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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酌颜     皎皎入怀txt下载     皎皎入怀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76章 意外之喜

    她去洗墨居前打的小算盘全都落了空,居然还受了这么大一个冲击——本以为景钦是个好人的。

    徐皎将被子拉起,盖住了头脸,不愿面对……这人生,也太灰暗了。

    第二日,徐皎去了正院,这回,琴娘没有再拦着她,她也如愿见着了赵夫人。

    赵夫人脸上已无病容,瞧着与前两日没什么区别,就连对徐皎的态度也是一般无二,倒好似那日发生的事只是徐皎的错觉一般。

    “母亲,您没事儿了吧?”徐皎有些不确定地问道,一双眼睛将赵夫人紧紧望着。

    赵夫人眉尖一蹙道,“我没事儿啊!倒是你有没有事儿?我刚才说的,你都听见了没有?”

    就是这嫌弃的语气,看来,是真没事儿了!徐皎翘起唇角一笑,很是坦然地道,“方才走神,没有听清,母亲再说一回吧!”

    赵夫人瞪她一眼,“你这孩子怎么总是这么漫不经心的?你往后常在贵人们跟前走动,也长点儿心,可别稀里糊涂就丢了命。”说教了一通,见徐皎只是眯眼笑,赵夫人大抵觉得有些没意思,话锋一转,将方才的话重复了一遍——

    “我方才说你身边只有半兰一个贴身伺候的侍婢不像话,所以早前我就交代了琴娘让她帮着给你寻摸几个合适的,她已经择选了几个出来,你自己再去掌掌眼!若是遇着合眼缘的,你选两个也不是不行,到时将半兰还给我就是了。”

    徐皎却是听得眉眼一跳,甜笑道,“半兰挺好的啊,母亲既给了我,就别想着再要回去了,我再挑一个就是了。”反正挑谁最后不还都是赵夫人和琴娘的眼睛吗?与现在的半兰有什么区别?倒还不如半兰呢,至少除了闷葫芦一点儿,半兰伺候得倒也周到贴心。

    “母亲,要不……您帮我挑吧?母亲比我见识多,您挑的准没错。”徐皎笑着补充了一句。

    赵夫人的眉眼柔和了两分,“别的粗使丫头就罢了,这贴身侍候的无论如何还是得你自己过目才成!琴娘,将人领来吧!”

    琴娘应一声是,转身出门去了,不一会儿,就领了几个女子进来,一字排开站在眼前,倒是规矩,都是低眉垂眼的。

    徐皎本就对这事儿不感兴趣,瞄了一眼就垂下了眼睛。

    “婢子春燕见过夫人、娘子!”

    “婢子阿丹见过夫人、娘子!”

    “婢子负雪见过夫人、娘子!”

    “婢子……”

    骤然听得一把熟悉的嗓音,熟悉的名字响在耳畔,徐皎几乎有那么一瞬间以为自己幻听了,骤抬双眸望了过去,撞上一双眼睛,她登时心跳如擂鼓。

    不过五个人,都已报完了姓名,室内安寂下来,没有听见徐皎吱声,赵夫人与琴娘皆是转头望了过来。

    “负雪?”喃喃出声时,徐皎堪堪回过神,撞见众人的视线,忙扯开一抹笑道,“这倒是个好名字,凌风知劲节,负雪见贞心!”她眨眨眼,悄悄眨去了眼底的泪雾,唇畔的笑没有半分作假,真心实意。

    “多谢娘子称赞!”身穿碧衣的侍婢与她目光一触,眼底亦是掠过一抹泪影,忙垂下头去,嗓音微哑。

    “我就觉着这名字娘子会喜欢,所以未曾改。而且,这婢子也曾是在富商家侍候过的,规矩都懂得,会的东西也不少。婢子考校过,是个聪明得用的。”琴娘在边上笑着道。

    徐皎强捺住心口的波动,瞥了一眼微微垂着头的负雪,拉住赵夫人的手,语调带着两分不安道,“这样得用的人应该放在母亲身边伺候才是……”

    “你往后要用人的地方还多着呢!能寻着这么一个妥帖的,可是不容易。这几个里头,母亲最满意的也就是这一个,本就是想着给你用的,你能相中自是最好!往后再让琴娘多提点着些,你出门时,我也就放心许多了。”

    赵夫人说罢,转头望向负雪道,“负雪!往后,你就跟在娘子身边,好生侍候娘子!做的好,我不会亏待你!”

    “是!”负雪屈膝道好。

    徐皎强忍住心头的激动,乖巧道,“多谢母亲为我费心!往后我一定谨言慎行,不让母亲烦忧!”

    “少说这些漂亮话,你若当真乖巧,我也能少头疼些!”赵夫人臭着脸一挥手,“你领了人回去吧!”

    “是!”徐皎屈膝行了礼,便将半兰和新来的负雪一并领回了明月居。

    “半兰,我今日嘴里有些淡,想喝你煮的鲫鱼汤。”进了明月居,徐皎便是甜笑着对半兰道。

    半兰迟疑地望了一眼身侧一直眼观鼻,鼻观心的“新来的”,应了一声“是”,转身走了。

    离开前往厅内一瞥,听着徐皎嗓音淡淡道,“负雪,母亲既让你侍候我,往后,在这明月居,你就要守着我的规矩,有些事,咱们要有言在先……”

    等到半兰放心走远,厅内只剩徐皎与负雪两人时,徐皎对负雪使了个眼色,淡淡道一声,“你随我进来!”就转身进了内室。

    负雪默然跟在了后头。

    与内室相隔的隔扇关上,徐皎再也忍不住了,上前一步就抓了负雪的手,泪眼汪汪将她看着道,“负雪,你可算来了!”

    是了,此负雪,就是彼负雪!是同一个人,并不只是同名而已!

    负雪望着她,亦是满眼激动,“郡主,能再见到你,真是太好了。属下真怕……你若有个好歹,属下也只有以死谢罪了。”

    “说这些做什么?快些说说,你怎么会来这里?”也不知能将半兰支开多久,她们必须抓紧时间。

    负雪显然也知道这一点,忙收敛心绪道,“那日……郡主……是娘子你从码头落水之后,我们也逃出了南阳府,只是一直未曾寻着娘子,属下心里一直不安得很,就怕没能护住娘子。”负雪想到那几日的煎熬,再见到此时安然无恙的徐皎,心里一酸,眼底泛起了泪花。

    徐皎心里也是五味杂陈,“等等!你刚刚说……我们?”

    负雪这才反应过来,“那日娘子没有瞧见吗?赫连郎君他们来帮咱们了!”

    徐皎嘴角翕动了两下,神色一震。

    负雪一看就知道,“娘子果然没有瞧见!那日若非赫连郎君,属下只怕已经死在南阳府了,也不能逃出来,还能与娘子重逢。”

第77章 抢着来伺候

    徐皎神色怔忪,一时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喃喃道,“是吗?”

    “自然是!”负雪点了点头,“出了南阳府后,我们也没有离开,赫连郎君将所有能够动用的人都派了出去打探娘子的消息,不眠不休找了整整三日,赫连郎君家里来的书信一封比一封催得急了,他没了法子,这才不得不离开,却也留下了不少的人手继续寻找娘子的下落……”

    负雪话里话外都是向着赫连恕,倒没有想到才几日的工夫居然就收买人心了。

    “属下瞧着,赫连郎君对娘子是真的在意……”

    “在意?他是在意我能不能帮他找着东西吧?”徐皎嘟囔一声。

    “娘子说什么?”那一句话几乎是在喉咙里滚动的,负雪都没有听清。

    “没什么。”徐皎眯眼笑,“咱们不说他了,说说你吧,你怎么会来景府?是见着我给吉祥当铺送的信了?”

    “是啊!娘子送信的时候,属下正好就在吉祥当铺。让人在正华街查探了一番,知道那日礼部尚书府的娘子买了不少的东西,属下在景府外蹲守了好些时日,前几日才见着娘子出门。”负雪还记得那日躲在街角,远远见着徐皎登车而去时,那种喜极而泣的感觉。

    “所以,你这傻丫头就自己卖身进了景府?”徐皎叹息一声,说不动容是假的,虽然负雪的忠心是对徐皎的,可她现在就是徐皎啊。

    “只要能够守在娘子身边,属下……不!是婢子心甘情愿!”负雪神色坚定无悔。

    徐皎喉间一动,眨了眨眼,“你当时怎么会在吉祥当铺?难道你猜到我来了凤安?负雪这么聪明呢?”嗓音带着笑,明快非常。

    负雪望着她,神色有些莫名,默了片刻才道,“婢子可没有娘子所说的那么聪明。是赫连郎君传信说,娘子应该是那日就随某条官船离开了南阳府地界。思摩他们奉命彻查那几日从南阳府经过的船只,觉得最有可能的就是景府的这一条,所以,婢子这才会北上凤安。正苦恼着怎么探消息,娘子就递了信儿来。”

    徐皎一僵,怎么还哪儿哪儿都有他?她若强令让负雪不要再提他,负雪会不会觉得她忘恩负义啊?

    “娘子,你去吉祥当铺传了信,那是不是也给桐记夹缬店留了讯息?”徐皎还在苦恼时,就听着负雪问道。

    桐记夹缬店?徐皎本以为对这个地方早忘个一干二净了,毕竟已经两个月了,又是刻意未曾想起的,谁知道,不需多想,第一时间就是摇头道,“不!没去!”

    对上负雪狐疑的眼神时,她才扯开笑道,“我的狼哨都不见了,也不知道是当时掉水里了,还是被赵夫人她们收了去,眼下是信物也没有的,去了又能如何?人家不会认咱们,说不得还要惹来祸端。”

    负雪微蹙着眉尖,若有所思。

    徐皎见状,忙不迭岔开话题道,“负雪,既然咱们如今已在凤安,是不是能与阿姐尽快联络上?咱们怕是要早些离开才为上策!”

    这也是当务之急呐!搞得不好,说不得就是个欺君之罪,或是跟着大魏皇室这条大船一起倒霉。何况,景家的人,从上到下,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她一只小白兔,进了这么一个狐狸窝,不早点儿逃,怕是要被啃得骨头渣子都不剩的啊!

    “可是,我们现在联络不上郡主。”负雪却是面有难色,“也不知郡主现在何处,咱们各地的暗桩都动了起来,却也没有查到半点儿郡主的消息,婢子有的时候真害怕……”

    “不会!阿姐不会有事的!”徐皎截断她的话,语调铿锵笃定。

    负雪从中莫名地汲取了力量,眼神跟着坚定起来,“嗯!娘子说的对,郡主那样的人,不会轻易出事儿的。”

    徐皎笑笑,她不只对徐皌的能力有信心,更是知道她有女主光环,无论经历多少险阻,都是死不了的。

    不过,书里这段时间……徐皌应该是在……

    徐皎的双眸亮起,对负雪道,“让卢西一带的暗桩多留意一下军中的消息,阿姐的性子不会轻易抛开平南王府的血仇,定会想法子讨回公道,说不得会想借兵的法子!”

    负雪听着,双眸也是跟着亮起,“对啊!婢子之前怎么没有想到?这还真是郡主的性子会做的事儿。不过……为什么是卢西?”

    徐皎笑容一僵,“直觉!”

    “直觉?”负雪挑眉,这靠谱吗?

    “少女的第六感!这回,一定能探得阿姐的蛛丝马迹!对了,让他们也不要只留意女子,阿姐说不得会女扮男装呢?”

    负雪越听,双眼越亮,她自认算得了解郡主,怎么就没有想到这些呢?说起来,还是小郡主的脑子更活络些。

    “不过,咱们要出府去才能将这事安排下去。”

    “正好,凌风收了婢子的信儿,应该也快到凤安了。咱们碰个头,往后如何行事也要娘子拿个章程。”

    一会儿,半兰回来了,伺候着徐皎用了她亲自煮的鲫鱼汤,不知何故,倒是比往常殷勤了许多,甚至还冲着徐皎扯了扯嘴角,奈何那笑看上去实在有些瘆人,徐皎惊悚地忙让她免了。

    等到夜里徐皎要歇息时,半兰也是赶着端水来给徐皎梳洗,若说徐皎之前还瞧不出来,到了这会儿也是看得分明了。

    果然啊,这有人的地方就有竞争。来了个负雪,半兰也有危机感了。

    徐皎与负雪使了个眼色,负雪心领神会,捧了茶碗上来伺候徐皎漱口,轻声道,“娘子,今日婢子守夜吧?”

    徐皎瞄了一眼半兰,果然见她神色一僵,下一瞬,不等徐皎开口,半兰就忙道,“娘子,负雪刚来,诸事不明,还是婢子先守夜吧!等负雪好好熟稔些时候,再由婢子二人轮值更好些。”

    “既然半兰坚持,就先让她值夜吧!负雪,你先下去歇着吧!”

    “是!”负雪福礼退下。

    半兰面上浮现一缕喜色。

    照看起徐皎来格外精心,无论是白日还是夜里,都抢着伺候,可到了第三日,就受了风寒,浑身发软,起不来身了。

    徐皎禀报了琴娘,“虽然是个婢女,但到底是我身边伺候的,琴娘帮着给她请个大夫看看吧。”

第78章 我靠,坐过山车

    “半兰既然病着,自然只能让她好好歇着,只是不巧得很,今日我刚好要去长公主府……”

    “半兰病着,莫说去长公主府了,就是娘子跟前也不能来,免得过了病气。今日就让负雪跟着吧?”琴娘道,但是长公主府毕竟不是等闲之处,琴娘少不得将负雪叫到身边,耳提面命一番。

    等到收拾好,徐皎和负雪主仆二人上了马车,相视莞尔。

    “半兰自己病了倒好,否则若真动点儿手脚,婢子这心里还有些过意不去。”负雪轻叹一声。

    徐皎冲着她比了个噤声的动作,眼睛朝车辕的方向一睇,负雪心领神会,外头驾车的生伯可也是赵夫人的人。

    到了长公主府,这回徐皎连长公主的面也没能见着,说是长公主今日在禅室打坐,不让打扰。

    乔姑姑直接领着徐皎去了书房,乔姑姑知道她画画时一向不喜人在跟前,放下茶点之类的,只留了负雪伺候着,就领人退了下去,这倒正中徐皎下怀。

    转头对负雪道,“快去快回!”后者应了一声,就悄悄从后窗钻了出去。

    徐皎则在那一堆画作中翻找起来,皇天不负有心人,还真让她寻到了一幅便宜爹的画作。

    画的是菊花与双蝶,瞧上去倒是与徐皎从前瞧过的《菊丛飞蝶图》有些相似,浮翠流芳,蛱蝶翩跹,正正迎合了“野艳幽香,深黄浅白”“飞来双蝶,绕丛欲去还止”的诗意情境,将菊花“物中之英、百卉之杰”的超逸风姿表现得淋漓尽致,真真是一幅绘写菊花情态的佳作。

    徐皎瞧着登时有些手痒,细细看了好一会儿之后,就开始铺纸研墨,动手临摹起来。

    等到窗扇一声轻细的“咿呀”声后,她陡然醒过神来,转头就瞧见了去而复返的负雪。

    她那幅秋菊引蝶图才描了一半,忙放下笔,问道,“怎么样了?”

    负雪神色松缓,点了点头道,“已是按娘子的吩咐,传信让卢西一带的兄弟暗中留意了,凌风还没有到,不过婢子已是与当铺约好了,往后若有需要见面的时候,就按着娘子说的法子联系就是了。”

    今日出门的目的达到了,徐皎开怀得很,又画了一会儿画,瞧着天色不早,就带着负雪去拜见长公主。

    谁知,还是没能得见。徐皎便也索性告了辞,走到门口时,瞧见两个宫女端着药碗从庑廊处走过,往正院方向而去,徐皎的眉心就轻攒起来。

    负雪也瞧见了,叹息一声道,“郡主从前最为崇拜的就是长公主了,虽是女子之身,却一样能如男儿般征战沙场,保家卫国,谁能料想,从前让北羯闻风丧胆的镇国长公主如今却成了一个药罐子?真是时也命也!”

    徐皎黯下眸色,没有言语。

    主仆二人离了长公主府,回了景府。

    刚进门,就听着一把清雅却洪亮的嗓音自侧方传来,“阿皎!”

    徐皎回头,见着又是一只公孔雀般的景铎笑着朝她大步走过来,扇子插在他后颈处,可要命的是,他不是一个人,身后不紧不慢还跟着一道身影,穿一身玉白的衣衫,长身玉立,丰神如玉,却是让徐皎一瞬间心底就泛起凉来,是景钦!

    徐皎垂下眼去,屈膝福礼,“大哥哥,二哥哥!”

    “起来起来,那么多礼做什么?你今日又往长公主府去了?”景铎抬抬手道,目光瞥向身后低眉垂首的负雪——手中捧着的锦盒。

    徐皎站直身子,道一声“是”。

    “今日长公主又给了你什么好东西?”景铎一脸好奇地朝着那锦盒伸出手去,却不想竟扑了空,那个抱着锦盒的婢女竟是往边上一让,躲开了他的手。

    景铎愕了,微微张着嘴巴,不敢置信地往那婢女瞧去。

    徐皎却是一惊,下意识地抬眼,果然就瞧见景钦眉峰一蹙,虽还是笑着,却着意盯了负雪一眼,那目光有些锐利。

    徐皎心口一突,一个侧步,挡在了负雪面前,抬手就拍开了景铎的手道,“大哥哥做什么?这可是我身边的人,你居然想动手动脚?”

    景铎一愕,他还什么都没做呢?怎么就动手动脚了?

    徐皎却已经一瞪他,头也不回地道,“负雪,你先将东西拿回去,谁也别让碰!”徐皎朝着景铎一笑,实则心弦却是紧绷着,颈后的汗毛更是直竖着,关注的是景钦的反应。

    负雪应了一声是,低头捧着锦盒而走。

    “你怎么这么小气啊!不就是长公主赏你的东西吗?我又没说要,看看也不行吗?”景铎怒道。

    “就是不给你看!我就是小气,怎么了?”徐皎挑衅地一瞥他,小脸上明明白白写着“不服气,不服气你咬我”啊!

    景铎颤巍巍拿手指指着她,气得说不出话来。

    徐皎也不理他,说完那一句,就悄悄往景钦望去,见他居然皱着眉往负雪的背影看了过去。

    徐皎心里蓦地一慌,蓦地过去就将景钦的手拉了起来。

    景钦蓦然回头,目光落在她握在他的手上,而后又缓缓抬起,望向徐皎。

    徐皎此时也反应过来自己干了一桩蠢事儿,望着景钦,倏然扯出一抹甜笑道,“二哥哥的伤可好些了?”

    说着,将那只手抓起来,低头看得仔细而专注,“二哥哥往后可是国之栋梁,这手说不得就是一代文豪名臣的手,可得好好护着呢,这还有些痕迹,看来药还得继续上。”

    一席话说得那叫情真意切啊,掷地有声地说罢,徐皎点着头,抬起脸来,自认面上定是一脸的严肃认真,可下一秒,却险些破功。

    景钦也正望着她,面上惯常的笑意消失了,一双眸子深邃如海,紧紧盯在她面上,让她的心……更慌了。这只笑面狐狸难道又怀疑上了?

    心一慌,她脸上的笑容更灿烂甜美了两分,“二哥哥千万要保重自己啊……”

    景钦终于移开了视线,徐皎如释重负将手松了开来。

    景钦低头望着掌间的伤,淡笑道,“二妹妹居然这么关心兄长啊?既是如此,今日又要劳烦二妹妹来帮忙上个药吗?”

    “这个……”大可不必吧?徐皎的笑容有些发干了。

    “玩笑一句,二妹妹不要当真。”景钦话锋一转,徐皎的心刚要放下,却听着他又笑问道,“你那个侍婢唤作负雪吗?真是个好名字!”

    我靠!徐皎在心里怒骂一句,这是请她坐过山车吗?

第79章 阿皎的马儿

    从信儿传出去的那天,徐皎就日日盼着能有徐皌的消息,谁知,这一等,直等到圣旨下,敬告天地祖宗,她正式成为长公主义女的日子定下时,也没能等到。

    这几日,暑气大盛,徐皎趁着钦天监算出的黄道吉日之前,又去了一趟长公主府。

    这一回,倒是如愿见着了长公主。只是比头一回见面,长公主居然又苍老消瘦了许多,这样热的天气,她竟然还披着一件外裳,窝在太师椅中,身形削瘦,满头花白,一双眼睛还算得矍铄,可自徐皎见着她开始,她就一直咳嗽着,那个咳法,徐皎真担心她能将肺给咳出来。

    徐皎将手边准备好的一只茶盏奉上,“殿下,这是蜂乳枇杷水,润喉的,您尝尝看。”

    长公主接过茶盏轻啜了一口,抬起眼道,“你想去书房便让阿乔领你去吧!”

    徐皎眼里掠过一抹挣扎,一咬牙,在长公主跟前蹲了下来,甜笑道,“有一桩事儿,想请殿下相帮。”

    “哦?”长公主挑起眉来,喉间发痒,她又低咳了两声,“你说!”

    “我一直想要学习骑射,可殿下也知道,我家祖父是文臣,我不敢开这个口,所以……能不能借殿下的名头扯面大旗?”

    长公主有些意外,“你想学骑射?”见徐皎神色认真点了头,长公主又问,“为什么?”

    徐皎额角一抽,为什么都要问这个问题?是她学骑射这件事很不靠谱,还是她看着不认真?

    不过一回生二回熟嘛,什么技多不压身的话,信手拈来……“当然了,若是殿下得空能指点我一二,那就更好了!”这就是她还没有说出口的原因之一了。

    不管长公主为何要收她做义女,但眼下她想要立刻离开已是不可能了,那么自然希望这个靠山能够稳当牢靠,何况,瞧着长公主这样,徐皎总能想起她现实生活中的父母,总想着能尽其所能多做一些。

    或许……当真可以如负雪所说的那般,让长公主重燃斗志呢?

    徐皎殷殷切切将长公主望着,长公主淡淡笑道,“你如今这个年纪要从基本功学起怕有些难,只是学习骑射倒还能靠发奋,只但愿不是一时心血来潮。想学,便学吧!只是本宫如今这身子,怕是教不了你,不过没关系,你若真心想学,本宫这里自会给你备好师傅。你回去想清楚,若果真要学,下一次……”

    “不用再想了,我就是要学!”徐皎笑得甜美,应得铿锵。

    长公主一默,深望了她两眼,一点头道,“好!”

    这一日,徐皎回到景府时,与她同行的,除了生伯与负雪之外,还有一匹皮毛油亮,身形矫健的枣红马。

    景铎也刚好回府,在马厩处撞见了,便是“哇”了一声,奔上前去,“哪里来的马?”

    “这是我的马!”徐皎笑着挽了缰绳,挨着枣红马儿站着,“我往后要在长公主府学习骑射,所以,今日回府路上,就让生伯绕道去了一趟马市,没想到运气好,刚好瞧见了这匹马,我一眼就相中了,就将它买下来啦!”

    徐皎笑眯眯地道,今日从主动向长公主提起学习骑射,再到去马市,将马儿带回,都是她和负雪一起商量好的,目的就是为了名正言顺地将小小带回景府,留在身边。

    没错!这匹马正是赫连恕早前特意挑给她的那匹“小小”,当初她们在城门处走散,这马儿却是个老马识途的,跑回了之前住的那家邸舍,被赫连恕留下善后的人手瞧见,带出了南阳府。

    彼时,徐皎生死不知,赫连恕就将马儿交给了负雪,负雪一路将它带到了凤安。

    徐皎从知道小小也来了凤安之后,那个心潮澎湃啊,日思夜想就是为了将它接到身边,正大光明地留在景府,今日总算得偿所愿,她一双眼睛都弯成了月牙儿的形状,觉得自己今夜大概睡着也能笑醒。

    景铎却酸了,酸大发了,“什么?你就这么随随便便买了一匹马了?不只是可以光明正大地拥有一匹马,而且……你手里这么多钱吗?”想到这儿,景铎面色一变,诞着笑往徐皎跟前一凑,“阿皎,大哥哥近来手头有些紧,你看能不能……”

    他几根手指捻在一处,在徐皎跟前摩挲了两下,配上他那眼神和笑容,意思再明显不过。

    徐皎却是横他一眼,“滚!”

    转眼就到了黄道吉日,徐皎盛装打扮,被接去了长公主府,同行的,还有景家阖府上下。

    长公主府这一日一改一年以来的冷清低调,是张灯结彩,宾客盈门,热闹非凡。

    长公主今日亦是特意妆扮过的,浓妆将憔悴与病容遮掩了大半,她一直紧携着徐皎的手在宾客之间应酬,面上光彩焕发,一脸的笑,在人前更是毫不吝惜地展现对徐皎的喜爱和看重。

    来的宾客里,不管心里对她这个长公主义女抱持着怎样的看法,都不敢有半分的怠慢。

    徐皎自然知道长公主这都是为了她,心下动容,反手将长公主的手握住,却觉出她的指尖在这样炎热的天气里居然也甚是冰凉,不由蹙了蹙眉心,轻声唤道,“殿下……”

    长公主给她一个安抚的眼神,意思是她没事儿。徐皎只得压下心里的焦灼,与她一道四处应酬。

    不远处,赵夫人望着徐皎与长公主相携的身影,看着她们当真亲如母女般的情形,面上同样欢悦的笑,面上的笑影悄悄淡了。

    “看样子长公主殿下是真的喜欢咱们阿皎啊!先要恭喜二弟妹了!有了这么一个靠山,往后定是荣华富贵享用不尽了!”耳边骤然响起一道柔缓的嗓音。

    赵夫人没有回头,也能猜到严夫人此时的嘴脸,她掐了掐自己的掌心,在那疼里勉强稳定了心绪,深缓了两息,才转头冲着严夫人一勾唇角,笑道,“多谢大嫂了!有的时候,我也会苦恼阿皎太优秀,太招人喜欢,可没有办法,谁让阿皎是我与二郎的骨血,承袭了二郎的风骨呢?”

    严夫人面上的笑容微微一僵,双眸陡然一缩,望着赵夫人,像是见鬼了一般,怎么可能?这么多年,赵氏在她面前自来没有还手之力,哪一回不是被她算得准准的?她今日就该气白了脸,不顾众目睽睽,与她大吵一架才是。

第80章 没有咸鱼命

    赵氏自来是个半点儿委屈也受不得的,她那脾气一上来,可不会顾及是什么场合。

    谁知道,这回她居然长进了?非但不上道,还反将了她一军。

    看着严夫人那张惯常无懈可击的笑脸有些绷不住了,抿紧了唇角一言不发,赵夫人心里那个快意啊!

    转头再看向那头亲密的徐皎与长公主时,也觉得顺眼了许多。

    正在热闹着呢,突然听得一道尖利的嗓音响起,“陛下驾到!”

    没想到,显帝居然来了?

    徐皎一惊,袖子被人扯了一下,转头对上长公主的眼,忙醒过神来,跟着身边的其他人一道,敛裙伏跪,行了个大礼,“叩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玄色绣龙纹的衮服摆从眼前徐徐掠过,紧接着,一个带着笑的男嗓响起,“都平身吧!朕来是为了给皇姐贺喜的,可不是为了让诸位不自在的。”

    “谢陛下!”长公主为首,谢恩后,众人一一起身。

    徐皎察觉到一道带着探究与审视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打量着,立时屏住呼吸,不敢抬头。

    不管显帝的下场,眼下人家还是大boss,可以随意生杀予夺的那种,得罪不起啊!

    好在,显帝看了一会儿就移开了目光,笑着赞道,“皇姐的眼光真是好,你这女儿钟灵毓秀,品貌俱佳,倒真有些咱们皇家的风范!”

    徐皎有些不好意思地垂眼作害羞状,长公主道一声“陛下谬赞”,显帝点头微笑,转眸一瞥他身侧跟着的那个内侍,“宣旨吧!”

    “是!”内侍尖利着嗓音应了一声,便将袖着的一卷圣旨取了出来,刚刚站起的众人见状,又是呼啦啦跪了一地。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徐皎听着那些绕口的文言文,有些头疼,但她学画画也要接触这些,倒不难理解,只是听到后来,有些发蒙,她没有听错吧?

    直到听着那个尖利的嗓音在她耳畔响起,她才被迫醒过神来,“接旨吧!迎月郡主!”

    是了,这圣旨里将长公主的功勋与徐皎不存在的“秀外慧中”夸了个遍,而后,给了她一个没有食邑的郡主封号。她又成了郡主了!

    徐皎双手高举,接过圣旨,“谢陛下隆恩!”

    “快些起来!你既然是皇姐的女儿,便是朕的外甥女,往后多往宫中走动,也多替朕陪伴太后。”显帝笑得和蔼可亲,全无帝王的架子。

    “是!”徐皎除了应声,也不能再有别的反应了。

    “朕在这儿,你们也无法自在,朕还没这么不识趣,这就走了!”显帝说着,弹弹衮服的袖口,站起身来,迈步而行。

    长公主等人又忙齐刷刷行礼相送。

    直到显帝走了,宴上众人反应过来,一个个上前来“恭喜”,气氛热络,比之方才更甚了两分。

    徐皎笑得脸都僵了,握着那卷圣旨,听着那一声赶一声的“恭喜”,险些要哭起来,她不知喜从何来,倒是知道她怕是真被钉死在大魏皇室这条风雨飘摇,随时可能倾覆的大船上了。

    从长公主府回到景府时,徐皎直接累瘫在了床上。半兰还在养病,这些时日徐皎身边只有负雪一人伺候着,这会儿端了水来伺候徐皎梳洗,张口就是一声“郡主”,眼里的欢喜却有些纠结,终于又可以光明正大唤“郡主”了。

    对于她心里的感受,徐皎即便不能感同身受,也有些别扭。毕竟,那显帝于平南王府而言,可是不共戴天的仇人,她眼下这个郡主的封号却是仇人恩赏的,岂不是讽刺吗?

    一夜无话,翌日,徐皎与长公主事先说好的,清早便骑马去了长公主府,因而也只带了负雪一人。

    到了长公主府后,去了正院,徐皎一眼就瞧见了长公主身边,一身劲装打扮的乔姑姑,虽然还是那样温柔的笑着,可这么一打扮,整个人就英气了许多,引得徐皎一看再看。

    “不用再看了,阿乔就是本宫给你找的师傅。”长公主语调淡淡,打断了她好奇的凝视,对上徐皎诧异的眼神,长公主沉声道,“你放心吧!你别看阿乔现在这样,本宫曾经征战沙场时,她可是本宫亲卫队的,手底下的功夫要教你绰绰有余!你既然决定了要学,就要有下苦功的觉悟,若是半途而废,或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本宫可是不容你。”

    长公主的话从未有过的严厉,对上她一双眼睛里沉肃的神色,让徐皎也不由得挺直了背脊,正色道,“母亲,阿皎省得,定会全力以赴。”

    那一声“母亲”让长公主神色有一瞬的恍惚,片刻后,才点着头“嗯”了一声。

    正在这时,长公主身边的另一个掌事宫女,徐皎平日里唤作红姑姑的那一个疾步而来,上前来朝着她们行了礼,“殿下,郡主!”

    才将手里捧着的一张红笺双手呈给长公主道,“这是给两位县主的礼单,请殿下过目!”

    “县主?”徐皎疑虑地一蹙眉尖。

    长公主的目光从礼单上一掠而过,落在徐皎面上,淡淡道,“陛下皇恩浩荡,除了封你为郡主之外,也给在宫里陪伴太后的魏国公府的四娘和王十一娘赐了县主之位。”

    这……还真是大新闻啊!徐皎一怔时,心里陡然窜过一种奇怪的战栗。

    所以说,她如果没有被长公主选中,此时也应该是在宫里陪伴太后,不是郡主,也是县主?

    这么看来,她现在这样还算好的了?

    徐皎思绪纷乱,心绪也有些不宁起来。

    长公主静深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另外,还有一桩事,你怕是还不知道。过些时日,咱们凤安城就要热闹起来了。”

    什么?徐皎直觉长公主不会无的放矢,忙抬起头来。

    长公主却是一副神色平淡的样子,“陛下下旨,今年太后千秋要大肆操办寿宴,各地郡王府与节度使府都会派家眷进京拜贺,陛下还特意让各家有已成年还未婚配的郎君,都进京来,你们这些娘子们,倒也可以瞧瞧凤安城外的儿郎!”

    从长公主房里出来时,徐皎的心神都还有些恍惚。

    今日从长公主那儿听来的话,信息量似乎有些大。凤安只怕真是要热闹起来了,可她只怕却没有高台看戏的福分。所以,她就没有那个躺平当咸鱼的好命吗?

第81章 这个人,他有毒

    徐皎心里有事,等到下晌在洗墨居学习羯文时,就有些心不在焉,“啪”的一下,手背就挨了一记戒尺,瞬时就红了。

    她“嘶”了一声,抚着手背,耳边便已经响起景钦沉肃的哼声,“这才坚持了多少时日就坚持不下去了?既然心思都不在,那还不如不学。”

    徐皎立刻正襟危坐,态度诚恳,甚是羞惭道,“先生,学生知错了,定不再犯!”

    “今日所学除了日常的功课,再多罚抄百遍,三日后一并交来,可服?”景钦的音调仍是平缓,语气却再认真不过。

    徐皎忙点头如捣蒜,“学生领罚!”

    景钦见她态度良好,神色微缓,“说说吧,刚才在想什么呢?”今日一来就心不在焉的,定是心里有事。

    徐皎略一沉吟,道,“今日在长公主府,听到了一些传闻,就是陛下册封了两位县主,以及责令各王府及节度使府适龄男子来凤安给太后娘娘拜寿之事。”

    见景钦一脸淡然,面上表情如常,徐皎立刻明白了,“二哥哥果然都知道了。”

    “你在害怕?”景钦没有应是也没有说不是,而是一针见血道。

    “是,我在害怕!我怕我小命不保!”徐皎定定望着景钦,直言不讳,小脸上没有半分玩笑之色,尽是认真。显帝的所作所为太不寻常了,她不得不担心啊!

    景钦无语,静望她半晌,一哂,“你倒是坦诚,我还当你怕的是陛下乱点鸳鸯谱,给你指一桩你不情愿的婚事呢。”毕竟,显帝的所为不得不让人多想一二。

    “这个当然也在担心的范围之内。”徐皎难得的有些不好意思,“不过,比起我的小命来说,都是小事,小事!”

    居然有女子觉得婚姻大事只是小事?景钦觉得纳罕,转眼又觉得说出这话的是眼前人,也就没有什么好奇怪的了。

    “你暂且不必担心,我觉着……陛下大费周章,应该不是为了要你的小命而已。”景钦沉吟着道。

    徐皎听得一边点着头,心下一边跟着一松,可下一瞬,脸色却是一变道,“二哥哥说暂时?而且,什么叫不只是要我的小命而已?那岂不是有更大的阴谋,比只是玩儿死我还要可怕?”怎么听了他的安慰,她更淡定不了了呢?他这人,有毒吧?

    景钦挑眉,斜睇她一眼,“我以为在你这儿,除了你的小命之外,其他的事儿都算不上事儿。”

    “这话也不能这么说吧……二哥哥!咱们可是一家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你可不能不管我啊!”徐皎眨巴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瞬也不瞬,殷殷切切将景钦望着。

    景钦漠然地低头望了一眼又是搭在他臂上的一双纤纤素手,片刻才抬起眼望进她眼底,“怕什么?既然小命暂且无虞,其他的,走一步算一步就是了,也未必都是坏事儿。”

    徐皎听得双眼一亮,“二哥哥是知道什么了吗?”

    “我能知道什么?”景钦淡淡一哼,“揣度圣意,这可是……”景钦将手往喉咙处一拉,“这个罪!”

    “我没让二哥哥揣度圣意,只是二哥哥到底比阿皎一介女流消息灵通不知凡几,平日里多帮阿皎留意着些,阿皎的小命可就都交托在二哥哥手上了。”徐皎一双眼睛巴巴儿地望着景钦,嗓音软腻到了极致,柔荑还搭着他的手臂,轻轻摇了摇。

    景钦望着她,喉间动了动,半晌移开视线,口中含糊地“嗯”了一声。

    徐皎却是满足地笑开了花,“二哥哥真好。”

    转过头去,却悄悄地长舒了一口气。

    她也是早前突然想明白的,景钦就算心机深沉,对她起了疑心又如何?眼下,他们是一条船上的蚂蚱,他只有帮她的份儿!既是自己人,那他厉害些,于她而言,可是好事儿啊!

    再说了,她能攻略一个赫连恕,自然也能攻略他景钦。

    柔能克刚嘛,这事儿还不是一回生二回熟的?瞧瞧,这不就奏效了吗?

    七月流火,时间悄然而逝,转眼就到了七月七。

    在家中拜月乞巧后,徐皎便用眼神催促着景铎出了门,这一夜,凤安城中没有宵禁,整个城中流光溢彩,热闹非凡,徐皎来这里后,头一回感受这样浓郁的节日气氛,心里期待欢喜得紧,即便有一个不讨喜的景珊跟着,也无所谓了。

    还未到正华街口,已是摩肩擦踵,人声鼎沸。

    “阿皎姐姐!”周俏领着巧玲还有几个健壮的侍卫等在街口的一棵大槐树下,一直翘首以盼,见得徐皎,便是兴奋地挥着手,喊道。

    徐皎也瞧见了她,眼睛一亮,便挤开人群朝她走去,负雪与两个护卫连忙跟上前。

    景铎也想跟着,却被身旁的景珊拽了一把。

    “阿绫,你干嘛?”景铎狐疑地一蹙眉。

    景珊紧紧拽住他道,“是大哥要干什么才对!出门时,母亲可是交代了的,让你千万护好我!”

    “母亲说的是护好妹妹们,除了你,还要护着阿皎!”景铎眉心蹙得更紧了两分。

    “她要你护着做什么?她那么大的人还能走丢了不成?何况,人家是郡主,身边有长公主殿下给的护卫,用得着你么?”景珊下巴微扬着,语气那个酸啊!

    景铎眉心皱得更紧了两分,到底没有再说什么,但目光还是往徐皎那处瞥去,见着她和周俏说了会儿话,两人携着手在护卫们簇拥下靠了过来,神色不由稍缓。

    周俏上前来,与景铎和景珊二人见礼,礼数周全,可小脸却还是害羞得飞上了两朵红云。

    景铎笑唤一声“周妹妹”,景珊却是回以一礼,便是轻哼着别过了头去。

    徐皎和周俏都懒得搭理她,几人转头往正华街上走。

    一进了街口,人更多了。来来往往有不少年轻人,尤其是年轻男女,这样的日子里,居然也少了顾忌,大大方方相聚一处。

    或一道相伴买灯,或买吃食,或猜灯谜,或只是并肩而行,整条街上都弥漫着热闹而旖旎的气氛。

    徐皎看得饶有兴致。边上周俏却是频频看她,徐皎逮住她的目光,她本就有些红的小脸更是瞬间爆红。

    徐皎伸手轻夹她的脸颊,将声音一沉道,“干嘛又偷瞄我?还脸红?想什么?老实交代!”

第82章 是不是该唤个称呼

    虽然徐皎虎着脸,可周俏知道她是跟她闹着玩儿的,所以并不害怕,只是有些不好意思,毕竟谁让她偷看了,还被逮个正着呢?

    “我没想什么。”周俏细声细气道,“只是觉着才几日没见,阿皎姐姐又变了个样子,更好看了。”

    “听听,这张巧嘴儿,这么会说好听话,莫不是吃了蜜的?”徐皎笑着捏捏她柔嫩的面颊。

    周俏翘了翘唇角,想说她说的是真话啊!都说女大十八变,几日不见,阿皎姐姐个头儿又窜高了两寸,身形也有了少女的窈窕,跳脱稚嫩,多了些柔美的韵味,是真的很好看了。

    “真热闹!”徐皎却并不在意,四处逡巡着,对那些男男女女抱以善意却也好奇的注视。

    “阿皎姐姐不必羡慕他们,等到明年这个时候,阿皎姐姐说不得就和他们一般了,只是那时候,俏俏若再缠着姐姐一起,就成不懂事了。”周俏笑着挽紧徐皎的手。

    徐皎一听这话,却是惊悚了,“俏俏这话是什么意思?”

    周俏被问得一愕,脸又红了,“是我之前听母亲和父亲闲聊,说起阿皎姐姐已经及笄了,如今又是迎月郡主,只怕宫里、长公主和姨母都要操心你的婚事,说不得要不了多久就能定下了。”

    “这话可不能乱说,我还这么小,怎么就能嫁人呢?”徐皎脸色彻底变了,顺道再一指身后两人道,“再说了,这长幼有序,我家的兄长和姐姐都还没有着落呢,断然还轮不到我!”

    “一个小娘子居然当众谈论自己的婚事,不害臊!”话刚落,身后就是一声斥责。

    徐皎回头一瞥景珊,“绫姐姐前日与你的婢女躲在假山里谈论谁家的郎君俊俏时,可不见姐姐害臊啊!”眼见着景珊变了脸色,徐皎却回以了一抹甜笑,“不过我能理解,绫姐姐是恨嫁了。”

    “你才恨嫁……”景珊咬牙切齿。

    “我没有啊!绫姐姐刚才不是听见我谈论自己的婚事了吗?我可还不想嫁!”

    徐皎朝着她一耸肩膀,笑得一脸无辜,更是笑得景珊一肚子火,“景玥,你……!”

    “那里有面具,咱们也一人买一个吧?”景铎额角抽搐着,抬手一指边上的一个摊子,一边走过去,一边给徐皎使了个眼色。

    徐皎本也没觉得与景珊斗嘴有什么意思,只要她不找茬儿,自己也懒得搭理。

    就当卖景铎一个面子,徐皎闭了嘴,与周俏两人挑选起了面具。

    那些面具自然算不上多么精巧,可胜在新奇有趣。有一对兔子的面具画得挺萌的,一只戴粉绒花,一只戴蓝绒花,徐皎和周俏两人头碰着头说了会儿悄悄话,就选定了那两只兔子面具,一人一只,戴上之后,看着对方的样子,都是吃吃的笑起来。

    少女银铃般的笑声清脆动听,落在景珊耳里,却是刺耳得很,冷哼一声“无聊”,她将选定的嫦娥面具往脸上一扣,就迈开了步子。

    “阿绫!”景铎忙喊一声,与徐皎对望一眼,招呼负雪几个照看好二娘子,便是脚步不停,挤开人群追着景珊去了。

    徐皎望着那只五彩斑斓的公孔雀被人群淹没,叹了一声,有些可怜景铎,有个不省心的妹妹是什么体验?求此时此刻景大郎君心理阴影面积。

    “走吧!”徐皎笑笑,拉了周俏的手。

    走了两步,她却是停了下来,转头往身后看了一眼。

    “怎么了?”周俏跟着也往后看去,可来来往往的,都是人,还有不少如她们一般,都是戴着面具的,不知道阿皎姐姐在看什么。

    “没什么,走吧!”徐皎转过头,继续迈开步子,也不知道自己在看什么,只是觉得有些奇怪,好似有人在盯着自己似的。

    越往里走,人越发的多,前头有一伙耍百戏的,引了不少人围观。徐皎交代周家的护卫顾好周俏,谁知,话才落口,那头就起了变故。

    也不知那伙耍百戏的在做什么,竟是让那只表演杂耍的猴子惊了,往人群处狂奔,有人被挠了一爪,尖叫声起,人传人的惊惶,慌成一片,叫成一片,也乱成了一片。

    猝不及防间,徐皎手里就是一空。

    “俏俏!”她急喊,刚好瞧见周俏被人群冲散,一边喊着“阿皎姐姐”,一边身不由己地被挤着越走越远,好在,她家的护卫就在近旁。

    徐皎也被人群推挤开来,转头瞧见朝她挤过来的两个护卫和负雪,正待张口喊,腕上突然一紧。徐皎骤然回头时,已是被人拉扯着挤开人群往某个方向疾步而去。

    “负雪!”电光火石间,她疾唤了一声,可她的声音却不过眨眼就被淹没在了周围的嘈杂声中,腕上箍握的手恍若铁铸一般,让她的挣扎扭动都成了徒劳,被拉扯着身不由己地没入人群中。

    直到穿过人群,她被扯进一道暗巷之中,箍握在她腕上的那只手,转而握住她的肩头,将她钉在了身后的墙壁上。

    她抬起眼,暗巷里昏暗的光线中,入目是一张狰狞的修罗面,眼睛的地方深凹进去,瞧不清楚,看着就是两个瘆人的黑洞。

    望着面前比她高了半个头不只的高壮男人,徐皎微微白了脸,扭动挣扎不开,她颤着唇问道,“你是什么人?”

    话音落时,她面上罩着的兔子面具已被人轻轻松松摘下,她的面貌现于人前——

    少女微微扬着莹白的小脸,昏暗的光线下,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闪烁着惊惶的泪珠,清澈却又无助,怯怯望着人,就好似一只受惊的小鹿。

    那人深望她两眼,捏在她肩上的手动了动,半晌,在静默中,另一只垂在身侧的手缓缓抬起,滑过面具上夸张的油彩,那手指修长且骨节分明……

    徐皎的目光落在那只手上,心跳陡然响如擂鼓。

    面具被那只手扣住,缓缓揭了开来,一双分明深黑,却在灯火熠熠中好似透着金光之色的眼睛露了出来……

    徐皎喉间紧滞,悄悄咽了口口水,听着那道明明冰冷漠然,没有温度,可一经响起,却让她的心弦为之一颤的嗓音徐徐滑过耳畔,“好久不见!徐二娘子!”

    “还是说……我该换个称呼?是唤你景二娘子,还是……迎月郡主?”

第83章 这次真完了

    负雪脚步匆匆,要追进暗巷之中,眼前却是一黑,前路被人不偏不倚拦住,入目是一张灿烂的笑脸,来人朝她一挥手,“负雪娘子,又见面了!”

    正华街上,刚才的一番骚乱已是被京兆尹府和一队正好路过的紫衣卫一道平息了下来。

    周俏带着一众护卫,着急忙慌地从某个方向跑来,好不容易见着一道招摇的身影,忙奔了过去,“景大郎君,阿皎姐姐不见了。”

    后头这一句话压得低,景铎还是听了个清楚,他一惊,面上腾起急色,却还记得压低嗓音,“不见了?什么叫不见了?”

    周俏眼里已经包了泪花,闻言摇了摇头道,“方才我和阿皎姐姐走散了,我们已经四处找过了,没有找着,倒是寻着了阿皎姐姐的一个护卫,说是好像看见阿皎姐姐被人带走了。”

    景铎再混不吝,听着这一句也知道事关重大,他垂下眼,神色端凝起来。

    “怎么了?”景珊觉出不对,上前来问。

    周俏眼里的泪几乎已经滚下来,切切将景铎望着,“怎么办?”

    景铎薄唇抿得死紧,一双眸子透着冷光,乍一看去,没了平日里那副不学无术的纨绔样儿,还有些吓人。

    景珊和周俏俩不约而同敛了声息,目光不经意与对方的撞在一处,一触却又离开。

    京兆尹府的官兵与那一队紫衣卫从街尾方向踱来,景铎略一沉吟,就是举步朝着那头走去。

    景珊和周俏两人都是一惊,对望一眼,忙不迭迈开步子追上去。

    两人走到时,景铎已经向人草草抱拳行了礼,凑到那紫衣卫领头的跟前,压低嗓音道,“副统领,方才混乱之中舍妹走丢了。”

    紫衣卫的面具有差别,这位戴的面具是银制的,还真是紫衣卫中的高级将官。

    那副统领听闻这话,面具后一双眼暗暗闪动了一下,那京兆尹府的都尉却是眉心一蹙道,“景大郎君,你家娘子走丢了,你自去找便是,与我们说……”有何用?

    后头的话未及出口,已经瞧见紫衣卫那位副统领抬手招来了手下,压低嗓音交代道,“迎月郡主走丢了,你带一队人小心寻着,莫要声张。”

    迎月郡主?京兆尹府那位都尉瞠圆了一双眼,陡然反应过来,恨不得抬手甩自己一巴掌,是了,怎么忘了,景大郎君的妹妹,可不只一个啊!

    暗巷之中,一男一女对立而站,良久不言,过了好一会儿,徐皎才僵硬地扯了扯嘴角,“赫连郎君?你……怎么会来凤安?什么时候来的?”

    而且听他的口气,他对她来凤安之后的动向是了若指掌啊!那……徐皎被莫名的心虚和不安所笼罩,面上的笑容却越发甜美。

    “迎月郡主贵人事忙,自然想不到还有故人重逢之日,唐突了郡主,真是罪过!”赫连恕的声音一如记忆当中的好听,徐皎听着就觉心弦颤麻,随之涌起的却是更深的心虚,让她只能笑。

    “赫连郎君言重了,我不敢当,不敢当!而且既是故人,就不要一口一个郡主的,太见外了。”徐皎笑得越发灿烂,背在身后的手指却是悄悄抠在了身后的墙壁上。

    “是吗?”赫连恕淡淡一挑眉。

    徐皎点头如捣蒜,脸都快笑僵了。

    赫连恕却只是一双眸子深幽,将她定定望着,然后一言不发。

    徐皎被看得渐渐不安起来,嘴角翕张着,有那么一瞬间,真想不知死活地问一句,你是不是要看到天荒地老去。

    却在这时,骤然听得一声有些耳熟的哨声,和在不远处大街上的喧嚣声中,算不得特别明显,可徐皎还是听见了,目下一闪,抬眼望向赫连恕。

    她都能听见,遑论赫连恕了,只见他眉峰紧攒,转头看了一眼正华街的方向,再转过头来,目光就与徐皎的撞到了一处。

    四目相对,霎时无言。徐皎察觉自己忘了笑,忙牵起嘴角。

    赫连恕深望她一眼,抬起手来,往她耳边一拂。

    一缕淡淡冷冽的气息拂过耳畔,徐皎怔然抬眼时,他的手已经离开了,“明日桐记夹缬店,你最好来!”话落,他转身阔步走进了暗夜之中,三两下不见了踪影。

    徐皎转头愣愣望着他离开的方向,半晌没有回过神来。

    负雪微微喘着气,到了徐皎身边,迟疑地唤道,“郡主!”

    “负雪?”徐皎转头望着她,脸上有些茫然和恍惚。

    负雪见她这样,吓着了,忙上前一步,将她揽住,“对不住,郡主!我本来追来的,可是在巷子口被苏勒拦了下来……”早知道她就不该觉得带走郡主的人是赫连郎君就不会有危险,而选择了妥协,看这样子,郡主是被吓坏了啊!

    负雪一时间,又是心疼又是自责。

    徐皎拽着她的衣襟,哭唧唧,“负雪,完了!我完了,他让我明日去桐记夹缬店!他莫不是要扒了我的皮吧?”

    负雪“……”自从南阳府重逢后,她可从未见过郡主有这么惶惶的时候,就是在南阳府危机四伏的时候,也不曾有过。

    “不管了!他还能杀了我不成?不能!”徐皎深呼吸着,给自己打气,看着情绪平缓了许多,转瞬又崩了,“负雪,我是在做梦吧?赫连恕……他居然来凤安了,还逮住我了?我怎么……怎么就逃不出他的手掌心呢?”呜呜呜……想哭!

    “郡主……”负雪喃喃着,一时不知该如何宽慰,目光不经意一瞥,却是蹙眉道,“郡主,你的耳铛呢?”

    徐皎一愕,抬手往右侧耳垂探去,果真触手一空。她陡然想起方才赫连恕离开前,往她耳边的那一拂,登时双肩一垮,小脸整个皱了起来,“完了!”

    那耳铛是她册封郡主时,宫里给的赏赐,这样的东西都是登记造册的,算得身份的象征,却落在了赫连恕的手里。

    正在这时,一阵忽长忽短的哨声盈入耳中,负雪神色陡然一凛,“郡主,咱们怕是要出去了,这哨声是在向我们示警!”

    徐皎想着,行啊,不过与那些个北羯人相处了一段时日,居然连这也知道了?

    主仆二人整理好思绪,转头往暗巷外走去,谁知刚走到巷口,便听着革靴摩擦地面的脚步声由远而近,负雪的手按在腰间的短刀上,未及动,手背就被徐皎按住了。

第84章 好不热闹啊

    徐皎朝她轻轻摇了摇头,让她莫要轻举妄动。

    等到两人走到巷子口时,不期然抬眼,就与一道身穿紫衣的身影迎面撞上。

    见到那人面上的银制面具,还有面具后,越显深邃的眼睛,徐皎和负雪悄悄地都是变了脸色,不约而同垂下了眼。

    “阿皎!”紫衣人后一声呼唤,景铎像只陀螺般卷了过来,奔到徐皎身前,将她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虽见她是全须全尾,却还是不放心地疾声问道,“你没事儿吧?”

    “没事儿。”徐皎摇了摇头,抬起眼,迟疑地瞥了一眼那个紫衣人。

    景铎反应过来,转身朝着那人拱手抱拳道,“今日多谢副统领援手!”

    面具后含糊地“嗯”了一声,可那双深邃的眼却是抬起,往徐皎这处望了过来,“听郡主身边的护卫说,郡主是被人带走的?”

    这声音……有些耳熟啊!

    徐皎脑中一个激灵,可下一瞬却因他的话面色微微一变,被那紫衣人的目光一扫,瑟缩着躲到了景铎身后,“也算不上带走,不过方才街上混乱,大家面上又都戴着面具,那人认错人了而已。”

    “原来是个误会!”紫衣人点了点头,也不知道是不是当真信了,“那郡主的面具呢?”眸子骤然抬起,又朝徐皎直直望过来,眼底尽是锐利探究。

    徐皎被吓着了,哆嗦着又往景铎背后的暗影中深躲,再开口时,声音里已带了两分泣声,“方才人群拥挤,不慎掉了……”说着,手已经扯住景铎的衣袖,轻轻摇了摇,“大哥哥,我们什么时候回府?我想回去了!”

    少女的声音软糯,又带着两声泣音,动作娇怯,神情楚楚,真真是我见犹怜。

    景铎瞥她一眼,立刻将腰板儿一挺道,“对不住了,副统领,舍妹今日怕是受了惊吓,我得快些带她回府了。”

    紫衣人的目光落在徐皎揪在景铎袖口上的素白小手上,深望了两眼,才移了开来,望向景铎,轻“嗯”了一声,下一瞬,便是脚跟一旋,先掉头走出了巷子。

    他一走,那种莫名的威压登时就跟着走了,徐皎悄悄长舒了一口气。

    “走吧!咱们也回府了!”景铎招呼一声,跟着迈开了步子。

    出了这样的事儿,哪里还有继续玩儿的兴致?莫说徐皎了,就是景铎也被吓得够呛,到这会儿胸口还在扑通扑通直跳呢,今日得亏是阿皎没事儿,若是她有个好歹,那他……

    景铎一凛,摇了摇头不敢再想,忙双手合十,默念起来——阿弥陀佛!

    他身后,负雪白着嘴脸望了一眼已经空无一人的巷子口,压低的嗓音在徐皎耳畔响起,带着满满的惊惶,“娘子,刚刚那个人……”

    徐皎极快地抬起手,抵在了她的唇上,朝着她轻轻摇了摇头。

    负雪心领神会,闭了嘴。徐皎拉住她,深吸一口气,道一声“走”,主仆俩这才徐步出了巷子。

    回到景府时,夜已深。盥洗后,徐皎散着头发坐在妆台前,双眼望着面前摊开的匣子,匣子里放着小巧精致和田玉耳铛,却独独只有一只。

    身后脚步声传来,她目下一闪,手上一动,“啪嗒”一声合上了匣子。

    “郡主,方才那个紫衣卫莫不是咱们在南阳府碰上的那一个?”负雪走到她身后,促声道,即便压抑了一路,到此时开口,语调里还是满满压抑不住的忧急。

    “慌什么?”徐皎却是很稳,“当时你戴着幂篱,我是男装打扮,那样的情况下,他未必能认得我们。何况,戴着面具呢,是不是同一个人,还不好说。退一万步讲,即便果真是那个人,只要我还是迎月郡主,就不会有人敢怀疑咱们。”她的声音坚稳而笃定,让负雪惶惶的心一瞬间安定下来。

    “不过,负雪,往后要更加谨言慎行才是。”

    负雪点头,“婢子省得。”

    徐皎抬眼望着铜镜中不怎么明晰的影像,眼下最要紧,她明日还有一关要过。

    “二娘子!”一声哭腔骤然在屋外响起,是景铎小厮大千的声音,“二娘子,快来救救我家郎君吧,他要被老太爷打死了!”

    徐皎惊抬双目,与负雪对望一眼。

    等到披了件衣裳,匆匆赶到百寿堂时,整个正院都是灯火通明,哭声、嚷声交杂在一处,热闹非凡。

    院子里伺候的丫鬟仆妇在外头乌压压站了一片,却都是低眉垂眼,噤若寒蝉,谁也不敢吱声,更不敢抬头多望一眼。

    走得越近,就将屋内的动静听得更清楚两分。景铎的哭声,景尚书的骂声,还有吴老夫人的哭求声,混在一处,中间还偶尔掺杂了两声“啪啪”,乱成了一锅粥。

    徐皎赶到檐下时瞧见了景大老爷夫妇,严夫人正在低头垂泪,景大老爷揽着她,应是在低声劝慰。见着她,两人神色都有些复杂,彼此匆匆见了个礼,徐皎就疾步而入。

    迈过门槛,抬眼一看,徐皎却是一愕,脚步滞了滞。

    景尚书竟是扒了鞋子,用鞋底使劲儿地往景铎身上抽呢,那“啪啪”的声响就由来于此。景铎不敢躲,只能抱着头,哀声求饶。

    “祖父,祖父我错了!您老饶了我!”

    “你个糟老头子,这是要将我大孙儿打杀了啊!你再打,我就与你拼了。”吴老夫人“嗷”的一声,竟是直直扑上前去,一把薅住景尚书的头发,往外一扯,快狠准。

    景尚书“嘶”了一声,护着头皮,惊声喊道,“老太婆,你还不撒手!就是有你护着他,他才这样一点儿不学好,不过带着两个妹妹到街上玩耍也能出纰漏,若今日阿皎有个好歹,我看他怎么跟他婶娘和他九泉下的叔父交代。这样大的事儿,他居然敢瞒着,还要怂恿他妹妹帮他瞒着,今日再不好好教训他,来日他怕是要反了天了。你放开,你给我放开!”另外一只手,却还死死拽着景铎不肯撒手。

    真是……好热闹啊!

    徐皎一时愣在门口,直到屋内揪成一团的三人转头看过来。

    景铎犹如见到救命稻草,痛哭流涕,“阿皎,好阿皎,救命啊!”

    景尚书见着徐皎,脸色那个尴尬啊!松开了拽住景铎的手,要动,头皮却又是一疼,他“嘶”了一声,转头瞪向吴老夫人,“死老太婆,还不撒手?”

第85章 掌柜是美人儿

    “也不嫌丢人!”景尚书嘟囔了一声。

    “你一个二品大官都不嫌丢人,我一介女流怕什么?”吴老夫人哼了一声,却到底是松了手。

    景尚书喃喃了一句“泼妇”,便是一边整理着衣襟头发,一边站好,咳咳两声,端出一副官老爷的威严来道,“阿皎,你是个女郎,祖父教导你这不成器的兄长,不是你能管的。”

    “可这事儿与我有关不是吗?祖父若真将大哥哥打出个好歹来,那我在这个家里也是待不下去了。何况,今日这事儿本是误会,我也好好的,祖父实在不必这样大动干戈,往后,我还要请大哥哥带我出去玩儿呢。”

    “你这兄长太不懂事儿,出了这样的事儿,居然还想瞒着……”

    再瞒不也被你知道了吗?所以什么老好人都是骗人的,老头儿这消息灵通得咧!

    “是我请大哥哥帮忙遮掩,没想到还是被祖父知晓了,所以祖父要罚就罚我吧,不关大哥哥的事儿。”徐皎径自说着,立刻就收获了景大郎君一记好不动容的眼神。

    “祖父,孙儿有要事向祖父禀告。”徐皎话声刚落,门外骤然响起了景钦的声音。

    景尚书看看徐皎,又往外头一瞥,愤愤道,“你们一个个都护着他吧!”言罢,将他手里捏着的鞋重新穿上,便是扭头往里走。

    花厅内沉寂下来,徐皎怯怯道,“祖父莫要生气,保重身子。”

    内室里传来景尚书中气十足,犹带火药味儿的嗓音,“阿皎和大郎滚回去,睿深给我滚进来!”

    “是!”徐皎和景铎应一声,转头往外走。

    在门边与正好进门来的景钦撞上,互相对了个眼神,便各行其路。

    跨出门槛,站定在檐下,景铎自觉劫后余生,转头对徐皎道,“多谢阿皎救我!大恩不言谢,往后有什么,只管吱一声,哥哥我赴汤蹈火,在所不辞。”景铎拍着胸脯,一脸的义气。

    徐皎漫不经心应了一声,转头望向身后,一双眼睛转瞬沉黯。

    长公主府沉寂了一年多的演武场又一次热闹了起来,徐皎每日都要在这里练上半日的功夫,她很用功,每日都要练到浑身是汗,才肯罢休。虽然算不上进步神速,但勤能补拙,居然射出的箭也慢慢能够上靶了。今日她更是连射十箭,十箭都上了靶,虽然离红心尚远,但也算有进展了。

    最后一支箭“笃”一声射中了箭靶,边上就响起了阵阵掌声。

    徐皎回头就瞧见了长公主,不由笑了起来,“母亲!”

    这“母亲”是一日比一日喊得顺口,只是两个母亲,却没一个亲生。

    徐皎将叹息掩在心底,面上笑靥如花。

    边上负雪已经有眼色地接过了徐皎手里的弓箭,长公主见她一头一脸的汗,掏出手帕递给她。

    徐皎道一声谢,接过手帕顾自擦着额头的汗。

    “听说你昨夜差点儿在正华街上走丢了?”长公主冷不丁问道。

    徐皎动作一僵,干笑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这事儿母亲也知道了?”自然也该知道了,她身边的那两个护卫都是长公主给安排的。

    何况,景老头儿都知道的事儿,也不可能瞒得过长公主吧?这座凤安城里,尤其是处于高位的那些人,有哪个是简单的?

    “看来,你起初要练习骑射的决定看上去挺对的,有的时候,求人不如求己。至少,能多两分自保之力也是不错,所以,好好儿练。”长公主笑着道。

    徐皎眼儿忽闪,点头应得轻快,“母亲说的是,我定竭尽全力。”

    “还有一事儿。”长公主沉吟着道,“再过些时日就是母后的寿诞了,你准备的寿礼如何了?”

    徐皎目下微闪,“准备了几样,只是拿不定主意,明日带来给母亲过目,请您帮着掌掌眼。”

    从长公主府离开时,徐皎挑开车帘往外看去,昨夜,那个死变态也没有约时间,都这个时辰了,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在桐记夹缬店。

    不过,这一趟,却是非去不可了。

    “生伯,转道去一趟正华街吧!”

    马车到了正华街口,徐皎和负雪下了马车,一路走了进去。

    桐记夹缬店在副街上,在正华街林立的店铺之中,算不得打眼。

    徐皎往常来正华街时出于心虚,总是特意避开了桐记夹缬店所在的这个路段,今回还是第一次来。

    只见这桐记夹缬店就在一个转角处,店铺外挂着好些夹缬,色泽艳丽。图案嘛……比徐皎大学时见过的那些考古复原图片要多了些,却也大多都是那样的图案,并没有多么出彩的。

    可即便如此,第一回亲眼瞧见真正的夹缬,徐皎还是看得兴致盎然。

    一匹匹看过去,从店外进了店内,她看得格外专注,以至于竟完全忘记了她今日来这里是做什么的。

    直到掌柜的上前来招呼她道,“这位娘子可有选着可心的物件儿?”

    徐皎一个激灵醒过神来,见这夹缬店的掌柜居然是个女子,而且看她高鼻深眼,头发是褐色的,眼珠的颜色也淡了许多,是个胡人,可一口官话却说得极是地道,半点儿口音也没有。

    这个时期,胡商往来不少,因而这样的女掌柜也并不怎么打眼。

    徐皎见对方是个风情万种的美人儿,那身段更是前凸后翘,不由目下闪闪。

    许是被她这奇怪的眼神看得有些不自在,美人儿掌柜的笑容僵硬了两分,“娘子若是还没有想好,不如随我一道上楼上雅间,我再拿些上好的样品给娘子一一解说?”

    徐皎眼珠子一转,甜笑着应道,“好啊!”

    上了二楼雅室,美人儿子掌柜果真拿来了不少的样品给徐皎看,徐皎翻看了一下,便放了下来,反而对做夹缬的刻板更为好奇,让女掌柜寻了两块儿来。

    赫连恕来的时候,她正在兴致勃勃地研究那刻板上的花纹呢,专注地根本没有察觉到他的存在。

    赫连恕一双剑锋般的眉毛蹙了起来,抱臂站在一旁好一会儿,还是不见某人有反应,终于是忍不住清了清喉咙。

    那两声却是让徐皎陡然一个激灵,蓦地转头看过来,与他目光一触,她神色微变,忙放下手里的刻板,站起身来,冲着他怯怯一笑,“赫连郎君,你来啦?”

第86章 被椅咚了

    “来了有一会儿了,只是郡主贵人事忙,瞧不见!”赫连恕放下抱着的双臂,冷冷哼道。

    这是赫连.阴阳怪气.恕吧?徐皎心里腹诽,面上诚惶诚恐,“那哪儿能呢?这不是瞧那刻板瞧得太专注,一时没有注意到吗?赫连郎君大人大量,原谅则个!”

    “有什么不能的?毕竟,算起来我也不是郡主什么人,郡主脱险,记得与负雪联络,却没有想过知会我,眼里瞧不见我,也实属正常。”赫连恕一边说着,一边走了过来,到了近前,陡然往徐皎处逼近。

    徐皎下意识地往后一退,跌坐回了椅子上,而他却一个俯身,两手撑在椅扶上,将她圈在其中。

    这是被……椅咚了?徐皎双眸陡瞠,一瞬间,鼻翼间尽是他的气息,带着淡淡冷冽。

    他眯眼看着她,无声的威压蔓延全身,“何况,我自来不是个度量大的人,说不得还真就要与郡主锱铢必较了。”

    徐皎干笑着伸手抵在他胸口上,“谁说的?赫连郎君最大度了!千万别一口一个郡主的,岂不生分?何况,我这郡主是个怎么回事儿不说赫连郎君也知道,关公门前耍大刀,我还要脸!”伸手一推,没能推动,男人的胸膛好似铁板一般,好吧,之前瞧过的胸肌可是实打实的。

    赫连恕仍是岿然不动,维持着那个姿势,就这么定定望着她,也不知在看些什么,眼眸深邃,眸色却很是专注。

    徐皎在心底叹了一声,话锋一转,换了策略,抵在他胸口上的手转而捻起他的衣襟,黑白分明的双眸含着几丝委屈,将他切切望着,“我也想与赫连郎君联络的,奈何……你给我的狼哨不慎丢失,我如今又是这么个情况,更怕一步行差踏错就惹来灭顶之灾,不得不谨慎了再谨慎。而且,没了信物,只怕到了桐记夹缬店也没有用的吧?”

    赫连恕的目光从她揪在自己衣襟上的素白小手缓缓上移,再望向她的脸时,眸色又更深了两分,“竟是这样啊……”他的语调轻柔,一只手,缓缓抬起,从她耳侧滑过,往下移去……

    徐皎经不住浑身起了栗,悄悄绷紧了背脊。

    “我还以为,你是巴不得就此甩开我,所以,刻意避而不见。你可别忘了,你我还未两清。若是郡主记性不好,在下倒不介意再提醒提醒你!”说罢,那只滑到她颈侧的手陡然收紧,毫无预警地箍住她的脖子,没有用力钳住她的呼吸,可就那样箍着,却是无言的威胁,只要他想,轻而易举就能夺了她的命。

    徐皎一双湿漉漉的眼睛满含委屈将他望着,半晌不语,突然,“啪嗒”一声,手背上落下一抹冰凉,是她的眼泪,赫连恕却好似觉得被烫到了一般,蓦然一个瑟缩,箍在她颈上的手悄然一松。

    再抬眼时,徐皎已经哭了起来,“我知道,你怪我,也疑我,觉得我都是故意的,故意不联系你,甚至想借着这事就这么摆脱你。可你又怎么知道我经历了什么?”

    徐皎说着,竟是伸手就将自己的衣襟拉扯开来。

    赫连恕双瞳一缩,“你干什么?”忙伸手过去阻止。

    徐皎的动作却很快,而他的手伸过去后,又无处安放,就僵在了半空中,徐皎一抹雪白的削肩已露于人前,赫连恕猝不及防,虽然极快地收回了目光,那惊鸿一瞥所见的春色还是牢牢映在了眼中,更是不受他控制地浮现脑海。

    “你干什么?还不把衣裳穿好?”他粗声道,一贯冷漠自持的嗓音失了稳,胸口更是不受控地急剧起伏着。

    徐皎瞥了一眼他红透的耳朵尖,在心底哼了一声,面上却更是哀哀切切,“你为何不敢看?本来,我们在相识最初,你就已经看完了,如今又矫情什么?还是我这处伤疤太丑,碍了你的眼?”

    “当初中箭跌下水时,我以为自己死定了。醒来时,早已物是人非,我又能有什么办法?你不会知道,我如今能够活着已是烧高香了。我哪里还敢奢望其他?昨夜见你到现在,于我而言,还如做梦一般。”

    “可赫连郎君却显然并不怎么欢喜见到我,反倒是满满的质疑,我……”徐皎说着,伤心到了极点,再说不下去了,低下头,无声哭了起来,却偶尔总有两声压抑不住的抽泣声溢出。

    少女半垂着头,纤弱的身躯蜷缩着,哭得伤心,削瘦的双肩微微抖动,看上去,可怜巴巴儿的。

    室内安寂了好一会儿,只能听见徐皎的抽泣声,片刻,赫连恕才沉着嗓道,“先将衣裳穿好。”

    徐皎顿了顿,默了两息,到底是伸手将衣襟拉拢,掩好。

    赫连恕这才转过头来,居高临下望着她,“小娘子的嘴甜,却惯会骗人。”

    徐皎骤然抬起眼瞪他,有那么一瞬间,几乎脱口而出怼他,我的嘴甜不甜你怎么知道?尝过吗?

    可这股子孤勇在触上他如寒星般的双目时,陡然如汤沃雪般,消失得一丝儿不见了。她咬着唇,一双湿漉漉的眼睛将他望着,那委屈劲儿就好似他是什么十恶不赦的罪人一般,对她犯了不可饶恕的罪过。

    赫连恕咳咳一声,抬起头来,不再看她,沉下嗓道,“这事儿就这么过去了,到底真相如何,我不会再深究,不过你答应我的事儿,也不能就此忘了。否则,你知道的,我从不做亏本的买卖。”

    冷冷一个斜睇,威胁意味十足。

    徐皎咬着唇,怯怯问道,“赫连郎君这个时候来凤安城做生意?”

    赫连恕睐她一眼,“这就用不着郡主操心了,往后我若想见你,自会派人知会你,届时你直接来这里便是。”

    徐皎叹了一声道,“我若安好,自然是唯命是从。只怕我也不知还有多久的好日子过。”

    赫连恕望她一脸愁云惨雾,眉心微颦,明知此女狡诈,可还是忍不住问道,“何出此言?”

    徐皎叹了一声,又叹一声,似是犹豫了好几番,这才道,“昨夜托大人的福,我与负雪怕是见着了紫衣卫里的故人,他若是对我的身份生了疑,那往后会如何,就真不好说了。”

    徐皎说着话时,眼角余光却往赫连恕瞄着,见他神色端凝,毫无变化,望着她的眼神反倒多了机锋。

第87章 被带节奏了

    徐皎心里一凉,忙就势收火,“算了,不说了,但愿是我多虑了。我若好生生坐着这郡主的位子,往后少不得为赫连郎君效劳。若是不成……只要我还有活着见我阿姐的一日,也定不会忘记对赫连郎君的承诺就是。”

    赫连恕垂下眼,掩住眼底一抹亮光,再抬起头时,冷眉冷眼,语气淡淡,“放心吧!你们中原有句话叫做祸害遗千年,郡主富贵无双,瞧着不像短命之人。”

    这是夸她?才怪!徐皎一口气噎住,偏还要对着他笑,咬着牙道,“谢谢赫连郎君谬赞!”

    赫连恕回以她一记浅浅的勾唇,“郡主多礼了。”话落时,他深望一眼徐皎,嘴角勾着的弧度深刻了两分,在徐皎双目眯起时,他却是脚跟一旋,转身往雅室外走去,背影那个潇洒哦!

    徐皎张着嘴,好半晌才反应过来,她敢打赌,方才他是在嘲笑她!数月不见,这男人好像更坏了些,尤其是笑着的时候。

    不过……她这一关算是勉强过了吧?

    徐皎嘴角翘翘,可得逞的笑不及展开,就僵在唇畔,她小脸一垮,糟了!被他带节奏带得忘了让他把她的面具和耳坠还来了。

    半个时辰后,徐皎被唤作朵娜的女掌柜殷勤地送下了楼,徐皎走到楼下铺子正中,停了步子,转头对朵娜道,“掌柜的,千万给我做精细些,过几日我可就要来取的。”

    “娘子,我们店里的手艺你放心,不过我与娘子商量那事儿,也请娘子务必好好考虑。”朵娜笑容热切,语调真挚。

    徐皎笑着一点头,带着负雪走了出去。

    今日这关一过,徐皎自觉搬开了心口一块儿巨石,这一夜睡得格外香甜。

    第二日清早,按着以往的时辰醒过来,她伸了个懒腰,从榻上一跃而起。

    “娘子要起了吗?”帘帐被人掀开,一人探头来看。

    见着来人,徐皎愣了愣,“半兰?”她再不出现,自己都要忘了有这么个人了,“你好了?”

    看上去,倒是瘦了一些。

    “多谢娘子挂心,婢子已是好了。从今日起,便回来伺候了。”半兰垂目道,语调仍是一板一眼。

    徐皎点了点头,笑道,“回来了也好。今日就你随我一道去长公主府吧!”那日撞上那个紫衣卫的事儿徐皎心里始终有些惶惶,负雪这些时日避着些也好。

    “是。”半兰忙应了声,语调总算有了一丝丝起伏,显而易见的激动。

    “娘子今日不必去长公主府了。”帘栊外,却传来负雪的声音,她拿着一张烫金名帖走了进来,“这是刚刚长公主府送来的,永郡王前些时日得了一匹汗血宝马,奈何性子很烈,怎么也无法驯服。所以广发邀帖,请人前去西郊马场一聚,还放出话来,说是谁驯服了那匹马,马就归谁。”

    “汗血宝马?”徐皎来了兴致,将那张邀帖接过去翻看,抬起明眸,晶晶亮,“很值钱吧?”

    负雪和半兰两人都是一滞,下意识转头望了对方一眼,目光一触,又各自移开,只额角都不约而同抽了两抽。

    最后,还是负雪不得不木然着嗓音提醒道,“郡主,这永郡王的世子年幼丧母,得太后眷顾,未曾随永郡王往封地就藩,而是留在凤安,他可算是在太后和陛下膝下长大的……”

    “我知道,你不用说一半留一半,不就是他是皇室子弟中,最有可能成为储君的那一个,咱们不能得罪吗?”

    显帝也不知怎么回事儿,膝下的皇子和公主竟是没一个站住的,都是早早夭折,到如今,膝下是一儿半女也没有。虽然每年都充实后宫,可也没有传出什么好消息,徐皎估摸着,这种子就有问题,即便土地再宽广再肥沃,也长不出庄稼来。

    显帝大概也是死了心,今回让各王府的子弟进京为太后祝寿只是由头,真正的目的就是为了从这些子侄中挑选一个过继,那这个人便是下一任皇帝了。

    而永郡王府的这位世子据说是最可能的人选。

    徐皎说得自然而坦荡,负雪和半兰却被她的口不择言惊住了,这祖宗,有些事清楚是一回事,但这样直言不讳地说出口又是另一回事。这番话若是落在旁人耳中,怎么了得?

    “放心吧!我没说不去啊,半兰,你快些去给我挑选合适的衣裳首饰。”徐皎笑着扬起小脸,这样的热闹,她当然要去。

    半兰应了一声,忙转身去开箱笼。

    负雪却是皱着眉,“郡主,这回去西郊马场的,怕还有别的一些人。”

    “嗯。”徐皎点了点头,自然知道负雪所说的别的一些人是指哪些。不就是除了以往的那些人,还有各节度使家的公子吗?

    负雪眉间笼着隐忧,望着徐皎欲言又止。

    徐皎还真不是心大,“你别苦大仇深的,还没有发生的事儿,担心它做什么?你可问过长公主府来人,母亲去吗?”

    负雪还真问过,点着头,心下也安定了两分,“去!”

    “那不就结了?有母亲在,总不能一去就随便被人卖了。咱们府上呢,只有我一人去?”

    负雪这才反应过来,“婢子这就去打听。”一边说着,一边急急转身出去。

    徐皎望着她的背影,翘了翘嘴角,各节度使府都来了人,不知道卢西节度使府来的是谁?

    等到负雪回来时,半兰已经给徐皎妆扮好了,既然是去马场,所以就是一身便于行动的骑装,绯色明艳,衬得徐皎也多了两分英气。

    她叉着腰揽镜自照,很有两分自得,别的不说,这身皮囊她还是很满意的。

    “两位夫人和大娘子也得了帖子,都要去,大郎君随行。老太爷他们也在受邀之列,不过下衙后去不去就不知道了。”

    徐皎点着头,意料之中的事儿。

    带着两人一道去了百寿堂,等了一会儿,严夫人和景珊来了,母女二人都是妆扮一新,赵夫人姗姗来迟,吴老夫人打量了她们几眼,见妆扮都是中规中矩,就交代了几句,放了行。

    严夫人和景珊母女二人一辆马车,赵夫人独自一辆。徐皎则骑了马。

    景珊从挑开的车帘望着外头骑在马背上的徐皎,眼里浮现出羡慕与嫉妒交杂的复杂神色,看了觉得糟心,便摔了帘子。

第88章 一个请求

    “她是得了个郡主的名头,享了些旁人享不着的福分,可同样的,她也要承担些寻常人不会承担的命运,这便是福祸相依的道理。”严夫人将景珊的神色看在眼里,语调淡淡道。

    景珊却是听出了这话里的意思,凑过去挨着严夫人坐,好奇地问道,“母亲,都说阿皎的婚事怕是要着落在那些节度使府的郎君身上,是真的吗?”

    严夫人抬手捋了捋景珊的发丝,笑微微道,“傻孩子!圣心难测,到底如何谁能说得准?不过,她的婚事已不是你婶娘,或是你祖父能做主的了。”

    到了西郊马场,她们已算来得晚的了,马场中已有了不少人。马场边上搭起了凉棚,人声鼎沸。

    徐皎扶着赵夫人的手走进场中,与严夫人母女二人自然而然地分路而行。

    还没有瞧见长公主,倒是先碰上了袁夫人母女二人。

    袁夫人与赵夫人到一边亲亲热热说话去了,将周俏交给徐皎带着。

    周俏本是个腼腆内向的性子,虽然在凤安长大,却没有几个要好的手帕交,反倒是与徐皎认识之后,却很快相熟起来,她在徐皎面前也活泼了许多,很多话都愿意与徐皎说。

    当然了,最要紧是徐皎也愿意听,就如此时一般,她细声细气说着她做的某样吃食,从配料到烹饪的过程,若换了旁人,只怕早就听得不耐烦了。

    可徐皎却一直耐心地听着,时不时还会好奇地发问,更是表现得对那吃食甚是感兴趣,想要尝一尝的样子。周俏心里欢喜得很,打定主意做了好吃的定给阿皎姐姐送去一份儿。

    “郡主!”身后一声柔婉的呼唤,徐皎和周俏回过头就瞧见了一对如花似玉的姐妹花。正是之前有过数面之缘的魏五娘和王十一娘。如今也是有封号在身的寿安县主与寿康县主了。

    徐皎回过身,与两人互相见了礼,寒暄了几句,魏五娘就挥着马鞭道,她要去跑马,就转身走了。

    倒是王十一娘很是不好意思地朝着徐皎深福一礼道,“五娘是个直性子,这些时日在宫里到底有些憋闷了,今日好不容易得了机会可以放松,失礼之处还请郡主海涵。”

    “十一娘不必多礼。说起来我们几个人也是有缘,别的不说,这同年同月同日生便已缘分斐然,只是不及你与寿安县主,一直陪伴在太后身边,自是要相熟许多。”

    “郡主果真磊落大度。”王十一娘毫不吝惜地赞道,末了,神色间却多了两分踌躇。

    徐皎在心里道一声果然,就说不该只是来寒暄的,果真有别的事儿。

    果不其然,默了片刻,王十一娘有些不好意思地道,“郡主,实不相瞒,我今日是有一桩事想要厚颜请郡主相帮!”

    “哦?”徐皎挑眉,似是兴味。

    王十一娘抿唇一笑,除去那一丝丝赧颜,倒还算落落大方,“太后千秋,我身无长物,所以准备献一支舞权作寿礼,可却总觉得舞裙有些不尽如人意。郡主的绘画天赋了得,所以我想请郡主看看,是否可以为我绘制舞裙?”

    王十一娘说着,便是眨巴着眼,殷殷切切将徐皎望着。

    她是个典型的古典美人儿,柳叶眉,丹凤眼,唇不点而朱,未语先笑,温婉柔美。

    徐皎喜欢一切美丽的事物,自然也包括美人,可她这会儿却是微微蹙起眉,沉默了起来。

    她的沉默让王十一娘笑容一敛,有些不安道,“是我唐突了。郡主不必为难,这事儿就当……”

    “这事儿等明日过后我再给十一娘答复吧!说实在的,太后的寿礼可是非同小可,我可怕搞砸了。”徐皎苦笑着截过王十一娘的话。

    王十一娘听罢,先是一惊,继而就是喜,“郡主能够答应考虑已经是很好了,多谢郡主!”

    “成不成的,明日我一定给你个准信儿。”徐皎爽快地应道。

    王十一娘喜出望外,又谢了一回,转身走了。

    徐皎望着她的背影,若有所思了一瞬,在周俏有些不安地望过来时,她收敛了心绪,甜笑着一搂周俏的肩膀,“走吧!”

    两人转身走了没一会儿,路上遇着了不少人,都是纷纷与徐皎问好、寒暄,徐皎笑得脸都快僵了,才借着“尿遁”与周俏躲了开来。

    “郡主。”进了马场之后就因人有三急,请准了徐皎去茅房的负雪却是回来了,对上徐皎的目光,她抿着唇角轻轻摇了摇头。

    徐皎心口微沉,敛起眉心。

    她来这一趟,是存了些许希冀的。若是卢西节度使府来的是她以为的那一位郎君,说不得徐皌也来了。所以,特意嘱咐了负雪让她留意,没想到负雪逛了一圈儿,却是一点儿收获也没有。

    “方才婢子过来前,遇着了长公主殿下,她让婢子来请郡主过去。”

    徐皎正好也有事儿要与长公主商量,便随着负雪一道去了。

    到了搭起的主棚处,果然瞧见了长公主,她今日也是穿戴一新。奇怪的是,主棚内人很多,多是凤安城中位于高位之人,按理这些人今日见着长公主,就该跟蜜蜂见着花儿一般,围着她转才是。

    可今日,这些人却都躲得远远的,当然是因为坐在一旁的长公主也有些不对劲,脸色不太好看不说,竟是坐在一旁——喝起了酒,浑身上下散发出的尽是生人勿近的森冷气息,难怪没有人敢近前了。

    徐皎蹙了蹙眉,连忙快步上前,到了长公主身边,才缓下步子,倾下身,轻声问道,“母亲,您怎么了?可是有哪里不舒服吗?”

    长公主抬起眼见着她,神色有些恍惚,却是摇了摇头,什么也没说,抬手一指边上的椅子,对她道,“坐!”

    徐皎敛着眉,到底是坐了下来。不知长公主叫她来做什么,难道是为了让她陪着喝酒的?

    可长公主却没有让她喝,只是顾自自斟自酌,好似全然没有徐皎这个人一般。

    徐皎不得不伸手压住长公主的酒壶,长公主抬眼往她看过来时,她皱着眉,一脸苦色道,“母亲,有一桩事儿想请母亲示下。”

    长公主眉心一蹙,到底没有骂她,沉声道,“讲!”

    徐皎暗地里悄悄松了一口气,面上仍是为难,将方才王十一娘的请求对长公主说了。

第89章 料想不到的相遇

    “母亲教导过我,防人之心不可无,可是这本也不是什么大事儿,直接拒绝好像也太失礼了些……”徐皎皱着眉,一副为难的表情,眼角余光却偷偷瞄着长公主的反应。

    见长公主一双眸子静却深地将她望着,她不由住了嘴,带着两分心虚。

    “你用不着这样试探本宫的心意。从那日赏荷宴上本宫就知道,你是个没上进心的,既然不想掐尖儿,想怎么做都随你。”长公主语调淡淡。

    徐皎双眼掠过一抹亮彩,“多谢母亲,谁让我就是个不争气的呢!”

    长公主睐她一眼,懒得搭理她,目光瞥向她仍然压在酒壶上的手,蹙起眉将她一望,“松手!”

    徐皎甜笑着,固执地不肯挪开。她刚才开口可也不只是为了商量事情啊,这酒总是不能多喝的,可还吃着药呢。

    两人以目光无声对峙,一个甜笑着,一个微笑着,身上还背着母女之名,眼底却是锐利机锋,刀光剑影。

    边上的周俏很是不安,给负雪悄悄递了个眼神,负雪回以一记无能为力的耸肩。

    恰在此时,主棚外热闹起来,一行人被簇拥着往这处过来。

    徐皎抬眼去看,见得当先一人正是今日举宴的东道,有过两面之缘的永郡王世子。他身后还跟着好些个年轻郎君,有熟面孔,可更多的是生面孔。徐皎倒也算不上多么好奇,不经意往他身后一瞟,一张眼熟的脸撞入眼帘,却是让她心口猛地一震,手上一挥,险些将那酒壶打翻了,人更是腾地一下从椅子上站起身来。

    她这一举动甚是突兀,好在周围的人都将注意力放在了永郡王世子一行人上,没有注意到,就是长公主亦然。

    周俏倒是注意到了,担心地走到她身边,轻声问道,“阿皎姐姐,你怎么了?”

    徐皎却好似没有听见她的话一般,仍然怔怔望着那些人走近,脸色有些发白。

    “郡主!”负雪悄悄走到她身边,伸手扯了扯她没有反应,只得狠下心,往她手背上一掐,那疼,让徐皎陡然醒过神来。

    电光火石间,却是与一双深邃的黑眸撞上,却不过一触,那人就若无其事地移开了视线,面色如常,眸色更是平淡,犹如陌路。

    须臾间,永郡王世子一行人已经走进了主棚,到了长公主跟前,向她长揖为礼,“见过姑母!”

    长公主淡淡点了个头,目光落在他身后那几个面生的郎君身上。那些人也是纷纷向长公主行礼。

    永郡王世子忙给长公主一一介绍。

    当先两人就是紧跟在他身后的那两位,他指着左近那人道,“姑母,这位是赫连都督,陛下刚刚任命的缉事卫统领。”

    徐皎听得心口急颤,脑袋里乱糟糟一片,袖子下的手紧紧掐在负雪腕上,这是什么情况,她在做梦吗?

    那边厢,一身素青纱袍,头戴幞头的男子朝着长公主拱手一揖,“赫连恕见过长公主!”虽然在行礼,可他身姿如松,一张面容在从帘子筛进的日光中被映衬得明晰,薄唇凌厉,即便是一身温润的打扮,也化不去身上好似与生俱来的戾气,龙章凤姿,却也让人望而生畏。

    长公主目光定定落在他身上,有探究,有疑虑,还有些更深层次,说不清也道不明的东西,片刻,她才微冷着嗓音问道,“文楼现任之主,赫连恕?”

    文楼?徐皎悄悄挑眉。

    赫连恕却是八风不动,薄唇轻扯道,“长公主殿下慎言,世上再无文楼,只有陛下的缉事卫。”

    长公主嘴角似是嘲弄地一扯,下一瞬便是冷冷别过头,一言不发地拎着方才那只酒壶转身而去。

    “姑母!”永郡王世子疾唤,长公主却是头也不回。

    徐皎忙扯开笑,打起圆场道,“世子与诸位勿怪,母亲心事不舒,方才多饮了两杯,若有得罪之处,迎月在此替母亲给诸位赔不是了。”徐皎说着,便是深深一福。

    这里的人无论哪一个,都是不好得罪的啊!

    “郡主言重了!”永郡王世子有了台阶下,又立刻谈笑风生起来,“诸位郎君,这位便是我姑母的义女,陛下亲封的迎月郡主!也是九嶷先生的女儿,一手画技可是十分了得。”

    徐皎听得有些汗颜,尤其是出于某些原因,她这会儿根本不敢抬头随意往那边看,不过落在这些年轻郎君眼中也没有什么,至多不过一个女郎矜持害羞,也出不了什么大错。

    只长公主走了,永郡王世子便给徐皎介绍起了这些人,徐皎再一一还礼,不过礼貌一瞥,就收回了视线,加之有些心不在焉,还真是记不住谁长什么样,直到……

    “这位是卢西节度使的二郎君,李焕。”

    熟悉的名字落入耳中,徐皎骤然抬起眼来,一双眼睛亮晶晶往着那人看过去,入目就是一个一身石青色道袍,笑如朗月清风的男子,剑眉星目,丰神如玉……果真是书里走出的男主角,万千少女的梦啊!

    徐皎的目光一时太过热切,引得众人都是神色各异,就是李焕本人也有些不自在起来。

    手背上一记轻掐,徐皎陡然醒过神来,立时察觉到落在自己身上的一道冷厉视线,她暗叫一声“糟”,转头看了过去,赫连恕直直地将她盯着,眸子恍若冰刃,看得徐皎头皮一阵发麻,忙不迭低眉束手站好。

    垂下头时,心里骂起了自己。徐皎啊徐皎,色字头上一把刀啊!再好看,那也是你姐的男人,姐妹夫,不可戏啊!

    不对啊,刚刚那死变态凭什么拿那样的眼神将她看着?她又凭什么要认怂?心虚的人不该是他吗?

    徐皎埋着头不语,落在这一群郎君眼中,自是当她害羞了,永郡王世子杨浚笑着打起圆场道,“走吧,诸位,随我一道去瞧瞧那匹汗血宝马!”

    重头戏来了,徐皎抬眼时,那一众郎君已经从眼前走过了,徐皎望着某人的背影,长舒了一口气。

    边上周俏和负雪看着她的眼神都有些莫名,她恍若不觉,笑着将周俏一揽,“走走走!看热闹去!”

    主棚里的其他人方才虽然不得近前,可该看的也都看得清楚,少不得偷瞄着徐皎窃窃私语,徐皎权作不知,只是顺着人潮方向而去,看热闹去也!

第90章 驯马小能手

    马场中有一块平整的空地,被围栏围了起来,当中有一匹马,在阳光之下,通体泛着金色,好似敛尽了日华。

    头细颈长,四肢矫健,双目矍铄有神,鬃毛顺滑,体态优美得好似名家用笔勾勒出的绝世名画,让人看着便移不开眼。

    徐皎暗暗赞叹了一声,想着史书上那些有幸得以留名的绝世名驹怕也不过如是了吧?

    赞叹的自然不只她一人。边上那些人多的是懂马爱马的,见得那马儿就此起彼伏地对着杨浚恭维起来。

    “好马!果真是匹好马!”

    “这样的好马世子当真舍得送给旁人?”

    杨浚笑着道,“好马自然该配给值得的人!何况……这可不只是匹好马,还是匹烈马,若是不能驯服,也只能干看着,那岂不暴殄天物?倒还不如有能者得之,也算成就了一段佳话。”

    旁人听罢,自然又是恭维,你来我往地将能说的场面话、漂亮话都说尽了,总算入了正题。

    有几个平日里骑术很是不错的世家子弟,或是将官早已是跃跃欲试,不只因着那匹马一看就是绝世名驹,价值千金,更因着今日若能在众目睽睽之下驯服此马,那就是大大露了脸了,若是能因此入了贵人的眼,往后还能少了前程吗?

    可谁知,连着几个人上场,都是铩羽而归。而且有些连马都没有摸着,就被尥了一蹶子。

    那马果真是烈得厉害,让边上看着的人既是热血沸腾,又是不得不慎重为之。可别不自量力上了场,想露脸不成,反倒将面子里子都丢尽的好,更怕一个不小心受了伤,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好一会儿没人上场,好像都是怕了。

    杨浚是东道,自然不能看着冷了场,笑着对身旁那些节度使府的郎君道,“诸位郎君都是文武全才,不如也下场试上一试?”

    谁知,那几个节度使家的郎君,包括李焕在内,都是在面面相觑后就各自谦辞推让了,不管是多么冠冕堂皇的理由,就是没人肯上场就对了。

    徐皎在边上看着,不由轻笑。今日这桩事儿本就巧得很,就跟显帝突然下令让节度使家的郎君进京给太后祝寿一样的蹊跷,这些郎君们即便不能明着违抗圣命,不得不进京来,可哪一个心里没点儿成算?这个时候,谁也不会掐尖出风头的。

    果不其然,哪怕是杨浚使出了浑身解数来说好话,那些郎君们嘴里说着奉承的话,却都是不痛不痒,没有一个人肯应下。

    杨浚有些下不来台,目光一顿,就落到了一旁高台看戏,却一脸冷峻,生人勿近的赫连恕身上,扯开笑道,“赫连都督,听陛下说起,你可是个文成武就,勇武非凡的,不知道有没有机会得见赫连都督一展身手?”

    徐皎心头惊跳了下,抬起眼飞快地瞄了一眼某人,这火都烧到他身上了,他偏还是一副无关痛痒的模样,竟好似连眉毛都没有动上一下。

    气氛沉凝下来,杨浚脸上的笑越来越僵硬,就在所有人以为赫连恕不会应声时,他突然开了口,“世子说,谁驯服了这马,这马就归谁,这话不是说笑吧?”语调疏冷,没有温度,他更是连头也没有转一个,目光仍然望着围栏里那匹马儿。

    杨浚却是听到了希望,忙笑着应道,“这是自然!大家都可以作证,我还能耍赖不成?”

    赫连恕手指轻轻摩挲着下巴,半晌才意味不明地“唔”了一声,在旁人不解其意时,他却是开始慢条斯理地将袍子的下摆撩起,掖在了腰间,而后,阔步走下了看台。

    到得围栏时,他足下一点围栏,身子借力弹起,便轻轻松松跨进了围栏。

    他从左侧慢慢靠近那匹马,在那马儿要撒蹄狂奔前,他猛地飞奔上前,抓住马的鬃毛,就是一跃上了马背。

    “好!”边上有人赞了一声。

    是李焕!徐皎却不过瞥了一眼,就又转头望向了马场之中。那个死变态自幼是在马背上长大的,他骑的那匹大黑马也是个性子烈的,不还是被他收服得服服帖帖?驯一匹马而已,于他而言自然不是难事。

    虽然徐皎理智上清楚得很,可这场面太让人热血沸腾了,她还是不期然地紧张着,心口砰砰砰急跳不说,双手紧紧扭绞在了一处,更是不错眼地看着……

    那匹马开始不停地尥蹶子,赫连恕却仍是稳稳坐在马背上,身子往后仰,双腿使力,将马背夹得紧紧的,双脚死死蹬在马蹬上。

    那马怒了,开始低头狂奔,疯狂地甩动着后背与脖颈,想要将背上那个人甩下来。

    赫连恕却是伏低身子,双手紧紧勒住马脖子,身子随着它的甩动上下起伏,一直牢牢紧贴着马背,任它狂奔。

    马儿见甩不脱他,怒得扬蹄嘶鸣,赫连恕却如粘在马背上一般。

    如果一直这样耗下去,那就是体力的较量。人的体力怕是再如何都有限,那么体力不支,被甩下马背就是迟早的事儿。

    果然,那马又开始撒蹄狂奔,并剧烈甩动脖颈时,赫连恕的身子随之颠簸起伏了不知多久之后,渐渐往边上滑了去,看着是露出了疲态。

    那马儿似也察觉到了,又是扬蹄嘶鸣着一个翻腾,赫连恕的身子骤然往边上一滑。

    “呀!”边上周俏一个控制不住,吓得轻叫出声。

    徐皎的脸亦是一白,脚下一动,往前迈了一小步,看的人都知道,这个时候摔下马背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可赫连恕并未摔下马背,反而是借着往下坠去的姿势,死死拽住马脖子,用力往下一掼——

    马儿重重跌在地上,赫连恕则在它栽下的前一刻,就地一滚,躲了开来。

    众人愣了一瞬,骤然爆出一阵喝彩。

    那匹马当真不是凡物,栽在地上蒙了一会儿,又爬了起来,怒极了地朝赫连恕撒蹄奔去。

    赫连恕不慌不忙,直到它奔到近前,他才一个侧身让开,在错身时迅疾地一把薅住马尾巴,随马向前跑几步,顺势向左边一闪,往里一拽,失去了马尾巴平衡功能的马儿又被摔倒在地。

    哗!身边又是一阵惊叹声。

    徐皎看着那马儿爬起,恼羞成怒般用力撞向赫连恕,他却又顺势抓住鬃毛,再一次跃上了马背……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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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43074/ 第一时间欣赏皎皎入怀最新章节! 作者:酌颜所写的《皎皎入怀》为转载作品,皎皎入怀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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皎皎入怀介绍:
徐皎一不小心穿书成了炮灰女配,逃命时机缘巧合撞上了易装的敌国大佬,为了活着,迫不得已紧抱其大腿。
初次相见,她美救英雄,挂在他身上,含情脉脉,“我对郎君一见钟情。救命之恩,郎君以身相许可好?”
某大佬笑意深深,“好!”
徐皎:开玩笑!只是权宜之计!当不得真啊!
某大佬:不当真?你想始乱终弃?小娘子不讲武德可要不得啊!
徐皎:这是被缠上了?
不要啊——
(攒稿期间,一日一更,每天晚上8:00,我们不见不散!已有六本百万完结作品,不断更不坑,请放心跳坑!)皎皎入怀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皎皎入怀,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皎皎入怀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