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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酌颜     皎皎入怀txt下载     皎皎入怀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61章 就是戏多怎么了

    徐皎今日出门的目的已经达到,消息送出去了,能不能到吉祥当铺,又能不能如愿传到负雪,或是徐皌耳中就不是她能左右的了。

    了却了一桩心事,她这一夜睡得格外香甜。

    翌日起身用罢早食,想起昨日买回来的那些颜料,不由有些手痒。

    自从来到这个世界,还没有好好画过画。仅有的一回,也不过是为了在赫连恕和苏勒面前争口气,随意一画罢了。如今颜料与笔墨都不缺,倒是可以好好尽兴一回。

    有景尚书交代的事儿,也没人敢拦,将半兰撵出去,她把门一关,留话说要在屋里好好参详景尚书给的那幅画,不让人打扰。

    这一画,便忘了我,丝毫没有察觉到时间悄然而过。

    直到房门被人敲响,她才眨眨有些酸涩的眼睛,抬起头来。

    “娘子,老夫人请您和夫人一道去百寿堂用午膳。”半兰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这个时候?徐皎眉心微颦,打开门来,对半兰道,“伺候我梳洗吧!顺道让人去瞧瞧夫人那里。”

    “夫人说她身子有些不爽利,就不过去了。”半兰望着她,略略踌躇,却不得不硬着头皮道。

    徐皎的眉心果然皱紧。

    但到底没有去叫赵夫人,径自换了身衣裳,去了百寿堂。

    见着吴老夫人,她面上倒是没有明显的喜怒,对于赵夫人没有来这事儿,也不见半点儿异色。

    徐皎却是乖乖福身行了个礼,吴老夫人便抬手将她招到身边,祖孙二人紧挨着坐了,吴老夫人亲热地拉着徐皎的手问道,“阿皎啊,一日没见你,昨日做什么了呀?”

    果然是为了这事儿。徐皎半点儿不意外,笑眯眯道,“阿皎昨日有事出府去了,所以未曾来向祖母请安,还请祖母原谅。”虽然前日是吴老夫人亲口说的不必她们晨昏定省,徐皎虽不知是客套话,还是吴老夫人当真心疼她,亦或是这与吴老夫人和赵夫人这对婆媳的关系,以及过去的事情有什么关联,可此时此刻,徐皎自然不能将这话当真。一边说着,一边朝身后的半兰递了个眼色。

    半兰立刻会意地将手里捧着的匣子递上前来,徐皎接过,又双手奉到吴老夫人跟前道,“祖母,这是阿皎昨日在逛街时瞧见的,特意买回来孝敬祖母。虽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物件儿,但这是这么多年来,孙女儿头一回孝敬祖母的,祖母无论如何也得收下。”

    匣子打开,是一串沉香木的佛珠。虽然算不上珍品,看那成色和香味,也不是随意拿来糊弄她的。最要紧,吴老夫人信佛,这礼物倒是甚合她的心意。

    吴老夫人点着头,道一声“你有心了”,身后站着的玉娘就笑吟吟上前来,接过了匣子。

    吴老夫人牵紧了她的手,沉吟了片刻后问道,“你昨日是独自上街的?”

    “母亲让半兰和生伯跟着的。”徐皎乖巧地点着头道,“孙女还在荣宝斋遇见了大堂兄。”

    提起景铎,吴老夫人似是有些意外,眉心微微一蹙。

    看来,不是景铎告的密。那就是旁人了,徐皎目下微微一闪,是谁倒也不难猜。

    吴老夫人叹了一声,下一瞬声音微微往下一沉,“阿皎,祖母不知道你在惠阳时如何,如今,你既到了凤安,便该时刻记得你是景家的女儿,行事定要合乎规矩,不可疏忽丢了我们景家的颜面。”

    吴老夫人的声音与容色皆是严肃,徐皎乖巧地“嗯”着应了声,“孙女儿知道了。不过,出府这事儿我是请准了母亲的,而且,孙女并非无故出府,不过是祖父交代的那桩事紧要,所以想要寻摸些可用的东西而已。而且......”

    徐皎急于解释,说到此处,却是微微一顿,下一瞬,眼里就隐隐现了泪光,“我长这么大,头一回来凤安。想起这是父亲和母亲长大的地方,总是心生孺慕,只是想着逛一逛,并没有做什么出格之事......过几日,若是见着了贵人的面,我不知凤安的小娘子们都穿什么戴什么,时兴怎样的妆容,我怕.....怕被人笑话,丢了咱们景家的颜面。如果这不合规矩的话,往后.....往后孙女儿再不出府就是了。”后头这一句又是委屈,又是带着一分赌气,话落时,眼里的泪已经啪嗒啪嗒开始直往下掉了。

    吴老夫人本来就正为徐皎方才那番话而心酸着,骤然见她居然哭了,登时慌了,心疼地将她揽进怀里,一边给她擦着眼泪,一边心肝肉儿地喊着,“祖母也没说不让你出门......往后,要买什么,记得来与祖母说一声。祖母安排妥帖的人与你一道,再不济,还可以让你哥哥们陪着。你二哥哥平日要当差,可你大哥哥总是得空的啊......好了,快别掉金豆子了,你再哭,祖母也要忍不住哭了......”

    “祖母就会哄我。”直哄得徐皎破涕为笑,亲亲热热地往吴老夫人怀里一滚,吴老夫人长舒了一口气。轻轻拍着她的肩膀,一边与她说着话,一边心里想着回头拿出些体己来,给这孩子置办两套凤安城现今小娘子们最时新的行头。阿皎说得对,过几日见贵人的面,且不提阿皎能不能真有大造化,可却万万不能失了尚书府的体面。

    祖孙俩亲香着用了午膳。徐皎留下来陪吴老夫人说话,她是个能说会道的,又说些吴老夫人不曾听说过的趣事儿,只推说是她在话本子里瞧见的。整个花厅内,不时就能听见吴老夫人的笑声,祖孙二人的感情是突飞猛进。

    直到玉娘来报说景尚书下衙回府了,有些事要寻徐皎,去了蘅芜苑没有找着人,才知她午膳前来了百寿堂就未曾回去,又着人直接来百寿堂唤。

    “去吧!你祖父找你定是有什么要紧事儿。”吴老夫人为徐皎理了理衣襟,她家那老头子对于后宅里的事儿自来不上心,两个孙子他是亲自教养,可孙女儿的事儿从来都是丢给她的,这会儿来叫徐皎去他书房,自然是为了过几日的那桩要紧事儿。

    那件事儿可不只关乎着徐皎本人,于他们全家来说,也是一桩大事儿呢。

    徐皎辞别了吴老夫人,随着景尚书派来寻她的人,一并出了二门,去了外书房。

第62章 自有借爷处

    外书房所在的院子里栽种着好大两棵梧桐树,怕是很有些年头了,枝干粗壮,更是枝繁叶茂,遮天蔽日一般将暑气都隔绝在了外头,一走进来,就觉得凉意悠悠。

    鸟雀啁啾声宛转盈耳,屋檐下挂着好几个鸟笼,里头的各色鸟儿们鸣叫雀跃,有鹦鹉、有黄鹂、还有画眉......

    檐下放了两口半人高的大缸,里头种了莲花,如今已经冒出两个花苞了,绿叶衬粉蕾,煞是娇嫩可爱。

    停在门外,向里通报了一声,不一会儿,就听着门内传来景尚书的声音,“阿皎进来。”

    徐皎拎起裙摆,款款跨进了门槛,绕过当先一座水墨千峰的屏风,进了里头。便见着景尚书一身家常的道袍,坐在一张黄花梨大案之后,正在挥毫,不知在写些什么。

    徐皎走近,屈膝福了礼,起身时,这才瞧见景尚书在练字,几个大字笔走龙蛇,大气磅礴。徐皎是懂行之人,一看之下,心潮澎湃,在心底大赞了一声“好字”。

    不经意抬起头来,更是一怔,继而双目就是亮起。景尚书身后的墙上挂着一幅山水图,用的是青绿法,大片的青绿山水,很有些从前见过的《千里江山图》的壮丽恢弘。可与《千里江山图》集南北山水于一体,一点一画均无败笔相比,这画自然还是比不得的,可画上的峰峦起伏绵延,江河烟波浩渺,气象万千,画法更趋向于北方山水的特征,却也不失为一幅可以传世的精心之作。

    这幅画徐皎从未见过,这本书架空的隋唐,千里江山图还未曾出现,可算算时间,这个时期的青绿山水也有不少人擅长,就这画功,定也是出自大家之手。

    徐皎一时看得入了神,景尚书不知何时已是停了笔,抬起头来,见她双眼发亮地凝着他身后,他转头一看,眸光微闪,回过头时,轻轻咳嗽了一声。

    徐皎一个激灵,陡然醒过神来,“祖父唤孙女儿来,有何事吩咐?”一边说着,一双眼睛又是不受控制地往那幅画瞟去。

    景尚书恍若不见,转而将手边的一只匣子递了过来道,“听你大哥哥说,你在寻摸一些稀罕的颜料,瞧瞧看还缺些什么,祖父想法子为你觅得。”

    徐皎有些愕然,接过那匣子,一边在心里骂着景铎你个大嘴巴,一边带着两分迫不及待将那匣子打了开来,见当中两小盒颜料,恰恰是她昨日所说的群青蓝和朱砂,登时欢喜地笑眯了眼,将匣子阖上,紧紧抱住,“多谢祖父。”

    景尚书笑捋花白的短须,神色莫名道,“你这么喜欢画画?”

    徐皎心思一动,应得坦荡且干脆,“是的,很喜欢。”

    “有喜欢的东西,那很好。既然喜欢,就要自个儿去钻,说不得,你就恰恰有这天赋呢?正好祖父交代你的那桩事情,也与这画画有关。如何?舞阳郡主的那幅赏春图你参详得怎么样了?”景尚书笑眯眯的模样,总让徐皎生出一种她是一只肥嘟嘟的小羊羔,被一只狡猾的狐狸盯着的错觉来。

    这一问倒是她的预料中了,于是蹙着眉心,略有些苦恼地回道,“孙女已经在努力参详了,定不会负祖父所望。只是,孙女从前并没有怎么画过鸭子,只怕勉强临摹,也是画虎类犬。”

    本只是信口胡诌的推脱之词,没想到景尚书听了却甚觉有道理一般,一边捋着胡子点着头,一边道,“你说的也是没错。所以,祖父已经知会了你大哥哥,明日让他带你到东湖去转转,这个时节,东湖的芦苇荡里有许多野鸭子出没,你去了既可散散心,也可以好好观察一番,说不得就茅塞顿开了呢。”

    徐皎没想到这位便宜祖父这心思居然还这么开明呢,居然还要让她去采风?能出去游玩徐皎自然是高兴得很,连陪同的人是景铎靠不靠谱都不那么顾得上了,很是欢喜地屈膝应了一声,一脸坚定地将一只拳头握起,轻轻往下一压道,“知道了祖父,孙女儿一定努力。”

    这动作......有些奇怪,却也有些可爱。景尚书怔了一瞬,下一刻居然也学着徐皎一般,将拳头握起,轻轻往下一压,正色道,“努力!”

    这回愕然的人换作了徐皎,下一瞬,祖孙二人相视笑了起来,徐皎笑弯了眉眼儿,这景老头儿,居然还挺可爱的啊!

    笑了一通,景老头儿......呃,不,景尚书朝着徐皎一挥手道,“行了,去吧!明日随着你大哥哥出门,也不必给自己太多压力,尽力便好。”

    “是。”徐皎越发欢喜了,高高兴兴应了一声,正待走,举步前,却又停了步,略带踌躇地望向景尚书......身后的画。“那个祖父,您那幅画是哪位名家所作?不知可否借给孙女好好赏玩赏玩?”终于抵不过心痒,徐皎抬起手来,素白纤细的手指直直指向景尚书身后那幅青绿山水图,一双眼睛闪闪发亮,恍若天上皎月。

    景尚书顺着她手指的方向往身后一瞥,再望回来时,神色却有些莫名,“这是你父亲为祖父四十岁生辰特意所作的寿礼。”

    “什么?”徐皎怀疑自己听错了,惊得嗓音都变了,“我父亲?祖父是说,这画是我父亲所画?”

    景尚书点了点头,语调里带着两分叹息,“这画确实是你父亲所作。他于丹青一道,很有些天分。画了不少的画作,可如今......除了珍藏在宫中的,大多都被你母亲收着,这是祖父唯一留存的一幅。所以,你若想要赏玩......也不是不可以,等过些时候吧!等先将眼下这桩事了结了再说。”说到这儿时,景尚书又是一副笑眯眯的模样了。

    徐皎心里那个震撼啊,看着那幅画,半晌才“哦”了一声,眼神很有些依依不舍,想起方才景尚书的那些话,眼睛突然又是一亮,朝着景尚书行了个礼,就是脚步轻快地往外冲了去。

    她若是不能如了景老头儿的愿,这画是不好借了。可景老头儿不是说了吗?画了不少的画,可大多都是她母亲收着呢。

    此处不借爷,自有借爷处啊!

    徐皎抱着心心念念的颜料,想着一会儿可以瞧见她那位便宜爹的许多画作,脚步轻快得都能飞起来。

    可飞不动,翅膀一滞,飘着的徐皎回归凡尘。

第63章 收获一枚男闺蜜

    “二哥哥在做什么呢?”一道身穿玉白衣裳的挺拔身影立在那两口大缸中间,正朝着当中一口探头去望,手里拿着些东西。

    徐皎心情好,看什么都觉格外顺眼,何况眼前这人自有一种芝兰玉树的高华之态,本就很是赏心悦目。

    一口“二哥哥”唤出来甚是顺口,都是被两位老人家给强制输入的,不过,倒确实比拗口的“堂兄”顺耳顺口多了,徐皎不过不自在了一瞬,就坦然起来。

    她那一声“二哥哥”却是让景钦微微一怔,才又恢复了动作,笑着应道,“二妹妹与祖父说完话了?”

    说话间,徐皎已经走到了他身边,瞧清了他的在做什么,“原来二哥哥在喂鱼啊!”

    她刚才来时倒不曾注意到那两缸莲花里还养了鱼。景钦正在喂的那一缸里有一金一红两条锦鲤,长得肥硕且精神,一看就吃得极好。

    “没想到祖父这里鸟和鱼都养得挺好啊!”

    景钦转头一看少女莹白如玉的脸儿,笑弯弯的眉眼,“二妹妹喜欢?”

    “喜欢啊!只要是漂亮的东西,我都喜欢!”漂亮的人也喜欢!徐皎笑笑说完,抱紧手里的匣子,与景钦欠身告辞,“二哥哥忙着,阿皎先回去了!”

    说着,就是脚步轻快地离开了,那背影怎么看怎么雀跃而欢快,景钦转头一望身后檐下挂着的那几只鸟笼里,正在跳跃叽喳的鸟儿们,眼里极快地掠过一抹笑意。

    倒真像是一只雀儿,却不是笼中鸟,而是林间自在欢歌自在啼的百灵。

    回了蘅芜苑,徐皎将匣子放好,就径自去了赵夫人房里,张口就是激动地问道,“母亲,我方才在祖父那里才听说,父亲原来是有名的丹青妙手,祖父还说,父亲的许多画作都由母亲收着?”

    赵夫人午睡将将起身,琴娘正打了水来伺候她梳洗,闻言,她手一松,手里绞着的帕子便是啪嗒一声落回了水里,而她则不发一言转过头来,一双黑沁沁的眼珠子就这么直直将徐皎望着,嘴角紧紧抿在一处,明明什么也没说,却是让徐皎那一句未曾说出口的“可以借我瞧瞧吗”尽皆梗在了喉咙口,半个字也吐不出了。

    面上的笑容僵住,心里原本鼓胀的欢悦更是被人兜头一盆冰水浇了下来,透心凉啊!

    室内的气氛陡然沉寂,徐皎的眼缓缓垂了下去。

    赵夫人恍若未见,转过头继续绞起了帕子,“你祖父今日叫你去有什么事儿?”倒好似方才什么也没有发生,更不曾听过徐皎那些话似的。

    徐皎勉强打迭起精神来,可脸色到底有些不好看,眼里的委屈几乎要化为泪花滚下来,“祖父说明日让我随大哥哥一道去东湖转转,看看鸭子,找找感觉。”徐皎闷声闷气地道。

    赵夫人转头来看,只能瞧见她的头顶,以及她在地上不断点踢的一只脚。“既是你祖父的吩咐,那你听着便是。明日还是带着生伯和半兰,凡事小心。下去歇息吧!”

    徐皎“嗯”了一声,转了头。

    待得她走了,琴娘望着赵夫人,欲言又止了数回,到最后,却只能叹息一声,什么也没有说。

    徐皎从房里离开,小脸却是板得死紧。她一时高兴,倒是忘了,她根本不是人家的亲生女儿。那样的宝贝,哪里能是随便给人看的?她当然有些生气,也有些伤心,可最要紧的却还是抓心挠肝的痛啊——她本以为今日就可以瞧见那些便宜爹的画作了,现下瞧不成了。

    这就跟你饿得不行时,眼前递来了一盘肉,你以为可以吃到了,伸手过去,才发现那不过是你太饿,所以产生的幻觉似的。

    徐皎将自己丢进香软的被褥之间,埋起头来,对着空气用力踢打起来,直到浑身都出了汗,她将被褥掀开,顶着一个鸡窝头爬了起来,小脸微板地对半兰道,“我饿了!”

    化悲愤为食量地吃了满满一大碗面条,徐皎已经彻底平复了心绪。

    果然,这世上没有什么是吃一顿解决不了的。若是有,那就吃两顿!

    画嘛,她看或不看,它就在那里,不喜不悲。总能看到的,景老头儿说得对,先将眼前那桩事儿对付过去再言其他。

    翌日清早,徐皎收拾妥当,带着半兰从侧门出府。刚跨过门槛,迎面便撞上了景铎。他穿一身好不耀眼的宝蓝色,头戴金冠,腰间束玉带,手中那一把洒金折扇轻轻扇着,脸上挂着一抹风流不羁的笑容,见着徐皎,便是一边朝她笑着招手,一边大步走了过来,“二妹妹!”

    徐皎朝着他屈膝福礼,“大堂兄!”

    景铎一愣,继而板起脸来,不高兴了,“为何你唤睿深二哥哥,却要唤我大堂兄?你这会不会太厚此薄彼了?”见徐皎面露疑惑将他望着,他眉尖儿一蹙,“我和睿深无话不说。”

    徐皎了解地点点头,原来大嘴巴这事儿是会遗传的?

    “二妹妹,你看,我都要带你出去玩儿了,这堂兄来妹妹去的,多生分?往后啊,你叫我大哥哥,我唤你阿皎可好?”

    这建议倒是不错。徐皎很是痛快地点了头,“好!”

    景铎没有料到她应得这般爽快,诧异过后,就是欢喜起来。在徐皎面前打了个身转,一脸殷切地望着徐皎道,“阿皎,这是这我刚做的新衣裳,今日头回上身,你觉得怎么样?”

    跟一个男人讨论穿着打扮......徐皎额角轻抽了一下,难不成她今日要收获男闺蜜一枚?对上景铎殷切的目光,她点了点头,煞有介事地应道,“挺好的。”挺像一只开屏的孔雀。

    景铎脸上的笑容更甚了两分,殷勤地领着徐皎上了马车。马车晃晃悠悠跑起来,徐皎再一次体认到男人健谈起来,就没女人什么事儿了。不过,托景铎的福,这一路上半点儿不寂寞不说,徐皎还对他们所经之处,哪些地方好玩儿,哪些酒楼的哪样招牌菜好吃都知晓了个大概。

    这些时日天气越发热起来,所以,他们特意赶了个早。

    到东湖时,天色尚早。日头刚破云而出,湖上的雾气被蒸腾而起,由浓转薄,一方清澈的湖泊缓缓现于眼前。远处的湖水与近处的芦苇在晨风中微动着,别的不说,光是这番美景,也是不虚此行。

第64章 这么弱,不男人

    徐皎迎着日光,深吸了一口湖边清冽的空气,翘唇而笑,“真好!”她昨日对景钦说的,可都是实话,她喜欢一切美好的事物。

    少女穿一身浅色的襦裙,在清晨破晓的阳光中舒臂展颜,迎着风仰头闭眼,阳光好似将她莹润的小脸镀上了一层釉彩一般,腻白如瓷,长长如羽扇般的眼睫和肌肤上细腻的绒毛被映得清晰可见,粉唇弯弯,一抹恰到好处的弧度,柔软粉嫩得如同枝头三月初绽的桃花。

    察觉到窥探的目光,徐皎眉尖蹙着回过头,对上景铎的眼,后者啧啧两声道,“我家阿皎这副姿容等到再大两岁可是不得了,咱们景家的门槛儿怕是要被媒婆踏平了的。”

    徐皎懒得理他,沿着湖岸徐步而行。

    景铎忙跟上,嘴里却还喋喋不休,“我说真的,阿皎不相信大哥的眼光吗?大哥这些年可是阅美无数,什么样的美人儿没有见过?阿皎不只外貌出众,而且气质高华,来日这凤安城第一美人的称号非你莫属啊!”

    好吧,徐皎承认,她也不能免俗,喜欢听好话!不过,她真的很好奇,“大哥,你不渴吗?”都说了一路了!这大概,就是话痨的寂寞?

    景铎被问得一愕,仔细思考了一瞬,而后一点头道,“是有点儿!大千!”喊的是他身后跟着的小厮。

    大千忙上前来,将一个水囊奉上,景铎仰头灌了几口,润了润喉。景铎这谈兴又起,正待开口,徐皎已经先发制人地将食指抵在唇上,冲着他比了个噤声的动作,而后用嘴型对他无声说道,“有鸭子!”

    手往近旁的一处芦苇丛指了指,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晶晶亮。

    景铎难得还记得他们此行的目的,闭了嘴,跟着她蹑手蹑脚地走了过去。果然瞧见那芦苇丛的附近有两只野鸭子。比起家养的鸭子来,这些鸭子体型比较小,却很是灵活,不过一会儿,就是一个猛子扎进水里。不一会儿又从另一处的水面钻出来,浑身的毛都竖了起来,将身上的水都抖落。

    徐皎看得很是认真,渐渐变成了蹲身。

    景铎也跟着她蹲了下来,见她神色专注,难得地憋住了没有打扰她,直到听着耳边一声奇怪的咕嘟声——景铎蓦地转头望向身旁的少女,他没有听错,刚刚是有人在吞咽口水吧?

    徐皎也转头看向他,神色认真,“大哥哥可会射箭吗?”

    景铎惊得双瞳微缩,继而便是忙挥手道,“不会不会,我也就玩儿过几天弹弓,那可都是七八岁时候的事儿了,被祖父揍了一回屁股之后就再不敢了!”

    居然吓成这样......徐皎啧啧了两声,无意深究,只是转头又望向水面,许是察觉到了人声,越游越远的两只小鸭子,叹了一声,“可惜了。”

    “可惜什么?”景铎不解。

    “可惜那鸭子虽然不比家养的肥美,但常年活动,肉吃起来一定细腻劲道,做道汤应也不错。”更可惜的是,身边没有一个她说想吃什么野味时,就引弓射箭,给她打来的人。

    徐皎黯下双眸,心情莫名有些失落。

    边上的景铎却已经惊喊起来,“你......你居然想着吃?”

    徐皎有些不耐烦,扬高下巴,横他一眼,“拜大哥哥所赐,不是吃不成了吗?连射个箭都不会,这么弱,像什么男人?”后头这一句,虽然压低了些音量,更像是自言自语,可配上她那上瞄下瞥,明显不屑的眼神,也是杀伤力十足啊!

    景铎跳了起来,“谁说我弱?谁说要会射箭才像男人了?景玥,有你这么说自己兄长的小娘子吗?”

    徐皎却理也不理她,径自迈开了步子。景铎不甘心地追上去要自辨,徐皎却已经又脚步一刹,转头,一双眼睛闪闪亮将他望着道,“大哥哥不会射箭,可会泅水吗?不!也用不着泅水,只要会淌水就可!”

    “你又要干什么?”景铎被她那亮晶晶的眼睛看得乌云罩顶,心生不祥。

    “我只是突然想到,这里有这么多野鸭子,那定是少不了野鸭蛋的。大哥哥不如去那些芦苇荡里找上一找,说不得就寻着了。”徐皎素白纤细的手指往不远处的芦苇丛一指。

    景铎顺着她的指尖望过去,瞬间石化。“景玥,你一个小娘子,怎么就想着吃啊?”

    “想着吃怎么了?大哥哥没有听过民以食为天?而且啊,大哥哥是没有吃过这些野味,自然不知道它的好处。这才是真正的美味,比起你说的那些什么德庆楼的松鼠桂鱼,一品楼的一品香都要好吃无数倍。只是可惜了,大哥哥不只不会射箭,这野鸭蛋也别想弄到。”徐皎叹息着一摊手,表示遗憾。

    景铎额角抽了两抽,“你少拿激将法激我,我告诉你,我才不上你的当!”

    徐皎“咦”了一声,变聪明了?“唉,只是可惜了,大哥哥怕是尝不到这真正的美味了。”

    景铎脸色难看,正待反驳,突然听得身后不远处一声忍俊不禁的笑声。徐皎也听见了,两人转头看去,便见着湖边林中,缓缓踱出一行人来。

    当先一人,是个身穿家常衣裳的妇人,两鬓有些斑白,略显老态,也挺瘦的,可精神头还算得不错。虽然是一身寻常富贵人家的打扮,可身上浸淫多年,流于自然的贵气和威势却是扑面而来。

    徐皎转头往景铎看了一眼,见他面色有异,眉尖不由一蹙,只是不及开口,便听得那妇人道,“无意偷听二位说话,只是刚好路过,凑巧听见了,觉得甚是有趣。方才小娘子所说的,是真?”

    须臾间,妇人已是走近,朝着徐皎一睐道。

    徐皎面色有些发僵,干笑道,“夫人指的是......”

    “那野鸭子和野鸭蛋是人间美味的话。”

    徐皎的笑容越发尬了,“其实我也未曾吃过,方才只是与兄长闹着玩儿的。不过,我在乡野中长大,从前机缘巧合与一些友人吃过一回野味,至今回味无穷。虽然当时吃的并非这野鸭子和野鸭蛋,不过想着应该也是一样吧!许是记忆中的味道格外的鲜美,便一时起兴,与兄长说笑了一番,让夫人见笑了。”

    那夫人听罢,反倒更感兴趣了似的,转头往湖面望去,“被你这么一说,我倒更是好奇了。”

第65章 打的什么主意

    “怕是还要等好一会儿呢,小娘子不妨与我说说,你之前说的与友人一道吃的野味是什么?又是怎么个美味法的?”

    徐皎正发愣地看着湖面发呆呢,骤然听得身边这一声问,回过头望向坐在对面的妇人。

    今日算得见识到什么叫真正的恣意了。面前这位夫人不过听她提了一嘴野鸭子和野鸭蛋,便立时吩咐她身边的随从去给弄来。她身边的人二话不说就去了。这位夫人又说相请不如偶遇,直接请了他们兄妹一道等着品尝徐皎口中的美味。这就是为何他们此时一起坐在这座湖中凉亭的原因。

    望着面前老态尽显,瞧着没有比吴老夫人年轻上几岁的妇人,听她问得好奇,可一双眼睛却如死水一般,波澜不惊,徐皎将一声叹息掩在眸底,却是笑着语调轻快道,“那回,我与友人结伴郊游,半途巧遇一只雉鸡......”

    徐皎本就是个擅长讲故事的人,将那时发生的事儿能说的会声会影说了,不能说的稍加改动,增加戏剧冲突,妙语连珠,跌宕起伏,徐皎都不由慨叹,原来不只是奥斯卡欠她一座小金人,她还有编剧的天分。

    一顿野炊而已,都能被她讲得这般荡气回肠,引人食指大动。

    故事告一段落,徐皎有些不好意思地望着坐在对面笑眯眯看着她的妇人,欠身道,“夫人见笑了。”

    “我倒是觉得甚是有趣。”那妇人淡笑道。“说了半晌的话,小娘子口渴了吧?这里有茶、有果子露,也有酒,想喝什么你自取!”

    何止是酒啊,石桌上满满当当摆着的瓜果点心,就好似变戏法儿一般变出来的。

    徐皎抬眼一瞄妇人手边的酒坛子,便也伸手取了一坛酒道,“夫人一人喝酒无趣,倒不若我与你对酌!”

    “阿皎?”边上景铎惊了,沉着嗓喊了一声。

    徐皎没有理他,对上妇人沉凝打量的眼,她拍开酒封,与妇人一般倒了一杯酒,朝着妇人遥遥一敬,“夫人,请!”说罢,仰头饮尽。酒液入喉,她微微颦了眉,“这酒......”

    “怎么?”妇人挑眉问。

    “有些寡淡了。”徐皎好似没有察觉到边上景铎给她递的眼色,砸吧了下嘴,似在品味方才那酒,而后,就是道。

    妇人倏然而起的笑声淹没了身畔景铎的抽气声,“你这小娘子甚是有趣啊!我也觉得这酒寡淡了些,可惜啊,让他们给我寻点儿好酒,个个都是阳奉阴违,我本来存着不少的佳酿,偏被他们一个个藏了起来,否则什么时候还能请你这个小娘子喝个痛快!”

    “若下回还能遇见,换我请夫人喝酒!”徐皎笑着又倒了一杯酒。

    “你这小娘子的性子倒是爽利!”妇人也是朝她一敬,两人相视一笑,一饮而尽。

    不一会儿,妇人的那些手下不只将野鸭肉和野鸭蛋弄了来,还按着徐皎说的方法,就着此处能寻着的材料草草料理成了吃食,送上前来。

    妇人一边喝着汤,一边点了点头,“不错。果真如小娘子所说,就着这湖光山景,吃着这野味,倒别有一番清奇滋味。”

    虽是嘴里说着不错,但她也不过吃了寥寥几口,就放了箸。

    徐皎瞄了一眼她清瘦的身形,默默垂下眼。

    妇人眉宇间添了些倦色,她的随从上来低语了两句,她便是与景家兄妹二人告辞,带着人走了。

    景铎转头望着徐皎,长叹一声道,“阿皎真是......”默了一瞬,大抵不知该如何措辞,最后,默默朝着她竖了竖大拇指。

    徐皎恍若未见,转头看了看天色,“不早了,回吧!”说着,便是转身而行。

    等到上了马车,晃晃悠悠往回城方向而去时,徐皎才问道,“方才是太后娘娘还是长公主殿下?”

    景铎大惊失色,“你怎么知道?”

    徐皎翻他一个白眼,“猜的!我又不是傻子!”

    景铎呵呵干笑了两声,“是长公主殿下。”

    徐皎并不怎么意外,可是想起长公主殿下明明应该与赵夫人等人差不多年龄,却苍老成了这般,眉尖又是一蹙。

    “长公主殿下自从舞阳郡主出了意外之后,就到了帝陵前结庐而居。”

    “帝陵离着东湖不远吗?”今日当真是巧遇吗?“今日出门,祖父可有交代你别的什么?”

    “倒也有一段距离,不过......”景铎这才听出她的弦外之音,“你是觉得今日的事儿是祖父特意安排的?”

    大哥,你这反射弧是不是有些长了?徐皎不想吐槽,“挺巧的,不是吗?”

    “祖父倒是未曾交代我什么,不过东湖风光不错,长公主偶尔来游玩也没什么奇怪啊!至于祖父是不是一早就知道今日长公主会来,我就不知道了。”

    徐皎看他一脸的无辜,倒是真相信他什么都不知道,换作她是景老头儿也不会告诉他这些事儿。想到景老头儿,徐皎有些脑壳疼,闭着眼,往车厢壁一靠,那只老狐狸!

    景铎大抵是瞧出她心情不好,小心地瞄着她,难得地闭了嘴,不敢闹她。

    好一会儿后,徐皎才睁开眼问道,“大哥哥可知道舞阳郡主是怎么出的意外吗?”

    “去年秋狩,舞阳郡主自小骑的马突然发了疯,将她从马背上甩了下来......”后头的话,景铎没有说出,可徐皎也明白了,从马背上跌下来,弄得不好,是连脖子也能跌断的。“说起来,也是倒霉催的。长公主当年可是巾帼不让须眉,随着先皇一道征伐过沙场的,就是北羯也在她手里吃过败仗。舞阳郡主身为长公主的独女,也是自小当成男儿般教养着长大的,弓马骑射都是娴熟,那马也是自小骑到大的,谁能料到她竟会出这样的意外?”

    听着景铎唏嘘,徐皎目下微微一闪,这些皇家秘闻原也不是他们能置喙的。既然都说是意外,那便只能是意外了。

    她关心的是......“大哥哥,如果今日的事儿是祖父特意安排的,你说他老人家打的是什么主意?”

    “还能为什么?自然是想你在长公主面前露个脸,等到长公主挑选义女时,你可以赢面大一点儿啊!”景铎看傻子一般看她一眼,理所当然道。

    徐皎一阵气噎,“这么肤浅的理由你都能想到,长公主会看不出吗?”

第66章 指点迷津

    这样的刻意,长公主难道瞧不出,不会心生抵触吗?

    景老头儿那样浸淫官场半辈子的人会犯这么低级的错误?她怎么就这么不信呢?

    “等等!”徐皎双眸陡然一亮,“大哥哥,你说,祖父会不会就是故意的?他其实根本不想让我当什么长公主的义女,所以才特意反其道而行之,就是想让长公主不选我?”

    景铎眉心苦恼地紧皱,“祖父他老人家的心思,你问我?我哪里会知道?可给长公主做义女这事儿不是天大的好事儿吗?祖父为何不愿?再说了,你有什么不明白的,不如直接去问祖父啊,自己在这儿猜来猜去,有意思吗?”

    徐皎有心事,在他这儿也问不出什么来,就是转头望向了窗外。

    景铎却不肯放过她,在她耳边喋喋不休道,“阿皎啊,你一个小娘子怎么也学着喝酒呢?还嫌那酒寡淡,你难不成还喜欢喝烈酒啊?还好这酒味儿淡,回去路上散散,也不剩什么了,可你千万躲着些,别往长辈们跟前凑,否则……”景铎哭丧着脸,“说不得我又要被祖父揍一顿了。”

    “旁人教的!”徐皎望着外头车窗外,轻声呢喃道。

    “什么?”景铎没有听清,“阿皎你方才说话了吗?”

    “我说……大哥哥,你当真与二哥哥是双生子,又都是一同被祖父亲自教养着长大的吗?”徐皎甜笑着问道。

    “自然当真!你什么意思?”景铎皱了皱眉,徐皎已经转过了头去,景铎过了好一会儿才喃喃道,“阿皎,我怎么觉着你这话好似有些埋汰我的意思啊?是我意会错了吧?肯定是我意会错了!”

    徐皎心里始终记挂着这桩事儿,回了明月居也在思虑着,难不成真的去找景老头儿问?那只老狐狸会对她明言?

    “那是什么?”抬起眼见半兰正和一个粗使婆子将一个小缸往高几上搬,瞧着不像是之前就有的东西。

    “这个啊!这个是方才二郎君身边的二水送来的,说是二郎君送给娘子的。”那婆子笑眯眯答道。

    徐皎走过去一看,见那小缸里有两尾锦鲤,一金一红,比之前在外书院门口那两尾要小些,却还是一样的灵活。

    “还有这些鱼食,二水说只要娘子好生喂养,这两尾鱼儿很快也能肥硕起来的。”婆子笑呵呵将两只小罐子送了上来。

    徐皎因着这肥硕二字笑了笑,同时眼睛已是亮起,转头对半兰道,“你前两日做的那些南方口味儿的点心很是不错,这会儿再去做些。二哥哥给我送了这鱼来,我也得投桃报李不是?”

    晚膳前,半兰做的点心得了,用一只食盒装着,被拎着一道去了景钦的院子。

    徐皎想,好在这个朝代没有明清时候的礼教严苛,否则她也不用当什么炮灰了,直接能憋屈死。

    景钦下衙回来一会儿了,徐皎到时,他正在书房里,被二水直接引着进去了。

    兄妹二人相互见了礼,徐皎将点心送上,说明了来意,却没有急着走的意思。

    景钦目下轻闪时,让二水送了茶水糕点上来,便让他和半兰一起退到了书房外,他引着徐皎在椅子上坐了,给徐皎端了一杯热茶,“二妹妹可是有话要说?”

    “二哥哥真是心明眼亮,小妹确有一事想向二哥哥请教!”徐皎忙甜笑着送上一顶高帽子,景钦抬起一双眼,静静望着徐皎,徐皎抿了笑,“二哥哥自幼在祖父身边长大,自然比我要了解祖父许多。不知道,二哥哥觉着,祖父他到底是希望我成为长公主的义女,还是不希望?”

    居然问的这样直白。景钦掀唇一笑,“今日二妹妹已经见过长公主了?”

    徐皎点头。

    “二妹妹刚从惠阳回来,自然不知。可舞阳郡主当年那一幅赏春图得过陛下恩赏,几乎整个凤安城的人都知道舞阳郡主擅画鸭子!”

    徐皎听到这里,已是心领神会,连忙起身朝着景钦蹲身敛衽,深福了一礼,“多谢二哥哥指点迷津!”

    “我可什么都没说,这到底是二妹妹的事,二妹妹心里自有掂量!”景钦谦虚得很。

    徐皎面上没再说什么,心里却还是领他的情,正待要走时,目光不经意往桌上一瞥,正好瞧见景钦摊在桌上的几张纸,“二哥哥在练字?”本只是随口一问,仔细一看,却见那上头的字说是字,却是弯弯绕绕,是字又不像字。

    她眉尖一蹙,“这是?”

    “哦,闲来无事,所以学学羯族的文字!”景钦淡笑着道。

    徐皎却是听得双目一亮,“二哥哥还懂羯族文吗?”

    “学了两年了,略通一二。”景钦一如既往地谦虚。

    虽然才认识了这么两日,但徐皎觉着他说的略通一二,绝非只是“一二”而已。

    “不知道二哥哥可方便教教我?”徐皎将自己的心思挑明。

    “你想学?”景钦有些诧异。

    徐皎点头,双眸晶晶亮,她自然是真的想学。

    景钦拿了两本他自己学习时写的手稿给徐皎,不只有与汉字的对照,还有标注的读音,释义,甚至组词和造句。

    徐皎翻了两页就心生感叹,自家这位二哥哥,还真是个做学问的天才。这两本手稿,用于启蒙再好不过。

    徐皎谢过他,抱着手稿回了明月居,饶有兴致地学了好一会儿。

    引得半兰这么一个沉默寡言的闷葫芦都憋出一句问来,“娘子,只练这个,不画会儿画吗?”

    “放心吧!那画我已经准备好了。”

    怎么就准备好了?除了昨日上午,就没有再见她画过啊!

    转头见徐皎居然又埋首去画那些歪歪扭扭,恍若蝌蚪一般的羯族文字去了,娘子到底分得清主次吗?

    第二日,景家收到了宫里送来的帖子,请她们一家三日后进宫赴赏荷宴。

    这自然是个由头,阖府上下都知道,赏荷宴上就要从这三家的娘子里决出长公主的义女了。

    吴老夫人一下子急慌起来,忙让玉娘催促着给景珊和徐皎做的衣裳和首饰。

    而后又将徐皎叫到身旁,小声问她,“那画你学的怎么样了?”

    徐皎笑得甜美,“都差不多了,祖母放心。”

    赵夫人也问起,“画如何了?”

    她一样这么回答。

    就是景铎也问了一回,倒是景钦和景尚书好像全没这回事儿一般,问也未曾问过。

第67章 赴宴遇亲戚

    转眼就到了赏荷宴这日。

    徐皎还在半梦半醒时,就被琴娘和半兰从床上扒拉起来,开始给她梳洗打扮。

    不一会儿,玉娘也来了。还给徐皎带来了一套时下凤安城最是时兴的头面。徐皎一看那一套赤金镂空镶粉色珍珠的首饰,双眼就是悄悄亮了起来,一定很值钱。

    差不多妆扮好时,吴老夫人和赵夫人来了,都是将她上上下下打量了个遍,不难看出的紧张。

    到外头时,严夫人和景珊已经收拾齐整,等在外面了。

    这母女二人自然也是精心妆扮了的,可景珊抬眼见着徐皎那一身妆扮,脸色就有些不好看了。

    边上严夫人给她使了个眼色,她撇了撇嘴角,有些不甘不愿地喊了一声“二妹妹”。

    “阿皎不紧张吧?放心,今日咱们一家子都在一处,你只需跟着就是了,凡事有我们呢!”严夫人微微笑着,语带关切,面色与语气真诚无比。

    即便徐皎知道这是假情假意,可还是不得不感叹严夫人的演技,尤其在景珊那拙劣演技的衬托下,更是凸显,果真是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多谢大伯母!我们都是景家人,祖父说得好,一笔写不出两个景字,与你们在一处,我自是没什么好担心的。”徐皎笑着应了一句,明眸回睐间,挽了赵夫人的手,“走吧!”

    到了府门外,景家的男人们已是候着了,景尚书对徐皎不过说了一句话八个字,“尽力就好,一切随缘!”

    徐皎点着头应了声。

    对于皇宫,徐皎还是很感兴趣的。进宫的一路上,少不得到处看看。这宫城没有后世的精致,但宫殿大多都建在高台之上,打眼看去,便已是巍峨。

    飞檐斗拱,殿宇连着殿宇,让人目不暇接。真不得不感叹古人的智慧与鬼斧神工,徐皎一路看着,眼里的惊叹藏也藏不住。

    哪怕瞧见了景珊偶尔瞥过来的视线里尽是不屑,说不得心里也正在骂她土包子,她也是顾不上的。

    也不知走了多久,终于走到了今日设宴的园子。四周松柏常荫,凉意袭人,一大片荷塘在阳光下摇曳生姿。

    景府也有荷塘,却算不上大,而且,这两日荷花开得尚少,可眼前这一片荷塘却一眼瞧不见边。荷叶田田,一片紧挨着一片,就好似一把把大大小小,或深或浅,绿得醉人的翡翠伞,中间托起一朵朵粉红的芙蓉,徐皎也不由得在心里叹了一句——“灼灼荷花瑞,亭亭出水中”。

    奈何,真正心无旁骛去欣赏这美景的人却没有几个。

    荷塘边上,已是衣香鬓影,人影幢幢。这样的场合,自来都是社交比赏花更重要的。

    这样的场合,吴老夫人和严夫人常来,应酬起来,如鱼得水。就是景珊,也有她平日里一起玩耍的小姐妹,转头便与她们一处玩儿去了。

    赵夫人这个性子,又离开凤安日久,徐皎本以为怕是不适应的,就想着陪在她身边,谁知,才逛了没一会儿,就听着一把很是激动的嗓音响在身侧,“阿妩!”

    徐皎和赵夫人一回头,就瞧见一个盛装打扮的娇小妇人并一个也是娇小的女孩子神情激动地站在她们身侧不远。

    赵夫人的神情一下子柔和下来,弯起粉唇轻声唤道,“茜娘!”

    那妇人一瞬间就是红了眼眶,敛着裙摆就是风风火火靠了过来,到得近前,一把将赵夫人抱住,“你可算是回来了!之前听说你回了凤安城,我就立刻送了拜帖去景府,偏生你倒好,送了回帖来说暂不见外客,过些时日再来登门拜访。若不是知道你定来这赏荷宴,又被子虔拦着,说你刚回来,定有许多事情要处理,我就不管什么礼数,直接冲到你们府上去了。”

    赵夫人轻轻拍着她的肩背,笑着道,“你呀,还是这么个等不及的急性子!也得亏还有个周子虔能镇得住你。”

    “他?镇得住我?要不是他说的有理,他敢拦我,非打得他跪下求饶不可!”妇人扬着下巴哼道。

    徐皎在边上看得纳罕,没成想,还能遇着这一款半点儿不装的贵妇啊!

    “适可而止,你也不怕让孩子们笑话。”赵夫人语声里带进了一丝无奈。

    说到孩子,妇人连忙从赵夫人肩头移开道,“俏俏,快来见过你姨母和表姐!”

    赵夫人亦是对徐皎道,“阿皎,这是你的姨母袁夫人和表妹俏俏!”

    听得这一句介绍,徐皎陡然想起来了。在船上时,琴娘与她说过的,赵夫人是家中独女,自父母故去后,娘家已经没什么亲人了。却有一个姓袁的表妹,自小与她亲厚,情同姐妹,嫁的是凤安周家,表姨夫是个武举出身的,如今是兵部侍郎的官职。

    两个女孩子上前来,各自与长辈见了礼,一声“姐姐”,一声“妹妹”的招呼过,徐皎便已被袁夫人拉住了手,上上下下地打量,“阿皎真是长成大姑娘了,这眉眼生得极好,可是美人儿!”

    她赞叹着,可不知为何,眼里却有一缕疑惑一闪而没。

    那一瞬的疑虑让徐皎心下微微一沉,从方才的情形就可以看出,这位姨母与赵夫人关系极好,难不成,她知道自己是个假冒的?

    正在思绪飞转时,腕上落了个东西,徐皎低头一看,见是一只水头极好的翡翠玉镯,刚才这只镯子就戴在袁夫人的腕上,她忙推拒道,“这使不得,太贵重了!”

    “有什么使不得的,我和你母亲不分你我,我的就是你的,何况,这镯子本是一对,原就是想着你和俏俏一人一只的,你若再推辞,姨母可不高兴了。”袁夫人说着还真拉沉下脸来,佯装不悦。

    徐皎不由得转头看了赵夫人一眼。

    赵夫人点点头道,“既是你姨母的心意,就收下吧!”

    徐皎不再推辞,甜笑着道,“多谢姨母了。”

    “这还差不多!”袁夫人满意地笑着拍了拍徐皎的手,“好了,你和俏俏俩一块儿玩儿去吧!我和你母亲说会儿话!”

    徐皎和周俏自然是没有异议,行礼后,就转身离开。

    周俏看上去有十二、三岁,是个安静且有些腼腆的女孩儿,与她的母亲那爽利的性子倒很是不同。可外貌上却好似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都是小小一只,娇俏可爱。

第68章 故意说给你听

    在路上,周俏都是隔着一步的距离紧跟着徐皎,一双眼不时地落在徐皎身上,带着好奇的打量,并不让人生厌。

    徐皎一个目光瞥去,正好将她偷瞄的视线逮了个正着,小姑娘的脸刷的一下就红了,是红到快爆炸的那种红,徐皎停下步子,笑了,“俏俏看什么呢?莫不是我脸上脏了?”

    周俏将头摇成了拨浪鼓,还是红着脸,细声细气地道,“我从小就常听母亲提起阿皎姐姐,说表姨夫那样的神俊人物,加上姨母的美貌,阿皎姐姐定是个天下无双的。今日终于得见了,所以有些好奇!”

    “哦……”徐皎拖长了尾音,“但愿没有让俏俏失望!”

    “没有没有!怎么会失望呢?阿皎姐姐比我想象当中还要好看,还要好得多!”孩子忙正色道,一双眼睛直直将徐皎望着,就怕她会不相信一般。

    徐皎看她一双黑葡萄似的眼睛瞪得圆圆的,衬着小脸上认真又忐忑的表情,像只小仓鼠一般,不由“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一时手痒,没有忍住,伸手过去就是捏了捏她的脸颊,“真可爱!”

    周俏惊讶得一愣,继而便是笑了起来,有些不好意思,更多的是欢喜。

    经由这么一闹,周俏少了两分拘谨,怯怯看着徐皎,忍不住问道,“阿皎姐姐素日里都喜欢什么消遣?”

    消遣?她这辈子最大的愿望就是躺平当咸鱼,混吃等死!可是吧……望着面前一脸真挚将自己望着的小姑娘,这么说会不会让她世界观崩毁?

    徐皎略一沉吟,笑着抬手往面前的荷塘一指道,“俏俏看着这景可美?”

    周俏转头一看,凉风习习,吹得田田荷叶荡起了浪,真真是碧波千顷,亭亭而立的荷花随风轻点,就好似一个个身穿舞衣的仙子在翩翩起舞一般,婀娜多姿。

    周俏点了点头,“自然好看!”

    “我头一眼见着这样的美景,就会手痒,巴不得手边就有笔墨纸砚,可以立时泼墨作画,将这美景都收入我的。可惜,我手边没有纸笔,这冲动按捺下来,最后就只变成另外一种想望了。”

    “什么想望?”周俏好奇地追问。

    徐皎狡黠地一笑,朝着她眨眨眼睛道,“只想着这荷花和荷叶可以摘下来泡荷叶茶,做荷花露,煲荷叶粥也不错。等过些时日,得了莲子与莲藕,就还可以做数不尽的美食。”

    “所以啊!我是个大俗人,于我而言,人生乐事,无他,唯二,画与吃也!”徐皎伸出两根手指在周俏面前晃了两晃。

    周俏听着就是笑了起来,真正发自内心欢悦的笑,整张小脸都亮堂起来了,“阿皎姐姐才不是俗人呢!这大俗即大雅,要我说,阿皎姐姐不只有意思,更是雅到了极致,这人生方得滋味!”

    徐皎抬手轻环小姑娘纤巧的肩膀,“行啊!俏俏,真是玲珑剔透!”

    被夸赞了,小姑娘不好意思地又微微红了脸,“阿皎姐姐说的那些荷花荷叶做的吃食,我倒也会一些,回头捣鼓出来了,送去给姐姐尝尝。”对上徐皎纳罕的眼神,小姑娘压低嗓音道,“实不相瞒,姐姐喜欢吃,俏俏却恰恰有一爱好,就是喜欢烹制美食。”

    徐皎听罢,也是笑起,“所以,咱俩这算一拍即合?”

    两个姑娘相视莞尔。

    正在这时,几个人走过身边,带来一阵香风,脂粉的味道,是几个小娘子,徐皎抬眼就瞧见了当中一抹有些眼熟的身影,是景珊。

    “那位便是你家二娘子了?”当中一个嗓音响起,并未刻意将音量压低,显然是不怕她听见,或者是故意要让她听见。

    那几人在不远处的柳树下站定,遥遥往这头看过来。

    景珊瞄了一眼徐皎,点点头道,“是啊!”

    “瞧着长得倒还不错,但你叔父当年可是说的郎艳独绝,世无其二啊,她这样,说是景家二房的女儿,未免又太普通了些吧?”

    “万一人家人不可貌相,虽然未曾继承父亲独绝的外貌,却习得了一手让人惊艳的画技呢?”

    “惊不惊艳的,一看便知。今日这位景二娘子一会儿定是会当众作画的。”

    “是了!景二娘子正是为了长公主遴选义女之事才回凤安的吧!阿绫,你这位妹妹的画你可见过,画技如何?是不是当真是虎父无犬女?”

    “这个……”景珊一脸为难,欲言又止,片刻,才长叹一声道,“我不曾见到过二妹妹的画作,不过想必她已是成竹在胸的,定不会辱没了叔父的声名……”

    假模假样的,徐皎再听不下去了,拉了周俏就从那处走离,直到离得够远了,这才停了步。

    周俏小心地望着她的脸色道,“阿皎姐姐,她们定是故意的。那里头有一个是魏国公府的五娘,她姐姐与阿皎姐姐你也是同一日的生辰。”

    徐皎心领神会,安抚神色明显不安的小姑娘道,“俏俏放心,我心里有数。”

    那些人说话虽是不中听,但谈及她那位便宜爹时,语调却是尊崇得很,看来,便宜爹果真是个盛名在外的。

    徐皎一双眼睛微微闪烁了一下。

    不一会儿,宫里的贵人们联袂而来。

    徐皎之前听说太后病了,但大抵是人逢喜事精神爽,今日居然也起了身,瞧着虽是憔悴了些,但倒算不上满面病容。

    长公主扶在她的左手边。与她们身侧那些嫔妃们相比,这母女二人看上去都要苍老了许多。看来,传闻不虚,舞阳郡主的死确实让这母女二人深受打击。也难怪皇帝连公然找替代品这样的主意也想得出来,这母女二人也接受了。

    这满园子的内外命妇,以及各家的娘子们不管心里怎么想,面上却是半点儿不露,恭敬又热络地向贵人们请了安,又寒暄了几句。

    太后安坐园中主位,轻啜了两口茶,就进入了正题,“听说今日来了几位与哀家和延平甚是有缘的小娘子,不妨都上来见见。”

    延平正是长公主的封号。

    为长公主遴选义女之事虽是各家都心知肚明之事,但皇家要罩上遮羞布,谁也不会不识趣地去挑破。

    因而,哪几位是与她们有缘的,大家也都清楚,便纷纷笑言着退让开来。

第69章 想攀高枝想疯了

    徐皎被吴老夫人一个眼神催促,与魏国公府和王家两位娘子一并站了出来,到太后等贵人跟前,向她们见礼。

    站起身时,就能感觉到许多目光都落在自己身上,带着探究与审视,让人很是不舒服。

    但这是她一早就预料到了的,所以仍然可以甜笑着安之若素。

    太后眯眼将她们打量一番后,就是笑着点头道,“都是花骨朵儿一般的人物,瞧着也让哀家心生欢喜!莲娘,看赏!”

    太后身边一个女官轻福了个礼,便是与一个端着托盘的小宫女一道上前来,将托盘上的三支玉钗一一赏给几人。

    那玉钗无论从质地还是款式来看,都是一模一样,还真是不偏不倚。

    几个娘子纷纷蹲身福礼谢恩。

    太后转头望着不远处的荷塘,叹一声道,“风光正好,只可惜哀家身子不好,不能时时外出,却又不想辜负了美景。几位娘子听说都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不妨劳动你们给哀家画一幅画,将这美景留在画中,也让哀家不出殿就能览尽风光,如何?”

    看来,景老头儿的消息很准啊,还真是考这个!不过,不用特意去看,也知道身侧另外两个“备考者”也都知晓,唉,考前漏题啦!说到底,还是站在同一个起跑线上,很公平!

    三个人被引到了荷塘边上的一处敞轩,敞轩四周都垂下了轻纱,在风中轻舞。里头已经置了三张桌案,案上摆着一式一样的各种颜料与宣纸画笔,应有尽有。徐皎一看,双目就是亮起,果然是宫里,就是骄奢淫逸……呃,出手阔绰。

    几个娘子净了手,就开始执笔作画,徐皎转头望了望敞轩外,荷塘边上浅水处,有几只野鸭子姿态悠闲地在游水,她弯起红唇,已是静神定心,执起了画笔。

    等到画成,被收走时,徐皎垂下眼睛,慢条斯理地将方才挽起的袖子轻轻放下。察觉到边上投来一道视线,徐皎转头就望见了王十一娘打量的目光。

    后者猝不及防偷瞄被撞见,却是落落大方朝着她一点头。

    徐皎翘唇一笑,娇俏甜美。

    王十一娘微微纳罕,这位景二娘子画画时,与此时此刻好似全然不同的两个人。方才的她全神贯注,整个人身上焕发出一种说不出的神采,沉定却又不暗淡,光华却又不耀眼,让人还未瞧见她的画就已生出无限的期待来。

    而此时的她,分明就只是一个普通的小娘子,未语而笑,烂漫天真。

    方才就站在敞轩内伺候着她们几人画画的内侍笑着道,“几位娘子,请一并过去吧,太后和皇后、长公主诸位贵人还等着呢。”

    徐皎几人福身为礼,随在内侍身后去了敞轩。

    堪堪行礼站定,太后便让人将几人的画作展开来,颇有些迫不及待的意思。

    三幅画按着完成的顺序依次打开,徐皎是最后画完的,所以在最后。

    她敛眸站在旁边,瞧着魏五娘和王十一娘的画作被打了开来,两人的画都是今日的荷塘之景,主角都是野鸭子,画法看上去甚是眼熟,不就是与徐皎之前在那幅舞阳郡主的赏春图上瞧见的一模一样吗?

    只不过,魏五娘的笔触要稚嫩些,而王十一娘不愧是琅琊王氏出身,百年世家浸润的底蕴在她呈现得淋漓尽致,就连徐皎阅画无数的眼睛,几乎都难以辨认这幅画上的鸭子与舞阳郡主的有什么区别。

    要知道,临摹名家之作你可以反复从名家其他的画作,以及他习惯的笔法、画技,以及前人已经临摹的心得上琢磨、练习,甚至是他的经历与作画时的心境也对你的临摹可以起到一定的辅助作用,虽然不简单,却也难不过去临摹一个稚女随心而就的画作。

    可王十一娘却做到了,而且是临摹得惟妙惟肖,几可乱真,可见她定是下足了功夫。

    徐皎悄悄瞄了一眼太后和长公主的脸色,见她们果然都是神情激动且带着两分恍惚地看着王十一娘那幅画,她眼底掠过一道亮光,抿住嘴角的笑,垂下了头。

    在场的其他人自然也瞧出了端倪,只不说破罢了。太后稳了稳心神,又道,“还有景二娘子的画未曾瞧过,当年九嶷先生的画技可是惊才绝艳,让哀家至今想起,仍觉心中震撼啊!”

    此话一出,众人的目光便又回到了徐皎的身上。

    她忙惶惶欠身道,“太后谬赞了。先父去得早,臣女未有幸得父亲教导,何况珠玉在前,臣女只怕会让太后娘娘和诸位贵人失望。”

    “景二娘子有些太谦虚了!”太后笑着一抬手,两个内侍将徐皎的画缓缓打了开来。

    待得瞧清那幅画时,隐隐听到了几声抽气声,之后便是一片静寂。

    徐皎的画,与魏五娘和王十一娘的截然不同,虽然也画了野鸭子,可画的主角却是荷花。

    那两只野鸭子,不过是荷花之下一处点缀。

    然而,那荷花却是画得真正好,田田荷叶间,两朵红莲娉娉婷婷自水中浮起,雍容高贵、出泥不染,也不知是用的什么画法,竟是每一处都恰到好处地好看,恍似是从那画纸上开出了真正的荷花。

    荷花下,那两只鸭子一只正歪着脖子摩挲着颈边的绒毛,另外一只则正从水里钻出,摇晃着脑袋甩落身上的水珠,因着它们,整幅画好似动了起来。

    那两只鸭子自然与舞阳郡主的画作没有半分相似,但却灵气十足,让人挪不开眼去。

    这一幅画,若是落在平日里,自然是一幅传世的佳作,加之九嶷先生的盛名,还是一桩父女传承的佳话。可今日……这场合、这幅画是为什么大家都是心知肚明,便有些人目光各异地望着徐皎。

    这景家二娘子是想攀高枝想疯了,还是傻?

    四下里,死一般的静寂。

    吴老夫人和赵夫人都是白了脸,严夫人目光恍惚地看着徐皎的那幅画许久,才转头望向了她,眼底思绪翻腾。

    袁夫人和周俏有些担心地望着她,唯独景珊,在旁人瞧不见时,偷偷扯唇笑了。

    好一会儿,太后终于开了口,却是带着两分疑惑问道,“景二娘子可以说说你这荷花是怎么画的吗?哀家也瞧过不少荷花,这样灵气的,倒是头回见。”

第70章 是福不是祸

    “画荷,最易也最难,易者是容易入手,难者是难得神韵。这幅画之所以能入得诸位贵人的眼,臣女不过是仗着看得多些,所以,捡了个便宜罢了。”徐皎甜笑着回道。

    徐皎指的自然是古往今来那些名画画作,就连那句画荷最易也最难的话也是照搬张大千先生的,可这番话落在旁人耳里,却又是另一番解读,自然而然就想到了她那位便宜爹的身上。

    这自然也是徐皎故意将话说得模棱两可的原因。

    果不其然,太后就叹了一声道,“果真是家学渊源,景家二郎这也算后继有人了。”

    “只是知道九嶷先生擅长山水,却不知原来画荷也这般在行。”

    “九嶷先生少年时的画作涉猎广泛,花鸟人物也是有的。”

    “只是可惜,无缘得见!”

    众人七嘴八舌讨论起来,徐皎却听得有些汗颜,她这不算故意误导别人吧?

    “来人!将这三幅画送去前殿,请陛下阅赏!”太后笑着一挥手。

    捧画的内侍应了一声,将几幅画收起,往前殿送去。

    众女眷微微笑着,心思却不约而同绕到了今日最要紧的那桩事上。

    景二娘子这幅画是出彩,倒果然不负她父亲盛名。可这样刻意想要卖弄的心思如何能逃过太后和长公主的法眼?别的不说,长公主义女之位,景二娘子是别想了。

    如今看来,魏五娘和王十一娘之间,王十一娘的可能性更大一些,毕竟,她还有一个做皇后的姑母呢!

    大多数的人都这么想,就是吴老夫人与赵夫人亦然。

    太后显然也更中意王十一娘,抬手将她招到跟前去,细细打量她后,就是赞道,“这孩子眉眼柔和,倒是越看越合哀家的眼缘,延平,你看……”太后转向长公主,目露征询。

    长公主蹲身敛衽,福了一礼,“母后,儿臣想向您求个恩典。”

    “你说。”

    “儿臣平日府中寂寞,想寻个人作伴儿。今日见着景二娘子,觉得甚是喜欢,所以想将她收为义女,还望母后成全!”

    这话一出,满座皆惊。

    就是徐皎自己亦是惊得圆瞠了眼,这和她预想的不一样啊!长公主殿下,您怎么不按着剧本演啊!

    今日进宫的结果全然不在徐皎意料之中,她晕乎乎地坐着马车回了景府,全然顾不得吴老夫人的满心欢喜和赵夫人几度望着她复杂的眼神。

    找了个借口回明月居,她得先冷静冷静。她是一万个不乐意与大魏皇室牵扯到一处,本以为是万无一失的,到底是在何处出了纰漏?徐皎想破脑袋也想不通,头就有些痛了,再想想这事儿已成定局,头就痛得更厉害了。

    徐皎咸鱼状躺平在床上,什么都不想做。却听着一串急促的脚步声从外进来,紧接着,就响起半兰一板一眼,却难得带了两分急切的嗓音,道,“娘子,老太爷差了人来,请你立刻去外书房。”

    徐皎从床上弹坐起来,一脸的生无可恋,得!要兴师问罪了。

    到了外书房,却见房内不只景尚书一人,景钦也在。

    景尚书脸上瞧不出怒色,仍是笑眯眯的模样,见着徐皎,只是语气如常地轻笑着问道,“阿皎今日怎的会画那样一幅画?”

    太后让人将画拿去前殿请皇帝御览,彼时,景尚书就在御前,想必是已经见过了。

    “祖父,孙女是不是做错了?可孙女只是不想辱没了父亲的声名……”徐皎惶惶抬起眼,眼里已是泪光闪现,面上更是满满的不安。

    她当时想得好,以为画那么一幅画,既可以绝了长公主收她做义女的这个念想,还可以不堕了便宜爹的名声。她既占了人家女儿的名头,这也是该做的不是?

    谁知道,都已经这样了,长公主居然还出人意表地选了她。

    “二妹妹今日那幅画画得是真好,荷花最难画的不是花,而是茎。二妹妹的荷茎却是一气呵成,神韵天成。”

    “二哥哥也瞧过我那画了?”对于景钦懂画,徐皎却是半点儿不觉意外,听他说起,一双眼便是亮了起来。

    “没有想到二妹妹小小年纪,画功了得,改日定要向二妹妹讨教一二。”

    “不敢不敢。”徐皎谦虚着,一双眼睛却已弯成了月牙儿的模样。等到从外书房出去时,头也不痛了,胸也不闷了,脚步轻快得很,这叫什么?知音难觅啊!

    外书房内,徐皎离开后,气氛却是陡然一变。

    景尚书面上惯常的笑容消失不见了,沉凝着神色道,“长公主殿下到底是什么意思?她那般机敏之人,难道在东湖见到阿皎时,还不清楚我们府里的意思?加上今日阿皎这一出,更是表明了她以及咱们府上的意愿,强扭的瓜不甜,她缘何会行强人所难之事?”

    景尚书都想不通的事儿,景钦自然也想不通。

    他的唇线缓缓抿直,温润如玉的气质悄悄一变,只那嗓音仍是清雅中带着澹澹笑意,“祖父,此事已成定局。”

    景尚书自然也知道成了定局,叹一声道,“本想着不要卷进这漩涡当中,如今却也身不由己了。事已至此,是祸是福,也只能看她自己造化了。”

    说到这里,景尚书一顿,抬眼望着景钦道,“睿深,别的事儿,祖父都不强求。可唯独事及你二妹妹的性命,或是咱们景家的祸福,你不能不管!”

    景钦垂下眼去,并未明着回应。

    景尚书却悄悄松了一口气。

    正在这时,屋外却是传来一声呼哨,景钦眉心一蹙,转身走到外头,不一会儿再回来时,神色莫名道,“刚刚宫里传出来的消息,太后很是喜欢魏五娘和王十一娘,所以下了懿旨,让她们长伴宫中。”

    景尚书面色微微一变。

    景钦音色微沉,“祖父,也许长公主是真的喜欢二妹妹,也或许长公主是想卖我们景家一个薄面,不论如何,长公主此举,定有深意。说不得,我们景家已是欠下了一个人情。”

    徐皎全然不知这些,她本也不是杞人忧天的性子,转眼就都想开了。她当初朝不保夕的日子都走过来了,改变了炮灰的命数,她还怕什么?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天塌了还当被来盖呢!

    一夜好梦,从榻上醒来时,便听半兰报说,长公主府来了人。

第71章 没见过世面小家子气

    长公主派人送来了不少礼,都是给徐皎的。而且,那女官张嘴就是笑道,“长公主殿下想收贵府二娘子为义女的事儿,已是上禀了陛下,陛下也很为殿下高兴,特意给景二娘子一个恩典,责令钦天监择算良辰吉日,正式敬告天地祖宗,为二娘子正名。”

    “眼下日子还没有定下,不过,殿下已是搬回了长公主府,二娘子若是得空,便常过去走动!”

    送走了女官,吴老夫人仍有些恍惚,她家阿皎是当真入了长公主殿下的眼?而且,还得长公主这般重视,收个义女而已,不但要惊动钦天监,还要敬告天地祖宗?

    恍惚过后,便是欢喜,将严夫人和赵夫人喊到跟前,商量给徐皎置办些东西,倒是比嫁女儿瞧着更郑重些。

    徐皎迎着日头笑开来,看来,成为长公主的义女也不是没有好处的,至少往后出门就更方便了不是?

    其他的,既来之,则安之吧!

    赵夫人从百寿堂回来,就与琴娘商量起了正事儿,“之前说给阿皎添置婢女的事儿不能再拖了。”

    阿皎往后怕是要常常在贵人们跟前走动,只有半兰一个侍婢可不成。

    琴娘点头,“婢子一会儿就去办。”

    既然长公主府的人都送了礼来,又明言了长公主已经回了府里,让徐皎有空便去府上走动,景府这头自然也得有所回应,所以,第二日,徐皎便被吴老夫人催促着去了长公主府,本来吴老夫人还准备了不少的礼物,却是被景尚书一票否决了。

    说往后徐皎就是长公主的女儿了,若是送厚礼反而显得生分,就是之前长公主送到景家的东西,也都只是一些穿戴吃食上的寻常之物。

    最后,与徐皎同行的,就是一盆家里种的莲花,并一幅徐皎从宫里回来后绘成的莲花图,当然与之前在宫里那一幅不怎么相同。

    画成之时,就被景尚书讨要了去,与景钦两人赏玩了许久,那叫一个爱不释手啊,要不是知道这是送给长公主的礼物之一,景尚书只怕就是有借无还了。

    不过即便如此,景尚书也是厚着脸皮,话里有话地让徐皎答应回来后也给他画上一幅,他这才痛快地放了手。

    徐皎坐在去长公主府的马车上,手指摩挲着装了那卷画轴的木匣子,嘴角轻翘着,眼里闪过一抹狡黠。

    她给祖父画一幅莲花图,回头再向他借那幅便宜爹的青绿山水,他总不好再拒绝了吧?

    徐皎来长公主府,一早就派人送了拜帖,因而马车到长公主府时,已是有人等在了门口,正是昨日去景府的那位女官。

    见着徐皎,就笑盈盈福了一礼,道,“婢子见过二娘子!”

    徐皎忙将人扶起,“乔姑姑不必多礼。”

    乔姑姑笑笑,将徐皎往府内引,一边往里走,一边给她介绍着府中各处。长公主府的规制比起景府来,自然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只是却到底有些冷清了。

    却也不是说人少,来来往往也有不少人,可不知是不是因为偌大一个府邸,却只有长公主一个主子的缘故,空气里都飘荡着一种肃穆沉寂的味道。

    也不知走了多久,前头出现了很是平整开阔的一片空地,徐皎正觉得奇怪,不知是做什么的,就听着乔姑姑略略提高了音量喊她,“二娘子,这边走!”

    徐皎这才发觉自己方才一时想得入神,竟是停下了步子,忙不好意思地笑笑,紧跟在了乔姑姑身后。

    “这里本是演武场,殿下以往每日都要在这儿练上一两个时辰的,只是如今……”后头的话,乔姑姑没有说完,话尾隐在一记叹息之中,让徐皎的眸色也跟着微微一黯。

    之后,两人没再说话,又走了半炷香的工夫,就到了长公主所居的正院。

    院内更是静悄悄的,几乎听不见什么声响。两个侍婢守在门边,冲着她们躬身行礼,打起了帘子。

    乔姑姑引着徐皎进去,一股淡淡的药味儿混合着冷香扑入鼻中,徐皎眉尖微微一蹙,就已听得前头乔姑姑轻声道,“殿下,二娘子来了。”

    徐皎抬起眼来,见着长公主一身家常的衣裳,正坐在窗边一张贵妃椅上,便忙蹲身敛衽,深福了一礼,“臣女见过长公主殿下,给殿下请安!”

    “起来吧!”长公主淡淡一点头,“过些时日敬告了天地,二娘子可就算与本宫有了母女之名,就用不着这么见外了。”

    徐皎干笑了一下,没有接话。

    长公主抬眼一瞥,抬手屏退了左右,下巴朝着近旁的一把椅子一递道,“过来坐下陪本宫说话!”

    “是!”徐皎恭声应下,低头碎步上前,到了那椅子前,想着来时家中长辈的耳提面命,学着琴娘她们在自己面前那般,斜签着身子坐了。

    长公主淡淡一笑道,“二娘子今日倒是比在东湖初见时,甚至是比前日在宫里都拘谨了好些。为何?是怕本宫,还是怪本宫,不愿给本宫做这个女儿?”

    徐皎一听,心口一紧,忙道,“殿下不要误会!臣女……臣女只是自幼在乡野间长大,没怎么见过世面,小家子气,让殿下见笑了。”

    盛着两分惶惶的眼撞上长公主一双平和,甚至带着些微笑意的眼睛,徐皎心下一松,长公主看样子没有生气。

    徐皎略作沉吟,还是问出了心里的疑虑,“长公主殿下缘何选了我?”

    “不为什么,本宫就是喜欢你啊!是给本宫做女儿的,难道还不能选个本宫喜欢的不成?”

    谁敢说不行?不过,她也没有觉得自己有那么讨人喜欢啊!那日猜到她是长公主或是太后,本就存了心思不想与之深交,也不过是本着不能得罪的想法,平常心对待,甚至行事间带了两分恣意罢了,不曾有半分的刻意讨好,也不知究竟是何处入了长公主的眼。

    徐皎这疑虑眼下是别想解开了,长公主抬手往她身旁一指道,“那是你带来的?”

    徐皎扭头一看,正是她从家里带来的那盆荷花,笑着一点头道,“荷花是我二哥哥亲手栽种的,还算能入得眼,给殿下带来一盆,瞧着赏心悦目也好。”

    说是盆子,其实是一只浅缸,那荷花也不是寻常的品种,比一般的纤巧细致。

第72章 暗恋便宜爹?

    被景钦仔细修剪过形状,瞧上去,居然有几分禅意,很是适合做盆景。

    长公主也是有眼光的,瞧着就点了点头道,“说起来,景家二郎这清雅的做派,倒是与九嶷先生有两分神似。只是,你父亲骨子里的恣意,你倒是遗传了个十成十。”

    说罢,抬起头来,却见徐皎一双眼睛近乎发直地将她望着,神色莫名,长公主眉心不由一颦,“怎么了?”

    徐皎忙垂下头,用力摇了摇。她方才只是突然想到,难道就是因为那日太恣意才惹了这大祸事?先不管她与那便宜爹根本就是半点儿血缘关系都没有,能遗传才有鬼了!不过,听长公主的语气,倒好似与她那便宜爹很相熟的样子。

    想起那些人嘴里一口一个“九嶷先生”,语气里对那便宜爹的尊崇,又说什么“郎艳独绝,世无其二”,毫无疑问,她那便宜爹是个既长得好看,还才气纵横的绝世好男儿,这样的人,总是能引得女人前仆后继,芳心暗许的。

    难道那些人当中也包括长公主殿下?

    是因为这样,她才选了自己给她当女儿?

    这个想法一经浮现,就迅速占据了她的脑子,还越想越觉得可能,越想越觉得就是这样,没错!若是如此,那就说得通了!

    “阿皎?”耳边骤然一声呼唤,让她一个激灵着醒过神来,正襟危坐回道,“殿下?”

    长公主有些狐疑地瞄了她一眼,似是有些不解她方才的走神。“我听着你堂兄唤你阿皎,这是你的乳名?”

    “是的!”徐皎点了点头。

    “那往后,本宫也就唤你阿皎了!”

    她敢说不吗?自然不敢!只是腰板儿悄悄挺得更直了两分。

    “阿皎手里抱着的,也是给本宫的?”长公主目光落在徐皎手里的长条匣子上。

    徐皎这才想起来,一边在心里骂着自己没记性,一边忙起身,将手里的匣子双手奉上,“这是臣女的拙作,送给殿下,以搏一顾,但愿能入得殿下的眼。”

    “你画的?”长公主一边说着,一边已是迫不及待将那匣子打开,徐皎忙上前接过画轴,在长公主面前徐徐展开。

    长公主一边看着,一边点了点头,“不错!你这荷花是画的真不错!前日在御花园画的那幅本宫就很是眼馋,只可惜,被陛下收进了他宫里!你倒是个有心的,另给本宫画了这一幅,本宫就可以随时赏玩了。阿乔!”

    喊了一声,乔姑姑立刻从外而来。不用长公主另作吩咐,就将画轴收了起来。

    长公主淡淡抬眼瞥向徐皎,“阿皎很喜欢画画?”

    徐皎自是点头。

    “你是随着你母亲在祖籍长大的吧?你母亲特意延请了名师教导你吗?”

    “……对!”这本就是赵夫人和琴娘一直对她的说辞,她自然是“不记得”的。不过说来也奇怪,赵夫人难道就没有想过她为何会画那样一笔好画?回去后,根本未曾问过她半句。哪怕是怕引起她的怀疑,旁敲侧击也行啊,却是当真半句都没有。

    “你倒是甚有天赋,也许还真是血脉传承,家学渊源吧?正好,本宫这里有许多名家藏画,你若是想看,本宫让阿乔带你去!”

    徐皎几乎怀疑自己听错了,“殿下?我可以吗?”还有这样的好事儿?徐皎的小心脏不受控制地砰砰砰急跳起来。

    “自然可以!只要爱惜着便是,本宫瞧你真心喜欢,又哪里会不爱惜?”长公主见她一双眼睛都亮起来了,不由好笑道。

    见徐皎听完这一句,望着她的眼神就好似将她当成了神龛上供着的神佛了,长公主挥了挥手道,“去吧!去吧!在这儿守着本宫这么个老婆子倒是委屈你了,让阿乔领你去书房!”

    “多谢殿下!”徐皎忙起身,朝着长公主深拜,动作间添了两分雀跃,少了庄重,却多了生动。

    “二娘子这边请吧!”乔姑姑笑着上前来,将手一伸。

    徐皎迫不及待地跟在乔姑姑身后往外走,走到门口时,回头一看,正好瞧见一个小宫女端上一只碗来,长公主就着那只碗在喝碗里的东西,眉心紧紧皱着,而从方才起就萦绕在鼻端的药味儿不知何时浓郁了许多。

    “乔姑姑,殿下身体不好吗?”徐皎心里的欢悦淡了两分,犹豫了片刻,还是问道。

    乔姑姑面上的笑容也是微微一敛,良久才叹了一声道,“殿下本是习武之人,身子自来康健,只是郡主之事对她打击太大,这身子骤然就垮了。不过好在如今有了娘子,说起来,婢子已经有好久未曾听见殿下说这么多话了,真是多谢娘子!”

    徐皎讷讷两声,倒是与她猜测的差不多,果真这世间最难挨之痛,莫过于白发人送黑发人了。

    须臾间,她们已经走到了书房,走进里头,待得看到那好几大箱珍藏的名家画作时,徐皎再也没有空去伤怀其他了。

    等到从长公主府回来时,已是入夜时分。

    “娘子,是夫人!”徐皎还沉浸在方才的视觉盛宴之中,无法自拔,就听得半兰道。

    徐皎的神魂倏然回归,撩开车帘往外一看,一眼就瞧见了撑着一把伞,等在侧门外的赵夫人和琴娘,她倏然便是笑了起来,等着马车停稳,等不及半兰来扶,自己就是跳下了马车,不由分说就是挽了赵夫人的手,“母亲是特意来接我的?”

    她一路上都是心不在焉,半点儿不知外头何时竟是下起了雨,赵夫人和琴娘也不知在这夜雨中站了多久,鞋尖裙摆都有些湿了。

    赵夫人淡淡瞥她一眼,板着脸道,“谁要等你?一出去就跟野马似的,也不瞧瞧这都什么时辰了,你一个未出阁的小娘子在外头逗留到这个时候合适吗?”

    徐皎这个时候可不敢说什么她是去的长公主府了,想起她对长公主的猜测,以及今日因着那些名家画作,险些乐不思蜀,不知怎的,竟是莫名地有些心虚,挽紧赵夫人的胳膊道,“我错了!”

    这么乖巧地认错?赵夫人蓦地转头看她,见她没骨头似的挂在自己胳膊上,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可怜巴巴望着自己,满脸讨好的笑……

    赵夫人瞪她一眼,一脸嫌弃地将她推开,“这雨越下越大了,小心淋傻了。”

    徐皎才不管,厚着脸皮又挽了上去。

第73章 夫人不对劲

    夜半时分,赵夫人盥洗好了,正准备睡下,房门却是被人“咚咚咚”敲响,琴娘出去看。

    不一会儿,内室的隔扇被人轻推开来,徐皎探进头来,冲着赵夫人笑得谄媚,赵夫人正挑眉时,她已经一个闪身挤进门来,一身寝衣,手里还抱着一只软枕,可怜巴巴地望着赵夫人道,“母亲,我今晚可不可以和您一起睡?”

    “和我一起睡?”赵夫人惊了,刚刚喃喃出声,就听着徐皎一声欢呼——“谢谢母亲”,而后,她就是抱着她的枕头一溜烟儿从赵夫人身边窜过,脱鞋、上榻、盖被子——一气呵成。

    等到赵夫人回头去看时,她已经乖乖地将被子拉到了下巴下,正冲着她笑得乖巧而讨好了。

    赵夫人心里无奈,半晌后终于是也脱了鞋,掀开被子躺上了榻。

    这就是妥协了!

    徐皎登时笑开了花,毫不客气地挨上去就抱住赵夫人。

    赵夫人嫌弃地要挣开,“靠这么近做什么?不热啊?躲开些!”

    “不要!我也不热!我就要挨着母亲!”徐皎却成了一块儿牛皮糖。

    赵夫人奇怪地看她一眼,到底没有将她直接从身上扒拉下来,默了两息后,再开口语调却柔和了许多,“今日是怎么了?怎么突然这么赖皮了?在长公主府受委屈了?”

    赵夫人只能想到这个,问着时,人已坐直了身子,面上的神色更是微乎其微地变了。

    徐皎忙不迭摇头道,“没有,没有!不是为了这个!我只是……”

    只是怀疑长公主暗恋便宜爹,心情有些复杂。又因着长公主的状态,想起了她现实中的父母。

    她是家里的独生女,也不知道她如今在现实生活中是个什么状态。若是她死了,那爸爸妈妈该有多么难过?

    她好想他们,想得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等到反应过来时,她人已站在赵夫人门外了。

    偏偏,这些事情都是不能对赵夫人说的。

    徐皎顿了顿,语调轻软道,“母亲能与我说说父亲的事儿吗?父亲……我什么都不记得了。”对于便宜爹,她是真正好奇。

    可刚刚开口,她就感觉到赵夫人浑身一僵。徐皎觉得有些奇怪,从赵夫人孤儿寡母回祖籍居住,到她对景家人的态度,再到那日徐皎问起便宜爹的画时,赵夫人的反应……不对劲!到处都不对劲!

    难不成……便宜爹是个渣男,伤人甚深?

    徐皎突然想到一种可能,整个人都不安闲起来,有些后悔问这个了。

    见赵夫人一直沉默着,徐皎嘴角翕动了两下,正想说算了,却听见一把微哑的嗓音徐徐在耳畔响起——正是她以为不会开口的赵夫人。

    “你父亲少年成名,是凤安城中响当当的风云人物!我少时也是个不服输的性子,被你外祖纵得天不怕地不怕。彼时,人人都将你父亲捧得高高,说他画技多么惊才绝艳,说他是天才,说他是凤安第一郎君,郎艳独绝,世无其二。我却总觉得他恃才傲物,总喜欢拿鼻孔看人,就是一副瞧不起我这个武将之女的样子。因而,那个时候没有少找他麻烦。起初,我打死也没有想到,最后会嫁给他。”

    赵夫人的眼神因着陷入回忆而好似成了两汪水,整个人是徐皎从未见过的平和柔软。

    “后来呢?后来呢?”徐皎好奇地追问道。不打不相识的欢喜冤家,清傲有才的俊秀少年与性烈如火,敢爱敢恨的武将之女能碰撞出什么样的火花?怎么看怎么是古偶配置啊!

    “后来……后来我就嫁给他了。他是个再好不过的夫君,温柔体贴,专一深情,我们婚后我一直无所出,他扛着压力,硬是未曾动过纳妾的念头,直到我终于有孕……”

    说到此处,赵夫人的呼吸陡然一紧,身上的柔软与平和瞬间被僵硬尖锐所替代。

    赵夫人扭头望向徐皎,一双眼睛如覆冰雪,“他满心欢喜等着孩子的降世,却没有那个命,没有见孩子一眼,他就死了。他背叛了他对我的承诺,他原本说好要与我白头偕老,会守着我一辈子,直到我头发白了,眼睛模糊瞧不见了,他也会握紧我的手,绝不松开。他会死在我后头,安排好我的后事再随我而去,让我走慢些,他很快就会追上来……”

    赵夫人的语气一句比一句尖利,她的神色也变了,那双眼睛里好似蕴藏着风暴,消瘦的面容开始扭曲。

    徐皎再躺不下去,忙弹身而起,试探着伸出手去,“母亲,你怎么了?”

    赵夫人却是骤然也跟着弹坐起来,一双手紧紧扣住徐皎的肩膀,双目如刀子般紧紧盯在徐皎面上。

    手指用力,掐得徐皎双肩生疼。“母亲——”

    正在这时,房门被人从外推开,琴娘疾步而入,到了床前,却缓下了步子,扯开笑,放柔嗓音道,“夫人,别吓着娘子!夜深了,您松松手,放娘子去歇了吧!”

    一边说着,一边趁着赵夫人恍惚放松了力道时将徐皎扯了过来,对徐皎使了个眼色。

    徐皎迟疑地看了一眼赵夫人,收回视线,疾步走出屋去,门阖上,还能隐约听见琴娘哄着赵夫人的语调,轻柔和缓,耐心之至,就好似哄的是个孩子一般。

    许久,门里才安静下来,琴娘吹熄了灯烛,轻手轻脚从屋内出来,目光一侧,见着了贴着隔扇站在一旁的徐皎,对她比了个噤声的动作,下巴朝着某个方向一递。

    轻轻关上门,两人无声地踏着暗夜走到了连接屋子的庑廊,确定离得够远了,这才停了步。

    徐皎的目光往赵夫人的正房瞥去,微抿唇角道,“琴娘,母亲没事儿吧?”

    “放心吧!已是睡着了!婢子会看顾着的,娘子回去安心歇息。”琴娘仍是柔缓的语气。

    却并不能安抚徐皎,“母亲方才怎么了?”方才赵夫人的样子太吓人,很不对劲。她想说服自己不要多管闲事,可显然,如今这些已与她息息相关,怎能撂开手?

    琴娘目下微微一闪,面上的笑容亦是深敛,“娘子只需记得,往后莫要在夫人面前再提及阿郎。”

    “娘子还年轻,不懂这世间男女情事。那个时候,若非为了肚子里的孩子,夫人根本活不下去……所以,娘子就当心疼夫人,往后,莫要再提了。”

第74章 清醒点儿,少女

    午后阳光炽烈,徐皎百无聊赖地挂在庑廊的栏杆上,与园中的花木一般蔫头耷脑。

    正院那头,静悄悄的,赵夫人病了。今日清早,琴娘就请了周大夫来看诊,却拦着徐皎,不准她探望。

    徐皎心里有些不是滋味,早知如此,她昨夜就不好奇多嘴了。

    望着正院的方向,她又长长地叹了一声。

    细碎的脚步声从庑廊另一头徐缓而来,跫音有两道。

    徐皎转头,见着半兰领头,身后还跟着一个面生的小丫头,小丫头手里还拎着一个不小的食盒。

    两人到得跟前,屈膝朝着徐皎行了礼,那个小丫头就是道,“景二娘子,我家娘子差婢子来给景二娘子送这只食盒。”

    徐皎狐疑地蹙起眉梢,见半兰经她示意,接过食盒,打了开来。

    徐皎目光往食盒里一扫,双眼立时亮了起来,“是俏俏啊?”食盒里放着的正是几道点心,最先一道就是摆成了一朵莲花的形状,仔细一看,也确实就是用莲花花瓣与面粉制成的,这个时候送来这个的,小丫头口中的娘子自然只能是周俏了。

    “是啊!婢子巧玲,正是周小娘子的侍婢。我家娘子自从赏荷宴回来,就日日琢磨着用这荷花和荷叶做吃食,试了好些遍,这几道都是娘子觉得不错的,今日想着天儿热,便赶紧做了,巴巴儿地让婢子快些送来,给景二娘子消暑。”

    徐皎登时有些不好意思了,她那日随口一说,周俏那小姑娘居然这么认真了?“半兰,就摆在树下的石桌上,我这会儿就吃。”好像最不辜负周俏心意的,也就只有付诸行动来捧她的场了吧?她辛辛苦苦做出来的吃食,她定吃的一点儿不剩。虽然她刚用过午膳,天气热加心情不佳,半点儿胃口也没有,可也不能让小姑娘失望啊!

    “景二娘子不可!”巧玲却是一个闪身,将食盒带了开来,“这几样吃食都要放凉了才好吃,若是能用井水湃过那就更好了。我家娘子让婢子此时送来,就是为了凉上一凉,赶着晚膳时可以用的。”

    居然还有这么个讲究?徐皎听得兴致盎然,忙对半兰道,“巧玲的话听见了?快些拿去用井水湃上。”

    半兰屈膝行了个礼,从巧玲身后接了食盒,拎着走了。

    巧玲交了差事,神色松快,朝着徐皎深福了一礼就要起身离开。

    “你先坐这儿喝口凉茶歇一歇,我有东西带给俏俏!”徐皎看了一眼巧玲额上的汗,道。

    给周俏以及袁夫人备了回礼,让半兰将巧玲送出府去,徐皎长叹了一声,无事可做,暑气上浮,让她有些昏昏欲睡,不一会儿还真就在榻上睡了过去。

    再醒来时,屋里已是黑了,她是被半兰掌灯的动静弄醒的。

    抬手搭在眼上,不愿起身,也不愿睁眼,“什么时辰了?”

    “快酉时了。”半兰答道。

    徐皎一怔,将手挪开,睁开眼来一看窗外,乌云黑压压的,一会儿怕是要下雨,难怪还没到酉时,这天色就暗得好似快入夜了一般。

    “娘子要用晚膳了吗?”半兰问道。

    “正院那头呢?母亲可好些了?”徐皎不答反问。

    “方才琴娘遣人来说了,夫人已无大碍,午后就能起身走动了。方才用了一碗鱼肉粥,又喝了药,眼下已是睡下了,娘子尽可安心。若是实在挂牵,明日去见就是。”

    这便是说她可以去看赵夫人了。徐皎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一阵恍惚,下一瞬,却是一个激灵着在心里狠狠给了自己一巴掌。清醒点儿啊,少女!可千万别假戏真做了,赵夫人与景家瞧上去可不比赫连恕好相与,亲情若要伤人,也不会比爱情温柔。

    “娘子?”半兰提高音量。

    徐皎醒过神来,挑眉望向她。

    半兰如今在她面前少了两分拘谨,却仍是一板一眼,垂下眼去,将方才的话又重复了一遍,“娘子是要此时用晚膳,还是先去了洗墨居回来再用?”

    洗墨居?徐皎“啊”了一声,这才想起来,“我险些忘了,今日要去洗墨居交作业的。”她哪里还坐得住?从榻上翻身而起,趿拉着鞋子就奔到了书案边,收拾起她这几日练字的那些纸张。

    收拾了一会儿,微微一顿,抬起头来对半兰道,“方才周小娘子送来的那几样点心可用井水湃好了?”

    半兰点头。

    徐皎双眸亮起道,“去,将那食盒拎上,咱们去洗墨居。”

    这是她早前与景钦说好了的。景钦是个甚有原则之人,说是徐皎既然要跟着学羯族文字,他就要善尽先生之责,教导督促,不可懈怠。

    所以每日都给徐皎布置了功课,每三日带去洗墨居一查。

    早前已是去过一回了。景钦将她写得不好的都一个个圈了起来,又打回来罚抄,徐皎虽然抄得手软,但确实写得好了很多,之后更是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再不敢马虎敷衍。

    先生严格,才能进展飞速啊!

    不过,有了好吃的,孝敬一下先生也是理所应当,若能借此与先生打好关系,那就更好了。

    徐皎小算盘打得好,却没有想到,还没有走到洗墨居门口,就见着前头站着两人,徐皎眼明手快,拽了半兰,一个闪身,就躲到了花墙边的一株芍药花后。

    从枝叶间探头望去,方才惊鸿一瞥之间倒没有看错,果真是严夫人和景钦。

    这母子二人也不知在说些什么,脸色都有些不好看。要知道,打了这么些时日的交道,不管真与假,无论是严夫人还是景钦都是笑脸迎人,这样无所顾忌变了脸,是因着自家人面前,无需戴着面具,还是因为再无懈可击的面具也有可能崩裂?

    那头,母子二人终于是无话可说,严夫人白着脸色丢下一句话,拂袖而去。

    景钦负手立在原处,嘴角抿得紧紧的,骤然就是转头往徐皎她们藏身之处望来,一双眼睛恍若利箭一般,全无半点儿平日里温润如玉的模样,“什么人?”

    徐皎磨蹭着从那丛芍药花后走了出来,望着景钦干笑一声道,“二哥哥!我……”我不是有意偷听的!只是到底是撞见方才那样的画面尴尬,还是在边上偷听偷看,此时被抓包来得要命?

第75章 成了精的狐狸

    “二妹妹!非礼勿视!非礼勿听!”景钦淡淡说罢,转头就走。

    徐皎的笑容有些干巴巴,苦恼道:现在,她到底是转身就走,还是厚着脸皮跟进去啊?

    “还不进来?”不远处传来景钦的声音,又带了熟悉的澹澹笑意。

    徐皎翘起嘴角,给半兰使了个眼色,“走!”就是忙迈步追了上去。

    一路进了洗墨居,寻着灯光,进了书房,景钦已经坐在桌边了。

    徐皎忙过去,将自己的功课从匣子里取出,厚厚的一摞纸张,恭敬地递到了景钦跟前,“请先生过目!”

    叫的是先生?!

    景钦望了面前少女一张笑得真诚的脸,一边接过那一厚沓的字稿,一边抬眼往正在将食盒打开,把里头糕点往食案上摆的半兰处望,问道,“那是什么?”

    徐皎的目光随着看了过去,笑道,“哦!这是周小娘子做的糕点,以荷花入馔,甚是清雅。我瞧着也有些多,就带过来请先生一道品尝。”徐皎笑得甜美,一脸的真诚。

    景钦哼了一声,不再说话,低头开始翻看徐皎的功课。

    徐皎对于学东西,从来认真。从以前学画画,到后来跟着赫连恕学骑射,再到现在跟着景钦学羯文,都是一样。只不过,有些东西她擅长,努力了就能见着成效,而有些东西,她即便努力了,也成效不大就是了。

    当然了,也与先生严格不严格的有很大关系。景钦是真的严师,可赫特勤嘛……那个男人一张棺材脸,不苟言笑,可教她骑射嘛……说实在的,真是挺敷衍的,她一说手酸腿酸,或是哪儿疼的,他就让她休息了,真是很没原则。

    徐皎想着,嘴角悄悄勾了起来,却冷不丁对上了景钦的眼睛……跟温润无关,满眼的探究。

    徐皎一个激灵,抿了嘴角的笑,站直了身子,直到景钦又垂下眼去,这才长舒了一口气。跟着又是一哂,有什么好想的,那个死变态就是不想认真教她罢了。

    “今回的写得不错!”景钦一张张字稿翻过去,轻笑着赞道,却是将惊讶都掩在了眸底,何止是不错?她的进步比他开始初学时,还要神速。虽然,她的努力他也看得见,可显然的,她也很有学习羯文的天赋。

    景钦放下手里的字稿,抬起头来,望着徐皎的眼神陡然深邃,“阿皎,你……”本来想考考她发音的,谁知,后头的话却因她的举动而骤然卡在了喉咙处。

    徐皎上前一步,屈膝在他跟前蹲下来,不由分说就是捧起了他的手,皱眉道,“二哥哥,你怎么受伤了?”

    方才他放下字稿时,徐皎才瞄见他掌间一缕有些刺目的殷红。

    景钦一愣时,她已经抬起头来,“你这里可有伤药?”

    景钦那只伤手微微一动,“不用了!只是一点儿擦伤而已,我一会儿自己处理便是。”

    “不行!现在就包扎好,你的血都把我的字稿弄脏了。”徐皎微微瞠圆眼将他望着,语调再认真不过。

    这还嫌弃上他了?景钦默然与她对望片刻,眼底极快地掠过一道暗光,抬手往边上的矮柜一指道,“药在右边第二个抽屉里,秘色瓷瓶。”

    装个药也要用鼎鼎大名的秘色瓷,可太奢侈了吧?徐皎一边在心里腹诽着,一边还是乖乖地从抽屉里将那只秘色瓷的瓶子寻了出来,送到了景钦跟前,“喏!”

    “你给我上药!”景钦笑着道。

    “凭什么?”徐皎眼儿又瞠圆了,不服气。

    “不是你让上药的吗?自然该你负责!而且,我是‘先生’,有事弟子服其劳!”

    景钦仍是一副笑模样,也还是那副芝兰玉树的模样,可……好好一个谦谦君子缘何就是个白切黑呢?

    徐皎笑着一眨眼,甜腻着嗓音唤道,“二哥哥!”

    不喊先生了?景钦嘴角一牵,将那只受伤的手往徐皎跟前一递,“有劳二妹妹了!”

    徐皎嘴角抽了两抽,心里默默问候了景钦两句,面上的笑容更灿烂了两分,本就轻软的嗓音越发甜腻了,“好!我给二哥哥擦药!”

    虽然有些不甘不愿,但真到着手时,徐皎却很是认真。

    少女莹白的小脸在烛火映照下,显出一种静好。景钦支颐望着她,突然问道,“二妹妹,你那一手画技是从何习得的?”

    徐皎一边给他清洗伤口,一边回道,“我母亲给我延请了名师教导。”

    “什么样的名师?姓甚名谁?能教出二妹妹这样超群的画技,怎么也该是名家了吧?”

    “那也不一定。二哥哥就不许我天赋异禀,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吗?”徐皎抬眼一瞥他。

    “是吗?”景钦挑眉,仍是那副带着澹澹笑意的清雅嗓音,徐皎却能听出当中的怀疑。

    “那当然了!二哥哥莫不是忘了我父亲是谁了?那可是鼎鼎大名的九嶷先生,身为她的女儿,这方面有天赋奇怪吗?”说话间,徐皎已经给他上好了药,将东西重新收整好,抬起眼来,直直望进景钦的眼睛。

    她早前印象里的景钦,好像与眼前这一个是两个人般,徐皎尽量平静地与景钦对视,掩在袖子下的手却是紧紧拽成了拳头。

    景钦倏然一笑,好似想通了一般,一点头道,“这倒也是!”

    说完这一句,好似对这个话题突然不感兴趣了似的,瞧了瞧已经上好药的伤口,对徐皎道,“现在可以了吧?”

    徐皎一时恍惚,没有明白他的意思,低头一看他的手,才讷讷点了个头。

    景钦就已经抬手对半兰道,“把吃食送上来吧!不能浪费了二妹妹的一番心意啊!”说罢,朝着徐皎一笑。

    又是那副谦谦君子,温润如玉的模样,倒好似方才锐利深沉的那一个人,只是她的错觉一般。这人莫不是人格分裂吧?

    她呆站在一边时,景钦已经开始执箸,吃了起来,一边吃着,一边对徐皎道,“味道还不错呢!二妹妹愣着作甚?快些吃啊!”

    徐皎默默咬了咬后槽牙,谁知道这宅子里居然还不只住着一只成了精的狐狸,可凭什么让她辜负了周俏的一番心意?这可是俏俏专程为她做的呢。

    徐皎扯唇一笑,也坐了下来,执起筷子吃将起来。

    对面,景钦垂眸时,眼底极快地掠过一抹笑意。

    半个时辰后,徐皎又带着刚被先生布置的任务回了明月居。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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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43074/ 第一时间欣赏皎皎入怀最新章节! 作者:酌颜所写的《皎皎入怀》为转载作品,皎皎入怀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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皎皎入怀介绍:
徐皎一不小心穿书成了炮灰女配,逃命时机缘巧合撞上了易装的敌国大佬,为了活着,迫不得已紧抱其大腿。
初次相见,她美救英雄,挂在他身上,含情脉脉,“我对郎君一见钟情。救命之恩,郎君以身相许可好?”
某大佬笑意深深,“好!”
徐皎:开玩笑!只是权宜之计!当不得真啊!
某大佬:不当真?你想始乱终弃?小娘子不讲武德可要不得啊!
徐皎:这是被缠上了?
不要啊——
(攒稿期间,一日一更,每天晚上8:00,我们不见不散!已有六本百万完结作品,不断更不坑,请放心跳坑!)皎皎入怀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皎皎入怀,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皎皎入怀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