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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酌颜     皎皎入怀txt下载     皎皎入怀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06章 想让我死吗

    “如果郡主想要问的是这个的话,半兰怕是不会太清楚。”半兰的年龄在那儿,她又是在族中长大的。

    “可她至少该知道一件事儿。”徐皎抬起一双濯亮的眼,“真正的景玥现在何处。”

    这个倒确实该知道。负雪默了默,“那郡主怎么问?一旦问出口,岂不是要将你并未失忆,且所有的一切你一直都知道这事儿告知半兰?她若真正可信也就罢了,若是她不可信呢?”

    徐皎眼里闪过种种挣扎,最终归于沉寂,哪怕不甘,她也知道,负雪的顾虑有道理,是她太冲动了。

    “你去想办法寻些夫人喝的药的药渣,请个大夫看看,夫人到底是个什么病症。”琴娘自来很小心,赵夫人喝的药,从抓到煎,再到送去给赵夫人,她从不假手于他人。

    徐皎以往虽觉着她小题大做了些,景府再怎么险恶,也不是深宫,哪里会日日上演什么宫心计?可到底也是为了赵夫人好,徐皎便也没有多事儿。

    如今回头去想,连药渣都处理得那样小心,这就有些太小心过余了吧?

    何况,偶尔徐皎也会觉着赵夫人的情绪有些不对,只但愿是她想多了吧!

    负雪听罢,没有半分犹豫,应下道,“郡主放心!”

    “对了,还有一事儿!”徐皎眉心又蹙了起来,将早前在桐记夹缬店,赫连恕提醒她的那句话复述给了负雪听,“你这些时日出门时可有察觉什么异常?”

    负雪蹙着眉心,仔细地回忆,片刻后,摇了摇头道,“婢子知晓事关重大,从不敢掉以轻心。每次都是绕了很多路,确定身后没有尾巴,这才去办事儿的。”

    徐皎知道负雪的性子和本事,她定是很谨慎的,可赫连恕也绝对不会无的放矢,可到底是何处不妥?“往后,还得再更小心些。”

    负雪点了点头。

    “吉祥当铺还是没有消息传来吗?”

    负雪神色踌躇着摇了摇头。

    徐皎的神色黯下,再不言语。

    才说着没消息,过了两日,就从吉祥当铺收到了一封信。

    自那日之后,负雪没有再悄悄从围墙出去,而是故技重施,借着随她一道去长公主府的机会,悄悄去了一趟吉祥当铺。

    可徐皎一看信,当即就是黑了脸。

    左思右想下,这一日只带了负雪一人,从长公主府出来之后,就径自去了一趟桐记夹缬店。

    待了不过一刻钟的时间,就出来了。

    因着赫连恕之前的提醒,徐皎行事也添了两分小心,不敢去桐记夹缬店去得太勤,恁是又等了三日,才在这一日从长公主府回府的途中,又折去了正华街。

    进了店,朵娜便笑着迎了出来,说了两句话就将她往楼上雅室引,行进间,在她耳边低声道,“人已经等在雅室了。”

    “多谢。”徐皎轻声道。

    “我们也只是按命行事。”朵娜轻声回道,言下之意,徐皎该谢的不是她。

    徐皎沉敛下眸色,不再言语,带着负雪一道进了雅室。

    “娘子在此稍坐,我去准备点儿茶点!”朵娜笑呵呵道了一句,就关上门离开了。

    脚步声远去,立在窗边,自她们进来后,就抱拳行礼的人终于开口道,“属下凌风见过小郡主,小郡主可安好?”

    徐皎望着面前一身玄衣,面无表情,整个人都好似一道静默影子的男子,却没有半点儿闲情与他寒暄,“起来说话!”堪堪等到他站直身子,徐皎便已将袖中的那封信递了过去道,“我问你,这信上所言,何意?”

    这封信到她手中,不过五日。这五日的时间却被她翻来覆去,看了无数遍,可她就是不懂……徐皎目光灼灼,逼视着凌风。

    凌风却仍是保持着拱手抱拳的姿势,沉声回道,“这封信是郡主亲手所书,信中所言之事乃是郡主的吩咐。定是王爷在天之灵庇佑,小郡主如今的身份正好容易接近昏君,要报血海深仇也是轻而易举,只是只能请小郡主再委屈忍耐些时日,静待时机!”

    徐皎闭了闭眼,才勉强克制住要爆粗口的冲动,可开口时,语气也算不上好,“静待什么静待?我之前遭遇的事儿你们没有报给她知道吗?她非但不想着怎样尽快让我脱离眼下的困境,反倒还要让我帮着她行刺杀之事?徐皌她到底什么意思?她想让我死吗?”

    徐皎直呼其名,一番话更是半点儿不留情,听得凌风和负雪皆是脸色齐变。

    “小郡主慎言!你是郡主在世上唯一的亲人,她如何会不顾惜你的性命?实在是……咱们如今所剩的实力不多,正该要韬光养晦,静待合适的时机。郡主眼下的处境也是不好,即便大费周章将小郡主救出,也未必就能好好安置,倒还不如眼下小郡主就在仇人眼皮子底下活得自在。小郡主只需谨慎行事,莫要暴露了身份,至少有长公主和景府两大靠山护佑,自可无虞。”

    “至于郡主在信中所言之事,时机尚未到。等到真正要行事之时,小郡主也只管放心,其他的事自有人做,您要做的不过是找机会布下引毒的药引,而非直接下毒。郡主不可能让你有半点儿危险的。”

    书里所言,凌风是个忠心却寡言到有些木讷的男子,今日一见,这哪里是不善言辞啊?分明是巧舌如簧,而且那长篇大论熟稔得就好似事先演练过无数遍一样。

    “这些话,是她让你说的?”徐皎问道,神色比之方才平缓了两分。

    凌风微微一顿,虽然还是面无表情,可却还是有一丝几不可察的异样,“郡主了解小郡主的性子,知晓小郡主虽然看似柔弱,实则性子倔强,所以……”

    “所以她料到我可能不同意她的安排,一早就想好了这番托词,交代给你?”

    凌风没有应声,可沉默已是应答。

    徐皎点了点头,“早前那封信,你说是她亲笔所书?”

    凌风自是点头。

    “你如何知晓是她亲笔?要知道,笔迹可以作假,除非你亲眼所见,或是她亲手交给你的?”徐皎面上带着甜美的笑,嗓音更是软糯,可说出口的话却是让凌风陡然一颤,下一瞬就是震惊地抬起双目。

    入目却是徐皎一双黑白分明的眼,那双眼清澈得好似所有的隐瞒都会在这双眼睛的注视下无所遁形一般。

第107章 真是小气

    徐皎还是笑着,可软糯的语调里却好似透进了一丝冷意,“让徐皌来见我!”

    这回不只是凌风了,就是负雪都是震惊地望向她。

    徐皎面上的笑容陡然一敛,沉肃的小脸竟有些不怒而威的气势,“不要拿话来搪塞我,我知道她在凤安。她若是不来见我,大抵是对我有愧,无颜一见。若她想要我乖乖接受她的安排,就让她拿出诚意来,刚才你说的那些理由,让她亲口对我说。”

    话落,她在凌风怔愣的眼神中,脚跟一旋,转身往外而去。

    走到房门口,却瞧见了正端着茶点上楼来的朵娜,她似有些意外,“娘子这就要走了?”言下之意是,这就谈完了?

    徐皎此时的心情很是糟糕,抿着嘴角淡淡一点头。迈开步子就要与朵娜擦肩而过时,她的脚步却又骤然刹住,下一瞬,脚跟一旋,竟又走了回头路,“朵娜,帮我送客!”

    说罢这句话,她脚步不停。这回却没有进她方才出来的那间雅室,而是直直朝着尽头处,一道窄小的门走了过去。

    朵娜面色微微一变,正待张口说“景二娘子,那里是堆放杂物之处,怕是不方便让你进去呢”,就见着徐皎已经抬手,轻轻叩响了门扉,朵娜的话一个字也来不及说出口。

    那门里,似有什么动静,徐皎推开门,走了进去。

    负雪犹豫了一下,没有跟上,反倒是伸手将门轻轻掩上了。

    朵娜站在原处,踌躇了片刻,而后一耸肩,笑容满面进了徐皎方才待的那间雅室,她可还有景二娘子交代的任务呢。

    谁知,进了门,却是一愣。门内空无一人,窗户敞开着,一阵风来,撩起她的发丝。

    却说徐皎进了那间“杂物房”,对房内与一般雅室没什么两样的摆设半点儿不感兴趣,更是对门内一坐一站的两人视而不见,见桌边坐着那人手里掂着一只酒囊,她大步走过去,直接从他手中劈手夺了来,仰头就是猛灌了一口。

    桌边那人仰头看着她,目光深深,片刻后,才沉声道,“苏勒,你先出去吧!”

    站在窗边一直瞠目结舌望着旁若无人走进来的徐皎,又见着徐皎直接伸手夺了他家特勤的酒囊,仰头就是猛灌,豪爽至极,险些惊掉了下巴的苏勒总算是醒过神来,应了一声“是”,双目闪烁着八卦之光地悄悄瞥了两人一眼,这才转身走出门去,当然,也甚是体贴地将门反手掩上。

    徐皎又喝了一口酒,砸吧了一下嘴后,皱着眉道,“就只有酒,没有下酒菜,会不会太寡淡无味了?”

    她还不满上了?赫连恕一哂,将酒囊又夺了回去,淡淡道,“午膳时辰已过,离晚膳还有些时候。”

    “那你还喝酒?”徐皎反怼他一句。

    “我喝酒就跟你们喝水一样,你不知道?自然是想什么时候喝就什么时候喝!”赫连恕一边说着,一边又将那酒囊举到了唇边。

    徐皎见状,忙道,“那个……”我刚喝过的,你连擦也不擦,是算间接接吻吗?

    可那话还在喉咙处打着转儿,他已经是喝了一口,那酒液从喉间滚过,徐皎目光落在他滚动的喉结上……不由悄悄咽了口口水,真是性感啊!

    “怎么了?”赫连恕听她没了后文,转头往她看来。

    徐皎一个激灵着醒过神来,忙摆了摆手道,“没事儿!我只是觉得有些热,特别热!”徐皎一边说着一边别过头不看他,以手作扇,用力扇着。心里却在骂着自己,徐皎,你就矫情吧!方才你喝的时候,他也是喝了的。以往也不是没有这样喝过,都不知道间接接吻过多少回了。说起来,别说间接了,直接也是有过的。

    想起那次救他的人工呼吸,彼时,她是半点儿旖旎的心思也没有,这会儿骤然想起……这是有回忆滤镜吗?她怎么还能记得他双唇的触感?微凉,温润,带着淡淡清冽的气息,有些像小时候吃过的椰子冻。

    她打了个哆嗦,更热了,手也扇得更起劲儿了。

    赫连恕奇怪地瞄了她一眼又一眼,见她果真是热得厉害的模样,从耳根到脖子,都红透了,他不由皱起眉道,“你该不是酒气上头了吧?就你那点儿酒量,也好意思来糟蹋我的酒。”

    语气里那个心疼哦!徐皎听得心气儿不顺,当下也不扇风凉快了,眼儿圆瞠就是瞪向他,“你在这儿偷听这么久,我就喝你两口酒怎么了?小气!”

    “我小气?你连这与人见面的地方也是管我借的吧?还说我小气?”赫连恕眉峰一挑。

    徐皎心里有些发闷,在他对面坐了下来,将一只白嫩嫩的手递到他跟前,“再给我喝一口!”

    “数月不见,你这酒瘾见长啊!”赫连恕狐疑地瞅着她,迟疑着到底将酒囊递了过去。

    徐皎将酒囊接过,又是猛灌了一口。

    见她喝得急,赫连恕眉心一蹙,眼底微微一暗,沉声道,“你慢点儿喝!一会儿醉了,还怎么回去?”

    “醉便醉吧,有你在,总能想着法子将我平平安安送回去的!”徐皎笑得赖皮。

    赫连恕心口却是微微一抽,心尖窜过一阵儿说不出的痒意,就跟那日听朵娜说,她想借他的地方与人见面时一样。

    他喉间一动,哑声道,“这么信我?”

    徐皎沉浸在自己的心绪中,没有察觉到他的异样,只是苦笑道,“是啊!我左思右想之后,才发觉自己身边竟没有比你更值得信任之人。真是可笑,对吧?”

    可笑吗?赫连恕黯下眸色,没有应声,将她手里的酒囊重新夺过,“你说只再喝一口!”

    徐皎瘪嘴,看着他顾自喝得爽快,“小气!”

    赫连恕只顾喝他的,不理她。

    “喂!”徐皎伸出足尖,在桌子底下轻踢了他一下,“刚才你都听见了吧?徐皌人就在凤安,我见着了她,定会向她讨要你想要的东西。不过,你和我怕都是错估了我这个妹妹在她心里的地位,你要的东西,我未必能帮你要到手,到时,你可莫要怪我!”

    她一边说着,一边打了个酒嗝,眼角被酒气熏红了,看着有些可怜兮兮。

    酒瘾见长,这酒量倒是没多大长进。

    赫连恕嘴角轻轻一弯,嗓音亦是柔和下来,“问你一件事儿,你是怎么知道徐皌在凤安的?”

第108章 谁也比不得你厉害

    徐皎一只手肘撑在桌面上,支着脑袋,摇了摇头道,“我之前不知道啊!”

    赫连恕眉心一攒,“那你刚才……”

    “我是诈他的!”徐皎吃吃笑了起来,两颊上红云如火,她捂着嘴,笑得满眼得意和狡黠,“我哪里知道还真诈出来了,徐皌居然真的在凤安,你说,我厉不厉害?”

    见赫连恕只是望着她,不回答,她不乐意了,一边瘪嘴,一边身子往上一蹭,从最近的“路”向他靠近,虎着脸,带着两分威胁的口吻,朝他伸出食指去,“你说,说我厉害不厉害?”

    赫连恕伸手将她的食指一包,声线一沉道,“谁让你爬桌上去的?下来!”

    徐皎一听,眉心却皱得更紧了,嘴角一瘪道,“你不夸我厉害,还凶我?”

    赫连恕额角抽了两抽,“下来!”能跟醉鬼讲什么道理?

    “我不!”徐皎应得坚决,改趴为坐,直接打了个盘腿,在桌上落地生根了。

    赫连恕站起身来,朝她伸出手去,目光沉沉。

    徐皎虽然醉了,可趋利避害的本能还在,见他沉了脸,立刻一改脸上的苦色,漾开笑,朝他展开双臂,撒娇道,“你抱我!你抱我我就下来!”

    嗓音软软糯糯的,满是爱娇,赫连恕望着她,她也望着赫连恕,一个目光深深,犹带克制,另一个已是视线迷离,却又清媚无双……

    良久,赫连恕败下阵来,本就伸到半途的手往前一探,撑住她的腋下,将她从桌上轻而易举抱了下来。

    谁知,不等她双足落地,她双臂已是将他的后颈一勾,赫连恕忙稳住身形,双臂使力稳住她,她便直直落进了他怀里。

    赫连恕低头看着贴在他胸口上吃吃笑着的某人,喉间一动,声嘶音哑道,“可满足了?”

    “还没呢!”徐皎嘟囔一声,不满道,“你还没有夸我厉害!”

    还真是执拗!

    赫连恕望着徐皎在他胸口拱来拱去,似是寻着了个舒适的位置和姿势,终于合上眼,不动了,呼吸也慢慢匀长起来了,嘴角一勾,嗓音却带着深深的叹息,拂过她的耳畔,“厉害!这世间,谁也比不得你厉害!”

    也不知徐皎是不是在睡梦中听见了,粉唇轻轻弯起,笑得满足。

    徐皎迷迷糊糊,快醒来时,就感觉到身下的“床”怎么不稳地晃晃悠悠了起来?她呻吟一声,缓缓睁开眼。

    “郡主,你醒了?”耳边响起负雪松了一口气的声音。

    徐皎醒过神来,这才察觉到她们这是在马车上呢,她不由得蹙眉往负雪看过去。

    负雪忙倾身将她扶了起来,对上她的眼神,便是笑着道,“郡主不必担心,朵掌柜热情款待,婢子和生伯也是吃饱喝足了。倒是你,朵掌柜再劝酒,可你也该悠着些,怎么竟喝醉了?朵掌柜给你熬了醒酒汤灌下去,又让你在雅室里歇了好一会儿,婢子瞧着时辰实在不早了,这才不得已带你上了马车,这一路都忐忑着呢,好在你终于醒了,否则一会儿回府婢子还不知怎么办呢。”

    徐皎听得双目微微闪动,呵呵赔笑道,“我也不知道自己酒量竟那么差啊,害你和生伯受累了,对不住,往后不会了。”负雪这一番话里,信息量可是不小,唯一可以知道的是她醉死了过去,可那个死变态果真将事情安排得妥当,此时回去也出不了什么大事儿。

    徐皎安下心来,这才发觉时辰还真是不早了,外头天色已是暗了下来,马车晃晃悠悠往前走,不时有街道两侧的灯火从帘子的缝隙里晃进来,使得车厢内明暗斑驳。

    “都这么晚了?我睡了这么久啊?”她压低嗓音,有些愕然地道。

    负雪迟疑着点了点头。

    徐皎垂下眸子,“怎么就喝多呢,就三口而已啊……”再想想彻底醉死过去前的事儿,居然都没什么印象了,这是喝断片儿了吧?

    赫特勤的酒果真是草原上最烈的酒啊!忒醉人了!她几次喝断片儿都是拜他的酒所赐,可那次她和长公主在东湖边喝就没事儿,自然不是她的酒量问题,那就只能是他的酒的问题了。

    不过,喝醉也好啊!再醒来,心里再没有堵得慌了,醉得甚好。

    负雪望着徐皎,却是几度欲言又止,徐皎沉溺在自己思绪中,半点儿没有察觉到负雪的异样,负雪沉吟良久,终究是叹了一声,沉默了下来。

    罢了,若是让郡主知道,她醉死的这段时间一直是赫连都督亲自照料她,给她灌醒酒汤不说,还背着生伯,亲自将她背上了马车,说不得又会别扭上了。

    她上回帮着赫连郎君说话就发现了,有些话,郡主不乐意她提。那她便不提吧!

    郡主与赫连都督之间的事儿,也不是她一个婢子能管的。

    马车缓缓停了下来,负雪扶着徐皎下了马车,徐皎一脸不好意思地对生伯道,“对不住了,生伯,今日麻烦你了,让你这会儿才回府。”

    “娘子可千万别这么说,小的还是托了娘子的福,这才吃了一顿得月楼的席面呢!”生伯笑嘻嘻道。

    徐皎愕然,望向负雪,“朵掌柜还真是大手笔。”

    负雪回以微笑,“大约是托郡主的福,朵掌柜真的是赚了个盆满钵满吧!月底时,郡主定能分得不少红利。”

    徐皎呵呵一笑,“那就借你吉言了。”腰包腰包鼓起来,越鼓越好,她不会介意。

    主仆二人辞别了生伯,迈步往蘅芜苑而去。

    “这么晚了才回来?”冷不丁,斜刺里骤然响起一把嗓音,含着澹澹笑意的清雅,很是熟悉,是景钦。

    徐皎回头,就见着景钦从一棵大树的树下暗影处踱了出来,徐皎与负雪屈膝向他行礼。

    须臾间,景钦已经负手走近,只下一瞬,他深嗅了一下,眉心就紧皱起来,语带斥责道,“居然还喝酒了?你一个未出阁的闺秀,深夜不归,还在外喝了酒,成何体统?”

    “我与桐记夹缬店有些生意上的往来,这事儿是在祖母那儿请准过的。祖母开明,并未阻拦,今日朵掌柜热情,我实在是推脱不开,少饮了两杯,此前已是遣人回来知会过了的,我也有分寸,断然不会喝醉,还望二哥哥宽心。”徐皎这话说得半点儿不心虚,反正她这会儿酒也醒得差不多了,身上不过淡淡的酒味儿,不怕被拆穿。

第109章 摊开说也不成

    剧本赫特勤都给她写好了,照着演就是了,小菜一碟。

    景钦皱眉深望她一眼,到底没再揪着此事不放,话锋一转道,“今日你该交功课了!”

    “我没有忘!今日清早出门时,我就已经将功课交给了半兰,交代她送去洗墨居,二哥哥应该收到了吧?只需将我写的不合格的圈起来,再将处罚和新的功课一并交代给半兰便是。我嘱咐她,让她在那里等着二哥哥吩咐的。”徐皎道。

    景钦的眉心攒得更紧了两分,片刻后,终究是道一声“你回去好好用功”,便是转身而去。

    徐皎望着他的背影,轻舒一口气,负雪道,“郡主也真敢说,不怕得罪了二郎君?”

    “怕什么?他妹妹都将话说成那样了,我总得避避嫌吧?谁能说我的不是?”徐皎满不在乎道。

    主仆二人一边继续迈步,徐皎一边轻声问道,“你今日有没有借机和苏勒聊聊?”

    负雪的神色有一瞬的不自在,“都是郡主出的主意,谁说苏勒的嘴比不得赫连都督的紧?”

    徐皎愕然,“你没有套出话来?不可能啊,苏勒那张嘴哪怕再紧,遇上你还能成锯嘴的葫芦了?我才不信。”

    “郡主胡说什么呢?”负雪的神色更不自在了,面颊微微有些泛红。

    徐皎呵呵贼笑了一下,“看来,咱们负雪也并非无功而返啊!苏勒怎么说的?”

    负雪神色一整道,“苏勒只说偶然发现有人跟踪我,只是我警觉,被我中途甩开了,未能跟着我去到吉祥当铺。他们的人又反跟踪那人,结果发现那人最后入了咱们府。”

    竟是她们府上的人。

    徐皎有些诧异,进而又觉得是情理之中。

    “郡主觉着会是谁?”负雪问的自然是背后盯着她的人。

    徐皎摇了摇头,“谁知道呢!”谁都有可能!

    好在,她们一早就有准备,负雪是赵夫人选定的人,进府前的过去抹得干干净净,旁人查不出半点儿纰漏。而她们主仆在景府中也委实算不得多么亲密,像是守夜这样的事儿,徐皎从不让负雪做,而且,还总是“支开”负雪,让她一个贴身侍女,尽做些帮忙买点心,取订制的衣裳首饰之类的跑腿琐事儿。

    “往后,咱们行事怕要更小心些!”

    负雪点头。

    第二日清早,徐皎尚在梳妆,景铎就来了。

    “阿皎,今日你无事吧?从长公主府回来后,莫要急着回府,荣宝斋新到了不少的好玩意儿,咱们一道去逛逛呗。”景铎一身新做的衣衫,折扇不离手,还是一只开屏的孔雀,一进了门,便是围着徐皎团团转。

    徐皎无奈地一叹,“大哥哥,你不知道前些时日,大伯母和大姐姐怎么说的吗?我可不敢再与你一道出门了,否则还真不知得被编排成什么样了。”

    景钦那里不必明说,他也知道她之所以疏离的缘由,景铎这里……不跟他摊开了说,还真不成。

    谁知,摊开说了,也是不成。

    景铎一张俊脸难得地一沉,不高兴地哼道,“景珊算什么,她凭什么管我的事儿?她自个儿也不好好想想,我和睿深与她一母同胞,却不肯跟她亲近的原因。你也别管她说的那些话,她根本就是嫉妒你,她越不想你做的事儿,你就越要做,让她更难受才是。”

    “不管了,你今日必须得去。我可告诉你,他们那里新得了几样稀罕的颜料,我特意让给你留着的,你若去晚了,说不得可就没了。”景铎说完,不等徐皎反应,几个大步往屋外走,一边晃着折扇,一边道,“午膳后我在荣宝斋等你,我们不见不散哦!”

    话落时,人已没影儿了。

    徐皎有些哭笑不得,想起他说的颜料,倒是有些意动。去一趟吧,景铎说得对,景珊算哪根儿葱,她一句话还左右得了自己?

    下晌时,到了荣宝斋,徐皎果真瞧见了那些颜料,但也算不上多么难得,但聊胜于无,徐皎连价都没有还,就都买了下来。

    回过头就见着景铎望着她,像狗见着了骨头,笑得一脸谄媚,只差没有流哈喇子了。

    徐皎头皮有些发麻,“大哥哥有话就说,你这样瞅着我笑,说实在的……我有些瘆得慌!”

    “阿皎此言差矣,我这张脸和你二哥哥那是一模一样,你二哥哥可是整个凤安城闺秀们心中的第一郎君,我还能比他差了?”景铎将下巴微微扬起,一脸的倨傲。

    徐皎笑着朝他一竖大拇指,“是是是,别说二哥哥了,大哥哥你一出现,这满凤安城的闺秀谁还瞧得见旁人啊!”虽然是只孔雀,可也架不住是只颜值高的孔雀,这颜值当道的世界,不嫁,也不妨碍粉颜啊!

    “我家二妹妹真是人美心善嘴甜!”景铎笑呵呵奉上一记糖衣炮弹。

    徐皎只笑着,不接话。

    景铎神色一瞬讪讪,而后,笑着将她一拉道,“阿皎啊,大哥哥平日待你如何?”

    徐皎抱臂望着他,神色间多了两分戒备,只不言。

    景铎却是急了,不等她回答,忙不迭道,“大哥哥平日里很疼你吧?你刚回来时,为了给你买那几样颜料,可是花了我两个月的月钱,到现在账还没有平呢。之后有好吃好玩儿的,我什么时候不想着你?那些都不说了,之前你让我帮你打探消息,我也是尽心尽力的吧?”

    他居然还敢说这个?徐皎险些被气笑了。

    景铎半点儿不察,笑着一扯她的衣角,将她拉到一旁,小心翼翼打开当中的一个匣子,望着里头两眼放光道,“好阿皎,你看!这套鼻烟壶我是真的喜欢,白玉为底,珐琅镶边,一式八样,样样不同,你再看上头的画,那也是玲珑精致,堪称绝品。”

    徐皎瞄了一眼,鼻烟壶什么的她不懂,可画她还有些研究,倒确实还算不错,她鼻间轻轻一“嗯”,应道,“想必价钱也很绝!”

    景铎一滞,面皮一抖,却是强扯着僵硬的笑道,“阿皎,我这不是没办法吗?魏坤那厮也瞧上了这套鼻烟壶,我可是花了好一番功夫才暂且保下它的。可我上次给你赊颜料的账还没有平呢,掌柜的说什么也不肯再让我赊欠了,你要不,就借我点儿,要不……阿皎,下月初一便是你大哥哥我的生辰了……”

第110章 阿皎不差钱儿

    生辰?这暗示得还能再明显点儿吗?

    徐皎望着景铎巴巴儿望着她,谄媚讨好的笑脸一阵哭笑不得,转头对身后的荣宝斋掌柜道,“掌柜的,将这套鼻烟壶包起来吧,算是我给我这位败家大哥哥的生辰贺礼。”

    景铎一听,登时笑开了花,“阿皎真是大方!大哥哥谢过你大恩了!”

    “大哥哥这一声谢说不得就要让我的荷包空空,好像都是我不划算!”徐皎哼道。

    景铎得偿所愿了,这会儿连连赔笑,“那哪儿能呢?我听说桐记夹缬店近来新出了一批披帛,花样独特,受凤安城贵妇和闺秀们争相追捧,卖得可火了。听说,所得的红利要分一部分给阿皎你的?我家阿皎马上就是荷包鼓鼓了,大哥哥我也跟着吃个香喝了辣。”

    徐皎瞪他一眼,哭笑不得,“你今日约我出来就是为了这个吧?”

    “也是为了你的心头好啊!”景铎下巴朝已经包好,被负雪抱在怀里的颜料一递,神色再认真端严不过。

    徐皎没好气地斜睐他,“二哥哥喜欢什么?”

    景铎一脸莫名地望向她。

    “两位哥哥同一日的生辰,大哥哥的生辰礼我送了,总不能到了二哥哥那儿就空着手吧?二哥哥可还算我的先生呢!”

    “这个你放心,睿深喜欢什么我最清楚不过,我帮着你选,定能让他满意。掌柜的,你不刚得了一套和田玉的棋子吗?快些拿出来,我们瞧瞧,价钱好说,千金难买心头好嘛,我家二妹妹,不差钱儿。”

    不差钱儿?!

    徐皎心里抽抽了两下,血流如注,她还没有鼓起来的荷包又急剧消瘦了下去。

    徐皎啊徐皎,没有想到,你也有被人拉出来,狠宰荷包的一天呐!

    景铎吃喝玩乐在行,对这些珍玩古董什么的也是内行,他看中的东西除了贵,没有别的缺点。

    所以那套和田玉的棋子也是珍品,徐皎不问价钱,直接将荷包扔给负雪,让她处理,免得肉疼心疼。

    这就跟她以前买东西用电子支付,就觉得比现金支付爽快许多一样,不是自己亲手花出去的,心里总要好受两分。

    负雪去会账时,徐皎就有气无力地瘫在荣宝斋二楼雅室的窗边躺尸呢,景铎唤她,她一挥手,别理她!她今日失血过多,需要回回血。

    景铎才不管她呢,一屁股在她对面坐了下来,顾自倒了一杯茶,一边轻啜一边道,“我可是为了你好,有些话得尽早告诉你,我可是听说了,你中意的那位李二郎君昨日已是向陛下请辞了,不日就要返回卢西了。”

    什么?李焕要离开凤安了?徐皎神游的思绪被这句话硬生生拉扯了回来,各节度使府的郎君名义上是为太后祝寿这才来凤安的,眼下,太后寿宴已过,他们请辞也在情理之中。可是……这么容易的吗?

    “不只是李焕,有他开了头,这紧接着,怕是其他节度使府的郎君也会相继告辞。这样一来,早前说陛下想与各节度使府联姻的传闻,怕是……”景铎一边说着,一边小心瞄着徐皎的脸色,还真不知于阿皎而言,这到底是不用联姻的幸事,还是乘龙快婿飞走的不幸?阿皎到底高兴,还是不高兴?

    徐皎心里却是乱作了一团,当然不是因为舍不得李焕。

    可她面上到底带出了两分来,景铎一看,便是暗自叹息了一声,看来,阿皎是真看上那位李二郎君了?这可如何是好?

    正在这时,楼下的大街上却是骤然喧嚷起来。

    “出什么事儿了?”景铎和徐皎两人皆是探头去看,见街上人流奔窜,神色有些惶惶,隐约听到什么刺客,死人的话,才没一会儿,就看着有官兵将整条正华街都封了起来。

    而后,徐皎不经意间就瞥见了一道甚是眼熟的身影,徐皎下一瞬便是“腾”地起身,疾步往外而去。

    “欸!阿皎!你去哪儿?等等我!”景铎忙紧跟其后,也追了出去。

    负雪正好会完账,见两人脚步匆匆往外走,忙抱了包袱也跟了出去。

    街上乱成了一团,徐皎抓了一人疾声问道,“出了何事?”

    “得月楼……得月楼有刺客……”

    刺客?徐皎眉心一蹙,那人忙挣脱她的钳制跑走了。

    徐皎几人往得月楼走去的这一路上,已经听到了不少传闻,最鲜活一条是说,刺客是冲着卢西节度使的李二郎君来的。

    原是李二郎君不日就要离开凤安,返回卢西了。所以,这一日特意到凤安城有名的得月楼用午膳。

    谁知,刺客就混在楼里唱戏的戏班中,骤然发难。

    打斗中,有人从得月楼二楼摔到了大街上,摔得脑浆迸裂,七窍流血,吓得习惯看热闹的凤安百姓们争相逃窜。

    官府的人这回来得倒是快,就连缉事卫也很快来了人,将得月楼团团围了起来。

    徐皎听说刺客是冲着李焕来时,脸色就有些不好了。

    景铎一看她脸色,心里更是不得劲儿了,那李二到底有哪里好,竟值当他家阿皎这般?

    景铎心里登时生出百般不是滋味,若换了徐皎,定会形容为,自家种得好好的白菜眼看着就要被猪拱了,这心情能好吗?不管那猪长得再好看,他也就是一头长得好看一点儿的……猪罢了。自家种的白菜,凭什么让他拱了?

    徐皎他们一路赶到得月楼时,得月楼内已没了什么大的动静。

    不一会儿后,一个声音大喊着“让开让开”,然后几个侍卫模样的人簇拥着李焕从楼内疾步而出。李焕形容有些狼狈,不只身上有血不说,最要紧,怀里还打横抱着一人,公主抱的那种。

    那人也是一身侍卫打扮,看上去可不矮,可落在李焕怀里却衬出两分娇小来。可此时那人浑身浴血,也不知是何处受了伤,可显然是伤得不轻,已陷入昏迷,小脸惨白惨白的。

    那张脸乍一看去,是张少年的脸,俊秀英气,可却莫名有些眼熟。

    徐皎望着李焕被急色熏红的眼,面上藏匿不住的焦灼,心里陡然一颤,就听着耳边负雪倒抽一口冷气的声音,还有那句恍若自语般的低喃,“郡主?”

    这一声郡主,自然不是唤她,徐皎的心随着这一声郡主,骤然跌落谷底,还真是她!

第111章 进贼了

    徐皌……

    这个名字随着李焕将人抱上马车,在心间回荡,被碾碎在车轮辘轳前滚的声浪之中。

    察觉到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徐皎茫茫然抬起头来,就骤然撞上了一双深幽轻冽,如寒星一般的眸子。

    “郡主……”负雪白着脸,轻轻扯了扯徐皎的衣袖。

    徐皎猛然回过神来,见缉事卫的人将得月楼封锁起来,赫连恕转身往楼内走去,她抓住负雪揪在她衣袖上的手,道,“我突然想起来,之前有一张手稿夹在给朵掌柜的画稿里了,那是还没有画好的,一会儿我和大哥哥先回府,你去一趟桐记,给我取回来。”

    主仆二人四目相对,负雪心领神会,极快极轻地应了一声“是”。

    接下来的时间,徐皎都有些心不在焉。

    好在出了这样的事儿,景铎也不敢陪她在外头多留,两人便匆匆回了景府。

    回了明月居,徐皎推说困了,想歇息,就将人尽数撵了出去,自个儿却在房间里来来回回地踱着步,控制不住地胡思乱想着,直到负雪归来。

    “从凌风那里证实了,郡主确实在李二郎君身边,作侍卫打扮。”负雪脸色不怎么好。

    也就是说,那个受伤的人真的就是徐皌。

    “李府被重重看守了起来,眼下到底伤成什么样,根本无从探知。”负雪的眉心忧虑地紧蹙起来。

    “方才在得月楼看那情形,李焕定会想尽一切办法救她,得月楼内发生的事儿可探得一二?”这倒没有出乎徐皎的意料。

    负雪摇了摇头,“我按着郡主的意思,与凌风碰头后就去了桐记,没想到,赫连都督早料到郡主会派婢子去打探消息,所以,婢子到时,苏勒已经等在那里了。”

    “可是他那里得来的消息也与我们在街上听来的没什么不同,再多的,确是没有了。苏勒说,有了消息会告知我们。”

    “那你可将受伤之人是徐皌之事告知苏勒了?”徐皎急问。

    负雪略一沉吟后,点了点头,事实上,在得月楼门口,徐皎让她去桐记时,她就已经明白了徐皎的意思,并将受伤之人就是徐皌之事告知了苏勒,可她虽然这么做了,心里却始终不无疑虑。

    “郡主,眼下这个时候将郡主的身份说破,会不会有事儿?”

    徐皎冷静地摇了摇头,“你别忘了,他们还想透过我从徐皌手里拿东西,只要那样东西没有到手,他们断然不希望徐皌此时出事儿。所以,直接将徐皌的身份捅破给赫连恕知道,反倒是一桩好事儿。”

    抬起眼见负雪一脸苍白,愁容满面的模样,徐皎叹一声,轻轻拍上她的肩头道,“你今日也累了,下去休息吧!”

    见负雪张嘴想要说什么,徐皎的嗓音往下一沉道,“听话!”这语调里带了两分威压与命令。

    负雪眸色微黯,垂下了眼。

    徐皎这才缓下嗓音道,“眼下咱们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等!不过,也别太着急,也许很快就有消息呢?”

    徐皎彼时说的笃定,却主要是为了安负雪的心,只她怎么也没有想到,消息还真来了,且来的比她想象当中要快了许多。

    夜色沉降,徐皎和衣躺在榻上,望着头顶绣着海棠草虫的藕荷色帐子出神,却是半点儿睡意也没有。

    因而,在那细微的声响落入耳中时,她立时从榻上坐了起来,轻声喊道,“红缨?”

    今夜轮到红缨值夜。

    红缨身手好,这耳目也是聪明,往日里,这一声喊出,已足够她无声无息站到榻前了。可今日……徐皎等了片刻,也没有听到靠过来的脚步声,眉心狐疑地蹙起,挑开了帐帘,往外看去。

    墙角一灯如豆,静谧晕黄,室内好似没有人息,徐皎皱着眉趿拉着床下的软鞋起了身,缓步走向与窗边相隔的那道屏风。

    “别动别喊,否则,你没命,你家郡主也一样!”还未走到屏风前呢,一道冷沉的嗓音带着浓浓的杀气拂过耳畔,当中寒意足以冻彻人心。

    徐皎足下微顿,下一瞬却是加快了脚下的速度,很快绕过屏风。

    眼前所见,却是让她一怔。

    窗下暗影中站着两人,当中一人正是红缨,她一只手握在腰间挂着的短剑剑柄上,可那短剑才被拉出了一掌的长度,还未能出鞘。而她的脖子上此时正架着一柄钢刀,雪亮的刀光泛着森森寒意……

    握刀的手修长且骨节分明,落在徐皎专业的眼光中,也是好看得值得入画,手的主人属于一个一身玄衣的蒙面男子,不太明亮的光线中,身影挺拔有力,精瘦却又坚实。

    听得动静,玄衣人岿然不动,红缨却是望了过来。

    徐皎眉心一蹙,张口就是抱怨道,“人家好歹是个姑娘家,你就不能怜香惜玉一点儿吗?”

    红缨一震,面上本有的惊惶转为疑虑,盯在徐皎身上。

    “怜香惜玉?你自个儿享受过这样的待遇吗?”面巾后那声音有些发闷,却有浓浓的嘲弄。一边说着,玄衣人一边转眸看来,却在瞧见徐皎时,双瞳陡然一缩,下一瞬便是蓦地调转过头去。

    这一动作,很是突兀,而且,他刚才是瞳孔地震了吗?徐皎怔了一瞬,想到什么,低头一望自己身上的装束,陡然就明白了。

    她方才出来得急,只穿了寝衣,这寝衣的料子本就轻薄,微微敞开,都能瞧见小衣上的绣花了。这位纯情男受得了才怪,徐皎望着某人露在面巾外悄悄转红的耳廓,忍了忍笑,装作什么都不懂地问道,“你怎么这个时候来了?而且,你怎么知道我的闺房在何处?半夜三更的,闯进小娘子的闺房,还拿刀架在我侍女的脖子上,阁下……很是胆大啊!”

    “我以为我不来,你怕是彻夜难眠了。”某人虽然红着耳根,但不妨碍一贯的冷言冷语,一双寒星般的双目斜瞥而来,不知是不是恼羞成怒的缘故,比平常好像更冷了两分,“我来带你去探病,去还是不去?”

    徐皎双眸亮了起来,应得很是爽快,“去!”

    “去换身衣裳!”赫连恕半点儿不意外她的回答,眼睛往内室的方向一侧,自始至终目光只落在她的脖子以上,没有往下多瞥一眼。

    谁能想到啊,杀人不眨眼的赫特勤,心狠手辣的赫连都督,居然是个正人君子啊!

第112章 真是胆大包天

    正好长在她的审美点上,不只色相诱人,还是个禁欲系……让她心痒痒得恨不能将他这禁欲的表象撕裂,想看看他若情动会是怎般模样。

    “还不去?”又一记冷嗓响起,打断了她的胡思乱想。

    徐皎一吐兰舌,赶忙溜回屏风后,不一会儿换了一身深色的衣裳出来,对红缨道,“你在屋里等我回来!”而后,也不去管红缨是什么反应,径自走向赫连恕,将手递给他道,“走吧!”

    赫连恕的目光从递到眼前来的柔荑移到神色怔忪的红缨面上,迟疑了一瞬,才将架在她脖子上的钢刀挪了开来,见她果真没有张口乱喊,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本来,保险起见,他应该进来直接将人打晕省事儿的,可他若真下手,就怕有人会不依不饶。

    将徐皎的手一拉,赫连恕携着她,一个翻身就是出了窗户。

    红缨疾步奔到窗边,望着那两个人影很快没入暗夜之中,嘴角翕动了一下,却是归于无声。

    徐皎见赫连恕带着她无声却快速地穿越庭院,直往后墙的方向而去。

    二房的蘅芜苑本就自成一院,就在景府的东南角上,便于车马行走,可也便于心怀不轨的宵小。

    看赫连都督这熟门熟路的样子,当真是头一回进她家,头一回干这样的事儿?

    心里好奇,就好似心上骤然生出了一只小手,不停地挠啊挠的,痒不可抑。徐皎没什么意志力,自然忍不了,“赫连都督,这样胆大包天地夜探香闺,你是当真不怕?就没有想过,若是被抓个现行,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赫连恕头也不回,淡淡哼声中尽是睥睨与不屑,“什么后果?”

    这分明就是没有说出口的自负——他赫连都督岂会失手?这该死的自大啊!

    徐皎腹诽着,目光落在他抓在她腕上的手上,“什么后果啊……譬如,被迫娶我啊!”

    少女的声音轻软恍若花瓣,徐徐滑过耳畔,让人心尖不由得一颤。

    赫连恕的脚步骤然停住,蓦地转头往她瞪来,入目是少女一张甜美的笑脸,“赫连都督这样瞪着我做什么?这很有可能吧!以我跟赫连都督的交情,若你被抓了个现行,说不清楚便事儿大了,我家里的长辈和兄长也不是吃素的,我不可能眼睁睁看着你出事,少不得要为你分辩一二,最好的法子不就是抬出你我的私情,而你情不自禁,这才夜半飞檐走壁,只为一顾?这合情又合理!我家里长辈通情达理,说不得一个心软,就成全了我们这一对苦命鸳鸯呢!”

    赫连恕哼一声,斥道,“满口没一句真话!你倒是心大,不担心你房里那位侍女将事儿捅出去,反而在这儿天马行空?”一边说着,他又拉着她再度迈开了步子。

    “怕什么?”徐皎满不在乎地一哼,“正好趁这个机会让她想想清楚,谁才是她真正的主子,她往后该如何行事。”

    “看来,真正胆大包天的,不是我吧?”须臾间,两人已经走到了后墙根儿下,赫连恕停下步子,斜眼一睇她。

    这个殊荣,徐皎却愧不敢领受,忙摇头道,“不不不!你都将我偷出来了,还是你比较胆大!”

    赫连恕一哂,不再说话,握住她的手腕将她往怀里一带,同时伸手轻扶她的后腰,他足下点着近旁的一棵树,便是带着她三两下窜上了墙根儿。

    这飞檐走壁的功夫徐皎早前在平梁城时就已领教过了,这会儿倒很能安之若素,唯独扶在她后腰上,隔着两层衣衫,灼灼发烫的宽厚手掌让她有些淡定不了。

    只是待得稳稳落地之后,那只手就是一刻也没有多停地移开了,连带着握在她腕上那只手也松了开来。

    这根本是根不解风情的木头吧?徐皎在心里狠狠扎起了刻着某人生辰八字的小人儿。

    “走啊!”赫连恕扭头往她看来,敛着眉有些不耐烦。

    徐皎复原能力自来很强,两息的功夫已经满血复活,一边跟上他的步子,一边问道,“你准备怎么带我去探病啊?”

    “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先提前告诉我一下不行吗?”

    “不行!”

    “你总不能带着我就这样直接去李府吧?”

    徐皎只是随口一说,没有想到,赫连都督还真就是带着她,光明正大地夤夜往李府探病去了。

    节度使节制地方兵力军需,为了确保他们对朝廷的忠心,所以京城一般都设有他们各家的府邸,其妻儿多会留在皇帝眼皮子底下,约为人质,让皇帝放心。

    可先帝时,边关几起战乱,为了施恩,先帝将这规矩改了些,各节度使府女眷留守凤安,男儿们自十岁起便被送往节镇,随父在军中历练。

    不过,卢西节度使府又是众节度使府中较为特殊的一个。因着卢西节度使府的现任节度使夫人,乃是先帝义女,与当今陛下与长公主从小一起长大,情同手足,身上亦有公主封号的惠明公主,有这层特殊的关系在,这位惠明公主是众多节度使夫人中最特殊的一位。不只她本人未曾留守凤安李府,就是她膝下所出的一儿一女也是自出生起就随她一道在卢西。

    如今凤安李府中,李焕生母所出的两位姐妹已经出嫁,整个府中只有他的老祖母尚在世。

    今日李府外围有缉事卫重重看守,内围还有李府的府兵,还真是守卫森严。

    徐皎一身侍女打扮,被逼背上一个沉沉的药箱,低眉垂目跟在赫连恕身后,一路畅通无阻到了李府待客的花厅。

    自有下人端了茶点奉上,赫连恕坐着,顾自喝茶,徐皎既是侍女打扮,自然是只有站着的份儿,一边望着赫连恕安然喝茶,一边诅咒着,这么晚了还喝茶,他也不怕夜里睡不着。

    “赫连都督深夜来访,有失远迎!”正在这时一把清亮的嗓音划破了夜色。

    徐皎转头,看着踏着夜色,徐步而进的李焕,眼前不由一亮。

    这书中世界的男子自然不乏佼佼者,就说徐皎身边的这些男子,赫连恕虽阴沉,却英武阳刚,景钦一身白衫,那就是温润如玉,芝兰玉树,当真是从书里走出的“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而眼前这位作为本书男主的李二郎君,自然不会比他们差。

第113章 莫都尉与医士

    长相上不分轩轾,而气质上,却是介于赫连恕与景钦中间,既不过分温文,却也没有赫连恕的生人勿近,当得起文中所赞的“龙章凤姿”四字。

    徐皎喜爱所有美好的事物,何况是亲眼见到她本就很是心水的男主角,当下便是欢喜得让她全然忘记了此时的境况,忘了她侍女的身份,不只抬起了头不说,一双眼睛更是看直了,眼里还几乎冒起了星星。

    可骤然一记眼风如刀扫了过来,她浑身一凛,哆嗦着起了栗,见赫连恕已经冷冷收回了目光,她收敛了心神,有些心虚地垂下眼,这才后知后觉想到,她为什么要心虚?

    莫说她对李二郎君没什么坏心思,只是纯属欣赏罢了,就算她真起了什么歹心,又关那个死变态什么事?

    然而,腹诽归腹诽,她却没有这个胆子当面怼赫连恕,眼下姿态放低点儿为好!

    她低眉垂首的姿态让赫连恕满意地收回了目光,起身朝着李焕拱手道,“深夜叨扰,李二郎君勿怪才是。”

    “赫连都督哪里的话?今日得月楼遇刺之事,陛下已交由缉事卫全权彻查,辛苦赫连都督。这么晚过来,可是案情有了什么新进展?”李焕重新请赫连恕坐下,他也跟着落座,关切地笑问道。

    “眼下还在彻查,今夜,本座前来,是有两桩事儿。这头一桩,之前事出仓促,李二郎君又不得空,所以有些事儿本座还未详细询问过,特来与李二郎君一谈。”

    他说的平淡寻常,李焕听得笑意浅浅,神色如常,徐皎却是纳罕道,半夜三更地登门问话,也亏他说得这样理所应当呢,她听着都替他臊得慌。

    “另还有一桩事儿,李二郎君的侍卫受了伤,我这里正好有一位医士,顺道带她来看看伤。”赫连恕的手往后一摆,指向身后立着的人。

    被指的徐皎愕然了,她不是侍女吗?怎么又成医士了?这就是让她背上这么重的药箱的缘故?可她也没有医术加持啊!

    李焕的目光随之落在徐皎身上,见是个侍女打扮的小娘子,却不过触了一眼就移开视线道,“多谢赫连都督好意,不过我那侍卫已是让大夫瞧过,伤口也已经处理好上过药了,倒是不必再劳烦赫连都督的医士。”

    “那不一样吧?有些事情,李二郎君的大夫未必有本座这位医士来得方便,何况……本座这位医士有家传的灵药,说不得给李二郎君的侍卫用过,就能药到病除了呢?”赫连恕淡淡勾起唇角,就连语调里也带了笑音儿。

    徐皎想着,这人不笑时就坏,一旦笑起来,更是满肚子的坏水儿。虽然吧……笑起来也甚是好看,徐皎抬起头来看着,粉唇也跟着一弯。

    那头听了赫连恕一番话,往她这头看来的李焕却刚好将她的面容看清,目光便是微微一滞。

    徐皎察觉到了,眸子忽闪了两下,与他的目光短短相触一下,就垂下了眼去。

    方才得月楼前惊鸿一瞥,她之所以觉着徐皌那张脸眼熟,正是因为她们姐妹俩居然长得有些相似。

    赫连恕敢直接开口,李焕之所以怔忪,都是由来于此。

    赫连恕咳咳一声,打断了李焕的凝视,在李焕抬眼望向他时,他才轻勾唇角道,“如何?李二郎君,可要试上一试?”

    李焕神色几转,片刻后,转头对他身侧的一名随扈在侧的侍卫道,“你领这位医士去一趟吧!”

    “去吧!”赫连恕笑着对徐皎道。

    徐皎行一声“是”,屈膝行礼退出花厅,与那个侍卫一道沿着庑廊离开,远远的,还能听见赫连恕的声音,“正好,趁着这个时候,本座与李二郎君谈些正事儿。”

    一路走过好几个门洞,穿过园子,夜色中什么都看不真切,但直到他们在一间厢房前停下步子时,徐皎估摸着他们已经身处内院。

    领路的侍卫不敢造次,轻轻敲响了房门,不一会儿,一个侍女从门内走出,几人相互见了礼,侍卫才压低嗓音道,“莫都尉可醒着?”

    书中写得清楚,百江县中,徐皌连最后一个亲人也失去了,大伤大悲,之后复仇之火熊熊燃烧,机缘巧合之下,帮了李焕一次,被他看中其才能,带回了卢西,女扮男装,化名莫栩入了卢西军中。

    她本就自幼随平南王出入军中,对军务信手拈来,很快就在军中崭露头角,一路高升。没想到,她如今已然是都尉的官职。

    李焕到凤安也将她带在身边,足见对她的看重和信任,可此时在屋中伺候的居然是个侍婢,莫非……因着这次受伤,徐皌的女儿身提早暴露了?

    徐皎正思绪飞转着,那侍婢已经轻声答道,“方才药效过了,疼醒了,刚换了药,还未睡着。”

    侍卫点了点头,转头望了一眼身后低眉垂眼的徐皎道,“你带这位医士进去看看!”

    那侍婢神色间明显有些奇怪,瞥了一眼徐皎,道一声“是”,侧让开身子,将徐皎往屋里引,“这位医士,里面请。”

    屋内摆设雅致中显高贵,清新中见用心,没有燃香,反倒是充盈着果木的香气以及药味,只这些气味当中还是渗进了一丝淡淡的血腥味。

    绕过帘栊,血腥味更浓重了两分,前头不远就是床榻的方向,从这边看过去,能隐约瞧见榻上躺卧着一道身影。

    须臾间,她们已经走到了床榻前,侍婢恭声道,“莫都尉,这位医士是郎君特意请来为你看伤的。”

    榻上的人果真醒着,正望着帐顶发呆呢,一头发丝披散在脑后,白日在得月楼见时的那些伪装已是尽数洗去,少了两分少年的俊秀,多了两分女子的柔美。

    不得不说,这张脸与自己这张,还真是有些相似。只徐皌的脸比自己的消瘦了些,这会儿更是惨白惨白的,不见半点儿血色,越发显得那眼睛黑黝黝的。

    徐皌的伤已是请大夫看过,上了药,也包扎好的,可这个时候居然又请了医士来,而且还是这样深更半夜的时候,连侍婢都觉得奇怪,遑论是徐皌了。

    她自平南王府出事后,日日都是心弦紧绷,时时警觉,听得这话,蓦地就是蹙眉望了过来,却是不期然望见了一张熟悉却又陌生的脸……

第114章 我是在生气

    徐皌的双瞳微微一缩,嘴角翕张,皎皎……一个称呼几乎冲口而出,好在对上徐皎的双目时,她理智回笼,硬生生将那个呼唤忍住了,转头对那侍婢道,“郎君有心了。深夜看诊,真是劳烦医士了。莲衣,去给医士奉些茶点来!”

    莲衣略略迟疑,看了两人两眼,惊鸿一瞥间,觉得这医士有些眼熟,正待细看,那医士却已经含胸缩肩,连带着脸也垂下了,躲进了暗影中——一副没有见过世面的样子。

    也不知道郎君是从何处寻来的这么一位女医士,莫非就只因她是个女的,就这样巴巴儿送了来?

    莲衣心里腹诽,但心知自家郎君对莫都尉的看重,她都开了口,莲衣不敢造次,应了一声之后,这才迈步往外而去。

    静夜中,细碎的脚步声清晰可闻,直到脚步声远得几乎听不见了,徐皌才哑声道,“皎皎,你怎么会来?”

    “你说呢?”徐皎挑眉,将问题又踢给了她。

    “我自是知晓你是担心阿姐,可皎皎,你该知道,你我姐妹二人的身份一旦被朝廷中人知晓会是什么后果,你不该如此冲动行事啊!你是如何来的?李焕允许你来?莫不是你直接告诉了他,你与我的关系?”徐皌面上的急色压之不住,她躺不住要起身,自然又扯痛了伤处,“嘶”了一声,又摔跌回了枕上。

    徐皎叹一声,上前道,“你自个儿都伤成这样了,还有心思操心别的呢?”见徐皌痛得脸都白了,望着她,却还是满眼的急色,徐皎到底有些不忍,叹一声道,“放心吧!我是医士,你是伤者,我来看你,天经地义,牵扯不到你担心的种种。”

    徐皌听得稍稍松了一口气,谁知,下一刻,徐皎话锋一转,就是哼道,“至于你问我怎么来了,我还真不怎么担心你,毕竟你也不怎么担心我,不过,你不来见我,我只好来见你了。”

    这语气里的不满再清楚不过,徐皌的神色一瞬讪讪道,“凌风与我说了,我本也打算找个时候见你,谁知道就恰好出了这么一桩事。不是我不愿见你,实在是……”

    “你起初不就是不愿见我吗?为此甚至特意不让我知晓你来了凤安。”徐皎小脸仍然板着,语气也称不上好。

    徐皌看着她,语带踌躇,“皎皎,你是生阿姐的气了吧?”

    徐皎知道自己这样子定是与从前不怎么一样,她本也是故意的。从前的徐皎是什么样子她不知道,也不准备往后在徐皌面前都扮成另外一个人的样子,所以借此机会让徐皌看到她已经改变,接受她如今的样子才是最好的法子。

    听了徐皌的问话,徐皎没有应声,只是微微抿紧了唇角不说话,小小倔强的模样,这落在徐皌眼中,自然就是她果真生气了。

    徐皌有些着急了,徐皎就站在榻边,徐皌要够着她本是不难,可她如今身上有伤,还伤得不轻,可她强忍着痛,恁是伸手过去将徐皎的手抓住,放软嗓音道,“是阿姐对你不住,你要生阿姐的气原也是理所应当。阿姐本以为自己已经尽快赶去了,谁知还是晚了一步。到百江县见着那场大火,以为你葬生火海的时候,阿姐真的是万念俱灰,那时候,我只想着找到我们的仇人,与他同归于尽,我再去见你们。”

    “可后来才知道都是误会,你还活着,你不知,阿姐心里又有多么高兴。”徐皌说着,眼角悄悄泛湿,可因着疼痛,她本就没什么血色的脸又惨白了两分。

    徐皎望着她这样,心里不无动容,徐皌是个冷静自制,家变之后,更是隐忍到对自己甚是狠心的人,她的情绪自来克制,书中唯独只有在与李焕倾心相许后,才偶尔有那么几回的真情流露,却也不多……可此时的徐皌,至少在徐皎看来,没有半分做戏的痕迹。

    “你先躺下再说!”徐皎缓下嗓音,将手抽出来,将她轻轻压回榻上。

    她这番举动倒是让徐皌稍稍平静了下来。

    徐皎转头将榻边一个锦杌移了过来,坐下,深缓了两息,才开口道,“我是气你,可不是因为这个生气。”

    “你是为了之前那封信上的事儿?”那日凌风来告知徐皎想见她时,就说过徐皎看了那封信,很是生气。

    “是!”徐皎点头,应得干脆,“我与你说了,我现在处境艰难,那日宫中之事即便是个误会,我也害怕一着不慎,惹来杀身之祸。我只想早日脱离眼下的困境,你却偏还要让我……我觉得你不够看重我。”

    “我怎么可能不看重你,不在乎你?皎皎,你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了,我即便是自己死,也定会保你平安无事。信上所书,也是我深思熟虑后的结果,即便我真想法子将你带了出来,也未必就能周全。而灯下黑的道理,你应该明白,而且你我姐妹,总要将家仇了结,往后才能心安理得。所以,我左思右想,这已经是最好的法子了。”

    徐皌语重心长,说的与之前凌风转达的一般无二,只是,下一瞬,她目光一顿,再望徐皎时,神色间多了疑虑,“皎皎,难不成,你竟不想报仇吗?”

    徐皎心下一“咯噔”,面上却是一脸震惊和伤心,“阿姐怎么会这么想我?难道在阿姐心里,我是这样没心没肺,无情无义的人,爹爹和平南王府两百多条人命,我就不伤心吗?”徐皎说着,已是红了眼眶,抽泣了两声。

    徐皌神色一变,忙道,“皎皎,对不住,阿姐说错话了,阿姐不是那个意思……”末了,大抵也觉得有些越描越黑,讪讪住了口。

    姐妹俩之间沉默下来,有些无言的尴尬。

    过了片刻,徐皌强扯出一抹笑,道,“对了,我听说你如今在练习骑射?”

    徐皎心头一动,抿着嘴角淡淡一点头。

    “我听说时很是诧异了一回,不过想想也是,从前我和爹爹太小瞧了你,将你保护得太好,谁知一朝大厦将倾,才知道之前做错了,这样的世道,你多会一些保命之道,活下来的几率就要多一些。你既决定要学,那便好好地学,你自小就聪明,爹爹就说过,你习武的根骨不错,若非……你如今说不得比阿姐还要厉害些。”

第115章 你算不得美

    若非什么?有那么一瞬间,徐皎几乎忍不住直接追问,好险忍住了。这一句若是问出了口,那纵是她有三寸不烂之舌,只怕也是圆不回来了。

    莲衣走开了好一会儿,估摸着也快回来了,徐皎打开药箱,做了做样子,刚好瞧见一个有些眼熟的瓷瓶,打开盖子看了看,闻了闻,她眼睛亮起来,将那瓷瓶递给徐皌,“这金疮药效果不错,常抹不留疤,你记得用!”

    “还有,要报仇也要保全自己,或者,咱们可以慢慢商量着一个更稳妥的法子呢?”徐皎本来想问赫连恕所谓的平南王府私兵的事儿,可话到了嘴边,又被她硬生生拐了个弯儿。

    见徐皌目光闪闪,神色莫名地望向她,也不知道有没有听懂她的言下之意。

    徐皎叹一声,站起身来,“我差不多该走了,待太久引人怀疑就不好了。”

    “你等等,我也有东西给你!”徐皌说着,费力地从枕下掏出一个用帕子仔仔细细包裹起来的物件儿,递到徐皎手里道,“你自己的东西还是你自己保管着吧,只切记莫要现于人前,若遇着眼尖的人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徐皎“嗯”了一声,“我过些时日再寻机会来看你!”

    “这就不必了!等我行动自如,自会联络你。其他时候,你自个儿当心,过好你的日子便是。”徐皌神色沉静,语调却铿锵。

    徐皎背着药箱走到厢房门口时,正好莲衣也回来了,见着她,便是笑道,“夜深了,水是现烧的,倒让医士久等了,水都不及喝上一口,就要走了?”

    徐皎淡淡点头,垂着脸随在那个侍卫身后,往花厅方向回。

    赫连恕见到她有些意外,“这么快?”

    徐皎轻声回道,“给莫都尉看伤的大夫很是尽心,并没有多少用得着我的地方,只是给了莫都尉一瓶家传的金疮药,但愿对她的伤有所帮助。”

    赫连恕淡淡瞥她一眼,徐皎目光与他一触,却是纳罕——也不知是她方才那席话里哪一句取悦了他,他眼眸深处竟隐隐闪过了一抹笑意。

    “既然已经完事儿,那本座也就告辞了。”赫连恕说着,就是起了身,朝着李焕拱手作别。

    “赫连都督,请!”李焕未曾留他们,将他们往屋外引,只是在徐皎随着赫连恕走进夜色的前一刹,察觉到他似带着两分探究,深看了她一眼。

    徐皎暗暗叹了一声,她真是太难了!时常被人用这样的眼神研究着,她想不深沉都难吧?

    一路无话到了外头,上了马车,徐皎将药箱卸下,舒服地喟叹了一声,一边揉揉肩,一边抻抻腿,不经意对上一双微眯的冷眼,她讪讪地收回几乎伸直了的双腿,冲他甜甜一笑。

    赫连恕却无视她的笑,径自问道,“你可问过那桩事儿了?”

    徐皎好似不知他问的什么,一脸的疑惑。

    赫连恕将唇角淡淡一勾道,“看来,迎月郡主贵人多忘事,是忘记还欠着我什么东西了?”

    经他这么一提醒,徐皎“啊”了一声,恍然大悟了,脸色却一瞬间尴尬无比,“对不住啊,赫连都督,我与我阿姐多久没见了,几经生死,好不容易重逢,想说的话太多,一时间竟是将这事儿全忘了。不过你放心,答应你的事儿我记着呢,下次……下次再见我阿姐,我一定记得问!”

    赫连恕没有说话,望着她,倏然一扯唇,笑了,笑得徐皎一瞬间浑身起栗。

    “赫连都督,你笑什么呢?”不知道自己笑起来有多吓人吗?

    “初见认之为兔,日久方知其性狡也,非兔,乃狐也!”

    居然给她拽起文来了!徐皎额角青筋蹦了两蹦,“赫连都督不用埋汰人,我就是忘了问,忘了就是忘了,还真没有别的原因,你呀,千万别把我想得太复杂,不敢当!”

    “今日我带你去探病,这算是你又欠了我一个人情吧?”赫连恕突然挑起眉道。

    这话题怎么突然转这儿来了?徐皎嘴角抽了两抽,扯开甜笑道,“今日多谢赫连都督了,如此大恩,无以为报……不过,我瞧着赫连都督与李二郎君也是相谈甚欢呐!”不也是拿她当了借口?

    “往后说不得我与李二郎君还能成了自己人,这个人情,赫连都督不会吃亏的。”徐皎打起马虎眼儿。

    “自己人?”赫连恕的双眸陡然一沉,语调亦是低了一度,双目微冷瞥向她。

    徐皎骤然一凛,求生欲甚强道,“当然啊!你没有瞧见今日在得月楼,李二郎君多么紧张我阿姐啊?我阿姐又救了他,这英雄救美,美救英雄什么的,最容易成为滋养感情的温床了。说不得要不了多久,我就可以唤李二郎君一声姐夫了,那还不是自己人吗?”

    徐皎的语气那个理所当然啊,赫连恕突然轻笑了一下,虽还是笑着,可落在浑身上下的莫名威压却是陡然一松。

    “李焕此人可不简单,他儿女情长起来……我可不敢想象。”语气也要正常许多了。

    徐皎悄悄吐了一口气,古话说伴君如伴虎,诚不欺我啊!眼前这位还不是君呢,可这阴晴不定的脾气还真是不遑多让。

    心里腹诽着,徐皎面上却是一脸笃定道,“那可不一定,越是不易动情的人,一旦动了真心,那就是惊天动地……”说到这里,徐皎微微一顿,望向赫连恕道,“说起来,这英雄救美,美救英雄的,我和赫连都督之间也没有少过,缘何赫连都督就没有对我动心呢?”徐皎叹了一声,一双眼瞬也不瞬睐着赫连恕。

    赫连恕眸色微微一黯,哼道,“一来你的话没有根据,二来,自然是你算不得美。”

    徐皎怒了,将腰一叉道,“我哪里不美了?”

    赫特勤不只是禁欲系,还是直男癌吧?居然说她不美?

    赫连恕淡淡瞥过她,轻哼道,“毛刚长齐的小丫头而已,什么美不美的!”

    徐皎错着牙,是可忍孰不可忍,是该让他正视正视她是不是小丫头这个事实了。

    只是她还不及动呢,某人的目光就是凉凉瞥来道,“做什么事前最好深思熟虑,我很擅长让人悔不当初,你最好知道!”

    不温不淡的语气就连威胁都浅淡得让人察觉不到,徐皎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却瞬间被人一扎——瘪了。

第116章 赫连都督你没有心

    徐皎闷了半晌,才道,“赫连都督见过我阿姐吗?”

    赫连恕看傻子一般看她,“自然见过,白日在得月楼。”

    “之前没见过?”徐皎又问。

    赫连恕狐疑地望着她,“没有。”

    “你从南阳府离开后,来凤安之前,未曾去过卢西吗?”

    “没有啊!我为何要去卢西?”赫连恕眼里的疑虑越发浓了。

    徐皎彻底默了。书里赫连恕和徐皌初遇并没有比李焕晚上多少,也就是在卢西。徐皎估摸过时间,就该在他们在南阳府分开之后不久,谁知道……赫连恕居然未曾去过卢西?

    徐皎哪里知道那个时间赫连恕正因着某人的缘故,挨了鞭子,在北羯王庭里趴着养伤呢。之后就开始为了来凤安做一系列的准备,哪里有时间往卢西去?

    “那你觉得我阿姐怎么样?”徐皎默了片刻,又骤然问道。

    “什么怎么样?”赫连恕眉心越皱越紧,直接抬手就探向了她的额头,“你该不会是病了吧?一直说什么胡话呢?还是今日与你阿姐重逢,受了刺激?”

    徐皎心里有些乱,所以,赫连恕这是没有对徐皌动心?居然出了这么大的变化吗?

    徐皎望着他的眼睛,心里一时纷乱,片刻后,抬手将他的手挥开,打了个呵欠道,“我这会儿困了,脑子不清醒,等我眯一会儿,到了劳烦赫连都督叫我。”话落,人往身后车厢壁一倚,眼睛也跟着闭上。

    赫连恕望着她,眉心紧皱,到底是没有再说什么。

    静夜里,马车辘轳滚滚向前,徐皎没有睡着,可心绪却慢慢平稳下来。从她出现的那一刻起,一切本就不一样了。往后还会有更多不一样的,那又还纠结什么?

    马车缓缓停下,徐皎不等赫连恕喊她,就睁开眼来,“到了吗?”

    “唔!”赫连恕含糊地应了一声。

    徐皎越过他,径自掀开车帘,正待钻出去,双眸却是陡然瞠大,手一松,帘子垂下,她回头瞪着身后的人,“你带我来这里作甚?”

    “无他。我衙署还有事儿没有处理完,本就打算去了李府后直接回来,方才忘了吩咐他们改道先去景府,就直接来这儿了。既然来都来了,就一道下去。”赫连恕说完,径自挑开车帘先下了马车。

    徐皎在车厢内咬了咬唇,也终究是跟着钻出了车厢。

    可一刻钟之后,徐皎给自己做的“既来之则安之”的心理建设彻底崩塌,她停下步子,不敢置信地看了看前头门上大赫赫写着的“殓房”二字,又转头不敢置信望着赫连恕,抬手指了指门,又反手指了指自己的鼻尖,半晌才憋出声音道,“你让我进这里?”疯了吧?

    “是啊!早前那些刺客的尸体都被送到这里来了,仵作验了尸,可我还没有听到结果。”赫连恕语调平淡道。

    “那你自己进去就是了,你让我一个小娘子深更半夜的不回家,跟着你来衙署也就算了,居然还要让我进这种地方?”徐皎眼儿瞠圆,赫连都督,你没有心!

    赫连恕挑眉,“你害怕?”

    “对!我害怕!”徐皎应得干脆,她一个姑娘家,害怕这个不是理所当然吗?

    “你不是一向胆子大得很吗?”

    “胆大也得看是对着什么吧?我就是害怕!”徐皎越说越是理直气壮。

    “我也害怕!”赫连恕朝着徐皎勾唇一笑,“所以要你陪着!”

    徐皎震惊了,她幻听了吗?杀人不眨眼的赫特勤说,他害怕几具尸体?

    赫连恕才不管她心里怎么想呢,整了整神色道,“走吧!我虽不怕尸体,可那些尸体太难看了些,你跟着好歹还算赏心悦目?”

    “你不是说我算不得美吗?这会儿却又赏心悦目了?”徐皎哼了一声,丝毫没有察觉自己随着他迈开了步子。

    “没错啊,可你怎么也比尸体美啊!不信,你看!”赫连恕停步,抬手朝着某处一指。

    徐皎抬眼看去,这才发觉他们已经身处殓房之内,目光所及处是放在木板上,一字排开,用白布盖起来的……尸体。

    徐皎“啊”了一声,陡然就是跳回了赫连恕背后躲了起来,双手揪在他的衣服上,脸埋在他背上,瑟瑟发抖。

    殓房内几人没有料到他并非独自一人来,还带了一个小娘子,方才在屋内已经隐隐听到了两人在屋外的对话,心里正在燃着八卦之火,此时再见眼前情形,却没有人敢多看一眼,纷纷抱拳垂眸,恨不得生作个瞎子。

    赫连恕眼底极快地掠过一抹笑意,没有硬将她从背后扯出来,转而望向殓房内正朝他行礼的几人,沉声道,“讲!”

    只一个字,却携着千钧之力。

    殓房之内几人对望一眼,当中那个唯一没有穿缉事卫制服的仵作略略迟疑后,拱手道,“回都督的话,死者共六人,当中两人是当场被利刃刺穿要害,脏腑受损,失血过多而亡。另外四人都是咬破了齿间所藏毒囊,服毒自尽而亡。”

    “这是尸格,还有所得证物皆陈列此处,还请都督过目。”仵作呈上一个托盘,上头放着几张尸格,并一些证物。

    徐皎方才并未真的瞧见尸体,这会儿慢慢不怕了,反倒有些好奇,悄悄从他身后探出头来。

    赫连恕低垂着眼先很快将那几页尸格阅罢,放下后,朝着边上伸出手,边上的苏勒很是识相地上前来,递上了一双手套。

    赫连恕戴上手套后,才开始翻检起了那些证物。

    徐皎看着,心道,没想到还挺有自我保护意识的嘛。

    赫连恕翻检了半天,从中挑出一张丝帕,问那仵作道,“这便是第三具尸首贴身所藏的手帕?”他方才看过尸格,上头有记载。

    “是!”仵作应道,“这手帕是被缝在他衣裳的暗袋里,也是偶然之间才发现。”

    “藏得这样仔细,定是非常要紧之物。”边上苏勒摩挲着下巴沉吟道。

    “这样粉嫩的颜色,绣的又是莲花,还有一股淡淡的脂粉味,应该是女子之物吧?”徐皎从赫连恕身后探出头来,看着他掂在手里的那方帕子,突然开口道。

    屋内几人都转头望向她,她不由瑟缩了一下,住了嘴。

    赫连恕微眯眸子道,“你继续说。”

    徐皎瞄他一眼,心里还在问候着他什么毛病,略作沉吟,才再度开口。

第117章 没有理由这么做

    “这个人明知此行凶险,还将这帕子贴身藏好,要么是于他而言,特别紧要之物,要么……”

    后头话,徐皎没有说出,瞥了赫连恕一眼,又低头去看那帕子,“这帕子的用料和刺绣没什么特殊的,倒是这香粉的味道……”徐皎蹙了蹙眉心,眼现狐疑,“好像有些熟悉……”

    徐皎敛眉思索起来,因着赫连恕的脸色,没人敢打搅她,整个殓房内都是沉寂下来。

    过了一会儿,徐皎突然“啊”了一声,眼睛放亮了一下,而后,靠在赫连恕耳边轻声道,“我想起来了。有一日我在桐记遇上两个胭脂河边的姑娘来做衣裳,两人当时就拿着一套新买的脂粉盒,正在那儿把玩,那脂粉的味道有些特殊,就是这个味道。”

    “我彼时好奇,本来想上前去问,却被朵娜拦住。她与我说,胭脂河的姑娘所用的脂粉是特制的,掺了些……特殊的用料,与一般小娘子和妇人们用的不同。”至于如何不同,徐皎语焉不详,可在场的除她之外,都是男人,自是都心知肚明。

    苏勒呵呵笑,仵作几人神色有一瞬尴尬。

    赫连恕听罢,已是将那张帕子远远挑开,对其他几人道,“胭脂河的姑娘,可都听清楚了?”

    “是。”苏勒应声,“下晌时,卑职已经带了这人的画像去了胭脂河一带查问,已是有了些眉目。此人名唤贾三,虽不知是不是真名,可近来确实时不时会往胭脂河去,最常去的便是胭脂河最出名的‘兰舟’,这帕子不少恩客和姑娘也有印象,正是前些时日胭脂河斗花魁时,兰舟莲房姑娘从花楼上掷下,被人争抢的。”

    “你们一早就去过了?”徐皎瞠圆了眼,深觉自己被骗了,转头瞪着某人,他还说他不知道,可他手下人都查到这么许多了。徐皎自觉自己方才真像个傻子,还自鸣得意觉着自己有破案的天分呢。

    赫连恕对她控诉的眼神视而不见,目光沉沉望向苏勒道,“那这贾三与莲房可有接触?”

    “这贾三是个不入流的角色,以莲房的价码,他不可能成为入幕之宾。盘查了一番,他虽出入兰舟,却也没有叫别的姑娘,只是时不时会在大堂喝酒喝茶,若能遇着莲房,便多待一会儿,若遇不着,多是一壶茶毕,一坛酒罢就会离开,正是因着这样特立独行,所以才让不少人对他留有印象。”

    “至于他私底下与莲房有没有接触,还需再查证。”

    赫连恕沉吟片刻后,沉声一一吩咐道,“继续暗中查证,这是目前唯一的线索。另外,仵作配合着查查这些人所中何毒,有没有可能从查出些许端倪来。林仵作,将这些人的衣襟拉开,让我看看你尸格中所写的奇怪黑色印记。”

    “是。”林仵作应声,转身往那一字排开的几具尸首走去。

    眼看着他揭开了那些盖住尸首的白布,徐皎又吓得缩回了赫连恕身后。

    赫连恕由她躲,脚下亦是未动,就负手站在原处,看着林仵作将那几具尸首的衣襟一个个拉开,他眼力好,远远地,也能瞧得清楚。果然在那几具尸首的同一个位置——颈下锁骨处,都发现了一个拇指大小的黑色印记。

    赫连恕看了半晌,抬了抬手道,“遮起来吧!”

    徐皎到底抵不住心里的好奇,悄悄从他后头探目来望,不小心瞥到一张死人脸,她瑟缩了一下,极快地将视线往下一挪,倒果真也瞧见了那处印记。

    可说是印记,却又不尽然。那图案全无章法,倒更像是为了遮掩什么,而特意涂抹弄花的。

    赫连恕将手套褪下,“好好查查兰舟莲房!”

    苏勒却是莫名地看了徐皎一眼,才迟疑着应了一声“是”。

    然而就是那一眼,却是让徐皎心头莫名地一突,正怔忪着,赫连恕已是转头往她看来,淡淡道一声“走吧”,便是率先迈开了步子。

    徐皎慢了半拍,“哦”了一声,这才赶忙跟上。

    走出缉事卫时,外间夜色已是深浓如墨,这是黎明前最后的黑暗,再过一会儿,黑夜也即将走到尽头。

    马车踢踢踏踏从缉事卫前驶离,徐皎甜笑着望向赫连恕道,“这兰舟也好,莲房也罢,名字都甚为雅致啊,难怪胭脂河能得风流名士们的青睐。”

    赫连恕望着她,嘴角淡淡一勾,“兰舟莲房之名,你早前未曾听说过吗?不能啊!胭脂河别家花楼画舫的姑娘就不说了,唯独这兰舟莲房你不该没有听说过才是!”赫连恕蹙着眉心,满腹狐疑的样子,徐皎却听出了他话中的深意。

    当下眉心一攒道,“为何?”

    “你竟当真不知?”赫连恕诧异道,“你家兄长景主簿与兰舟莲房的相遇相知,可是整个凤安城百姓都知的一段佳话啊!这位莲房姑娘可是景主簿的红颜知己,满凤安城,只有你家兄长无论任何时候,都可成莲房姑娘的入幕之宾。我虽才到凤安不久,却也听说过令兄与莲房姑娘在孤山梅林相遇,摘梅赠诗之事,好不令人羡慕啊!”

    徐皎却是听得双唇微张,望着赫连恕半晌没有醒过神来,他口中那位景主簿,确定是她二哥哥景钦,而不是景大孔雀?

    赫连恕说完这一番话就住了嘴,靠着车厢壁闭目养神起来,徐皎的目光却落在他搁在膝上,有一下没一下轻敲着的手指上,轻声哼道,“赫连都督,我有个想法。”

    赫连恕没有吭声,徐皎便接着道,“你今日将我拐去缉事卫大牢,还有殓房半夜游该不会最终目的就是为了告知我这件事吧?”

    赫连恕轻敲着的手指陡然一顿,下一瞬,他双眸骤睁,寒星般忽闪着将她紧望着,“为何这样想?我为何要这样做?”

    徐皎一哂,继而甜笑,“是啊!你为何要如此?总不能是因着你看我二哥哥不顺眼,或是见不得我与我二哥哥亲近,所以特意告诉我他有个胭脂河的红颜知己吧?”

    赫连恕额角陡然抽紧,面上却更是冷漠了,森冷的寒意蔓延周身。

    徐皎见好就收,笑着叹一声道,“我也觉得不可能,赫连都督哪里有什么理由做这些呢?定是我想多了,都是巧合而已!”

第118章 可不可以带我一起去

    “不过,赫连都督,今日这桩案子陛下居然交给你来查,可是个烫手山芋啊!”徐皎突然心情好起来,用手掌微微撑起身子,一双脚抬起,荡啊荡的。

    赫连恕眯眼望着她来回晃荡的一双脚,语调淡冷道,“怎么说?”

    徐皎一顿,“这很明显了不是吗?李焕刚刚辞行要返回卢西,就出了刺杀这档子事儿,摆明了是有人不想让他走啊!赫连都督心里可有猜测,这事儿到底是何人所为?是哪家节度使的手笔?是卢西节度使自家自导自演的戏?是陛下贼喊捉贼,还是赫连都督你的老家想要趁火打劫?”

    徐皎说这些话时,将音量压得极低,越说越是往赫连恕靠去,待得话音落下时,他们之间不过隔着半个手掌的距离,呼吸交融。

    赫连恕眼也不眨地与她对视,却是骤然抬起手,抵住她的脑门儿,毫不留情地狠狠往后一推,冷声道,“郡主的胆子还真是非一般的大,什么话也敢说?”

    “我也知道事关重大啊!所以,我这不是只跟你说了吗?还怕人听见,说得那么小声了。”徐皎捂着自己的额头,微微嘟着嘴,不满道,“你做什么这么用力推我?都红了!当真半点儿怜香惜玉都不会,不解风情的木头!”

    赫连恕不搭理她,懒懒一撩眼皮道,“快到了!有话快说!”

    “果然,知我者,赫连都督是也。”徐皎闻言,立马放下捂着额头的手,再度灿笑如花,对着赫连恕的冷眼,她可不敢耽搁,直截了当道,“眼下兰舟莲房是唯一的线索,不管那人是不是特意布了局,要等着赫连都督你去查,不过,以你的性子,定是不会放过的。所以……你什么时候去胭脂河了,能不能带上我一起?”

    “什么?”饶是赫连恕自认对眼前这个女子比旁人多了几分了解,知道她心思狡诈,爱撒娇卖痴,很是惜命,有的时候却又格外的胆大,鬼主意也是多,却也没有料到,她会离经叛道到对他提出这样的要求。

    对上他微眯的眼,徐皎却还是一脸的笑,“我早就对鼎鼎大名的胭脂河心向往之了,如今再听你说起我二哥哥那位红颜知己,我就更是好奇了……”

    “胡闹!胭脂河是什么样的地方,岂是你这样的名门闺秀该去的地方?”赫连恕的面色与声音皆往下一沉,带着明显的愠怒。

    “赫连都督什么时候拿中原的约定陈俗作了自己的行事准则?再说了,我算什么名门闺秀?我的身份,你再清楚不过,说好听点儿,是家道中落,说得不好听,我是个朝廷钦犯,能活着已是万幸,哪里还会在意那些虚名?而且,就是知道那胭脂河龙蛇混杂,我虽一直好奇,可也没有敢动过念头,这不是知道你要去,我才动了心思吗?”

    徐皎的嗓音里透着几许落寞,到了后头,却又带上了切切哀求,轻咬着下唇,一双黑白分明的眼将赫连恕望着,她的手指蠢蠢欲动着,一点点爬上赫连恕的衣袖,扯住他的袖口,揪住,在他的冷眼中,轻轻晃了两晃……

    “好不好嘛?带我一起去!我保证,一定乖乖的,只是去见见世面,满足我的好奇心就是,绝对不会给你惹麻烦,我发誓!”徐皎说着,已是举起右手,三指并排,神色肃然作发誓状。

    赫连恕的视线落在她揪在自己袖口上的手上,又挪向她的脸,喉间一动,眸中神色几转,复杂恍若海底暗涌,但不等他说什么,马车却是缓缓停了下来。

    “到了!”赫连恕沉声道,手下微微用力,轻易将被她揪住的衣袖扯了出来,“走吧!得趁着天亮起来,将你送回去才是。”言罢,他径自先掀开车帘钻出了车厢去。

    徐皎在他身后那个扼腕啊!就差一点儿!她方才分明已经感觉到他要松口了,他只要应下的事儿,定不会反悔,对他的这点儿了解,徐皎还是有的。可谁知这么不凑巧,马车居然停了下来!

    下了马车,徐皎这才发觉他们就在方才出府的那道后墙外,而赫连恕正负手立在墙下。

    徐皎缓步靠了过去,还不及开口说什么,腰上便是一紧,她被半揽在他怀里,如同方才出来时一般,被他带着,三两下窜上墙头,又借着树枝,轻飘飘落了地。

    这个时候,徐皎纵有满腹的话也只得闭上嘴了,被他带着在夜色中几个起落,转眼,四下的景物已是再熟悉不过了,他直接将她送回了明月居。

    紧接着,腰上的手一松,他也一个侧步,站离了她身边。

    “赫连都督,方才我求你那桩事儿……”徐皎忙道。

    “过后再说吧!”赫连恕却是不置可否地应下一句,不待徐皎再说出下一句话,他已经往后一个急撤,三两下就没入了暗夜之中。

    “郡主?”徐皎身后骤然响起轻悄的开门声,以及一把压低了的嗓音。

    徐皎收回视线,望见站在门内见着她后,明显松了一口气的红缨,她淡淡一点头,便是越过她,径自进了屋。

    她直接走到榻边,一倒头就栽进了被褥间,眼睛就睁不开了,有气无力地道,“红缨,昨夜辛苦你了。天亮后,再辛苦你一回。我困得紧,怕是起不了身,你跑一趟长公主府,代我向母亲告罪,就说我夜里贪凉,染了风寒,有些头疼,今日就先不过去了,明日再加紧将今日落下的都赶起来。”

    徐皎说罢,也不去看红缨的表情,径自闭着眼,没一会儿,呼吸就是均匀绵长起来,竟已是睡熟了。

    浑然不知,一道黑影从她的院子里飞出之后,却恰恰好落在了另外一道黑影的眼中,两道黑影一前一后追逐了一番,前头那道身影到底是技高一筹,逃得无影无踪。

    后头那道身影气喘吁吁停在墙外,四处逡巡也不见追着的那道身影,四下悄寂,恍惚他方才所见所追都只是一道幻影。

    黑影立在原处片刻,这才转身,几个起落又回了景府,竟是直直去了洗墨居。

    “何事?”晨光熹微中,景钦披着一件外衫,匆匆起了身,目光淡淡望着跪倒在面前之人,嘴角轻弯,带着一贯的温文浅笑,可那笑意却半点儿未入眼底。

第119章 不速之客

    跪在面前那人头更低了两寸,“方才属下在府中见到一道黑影,一路追踪,没想到那人身手极好,属下让他给溜了,特来请罚。”

    “府中?何处?”景钦眉心轻颦,还是含着澹澹笑意的嗓音,却低了一度。

    跪在地上那人身子俯得更低了,半晌才微微颤着嗓回道,“明月居!那道黑影是从明月居纵出的。”

    “啪嗒”一声响,景钦手边的矮几上,一只茶盏硬生生裂在了他的掌中。

    徐皎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半兰捧来一盏熟水,伺候着她喝下,负雪则只是束手站在一旁。

    “红缨呢?”徐皎润了润喉,方问道。

    “婢子来时,她正好要出门去,说是得了郡主的吩咐,去一趟长公主府。”负雪答道。

    徐皎淡淡一点头,转头对着半兰道,“我今日未去长公主府,不过是略有些头疼,睡了一觉已是好了许多了。可我怕一会儿百寿堂和母亲那里知道了会担心,半兰,你跑一趟,宽宽她们的心。下晌我好些了,去给她们请安。”

    半兰屈膝应了一声“是”,转身去了。

    徐皎望着负雪眼下明显的暗影,叹了一声道,“昨夜一宿没睡吧?”

    负雪没有应声,徐皎也知道答案。

    “放心吧!昨夜我已是去见过她了,她虽伤得不轻,但好医好药地养着,过上些时日就好了,不碍事儿。”徐皎语调淡淡道。

    “昨夜?”负雪的表情却是瞬间破了防,本来想问什么,可许是陡然想起了什么,面色几转后,神色有些凝重起来,“那红缨……”

    徐皎容色淡淡,“是我特意让她去的!借着这件事,我得看清楚她可不可用。”

    “若是她告知了长公主殿下……”负雪仍是忧心忡忡。

    “到时再说!”徐皎既然敢放了红缨出去,就不怕可能会面临的麻烦。“对了,这个东西,你替我收好!”徐皎从枕下将从徐皌那里拿来的那个物件儿取出,转手递给了负雪。

    负雪接过一看,自知要害,忙郑重应下,“对了,娘子,今日正是与安大夫约好的日子。”

    说的是早前徐皎交代负雪查赵夫人所喝之药的事儿,没想到的是,琴娘太过小心,光是弄到药渣都花了负雪不少功夫。

    徐皎便也更加的慎重,不敢轻易将药渣随便拿去哪家药铺勘验,便将药渣分了几份,让负雪带去凤安外的城镇寻药铺分别查验,之后再又将那些药材誊写成方,可这方子全不全就不好说了,又为了寻一个妥帖的人,很费了一番心思。今日,便是与大夫说定,告知结果的日子。

    徐皎对这桩事也是在意得很,点着头嘱咐负雪“千万小心”,见她虽然面有倦色,可精气神儿比起最开始已全然不同,看来,放下了对徐皌伤势的忧心,负雪还是很让人放心的。

    送走了负雪,半兰也回来了,伺候着徐皎用了点儿吃食,徐皎掩嘴又打了个呵欠,神色倦倦地说再睡会儿。

    挨在枕上还真没一会儿就睡熟了,再醒来时,已经是下晌了。

    红缨也回来了,向徐皎复了命,徐皎二话没说,只言她辛苦了,挥挥手让她自下去歇着。

    补够了觉,徐皎又生龙活虎了,特意去了百寿堂和正院转了转,让吴老夫人和赵夫人放了心,回到明月居时,负雪已经回来了,可脸色却并不怎么好看。

    徐皎一瞧,心里就“咯噔”了一声,勉强按捺下心中的焦切将半兰支开,这才疾声问道,“如何?”

    负雪嘴角翕张,几度欲言又止。

    她越是这般,徐皎越是着急,“到底怎么回事儿你倒是说呀,想急死我啊?”

    负雪不敢再耽搁,一咬牙道,“那张方子安大夫仔细查验过了,又自己估摸着配伍了几种剂量,可不管是哪种剂量,只怕都逃不开一种病症……”负雪深吸了一口气,“郡主!若是那药果真是夫人用的,没有别的差错的话,夫人得的怕是癔症。”

    “癔症?”徐皎面色一白,耳里嗡嗡作响,负雪要上前扶她,被她伸手挡住了,徐皎扶着边上的椅子,慢慢坐了上去,深缓了两息,语调微颤道,“你的意思是,母亲她……疯了?”

    那两个字轻飘飘,从唇中吐出,好似不带半分重量,可只有徐皎知道,这两个字有多重,要说出又有多难。

    负雪没有说话,敛目垂首,沉默,就已是答案。

    徐皎摆了摆手,“知道了,这事儿不可外传。我再好好想想……”

    “郡主,到底是不是真的,咱们不能直接问夫人,可琴娘必然是清楚的。”负雪意有所指。

    “琴娘对母亲忠心,母亲不让她说,她决计不会开口。若我果真是景玥,那一切还好说,可我不是,你我清楚,琴娘亦再清楚不过。这样要命的事儿,她怕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对我坦白。”

    “如今先走一步看一步吧,我只盼着只是误会一场。”

    徐皎闭了闭眼,这人啊,果然不能随意熬夜的,这才一个晚上没睡,也补了那么久的觉,本以为没事儿了,怎么突然又没有力气了?

    “今日辛苦了,你昨夜也没有休息好,早些下去休息吧!”徐皎对着负雪挥了挥手。

    负雪嘴角翕张了几下,还不及说什么,就听着外头脚步声起,竟是半兰去而复返了,“娘子,二郎君来了!”

    居然还带了这么一句话?

    徐皎扬目一惊,与负雪互觑一眼,极快地整理好了面部表情,笑着迎了出去。

    景钦负手立在花厅内,正望着厅内挂着的一幅徐皎画的荷花图,看得甚为专注的样子。

    “二哥哥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若是有什么吩咐,差二水来说一声就是了,又何须你亲自跑一趟。”徐皎甜甜笑着,心里却是想着,无事不登三宝殿啊,这一位不管私底下怎么样,明面儿上可是奉行的君子之风,这几个月来,景铎倒还时不时往她这明月居来,景钦……却还是头一回。

    何况,自从那次她醉酒而归,两人说了那一番心照不宣的话后,他们之间除了每三日往来一回的功课和批注之外,几乎没有了交集。

    所以,这位不速之客的突然来访,真是让徐皎觉得乌云罩顶,除了不祥,还是不祥。

第120章 敲打

    景钦闻声转过头来,仍是一副温润如玉的表情,语调亦是轻柔,“听说二妹妹今日未曾去长公主府?”

    “是!昨夜贪凉受了点儿风寒,今早有些头疼,就一时躲懒,让二哥哥见笑了。”徐皎笑着回道,心里犯起嘀咕,难道特意登门就是为了此事?

    “是吗?瞧着二妹妹现下已是大好了?”

    “本就没什么大事儿,睡了一觉自是没什么了。”徐皎回以一笑。

    “那便好。”景钦点了点头,语调仍是温温,“二妹妹如今年轻,可也要注重身子,尤其是夜里,别睡太晚了,伤身。”

    徐皎惊得眼皮子往上一撩,心跳恍若擂鼓一般,乍一听去再寻常不过的一句话,可因着心虚,就生出了别样的深意。

    可偏偏,入目是景钦的笑脸,温润如玉,芝兰玉树,与平常一般无二。可这个人,她自来看不透,不敢确定他方才那番话,是有心,还是无意。

    “近日凤安城中多事,我早前与祖父商议了一番,觉得咱们府上的守卫需要再加强一下。方才过来的一路上,才想起你和婶娘这蘅芜苑在边角上,怕是更容易引来宵小觊觎,所以你们这边的巡逻防守更要加紧一些,我回头就与祖父再商量,婶娘那头,也由祖父来说,免得她心生抵触。”景钦一边说着,一边静静凝望着徐皎。

    这下徐皎终于可以确定这就是故意的,而且就是冲着她来的。看来,是昨夜的事儿漏了馅儿了。

    心里明了了,徐皎面上却是一脸的乖巧和感激,点着头道,“二哥哥考虑得真是周全!我和母亲孤儿寡母的,还要有劳祖父和哥哥们多多看顾呢。”

    景钦将她望着,片刻后,倏然将笑弧拉大,“二妹妹果真懂事,要知道,你姓景,身上便系着景家的荣辱家声,一言一行都要谨慎,包括二妹妹身边的人,也要多加约束。对了……二妹妹身边不是有个叫负雪的侍婢吗?瞧着挺机灵的样子,怎的不在?”

    徐皎心里发凉,面上笑容却仍是甜美中带着淡淡疑惑,“今日负雪不当值。不过二哥哥居然能记得我身边一个侍婢的名字,真是让我有些……不敢置信。”

    景钦淡淡一哂,“二妹妹身边的人事物我自然都会多多关切。往后还要指望着二妹妹继续懂事下去,为咱们景府多多争光才是。”

    将人送走,徐皎就是沉了脸,对半兰冷声道,“去!叫负雪来见我!”

    “是!”半兰心里又是欢喜,又是忐忑,心想着负雪这怕是要倒霉了,二郎君居然特意在娘子面前提起她一个婢子,娘子会怎么想?能轻易饶了她就奇怪了!

    可都是在娘子身边伺候的,有的时候自然免不了生出唇亡齿寒之感。

    负雪来了之后,徐皎将所有的人都撵了出去,让人关上了门。

    半兰不敢偷听,可关上门扉也隐隐能听见徐皎怒极的斥责声……

    门内,负雪听徐皎说了景钦来说的那些话,却是变了脸色,立时跪下道,“都怪婢子,定是没有察觉到背后有尾巴,婢子立时赶去皂角巷,将安大夫送走。”

    “不!”徐皎沉敛着眸色摇了摇头,“怕已是来不及了。”

    “郡主的意思是……”负雪脸上的血色陡然消失。

    “负雪,我身边你怕是不能再待了,我怕你有危险。咱们可以借着这次的事儿演一出戏,虽然出去后,可能还是会被人监视一段时间,但只要你低调行事,想必他也不会一直在你身上浪费时间……”这个念头从方才就一直在徐皎心头盘旋,这会儿终于是说出了口。

    负雪面上最后一丝血色抽尽,却是抿着唇角跪得直挺,面上的神色坚定道,“不!婢子说什么也不会离开郡主身边!何况,此时放婢子出府,落在有心人眼里,怕是会落个做贼心虚的罪名。”

    “你不走,不就更证实了他们的猜测?负雪,他们果真是一开始就怀疑起你了,眼下怕也是怀疑起了我……负雪,你不走,只会连累我!”徐皎将脸一侧,冷言冷语,也不知是不是与赫连恕相处久了,竟学得了精髓,甚是能唬人。

    负雪却没有被她唬住,仍是惨白着一张脸,却神色坚定地道,“要连累也早就连累了,怀疑便怀疑,他们没有真凭实据,奈何不了咱们。何况,郡主还是郡主,更是景家的二娘子,方才二郎君不也说了吗?郡主你姓景,他今日之言,不过敲打,郡主与他们,已然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除非他能舍下郡主这个与皇家,与长公主攀亲带故的筹码,否则绝不会轻易让郡主成为弃子。”

    “那么不管他有多么疑心郡主,哪怕是笃定了郡主的身份,他也只会保住郡主。”此时的负雪恢复了在入景府之前的样子,冷若冰霜,却又心怀傲骨,有坚稳的心志,不被人轻易动摇。

    “你真是……”徐皎咬着牙,话只说了一半,余下的,再说不出了。

    这主仆二人关起门来到底说了些什么,景府上下无人知晓。只知二娘子这一日生了大气,扬言要将负雪撵出府去,而负雪则是一言不发,跪在明月居正房的门外,足足跪了半日。

    后来还是琴娘听到了消息,匆匆赶来,与二娘子一番话,这才暂且保住了负雪。

    负雪要谢恩,二娘子却连她的面也未曾见,隔着门让她回去便是了,可见是厌弃了她。

    果不其然,之后,虽然负雪还是在二娘子身边伺候,二娘子却几乎都不怎么用她了,她倒也识趣,不敢轻易往前凑,倒安静得好似影子一般。

    当然了,此乃后话,此处暂且不表。

    第二日,徐皎与往日差不多的时辰离开长公主府。

    她在马车上一直闭目养神,也不知睡着没有。

    “郡主!”今日当值的是红缨,途中,她低声喊了喊徐皎。

    徐皎睁开眼望向她,红缨略略迟疑了一番,就压低嗓音道,“郡主,好像有人跟着咱们。”一边说着,一边就要挑开车帘,让徐皎看个清楚一般。

    谁知,手刚动,就被徐皎拿手压住。

    徐皎一双眼目光灼灼将她看着,“红缨,往后你可愿意跟着我?”

    方才在长公主府,长公主只是问了她的风寒,态度与往常一般无二。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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皎皎入怀介绍:
徐皎一不小心穿书成了炮灰女配,逃命时机缘巧合撞上了易装的敌国大佬,为了活着,迫不得已紧抱其大腿。
初次相见,她美救英雄,挂在他身上,含情脉脉,“我对郎君一见钟情。救命之恩,郎君以身相许可好?”
某大佬笑意深深,“好!”
徐皎:开玩笑!只是权宜之计!当不得真啊!
某大佬:不当真?你想始乱终弃?小娘子不讲武德可要不得啊!
徐皎:这是被缠上了?
不要啊——
(攒稿期间,一日一更,每天晚上8:00,我们不见不散!已有六本百万完结作品,不断更不坑,请放心跳坑!)皎皎入怀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皎皎入怀,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皎皎入怀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