的礼法。未婚而经人事原本是极为不齿的事情,但在这里,连凌落背后的神诀弟子都有早经了人事的。
山中岁月本无聊,每日看着一样的风景,早已腻味。过去步惊仙总是专心练功,自从与郑凛然订婚后却总不时惦记,盼着下次何时能够再见面。
步惊仙在吃饭时突然觉得该准备礼物送给未婚妻,在下一次见面的时候。但他没有钱,这里吃住都不愁。但北灵老人不会给弟子发钱。偶尔会有事情需要弟子下山办,多是跑腿之类。做那些事情会有盘缠,而且给的很足,只要不奢侈无度都会有节余。完成回来后北灵老人还会再给些辛苦费。
但这类差事多被山腰的弟子接去。山顶的弟子不屑为之,也只有山腰的弟子中才会有家道中落或者来学艺就已耗尽家财,需要赚这些说来其实不算少的钱财。
步惊仙吃不准师父会否答应交给他做。但还是硬着头皮去求见北灵老人。
他在北灵老人居处门外跪等不久,里头就叫他进去。
北灵老人还是一眼也不看他,表情里没有厌恶和不耐烦,也没有和蔼的微笑。冷冷淡淡,安安静静。
听步惊仙说明来意才抬脸正眼看他。“赚钱为何?”
“回禀师父,弟子入山数年从未能孝敬一二……”
“为情故?”
步惊仙便后悔不该说那种漂亮话,果然瞒不过师父,反又被他从心里讨厌。再不敢硬撑着不承认,轻声点头道了声“是。”。
北灵老人冷冷轻哼,充满嘲讽味道。
“郑凛然是何等样人?你送的起什么,你以为能买到的那些会博得她欢心?你什么也没有,更不必指望能凭借为师的赏钱买到什么让她欢喜的礼物。此事不必再提,想也不必再想。专心练你的魂诀。没有其它事情就下去吧。”
“师父……”
“下去!”
步惊仙无言致礼退走,出了门后心情压抑难受。虽然早料到可能被拒,但不知为何仍旧感到阵阵揪心疼痛。这般懊恼过后又暗自反省,想到师父那番话虽是拒绝却并非没有道理。他步惊仙有什么?什么都没有。郑凛然那等人见惯宝物,而他甚至连名贵之物都买不起。
然而,师父说练功,他根本无功可练,每日一个多时辰就将魂决练的经脉胀痛,不能再练了。倘若他学的是神诀,或者王诀。此时此刻也不致有这种自卑之心,必对未来充满自信,哪里会觉得总配不上郑凛然而试图设法寻求抓稳感情的方式作为依仗。
这时天下大雨,丝丝如线,急骤的的自高空落下。渐渐湿透了步惊仙的衣发,他定定眺望着漫天雨幕,止不住的想要高声呐喊自问:他步惊仙何时竟成了个自卑之人!何时?何时!何时——
第六节 拂袖而去
冬去春来,山中不知岁月之快。
漫山遍野的冰雪早已融化,鸟语花香,高枝碧叶,一派春色昂扬的气象。
一些去年春天来学艺的弟子都拜别北灵老人出师下山,结伴联袂,满怀自信又迫不及待的迎接下山后的人生。更多的人在这季节来到北灵山拜师求学,冲神诀来的那些百之九十九被否定了资格,资质不足哪怕带来再多钱北灵老人也不屑多看一眼。
山腰建造的茅草房越来越多,山腰的一些弟子有人聪明的做起种买卖。他们开始收徒弟,收的费用比北灵老人低,承诺学到什么就原原本本的教授给他人。那些人多是携资不足希望以诚意感动北灵老人,失败后知道有这么一条路,哪怕明知道这些人势必会藏起些绝招不授,但一则价钱只花一半,二则比起什么都学不到总要好。于是也就愿意接受这种提议,甘心拜了山腰的弟子为师。
初时只有一人这么做,其它人见了大多也没敢效仿,一些日子后见北灵老人并不对此有何异议,只是要收了徒弟的人上缴些钱了事,其它人就纷纷效仿。这么做的人多了,慢慢价钱也降低了下来。
山腰因此建起越来越多的茅草房,全是山腰弟子的徒弟所居。有些买卖做的好的一人竟有百数徒弟,收的那些徒弟也全记在北灵派门下。每收一个山腰的弟子拿一半钱,另一半钱就交给北灵老人。
有心人大略统计了当前北灵派弟子的数目,山顶上的有两百多位。山腰的同辈弟子有两千多个,二代弟子一年间竟然发展至八千多的数目。而且来的人一天比一天多,许多人就冲着二代弟子的身份来拜师学艺。
甚至让山顶的许多弟子都心中羡慕,只恨当初没在山腰求学。山顶求学的弟子不能随意下山,山腰都不能。只有凌落,楚高歌和步惊仙三人是例外。
凌落和楚高歌也不屑于做这种分心的事情。
步惊仙倒是愿意做,但他根本收不到徒弟。一副乞丐般的模样让人看着就不敢恭维,再一听其它人说了情况,哪里还有人会跟他学艺!
他试过下山收徒,结果被山腰的弟子当众取笑折辱了番,那些来拜师学艺的人跟着笑话他。
虽然下去之前步惊仙早料到十之八九会自取其辱,却不甘心因为害怕羞辱就不做番尝试。他实在无事可做,练完心法就只是模仿学习其它人的武功招式,思来想去还是想赚些钱财。这些耻笑原本不致让他受到打击。但他万没料到会有变故。
当时一群山腰弟子围着他肆意高声宣扬介绍。
“大家看好了!这位就是本门三师兄,至于名姓么……我忘了。但大家必需认识他,其一是因三师兄独特出众的外貌,这在北灵派上下绝无仅有啊;其二是因为三师兄的武功,他是个奇才,一直靠自行领悟修炼,师父是从不传授他武功的,这等才智在本门上下也是绝无仅有啊……”
那些拜师学艺的人听不明白的也从旁人的大笑声中明白到这话意思,便跟着嘻嘻哈哈的笑了起来。都想不到北灵派还有这么一个可笑之人。
人群围着步惊仙根本走不出去,只有气定神闲的等他们笑够散了再回去。
没想到他却在人群中看见一个绝想不到的身影——郑凛然。
他清楚的看见她脸上羞愤交加的惨白脸色以及眸子里的怒容。
看见他的注视后,郑凛然甩袖挥手撞推开围观的人大步下山。有人不欢喜的骂咧着时,或被旁人告知身份便不敢多说。或是见步惊仙大步过来唯恐沾上他的污秽纷纷掩鼻避开忘了抱怨。
郑凛然知道他在背后追赶跑的更快,但北灵山道路不好走,她又远不如步惊仙熟悉,快到山脚的时候还是被他追上。
步惊仙一把要抓住她时被她旋身挥袖避开,只听她怒喝道“休要碰我!”
“我不知道你会来。”
“知道又如何!”郑凛然本就不愿来见他,全是被郑飞仙逼迫,又眼看这等情景再不堪忍受耻辱,这时只恨不得一掌将他打死!
“你何必如此生气。”
“你!”郑凛然不由更怒,手指他道“山腰这些弟子你竟都害怕!”
“我步惊仙哪里会怕他们!”
“哼!”郑凛然气怒之下不由冷笑。“好个不怕!被人羞辱不敢做为!你难道不知羞耻为何物么?”
“师姐早知我的情况,师父对我十分厌恶,从来不肯传授招式武功,连心法如何修炼都从不曾详细指点。我若触犯门规他还能宽恕?形势如此,便是有千万种办法对付这些无聊之辈也只能隐忍不敢发作。但我万料不到今日师姐回来,否则绝不敢连累师姐跟着受辱。”
“我不想听你说些虚伪之言!不错我早知你情形,却万料不到你竟会是个不知羞耻为何物之人,不知设法争夺求上进之人!人无争心,何以攀高!人无廉耻,何来尊严!人无胜心,何来威信!连这些山腰的弟子都敢如此羞辱于你,你的尊严连最低贱的奴隶尚且不如!竟然还有脸说我不该生气?哼!”
郑凛然转身就走,又警告道“休要再追!否则别怪我无情!”
一番话已让步惊仙明白她心情,知道在追上去多说也是无用。一时间只觉心如死灰。每日都期盼着何时还能再见面,不料她终于来了,却是在这种场面相逢,这种相逢还不如不见。可时光不能回头,人又不能预知未来。
他再如何懊恼都不会有用。
激恼中步惊仙一拳击断了身旁大树,拳力震的那树自中间断开,直飞两丈才撞上别的树停住。
声响便惊动了巡山的二代弟子过来,负责巡山也有钱拿,许多二代弟子都愿意做。纵使不愿被交待下来也不敢违命。这一带都是北灵老人的领地,一树一草也都是他的,没有他的许可旁人不许伐木。
那弟子见到是他,又见断了棵树,吃惊于他有这种神力,却没好气的懒散拜礼道“三师伯打断树可赔偿不起,问起来让人如何交待!”
“滚!”步惊仙正自烦燥,全没了平日的心平气和,扭头便是一声喝骂。那弟子听见不由大怒,但辈份在那也不敢就失了礼数的胡乱发作。只冷冷阴笑道“师伯说滚弟子当然应该滚,但没拿到这棵树的钱弟子想滚也滚不得……”
那弟子话未说罢就见步惊仙挥臂打中断树上,立时便震断一截直朝他飞来,吓的他急忙跳开回避,只见那截断枝撞上别的树时直震的落叶纷飞,树身颤动不止,不由暗自心惊后怕。
“滚!”
那弟子不敢跟他动手怕触犯门规,又见他大异于常,更无心跟个有此等蛮力的疯子动手。便气道“好好好,师伯让滚弟子滚就是了,树钱的事情自有人来问师伯要!”
步惊仙清净片刻,自知隐忍小心了多年,如今却为这等事情犯错给了北灵老人把柄。更气恨自己定力不足,明知冲动意气用事只会让情况越来越糟偏偏还犯此大忌。料定北灵老人势必借题发挥逐他离山。
他未曾学得什么,离开这里哪里还有时间潜心修炼心法,更别说有机会尝试学习凌落答应以后教他的神眼之术了!最近几月他才刚刚能够试着模仿诸多厉害招式的用法,虽然不尽相同但总有威力。如今让他离山,他是十万个不愿意,百万个不甘心!
打坏了树便要赔钱,赔钱才能让北灵老人寻不到理由赶他走。但他根本无钱可赔,问凌落借么?他又不愿意,遇事就知靠人并非他的作风。况且他又能拿什么还上这笔钱?
细思之下他突然有了主意,附近山地中藏有许多山贼,虽然也没有多少钱但区区一颗树钱总不会没有。他不能下山但可以抢这些山贼的钱,哪怕不容易寻觅但他有的是时间,旁人有诸多课程安排,他却没有!
第七节 亡羊补牢
拿定主意他当即就实施,先上山顶厨房要了些食物,带了饮水,急忙忙又下山。
一带山林里本来藏有许多野兽,但日子久了都知道北灵山的人厉害,早不敢伤人反而远远听见动静就回避躲起,不带食物想靠捕猎饱腹反而困难。
山路崎岖凶险,深处山林他也没有走过多少。那些山贼防范军卒搜捕,又害怕北灵派弟子群起来剿,平时都躲藏在隐蔽深处。步惊仙足足找了两天也没发现贼窝踪影。到第三天时才看见两个汉子,料想这地方除山贼不会有旁人,便小心的爬过去。
那两个汉子本来听见动静,但看见是个乞丐也就没多心,直叫晦气。以为会有不开眼的肥羊路过,哪知道是个穷叮当响的流浪乞丐。
见步惊仙朝他们过来时,还不耐烦的远远叫嚷道“往北走经过北灵山有城镇让你讨饭!”结果见步惊仙充耳不闻般仍旧爬着山路过来,便不耐烦的低声骂咧道“倒霉!碰上个聋子!”
步惊仙终于赶到那两个人面前时就抱拳道“敢问两位绿林好汉,你们的山寨在哪里?”
那两人一时愣住,都以为听错,回过神时拿眼上下打量半响,其中一人不屑笑骂道“滚蛋!我们可不收你这种乞丐,以为什么人都能当绿林好汉么?”
步惊仙做恳求姿态道“好汉帮个忙,小人必定感激引荐之情,头两个月的粮饷全做谢礼!”
听他如此说,那两个山贼就有些动心。其中一人道“这话可是你自己说的,如果到时敢耍赖,必定让你好看!”
“好汉说哪里话!小人入了绿林也是为好汉做些跑前跑后的打杂事,只求吃得上几顿饱饭罢了。怎能不感激两位好汉的引荐恩情!”
那两个山贼便不耐烦的起身道“跟着走吧!”
路上又说“看你年纪虽小,身子骨倒还强健,以后跟着大王好生效力必然不会亏待了你!非是我们贪图你那些粮饷,只是我们山寨不比别的,不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人都收。让你留下我们两个很是要费些口舌托情请客,懂了吗?”
步惊仙忙道懂得懂得,又说感谢他们帮忙,必然记得恩惠之类的话。心里却是真的懂得这两个山贼根本没有面子讲情说话,不过是无中生有把事情说难些,好落个人情罢了。入了山寨日后毕竟是自己人,山不转水转,当然留些余地的好。如此粮饷也能拿的理所当然。
山贼的巢穴果然隐秘,看似没路的地方把枝叶繁密的矮枝拨开,就露出个洞穴。进去时还要询问暗号,过去了就看见哨岗。还是条崎岖难行的小路,走两里地才见到另一个洞口,进去后才是山寨根据地。
里头被燃烧的火把照着仍然看不太清。
洞穴颇大,洞中有洞,一路进去约莫有百多人。
一个山贼陪着步惊仙等,另一个先进去了。说要先去说情让人通融,实则是怕他知道事情原来很简单根本不费力。
里头的山贼进去一会就出来说“大王本来不肯留你,看在我们的情面才勉强答应,日后你可要勤快些知道吗?”
“一定一定,多谢两位大哥费力帮忙。”
“好说,好说。”
这才带了他进去拜见贼首,山寨的大王。
这洞中的贼首是个粗莽的汉子,身材高大强壮,一看就是空有力气却并不精通高明武功的莽汉。当贼首不容易,但也容易。有本事挑了山寨大王就能威慑群寇,大多山贼并没有多少不怕死的无畏战斗意志,都是跟着打,混口饭吃。见敌人太厉害,兄弟里头不怕死的都不是对手了,就不想去送死。
如上次那种敢绑架公主的盗贼并不多,背后也必然有人指使,不过是抢了人转手再交出去收钱而已。
那两个山贼见步惊仙只顾左右打量,便叫喊提醒道“还不跪见大王!”
步惊仙充耳不闻般犹自打量四周,便有个带他来的山贼暗骂蠢材,过去推了他把使眼色道“快拜见大王!看什么看?”
步惊仙便微笑道“我看看你们的钱财宝物放在哪里。”
那山贼犹自没多心,恼道“胡说八道什么!快拜见大王。”
那贼首倒不似那山贼般蠢,听见这话就知道步惊仙来意不善,重重把酒杯一方,瞪大了眼珠子怒问“怎么?你莫非要抢本大王财宝!”
“是啊,我就是来抢你们的。”说话间步惊仙挥臂将带路来的山贼打飞出去。
其它山贼见那人被他挥手打的抛飞几丈,撞在墙上时又听见嘭的大响,暗暗都有些惧意,只看头目如何吩咐,不敢急着上去找打。
那贼首也暗惊于步惊仙的力量,见其它人不动手便明白这些手下的心思,抓了柄大锤子在手上,怒道“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兔崽子!本大王叫你知道厉害!”
步惊仙初时见那大锤柄长米半,垂头直径足有半米之长,以为这贼首如此力大。不料见到锤子挥动势态才明白是装腔作势的空心锤,看来大,实际上没有多沉,用来吓唬人的而已。
见锤子砸到时便迎着一拳击过去。
那贼首顿时拿捏不住,长柄大锤被打的抛飞旋转着砸上贼首座上的石壁,撞的哐当大响。
群贼见状更觉心惊害怕,不敢相信有人如此厉害。
那贼首眼珠子急速转动,一脸的凶狠突然变成惊讶,然后是欢喜的微笑。直道“唉呀!看你武功原来竟是同门,大水冲了龙王庙,自己人倒打了起来……”
步惊仙不禁失笑打断他道“别再胡扯了,想要攀着干系和平了事随便拿些东西打发我走么?告诉你,这山寨的财宝我要拿走一半,要么你现在交出来,要么我把你打趴了后让你的弟兄交出来,剩下那一半当然就由他们分了拿走。“
那贼首没想到步惊仙如此狂妄,一时没了台阶,脸色难看。是强撑着动手,还是不顾颜面的认输?这是个两难的选择。
那贼首看似粗鲁,实则并不愚蠢。否则也不会有刚才那番机智反应了,当即陪笑道“少侠说哪里话,少侠虽不肯承认同门干系,但我是认得的。既然少侠有需要本大王自然不会小气,别说一半,要拿更多本大王也是义不容辞,请少侠这边走。“
见他识趣步惊仙也就不继续让他难下台,笑道“也是师父交待万不可对他人道出师门之事,师兄毕竟是认得的。“
那贼首顿时高兴起来,舍财已成定势,若再损了颜面日后如何再带领小的?步惊仙突然改换口风愿意让他颜面保存,他自然觉得欢喜。
所谓的藏宝洞也没有多少钱财,黄金根本没有,白银不过几百两。却有几件战甲和制造还算精良的兵器,都是郑军的制式。步惊仙拿走一半银两,又挑了个不知价值如何的瓷碗,拿走张难得完整的老虎皮。
要走时,那贼首笑问说“今日少侠难得肯予小人台阶,小人心中实在感激不尽,还请告之名姓以望它日有缘报答。”
报答有两种意思,一种是善意的,一种是恶意的。这贼首以为步惊仙年少,说的客气好听。实则步惊仙明白他是想记着,待有机会时设法报复。这不由让步惊仙改变了主意。他本来拿了钱就想走,此刻却认为不可如此。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他不可能长久的记住这个贼首,但这个贼首却一定会长久的记住他。说不定何日何时,就会给他带来麻烦,那麻烦或许大,或许小。
“举手之劳何足挂齿,我叫——步惊仙。”
话音落时,他已经一拳打在那贼首的太阳穴上。
第八节 众请
见那贼首毙命扑倒地上,他又突然觉得自责。他知道宗父不会做这种事情,也不提倡做这种事情。但他不一样,从小就不完全接受宗主的想法。这时不免觉得有些愧对宗父的教诲,却并不深深后悔。
这才是他的真性情,才是他真正的行事风格。以恶对恶——才是他真正相信的道。这一刻,他感觉重新找回了自己。这几年在北灵山让他长久压抑的险些忘记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现在他记起了,不久前因为郑凛然产生的烦恼因而没了。
大丈夫能屈能伸,在北灵山他必需隐忍。此事不必多想,如果因此致使未婚妻失望,甚至导致姻缘夭折,他也无可懊悔。
他步惊仙本不能为儿女情长忘记肩负的重任,忘记了神魂意志的实现。孰轻孰重一目了然。因情犯错本属不该,若因此深陷烦恼不能自拔忘记该做什么就是愚蠢透顶!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神魂宗死伤无数,宗父也战死在山上。但宗父当时并不绝望,只让他务必坚强的活下去。带着神魂意志的信念活下去,因为星星之火,可以燎原。神魂意志的信念不丧失,哪怕只有一个人,也可能变成燎原之火。
但如果没有了信念,那么神魂族就是真正灭亡了!
他不相信宗父那一套,如果用那一套他步惊仙活不到今天。如果只靠超然世俗的自我行事在旁人眼里只是疯子,傻瓜,白日梦。每日忍受清贫,从不惹事,从没有野心,从没有争心,从不在乎旁人如何说。
但这一切换来的是神魂宗的灭亡。他在被捕时亲眼看见郑军中有过去离开神魂宗的人。
虽然他不清楚到底该怎么做,但他相信不会是宗父提倡的无为之道,无为之道根本感化不了人们,改变不了人们。
他步惊仙背负的是传承神魂意志的责任、是神魂宗无数亡灵希望的寄托,儿女情长本在其后,怎能为此耽误正事!
他深深呼出口气,身心轻松的大步出了藏宝洞,冲一干不知所措的山贼道“你们的大王已经死了,洞中财宝我取一半,余下那些你们商量了瓜分吧,以后最好散去别再当山贼,若撞在我手里,下场就如他一样!”
那些山贼万料不到会如此,大王死活没有几个真心在意,听说还有财物可分都喜出望外,个个诺诺答应着躬送步惊仙出去。见他一走便全涌进里头,践踏着那大王的尸身争夺银两和值钱的物品。
留下一半钱财并非步惊仙好心,而是他不贪心。
这些山贼多是走投无路的寻常百姓和奴隶。贼首毙命,有钱让他们分抢,一不会感到未来昏暗无光而群生拼命或谋害他之心,二不会埋下怨恨,三则其中总会有人不愿随其它贼首做事索性又回去耕种。也算是一善。
步惊仙拿着三百两银子回到北灵山时,见到他的弟子就有不阴不阳的冷笑说宗主找他几日的话。
上到山顶,凌落早闻讯而来,直说毁树之事,又说旁人以为他畏罪潜逃,追问他这五日去了哪里。步惊仙就笑拍背后的包袱道“赚钱赔打坏的树。”又加开包覆一角让凌落看,后者哑然失笑道“区区小事何必!”
“既然有办法解决何必向师兄借钱?借钱还不是要设法还的。”
“你这性子!唉……罢了,随我去见师父吧。有钱可赔必无大碍。”
“但愿如此。”
见到北灵老人时,步惊仙发觉师父脸色阴沉,他早知道事情不能轻易了解,就看师父会不会在有钱可赔的情形下仍旧借题发挥了。
忙禀明数日无踪的缘由,又解开包袱亮出银两,请罪恳求师父饶恕。
北灵老人冷笑道“原本此事——情有可原,但你离开前却不事先禀明,让人以为你畏罪逃走。闹的门派上下沸沸扬扬,传开出去让人以为为师是个何等计较又无情之人,会为一棵树赶弟子下山。这些过错你以为是银两能弥补的吗?这种弟子,北灵派没有,也不允许有。你收拾东西下山吧,以后不必说是我徒弟,念在你无心之失也不废去你武功了!”
“师父!”凌落大惊跪倒,忙磕头请求。“徒儿请师父饶恕三师弟的无心之失,他自知犯错,心慌意乱之下只想如何弥补过错,思虑不周故而未及先向师父禀明。恳求师父念他尚知过错,又有犯错不回避的担当就饶他一回吧!”
原本在外头听的几个神诀宗弟子听见凌落求情,便都一起进门跪倒磕头恳求,全是念在凌落颜面,只有两分是同情步惊仙的遭遇。其它在外头听的弟子见状也都犹豫,楚高歌却带头进门跪拜恳求,王诀宗的弟子也都进去了,其它弟子见状便也跪拜在门外,齐声出言求情。
只有个别不知从众或不屑从众的还站着看热闹。
北灵老人这才改了口气说“念在这么多师兄弟为你求情,便不逐你下山了。但从此之后若再敢有乱来行径,就休怪为师无情,更别指望有人求情就能免了责罚!听明白了吗?”
步惊仙忙道“弟子明白了!多谢师父宽恕,多谢众师兄弟恩情。”
“好了,都下去吧!”北灵老人说罢又道“区区一棵树何足挂齿,把你的银两一并拿走吧。”
步惊仙忙道“弟子一直没有机会聊表孝心,如今幸运得了些钱财,虽然数目不值得师父多看半眼,但还请师父能够收下,以慰弟子满腔孝心。”
凌落忙又出言相助道“请师父收下吧!三师弟平日总惦念师父的恩情,常说起不能回报,就请师父成全他的孝心吧!”
他开了口,神诀宗的弟子忙附和跟随。便又是一片恳求声。
北灵老人略微点头,让他们散去了。
出了门步惊仙便佯装感激的朝众位替他求情的师弟妹道谢,又着重感谢了楚高歌。散去后,凌落一路安慰他不必多想。
“师弟倒是该欢喜才对。”
“欢喜?”步惊仙一想明白过来道“师兄也以为师父会传我些本事了?”
“师弟料想也有考量的。师父向来计较分明,虽说三百两银子不算什么,但师父既然收了就绝不会依旧如故。多少会指点师弟些本事。”
步惊仙本有此念,不久前又理清了儿女私情,是以才放弃拿那钱买些无用礼物给郑凛然的念头。但事情能否如推想般发展他并没有绝对把握,凌落对北灵老人了解的多些,他也如此看法才让步惊仙增添了信心。
因此就抛开郑凛然的事情不想,满怀期待的耐着性子等着北灵老人指点。
却说当日郑凛然深感受辱,一气之下回了飞仙宗。
郑飞仙见她回来的快就问起缘由,听她气愤不平又说得脸红耳赤的激动模样,不禁失笑道“好啊!胸怀大志又受得折辱的品性难得啊!”
“师父!他那样的人与街头不知羞耻为何物的乞丐和奴隶有何区别!人无廉耻何以为人?徒儿实在受不得这种羞辱!当时真恨不得一掌将他拍死,旁人见到我的目光都分明藏着讥讽耻笑,宗派里都有人背地里议论说我失心疯竟然自己要往牛粪上插,师父都不知道有多难听!”
“街头乞丐不知自尊但求一饭饱腹,每日里只想着下顿如何吃饱,明明有的是时间却从不思如何改变自己。那种不在乎旁人耻笑的状况又岂能拿来与步惊仙比?他是胸怀大志故而知隐忍,每日里勤奋修行以求不断超越自己。你非拿来与荒废时日的乞丐相比本就是你不对!”
郑凛然哪里听的进去!就觉得师父分明是只把步惊仙往好处想,根本不讲道理。一声“师父——”还待再说,就被郑飞仙板着脸打断道“别耍孩子脾气了,过两个月再去北灵山!”
郑凛然满心气恼,却知道师父是吃了秤砣铁了心,再使性子说下去只会惹她发怒。娇嗔着重重“哼!”了声,迳自告退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