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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酌颜     皎皎入怀txt下载     皎皎入怀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31章 阿恕还挺好听的

    少女一手托着腮,另一手掂着那只酒囊,却好一会儿没有喝了,眯缝着一双略带惺忪的眼,看着怕是不一会儿就能睡过去。

    赫连恕一双寒星般的眸子在夜色中忽闪了一下,语调平淡地问道,“明月郡主闺名是徐皎吧?皎……你出生的时候是有明月悬空的夜晚吗?”

    徐皎没有回话,反而转头往他看了过来,“那赫连郎君单名一个‘恕’,总不能是出生时便要原谅什么人吧?”

    赫连恕眸子陡然一利,锐利如刀锋的目光往徐皎扫去时,却见她捧着脸冲着他吃吃的笑,一双眼睛已经醉意迷离。

    “阿恕……阿恕!”少女的声音本就如春日清泉一般动听,这会儿添进了两分醉意,更是娇柔如春花,他的名字被她轻吐而出,好似揉进了说不清的缱绻蜜意,让他的心弦陡颤。

    “他们都管你叫阿恕,还挺好听的……比赫连郎君好听!恕……其实是个好字啊,对这世间少些记恨,多些宽宥,活着岂不更多些美好的滋味啊……”她的声气儿渐渐低弱下去,眼皮沉重地往下耷拉去了,原本撑着下巴的手更是一松——整个人就往下栽去。

    赫连恕的脑子反应过来时,双掌间已是一沉——

    他的双手已经先于他的意识伸了出去,接替了她滑落的手,将她的脸捧在了掌间……

    她柔嫩的面颊就贴在他的手掌上,柔嫩莹润,被酒意染红的小脸恍若花儿一般,盛放在掌间。

    赫连恕沉下眸子,正待松手,徐皎却咕哝了一声,小脸贴着他的手掌轻轻磨蹭了两下,他一僵,过了好一会儿,到底还是松了手,却是将膝盖递了过去。

    她枕在他膝上,拱了两拱,寻着一个舒坦的位置,不再动了,沉沉睡了过去。

    他却是低头望着她,眼底暗阒一片,注定难眠。

    夜半时,才倚着墙壁勉强合了眼。

    在那声恍若受伤小兽的呜咽声传进耳中时,他便是骤然在暗夜中睁开了眼睛,不用特意去看,他也知这声音从何而来。

    徐皎做梦了,只是梦中,却仍是现实的折射,惨烈而悲痛。

    她身上裹着他的深色外袍,整个身子都埋在里头,越发显得单薄苍白,她睡得极不安稳,辗转反侧着,满头满脸的冷汗,嘴里更是不清不楚地呓语着,“我不要在这里,我想回家……我要回家……等等我!等等我!”

    呓语中掺进了呜咽声声,一缕晶莹从她眼角滑落——

    赫连恕眉峰紧蹙,徐皎在睡梦中迷迷糊糊挣扎起来,他单手就将她制住,抬手一探她的额头,触手滚烫,他沉沉叹了一声,果真发热了!

    天,亮了,鸟雀的啁啾声渐渐盈了满耳,徐皎在睡梦中不堪其扰地皱着眉,终究是缓缓睁开眼来。

    刚一动,一个物件儿便是从她的额上滑落下来。她愣愣低头将那团叠成条的布巾捡了起来。

    还在愣怔着,那扇摇摇欲坠的房门就被人“吱呀”一声轻推了开来,“醒了?”

    赫连恕冷沉的嗓音徐徐响起,一边说着,他已经一边走了进来,对上徐皎仰起看他的眼睛,他垂在身侧的手动了动,最后蜷握成拳头,到底没有伸出,“二娘子昨夜有些发热,眼下觉得如何?”

    徐皎将那布条捏在手中,点了点头,一双眼睛却望着赫连恕眼下淡淡的黑影,眼底光芒流转,“眼下已是觉得好多了,多谢赫连郎君。”

    “如此便好,肚子饿了吧?出来吃点儿东西!”赫连恕说罢,转过了身,大步走出门去。

    那狭窄的门框几乎被他占满,天光一瞬间暗下来,越发显得他的身影高大伟岸。

    徐皎弯唇一笑,将手里那布条掖进了袖口。

    出得门来,赫连恕转手递给她几个野果子,“先将就着吃吧,回头与苏勒他们汇合后,就有热食吃了。”

    徐皎从前跟着老师和同学们到处采风,也吃过不少苦,所以二话没说接过那果子就啃了起来。

    微微有些涩,倒还算不上难吃。

    “追我们的人可是还在这林子四周吗?”

    “不能确定,不过谨慎行事为好,以防万一。”

    徐皎点了点头,便不再问别的,专心去啃她的野果子去了,一副没心没肺,对他全然信任的样子。

    赫连恕见她这样,也不知怎的,鬼使神差地就开口向她解释道,“我方才已是给苏勒传递了消息,不出意外的话,他们一会儿便会赶来与我们汇合了。”

    徐皎眨巴着眼,有些好奇,“意外?什么样的意外?”

    赫连恕顿了顿,默默啃完一个酸涩的野果子,这才道,“昨夜为了以防万一,我让苏勒带人将追兵在半道截杀。”

    徐皎心口一颤,却并无半点儿意外,这倒是他的作风。难怪他昨夜是独自一人。

    “可是,后来那些追兵……”

    “所以,我们此刻才在此处。”赫连恕一双黑眸深不见底,转而睐向她。

    徐皎被那双眼睛看得一默,苏勒他们眼下还没有消息,没事儿最好,若是出了什么事儿,虽是他安排下去的,却是因她之故,难保不会迁怒于她,她还是好好祈祷苏勒他们都平安无事吧!

    也不知是不是上苍听见了徐皎的祝祷,远处林间骤然传来一声尖锐的哨响。

    那声音有些奇怪,说是哨响,却更像是动物的尖啸声。

    可赫连恕听见之后,一双眼睛就是亮了起来。从怀里摸出一个物件儿,凑到唇边用力一吹,便也发出了那个声音。只哨音却有些变化,忽长忽短,倒与摩斯密码有异曲同工之妙,应该是用于传递消息的。

    果不其然,哨响一歇,赫连恕便转头对她道,“是苏勒他们。他们没事儿,马上就会赶过来。”

    他居然……在笑?

    可这个笑却与那让她害怕的笑截然不同。这笑意星星点点渗透进了眼眸深处,是真正发自内心的笑。

    所以,并不会让人感到半点儿的害怕。而且,不知是不是因着阳光倾泻而下的缘故,竟让她恍惚生出错觉来,他那双眼睛里好似还流转着明金的色彩。正待细看时,那光彩随着笑意,一道消失在了眼底。

    原来是赫连恕收了笑,眯眼间带着两分戒备望着看他看呆了的徐皎。

    徐皎一个激灵醒过神来,一边在心底警告自己色字头上一把刀,一边朝着他没心没肺地甜笑。

第32章 今天运气不错

    她好奇地抬手一指他手里的东西,“这是什么?”

    “这个啊?”赫连恕亮出手里的东西,“这是狼哨,是我们那边独有的。”

    徐皎“哦”了一声,不再问了。

    “走吧!咱们去迎一迎他们!”赫连恕将那只狼哨放进衣襟之中,抬手一指几步开外的大黑马。

    大黑马被拴在一棵树下,正在一边悠闲地甩着马尾,一边低头啃着树下一夜雨后冒出的嫩草,那马儿皮毛油亮,双目矍铄有神,一看就是一匹难得的良驹,也确实是,昨夜载着他们一路急奔,速度也没有缓下半点儿。

    徐皎见它那副模样,不由得就是靠了过去,抬起手来……

    “别动!”身后一声喝止,斜刺里伸出一只手来,箍住她的手臂将她往后一拽,几乎是同时,原本悠哉悠哉的大黑马却是骤然发了怒,撩了一蹶子,若非徐皎被拉开了,就正好被踹身上了。

    徐皎不由微微白了脸,瞪圆了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与大黑马大眼瞪小眼,昨夜在它背上时,它不是挺温驯的吗?

    “阿三脾气不好,往后离它远着些,若因此伤着,概不负责!”赫连恕的语调漠然。

    徐皎却并不生气,反倒挑起了眉,“阿三?”这不会是这匹模样神俊,脾气更是神气的大黑马的名字吧?

    赫连恕瞄她一眼,松开箍住她臂膀的手,转而走到了大黑马旁边,一边安抚地挠着它的鬃毛,一边道,“阿三是它娘生的第三个孩子,我们草原人可不像你们中原人那么矫情,好像非给马儿取个神俊的名字,这马儿就成了千里马似的。”

    这话徐皎还真不好接。

    好在,赫连恕也并没有想从她嘴里听到什么她的看法,他一个翻身上了马背,然后将手递给了她。

    徐皎想着他方才那番关于中原人矫情的话,默默将手递了过去,他一握住,便是施了个巧劲儿,将她提拉上了马背。

    赫连恕望着在他怀里很是怡然自得的徐皎,默了默,好吧,那些矫情的中原人里绝对不包括眼前这位徐二娘子。

    双人一骑从林间飞驰而过,惊起飞鸟无数。

    “看!有雉鸡!”徐皎突然抬手指着某一处惊呼道。一只羽毛斑斓的野鸡正从草丛中惊飞,身姿矫健,徐皎默默吞咽了一下口水,熬成汤一定很好喝。只是可惜了,都跑远了,她也捉不住。

    正在可惜着呢,就听着“嗖”的一声,一支箭矢骤然从耳边急射而出,带出的风拂动她耳边的碎发,转眼已没入林中,不偏不倚刚好射中那只许是察觉到了危机,正欲振翅疾飞的野鸡。它在半空中一个扑腾,“啪”的一声就落在了地上。

    哇!这是箭无虚发,百步穿......呃......鸡啊!不过还是很厉害的,这可是徐皎头一回亲眼见到这上佳的箭术,反应过来之后,便是惊呼了一声,用力拍动双掌,毫不吝惜地夸赞道,“好厉害!”

    她一双眼睛被赞赏染亮,语调里的赞美更是真诚得很,却是让赫连恕一时有些不好意思,耳根微微发热。他九岁时猎狼,印象中也从未有人这样直白粗浅地夸赞过他。

    赫连恕清了清喉咙,一个翻身下了马,朝她伸出手去。

    徐皎扶着他的手,借力跃下了马背。刚刚站稳,就听着林子另一头传来的杂沓马蹄声,她吃了一惊,忙去看赫连恕的脸色,却见他仍是平淡如水的模样,淡淡对她道,“是苏勒他们。”

    徐皎释然,他耳力好,定是早就听到了。

    “我去捡那只雉鸡。”徐皎兴奋地说完,便是小跑着朝方才那只雉鸡落下的方向而去。

    赫连恕望着她如兔儿般雀跃的背影,嘴角几不可察地浅浅一勾,抬手拍了拍大黑马,阔步迎上马蹄声传来的方向。

    如雷般轰隆的马蹄声由远及近,一队轻骑从林子另一头疾驰而至,领头的正是苏勒和狄大,抬眼见着一人一马,悠然立在林间的身影时,苏勒长舒了一口气,勒停了马儿,人已自马背上跃下,边走边道,“总算没事儿。昨夜一宿未归,又联系不上,还真怕你出事了。”

    说话间,苏勒和狄大已经走到了他身前,一人一记拳头,轻捶赫连恕的胸口。

    赫连恕还以他们一抱,眼角余光瞥了瞥侧边的林子,见徐皎已经寻着了那只雉鸡,一脸兴奋地笑着拎了往回走,便即收回了视线,微微抿唇道,“我没事儿。”

    苏勒正待再张口问些什么,却见一旁的赫连恕面色陡然一变,蓦地拔足朝着某处飞奔,同时拔出后腰上别着的匕首,脱手甩了出去。

    苏勒和狄大两人落后一步,也连忙跟了上去,到得地方时,见一条通体碧绿的蛇被匕首钉在地上,正中七寸,尚在蠕动着。

    苏勒长出一口气,转头望向一旁拎着洞穿雉鸡的箭矢,僵在一旁的徐皎,又瞥了一眼面沉如水,瞧不出喜怒的赫连恕,默默在心里叹了一声,放轻声音问道,“徐二娘子没事儿吧?”这蛇的毒性不小,若是被咬了,可是不妙。

    徐皎终于回过神来,惨白着小脸摇了摇头,“我没事儿。”

    看这脸色,被吓得不轻啊,真是可怜见儿的。苏勒瞄一眼赫连恕,有些恨铁不成钢。方才英雄救美的时候多么干脆利落,这会儿反倒成了哑巴了,就不知道说两句好听的,趁热打铁吗?苏勒一个拐子顶了过去......

    赫连恕后脑勺却长了眼睛一般,刚好迈步走开,苏勒险些扑个空,直接扑到地上去,险险才站住了身形,好在,没人注意到他的失态。

    徐皎和狄大的视线都追随着赫连恕而去,见他蹲下身,慢条斯理将匕首从那条已经死透透的蛇身上拔了起来,有些嫌恶地在一旁的草丛里蹭去了大多数的血渍。

    “今日运气不错,这雉鸡和蛇肉正好可以炖锅龙凤汤!”边上一把兴奋的嗓音响起。

    苏勒转头望一眼双目闪闪发光的徐皎,嗬!这小娘子恢复得也太快了吧?刚才还吓得不能动弹呢,这转眼就想到吃上去了,而且......瞄了一眼地上那条蛇,这蛇可有毒的,能吃吗?

    答案是......能。

    徐皎一边指挥着狄大处理雉鸡和蛇,一边向他们科普,“这毒蛇的毒都藏在蛇头的毒腺和毒牙里,只要将蛇头斩去,小心不要弄破了毒腺,就可以吃的。而且这蛇胆可是好东西,赫连郎君不是喜欢喝酒吗?正好可以来泡个蛇胆酒,饮了还可以祛风活络,行气活血呢。”

第33章 在你心里算什么

    “这平南王府的小郡主居然还懂这些?”边上听着的苏勒惊了。

    赫连恕瞄他一眼,没有说话,转头走离了溪边。

    拜徐皎随口说的“龙凤汤”所赐,他们今日的午膳就要在这林中解决了。手下们都被分派了任务,生火的生火,捡柴的捡柴,去寻找其他可吃食材的人也都散进了林间,就连狄大也被吩咐去听候徐皎的差遣,处理今日的主菜了。

    这会儿反倒是他们俩落了空,清闲了。

    “昨日到底怎么回事儿?”赫连恕一边走一边就是沉声问道。

    苏勒一听,面泛狐疑,“什么怎么回事儿?我还想问你是怎么回事儿呢,我可是按着你的吩咐,带着兄弟们将那伙追兵在半道上截杀了,就等着你传递的消息好与你们汇合呢,谁知却等到了今日清晨。”

    “昨夜我和狄大可是急得一宿都没睡,就怕你有个好歹。”

    赫连恕听罢,脚步蓦地一顿,一双刀锋般的眉紧紧蹙了起来。

    苏勒见状,心口一沉,“有什么地方不对吗?”

    “昨夜,还有另一伙追兵。”赫连恕面沉如水。

    “怎么会?”苏勒惊道,“是兵分两路,还是根本就是两伙人?”

    赫连恕摇了摇头,“不知道。”

    “那是冲着你,还是冲着徐二娘子?”苏勒越问越是心惊。

    赫连恕又是摇头,“不知道。”

    “有一件事儿我觉得有些奇怪。既然徐二娘子的那个奴婢早就背叛了她,为何不在平梁城中就发难,非要等到出了城才动作?”

    “他们应该是想留活口,而且平梁城中有些不确定的因素,让他们不敢随意动手。”赫连恕沉吟道。

    “平梁城毕竟是平南王府数代经营之地,都说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若是官府明面儿追捕明月郡主,那平南王府蛰伏的那些势力只怕不会坐视不管,徒生波折。”苏勒立刻反应过来。

    赫连恕点了点头。说得不错,不过......他总觉得事情还不只这么简单。

    “眼下明月郡主从平梁城中逃出之事是瞒不住了。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去南阳府吧!”赫连恕道,“长宁郡主或许会去外祖家求助,咱们也只能赌赌运气了。”

    “咱们为什么不问问徐二娘子?她应该比我们了解她姐姐,总该知道往何处去寻人更容易些吧?阿恕......我只是怕我们的时间不多,大魏这样大,要寻个人,尤其是要特意藏起来的人,可不容易。”

    “只要明月郡主在咱们手中,即便我们不去找她,她也会来找咱们的。”

    “所以,你才说要去南阳府?”不能大张旗鼓地将明月郡主在他们手中的消息散发出去,别说他们的身份不能曝光,还会引来无穷尽的麻烦。可透过南阳府柳家就不一样了。没想到,阿恕已经考虑得这么周祥了。不过......“若是中间出了纰漏,咱们没法联系上长宁郡主呢?届时,你打算如何处置徐二娘子?”

    徐皎的出现本就是个意外。之后的一切也不过是顺势而为,只盼着能有些收获,可若是所做的一切都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呢?

    最要紧,徐二娘子在阿恕心里,到底算什么?只是找到长宁郡主后,与她交易的筹码,还是有其他意义的存在?

    他话中的深意赫连恕如何听不出?可他却不过是沉敛着眸色往他淡淡一瞥,带着两分警告,道,“以后的话,以后再说。你知道的,我从不喜欢考虑所谓的如果。”话落,他不等苏勒再说什么,抬步走了。

    苏勒望着他的背影长叹一声,嘴里咕哝道,“方才真该拿面镜子给你照照看,方才以为她有危险时自己急成什么样儿了,死鸭子嘴硬。”阿恕啊阿恕,你什么时候才肯正视自己的心?

    赫连恕的那些手下箭术都是不错,不过一会儿工夫,便猎回了不少的猎物,还抓了些鱼,可却全都是荤的。这些男人们倒是无肉不欢,可徐皎却不习惯全都吃荤的,好在她在水边寻见了一种野菜,煮在汤里,鲜嫩可口。

    这一顿,吃得徐皎甚是满足。尤其是那一锅龙凤汤,当真鲜美得她恨不得将舌头都给吞掉。还有,这些草原汉子们烤肉的工夫那是一绝,让她不小心就是吃撑了。

    她腆着小肚皮,叹了一声可惜,“我都可以想象你们烤的羊肉有多么鲜美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有幸尝上一尝。”

    苏勒瞥她一眼,似笑非笑,“这烤羊肉啊还是得咱们草原上的羊才是上等,不过啊,这也不是大事儿。咱们阿恕在草原上可养着不少的牛羊,什么时候徐二娘子到咱们北羯做客,天天烤羊招待你也不成问题啊!”

    “好啊好啊!”徐皎一听双眼放了光,忙迭声应好,末了才想起什么,往边上某人一瞥,果然瞧见赫连恕脸色不怎么好的锁眉瞪着苏勒呢,心里的欢喜登时如被针扎破的气囊一般,瞬间就瘪了。

    赫连恕的眼在这时朝她瞥了过来,语调好奇,可眼里却含着两分疑虑,“没想到你居然认得野菜?”

    徐皎心里一突,面上却是不疾不徐道,“这有什么?赫连郎君真当我是个不食人间烟火,什么都不会的千金小姐啊?”

    “说起这个,你们平南王府养出来的女儿倒是与其他人家的贵女不太一样,听说你姐姐长宁郡主,那可是弓马骑射娴熟,熟读兵法,会排兵布阵的女巾帼,这传闻不会是言过其实吧?”刚被赫连恕冷眼瞪消了音的苏勒又重整旗鼓,眼里八卦之光熊熊燃烧。

    “那当然不是了。我阿姐自然是文韬武略,不输男儿。什么时候你们瞧见了,自会知道这世间还有这样的奇女子,定会让你们刮目相看的。”想到某人往后可不就是要对徐皌“刮目相看”吗?徐皎不由转头往身旁悄悄瞥了一眼,心底奇异地滑过一缕不是滋味。她甩了甩头道,唉!你酸什么呀,谁让你不是女主的?能够不炮灰,你就安心当你这绿叶衬红花的女配吧!

    赫连恕被她看得莫名,皱眉望了过去,徐皎却已经笑着撇过了头,面无异色。

    苏勒却更好奇了,“那徐二娘子你呢?既然长宁郡主弓马骑射都不输男儿,你想必也是不差的吧?”

第34章 是你瞧不明白

    “这个嘛......”徐皎的笑容里添了些许尴尬,“我们中原有句俗话,不知两位郎君听过没有?这龙生九子,各个不同!虽然我和我阿姐是一母同胞没错,可到底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若要说我们俩身上有什么相同的话,那也就是同样的美貌了。”

    这还真是个大言不惭的。苏勒险些被自己的口水呛到。

    赫连恕半垂的眼底极快地闪过一抹笑意,就说吧,徐二娘子何止是不矫情?她是根本不懂矜持谦虚为何物,脸皮不要太厚哦!

    徐皎开了个口,底气足了起来,越说越是理直气壮,“我这般美貌两位郎君是瞧见了的,我这年纪还小呢,等到我再长开些,必然与我阿姐一般是个倾国倾城的大美人。说到方才苏郎君问我的那事儿,这弓马骑射我是不会,不过,尺有所短寸有所长,我会的,我阿姐也未必就会。”

    “你会什么?”苏勒已经憋笑得不行了,“会认野菜?”

    徐皎可没有听错这话里取笑的意思,她瞠圆着杏眼,横了苏勒一记,“我.....我会什么,往后你自然就会知道了。”

    苏勒笑着还想说两句,徐皎却已经别过头去不理他了,更是直接抬手就搭上了身旁赫连恕的手臂,微微撅着粉唇,语调轻软地道,“赫连郎君,你教我骑射好不好?”

    赫连恕有些意外,挑起一道轩眉道,“你想学骑射?”

    徐皎“嗯”了一声,神色有些黯然地垂下眼睫,“我怎么也是我爹的女儿,旁人一提到我阿姐,总说虎父无犬女,可说到我,就算不敢明言,可暗地里也会如苏郎君那般笑话于我......”

    苏勒一愕,抬手一指自己鼻尖,想说,冤枉啊!我什么时候笑话你了?就觉着后颈一凉,抬起眼来,愕然见着赫连恕冷眼如刀瞥过他,再望向徐皎时,虽然还是沉阒着,可眼里的冷锐却悄悄褪尽。

    这还真是......差别待遇。苏勒心口哇凉,呜呜呜,想哭。

    “......赫连郎君的骑射我是瞧见了的,真是出类拔萃,举世无双。若是能得赫连郎君指教一二,我定然能受益终身,有所进益,所以啊......赫连郎君,你就教教我吧,好不好?”徐皎摇了摇赫连恕的手臂,眨巴着一双眼将赫连恕望着。

    赫连恕被这样一双眼睛看得浑身不得劲儿,忙将她搭在他手臂上的手拂了开来,清了清喉咙才道,“这个......学习弓马骑射可不是易事,要吃很多苦的,再说......”

    徐皎眼儿一挑,竖起耳朵听他“再说”的下文,却见他微微暗沉下双目,将后头的话隐去了,神色却一瞬冷沉下来,转头一瞥她道,“往后再说吧!”话落时,便是蓦地起身,大步走向了那头的大黑马。

    徐皎望着他的背影,皱紧了眉。边上就响起一声轻笑,她转头,入目就是苏勒一张笑脸,“徐二娘子,你都这把年纪了再学骑射会不会太晚了些?谁若是教你,怕是都要堕了一世的英名,换了我是阿恕,也绝对不教。”

    “你!”徐皎怒极,从前怎么没有觉得苏勒这么讨厌的?亏她以前还觉得苏勒每日里笑脸迎人,比起冷面冷心的赫连恕和蔼可亲多了呢。看走眼了!

    赫连恕说往后再说,关于徐皎想向他学骑射的事儿就再没了后文。

    从密林离开后,与商队汇合,一路北上,天黑时到了一处小镇落脚。

    房门被人叩响时,徐皎还以为是赫连恕呢,带着两分雀跃跳过去将门打开,门外却伫立着如座小山一般的狄大,心里莫名的就有些失落。

    “阿恕让我将这个交给你!”狄大粗声说完,将手里抱着的东西一递。

    徐皎一看,愕了愕,伸手将之接了过来,狄大就已经转身走了。

    徐皎抱着那盆茶花,眯眼笑了起来,她都将它忘了,好在赫连恕还记得将它带着。这是不是说明,她之前的努力也并没有全白费?

    “徐二娘子说她要买些笔墨,你说她的要求咱们尽量满足,我便应了,让人去给她买了来。”苏勒一边说着,一边瞄着赫连恕。

    赫连恕却是安坐着,很是专注地看着手里的《六韬》,闻言连眉毛都没有撩上一根。

    苏勒有些不甘心,忙又道,“她突然要笔墨,你就不担心她要做什么?”

    “她能做什么?”赫连恕终于从书册后抬了抬眼,“既然确定了她是明月郡主,咱们就要好吃好喝地供着她,让她舒心顺心,来日见了长宁郡主才好与她商量合作事宜,不是吗?”

    “要让她舒心顺心,难道不是你去多陪陪她就成了吗?”苏勒朝他一挤眼睛。“徐二娘子一早就说了的,人家对你一见钟情,你也答应了要以身相许的,我们草原男儿一言九鼎,可不能出尔反尔啊!而且,你与徐二娘子成了,那与长宁郡主就是实打实的自家人,她又怎会不帮咱们?”

    “我们之间怎么回事儿,你还瞧不明白吗?那些话真真假假,谁心里都是分明。你往后也少给我胡说八道!”赫连恕却是横了他一眼,眼风如刀,满是警告。

    苏勒被瞪得垂下眼,嘴里嘟囔道,“是你瞧不明白吧?”

    赫连恕自然听见了,眉心又是一皱,眼里冷芒暗闪。

    房门在这时骤然被敲响,“赫连郎君,你在吗?”

    苏勒与赫连恕对望一眼,前者朝后者暧昧地一眨眼睛,瞧瞧,他说什么来着?人这就来了,好好把握机会啊!

    赫连恕冷眼朝他一瞥,扬声道,“进!”

    房门被人轻轻推开,徐皎面上甜美的笑在瞧见屋内不只赫连恕一人,苏勒也在时,微微一僵,“苏郎君也在啊?”两个大男人怎么还喜欢大半夜待在一个屋里,还关着门?

    苏勒正想识趣地说他找赫连恕说话已经说完了,正要走,就觉得后颈一凉,他瞥一眼赫连恕,不敢说话了,只得干笑着站在一旁。

    赫连恕则合上手里的书,抬眼淡望徐皎,“徐二娘子有事儿?”

    徐皎忙上前,笑着道,“我是来给你们瞧这个的!”她手里拿着一张纸,递到了两人眼前。

    赫连恕和苏勒打眼一望,不约而同都是一怔,那张纸上画着一幅画,纸张不大,全用墨色勾勒,却是景与人皆出彩,让人眼前一亮。

第35章 她被拒绝了?

    画的正是方才赫连恕转身往大黑马走去的背影。远山、近林,大黑马作为远景烘托,近处赫连恕的背影长身玉立,寥寥数笔就勾勒出了独属于他,绝不会错认的气场。

    “这是你画的?”苏勒的声音里满是惊疑。

    徐皎不无自得的一点头,不过小试牛刀,这就惊到了吧?

    这个时代,绘画一道多是山水画和花鸟图,人物画虽也不少,却多以道释画和仕女图为主。徐皎这幅小作乍一看去只黑白两色,却并非只是泼墨写意的水墨画法,其实融进了一些西方人物的画法,既注重了线条与笔墨,也在明暗与空间上下足了功夫。

    苏勒自然不懂这些,可看得出来这画与平常见过的不太一样,意境不缺,可却更是写实。

    没有想到,徐二娘子还有这一手啊!

    “我也就只会这么一点儿雕虫小技了,这幅画送给赫连郎君,以表谢意!”徐皎朝着赫连恕笑呵呵道。

    赫连恕挑起了眉,苏勒却不干了,“谢他什么啊?”

    徐皎一瞥赫连恕,笑得有些意味深长,“很多。”

    赫连恕瞥她一眼,眸色微微沉黯。

    “徐二娘子会不会太有失偏颇?要说谢……昨夜我们也为了你的事儿奔波了一夜呢。”苏勒哼了一声,语带抱怨,实则意有所指。

    徐皎懒得理他,你们不都是听命行事?她还搞得清楚该谢谁,该抱谁的大腿。

    因而只是眯眼望着正主笑。

    赫连恕伸手一点那幅小画,“多谢!”

    徐皎笑着一摆手,“不用谢!这不都是礼尚往来嘛!所以啊……”

    听着礼尚往来四字,赫连恕眉心一跳,抬眼一瞥她,入目就是她一张热切到有两分谄媚的笑脸,“我早前也教过赫连郎君凫水啊,你就勉强教我一下骑射吧?我知道学习骑射必然很苦,我保证不怕苦,一定好好学。”

    “为什么这么想要学骑射?”赫连恕沉声问道,黑眸幽幽,将她紧紧望住。

    当然是因为乱世之中,能有点儿自保能力才好啊!总不能永远指望别人吧?万一别人不那么可靠呢?

    徐皎甜甜一笑,“原因方才在林中我已说了啊,不想给我平南王府丢脸,还有,技多不压身嘛!所以……行不行?”她眨巴着眼,殷切地将赫连恕望着。

    “不行。”万万没想到,赫连恕却是毫无转圜地拒绝了。

    拒绝?徐皎满心的期待登时被浇了个透心凉,一时愕然之下,脸上的笑容蓦地消失了,迎上赫连恕一双深幽的黑眸,她表情也懒得管理了,就是一脸的失望和伤怀。

    “东西送到了,谢过徐二娘子的好意。夜深了,你还是回去歇着吧!”语气淡然,带着客气与疏离,下起了逐客令。

    让她走?她偏不走!徐皎瞠着眼,望着他。

    两人四目相对,谁也不说话,气氛陡然凝滞下来,边上苏勒忙笑着打起圆场,“徐二娘子想学骑射也不一定非要找阿恕教你啊!我们商队里的哪一个不是骑射的好手?即便比起阿恕来说,是差了好些,不过要教你......”也是绰绰有余了。

    后头的话被两双眼睛瞪得梗在喉头,未能出口,一双眼睛里,怒火熊熊燃烧,另外一双眼,却如覆冰雪,微眯间,冷芒暗射。

    “不用劳烦!”徐皎咬牙说罢,便是一扭头,裹挟着怒火疾步而出。房门被她身影卷起的风带得忽闪了两下。

    苏勒干笑了两声,“徐二娘子这两日火气有些大啊!”

    后颈有些发凉,他硬着头皮道,“其实吧,我们也不介意跟徐二娘子礼尚往来的。我们教她骑射,她也可以教我们凫水嘛。”

    不等将话说完,周遭的温度好像又骤降了下来,明明是阳春三月,苏勒却好似身处数九寒天一般。对面,赫连恕朝着他牵起嘴角,笑了。

    苏勒面色一白,险些发起抖来。

    见他薄唇轻启,淡吐一字“滚!”苏勒脚下登时生风,卷出门去,一瞬也没有多留。

    徐皎冲进自己的厢房,将门甩上,胸口因着怒火而急遽起伏着,终于是忍不住骂了起来,“真是小气。如今是觉得什么都摊开来说了,便连做戏也懒得了是不是?还是觉得我就只能死赖着他们,所以就蹬鼻子上眼儿了?早知道这样,我当初才不费心费力地教你凫水呢。”

    越想越气,目光不经意往边上一瞥,见到桌面上她方才画的另一外一张画。那是一张面部特写,正是某人的侧颜,是她想着私留下来,偶尔饱饱眼福的......这会儿瞧着,却如在胸口熊熊燃烧的那簇火上又浇了一捧油,她龇着牙,将那张画猛地抓了起来,就要把它当成正主一般,直接给撕了......

    可,下不去手啊!

    她叹了一声,将被抓皱了的画纸轻轻捋平,抬手又是捶了自己脑门儿一记。

    “还说别人呢,自己不是一样吗?不也是知道他们留你有用,定不会再杀你,就飘了是不是?居然敢跟人赫特勤提要求,甩脸子了。你可不就是得死乞白赖地跟着他们吗?”

    “再说了,你教他游泳再轻松不过了,他要教你骑射,才不知道要费多少力呢,只能说明他比你聪明,比你有底气,也比你会拒绝人啊!”

    “徐皎,你是傻了吧?这以柔克刚的法子你都忘了,干嘛跟人硬碰硬,你又硬不过人家。”

    越说越没有脾气,徐皎哀嚎一声,脱力一般趴在了桌面上,撅着一张嘴,如金鱼一般无声吐了一串泡泡,两眼已是呆滞。

    “现在该怎么办啊?”

    第二日清早,徐皎顶着两个黑眼圈打开门,刚一转头,那么正好,就瞧见了站在走廊尽头的窗户处,往外眺望的赫连恕。听到了动静,赫连恕转头望了过来,四目相对。

    徐皎呵呵干笑了两声,连忙笑着上前打招呼道,“哈哈,赫连郎君,好巧啊!”

    “不巧!”语调仍是微冷的漠然。“我是特意在这儿等你的。”

    徐皎点点头,“我知道,天色已经不早了,咱们是不是该启程了,你是不是特意等在这儿要叫我的?都怪我,一时睡过头了,对不住啊!现下就要走了吧?东西我都收拾好了,拎上马上就可以走。”自说自话完,她转头就要回屋去拎行李,态度那个配合啊!

第36章 能有什么坏心思呢?

    “我是在这儿等你没错,不过不是为了催你启程。我们今日暂且在这小镇上多歇一日,不走了。我等在这儿是想问问你,想不想与我一道上街去逛逛。”淡冷却轻徐的嗓音自身后传来,让徐皎的脚步陡然一刹。

    咦?她转头狐疑一望,她没有听错吧?

    这镇子不大,居然甚为热闹。这还是来到这里之后,徐皎头一回有机会在这坊间逛逛、看看,自然是新奇。

    正是春光正好的时节,即便是平民百姓也不想辜负了春光,不少人结伴踏青郊游,还有手里拿着风筝的,说说笑笑。虽然世道艰难,可这些人还是努力地将自己的小日子过得有滋有味。

    徐皎看了一会儿,便被街上那些支着摊子,沿街叫卖的吃食给吸引了注意力。

    赫连恕见她双眼都放了光,倒是难得体贴地掏了腰包,给她买了两样糕点和一包糖炒栗子。徐皎谢过,捧着那两袋吃食,一边吃着,一边就是欢喜了起来,好像昨夜的不愉快都尽数成过眼云烟了。

    目光瞄见不远处有一个卖豆花的摊子,徐皎一下子想起了千百年后仍然存在的甜咸豆花之争,眼珠子咕噜噜一转,眼底闪过一缕笑意,便是走进了摊子,扬声道,“店家!”

    “两位客官请!”这摊子不大,就店家一人支应着,忙上前来将摊子里唯一一张桌子和两根凳子擦了一遍,迎着徐皎坐了下来。

    赫连恕却在摊子外皱了皱眉,这才迟疑着走了过来。

    “来两碗豆花!”徐皎对着店家说罢,却又靠过去,在那店家耳边悄声低语了两句。

    音量压得极低,还在一步开外的赫连恕没有听清,坐下时一边狐疑地望着她,一边道,“你吃就是了,我不吃!”

    “出都出来了,怎么能不吃呢?何况,赫连郎君不是还没用早膳吗?饿着肚子可是不行,这豆花就算我请郎君的,郎君只管让苏郎君记在账上就是了。”徐皎一边笑着道,一边低头专注地剥着栗子,剥得一个,她将黄橙橙的栗子肉递到了赫连恕眼前,“赫连郎君也尝一个吧,香甜软糯,真好吃!”

    赫连恕望着那一粒摊在柔嫩掌心中的栗子肉,半晌无言,亦不动。

    徐皎一扬下巴,“不过一颗栗子而已,若是不吃,可就是赫连郎君矫情了。郎君不是最瞧不上我们中原人矫情嘛,自己可别……”话未落,手上一空,那粒栗子肉已经被人劈手夺去,直接喂进了嘴里。

    徐皎见着,眼底一抹狡黠一闪而掠过,原来激将法对他还是有用的啊!思虑着又低头剥起了栗子。

    赫连恕却是皱着眉,伸手挡住,拒绝道,“心领了!太甜,敬谢不敏!”

    徐皎一挑眉,“好吧!我自个儿吃!”

    “豆花儿来了!”店家笑着将两碗豆花端了上来,热气腾腾的。

    徐皎掂起勺子,向赫连恕做了个“请”的手势,便先舀了一勺吃了,想必味道不错,她吃得眯起眼来,一脸的满足。

    赫连恕望着眼底闪过一抹笑意,这会儿瞧着不像小兔子,倒像小猫了,偷到腥的那种。

    眸色一敛,他也跟着掂起勺子,舀了一勺豆花喂进嘴里,下一瞬,他淡然的表情陡然被撕裂,双眸一瞠,便几乎是呕着将那口豆花吐了出来,瞪着面前的那只碗里的东西,“这是什么?”

    徐皎正一勺一勺吃得甚欢,将狡黠藏在眼底,面上无辜单纯得很,“豆花啊!”

    “怎么是甜的?”赫连恕咬牙切齿瞪着那碗豆花,好似看着仇人一般。

    “豆花自然是甜的啊!”徐皎一边应得理所当然,一边继续吃得香甜。

    赫连恕眉心一皱,下一瞬,却是抄起他的勺子,直接伸到徐皎的碗里,舀了一勺喂进嘴里。

    这一下全然在徐皎的意料之外,她怔愣了一瞬,这才清了清喉咙望向眉心紧皱,一脸狐疑加戒备盯着她的赫连恕,“怎么样?我没有骗你,是甜的吧?”

    确实是甜的,他本以为她是故意整他的。不过……“你的也没我的甜啊!”

    “这我就不知道了。”徐皎一耸肩。

    “小娘子这是在特意关照郎君啊!方才嘱咐了要给郎君那碗多放些糖!”店家听到了他们的对话,笑着扬声道。

    得,这打脸来得猝不及防啊!

    见对面某人陡然一眯眼睛,徐皎缩了缩脖子,下一瞬便笑着道,“店家都知道我是特意关照你的,我哪儿知道你不喜欢吃甜啊?”

    “是吗?”赫连恕挑眉,语调轻飘,听不出喜怒。

    “当然是啊!不然我能有什么坏心眼儿呢?”徐皎无辜地朝着他一眨眼睛。

    “我以为你是因为我昨夜拒绝教你骑射的事儿,所以刻意在报复我呢。”

    “那哪儿能呢?我是那么小气的人吗?”后头一句,莫名有些气弱。徐皎言罢,便是垂了眼,埋着头,专心致志喝起她的豆花来。

    赫连恕眼底笑意一闪而没,面无表情点了点头道,“看来,还真是我误会了你!看着你倒挺喜欢吃甜的,我的这一碗也一并给你吧!”言语间,伸手将自己那碗豆花也推到了她跟前。

    “店家,有咸豆花吧?给我来一碗!”赫连恕扬嗓问道。

    “有的,客官稍等,这就来!”店家欢喜应了一声。

    赫连恕表情柔和地望向徐皎,“多谢你的特意关照,只我不喜欢吃甜的。早前没有想起来,这南方人喜欢吃甜食,豆花也爱甜的。可我更习惯咸口,好在这里离着北地也不远,应该也有咸豆花,没想到一问还真有。”

    徐皎望着他,眯眼笑,那笑容却有些干巴巴的。

    只是待得一碗豆花见了底,两碗豆花入了肚,她自觉因昨夜之事而残存在心里,仅剩的那一点点怨愤也被吞吃干净了。

    啃着一串酸甜可口的糖葫芦回到落脚的邸舍时,她已是能与赫连恕一笑泯恩仇的心境了。

    赫连恕却在邸舍前停了步,略一沉吟后道,“徐二娘子,学习骑射并非一朝一夕之功,你若想好,当真想学,我也并非不能教你。只是,却不知能教到几时。”

    徐皎没有想到他居然会说这样一番话,嘴边的糖葫芦突然就不香了,她怔怔望着他,一张红润的小嘴轻轻咬在了一处,所以,他竟是因着这个原因,才拒绝她的?

第37章 这是我的

    “你若只是想玩玩儿,那我随意教教你也没什么,可你很认真,那便不能随意了。”

    徐皎垂下眼去,小脸端肃,似在思考,片刻后,抬起脸笑靥如花,“赫连郎君有几成把握能立时寻到我阿姐?”

    赫连恕皱着眉,没有言语。

    “既是如此,赫连郎君教着我便是,能教到什么时候便是什么时候,能学到什么程度算什么程度,说不得我天赋异禀,一学就会呢!”徐皎笑眯眯道。

    赫连恕默了片刻,点了头,“我方才说了,你既想学,我便教!不过,你以往为何不曾学过呢?”

    她哪儿知道为什么?“那时候就是不想学,我爹也拿我没办法,只能由着我了。”徐皎语调轻快。“好了,既然说定了就这样吧!昨天那幅画是谢过赫连郎君之前彻夜不眠照顾我,还有,替我照看茶花的。至于昨夜的事儿……”她倏忽一笑,“我不气了。”

    他今日特意带着她出去逛街,又由着她小整他一回出了气,还给她解释了他昨夜之所以拒绝她的原因,最后还退一步答应了会教她骑射,他这么有诚意,她的气自然也就平了。

    转过身时,她脸上的笑容却是陡然一敛,他是盼着早些与她分道扬镳,她也没见得多么想与他继续纠缠啊!跟着亲姐不香吗?至少不用每日里提心吊胆,还要费心讨好抱人大腿!

    所以,早些各走各路的好啊,她也盼着早日遇上徐皌呢!

    徐皎忽略了心中那一瞬的酸涩,重新翘起粉唇,一边笑着,一边重新吃起了冰糖葫芦。

    “我的天狼神啊,若不是亲耳听见,我都不知道,原来阿恕你背地里做了这么多事儿吗?彻夜不眠照顾人,还替人照看一盆花,从小到大,你对我都没有这么体贴周到过。我们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竟是假的吗?”苏勒不知从何处冒了出来,望着赫连恕,一脸的哀怨,可眼里的促狭却是藏也藏不住。

    赫连恕横他一眼,“你近来倒是越发喜欢听墙根儿了,真是出息。”

    “你呢?居然会为了一个小娘子改变自己的决定,你还敢说对人家没有别的意思?还有,突然说今日不赶路了,要在这小镇上暂歇一日也是为了人家小娘子吧?居然还带着人出去逛了,昨夜徐二娘子可是生了气的,转眼就被你哄得眉开眼笑了。行啊,阿恕,我从前都不知道你有这么多讨好小娘子的手段,高!”苏勒朝着赫连恕一竖大拇指。

    赫连恕却是皱着眉,目光沉冷地一扫他,“少胡说八道,不是你说的吗?要让她顺心顺意。”

    这话是他说的吗?苏勒一点头,罢了,就当是他说的吧!

    “走吧!”赫连恕一瞥他,“随我出去一趟,办件事儿。”

    托了好好休息了一日的福,第二日,徐皎从榻上醒来时,只觉得身心都充满了力量。伸了个懒腰,便借着晨光熹微收拾好了行装。本以为已经够早了,谁知道到了大堂才瞧见商队的大多数人都已经早起,坐在大堂内用早食了。

    “徐二娘子来这儿!”苏勒热情地招呼着她。

    徐皎盛情难却,走过去与他还有赫连恕和狄大一道坐了。几人寒暄之后,赫连恕便道,“用完早食徐二娘子先与我过去一趟,有一样东西要给你瞧!”

    徐皎有些好奇,什么东西?可这几人面上却都看不出端倪来,她只得强捺住满心的好奇。很快将早食吃罢,便是眨巴着眼望着赫连恕。

    赫连恕将她领到了马厩处,抬手一指马厩当中一匹马儿道,“你要学骑射,我们商队中的马都不太适合你,所以特意重新给你挑了一匹。”

    徐皎心口怦然,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了过去,瞧见马厩角落里,拴着一匹瞧上去比赫连恕他们的马儿都要娇小些的枣红色马儿,它正低头吃着草,看上去就是温驯得很。

    徐皎一双眼睛都亮了起来,很有些不敢置信,“这马是特意给我买的?”这可是大手笔啊!这搁她原本的时代,不就是送了一辆代步车吗?

    赫连恕淡淡“唔”了一声,“不过,这马的价钱我也记在账上了,回头记得付。”

    徐皎满心的动容登时就成了一个笑话,她僵笑着望着赫连恕,好吧,动容什么的,她不配。

    狄大自来最喜欢伺候马儿,得了赫连恕的一个眼色,便是进了马厩,将那匹枣红色的马儿牵了出来。

    从今天起,这匹马可就是她的了。徐皎望着那马儿矫健的身姿,温驯的姿态,本来正在心里骂着赫连恕小气奸商的闷气登时如汤沃雪一般,消失了个干净。

    她眼都舍不得眨地看着那匹马儿,双眼都在发着亮。

    “这是匹母马,性情温顺,你先多与它亲近亲近。”赫连恕在边上说着,转头递给了她一包糖块,“喂喂它吧!”

    徐皎接过那包糖,掂了一小块儿,雀跃着靠了过去,却在要喂时,心里又有些怯怯,毕竟,这马儿瞧上去还真是个庞然大物。但她胆子自来也不小,不过踌躇了一瞬,就鼓足勇气将手递了过去。那马儿立刻就凑了过来,将她手心里的糖块儿叼了去,眨眼就吞了个干净,低头蹭了蹭徐皎的手心。

    徐皎心都要化了,“还要吗?再给你一块儿!”一边说着,一边又拿了一块儿糖,一样很快就吃完了。徐皎再要拿时,手上的那半包糖却是被人劈手夺了去。

    “马儿都喜欢甜食,可也不能太惯着它了,偶尔喂它吃点儿就行了。”赫连恕说着,轮廓分明的下巴朝着那枣红马儿一递道,“这是你的马了,你还是先给它起个名字吧!”

    “名字啊?”徐皎沉吟着,想到了什么,眼底掠过一道狡黠,翘着嘴角笑了起来,“就叫它小小吧!”

    “小小?”边上听着的苏勒忍俊不禁,轻笑出声,“这是什么名字?”

    “怎么?苏郎君对我马儿的名字有意见啊?”徐皎特意在“我的”两个字上咬得有些重。

    苏勒被赫连恕眼中射出的冷光冻得哆嗦,忙赔笑道,“不敢不敢,我哪儿敢啊!”

    “我的马,自然是我想叫它什么就叫它什么。难不成起个威风八面的名字,它就成了传世名驹了?”

第38章 郎君可曾婚配

    徐皎一边怼,一边试探着伸手轻轻抚上了小小的耳侧,小小居然蹭了蹭她的手,以示亲近,徐皎欢喜地笑开来,“瞧瞧,小小也喜欢这个名字呢。”

    “是啊!”赫连恕轻掀嘴角,他想他或许知道这名字的由来。

    学习骑射远比徐皎以为的还要难。她的身子弱,臂力更是不强,连着多日路途中歇息时,赫连恕抽空教习,箭术都进益不大。骑术嘛,也不过尔尔,连着十来日,才勉强能够骑上小小,小跑几步。

    而这时,他们已经离南阳府很近了。

    “阿恕,进了南阳府后,你怎么打算?”眼看着南阳府的城墙已是在望,苏勒忍不住问起了赫连恕。

    “这个我已有打算。”赫连恕望着不远处的城郭,双目深深。

    南阳府处于大魏南北交界上,商贸算不得繁荣,可历代父母官都甚为重视农桑,倒也算得富庶一方。

    南阳府柳家是当地数一数二的世家大族,世代官宦,家中子侄多有在朝为官者,到了这一代,更是与平南王府结为了姻亲,借着平南王府的势,即便是朝堂上或是皇亲国戚也要给上几分薄面,更别说在南边地界,多的是人奉承巴结,可谓是风头竞竞、煊赫一时。

    当然了,这是之前的事儿了,如今平南王府一朝倾覆,作为姻亲的柳家登时处境微妙起来,虽然暂未被牵连,却也是危如累卵。

    整个柳家的人都是惶惶不可终日。就好似头顶悬着一把刀,却不知它何时会落下。

    而这样的惶惶,更是在前日一众紫衣卫入驻柳家之后,攀升到了极致。

    清晨,一个门房行色匆匆而来,直接入了一个院子,躬身将一封信递到了柳昭言跟前,“郎君,方才一个小乞丐送来的,小的看着怕是有些要紧,这才赶忙给郎君送来!”

    柳昭言神色有些憔悴,眼下黑影重重,眼底一片躁郁,平日那副濯濯春柳,谦谦君子的模样大打了折扣,门房来时,他正抄着盆里的水在洗脸,满脸湿淋淋地抬起头来。

    与门房对上眼时,微微一顿,目光落在门房手里拿着的那封信上,蓦地一挑眉,下一瞬,便是忙用栉巾拭干手,将那封信接了过去。

    信封的右下角画着一朵甚是不起眼的花,柳昭言一见,双瞳便是微微一缩。门房本不是门房,是他前些时日才特意调去门房当差的,眼下还真派上了用场。

    柳昭言滞了片刻,这才将那信取出,匆匆展阅。

    笺上不过短短一行字,他很快看完。不需他吩咐,门房已经点燃了灯烛,接过纸笺置了上去,眼看着火舌卷上那纸笺,将之一点点吞噬、燃尽……

    明灭跳跃的火光映入柳昭言的双瞳,将那瞳底的晦暗不明映得格外明晰。

    “你在府中看着,不要惊动了客院,我出去一趟!”柳昭言说罢,取了搭在架子上的外袍披上身。

    “是!”门房拱手应声。

    柳昭言已经一边疾步往外走,一边整理着外袍。

    到得门口,他已衣着整齐,可还不等迈过门槛,脚步就已生生刹住。

    门前出现了一行人影,当先一个人一身紫衣,银色面具覆面,恰恰挡在了他的跟前,带着淡淡笑意的嗓音从面具后传出,“柳小郎君不是受了伤,不好好养着,这是要去哪儿?”

    柳昭言本就不太好看的脸色,登时又黑沉了两分。

    一刻钟后,柳昭言骑着马出了府门,直往闹市而去。

    到了纸笺上所说的长乐酒坊这才勒停了马儿,酒坊里的伙计已经很有眼力劲儿地上来迎客。

    柳昭言将缰绳丢给他,便是一边四处逡巡着酒坊外的环境与人,没有瞧出什么异样,便又大步走进了酒坊内。

    这个时辰,酒坊内还没有什么生意,只在角落处有两个闲散汉子,就着一角酒和一碟酥豆一边闲话一边喝着,可柳昭言却还是不敢有半点儿松懈,目光仍是锐利地四处望着。

    那个伙计将马拴好,脚下生风追了上来,“郎君想要喝什么酒?我们这里什么好酒都有,除了咱们大魏产的,西域的葡萄酒也是有的……”

    “楼上可有雅间?”柳昭言的目光在大堂内兜了一圈后,抬了起来,望向了楼上。

    “有的有的,不过只有一间,已经有人……”伙计说到这儿眼睛一亮,“郎君就是那位小娘子在等的人啊?”

    小娘子?柳昭言不置可否。

    伙计已经殷勤地道,“郎君这边请!”就是为他引起了路。

    柳昭言随在他身后,跟他上了楼。这酒坊不算大,楼上只有一个雅间,楼下就是大街,根本没有什么退路……

    柳昭言看着,眉心便是紧皱了起来。

    转眼,雅间已经到了。

    柳昭言收敛心绪,看着伙计叩了叩门扉,然后将门推了开来。

    有一道身影临窗而立,穿一身粉蓝相间的襦裙,从身后看去,身形不高不矮,不胖也不瘦,是个年轻娉婷的小娘子!

    “你是……”柳昭言一边走上前,一边试探着问道。这个身量,不是徐皌!可那朵茶花,是他们幼时一个玩笑的约定,旁人不知,除了徐皌,那便只有……徐皎了。

    窗边那人回过头来,柳昭言的脚步生生刹住,面上的神色陡然一变,惊声问道,“你是何人?”

    那背影看上去是个娉婷少女没错,可是回过头来,那张脸……却是龅牙宽嘴,满脸麻子,惨不忍睹。即便柳昭言已经数年未曾瞧见过徐皎,女大十八变,可再变……以平南王和王妃的血脉,徐皎幼时水灵的长相,怎么也不可能是如今这样的模样!

    这不是徐皎!

    柳昭言面色一变,脚跟蓦地一旋,就要转身而去。

    谁知,那个女人却是双眼放光地扑了上来,柳昭言猝不及防,竟是被她扑了个正着。

    一股呛人的脂粉味儿直扑鼻端,柳昭言险些背过气去,何况身前那个女人还死死趴住他,“你放开!”柳昭言气得变了脸色,斯文温润的表象被生生撕裂。

    那个女人的力气却是出奇地大,怎么也掰不开,“找我来那小娘子还真没有说错,还真有个俊郎君呢,郎君……小女子年方十八,尚未婚配……”

    柳昭言再也顾不得什么君子气度,用了力气将女人推搡开来,

第39章 我们不是坏人

    那女人往后一摔,正好摔在桌上,茶壶被碰倒在了地上,摔了个粉碎。

    柳昭言不及整理衣襟,已经上前一步,将那女人提溜起来,咬牙盯住道,“你说什么小娘子?长什么样?除了方才那句胡说八道,她还说什么了?”

    女人被他这番疾言厉色吓到,讷讷回道,“她……她戴着幂篱,瞧不真切,只知道是个年轻的小娘子,身形看着……看着就是寻常样子啊,至于其他的……郎君,你到底是否婚配?”

    柳昭言面色铁青,再也听不下去了,耳边已能听见外间街上的动静,将女人甩开,一边理着衣襟,一边大步出了门。

    整个酒坊内外已经来了不少官兵,将酒坊团团围住。

    更是已有官兵径自入了酒坊,四处搜查。

    柳昭言面沉如水出得酒坊时,正好撞上了一行紫衣卫,“怎么样了?”当先那人语调轻缓,好似带着笑,从银制面具后传出。

    柳昭言神色复杂纠结,委实有些笑不出来,“雅间里那女人不是,是被人诓骗来的。”

    “看来,是有人在耍弄柳小郎君,难不成……是那位与柳小郎君有婚约在身的长宁郡主?还是……这回来的不是长宁郡主,而是另有其人?”

    那人一边说着,一边视线须臾不离柳昭言地打量着,直看着柳昭言的脸色越发难看。

    “如果另有其人,会是谁呢?是那位……明月郡主?如果是的话,看来那位明月郡主不怎么信你啊,所以特意布了这个局来试你,还是……有人走漏了什么风声?”

    轻缓带笑的嗓音,恍若闲话一般的语气,却是字字杀机。

    柳昭言的脸色渐渐灰暗下来,“足下用不着言语相激,背后之人是谁,是什么目的,柳某不敢妄自揣测……”

    “可却必然是与平南王府有关!无论是长宁郡主,还是明月郡主,都拿下了才好!”

    今日这局,不管是谁的手笔,目的都不只是耍弄柳昭言这么简单。那个人必然在暗处看着,那就不会离得太远。那个紫衣卫轻轻一挥手,他身后那些紫衣卫立刻四散开来。

    柳昭言望着他们离去的方向,神色惶然。

    “不曾见识过长宁郡主的风姿,可坊间传闻说她文韬武略,艳绝无双,却不知明月郡主是个怎般模样?若能布下此局,只能说明也不是个没有脑子的。在下倒是有些好奇了……”

    柳昭言扯了扯有些僵硬的嘴角,“不一定是明月郡主……”

    “是吗?那柳小郎君手里那封信又会出自何人之手?”紫衣卫似是哂笑了一声,面具后一双幽深的眼,望了过来。

    柳昭言一凛,面色随之一白。

    正在这时,街尾处传来一阵骚动,官兵和紫衣卫闻声而动,都是朝着那处赶了过去。

    柳昭言却没有动,不是他不想动,而是动不了。

    身畔那紫衣卫面具后一双眼幽冷没有温度地将他望着,让他僵住了身形。

    “柳小郎君,别怪在下没有提醒你,既然已经做出了选择,就不要再摇摆不定!柳小郎君如今已没有退路了!”那紫衣卫说完,也懒得再去搭理一脸死白的柳昭言,朝着方才骚动传来的方向徐步而去。

    柳昭言又在原处怔愣了片刻,这才神色恍惚地迈开步子,也是跟在那人身后去了。

    几道身影如风一般在暗巷之中奔驰,每到一个岔路口,就分路而行,引得身后的紫衣卫和官府之人分兵去追。

    当中两人自始至终都是携手奔逃,可因着牵着的人乃是一名女子,有所拖累,越跑就是越慢,眨眼就要被追兵追到了。

    正在这时,两支利箭从不远处的屋顶上飞射而至,“呲呲”两声穿透血肉而过,紧接着两声痛嚎过后,就是重物倒地的声响。

    那两名追兵被利箭直接洞穿胸口,丢了命。

    一道身影在屋顶上几个急窜,而后,一跃而下,落在好似被吓呆了的两人面前,上手就去撩起女子遮面的皂纱,下一瞬却是惊得往后急撤,同时手已经握住了身侧垂挂的短刀,厉声喝道,“你是何人?”

    “别激动!别激动啊!”皂纱后传出一把安抚的笑嗓,却是个……男人。

    被逼这样一副妆扮的苏勒真是想死的心都有了,撩开皂纱,见对面一身劲装打扮的小娘子柳眉倒竖,杏目圆睁满是戒备地盯着他,手里握着的短刀和背上背着的弓箭,以及身后的两具尸首衬得她杀气腾腾……

    “小娘子不要激动啊!我们不是坏人,更不是存心骗你啊!”苏勒忙道。

    玄衣小娘子紧了紧手里的刀,“有屁快放!”他们的时间可不多。

    苏勒心里一阵憋屈,却正好听见朝着这头逼近的嘈杂声,不敢再耽搁,忙道,“这张画像上的人与我们在一处。小娘子若是想见她的话,明日到城东市集的猪肉铺子前一见。”一边说着,一边将一张墨迹隐现的纸递了过去。

    那小娘子的刀非但没有收起,反而骤然拔了出来,凌厉的刀尖直指苏勒的鼻尖,吓得他险些手一抖,画像就要掉地上去了。

    小娘子却只是拿刀指着,警告地睇着他们两人,伸手接过了那张画像,展开一看,面上的神色便是微乎其微地变了。

    下一瞬,那嘈杂声更近了两分,小娘子深瞥他们一眼,足尖轻点身遭的墙壁两下,转眼便腾上了屋顶,几个起落,就不见了踪影。

    苏勒长舒一口气,忙伸手去拽边上木头桩子一般杵着的狄大,“愣着做什么?不跑等着被抓啊?”

    谁知,却是抓了个空。

    狄大往边上躲了开来,一边好似拍着什么脏东西一般用力拍手,一边粗着嗓门道一句,“别碰我!”抬眼一看黑着一张脸立在一旁的“苏大美人”。狄大虎躯一震,生生一个哆嗦,“有点儿恶心!”

    言罢,他身形一展,便朝着巷子另一头急奔而去。

    苏勒愣了一瞬才反应过来,一边急吼着,“死狄大,你居然敢嫌弃我?看我不打死你!”一边也追了上去。

    带着那些追兵兜了几个圈子,确定没有尾巴跟着了,两人才回了他们暂且歇脚之处。

    其他人都已经回来了,他们俩是最后回来的,一到便被人告知让他们立刻去赫连恕房里。

第40章 只见新人笑

    “怎么样了?”屋里等着的不只赫连恕一人,徐皎显然更是个沉不住气的,一见两人便是疾声问道。

    苏勒倒是有些想吊吊她的胃口,先是顾自倒了一杯茶灌下,这才在赫连恕一双冷眼地盯视下,咳嗽了一声,带着两分不甘愿道,“得亏先试了试,否则若直接找上门去,就是送羊入虎口了。您那位表亲,早就投靠了朝廷,他前脚刚到,后脚紫衣卫和官府的人就将长乐酒坊给团团围住了。柳家是靠不住了。”

    赫连恕下意识地瞥了一眼徐皎,却不知是不是因为经过了芫娘的事儿,她看开了好些,面上并没有太多的异色,尚算平静。

    “不过好在阿恕你计划周详,咱们的人全都逃了出来,还果真与平南王府暗中潜伏在南阳府的人碰了头。来的是个英姿飒爽的小娘子,比徐二娘子瞧着年长两三岁,身量颇高,且身手了得,说不得正是长宁郡主本人。我已是按着阿恕你的吩咐,将画像与约定见面的地点说了,明日再到城东市集与她碰面便是。”

    “真的吗?那真是太好了!”徐皎立时欢喜起来。

    赫连恕瞥她一眼,眉心紧皱。

    “怎么了,阿恕?”他的沉默里含着几许忧虑。

    “是不是平南王府的人还不好说,别忘了兵不厌诈的道理。”

    苏勒听着略一思忖,点着头道,“不错。”

    “所以,明日去城东市集还得谨慎些行事。”赫连恕一只手搁在膝上辗转轻敲,眉眼沉凝。

    片刻后,他缓缓抬起眼,双眸已是沉定,“这样,今日你与狄大见过那位娘子,明日猪肉铺子前便由你与狄大去与那位娘子碰头。确定没有问题,再将她带来与我们碰面!”

    苏勒听着,却是哀嚎了一声,“阿恕,这多危险啊,你怎么舍得让我去以身犯险?你果然是有了新人笑,就忘了旧人哭了?”苏勒一边哀怨“哭”着,一边往赫连恕靠过去,谁知,赫连恕早有所备一般,往边上一让,苏勒险些靠了个狗吃屎……

    这回“哭”得更伤心了,“阿恕,你嫌弃我呀?方才狄大也嫌弃我,你也嫌弃我,而且……你不知道,那小娘子可凶啊!阿恕……”

    哀嚎声声,余音绕梁,却……无人搭理。

    “阿恕……”听着苏勒的声音,赫连恕就想调头,真怕他一会儿又给他扮个怨妇,哭诉他是个喜新厌旧的负心汉。

    谁知,苏勒却是一脸正色,忙将手里一只竹筒递到了赫连恕跟前。

    赫连恕一眼就瞧见了那只竹筒上的标记,轩眉微微一扬,将之接了过去,却是将右手抚在左胸,微微躬身行了个礼,才将竹筒打了开来,取出里头卷成筒状的纸笺展阅,看完之后,只除了一双眼睛比之方才更深幽了两分之外,面上没有显出半分异色,就连语气也是轻描淡写。

    “大可汗命我即刻返回牙帐!”

    苏勒方才就已经有了猜测,可真的听到时还是脸色一变,“难道是为了之前那桩事儿?”

    赫连恕没有说话,垂目将那纸笺一点点重新卷起。

    “这已经是明摆着的事儿了,大可汗还要什么解释?”苏勒语气里渗进了满满的不忿。

    赫连恕抬起眼朝他淡淡一瞥,就这么一瞥,苏勒那满腹的不甘便只得生生咽下了。

    赫连恕收回视线,“大可汗还在信中质问我,问我是否当真与一个中原女子纠缠不清?”

    “谁在那儿胡乱嚼舌根?我回去非拔了他的舌头不可!”苏勒神色一变,怒骂道,半晌才抬起眼望着赫连恕,面带迟疑,放轻嗓音道,“这事儿可是犯了大可汗的大忌!阿恕……你打算怎么办?”

    赫连恕垂下眼睑,遮蔽了眼底的情绪,语调平淡到漠然,“吩咐下去,做好准备,尽快返回牙帐!”

    “可是徐二娘子怎么办?”苏勒惊声问道。

    赫连恕没有回答,只是抬起一双幽邃的眼,静静看向他。

    苏勒黯下双眸,应了一声“是”,便转身离开了。

    房门合上时,苏勒从门缝里看着赫连恕长身玉立站在窗边的身影,眼睛不由得发潮——孑然一身,无边孤寂!

    命运啊,要到何时才肯善待阿恕?

    城东市集的后街临着一片枣林,这个时节,枣木成荫,不远处市集上的热闹隐隐传来,真真算得闹中取静。

    一棵一人环抱粗细的大树下,也不知是谁人结了一架秋千。徐皎一看就乐了,试了试很是结实,便是坐了上去,晃悠起来,一双莲足点啊点的。

    赫连恕抱臂倚在一旁的树干上,不知在想些什么,侧颜静默,却还是能瞧见端凝的眉目。

    徐皎一边荡着秋千,一边思绪翻飞,终于是忍不住问道,“赫连郎君,你到底是希望今日来的人是我阿姐,还是希望不是?”

    是错觉吗?比起往日来,他今日好像浑身都透着难以亲近的森冷。

    赫连恕转头望她,双目深深,“那你呢?瞧你这般的欢悦,可已是笃定今日就可以与你阿姐团聚了?”

    徐皎抿着嘴角,淡淡一笑,不言语了。

    两人便又沉默下来。

    徐皎的秋千荡得高了些,赫连恕就皱眉看了过来,嘴角翕张了一下,正待说什么,耳根一动听见了些许足音,他敛下眸色,双目望向通往市集的林间小路,“来了!”

    徐皎听罢,忙在秋千荡下来时,用脚底刹车,却刹得太急了些,秋千晃荡间,自己也站立不稳,怎么看都是要摔下来的惊险。

    赫连恕疾步上前,伸手一挽,抓住秋千绳一个用劲,就将秋千稳稳停了下来。

    脚步声已经明晰,徐皎都听见了,她便是一个矮身,窜到赫连恕身后藏了起来,只露出一双眼睛往外探看。

    这一看,却是惊得一双黑白分明的杏眼瞬时瞠圆了。

    “阿恕,快救我!”苏勒走在前,一脸的欲哭无泪,而他颈上,却是横架着一把短刀,身后是个高挑的玄衣娘子,狄大则落后一步,跟在后头,手里提着刀,一脸的警备。

    徐皎的目光与那玄衣娘子陡然触上,那人面上登时闪过一抹欢喜,突然就是将架在苏勒颈子上的短刀挪开了,上前一步,语调激动地道,“小郡主!果真是你!”下一瞬,便是倏然一抱拳跪了下去,“小郡主,总算找到你了,负雪可以跟郡主交代了。”

第41章 视死如归了

    徐皎一双小手下意识地揪在赫连恕的衣背上,正因着这一声“小郡主”而心肝儿颤呢,按着赫连恕的分析,今日来的要么果真就是平南王府的人,要么就是朝廷为了抓她,煞费苦心布的局,偏偏她虽是徐皎,却没有过往的记忆,不认识人啊,正在苦思冥想着这一关怎么糊弄过去,就听着一个很是耳熟的名字窜进了耳中......

    “负雪?”她喃喃重复了一遍,这不是徐皌身边,忠心耿耿的两大贴身侍卫之一吗?她又从赫连恕身后探出头来,打眼去看,将抱拳跪在几步开外的玄衣女子上下一打量,书中负雪也是常年一身玄衣,轻功身手卓越,且忠心不二,是徐皌得力的左右手。

    “小郡主,是属下。”负雪再与她对视,欢喜得眼角微湿。

    徐皎不认识负雪,可只有她自己知道,旁人一概不知,所以,这是真的负雪了。

    徐皎登时欢喜起来,立时就从赫连恕身后窜了出来,朝着负雪过去,臂上却是一紧,已被人拿住,定住了身形。

    她皱眉望向身旁面沉如水的赫连恕,负雪更是瞬间戒备起来,腾地站起身,一只手紧握住了手里的短刀。

    赫连恕皱眉瞄了一眼徐皎,这才望向负雪道,“长宁郡主不在南阳府吗?”

    “不在。”负雪回道,望着赫连恕等人的目光仍是含着探究与戒备,而后,敛下眸光,朝着赫连恕一拱手道,“方才多有得罪!不过不知你们是敌是友,所以只能多留了一手。多谢诸位帮忙照看我家小郡主,往后但凡有我平南王府能帮忙的地方,定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平南王府?”赫连恕一哂,嗤笑出声,“恕我直言,如今这世上可还有平南王府吗?何况,我瞧着小娘子不过只是平南王府的一名护卫,又哪里来的分量给出这个承诺?”

    “还有,你不妨问问你们家小郡主,这一路上,我们救过她多少回,又帮过她多少,还有那长长的一页账单,可不能但单凭你随口一言,就此了结吧?”赫连恕转头一瞥徐皎,轻掀嘴角,笑了。

    徐皎登觉头皮一紧。

    负雪却半点儿不怕,皱眉道,“只要我平南王府尚存一人,平南王府就永远不会消失。事关我家小郡主,我们郡主允我便宜行事,所以,我能做主。不知我家郡主欠了诸位多少银两?”

    “负雪,统共一百八十二两三钱。”不等赫连恕和苏勒应声呢,徐皎就已经笑呵呵道。

    赫连恕和苏勒都是目光莫名地望向她,赫连恕一双黑眸更是危险地紧眯。

    徐皎忙不迭赔笑道,“这个......我欠着人的债睡不着觉啊,尤其是欠着不知多少钱更是睡不着,所以跟苏郎君讨了账单来瞧,总得心里有数不是?”

    赫连恕笑着点了点头,徐皎心里那个发毛啊,怎么又笑了?他有完没完了?

    负雪已经站起身来,转头从腰间掏出一只荷包,从里取出一张银票来,双手奉上道,“这是一千两银票,聊表谢意。多谢各位大恩!”

    赫连恕斜斜一睇那张银票,“所以,你家小郡主的一条命,只值一千两是吗?”

    “只是聊表谢意,诸位若是......”负雪显然不是常笑之人,至少演技绝没有徐皎的纯熟,这么一下居然就有些笑不出来了。

    “赫连郎君,话可不能这么说吧?早前我们可是说好的,我救你两次,你之后帮我助我便与那两回救命之恩相抵了,眼下这一千两用来清账也够了吧?”徐皎忙帮腔道。

    赫连恕眉心一锁,缓缓将目光转向她,“看来,徐二娘子还真是迫不及待想要跟着这个人去了啊?”

    徐皎眸色微微一黯,再抬起眼时,已是目光清亮,不闪不躲地与赫连恕对视,而后淡笑着一点头,“是!”

    是?她倒是承认得爽快!赫连恕被气得笑了。

    “跟着她,我可以找到我阿姐,往后不必再麻烦赫连郎君。赫连郎君不是也有自己的事儿吗?因着我的事,已是耽搁许久了,实在过意不去。”

    话倒是说得好听!赫连恕一双眼沉冷下来,“徐二娘子是不是忘了我们之前谈好的另一桩条件?如今,未见着长宁郡主,你答应要让长宁郡主给我的东西也未曾到手,我凭什么放你离开?”语调也是彻底冰冷下来。

    徐皎这会儿却是不卑不亢了,轻轻一翘嘴角道,“赫连郎君若是定要留我,我和负雪两人寡不敌众,自然只能留下。可留下之后呢?赫连郎君打算怎么办?是带着我们继续去找我阿姐吗?何时能找到?若是找不到呢?赫连郎君要一直待在大魏吗?还是......会带我回北羯?”

    徐皎一句赶一句地问道,一双眼睛就直直望着赫连恕。

    赫连恕与她四目相对,四周好似都安寂下来,他们只能瞧见彼此……

    可过了片刻,赫连恕却是先垂了眼,避开了徐皎的视线。

    徐皎一愣后,亦跟着垂了眼,嘴角微微一翘,似笑了一下。

    “所以啊,眼下就分道扬镳,于我,于赫连郎君,都是一桩好事,那个词儿怎么说的来着……两下相宜!”徐皎语调轻快地笑着道。

    “至于我答应赫连郎君那事儿,自然也不会就这么算了。不过也得等我先与我阿姐见上,说服了她才成吧?赫连郎君若是信得过我,等我有了确切的消息,再传话去北羯给你便是了。”

    “若是赫连郎君果真信不过我,那我也没有法子。郎君若是觉得我食言了,或是救我助我,都白费了工夫,现在便想杀了我泄愤,左右我和负雪也不是你们的对手,我认命就是。”

    徐皎说着,便是仰起头,闭了眼,却是紧紧咬着唇,一脸害怕紧张,却又不得已,只得引颈就戮的表情。

    赫连恕看着她,倏然就是嗤笑了一声。

    “徐二娘子不是很怕死的吗?怎么这会儿倒是视死如归了?是当真视死如归,还是……料定了我不会杀你?”后头的话放得极轻,赫连恕一边说着,一只手已是一边轻轻滑上了徐皎的颈项。

    “小郡主!”负雪见状,脸色一变,正要上前,一柄钢刀已是横在了眼前,握刀的人正是方才那个软蛋一般,被她拿住,连反抗都不成,只会哭唧唧的男人。

第42章 她才不伤心呢

    而这个男人此时板着脸,再正色不过,浑身散发出冰冷的杀意。

    负雪毫不怀疑自己若还想近前,那柄刀就会半点儿不留情地向自己砍过来。

    可她不能不过去!

    短兵交接之声骤然而起……

    “住手!”这一声出自睁开眼来,满目惊惶的徐皎口中。

    苏勒和负雪的兵刃转眼间已经砍在了一处。

    “不演了?”赫连恕手下一个用力,硬生生将徐皎的脸掰了回去,一双寒星般的双眸中隐现嘲弄,“我还真是小瞧了徐二娘子!徐二娘子步步为营,就是为了此时此刻吧?还真当我是个傻子了?”

    徐皎怔怔望着他,眼里倏然冒出了泪花,欢喜的那种,“郎君这么生气,可是也舍不得我吗?”

    赫连恕一愣,边上苏勒和负雪亦是被震住,一时忘了正在打架,都是难掩惊疑地看了过来。

    苏勒对徐皎那喜极而泣的模样叹为观止,负雪则是彻底蒙了。

    徐皎的手却已将赫连恕箍在她喉咙上的手拉扯下来,紧紧牵住,一双盈盈泪眼含情脉脉将他凝望着,“只要郎君说一句,舍不得我,让我留下来,那我便留着,即便是北羯,我也可以跟着郎君去!”

    “小郡主!”负雪忍不住惊呼出声。

    徐皎却根本顾不上她,只是殷殷切切将赫连恕望着。

    赫连恕面沉如水,望着她,一双眼里犹如暗夜深海,浪潮翻涌,种种情绪翻覆涌动……

    良久,他倏然扯唇嗤笑了一声,蓦地将被徐皎紧紧握住的手抽了出来。一双眼带着淡淡冷意将徐皎凝着,转而从衣襟里掏出一个物件儿,塞进了徐皎的掌心。

    “如你所愿吧!这东西你拿着,若有了消息,便带着它到凤安城桐记夹缬店,自会有人与你联系。当然了,徐二娘子若是敢骗我,我的手段你也是知道的,天涯海角,也定不会让你安生!”

    那声音每一个字都透着刻骨的寒意,徐皎紧紧握住手里那只狼哨,用尽了全身的自制力才勉强克制住没有在他冰冷的注视中发起抖来,可面上的血色却一点点褪去,笑容更是牵强苍白,“怎么会?赫连郎君说笑了,这么一路行来,我是个什么样的人,赫连郎君还不知道吗?”

    “确实不知!”赫连恕沉声接道,一双眸子幽冷中带着嘲弄,往她一瞥,满意地见着她的笑容彻底僵凝,他一掀嘴角,“徐二娘子自己又当真清楚自己是什么样的人吗?”

    徐皎喉间一滚,嘴角翕张,想说什么,偏喉间紧滞,舌尖发麻,她一个字也吐不出。

    赫连恕深望她一眼,收回了视线,喊一声,“苏勒!”便是转过了身,大步而行。

    徐皎望着他的背影,面上的笑容缓缓消逸。

    苏勒应一声“是”,道一声“不打了”,就利落地收了兵刃,转而向负雪伸出了手。

    负雪不解其意,皱着眉,一脸狐疑。

    苏勒有些不耐烦了,“银票啊!难不成想要反悔?”

    负雪额角抽了两下,将方才打斗时收起来的银票重新掏了出来,苏勒一把夺了过去,喊一声“狄大,走了!”

    便是一边冲着徐皎行了个羯族重礼,“徐二娘子,就此别过,后会有期!娘子珍重!”一边拽着狄大,两人疾行,忙追赫连恕去了。

    几人走得极快,转眼就消失在了眼界之内。

    负雪看着徐皎的表情,小心地靠了过去,轻声喊道,“小郡主,您没事儿吧?”

    小郡主方才对那个男人说的那番话,是对那男人动了心思吧?而且,看她此时这表情,应该是很伤心的?

    徐皎杏眼忽闪了一下,笑盈盈回道,“没事儿!我能有什么事儿?”

    她伤心?她才不伤心呢!瞧瞧墨啜赫这个死变态的德性,平日里瞧着还好,一言不合就血腥起来,她离开他,往后就少了提心吊胆了,她高兴还来不及呢,哪里会伤心?

    抬手一揩眼角,指尖微湿,徐皎啊徐皎,你这演技真是一日比一日精进啊,瞧瞧,这入戏太深,眼泪都来了,这么真挚,连自己都被感动了!

    “好了!咱们还是快些走吧!否则一会儿他们再反悔要追来时,就走不了了!我的马拴在那边!”她抬手指了个方向,朝着那头迈开了步子。

    负雪迟疑着跟了上去。

    “对了,负雪,往后你还是改改称呼,不要叫我小郡主了。”

    负雪会意,点点头,改了称呼,“娘子!”

    徐皎满意地弯唇而笑。

    转眼,就已走到了方才来时拴马的地方,同来的大黑马已经不见踪影,只独留枣红马儿孤零零地在树下低头啃着草。

    徐皎眼里极快地掠过一抹阴影,却也只是稍纵即逝,下一瞬,便是欢呼一声,奔上前去,“小小,我们自由了!”

    徐皎那里的气氛很是欢欣鼓舞,这头的气氛却让苏勒想哭。

    被狄大又顶了一个手拐子,他瞪了狄大一眼后,终于是硬着头皮道,“阿恕!那个……昨日那么一闹,南阳府如今四处都在搜查平南王府余孽,又盘踞着不少的紫衣卫,徐二娘子她们就两个小娘子怕是不怎么安全吧?”

    赫连恕却好似没有听见一般,信马由缰,可浑身上下散发出的却尽是冰寒的气息。

    苏勒狠狠一咬牙,豁出去了,“说实话!阿恕,你到底在气什么?今日就算徐二娘子不提出要走,你不也打算要与她分道扬镳了吗?你又不可能带着她回草原,留着余地,各自体面,不好吗?”

    赫连恕骤然勒停了马儿,一双冷眼斜睇过来。

    苏勒登觉一股冷风嗖嗖地直往他后颈钻,方才那一腔孤勇瞬间就没了,他呵呵两声,赔笑道,“其实现在这样也挺好的!我们不正还愁着该怎么安置徐二娘子吗?唯独只是她的安全,有些让人放心不下!”

    见赫连恕冷眼又扫了过来,苏勒甚是识相地补充道,“当然了,我并非站在咱们同行这么长时间,也算同历过生死,有些情分的立场上担心她,实在是她若平平安安的,日后见着了长宁郡主,于我们也有一番好处,不是吗?”

    “是你说的,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魏帝杀了她们全家,长宁郡主定不会善罢甘休,即便不能合作,她们给魏帝找点儿麻烦,也挺好的啊!”

第43章 斯德哥尔摩

    “派两个人去跟着她吧!”似是不想再听苏勒罗里吧嗦下去,赫连恕突然松了口。

    苏勒一听就欢喜起来,朝着狄大一挤眼睛,看看,他就说吧!心里明明担心,却非拉不下脸来,真是死鸭子嘴硬!

    一记冷光扫了过来,苏勒的眼皮险些抽了筋。

    赫连恕冷盯他一眼,“记着,是为监视,不为保护!”

    苏勒干笑着点了点头。

    赫连恕收回视线,一夹马腹,一人一马如同离弦之箭般疾驰而去。

    “真是冷酷无情!”

    “真是口是心非!”

    苏勒和狄大两人望着他的背影,几乎是异口同声,可说出口的话却是截然不同。

    两人对望一眼,又蓦地别开头,不再看对方。

    徐皎和负雪两人在暮色四合时回到了负雪在南阳府的落脚之处——一间普通的民居。

    “只得暂且委屈娘子了!”屋子逼仄,窗洞很小,此时天色已是昏暗,负雪捧来了一盏灯烛。

    徐皎摇了摇头,“我不委屈!”

    负雪望着她,神色却陡然复杂起来,“这些日子,娘子定是吃了不少的苦!”话里目中尽是心疼。

    徐皎愣了一瞬才反应过来负雪是误会了,负雪定然察觉到了她与从前不同之处,可却将这不同归咎于她所遭遇的一切。

    不过……吃苦吗?想想这一路……除了几次犯险之外,她好像也没吃什么苦吧?吃穿用度上,那个死变态从未亏待过她。

    打住!怎么又想起他了?徐皎,你这该不会是斯德哥尔摩综合征吧?

    徐皎一阵恶寒,连忙摇了摇头,将那个死变态撵出脑海,岔开话题,问起负雪道,“刚才在路上一直忘了问你,你怎么会在南阳府,没有与我阿姐在一处?”

    说到这个,负雪的神色不由得一黯,“朝廷对王府动手之前,王爷就已经有了预感,提早将郡主送出了平梁城。郡主带着我们,马不停蹄赶去百江县,想要将小郡主接出。我们做了万全的准备,甚至是假扮成了紫衣卫,却没有想到,还是慢了一步。”

    “我们到时,别院已经被大火烧了个精光,郡主本来以为,娘子你也已经葬身火海了!还是在义庄为尸身收殓时才发觉那不是娘子你!”

    “等等!等等!”徐皎方才听着已经觉得不对,听到这儿更是彻底惊了,“所以,你的意思是,当时在百江县出现的那伙紫衣卫,是……是你们假扮的?”

    “是啊!”负雪点了点头,抬眼见徐皎一副快晕倒的表情,吓了一跳,忙伸手将她扶住,“娘子,你没事儿吧?”

    徐皎快要晕了!她能不晕吗?她要是知道那群让她避之唯恐不及的紫衣卫是徐皌他们,她干嘛还要躲?

    她为了活命,死命讨好那个死变态,为抱大腿做的那些事儿,担的那些惊,受的那些怕,原来根本都是可以避免的呀?

    徐皎肠子都要悔青了,可也知道已经无济于事,有气无力挥了挥手道,“我没事儿,你接着说!”

    负雪担忧地看了她一眼,这才道,“郡主知晓娘子若活着,定会回平梁城去,或者会来南阳府找柳家求助!郡主还有要事在身,便将找寻娘子之事儿交托给了属下与凌风。凌风回了平梁城,而属下则来了南阳府。”

    “属下来南阳府好些时日了,一直在暗中观察,不敢靠近柳家。这是郡主特意交代的,朝廷污蔑王爷谋逆,那些所谓的罪证不知从何而来,咱们谁也不能相信!没想到,郡主又料对了,前两日,一队紫衣卫住进了柳家!昨日我见他们有所异动,这才去一看,没想到,终于找到了娘子!”

    “娘子平安无事,郡主若是知道了,定会开怀!”负雪说到此处,眼角已是微湿。

    徐皎的笑容有些发干,她见着负雪自然是欢喜,因着这离见到徐皌更近了一步,可对于负雪的很多感受,她实在没法感同身受。

    “我阿姐现在何处?”徐皎干脆岔开话题,也是真正想要知道。

    “郡主没有说,眼下属下也与她断了联系,不过郡主走之前与属下和凌风交代过了,可到凤安城吉祥当铺留下标记,她自会来寻我们。”

    “凤安?”又是凤安!徐皎的手隔着袖子,摸到了里头的一个物件儿。“那咱们就去凤安吧!”

    负雪点了点头,“不过……南阳府如今危机四伏,咱们要逃出去,怕也是不易。”

    正说着话呢,外头突然隐约传来了骚动声。

    两人对望一眼,负雪轻声上前,吹熄了灯烛,压低嗓音对徐皎道,“娘子先寻个地方躲起来,属下悄悄出去看看!”

    徐皎“嗯”了一声,就听着轻悄的一声“吱呀”,一道黑影从门缝里闪了出去。

    不大的斗室内陡然安寂下来,只余她一人的呼吸声,还有胸腔间一声大过一声,恍若擂鼓一般的心跳。

    她缩在墙角的暗影处,听着外头隐隐传来的风声犬吠,还有隐约的人语声,心都跳到了嗓子眼儿,隔着袖子将里头那个物件儿抓得更紧了两分。

    门在此时又是“吱呀”了一声,一道人影闪了进来,徐皎的心登时漏跳了一拍。

    “娘子?”直到听着负雪的声音响起,她才长出了一口气,“我在这儿!”声音已是发哑。

    想要站起时,才发觉腿脚已是发软,她险些又跌了回去。

    负雪忙上前来扶住她,却是在她耳边疾声道,“朝廷的人正在挨家挨户地搜查,怕是要不了一会儿就搜到这里来了!”

    “那怎么办?”徐皎刚刚松懈了些许的心弦又是骤然紧绷起来。

    “城北那一片已经搜过了,咱们趁夜摸过去,在那里躲上一夜,等到明日天明城门开了,咱们就快些离开!”

    “娘子放心,属下来南阳城这么久了,已经将城里的情况都摸熟了,要带你躲过去,不难!”

    徐皎点了点头,在这样严密搜查的情况下,南阳府已是不能再待了,可是要出城,也未必就容易吧?

    夜浓如墨,不远处的夜色被急窜的火把照亮,是朝廷的人正在趁夜挨家挨户地搜查。

    赫连恕立在窗口,望着那些火把的方向,眉心紧蹙。

    房门“吱呀”一声开启,苏勒匆匆而入,“思摩传了信来,负雪已经护着徐二娘子去了城北,今夜应是暂且安全了,你可以放心!”

第44章 没有退路了

    思摩正是派去“监视”徐皎的两人之一。

    “我没有不放心!我放心得很!”赫连恕哼了一声,瞪苏勒一眼,“我未曾说过要随时听她那头的消息吧?谁让你报过来的?”

    好吧!都是他多管闲事了!苏勒叹一声,可惜,他还要继续多管闲事,“思摩说,她们可能明日就要出城了!”

    赫连恕没有应声,仍是皱眉望着窗外。苏勒叹了一声,关门离开。

    夜半时分,一间厢房的门被轻推开,赫连恕走进了洒满月光清辉的屋中。

    屋子里空无一人,一轮皎月当空,越发显得屋中清冷孤寂。

    床边还放着一个敞开的包袱,里头有几身衣裳,有男装,也有襦裙,都是他为她置办的。

    他随手翻检着,下一瞬,却是皱起了眉,不对!他给她的匕首,还有那几瓶药不见了。是她习惯了随身携带,还是今日她根本就是有预谋的,打算好了去了就不再回来?

    赫连恕心里有些气闷,腾地自床畔站起身来,正待走,目光却是不经意落向了窗边。

    窗台上放着的恰是那株茶花,沐浴在月光中,虽还是蔫头耷脑的模样,但比起刚拿回来的那日少了些枯黄,多了两分生气,过几日,兴许就真能活了。

    那时说的那么重要,之后还为他的照看而特意感谢他,如今想来,都是骗人的!赫连恕将那盆花举了起来,只觉得如它这般无知无觉也挺好,至少浑然不知自己已经被主人遗弃……

    负雪一开始来南阳府时就有了打算,狡兔三窟,在好几处都准备了落脚之处,却都是些不起眼的民居。

    今日这一处也是一间荒弃的院子,好在负雪没再说什么委屈她的话,也是没有那个时间说,匆匆安置好她之后,便是出门去打探情况了。

    夜色如墨铺展,徐皎站在小小的天井里,靠着小小,仰头看着头顶一轮皎月。

    这还是来了这里这么久,头一回瞧见满月。这是不是老天爷也在为她高兴呢?脱离苦海,以往便是无边无际的自由了,再不用仰人鼻息,提心吊胆!

    握着的那个东西突然有些硌得人手心疼,她将那只狼哨抓起,就要远远丢开。谁还要留着他给的东西?谁还要再与他有所交集?她又不是疯了!

    可动作却是顿住,她迟疑着将东西收了回来,罢了!就当她是疯了吧?她可惹不起那个死变态!再说了,那日她见他用过,这东西还蛮好用的。

    不一会儿,负雪回来了,望着徐皎欲言又止。

    “怎么了?”能直接问的,徐皎从不喜欢费脑子去猜。

    “咱们外头守着两个人,我瞧着不怎么像是朝廷和紫衣卫的……”

    徐皎心领神会,“他们想跟就跟着吧,别管他们!”是了,没有人跟着,那个死变态哪里会放心她就这么走了?幸好她忍了一手,没有将那只狼哨扔了,真是明智啊,徐皎!给你点个赞!

    “既然有人望风,咱们就安心歇息吧!明日还有一场硬仗要打呢!”

    翌日天明,徐皎还是一身少年妆扮,负雪反倒是穿了身裙子,戴了幂篱,遮掩了面容。

    徐皎知道她的意图,反对过,负雪却始终坚持。徐皎没有法子,只得由着她了。

    两人一前一后到得城门口,故作不相识。

    抬眼间不意外见到城门处守卫森严,这是必然的!没有关闭城门已是好的了,只要城门开着就有机会。左右看了看,今日出城的流民很多,看来昨夜连夜让思摩他们花了钱买通的那几个乞丐散布的消息起了效用。

    近日,闹市之上确实有大批官兵出没,四处搜查,流民们朝不保夕,定怕惹火烧身,此时涌出城去,是情理之中。

    徐皎和负雪两人随着人流,缓缓向洞开的城门处靠去,眼看着,出城在即……后头骤然一阵骚动,有人高声喊道,“刺史有令,关闭城门!”

    才想着没有关城门还算好,这就来了。徐皎眉心一皱,却并不会就此坐以待毙。她转头往身后看去,与负雪隔着人群对上了眼,负雪点了点头。

    “官府要拿流民开刀了,大家快跑!”负雪压低了头,粗着嗓喊了一声。

    这一声在流民群中一响起,登时如水入油锅,让人群一瞬间炸开,沸沸扬扬,本来因这突然的变故而顿住的人群开始叫嚷着朝城门外涌去。

    守门的官兵猝不及防,竟是连门也关不上了。

    徐皎被人群挤拥着,身不由己向前,猛然回头间,见着一队官兵朝这处追了过来,她的眉心却是骤然紧皱。

    “娘子!”人潮汹涌,徐皎又是娇弱,负雪担心她,挤到身边,将她护住,往城门外走!

    “负雪,不对劲!”徐皎却是一把抓住了负雪的手,“追来的是南阳府的官兵,不见紫衣卫!”

    只一句,负雪登时明白了,道一声“走”,便是带着徐皎,朝着与人流相反的方向走去。

    某个方位传来两声鸣金之声,城门外陡然传来了响动。

    徐皎两人回头,瞧见了从城门外往里奔来的一队人马,正是紫衫猎猎。

    城门外果然早有埋伏。

    负雪再一抬头,看向了远处。

    徐皎也抬眼顺着她的视线望去,一眼就瞧见了不远处的一座高楼上,那里站着一个人,手里一面小旗子挥舞如飞。

    是旗语!

    她们方才与人潮背道而驰,已是入了人眼,那旗手又在高处,想要将她们的方位随时告知,太容易了。

    可身后……厚重的城门“吱呀”声响,即便有流民为阻,可紫衣卫兵强马壮,且心狠手辣,一旦开了刀,见了血,城门迟早会关上。身后,已无退路!

    那些流民见出不了城,前头又有刀山剑林,便开始往回跑。

    就是这个时候!“娘子,走!”负雪拽着徐皎随着人流往城里跑。

    等到跑到了那座高楼下,躲开了那旗手的眼睛,负雪就停了步。

    “娘子,往码头处跑!”她们不比那些流民,回到城里,再躲起来,到最后也只有被找到一途,此路不通,只能走另一条了。

    “你去哪儿?”徐皎却是一把拉住负雪,她已经猜到她想要做什么,白着脸,朝着负雪摇了摇头。

    负雪覆面的轻纱被风撩起一角,露出她嘴角的笑花。

第45章 是命中犯水吗

    “属下去将那旗手解决了,否则,咱们怕是逃不出去!”说话间,城门处涌来的人更多了,后头还有声声马蹄促,是紫衣卫!

    她们没有时间了!

    负雪将手从徐皎掌中抽出,“娘子放心!属下还要护着娘子找到郡主,不会轻易就死的!”话落,她朝着徐皎一笑,便是反身冲了出去,却是直朝高楼上而去。

    高楼另一侧的入口处有几名守卫,负雪拔出反插在腰后的短刀,便是攻了上去。

    见负雪与那几人斗在了一处,徐皎一咬牙,再不耽搁,转身朝着负雪所说的码头方向跑去。

    那是她昨夜睡不着时与负雪商量好的另一条退路,可她只知道码头大概的方向,她才一动,后头追兵果然也有了动静。

    她甚至听着一声厉喝,“在那里!”回头时,就见着好几骑紫衣卫朝着这里追了来,抬眼一看,高楼处,那个旗手果然还在挥舞手中小旗,方才她们就已经暴露了,那个旗手盯上了自己。

    负雪还未上到高楼将旗手解决,徐皎一咬牙,冲进人群之中,缩着肩膀,矮着身子,让那些人群暂且遮蔽了一下她的身形。

    这样嘈杂的环境,她居然还能听见自己如同擂鼓一般的心跳声。身后的马蹄声却还是寸寸逼近,回首间,她已经能从人影幢幢中瞧见那些刺目的紫衣。

    一支利箭在这时破开人群朝她这处射来,她忙矮身闪躲,不敢再回头,朝着码头处发足狂奔。

    高楼处,一个人影从高处坠落,“是长宁郡主!那是长宁郡主的穿云箭!”

    不知谁喊了一声,身后的紫衣卫乱了。

    徐皎借此机会朝着码头处狂奔,眼看着码头已在近前,她咬紧牙关,急奔过去……

    谁知就在这时,身后“嗖”的一声,一支利矢破空而来,带起的风让她颈后一寒,左肩骤然一疼,她在意识到自己受伤了的同时,整个人已是往前扑去,浅碧色的水面在眼界里骤然拉近,扑通一声,水瞬间包裹住周身,往眼耳口鼻灌来时,她恍惚想到,她这是命中犯水吧?这都是近来的第三回了,到底有完没完?

    不远处,瞧见她中箭落水的刹那,正与紫衣卫纠缠的几人都是慌了神。

    负雪手里的短刀翻转如飞,将一人利落割喉后,她一个飞身上了近旁的屋顶,将手后背着的弓取下,搭箭上弦,手一松,箭离弦而出,洞穿一人脑门儿。她再顺着屋脊腾飞,往码头处急窜。

    另外一名玄衣男子则是眼神一紧,从胸口处掏出一只狼哨,放进唇中,忽短忽长地吹了几声——那人玄巾遮面,露在外的一双黑眸深沉似海,如覆冰雪,闪烁着冷光与杀意,手中长弓一展,两箭齐发……

    箭发出去的同时,足下用力一顿,一颗石子随着气力弹起,被他扣在手中,两指一弹,那石子竟是携着万钧之力,从人潮的缝隙间射出,“笃”地一下准确地弹在了追击而来的紫衣卫中,当先一匹马儿的马腿之上,那马嘶鸣一声,竟是重重往地上栽去。

    马上的人反应还算得快,迅捷地从马背上翻身而下,可还是因着那马骤然倒地,后头的马又赶得紧,身畔又有两人中箭,连人带马倒地,竟是撞作了一团……

    再要追时,却见着那几个突然冒出来的黑衣人,与方才那个戴着幂篱,长纱遮面的女子都直直穿过码头,不见了踪影。

    而码头处,来往的、停靠的船只不知凡几。

    追到水边时,见着来往的船只,紫衣卫都是戴着面具,看不清脸色,可浑身散发出的怒气与杀意却有如实质。

    “让人将码头封锁,过往船只一一查验,一只苍蝇也不得放过!”为首那名紫衣卫冰冷没有温度的嗓音从精致的银制面具后传出,能让人寒意彻骨。

    “副统领!不好了!”正在这时,一个紫衣卫快步到了他跟前,在他耳畔低语了两句。

    他浑身的冷意登时更甚了两分,带了大多数的人便是疾步走离码头。

    剩下的那些人面面相觑,不是说要封锁码头吗?怎么这就走了?

    柳昭言望着淙淙流水,与来往如织的大小船只,却不由得悄悄舒了一口气。

    离码头不远处,一只不大的小船上,苏勒拉下覆面的黑巾道,“紫衣卫已经撤了,看来,狄大那头是得手了!咱们得趁着这会儿赶紧离开!”

    赫连恕覆面的黑巾也是取了下来,目光沉沉望着船下流水淙淙,而后就是转头睇向面色惨白,几乎没有血色的负雪,冷声道,“你不该好好保护她吗?可她才从我身边离开一天,一天而已……你就是这么保护她的?”

    负雪面上更惨白了两分,紧咬着下唇,一句话也说不出。

    苏勒瞥一眼早前两次见面都凶悍无比的小娘子,却见她后背破开了一道口子,血流出来,红了半个肩背,而她整个人好似失了魂魄一般,不知道痛,身形却是晃了两晃。

    下一瞬,她站起身来,就要往水下跳。

    苏勒唬了一跳,忙伸手拉住她,“你想干什么?这个时候跳下去,那不是引人来吗?”下巴往着岸上的方向一递,大部分紫衣卫是撤了,可官府的人还在沿河搜索呢,一会儿怕就要将整个码头封了,耽搁不得。

    苏勒看一眼负雪,又瞥一眼面沉如水的赫连恕,对撑船的人道,“快些划,出去再说!”南阳府的水道连着运河,只要顺利出了码头,要脱身就不难了。

    “可是我家娘子……”负雪望着水面,面色恍惚。

    “她水性了得,应该不会有事!以她的本事想是爬上哪艘船躲起来了,此时没有动静,是好事!”

    赫连恕语调冷静到透出两分漠然,引得负雪和苏勒都是神色各异地望向他。

    负雪眸色几变里,尽是复杂,苏勒则望着某人身侧紧拽成拳头,青筋暴露的手背,默默叹了一记。

    不大的船舱内静默下来,只能听见桨声欸乃,和着岸上的声声呵斥。

    小船借着那些大船的遮掩,很快划过码头前宽阔的水道,半没进了一旁一条几乎被芦苇遮蔽了的斜岔狭窄的水道,等到码头被官兵封锁,过往船只被扣下,一一搜检时,这小船已经脱离了官府的视线,汇入了百舸争流的大运河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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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43074/ 第一时间欣赏皎皎入怀最新章节! 作者:酌颜所写的《皎皎入怀》为转载作品,皎皎入怀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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皎皎入怀介绍:
徐皎一不小心穿书成了炮灰女配,逃命时机缘巧合撞上了易装的敌国大佬,为了活着,迫不得已紧抱其大腿。
初次相见,她美救英雄,挂在他身上,含情脉脉,“我对郎君一见钟情。救命之恩,郎君以身相许可好?”
某大佬笑意深深,“好!”
徐皎:开玩笑!只是权宜之计!当不得真啊!
某大佬:不当真?你想始乱终弃?小娘子不讲武德可要不得啊!
徐皎:这是被缠上了?
不要啊——
(攒稿期间,一日一更,每天晚上8:00,我们不见不散!已有六本百万完结作品,不断更不坑,请放心跳坑!)皎皎入怀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皎皎入怀,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皎皎入怀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