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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酌颜     皎皎入怀txt下载     皎皎入怀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271章 大佞臣

    赫连恕也由着他看就是了。待得衣裳褪下,露出赫连恕坚实的臂膀,以及肩膀处那有些狰狞的伤处时,显帝微微抽了口气道,“怎的伤得这般重?”

    赫连恕语调里带出淡淡惭愧,“是卑职大意了!”

    “赫连都督这伤莫不是有毒?”太医察看后,突然惊疑道。

    “是!”赫连恕淡声应道。

    “居然还有毒?”显帝的脸色有些难看起来。

    太医又仔细察看了一番,给赫连恕把了把脉,这才弓身回道,“陛下,赫连都督应对及时,毒素未入肺腑,已是大幸。如今就是外伤,需要慢慢将养,赫连都督底子好,应是很快就可以痊愈。至于体内余毒未清,微臣开个方子,吃上几帖便是,倒也不是大事。”

    显帝听罢,神色虽未更难看,却也未现霁色,他挥挥手道,“朕知道了,你先退下去开方子吧!”

    太医忙弓身退下。

    赫连恕起身整理衣裳,显帝面色铁青道,“岂有此理!这些朝廷的蠹虫,朕本还想着给他们留着余地,特意着你暗中查访,没想到他们居然这样大胆,既是如此,朕也不必再留情面了。赫连恕,朕着你全权查办此案,定要一查到底。”

    “还有……过些日子北羯使团就该抵京了,朕可不希望北羯人看我大魏的笑话。”显帝说着这话时,神色端凝,望着赫连恕的眼神更是意有所指。

    赫连恕立刻拱手抱拳,应道,“陛下放心,卑职省得,定在北羯使团抵京之前将事情办妥。”

    显帝满意地点着头,面上终是显出两分笑影儿,“赫连爱卿身负重伤,朕本该让你歇息,只此事朕能信的人不多,也唯独赫连爱卿能让朕放心交付。是以,只能辛苦爱卿了,待得此间事了,朕定论功行赏,决计不会亏待了爱卿。”

    “陛下言重了,为陛下办事,乃是卑职分内之事,肝脑涂地,亦在所不惜。”

    有了显帝的明令,整个朝野都因着一桩军需案而震动起来,赫连恕行事自来雷厉风行,更因着他在朝中从不结党营私,算作孤臣,谁的面子都不给,手段狠辣。

    一时间,该抓的抓,该下狱的下狱,该抄家的抄家……凤安城中掀起了一片血雨腥风,就连外放的臣工也有受牵连的,朝臣们人人自危。

    弹劾缉事卫的奏章如雪片一般飞往御案,奈何显帝却是置之不理,圣心如何,还有谁不明白?

    这么一番大动荡却不过在半月之间就落下了帷幕,此时已是三月下旬,凤安城春色已浓。

    与此同时,赫连恕冷血无情的酷烈名头在大魏境内传得越发厉害,提起他,谁不暗地里啐一声“大佞臣”?奈何即便恨得咬牙,也只敢在背地里骂罢了,明面儿上,谁也不敢得罪,还要命呐!

    徐皎虽然自那日从赫连府回来后就再未出过门,但该听说的传闻却半点儿没有落下,何况,别的不提,就是这府里的人看她的眼神都悄悄变了,大抵是怕得罪了她,她往后在杀人如麻的赫连都督耳边吹个枕头风,就能让他们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吧?

    这样也挺好,徐皎满享受这样可以横着走的感觉。

    可听说了那些传闻的赵夫人却是望着她一脸愁容的长吁短叹,徐皎见了就是笑着宽她的心,“他也不是头一天有这样的名声了,母亲该慢慢习惯才是。往后有他做靠山,谁还敢慢待你?届时将赫连都督的名头搬出来,母亲你想在凤安城横着走都成啊!”

    赵夫人听罢,却是面色一变,抬手就是往她脑门儿戳去,“呸呸呸,你这小丫头胡说八道些什么?这些话若是被那些言官听去可还了得?我听说,弹劾阿恕的折子已经多不胜数了,这个时候,咱们可不能给他添乱啊!”

    徐皎抿笑看着赵夫人,“我还以为母亲是介意他那名声呢!”

    赵夫人叹了一声,面上愁云未散,“名声什么的都是身外之物,倒也没什么大不了的,那孩子是个什么样的人,我自认还算看得清楚。我只是怕你年轻不知事,心里会有疙瘩,更怕你们树敌太多,来日若是……”赵夫人顿住话尾,又是长长一叹。

    “凡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阿恕做事这样不留余地,若是有朝一日落了难,那你们可怎么办哟!”

    赵夫人忧虑的事儿徐皎自然明白,可是……那个人就从未想过要留什么后路。徐皎目下闪闪,沉吟片刻,才幽幽道,“母亲,这世上有些事总得有人做的。”

    赵夫人听得微怔,呆了片刻,似在思虑她的话,良久又是一皱眉道,“你父亲也真是的,为何还不回?我是管不得你了,还有咱们家姑爷……也得催着他回来,好好管管才是。”

    徐皎心口一颤,抬眼望着赵夫人沉凝的眉眼,眉心紧紧攒了起来,这些时日,赵夫人问起便宜爹的次数越来越多,有的时候甚至会语带怀疑。

    也不知还能继续骗她到几时啊?

    “对了,阿皎,你好些时日没有见过阿恕了吧?”赵夫人转念又问道。

    徐皎忙打迭起精神来,“他这些时日可是忙得很,哪儿有空见我啊!”这话里透着丝丝酸气。

    赵夫人又好气又好笑地睐她一眼,“你这孩子……可不能这样耍小性子啊!估摸着他也差不多忙完了,是不是也该关心一下你的未婚夫婿,他之前不是伤得很重吗?也不知如今怎么样了?”这些天,赵夫人可一直挂心着这事儿,虽然怕打搅了赫连恕的正事,却是时不时就会差人去赫连府问询。每回得到的都是“郎君已经好多了,请夫人宽心”的回答,可没能亲眼见着,赵夫人哪儿能真正宽心?

    “他能到处折腾就说明伤已没有大碍了,何况,母亲不还常常问询着,不也说没事儿了吗?”徐皎淡淡应道,刚刚说完就见赵夫人皱眉往她盯来,面上的笑也是隐去了,“母亲这样看着我作甚?”

    “你该不会是和阿恕闹别扭了吧?”赵夫人狐疑道。

    自家这闺女喜欢赫连恕,一颗心都往他身上扑,这回委实有些反常。她这个未来丈母娘尚且时时挂心着赫连恕的伤势,她倒是不闻不问。

    徐皎嘴硬,“母亲多想了,他忙着,我不想扰了他。”

第272章 人设不倒

    “既然没有,那他现在忙完了,你就去见他。给他熬点儿补汤送去!阿皎啊,这男人啊,是要哄的。就像放风筝似的,这线啊,要时紧时松。这个时候,正是需要你小意温存的时候,你的体贴入微不会跌份,反倒会将男人的心抓得牢牢的。”赵夫人逮着机会对徐皎面授机宜,端的是语重心长、苦口婆心。

    徐皎听得眼中笑意闪闪,“难怪母亲能将父亲的心拴得这么牢啊!”

    “贫嘴!”赵夫人嗔她一眼,“所以,跟你说了这么多,你去还是不去?”

    徐皎嘴角刚一动,还不及说出话来呢,就见琴娘脚步匆匆从外而来,“夫人,娘子,老太爷回来了,让你们去一趟百寿堂。”

    景尚书这是刚从宫里回来,这个时候见她们......母女二人对望一眼,自然是有事。

    可不就是有事吗?

    她们母女二人到了百寿堂,景尚书便是对她们道,“阿皎出嫁的日子已是议定,就在这一日吧!”景尚书将赫连府送来请期的红漆烫金帖子递给她们母女二人。

    赵夫人打开一看,面上却满是惊色,“六月十八?”这是赫连府送来供他们挑选的日子当中最近的一个了,他们本不急着嫁女儿,赵夫人本以为景尚书迟迟没有下决定,也是为了给赫连府看他们家的态度,断然没有想到他突然定下了日子不说,还选了最近的一个。

    同样惊讶的还有徐皎,以赫连恕如今的名声,她本以为景尚书对这桩婚事会迟疑才是。谁知道......

    景尚书也是满脑子的官司,“这是陛下的意思!”景尚书闷着嗓音,一句话道出了所有的缘由。

    徐皎恍然,原来是显帝的意思,那就难怪了,想必景尚书也是不情不愿。可同时亦是不解,显帝这么着急让她和赫连恕成亲吗?为何?

    “陛下?陛下为什么这么着急?”赵夫人替她问出了心中的疑虑。

    “圣心难测,谁又知道呢?总归是陛下的意思,那咱们只有照办的。好在还有两个多月的时间,阿皎的嫁妆也一直在置办着,其他的事儿,我让你母亲帮衬着,虽然时间紧些,却也要尽量办得周全。”

    等到与赵夫人从百寿堂出来时,徐皎还有些恍惚,就只有两个多月的时间......她真的就要嫁给赫连恕了?

    同样恍惚的还有赵夫人,她在檐下站定,突然喃喃道,“只有这么些时候了,你得快些去信让你父亲赶紧赶回来,否则,只怕真的就来不及了。”

    徐皎的心神被这一刀狠狠拉扯回来,得了,这儿还有一个难题等着她呢。

    回了明月居,负雪却是神色莫名拿来一个纸团。

    徐皎斜瞥了一眼,没有立时伸手去接,反倒问道,“哪儿来的?又是花匠塞的?还是又是守角门的婆子给的?”

    “方才从窗缝里用弹弓射进来的。”负雪面无表情道。

    徐皎额角抽了两抽,她一直都知道赫连恕派了人在她身边,只是他没说,她也就当作不知道,这是不想藏了的意思?越到这种时候,她才越能深刻体悟到自己要嫁的男人是个特务头子的事实。

    徐皎一边轻哼一声,一边将那张纸团打开来瞧,果不其然又是约她见面的,和头两天的一样。

    是的,这已经是她这几日收到的第三张约她见面的字条了,头两张一张是花匠偷偷塞给负雪的,另外一张则是守角门的婆子塞给负雪糖果吃时夹带着来的,这第三张倒是来得更直接。

    徐皎的处置也是很直接,打开之后瞄了一眼,便是反手将之搁在烛盏上烧了个干净。

    看着那字条被火焰吞没,转眼烧成了灰烬,负雪没有忍住,低声问道,“郡主还是不去见赫连都督吗?”

    “不见。”徐皎甚有骨气地回道。

    负雪“哦”了一声,不敢再吭声了。

    谁知,等到夜里,她被人一记冷眼扫视,自发从屋中避让出来,抬眼就见到苏勒一张好不灿烂的笑脸时,不由皱了皱眉,赫连都督是不是与郡主相处久了,怎么这脸皮倒是越来越厚了?

    郡主不见他,他居然就飞檐走壁,干起了这半夜闯人闺房的勾当?

    心里同样在腹诽的人还不止负雪一个,徐皎双手环抱胸前,看着出现在寝屋里的不速之客,挑起眉尖,语调不咸不淡地问道,“你怎么来了?这夜半时分,擅闯人闺房,赫连都督看来还真是胆大妄为、不可一世、人设不倒啊!”

    什么人设?赫连恕有些没听懂,但却听懂了某人语气中没有惯常的笑,忙扯了扯嘴角,笑道,“夫人在这儿,为夫自然不敢不来。”

    赫连恕的皮相对徐皎来说本就是大杀招,何况他还刻意笑了起来,当真是男色惑人,偏偏他还甜言蜜语上了。越是禁欲的人,骤然甜言蜜语起来才让人越发难以招架。

    徐皎勉强克制着,仍是板着脸,哼声道,“可别!我还没进你家门儿呢,就算进了,这一声夫人也将人叫老了,我不乐意听。”

    “阿皎!”赫连恕换了一个称呼,上前去,不顾徐皎的挣扎,将她紧紧抱住,“还生气呢?”

    徐皎想道,知道她生气了,这直男癌还算有救。“赫连都督英明神武,盖世无敌,我一个小小女子哪里敢生您的气啊?”

    还说没气,都您了。赫连恕将人紧紧锁抱住,嘴角勾起一抹略带苦涩的弧度,忙道,“那日我也是没有办法,那位多疑,他谁都不信。就是我带着伤进宫他还不上算,非要让太医当着他的面给我验伤,亲眼见着了才作罢。那一趟,不是我不想去就能不去的,何况,我若不去,那之前挨的那一下,后来疗毒时遭的罪那才算是真正白费了。”

    赫连恕这一席话说来沉缓,徐皎听得面上郁色渐渐淡去,默了好一会儿,她才幽幽叹道,“其实你说的这些我不是不知道,我只是......”

    “你只是心疼我,我知道。”赫连恕接过她的话头道,“阿皎,其实,我很高兴。这么多年了,除了我身边亲近的杜先生和苏勒他们之外,再没有人如你这般心疼我,在意我。我以往从不惧生死,如今哪怕是为了你,我也定会好好顾惜着自己的性命,如伯母所说,我得活着,才能好好护着你。”

第273章 你这女子

    这些话正戳在徐皎心口最柔软之处,她心里登时成了一汪水,再开口时,语调里已带了丝丝笑音儿,“我母亲还与你说过这样的话呢?”

    “是啊!就是我第一回见伯母的时候。”

    徐皎从他怀里回过头来,“那……你当时怎么回答我母亲的?”

    赫连恕想了下,“是。”

    “是?”徐皎终于转过身来,挑眉看向他,望见的是他那一双乌沉沉的眸子,他沉默不语,只是望着她,看着莫名有些无辜的样子,徐皎不由勾起唇角笑了,“这样的回答倒是你赫连都督的风格。也难为我母亲了,这样居然也能看出你是个不错的孩子,还放心将我交给你。”后头这句话刻意带了两分赵夫人的口吻,还唤了赫连都督“孩子”。

    赫连恕却也没有半分恼色,瞧着她偷瞄自己时眼底隐隐的狡黠之色,他勾起唇角,浅浅一笑,抬起手压了压她的发顶,“不生气了?”

    徐皎挑起眉梢,“那可没有,还得看你的表现。”

    “那……阿皎要如何才能消气?”赫连恕跟着挑起一道轩眉。

    “让我想想啊!”徐皎端出一脸的思考,“不知赫连都督可知晓你我的婚期已是定下了?”

    赫连恕眸色微敛,略带迟疑瞥向徐皎,见她一瞬不瞬将自己盯着,眼底幽光暗闪,他心念一转,笑着道,“我说了你可别气,这事儿吧……是我从那位那儿求来的。”

    徐皎眉尖一跳,果然如此,她就说吧,显帝怎么突然关心起他们的婚期来了。

    见徐皎一双眼睛仍是望着自己,赫连恕赶忙道,“那位多疑你也知道,他说要赏我,我若什么都不要,他只怕又要生疑心了。”徐皎是不知,彼时他说想要尽早成亲时,显帝那又是惊讶又是高兴的模样,可不是为他高兴的,而是一个有所求,有所欲的臣子,于显帝而言用起来才会放心。

    当然了,赫连恕不会让显帝认为徐皎是他的软肋,彼时很是冷漠地道了一句“年纪已不小,该早些开枝散叶”的话,这话虽是说给显帝听的,且别有目的,赫连恕可不敢在徐皎跟前提起。直觉告诉他,这话若是她知道了,怕是不妙。

    “只是因为这样?”只是即便他瞒下了这句话,情况也没有妙到哪里去,“你大可以要金银财宝,高官厚禄,再不成,要几个美人儿也可以啊!为何单单要将婚期定得这么近?”

    说着美人儿,徐皎眼尾一挑,斜睇向他。

    赫连恕一凛,忙道,“为了让那位放心虽然是原因之一,但并非全部!最主要的还是在下迫不及待了。”

    “迫不及待?”徐皎眼底掠过一抹亮光,“迫不及待什么?”

    赫连恕望定她,眸色忽深,伸长手臂勾住她的后腰,将人拉进怀里,垂眸深望着她道,“你说呢?”

    低哑瓷沉的嗓音如风过筝弦,悦耳中裹挟着说不出的魅惑,响在耳畔,颤了心弦,“迫不及待想与你……相伴相依、夫唱妇随、举案齐眉……”

    他每说一个词,徐皎心弦就颤动得越发厉害,这个人犯规啊!怎么突然就开启情话大全了?徐皎腹诽着,目光不经意一瞥,就瞥见了他耳朵根那一点点血红色,一怔之后,眼底忽然一亮,反倒迎着上前,转眼就与他眼对眼,鼻对鼻,呼吸交融……

    赫连恕一滞,魅惑的男嗓骤然就没了声息。

    徐皎却是翘起唇角,笑了,“还有呢?怎么不说了?我还想听呢!你还想与我如何?”

    赫连恕喉结上下滚动了两下,却是没有发出半点儿声息,目光甚至不自觉闪躲着她的视线。

    徐皎心里都快笑翻了,面上却继续道,“你不说我说,我想与你……共度余生、两情缱绻、洞房花烛、共赴巫山……”她将嗓音放得极低极柔,与他方才一般,每一个字里都揉进了魅惑与媚情。

    那些字眼恍若低喃,窜进赫连恕耳中,让那麻痒从耳朵一路传至心尖,赫连恕终于是忍无可忍,抬手捉住她的手臂,往后轻轻一攘,“你这女子……”开口才发觉嗓音竟沙哑得不成样儿了。

    徐皎反倒笑了起来,才不管他扣在双臂上的手呢,凑上前,就是在他唇上轻轻一啄,只一啄,便是移开,对上某人微瞠的黑眸和红透的双耳。

    赫连恕瞪着她,半晌无言,连那句“你这女子……”都不曾有了。

    徐皎偏头一望他,“又不是没有亲过,不能亲吗?为什么?你是不是怕把持不住?”

    赫连恕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出现幻听了,愣愣看着某人一双眼睛灼灼亮亮,将他望着,眼底尽是笑意。

    “说话呀!赫连都督,我有那个本事让你把持不住吗?”

    赫连恕的回应是直接伸手过来,不由分说就是捂住了她的眼睛,那双眼太亮了,灼得人双目不适,“闭嘴!”那两个字从紧咬的齿间蹦出,带了两分恶狠狠的劲儿。

    徐皎才不闭嘴,反倒咯咯咯笑了起来,“怎么了?咱们两情相悦,亲热不是理所应当的吗?你怕啊?是真的怕把持不住吧?”

    “徐皎!”赫连恕的语调里带了警告,却更多的是无奈。不过却是他头一回这样连名带姓地叫她。

    徐皎笑不可抑,却终究是收敛了些,没再继续逗他。好一会儿后,她才忍着笑道,“好了,我原谅你了,瞧在你迫不及待的份儿上。”

    “别捂着我的眼睛了,咱们来说正事儿吧!”

    赫连恕有些怀疑,但还是迟疑着放开了她。

    她一双眼睛仍是目光灼灼,望着他,眼底尽是笑意,但好在没有再口出虎狼之词,这让赫连恕大大松了一口气。

    “说吧!正事!”赫连恕说着,可那表情却分明怀疑她没什么“正事”与他谈。

    徐皎撇了撇嘴角,“有两件事儿。”不巧得很,她还真有正事儿与他商量。不过前头赌着一口气呢,这会儿气顺了,他还是她的依靠。

    “之前你忙的时候,我进了一趟宫,将那幅临摹的画作带给了那位。他瞧过之后,赞不绝口,将我画的那幅画原样归还,又另给了我一幅九嶷先生的画作,这回却并非送我,而是请我代为临摹。”

    赫连恕点头,“这事儿我知晓。”他虽然确实忙得脱不开身,可她的事,他却一直关注着。

第274章 避也避不了

    “如今看来,之前那幅画更像是试探。”赫连恕沉吟道。

    徐皎亦是点头,不管是试探她的临摹功底还是别的什么,确实是试探无疑。“所以,这幅画才可能有什么隐藏的秘密。”

    赫连恕摩挲了下手指,“那你发现什么没有?”

    徐皎摇了摇头,“暂且还没有。”

    “那也不着急,慢慢看着,这东西也是需要机缘的。那位若问起,你只需找理由搪塞过去便是。毕竟,咱们马上就要成亲了,你身为准新娘,定是有很多事要忙,没有空闲临摹画作也是有的。”

    “而等到我嫁人之后,身份转换,还需适应,作画怕是也不会有状态。”徐皎跟着道。

    赫连恕朝她竖了竖大拇指。

    “再往后,我还要怀孕生子,要相夫教子,怕是更没时间,没状态了……”徐皎一边说着,一边瞄着赫连恕。

    果见他一愕,继而双耳又是瞬间爆红,讷讷看了徐皎片刻,见某只小狐狸眼睛里藏也藏不住的得意时,登时又是好气又是好笑,错了错牙,到底没有再与她歪缠这话,转而道,“你不是说有两件事吗?”

    说起这个,徐皎登时没了闹他的心情,叹了一声,眉心也跟着蹙起道,“这个事儿其实我头疼很久了。”

    赫连恕听到这儿,登时想到了什么,“是伯母?”

    徐皎面色凝重地点了点头,“她这些时日已是有些怀疑了,今日婚期定下之后更是让我赶紧去信,将人叫回来。可天知道,我往何处去给她叫人。我真是害怕,若是真的瞒不下去了,会怎么样。”

    “伯母如今的情形,若是果真揭开真相会如何,就是大夫也没有把握,到底是好是坏谁也说不清楚。她如今这样安安稳稳的也没什么不好,所以,能多瞒一时就是一时吧。”赫连恕私底下也关心过,对赵夫人的情况心里有数,略一沉吟后,还是给了比较中肯的建议。

    其实徐皎也是倾向于这个的,只是,她却犹豫了,“其实我知道,终有纸包不住火的那一日,可我总盼着那一日能晚些来就好了。我有的时候甚至会怀疑,我自己这样做,到底是对还是错。或许......我不该瞒着她。”若换了是她,哪怕再残忍,她也希望能够直面事实,而不是如赵夫人现在这般,活得懵懵懂懂。

    赫连恕见她眉心间拢着的愁绪,心口微微揪疼,抬手将她揽进怀里,“这是伯母自己的选择。”

    “可是......我不知道还能用什么借口继续骗下去。”徐皎靠在他胸前,语气里不期然间透出两分脆弱。

    “你若信我,这件事就交给我来办吧!”赫连恕揽着她,双目幽远地望向窗外。

    “阿皎……”两人相拥静默了好一会儿,赫连恕的下巴轻轻摩挲着徐皎的头顶,轻声唤她的名。

    “嗯?”徐皎偎在他胸口,轻轻闭着眼,有些困了。

    “再过几日,北羯使团就该到凤安了。”赫连恕的音量没有提高,可这一句话入到耳里,却是将徐皎的睡意瞬间撵得无影无踪,她自他怀里仰起脸来。

    “来的那个墨啜翰与你不对付?”徐皎的声音有些紧绷。

    “你觉得呢?我也是出身北羯皇室啊,皇家……哪儿有什么亲情可言?他从小就瞧我不顺眼,他想继承汗位,偏又将我视作了最强劲的对手……”

    赫连恕轻描淡写,徐皎却听得眉眼惊跳,“那这样一个人来凤安,他若是……”

    “放心吧!”察觉到她的背脊绷紧,赫连恕忙用手安抚似的轻拍着她的背,“他不敢揭穿我的身份。不过,怕是免不了会找些麻烦。”

    听了他这话,徐皎对北羯使团的到来更是没了半点儿期待。

    可是天不从人愿,她生活中却处处都能听到这几个字,避也避不了。

    谁让六部有六个尚书,景老头儿偏偏是礼部的那一个呢?

    景尚书这些时日为了做好北羯使团的接待工作,忙得那是脚不沾地,回了府中亦是不能消停。毕竟这关乎着整个大魏的颜面,可是出不得半点儿纰漏。

    而随着北羯使团到来的日期临近,就更是如此了。

    直到三月底时,大抵是该准备的都准备得差不多了,这才勉强消停下来。

    徐皎本以为至少可以过几日安生的日子了,谁知这一日景尚书从宫中出来,却是差人将她唤去了外书房。

    徐皎已经许久未曾来过外书房了,进门时才瞧见景钦和景铎兄弟俩居然也在。

    不知是为了何事,居然这样的郑重其事?

    徐皎将疑虑压在心底,上前蹲身敛衽给景尚书见了个礼,口称“祖父”,便是乖巧地束手立在了一旁。

    景尚书面上仍是一副老好人模样的团团笑脸,一边捻着颚下的胡须,一边道,“你们也知道,祖父如今领着接待北羯使团的差事,事无巨细,容不得半点儿差错。如今,北羯使团不日就要到凤安了,咱们该筹备的,都差不多筹备停当了,不过仍怕有不周到之处。今日,陛下与我说起,让你们兄妹三个与祖父一道,共担此责。”

    这还真是……语出惊人!

    徐皎一愕,转头望向景钦兄弟二人,景钦微微颦眉,显然也是才得知,至于景铎,那更是直接惊得变了脸色,“祖父!这莫非就是您给孙儿寻摸来的差事?”

    前些时日吴老夫人开始给两个孙儿相看亲事,景铎为长,自是在先,谁知,这一相看,才知道景铎的情况那是个高不成低不就。人家看得上景府的门楣,却有些嫌弃景铎没有个正经的差事,镇日里游手好闲,尤其是那些齐整些的小娘子,看得上那张脸,却只恨是景大,而不是景二。

    这些话自然不可能明说,可吴老夫人那样的人哪里会瞧不出?当时心下就是不喜,当然也有那等只冲着景府富贵来的,她却又瞧不上了。她心里憋了一口气,决意定要给大孙儿说门好亲事,让整个凤安城的人都好生瞧瞧。

    回来后与景尚书商议后,就决定先给景铎找个差事做。从前也不是没有给景铎动过找差事的念头,奈何他文不成武不就的,又还贪玩儿,最不厌烦每日点卯,很是抵触,又借机闹了不少回,让景尚书凉了心,这才不了了之。

第275章 平白砸下来的差事

    可这回关乎他的亲事,景尚书是铁了心,用鞋底狠抽了景铎一顿,这才压着他答应乖乖接受家里的安排,再不可作妖。

    谁知这才两日,景尚书就来了这么一出,难怪景铎立时就想到这上头去了。

    “是又如何?你还不满意了?你祖父我舍了这张老脸,求到陛下面前,这才给你求了这么一个差事。先在四方馆里任着一个闲差,可这回却要帮着招待北羯使团。陛下的意思,既是北羯来使,咱们该尽的地主之谊要尽到。吃喝玩乐的你最擅长,这凤安城里你更是熟悉,届时带着北羯来使好好玩耍,若是办好了,回头你这差事自然是稳当得很。”

    “这事儿又不为难你,玩儿啊吃的,不是你的老本行吗?还有什么不满意的?谁能想到有朝一日,你这浑身的毛病还能有了用处,你就偷笑吧!”

    一说起让人恨铁不成钢的大孙儿,景尚书面上老好人似的笑脸就消失不见了,咬着牙狠瞪着他。

    好似景铎若敢再说一个不愿意的字眼,他就能立马脱了鞋,再拿鞋底往他脑袋上狠抽似的。

    景铎一瞧祖父的脸色就像又感觉到那鞋底抽在身上的疼劲儿了,缩了缩脖子,蔫儿了,再不敢作声。

    “只是这与孙儿,还有……”景钦声音微顿,瞥一眼徐皎,才又问道,“还有与阿皎,有什么关系?”

    “是啊,祖父!两位兄长就罢了,我是个女子,如今又忙着备嫁……”言下之意我没空啊,你们这不是添乱吗?

    她说着话时,目光直直落在景尚书面上,丝毫没有察觉到听得她口中“备嫁”二字,景钦的面色微乎其微地变了一下,眼角余光极快地瞥了她一下。

    景尚书语调理所当然地回道,“你们俩不是懂羯族话吗?所以,自是也有用处。至于备嫁什么的,你那手女红哪里能拿得出手?至多再找两个绣娘来帮衬着,说不得还比你自己来做得好和快。”

    徐皎嘴角一抽,景老头儿,你这么实话实说……礼貌吗?边上景铎已经不厚道地偷笑了两声,徐皎瞪他一眼,继而皱眉疑道,“陛下如何会知我懂羯族话?”

    景尚书的脸色登时有些不自然起来,视线不自觉地闪躲,咳咳了两声道,“还是过年时在宴席上,多喝了两杯,就一时说漏了嘴……不过,即便没有之前那一出,这回北羯使团中有一位匐雅郡主,也没有比你更合适的人选了,祖父一样会举荐你。”

    徐皎在心底轻哼,景老头儿你这话没什么底气啊,是心虚吗?

    “祖父,这事传出去,旁人只怕要说你以权谋私了。”自个儿管着接待的事儿,便将自家人都拉了进去,摆明就是要挣好处啊!“而且,只有我们兄妹几个,接待北羯使团,怕是不够分量吧?”

    景尚书却半点儿不在意,“旁人怎么想,由着他们去就是了,我们又左右不了。这差事做好了是有赏,若是办砸了,咱们一家子谁也逃不开。至于够不够分量的,也用不着你们操心,陛下已是点了太子与你们一道,分量是够了,可担子却是不轻啊!”

    徐皎一听,心里就是骂了娘,这景老头儿说一半儿留一半儿,这是故意的吧?太子也来,这大魏储君的身份自然是够分量了,他们也不必担主责,可却只怕肩上还要担着太子的安危,即便太子身边定有护卫,他们也别想独善其身。这还要那位太子是个省心的,不出别的幺蛾子。

    景尚书又咳咳了两声,板了脸道,“废话少说!总之,这是陛下的恩典,容不得咱们置喙,你们兄妹三个做好准备就是了。其他的事情都暂且放下,这些时日多往四方馆去转转,熟悉熟悉环境。”

    “还有一件事儿!”景尚书的神色端凝了两分,“陛下的意思,你们俩会羯族话的事儿凤安城中知道的人不多,不到必要之时,也不必让旁人知晓,可明白?”

    明白!徐皎挑眉一愕,往边上一看,正好与景钦深幽的眸子撞在一处,一触她即将视线收回,心底却是暗潮翻涌,所以,显帝的意思是她所想的那样吗?这是让她和景钦去当探子?

    景二郎君就算了。毕竟除了国子监主簿的这层皮外,他内里就是个专业的特务,干探子也就是干回他的老本行。可她呢?她凭什么?就凭她懂两句羯族话,皇帝会不会太瞧得起她了?就算她真有那能耐,她凭什么给那皇帝卖命?

    徐皎心中翻覆得厉害,景钦和景铎兄弟俩也不说话,整个外书房内诡异地沉寂着。

    景尚书狠命咳咳了两声,挥挥手道,“好了,该说的我都说完了,这些时日啊,将我忙得够呛,你们祖父这把老骨头啊,实在是禁不住折腾。你们几个来了,正好帮祖父我分担分担!好了好了,都散了都散了啊!回去各自好好准备,明日清早我便先带你们去四方馆转转去。”

    “是!”徐皎和景铎都往景钦瞄去,见他面上虽是迟疑,却到底是慢吞吞拱起手来,两人便也跟着他一道朝景尚书见礼,转身往外行去。

    徐皎要举步时,却是想起了什么,步子一停,转头对景尚书道,“对了,祖父!孙女儿方才听您咳嗽得厉害,怕是要去请个大夫来瞧瞧才好,祖父可千万要顾惜自个儿的身子啊,更不要怕吃药,这良药苦口利于病不是?”

    景尚书一口气还不及舒缓完,便因她一席话又梗住了,他疑心这小丫头是故意拿话噎他的,入目却是她一张满是关切,很是真诚的脸,登时不知该说什么了,只得讪讪地一挥手道。“祖父都知道了,阿皎不必挂心。”

    徐皎点了点头,这才屈膝退下。

    走出外书房,和煦的阳光倾洒而下,照得人身上暖洋洋的,可她的心情阴郁,丝毫没有因噎着了景尚书一回而有半点儿好转。这都什么事儿啊!

    她巴不得离北羯使团远远的,这会儿却还要往跟前去凑。

    “阿皎想什么呢?”景铎却是笑呵呵凑上前来,“看你这样,心情不好啊?”

    徐皎瞄他一眼,又瞥了瞥那头好似没有听见他们两人对话,站在鱼缸边喂鱼的景钦,冷声道,“是心情不好,所以你最好躲开些,否则我怕控制不住抽你。”

    说着就是迈开了步子,景铎在她身后喊道,“为什么心情不好啊?再不济,过两日北羯使团来了,咱们可以光明正大游遍凤安,吃遍凤安,大哥哥带你玩儿啊,再怎么不好的心情都会好到飞起来,最要紧,花的还不是咱们自己的银子,多好?”

第276章 来得及时

    赫连恕下晌时就听说了这事儿,当下就是皱了眉。但却也知事情已是木已成舟。

    不管心里再不屑那个皇帝,可他毕竟坐在那个位置上,他的话便是圣旨。

    赫连恕摩挲着手指沉吟了片刻,骤然道,“让文桃来一趟!”

    景府这日入夜时,苏勒专程来拜访了赵夫人,随行的还有一位女子。

    苏勒向赵夫人见了礼后,便将那女子引见给赵夫人道,“这是文桃,出自文楼,是在北地长大的,曾去北羯游历过数年,对北羯的风土人情耳熟能详。我们郎君得知郡主新领了接待北羯使团的差事,有些放心不下,所以特意将文桃送来帮衬郡主。”

    赵夫人从方才起目光就落在文桃身上上下打量,见她相貌平平,心就放下了大半,再听这话,当下就是欢喜起来,迭声道,“阿恕真是设想周到,如此我便也能放心许多了,回去后替我谢过他。”

    赵夫人招来琴娘,让她将文桃带去明月居交给徐皎,转头却是问起了苏勒别的,“我前些时日送去的衣裳阿恕可试过了,还合身吧?”

    “阿恕平日事忙,你们要多担待一些。那些鸡鸭都是自家庄子上养的,你们尽管吃,吃了不够还有,让他们再送来就是。”

    “那些雪蛤交给厨房,让他们记得时不时炖一盅给阿恕吃,再忙也得顾惜身子!”

    诸如此类的话没完没了一般,但苏勒却没有半点儿不耐烦,始终笑眯眯应着,被徐皎特意着负雪送出府去时,还一脸感叹地对负雪道,“阿恕能遇到二娘子真是上苍怜悯,他自小没有母亲,如今娶个妻,倒是连这遗憾也一并弥补了。”

    那边厢,徐皎见着文桃,却很是惊讶,“怎么是你?”这女子虽是一张平平无奇的脸,可是身形却与徐皎很是相似,正是那日在兰舟遇着的那位与赫连恕一道扮成紫衣卫将她换出的文楼女弟子。

    “属下文桃奉郎君之命侍奉郡主。”文桃朝着徐皎一抱拳,这倒是与红缨甚是相似。

    徐皎眨眨眼,“你们郎君让你来,是为了北羯使团之事吧?”

    “是!但凡有关北羯,郡主若有不明之事,尽可问属下。”

    “那……你便先说说吧!从今回北羯使团领队的翰特勤说起。”

    “是。”

    “处罗可汗共有五子,翰特勤乃是当中地位最为尊崇之者,他的母亲是古丽可敦。古丽可敦乃是出自北羯前朝皇室阿史那部,虽然如今北羯是墨啜部的天下,但阿史那部在北羯仍是地位超然,他们不仅占据着水草最为丰茂之处,他们部中勇士也是整个北羯最凶悍的,是以翰特勤也是北羯朝中呼声最高的汗王继任者!”

    徐皎点点头,有权还有钱,母家很是强大。这样的人,要想继任汗位自是本钱丰厚,可古往今来,这样的人通常也很受当权者忌惮。从帝王的角度来看,外戚太过强大,可不是好事。

    “你接着说。”徐皎白日里刚刚听说要去接待北羯使团时很是恼火,可后来冷静下来一想,她既然选择了赫连恕,往后便免不了与这些人打交道。何况,赫连恕书中为何身死近来成了她的心魔,她无论如何也不能看着他死,虽然还不知要怎么办,但既然是与北羯的权力之争有关,那便不能不防。

    反正也躲不开,倒还不如迎难而上。

    “翰特勤自己骁勇善战,但性情有些……不羁,与咱们郎君不同。咱们郎君因着出身,并不得北羯朝臣和处罗可汗的欢心,可他自幼刻苦,不过八九岁上就已在草原之上盛名远播,可汗虽不喜他,却又倚仗他的才能。北羯王庭共有三支最强悍的虎师,两支由处罗可汗亲自掌管,剩下一支便是郎君统帅。”

    赫连恕送这个文桃来得太及时,连着几日的时间,徐皎从她这儿对千里之外的北羯,尤其是皇室中的事儿都知道了个大概,心里自然要有点儿谱了。

    这个时候,北羯使团也到了凤安城。

    北羯物资贫乏,自来对中原沃土都心向往之,是以,大魏与北羯这些年没有少开战。传闻中,北羯人都是虎背熊腰,恍若巨兽一般的存在,生活在大魏都城的凤安百姓们对北羯人那是既痛恨,却又带着满满的好奇。

    因而,北羯使团到来的这一日,从城门到四方馆的一路上都挤满了看热闹的百姓。

    徐皎倒是没有那个兴致,兀自老神在在地等在四方馆中。

    反正早晚都会见到,还不知过后还要日日见,见多少天,见到想吐都是有可能的,何必急于一时呢?

    四方馆很大,与大魏交好的国家都分了一个独属的院子,可供来往的驿使们暂居,以各国国名命名,也由各国派人管理和打点,甚至有些大魏的属国,还长期派有使者就在四方馆内长居,以便和大魏维持邦交。就好像后世的大使馆似的,只不过都集中在了一处。

    只是,那都是数十载前,大魏国力最鼎盛之时的事儿了,这些年,各国已没有了长期留在大魏的使臣,很多驿馆内也只留有几个老仆在打点。

    大魏早不是从前的大魏,偏偏那些上位者却不敢承认,还在做着天朝上国的春秋大梦。

    邻国中,北羯却又全然不同。北羯与大魏世代为敌,即便是有偶尔议和之时也并不长久,因而,这四方馆中并未有北羯的专属驿馆。

    都是在北羯使团确定要出使大魏之后,礼部才在四方馆中择了一处院子,加紧修葺完善,重新归置出来的。

    那院子正中有一棵高大的流苏树,恰逢花期,满树雪白的花,一簇簇拥在树冠之上,如覆霜盖雪,美不胜收。

    徐皎立于树下,嗅闻着那淡淡清香,心底一派平宁。

    正在这时,骤然听得有隐隐的喧嚣声传入耳中,由远及近。

    她猜到定是北羯使团到了,便是带着文桃与负雪出了院子,往外迎去。

    果不其然,刚走出院子不远,就见着以太子为首的一行人带着十来个异族打扮的人缓缓行来。

    徐皎还是头一回见到羯族装束的人,倒也与影视剧中瞧见的草原人打扮没什么不同,不管男女,一头发丝都会编着各式各样的小辫儿,配着他们的服饰,充满了异域风情。

第277章 你就是迎月郡主

    女子的衣裙色泽艳丽,环佩叮当。男子的装束更是与中原不同,落在大魏人眼里,怕是野性难驯,徐皎看来,却是衬得男儿气十足,落拓不羁。徐皎不由脑补起赫连都督若是穿这么一身衣裳,再编一头的小辫儿会是何模样?

    一时想得入了神,脑海中浮现出扎着小辫儿的赫连都督形象,徐皎不由得勾起唇角笑将起来,目光则就落在当先的那几个羯族贵族打扮的青年男女身上,忘了挪开。

    那目光许是太专注热切了些,自然很快被察觉到,一众人的步子都是停下,目光各异往徐皎望来。

    “阿皎!”景尚书咳咳了两下,低唤了一声。

    徐皎被喊得醒过神来,自然发觉了众人面色各异将自己望着,她心里暗暗骂自己果真是色迷心窍,面上却是端着沉静,不慌不忙地屈膝敛衽,深福了一礼。

    “这位是迎月郡主,这些时日奉了圣命专司接待匐雅郡主。”太子忙笑着引见。

    “迎月郡主?你……便是迎月郡主?”为首那个羯族年轻男子穿着最是华贵,太子亦是对他礼遇有加,再一瞥他眉眼间,虽算不上特别像,但仔细看,确实是有一丝丝相像的影子,徐皎就估摸着他便是墨啜翰了,却没有料到他张口便是这一问,甚至问着话时,一双眼睛便没了顾忌,如带着钩子一般,将她上上下下打量着。

    而他身边立着一个身穿彩裙的少女,亦是用一种莫名的目光盯着徐皎看。

    徐皎心下轻轻一“咯噔”,不是吧?这才刚见面,难道就要出幺蛾子了?面上却是一脸狐疑而尴尬的笑。

    大魏这边的人亦是因墨啜翰这句话惊疑未定,人人望着徐皎的眼神都微乎其微变了,景尚书与景钦眉心都是微微攒起。

    太子的目光在徐皎和墨啜翰之间一个兜转后,笑问道,“翰特勤居然知道迎月郡主?”

    “迎月郡主画技超凡,有乃父之风,声名远播,如雷贯耳,我们自是听过的。”墨啜翰还没有回答呢,就听着一把悦耳清脆如黄莺出谷的女嗓笑呵呵道,一把字正腔圆的大魏官话,听不出半点儿异样的口音,而且出口就成章,皆是四个字四个字的说话。

    徐皎转头就望向微微笑望着她的少女,少女五官比中原人来得深邃,眸色要浅一些,透着些琉璃色,可却也是个明眸善睐的浓颜系美女。

    两人目光一触,徐皎将种种思虑压在眸底,轻声曼笑回道,“匐雅郡主谬赞了。”

    匐雅郡主——匐,正是瞻匐花的那个匐,足见珍贵。乃是北羯叶护苏农拓之女。

    在北羯,叶护可是大权在握,地位仅次于可汗,即便是诸位特勤也要敬让三分之人。

    苏农部也是北羯贵胄中,除了皇室墨啜部与后族阿史那部之外,最为强悍的一支。不过因着阿史那部是前朝皇室,与如今的皇室墨啜部之间关系有些微妙,苏农部自始至终与墨啜部交好。如今的叶护苏农拓更是与墨啜处罗交好,很得他的信任。

    这位匐雅郡主是苏农拓连生了七个儿子后才得来的女儿,自是视作掌上明珠。因着这个,刚出生就被墨啜处罗册封为郡主,在北羯,她虽不是公主,却是比之公主还要尊贵的明珠。

    她随着墨啜翰一道出使大魏,足显北羯和谈的诚意,而她的话,自然也是分量十足。

    她说出那句话后,就是笑望着徐皎。

    周遭的气氛却已是一变,墨啜翰都是瞄了她一眼后,轻笑道,“可不是吗?迎月郡主的大名可是在我们北羯都是听说过的,了不得!”他的官话可没有匐雅郡主那么好,带着两分异族的腔调,自然也没能如匐雅郡主那般四个字四个字地说话。

    “原来是这样。”太子笑了两声,随着这笑,气氛陡然松缓下来。

    “翰特勤和匐雅郡主一路舟车劳顿辛苦了,这里就是给你们安排的住处!今日,暂且先安顿下来,休整一番,明日父皇在宫中设宴,为二位接风洗尘!”话锋一转,太子说起了客套话。

    墨啜翰淡淡哼了一声,别开头去,倒是没有再多看徐皎一眼,径自迈开了步子。

    那神态很有两分高傲之态,至少比他们的太子殿下要高傲了许多。

    匐雅也随在其后,被人簇拥着带走,离去前,对着徐皎尚算和善地一笑。

    望着他们的背影,徐皎长舒了一口气,方才那一出,拜匐雅所赐,算得勉强应付了过去,旁人她都不怕,唯独只怕……徐皎想着,蓦地抬眼往某处看去,却不想堪堪好,就撞进了一双眼尾上挑,此刻显得格外深邃的桃花眼中。

    徐皎心头蓦地就是一沉,她唯独只怕一人看出端倪。

    她不知道自己表情管理如何,只知自己不由自主屏住了呼吸,可景钦却不过定看了她片刻,就收回了视线,随在众人身后迈步,与徐皎擦身而过,进驿馆去了,面上还是那副澹澹而笑,温润君子的模样。

    直到他迈进院门,徐皎才轻吐出一口气,却觉得胸口竟有些憋得闷疼了,她转头望着景钦的背影,眉心轻颦。

    北羯使团一路舟车劳顿,这一日要好生休整,因而他们这些负责接待的也暂且没什么事儿,将人接了回来,便可以先告辞了。

    徐皎亦是跟着进了驿馆,见匐雅也没有急着四处看,她带来的侍女也忙着归置她带来的行装。说了几句客套话,交代了驿馆中负责的侍婢,她便辞了出来。

    太子等人还未出来,徐皎很是绷着心弦,想着等到景尚书他们来了才一道走,主要还是有些心虚,想再探探景钦的态度,方才他那个样子委实让她放心不下,总觉得他是不是察觉出了什么。

    对于他们这一类机敏锐利,偏又心思深沉之人,她是真的有些怕。

    谁知,太子出来后就径直走了。

    景钦亦是朝着景尚书一揖道,“祖父,既然这里暂且无事,孙儿便先回一趟衙署了。”

    徐皎眼皮一跳,极快地瞥了他一眼,他自然是要回衙署,至于回的是哪个衙署,就不好说了。

    只是看他与以往也没半点儿异样之处,实在瞧不出究竟起没有起疑心。

    景尚书自是没异议地一摆手,“去忙你的吧!”

    景钦便是转身走了。

    徐皎轻吐一口气,将那一缕忧虑暂且压下,眼中又是一派清透。

第278章 牡丹与青梅

    第二日清早,景尚书等人收拾停当,便一道往四方馆而来。

    给北羯使团收拾出来的这驿馆是一个三进的院子,徐皎与景尚书等人分道而行,入了二门。

    绕过一道花墙,又走过几株石榴树,徐皎抬头就见着了庭院正中那棵流苏树下立着一人,着灿耀的彩裙,与昨日那一身不完全相同,却一样的耀眼夺目。在北羯那样的地方,这样一抹亮泽的色彩还真的是恍若明珠一般的存在吧?

    树下的匐雅好似察觉到了她的存在一般,掉头看了过来。

    徐皎朝着她欠身为礼,“匐雅郡主!”

    “迎月郡主!”匐雅将右手搭在左胸,向她行了个北羯重礼,直起身后问道,“迎月郡主一会儿不进宫赴宴吗?”

    徐皎微微一愣,笑答道,“我们陛下让我专司负责照看郡主,郡主要进宫赴宴,我自是要作陪的。”说着时,见匐雅打量她的目光略有些奇异,她低头往自己身上看了看,登时明白了,“郡主是觉得我穿得太过素净了吧?”

    她确实穿得素净,一身白底红色斓边的裙衫,别无赘饰,就连一头鸦青色的发丝也只是挽成一个简单雅致的发髻就罢,结了一抹红色的花结,连支珠钗都没有。也不是不好看,事实上,这样简单的妆扮非但没有让徐皎黯然失色,反而显出她本身的甜美清丽,有一种天然去雕饰之美。可若是入宫赴宴,未免就有些失礼了。

    “郡主有所不知,咱们今日进宫赴的乃是牡丹宴。”徐皎淡淡笑道。

    “牡丹宴?”匐雅蹙起眉来,“这有什么说头吗?”匐雅能说得这么一口流利且字正腔圆的大魏官话,又对成语用得这么纯熟,自然是专程有人教习过她有关大魏之事,但从旁人口中得知或是看书所得,到底与亲身所历有差距。

    “郡主来得巧!如今正好是牡丹盛放的季节。每年这个时候,宫里都会举办牡丹宴,我们各家和宫里都种有牡丹,宴上有个重头戏便是评选花王。各家贵女贵妇们都会簪上自家最美的一朵牡丹去赴宴游园,参加评选,一会儿这头上要簪牡丹,是以这衣裙若是太过华丽的话,那便喧宾夺主了。”徐皎笑着向匐雅说明缘故,事实上她自己也是头一回参加这牡丹宴,不过对于簪花斗花之说倒是知晓,还挺有两分新奇的。

    “原来是这样。”匐雅淡淡道,问清楚了缘由,神色也淡了下来,“你们大魏人倒是最喜这些附庸文雅的名堂。”

    这话可算不得多么友好,却也没有明显的喜怒,徐皎听着不好接,也只是微不可察地轻蹙了一下眉尖,笑容依旧。

    匐雅抬头看了看天,“天色不早了,可别让大魏的贵人们久等,走吧!”

    徐皎没有异议,笑着将手一伸,“马车已在四方馆外候着了,匐雅郡主这边请!”两人从二门内出来,正好撞见太子也亲自将墨啜翰请了出来,两厢遇上,又是各自见礼,墨啜翰显然也觉得徐皎的妆扮有些奇怪,目光带着两分惊疑地在她身上落了落,到底没有多问。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出了四方馆,馆门外已是车马齐备。

    却在要登上马车时,众人纷纷都是停下了步子。

    徐皎眨了眨眼,看着她那辆马车边上,牵着一头大黑马站着,正朝着她浅勾唇角的人。

    她心里一喜,下一瞬却是先瞥了一眼周围人的表情,便是朝着他奔了过去,到得近前才缓下步子,仰起脸问他道,“你怎么来了?今日不必当值吗?”

    赫连恕还是穿着那一身玄色官服,身后金绣苍鹰的披风在风中猎猎,在她奔过来时,先是朝着那边太子一行人拱手行了个揖礼,这才道,“今日我本也要入宫赴宴的,便请准了陛下先来四方馆接你一同前往。”

    徐皎“哦”了一声,瞥了一眼身后,太子和气,已是与墨啜翰等人介绍起了赫连恕,“那是我朝缉事卫统领赫连都督,也是迎月郡主的未婚夫婿。”

    徐皎听着,心口便是一紧,边上赫连恕倒是老神在在,与她一道上前,朝着墨啜翰和匐雅一一拱手道,“见过翰特勤!匐雅郡主!”

    墨啜翰的目光淡淡落在他身上,带着两分审视,倒是瞧不出其他,一扯嘴角道,“赫连都督,久仰!”

    徐皎的心都跳到了嗓子眼儿,墨啜翰却不过深望了赫连恕一眼,就收回了视线。

    匐雅亦是垂目,敛了心绪,朝着赫连恕行了个礼。

    太子招呼着众人登车上马,徐皎和赫连恕亦是一道上了她的马车。

    眼看着前头几辆马车已是动了,徐皎放下车帘,车厢内光线一暗,徐皎长舒了一口气,不管怎么说,今日墨啜翰也好,匐雅也罢,都表现得与赫连恕是头一回见面的样子。这是好事,更幸好今日景钦被景尚书差去宫里先行打点,并没有在此处。

    赫连恕将她的手拉过来,拢在掌中,觉出她手心被冷汗浸湿了,他挑起眉梢道,“紧张了?”

    徐皎瞄他一眼,“你是故意来的吧?”

    赫连恕淡淡“嗯”了一声,承认得爽快,一双眼睛好似敛尽了暗夜,显得乌沉沉的,“早晚都要见到,这儿的眼睛比宫宴上还少些。何况,我总得让他们瞧清楚,你是我在意的人,他们要行事之前,总要多掂量掂量!”赫连恕一边说一边抬手将徐皎腮边一缕不听话的发丝勾到耳后。

    “不将我藏起来了?或是故意让他们觉得我只是个无关紧要的人?”徐皎挑眉笑道,他起初不就打的是这个主意吗?否则最开始时也不会与她说什么,婚事定下了就不着急,一切慢慢来的话了。

    “情深处,无需隐藏,也隐藏不住!”赫连恕笑应道,他早就想通了,中原有句话,叫一力降十会,他不想放开阿皎,那有些事与其躲躲藏藏,倒不如迎头而上。

    徐皎听得他这句话,登时笑了,“行啊,赫连都督这情话说起来是愈发驾轻就熟了。”

    “情话若从心而出,要说起并不难。”赫连恕淡定回她一句。

    徐皎瞄一眼他只是微微红了的耳根,心想果真是出息了,这不是大有进步是什么?

    徐皎双眸微微一闪,“离到宫门还有些时候,咱们来说说你那位小青梅吧!”

第279章 情话从心便不难

    赫连恕显然没有明白她的比喻,愣了愣,反应过来时,却是蹙起了眉心。

    “第三个了!这已经是第三个对我态度很是奇怪的女子了,恰恰好又是你的小青梅,总不能是她与你也有什么血缘关系吧?”徐皎笑望着赫连恕,语调带着淡淡调侃,没有半分疾言厉色。

    赫连恕神色却是端肃,“慎言!什么青梅?我的过去可从没有女子参与,更没有与任何人有什么两小无猜、青梅竹马之谊!”

    “是吗?”徐皎的嗓音仍是清甜带笑,“可我怎么觉得她对你有些意思呢?”

    “你觉得?”赫连恕将轩眉一挑。

    “女人的直觉!你有意见吗?”徐皎将笑一抿,轻轻哼道。匐雅虽未曾对她恶言相向,甚至昨日还替她解了围,可那目光中的探究与审视却未曾少过。而徐皎之所以在意,还是因着书中接到赫连恕死讯时,李焕与徐皌的一番谈话中提到苏农部的郡主为他之身死悲痛欲绝,最后竟是追随而去。彼时,徐皌还感叹了一回人间自是有情痴。

    苏农部的郡主,除了匐雅,还能有谁?徐皎在意,她知道徐皌不是赫连恕的配偶,因着她的出现,赫连恕的感情线甚至已彻底偏离,他未曾对徐皌动过心。可是这位匐雅郡主呢?会不会那才是他的官配?他若是没有早早亡故,这两人之间会不会有不一样的可能?

    赫连恕望着她,倏然轻扯嘴角笑了,“迎月郡主的话,在下不敢有意见。不过想斗胆问一句,郡主……这可是吃醋了?”赫连恕问着时,一双眼睛便是灼灼将她望着。

    徐皎微微一滞,跟着却也是牵唇一笑,抬起手来就是揽住了他的后颈,整个人更是毫不客气地轻轻一跃。

    赫连恕猝不及防,却反应极快,忙伸手将她一揽,人就直接跃进了他怀里,被他搁在了膝上。

    对着她一双晶晶亮的眼睛,赫连恕又是无奈又是好笑,“你也不怕摔着?”

    “不怕!”徐皎将头一摇,“不是有你在吗?你自是不会让我摔着!”

    这句话取悦了赫连都督,他一双眼睛被笑意染得更亮了两分。

    “你说得对!”徐皎望着他那双如星子一般的双眸,轻声道。

    “什么?”赫连恕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你不是问我是不是醋了吗?”徐皎应得很是爽快,“是啊!我就是醋了,旁人肖想我的男人,我还不能醋了?”

    赫连恕先是一愕,下一瞬,嘴角便是克制不住地牵起,笑道,“能!当然能了!迎月郡主这醋,醋得理所应当,醋得天经地义,醋得……我心甚欢!”

    徐皎斜睨他一眼,“瞧把你得意的!”

    赫连恕的手轻扶她的后腰,可不就是得意吗?“不过,你醋得也有些没有必要。我与这位匐雅郡主委实没有什么交集,甚至见面的次数都是寥寥可数,更别说说话了。所以,你可以放心了。”

    徐皎仰起小脸看着他,一双眼睛濯濯熠熠,比星子还要灿耀,红唇轻勾着,狡黠却又魅惑。

    那小模样看得赫连恕心痒手痒,没有忍住抬起手刮了一下她的鼻尖,“满意了?”

    “满意了。”徐皎应得欢快,勾在他脖子上的手一个下滑,转而牢牢环住他的腰,老实不客气地整个窝进了他怀里。

    赫连恕笑着回抱住她。

    两人静静相拥了一会儿,赫连恕轻轻拍了拍徐皎的肩,低头轻声耳语道,“快到了。”

    徐皎对他这不看外头也能精准计算脚程的功力早就见识过了,半点儿不惊讶,也半点儿不怀疑,只是靠在他怀里的感觉太好,让她眷恋不想起。她轻轻“嗯”了一声,带着两分倦怠,声音里都透着不情愿,抬手往车厢角落处一指道,“替我摘朵花吧!”

    赫连恕这样敏锐的人,自是从钻进马车开始就已经注意到了车厢角落里那一盆状元红了。

    赫连恕伸手过去,徐皎本来眯缝着眼,只是懒懒倚在他怀里瞧着,直到见他伸手直直朝着顶上那一朵开得最大最艳的过去时,才忙不迭“欸”了一声,再抬起手往边上一指道,“我要半开的那朵。”

    赫连恕手指微微一顿,到底是转移了目标,转而将她指的那朵半开的摘了下来。

    徐皎悄悄舒了一口气,抬手拍了拍胸脯,真是可怕的直男审美。

    对上赫连恕的眼,她翘起唇角道,“替我簪上。”

    赫连恕望着分明已经来了精神的她,有些无奈,却又拿她没辙,依她之言,将那多半开的状元红簪上了她的发髻。

    徐皎冲着他偏头一笑,“怎么样?可好看?”

    “好看!”赫连恕毫不吝啬地赞美道。

    徐皎却有些不满意了,一撇唇道,“有多好看?”

    赫连恕微微一滞,默了两息,才道,“呃......就是好看。”

    徐皎蓦地一眯眼,“情话从心便不难,这可是方才赫连都督你亲口所说,这会儿突然就夸不出来了,难道是未曾从心的缘故?”

    赫连恕叹一声,抬起手轻刮了一下她的鼻尖,“不许再耍我。”

    行啊,变聪明了?徐皎蓦地将他的手抓下来,哼声道,“谁说我在耍你了?你呀,得好好再学习一下,下一回让你再夸我时可定要辞藻丰富,夸得我高兴才是。哪怕是假的,可我是女子啊,这天下的女子就没有不爱甜言蜜语的,尤其是来自自己男人的甜言蜜语,再怎么肉麻都听不腻。”

    赫连恕哭笑不得,却对她口中的“自己男人”的说法格外受用,迭声应道,“是是是!这回是我不好,再有下回,一定改进。”

    态度诚恳,很好!“这还差不多。”徐皎满意地将小巧的下巴微微一扬。

    正在这时,马车缓缓停了下来。

    “到了。”赫连恕沉声道。

    徐皎点了点头,两人各自帮着对方整理了衣襟和鬓发,赫连恕这才率先钻出车厢去,钻出车厢的刹那,他面上的笑容抹了个干干净净,又是那副冷漠不近人情的样子,反手将徐皎扶出马车时,动作却甚是轻柔。

    这一男一女,男的一身玄黑,满身酷烈,女子则一身雪白镶红,鸦青鬓上一朵半开的红艳牡丹,雪肤红唇,明眸皓齿,一颦一笑间,尽显娇美。明明是那样截然不同的两种人,可站在一处,却又奇异的融洽,两人对视间,那画面美得让人有些妒忌。

    这不,立马就有人妒忌上了。

第280章 恩爱长久

    “没想到赫连都督与迎月郡主之间感情这般好,真是让人羡慕啊!”那把很有辨识度的异域口音,却带着这样有些酸溜溜的语调响在耳畔,徐皎都有些恍惚自己听错了。

    直到转头看着就在前方不远处,正朝着他们这头看来的墨啜翰时,心里还有些纳罕,怎么听这语调,翰特勤是醋了?吃谁的醋?总不能是她的!那便只能是.....徐皎转头望向身畔的人,目光一瞬间变得耐人寻味起来。

    赫连恕却没有注意到她变得有些怪异的目光,事实上,从墨啜翰出声开始,他的注意力就已经全部转移到了墨啜翰身上,却只是淡淡笑道,“翰特勤谬赞了。”

    徐皎却注意到他扶在自己腰间的手略有两分僵硬。

    “听说二位的婚期已近?”墨啜翰又是问道。

    徐皎抬眼一望,他们在这儿说话,显然已是引来了旁人的注意,太子等人都有些奇怪地转头看过来,而匐雅更是频频往这头张望,面上带出两分焦虑,脚下一动,就要往这边来。

    徐皎忙抬手轻轻抚上腰间赫连恕那只微僵的手,笑着道,“翰特勤的消息真是灵通。我与赫连都督的婚期就在六月十八,若是彼时翰特勤还在凤安,还请一定要来喝杯喜酒。”

    因着手背上那一抹温软轻覆,因着耳畔女子软糯带笑的嗓音,因着那语调里透着的流泉一般的笑,赫连恕绷紧的神经一瞬间松懈下来,转头垂眸,望着身畔的女子,一贯坚若寒冰的双眸悄悄融化。

    那一幕,落在不远处正要走过来的匐雅眼中,她的步子便是陡然刹住,一双眼中,重重情绪翻涌,从惊愕到不敢置信,再到五味杂陈,被更难以言明的深沉翻涌而上,尽数淹没。

    她的脚步停驻,双眸幽沉,一张脸却微微发白。

    墨啜翰则是望着面前笑靥如花的女子,轻哼了一声,再抬起头来,与赫连恕的双眸撞在一处,无声较量。

    片刻后,才咬着牙道,“那是一定的。看着你们二位这样恩爱,本特勤也是盼着你们能继续长长久久地恩爱下去。”

    “承翰特勤吉言了,我们可就是想要长长久久地恩爱下去呢。”徐皎冲着墨啜翰一脸感激的笑。

    墨啜翰望着她那一脸的笑,喉间一梗,如同吞了一只苍蝇那般恶心。脸色难看了一瞬,望着两人的目光也忘了掩饰,显出两分恶狠狠。

    徐皎登时明白了当时文桃向她介绍墨啜翰时,那个“不羁”的形容从何而来了。

    好不容易,墨啜翰才控制住情绪,没有说话,只是意味深长地一瞥他们两人,目光在赫连恕面上多停顿了一下,这才移开,同时已是转身大步而去。

    那头太子已是迎了上来,轻声问起什么,墨啜翰回了一句,太子望着他们的方向轻笑了一下,便是迎着墨啜翰往宫内行去。

    匐雅亦是收回视线,紧随其后。

    徐皎轻舒一口气,转头望向赫连恕道,“咱们也走吧!”

    赫连恕点了点头,两人相携而入。

    只是同路不久,他们还是得暂且分开。太子要领着墨啜翰先往大殿去拜见显帝,赫连恕自是要作陪,徐皎则要陪着匐雅去安福宫参见太后、皇后等人。

    匐雅是贵客,自是派了软轿来接。两人一路没有交谈,到了安福宫门前,才从软轿上下来。

    匐雅站在安福宫门口,举目四望了片刻,才幽幽笑道,“大魏果真是地大物博、富贵无双。就这一座宫城,都是真金白银堆砌。”

    “郡主谬赞了。请!”徐皎将人往里引。从宫门到正殿还有一段距离,徐皎倒也善尽地主之谊,一边走一边替匐雅介绍起了宫中一些无关紧要之事,匐雅不过都是淡淡应声,并没有多少言语,一双眼睛却是若有似无地一直在往徐皎身上瞟,那审视与探究比之方才更甚了两分。

    徐皎心里有些膈应,面上却恍若不知,由着她看去,还能看出个洞不成?

    进了大殿,徐皎将匐雅引见给了太后等人,接下来她不是主角,总算可以得以稍微喘口气。

    满殿的人注意力都放在匐雅身上,她美得热烈而恣意,又与这满殿的大魏老少女子们截然不同,因而惹人新奇。

    徐皎已经听到了好几声惊叹。

    “你看,她那身裙子好好看。那样繁杂艳丽的颜色,穿在她身上居然不觉得俗气。”

    “你去穿一下就知道俗不俗了。”

    “那还是算了,我又不是羯族人。”

    “你看她身上那些金饰玉饰式样,从未见过啊......”

    诸如此类的话语絮絮在耳边响起,徐皎听得嘴角轻勾。

    “你这副样子瞧着有些累啊!”耳畔响起一声问,徐皎转头就见着了不知何时走到她身边来的王菀。

    满殿的人都在瞧着匐雅,王菀却走到了她身边,徐皎心里一暖,抬手就抱住了她,“是啊,真是有些累,所以婉嫔娘娘行行好,借我抱一会儿吧!嗯......真是又香又软。”

    “以往都是我赖着要跟你一起睡,怎么今日换了?”王菀轻声笑道。

    “我可不敢求与婉嫔娘娘一道睡,只能退而求其次地抱上一抱了。”徐皎煞有介事地哀叹了一声。

    惹得王菀哭笑不得。

    两人说笑了几句,气氛温馨而欢悦。不一会儿,崔文茵还有周俏都来了,几人亲亲热热说了好一会儿话。

    直到太后起意要往御花园去了,众人纷纷相随。

    徐皎身上还有差事呢,自然只能暂且与王菀几人分开,回到了匐雅身边。

    匐雅是贵客,离着太后等人不远,太后她们一直与她说话,徐皎偶尔搭腔两句,倒是一派其乐融融。

    入了御花园,太后走不动了,被长公主她们陪着去一旁的凉亭暂坐,交代了徐皎好生招待匐雅。

    如今正是百花盛放的季节,加之今日又是牡丹宴。御花园中正是花团锦簇,徐皎引着匐雅去赏花。一边看一边给她介绍那些牡丹的品种,也多亏徐皎从前是学美术的,对于国画中从未缺席的牡丹也是细细研究过的,还曾在花开时节随着老师一道去过西安和洛阳两处考察,也见过不少的名品牡丹,否则,今日还真是说不出来。

    不过这御花园中见着的名品牡丹可比她从前见过的多了不少,更名贵稀有,甚至只在书中听说过的也不是没有。果真是大手笔。

第281章 这是要搞事情

    徐皎本就喜爱这些美丽的事物,一边观赏,一边就是两眼放光,若是身边陪着的人换一个,再不济,也不要如这位匐雅郡主一般,恨不得拿双眼睛当刀子使,将她解剖来好好探询到底那她会更开怀。

    “方才在殿中见郡主与几位女子相谈甚欢,那些都是平日里与郡主交好的姐妹吧?”身后传来的一句话让她赏花的好心情陡然就被打断。

    徐皎收回正在细看一株首案红的目光,站直身子,转过头望向身后的匐雅,笑道,“是啊!都是平日交好的姐妹,难得见面,所以热切了些,让郡主见笑了。”

    “见笑什么,在我看来,郡主反倒甚是让人羡慕啊!生在这锦绣繁华之都,地位尊崇,觅得良人,而且看样子,还甚得人喜欢,真是没有一处不好。”匐雅轻声笑道。

    “郡主看来也是读过不少书的,当知我们中原有句古话,叫子非鱼,安知鱼之乐。郡主说羡慕我,我又何尝不羡慕郡主,人生在世,何人不苦?可只要愿意,亦可知足常乐。”徐皎仍是笑容清甜道。

    匐雅望她片刻,倏然勾起唇角,“郡主真是会说话,听你这么一说,我这也是豁然开朗啊!抱歉,方才只是一时有感而发,还望郡主不要见怪。毕竟,一路看来,大魏幅员辽阔,这凤安城更是繁华锦绣,富贵无双,就连这国色天香的牡丹也只盛放在大魏,这样的富贵真是迷人眼。怕是要让所有来到凤安的人,都会被勾住魂魄,舍不得离开了呢。”

    这句话,自然是别有深意,徐皎却恍若没有听懂当中的深意,笑应道,“郡主若是喜欢凤安,来了便多住些时日,我奉了圣命好生招待郡主,定会带你好好玩玩儿,务必求个宾至如归。若是郡主不介意的话,哪怕是长住凤安也是可以的,反正眼看着我们两国就要交好,郡主自是我大魏的贵客,尽可将凤安当作自己家。”

    “迎月郡主真是会说话。”匐雅又笑着赞了一回,却并不接徐皎后来的那些话。

    徐皎也只是回以一句“郡主谬赞”就不再多言。

    正在这时,不远处传来声声唱名,徐皎笑望匐雅道,“想是陛下等人到了,郡主,请吧!”

    显帝来了,匐雅自是要拜见的,因而也没有多话,径自迈开步子,穿过花丛,往来时的方向行去。

    到了地方一看,果真是显帝到了,随行的还有一众亲贵朝臣,赫连恕和景钦等人都在。

    显帝与墨啜翰被簇拥在前,刚刚好跟太后等人见了礼,正在一处说话,看着笑容满面,其乐融融的样子。

    徐皎并匐雅二人上前见礼。

    显帝忙抬手免礼道,“匐雅郡主不必多礼,快些请起。”

    “郡主方才可是随迎月一道去赏牡丹去了?感觉如何?”显帝显然已经从太后等人口中得知了匐雅方才的去向,遂笑着问道。

    “国色天香,富贵无双,果真是名不虚传。”匐雅笑道。

    显帝听罢,笑得更是欢畅了,“也是翰特勤和郡主来得巧,正好赶上了这牡丹盛放的季节,可一饱眼福。”说着转向边上的墨啜翰道,“翰特勤不妨也一道去赏赏牡丹?”

    “那倒不必了,多谢陛下美意。小王是个粗人,自来不喜这些花花草草的,只喜舞刀弄剑。说起这个,听说大魏朝中也是人才济济,就是陛下,亦是弓马骑射娴熟,每年都要去皇家禁苑秋狝,每每都是盛况空前。小王听说一直心向往之,不知可有幸见识一番?”墨啜翰的字句尚算客气,可语气却听不出半点儿的谦逊。

    何况,他还这般毫不客气地拒绝了显帝的邀请,可谓是半点儿情面都没有留。

    四下里骤然安寂,徐皎亦是听得眉眼惊跳,墨啜翰这是要搞事情啊!而且,他昨日说话可没有这个水准,这一席话里,可是用了好些个成语啊,与昨日可是全然不同。要么,他昨日是刻意藏拙,要么......徐皎瞥了一眼身侧只是垂目淡笑的匐雅,自是有人教的。

    显帝面上自然有两分挂不住,要知道,他在帝位之上已是十几年,偌大一个大魏,谁敢这样直言驳他的面子?

    不过须臾之间,他已经收敛了情绪,至少面上看不出明显的喜怒来,笑着应道,“翰特勤与郡主昨日刚到凤安,一路舟车劳顿的,还是先好好休整一番吧!咱们这凤安城中,也有不少玩乐之处,翰特勤与匐雅郡主若是喜欢,大可尽情玩乐。再说,你我两国,还有许多和谈事宜要好好商议。”

    “那也没什么吧?要去狩猎陛下不用准备吗?难道还能说走就走?准备个几日,小王也将凤安逛得差不多了。至于和谈事宜……小王觉得还是等到狩猎后再行商谈更合适。”墨啜翰对着显帝,笑得意味深长,大魏这边的人也有不少都听出了他的言下之意,面面相觑间,各有思虑。

    墨啜翰顿了一下,没有听到显帝的回答,他又道,“来大魏之前,父汗对小王说,大魏幅员辽阔,人才济济,虽然我们北羯人自幼在马背上长大,可中原武艺源远流长,让小王到了中原定要好好学习。小王不信,就想着,怎么也要与大魏的武士切磋切磋,还有啊,小王来大魏之前,正好迷上了蹴鞠,兴致一起,就建立了一支鞠球队,要说蹴鞠、马球那也是大魏的拿手好戏,小王也想向贵国的蹴鞠好手们好好讨教讨教呢,陛下……不会不成全小王吧?”

    墨啜翰嘴上说得客气,可这一席话说出来,听在大魏人耳中却分明是刺耳至极,这已经是赤裸裸的挑衅。

    话至此处,若是还不答应,岂不显得他们大魏人怯战,自认技不如人了吗?

    欺人太甚!这北羯当真有和谈的诚意吗?

    显帝显然也是一样的想法,略作沉吟后,便是笑着应道,“翰特勤既然这般热情,朕身为东道,断然没有让特勤败兴而归的道理。不过,翰特勤容朕准备些时日。”

    “这是自然。”墨啜翰笑了起来,“小王正好趁这几日好好在凤安城玩玩儿,就要有劳太子殿下和这两位景郎君了。”

    “不敢!”景钦和景铎二人忙道。

    “我亦要有劳郡主了。”匐雅亦是对徐皎一笑。

    一场牡丹宴在看似其乐融融,实则暗潮汹涌中悄然落幕,宴罢,赫连恕被显帝留了下来,徐皎则随着景尚书等人回了景府,两人再没有寻着机会说上一句话。

    回了景府之后,景尚书的脸色就有些不好了,叫了他们兄妹三人至外书房,屏退了下人这才开口道,“我瞧着这北羯未必有和谈的诚心。”

    徐皎兄妹几个都没有开口,方才墨啜翰当众所言的那一席话后,想必整个大魏朝臣都是一般无二的想法。

    “只是,事已至此,也暂且没有别的法子。你们几个担着接待之责,务必给我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千万不要让人挑出错处来。另外……还得多多注意,看他们是否有什么异样之处。”景尚书神色端凝。

    景铎、景钦和徐皎三个自然也是知晓利害,忙点头应下不提。

    景尚书这才稍稍和缓了脸色,让景铎和徐皎先走,独留了景钦说话。

    这本也是常有的事儿,无论景铎还是徐皎都是习惯的,两人没有二话地告退而出。

    从外书房出来,庭院里那两缸荷花已是抽出了新叶,舒展开来,满眼新绿,亭亭净植,瞧着可人得很。

    景铎瞧着,却是长叹了一声,“本以为能拿着朝廷的银子好生悠哉玩乐一番,如今看来,是将脑袋挂在裤腰带上玩儿啊……算了,还是在明日出门之前先去好好睡一觉,养精蓄锐为好。”一边说着,他一边晃着折扇慢慢走远。

    徐皎望着他的背影,双眸沉黯,景铎看似是个不着调的,实际上却极有分寸,这样要紧的大事,他自有成算,不会胡来的。

    春和景明,天气晴好,徐皎抬头望着瓦蓝的天空,绵薄的云影,轻叹一声。

    却瞧着海叔行色匆匆而来,与她草草行了个礼,便是急急赶到外书房门前,敲响了房门,“老太爷,宫里来人了,着老太爷和二郎君立刻进宫见驾!”

    门倏然被人从里拉开,景尚书和景钦都是面沉如水站在门内。

    那声响惊得缸里的鱼一个摆尾,蓦地钻进了水底去,徐皎心道,山雨欲来风满楼啊!

    方才景尚书和景家兄妹三个要先将墨啜翰和匐雅送回四方馆,因而显帝并未惊动他们,等到景尚书和景钦二人匆匆赶进宫时,已然是掌灯时分。祖孙俩被甘内侍引着进到御书房时,才见着偌大的殿内已是站了好几个人,皆是朝中文武重臣。

    两人与显帝行了个揖礼,得他轻点了一个头,便是束手站在了一旁。

    御书房中正在争论,说的正是与北羯和谈之事。

    “......冯大人此言差矣,这都是之前的事了,如今北羯摆明了并无和谈诚意,咱们还以礼相待,这不是与虎谋皮吗?”

    “如今尚未有定论,若事咱们先行撕破了脸,那岂不是给了北羯生乱的借口?”

    “难道就要听之任之?明明就已是错了,如今还要继续错下去吗?北羯狼子野心,咱们说不得就是在拿大魏的江山作赌。”

    “宋大人这话严重了。北羯若是没有半点儿和谈的诚心,哪里会让翰特勤和匐雅郡主一道来凤安?陛下,这当中定是有误会。翰特勤在北羯地位超然,自然是有些脾气,说不得他真的就只是玩心重,说话不好听呢?”

    “冯大人怎么话里话外都是在为北羯人开脱,难道是拿了人家什么好处吗?”

    “宋大人竟出此诛心之言,是想要冯某的命不成?陛下,臣也是为了大魏,为了这万千百姓。两国常年征战,民不聊生,如今好不容易有歇战的可能,哪怕是为了边关安宁,百姓生息,也要试一试啊!陛下,臣一片忠心,还请陛下明察。”

    御书房内,两派人马一如既往地争论不休,显帝脸色不太好地扶额,听到这儿终于是抬起手,让人住嘴,“都歇歇吧,朕被你们吵得头都疼了。”

    因他一句话,殿内总算是安静下来。

    显帝沉吟了片刻,这才道,“如今再争论北羯到底是个什么心思已是无济于事,都知晓北羯要和朝廷和谈,为显诚意,甚至愿意派出最为尊贵的皇子来凤安和谈,若是和谈不成,天下人会如何看待咱们朝廷?如何看待朕?”

    “眼下,咱们要做的,头一件事,也是最紧要的一件事就是安排好狩猎以及鞠球比赛之事,当然了,朕可不能接受输给北羯人,是以,无论是狩猎还是鞠球比赛,都要赢,还要赢得漂亮。”

    “不过,宋卿所言也不无道理,该防的咱们还是要防。赫连爱卿,这事儿就要劳你还有紫衣卫多多费心了。”

    “臣遵令。”赫连恕拱手应道。

    “还有就是景卿。景爱卿办事自来稳妥,今回是朕钦点了睿深与迎月兄妹几个负责接待事宜,这个中利害还请景爱卿与几个孩子说清楚,让他们凡事机警着些,万不可出了纰漏。”

    显帝一条条安排下去,朝臣们哪里再敢有半分异议,皆是应承下来。待得显帝挥手让他们散了,这才退了出来,却已然是夜色深浓时。白日里还是晴好的天气,不知何时,竟已是乌云密布,天边隐隐有闷雷声传来,一声比一声近,要下雨了。

    这雨下到半夜方停,清早起来,居然又是晴开了。

    用罢早膳,收拾停当后。景家兄妹三个就去了四方馆。

    墨啜翰和匐雅都已是规整好了,果真是要去逛凤安城。谁知,临出门时,匐雅却是对徐皎道,“迎月郡主,他们一群大男人要逛的,咱们女孩子定是不喜欢。所以,我不想与他们一道,还是请郡主单独陪我去逛吧!”

    这一下,还真是出其不意,让在场的几人都是一愣。

第282章 就是故意刺激你

    墨啜翰蹙了蹙浓黑的眉毛,“匐雅,你想去逛什么地方,我与你一起就是了。”这语气倒是难得的温柔。

    “怎么?这大魏的都城竟这么不太平,连两个女子单独逛逛街也能有危险?”

    徐皎听得双目微闪。

    匐雅却是不领情,“我们女孩子家逛的地方,你们一群男人跟着未免不方便。迎月郡主为何不应声?可是不愿与我一起逛吗?还是有什么为难之处?”

    景钦眉心微颦,上前朝着匐雅长身一揖道,“匐雅郡主,您身份贵重,乃是咱们的贵客,咱们得保证您的安全。”

    这一句话让景钦一噎,竟是不知如何反驳。

    而匐雅不等他反驳,就已经笑着对徐皎道,“迎月郡主,我只是想去瞧瞧凤安城的贵女们常去逛的那些铺子,想必应该没什么不方便吧?”

    徐皎心中念头忽转,“郡主只是想去瞧瞧胭脂水粉、衣裳首饰?”

    “最好能再寻一家有特色的酒肆,让我尝尝你们凤安地道的特色酒菜。”匐雅笑着补充道。

    徐皎点了点头,抬起眼望向景钦道,“郡主要去逛这些铺子,翰特勤与二位兄长作陪确实不太方便,且于你们也是无趣。二哥哥不必担忧,郡主要去的地方,只需正华街即可,安排好护卫随行便是,我定会照管好郡主。二位兄长只管安心陪伴翰特勤就是。”

    景钦与她的目光对上,片刻,终于是点头应允。

    一行人便是在四方馆门口一分为二。男人们要去何处,徐皎并不怎么在意,带着匐雅便是径自去了正华街。

    本以为匐雅要单独行动,是存了些什么意思,谁知她对于徐皎提议去何处却是半点儿异议也没有,也果真好似只是为了那些所有女人都会感兴趣的胭脂水粉,衣裳首饰而来。

    逛了几家铺子,感叹了一回中原的能工巧匠果然心思巧,手艺好,可匐雅却一样首饰也没有买。苏农部的郡主,自然不可能缺银钱花。

    “郡主头上那支发簪倒是甚得我心,不知道是在哪家银楼做的?”从又一家首饰铺子出来,匐雅终于是轻声问道。

    终于是来了。徐皎确实存了两分刻意的心思,就是戴了那支赫连恕送的瞻匐花发簪,也注意到今日见到时,匐雅就已经着意盯过那支发簪好几回了,本还以为她不知要憋到什么时候去,没有想到这会儿就是问了。

    “听说是明凤娇谢师傅的手艺。不过这位谢师傅一年只做十二样首饰,一月一样,郡主若是感兴趣的话,咱们可以去明凤娇看看。”

    匐雅却对她口中的明凤娇和谢师傅没有半分兴趣,目光仍是落在徐皎那支发簪上,笑道,“看来,郡主这支发簪是蒙人所赠,我就说嘛,郡主如何会挑这样一个花样。迎月郡主可知这是什么花?”

    “知道。”徐皎笑应道,“是瞻匐花。”

    “你知道?”匐雅的笑容微乎其微变了。

    “是啊!听说这瞻匐花开在大漠深处,很是难得,所以在大漠之中是难得一见的珍宝,冒昧说一句,想必郡主的名字也是由来于此吧?”徐皎笑容清甜,嗓音软糯。

    匐雅的嗓音却是紧绷,面上的笑容亦有两分僵硬,“迎月郡主这些话从何得知?”

    “从惠明公主口中得知啊,那日在宴上说起,不少人都听见了呢,我彼时才知这支发簪的珍贵。”徐皎说着,面上显出两分羞涩来,她承认,她就是故意的,女子嘛,都小心眼儿,如她对赫连恕所言,她才不会那么大度地容忍旁人觊觎她的男人呢。何况,匐雅郡主到现在为止,除了偶尔流露出对她的审视和试探之外,再没有其他异样之处,若非她刚好知道赫连恕的身份,只怕也会觉得她这莫名的态度无迹可寻吧?既是如此,不知刺激刺激她,会不会获得一些意想不到的结果?

    奈何,匐雅根本不接她的招,闻言只是淡淡一笑,却是将话锋一转道,“听说迎月郡主在凤安城中与一家夹缬店有合作,所绘的披帛甚受凤安城贵妇贵女们的喜爱,不知是哪一家啊?”

    徐皎心里腹诽着,你这听说也听说得太仔细了吧?看来,不论调查她的人就是眼前的匐雅郡主还是另有其人,这些北羯的贵人倒是太看得起她啊!

    面上却是笑着道,“郡主还真是消息灵通。你所说的那家桐记夹缬店就在前头,郡主随我来吧!”

    跨进桐记夹缬店之前,徐皎却是不动声色与红缨和负雪两人都使了个眼色,两人都是心领神会地垂目。

    她们这一行人迈进桐记,很是打眼,虽然店中还有好些个客人,朵娜却也是一眼就瞧见了她们,眼睛一亮就冲着徐皎迎了上来,“哟,咱们的准新娘今日倒是有空来了,我还当你要等到嫁进了赫连府这才有空登我这小庙呢。”

    朵娜与她熟悉了,如今说话很是自在。

    徐皎笑着一瞥身边的匐雅,才笑回道,“我倒也想来,这不是脱不开身吗?今日还是有赖我身边这位贵人,这才得以过来一趟。”

    朵娜的目光与边上的匐雅对上,没有半分异色,蹲身敛衽行了个礼,“见过这位贵人。”徐皎未曾对匐雅的身份多做介绍,可匐雅那一身妆扮也是再打眼不过,即便凤安城中往来的胡商也不少,但如匐雅这般衣着华贵的可不多。加上徐皎的身份,这满凤安城,能得她亲自作陪的异族贵人还能是谁?倒也无需介绍。她不介绍,朵娜便也全作不知,只以“贵人”相称。

    匐雅淡淡点了个头,算作招呼,与朵娜没有多余的眼神交流,目光已是带着两分好奇在店内逡巡起来。

    “贵人可有什么想买的?”

    “那倒不必了,掌柜的自去招呼别的客人吧,我就是有些好奇,这凤安城的夹缬店与别处有何不同,随便看看就好。”

    “那好,那就请贵人自己看着。倒是迎月郡主既然来了,就索性将前些时日夫人给赫连都督订做的衣裳取回去吧!我这便去拿来先给你过目。”朵娜是个风风火火的性子,说走便走,转身就是疾步入内取衣裳去了。

    徐皎微微笑着回过头来,就见着匐雅落在自己身上,怔忪到有些发直的目光。她恍若不知,与她淡淡一笑,转过了头,目光从负雪和红缨身上一掠而过,两人都是微不可察地轻轻摇了摇头。

    她没有说什么,又是一个眼色过去,便是收回了视线,兀自浅笑。

    正好去取衣裳的朵娜已是回来了,手里还抱着一叠整整齐齐的衣裳,到得徐皎跟前才笑着道,“夫人共做了三身夏装,知道赫连都督是个怕热的,所以特意挑了最透气的料子,尤其是那匹茧绸,可是一尺都要价值百金,夫人说裁就给裁了,对赫连都督这个女婿啊,当真是没话说。”

    “可不是吗?”徐皎撅着嘴抱怨道,“我觉着如今我母亲都不疼我了,每到换季总惦记着要给他做衣裳,反倒是我,倒好像只是顺带似的。”

    “郡主这嘴里抱怨着,心里却不知甜成什么样了吧?咱们这店里上下哪一个不羡慕郡主?夫人对赫连都督这么好,赫连都督也是投桃报李,听说,在新宅子里专程给夫人整治了个院子,还让夫人亲自去过目了?”朵娜一脸的艳羡,絮絮道。

    徐皎面上带着不好意思的笑,腼腆垂眼道,“这人不就是如此吗?真心换真心。”心里却是哼道,朵娜虽然性子直率,可若没有得了吩咐,定不会如此行事。看来,某人还真是打定了主意,要利用一切可能的机会,向北羯那边的人宣示他对她的看重啊。

    两人说话间,朵娜已是让两个伙计将那几身衣裳一一展开在徐皎面前让她过目。这料子和式样都是赵夫人一早就敲定的,桐记的手艺徐皎信得过,当下就是满意地点了点头道,“不错,回头就送府里去,我母亲定会好好看赏。”

    “夫人自来大方,我们都省得的。”朵娜说罢,让人将衣裳重新整理好,预备一会儿就送去景府。

    徐皎转头望向匐雅,一脸抱歉的笑,“对不住了,怠慢了郡主。”

    匐雅面上瞧不出什么,除了面色略比方才苍白了些,回以徐皎淡淡一笑,“无妨。”

    “郡主可有什么瞧中的?”徐皎问道。

    “不是说这店里的披帛花样都是出自郡主之手,与别家不同吗?”

    “朵掌柜,劳你去拿几条新出的披帛来给贵人瞧瞧。”徐皎顺势道。

    朵娜自然没有异议,“欸”了一声便转身去了,不一会儿就是送了好几条披帛来。都是才出的式样,颜色有靓丽的,也有稳重的,但花色都是符合这个时节,多是花卉,有牡丹,有芍药,还有紫薇等,等到盛夏时,又会换一批,多以莲花为主,颜色也走清爽风。

    匐雅翻得慢,看得也是专注、仔细,一条条翻看过去,便是赞道,“早先就听说郡主画技不凡,今日一见,果真如此。”

    “只是可惜了,我不穿你们中原人的衣裙,这披帛再漂亮也是用不上啊,倒不如郡主得了空,给我画一幅画,我还能带回去,好好观赏珍藏。”匐雅一边说着,一边已是将手自那叠披帛上拿开,转而望着徐皎浅笑。

    徐皎心里腹诽着你用不上还翻这么久,看来,还真是在拖延时间无疑了。徐皎微微笑着,回了一句,“郡主谬赞。”

    “这时辰已是不早了吧?我有些饿了,不知道郡主准备带我到何处去用午膳?”就在徐皎以为匐雅还要继续找借口拖延时,她却突然道。

    问得徐皎一愕,讷讷道,“这正华街上的酒楼都各有特色,不过一顶一的要数得月楼,郡主若是不嫌弃,今日的午膳就在那里用吧?”难道是她想错了?匐雅来这桐记当真没有所图?

    “全凭迎月郡主做主。”匐雅笑答。

    “红缨,让人先去得月楼打点,我与匐雅郡主随后就来。”徐皎收回落在匐雅身上,带了两分探究的目光,对身后吩咐道。

    红缨领命而去。

    徐皎与匐雅则转身出了桐记,谁知,就在要走出去时,却与一人迎面撞上。

    那人抬起头来,似是没有料到会撞上她们,一愕之后,面上露出笑来,朝着徐皎深深一福道,“见过郡主。”

    莲房?居然是她?徐皎眼中暗影重重,面上却是惊疑道,“居然是莲房姑娘。倒是许久未曾见到了。”

    “那日还未谢过郡主相救之恩。”说着又是深深一福。

    “莲房姑娘言重了,你我终究是有过数面之缘,你在我面前倒下,我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视而不见。何况,我也没有做什么,真正救了你的人,也算不上我。”徐皎语调淡淡道,“对不住,莲房姑娘,我还有事儿,便不与你多说了,再会。”徐皎说着,轻轻点了个头。

    莲房心领神会,连忙侧身避让。

    徐皎与匐雅并立着,越过她离开。自始至终,莲房都未与匐雅交谈过。

    到了得月楼,先头差来的人已是订好了雅室,徐皎将匐雅迎进去,点好了菜色,便推说要如厕,带着负雪往茅房而去。

    行进间,负雪附在徐皎耳边,悄声回道,“婢子一直仔细看着,无论是匐雅郡主还是她手底下的人,都未曾与桐记的人有过半分接触。”

    徐皎点了点头,今日朵娜那一出多半是出自赫连恕的授意,徐皎其实早前就知道,若非桐记绝对安全,当初赫连恕也不会选择桐记与她见面。她不过是对匐雅突然提出要去桐记心生疑虑,以防万一罢了。这个结果,并未出乎她的意料,尤其是在门口撞见莲房之后,她便更是笃定了。

    只是,如今倒也瞧不出方才那短短的顷刻间,又在众目睽睽之下,匐雅与莲房是否交换了讯息,交换的又是什么。

    “那郡主......咱们眼下怎么办?”

    “什么都不做。以不变应万变。”当初她救了莲房,叫来了景钦,自己便再未过问过此事。

第283章 要不要来陪睡

    可以景钦之英明,断然不可能放任莲房,即便她能堂而皇之出现在人前,那也是景钦同意了的。以她对景钦的了解,莲房的行踪定然暗中有眼睛盯着。既是如此,她们什么都不做,才是最好的法子。

    主仆二人回到雅室时,席面已经摆了上来,满桌的佳肴,匐雅郡主却看不出有多大的兴致,一边坐在窗边,看着窗下街上行人熙攘的街景出神,一边手里掂着一只酒杯,时不时轻啜两口。

    徐皎在门口略略顿足,才笑着走进去,“郡主自斟自酌,倒是好雅兴。”

    她的话总算让匐雅回过神来,浅笑道,“迎月郡主难道不知我们北羯人自幼便是喝着马奶酒长大的,无论男女,都离不开这酒?我的酒量算不上好,在我们草原上,多的是人将这酒当成水一般的喝。”

    “这倒是听说过,你们草原儿女的酒量自然都是极好的,郡主这酒量若在我们大魏,那也是巾帼不让须眉。”徐皎笑着在匐雅对面落座。

    匐雅执起酒壶给徐皎斟了一杯酒。

    徐皎执起箸,笑着道,“郡主快些尝尝,这得月楼的菜色还是很不错的。”

    匐雅跟着执起竹箸,夹了一筷子菜来吃。

    徐皎瞄了一眼,笑道,“郡主用筷子倒是用得挺好。”

    匐雅显然不那么想与徐皎闲话家常,因而不过抿嘴一笑,便只默不作声吃她的。只是吃了一会儿,却是抬眼蹙眉道,“迎月郡主不喝酒吗?”

    “我不喝酒的。还请匐雅郡主见谅。”徐皎甜笑着回道。

    “迎月郡主居然不喝酒?”匐雅这一句充满了惊疑。

    “与北羯女儿们不同,在我们大魏,很多女儿家都不喝酒。”徐皎仍是一副笑盈盈的模样。

    匐雅面上惊色已经恢复,语气仍有两分奇怪道,“迎月郡主见谅……毕竟,这喝酒之时,有人对酌自是更加欢快,明明有伴儿却不能一块儿痛饮,到底是一件憾事。而且,听说赫连都督也是草原人吧?难道赫连都督平日里不喝酒?”

    “那倒不是。他确实如郡主所言,就是那类会将酒当成水来喝的草原儿女。我也想陪他喝来着,可他不许我喝……呃……也不是完全不许我喝,只是说了,若要喝酒必须要有他在场,大抵是我醉酒之后会耍酒疯吧!”徐皎说着这些话时,口吻中满满的,藏也藏不住的甜蜜,心里却是想着,你恶心我,我还不能恶心你了?

    匐雅的脸色果然有些微微发白,讷讷道,“郡主与赫连都督是真的感情甚好,我本以为……你们是陛下赐婚。”

    “是啊!可是谁说赐婚就不能互相喜欢了?两情相悦,而且能有情人终成眷属,那是这世上最美好的事儿。匐雅郡主可曾定亲?”徐皎笑容甜美,这番话倒是情真意切,一双黑白分明的眼被笑意染得灼亮。

    匐雅的目色却是倏然转黯,嗓音低缓道,“未曾定亲,不过我有一个自少时就喜欢的人。”

    还自少时起就喜欢呢。徐皎在心里冷哼一声,面上却是一派一无所知的天真甜美,笑道,“能得匐雅郡主喜欢,那个人定是极优秀的。”而那个优秀的男人是她的。

    “是啊!”匐雅神色莫名地应声,“他自然是极好的。”

    说完这句话后,匐雅就是举起手里的酒杯,仰头一饮而尽。

    之后她没有再说话,也没有怎么吃那一桌子她据说想要尝尝的,地道的凤安菜,而是一杯接一杯地喝着酒。

    徐皎自然知道她心绪不好,也知道为何不好,劝了两回没有劝住,便也索性不劝了,由着她喝。这满桌子的酒菜可不便宜,用的不是她的银子,不吃岂不浪费吗?因而,匐雅喝她的,徐皎顾自大快朵颐。

    匐雅的酒量不错,一顿喝下来,居然也没怎么显醉态,换成她,只怕早就醉得不省人事了。

    不过因着这个,下午匐雅也再没有逛的兴致,徐皎早早地就将她送回了四方馆去。

    之后连着几日,景家兄妹几个带着这两位贵客将凤安城逛了个遍,好玩儿的地方还有好吃的酒楼,一个也没有放过。

    墨啜翰徐皎不担心,自有景钦盯着,反正他比她专业,而她则悄悄盯着匐雅,却再没有见过莲房。

    那头,显帝已是做好了安排,颁布召令,两日后就启程去往皇家禁苑狩猎。

    墨啜翰说要做些准备,这两日就不必四处去逛了,匐雅这回倒也没有不同的意见。

    景家兄妹几个乐得清闲。

    徐皎让负雪几个帮她收拾行装,也不是头一回去了,这几个丫头心里都自有计较。

    徐皎踌躇了一会儿,还是带着文桃走了一趟洗墨居。

    景钦也正在让人收拾去禁苑的行装,听到徐皎来时还愣了愣,这些时日,他们之间疏远了许多,莫说来洗墨居了,即便是遇上,也不过打个招呼便再没多话,因而他有那么一瞬间怀疑自己是幻听了。

    片刻后,才抬起头沉声对来传话的二水道,“知道了。先请二娘子到花厅稍坐,我稍后便来。”

    二水转身而去,景钦却在原处又呆坐了片刻,这才起身往外行去。

    到了花厅,抬眼就见到了坐在厅内正在端着茶盏,不知在想什么,有些出神的徐皎。景钦的步子就顿住了,立在厅门处。

    徐皎身后站着的文桃轻唤了一声“郡主”,徐皎陡然醒过神来,手下却是一晃,捧在手里的那茶盏一倾,她虽然动作极快地稳住,盏里的水却还是晃了些出来,溅在了她的手背上。

    徐皎蹙了蹙眉,对边上忙着用绢子给她擦拭的文桃道,“没事儿!幸亏这茶水已经不烫了。”

    转过头却是一惊,方才还在门边的景钦居然已经在这么顷刻间就走到了身畔,她忙蹲身敛衽行了个礼,“二哥哥!”

    景钦蓦地将双手负到身后,克制着握成拳头,掩在宽袖之下,面上却是澹澹笑意,“你也太不小心了,往后可别再这般大意了!”张口就是斥责。

    徐皎忙道,“是!都是我行事马虎,以后不会了。”

    “坐吧!”景钦说罢,举步走到一旁坐下,一双眼尾微挑的丹凤眼静静将她望着,“有事找我?”

    若非如此,她只怕也不会登他这洗墨居的门。

    “有一桩事,我思来想去,还是该来告诉二哥哥一声。”

    景钦没有说话,只是目光看似温和,实则幽深地望着她,徐皎便是沉吟着道,“头一日,我带着匐雅郡主逛街,郡主问起桐记,我便带她去了。在要走时,偶遇了莲房姑娘。”

    这一席话很是简单,可包含的内容却是不少。一是去桐记是匐雅要求,二自然便是巧遇莲房了。

    以景钦的敏锐,自然能听懂她的言下之意,谁知,景钦却是一声不吭,面上也瞧不出半点儿异常。

    徐皎眉尖一蹙,又道,“如今兰舟没有了,莲房姑娘在何处,想必二哥哥都是知晓的?”她问着这话时,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瞬也不瞬凝在他面上。

    景钦心念几转,到底舍不得她为难担忧,略一沉吟道,“你说的事儿我知道了,放心!”

    虽然就是这么一句话,但徐皎便轻舒了一口气,他果然都是知道的。她本来一开始也是这般笃定的,可连着这么几日没有动静,她却越想越是不安,这才来这一趟,听到景钦这句话,她就又放心了。

    “如此,那我就先回去了。还有不少东西要收拾。”徐皎一边说着,一边站起身来。

    景钦淡淡一点头,在她要迈步走时,他还是张口喊住了她,“阿皎……”

    徐皎驻足、回头,入目是他一双幽静的双眸。

    “狩猎其间,万事当心!”景钦喊住她,却只为了这一句话。

    徐皎应声,“多谢二哥哥!”说罢,略略屈膝礼罢,转身与文桃走出屋去。

    一路往明月居回的路上,她双手悄悄攒握在一处。其实不用景钦提醒,此回狩猎,她也会打起十二分的精神。这回狩猎是墨啜翰千方百计促成,只怕会出什么事,即便当真没有……那个皇家禁苑没有给她留下半点儿好印象,想起魏五娘,她心里难过,却也害怕。

    如果可以,她只希望能够不去。若换了平常,借着备嫁的借口她应该可以躲过去,偏偏她如今领着招待北羯使团的差事……

    徐皎拧了拧眉心,罢了,躲是躲不开了,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当再站到灵泉殿的门口,仰头看着宫殿门前的牌匾时,徐皎的心情难言的复杂,明明落日余晖中的灵泉殿仍是美得惊人,她却再也找不出第一眼瞧见时的欢悦来。

    “你这样看着牌匾,莫不是想到今夜要一个人睡在这偌大的宫殿里,有些害怕了?”耳畔传来一声冷嗓,徐皎转头望着沐浴着橘色的霞光缓缓走近的人,红唇轻弯,待得他走到身边,她便是伸出手,将他一挽。

    仰起脸望着他被霞光镀上一层光晕,显得柔和了许多的轮廓,笑着道,“是啊,我就是怕夜里孤枕难眠,所以......”她红唇弯得更深,俏脸生媚,没有涂蔻丹,只是自然粉嫩的指尖带着魅惑若有似无地轻拂过他的胸口,微微踮起脚尖,在他耳畔吐气如兰道,“赫连都督夜里要不要来陪睡啊?”

    赫连恕的回应是直接将某只作乱的手抓开,又是无奈又是恼怒地将她瞪着道,“你这女子......”咬着牙,到底是没有将后头的话挤出。

    徐皎柔软又委屈地收了那魅惑的姿态,往他怀里一倚道,“我说的是真的,早前不觉得,方才来了,看着这殿门,想到要一个人在这儿睡,我真的心里有些发凉。”

    太后的身体越发不好了,长公主没有办法走开,因而这灵泉殿今回只有徐皎这么一个主子。

    赫连恕眼里的恼怒被她这姿态瞬间浇灭,叹了一声,他抬起手轻轻拍着她的背,当她是孩子一般的安抚,开口时,语气亦是难得的柔和,“这外头看守很是严密,里头我特意交代过文桃,让她细细查验过,不会有事的。你若果真害怕,便让文桃和负雪她们几个轮流陪着你吧。”

    徐皎从他怀里仰起头来,入目是他垂目看着她,如寒星般的双目。赫连恕被她带着两分依赖与撒娇的眼神看得心下一软,抬起手压了压她的头顶,“别担心,一切有我呢,我绝不会再让人伤害你。”

    她自然是信他的。也只有在他面前,她才敢放任自己流露出心里的畏惧与脆弱。

    她依着他,乖巧地点了点头,默了两息,又问道,“你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不当值吗?”

    这回狩猎,紫衣卫和禁军领着外围布防的差事,而圣驾周围的警戒则由缉事卫全权负责。

    这看着是显帝对赫连恕的信任,但若是出了什么差池,那便是罪责难逃,因而他肩上的担子不可谓不重,徐皎虽然依恋着他,却更不想他在这个时候为她分心。

    “放心吧!已是安排好了,用不着我时时都守在陛下身边。我心里有数,不会有事的。今日也是特意请准了陛下才过来的,陛下只巴不得我们俩感情再好些呢。”赫连恕沉声道。

    当中的言下之意徐皎自然明白,点了点头,眼里却闪过一抹狡黠,凑近他,笑道,“既然赫连都督不用时时待在御前,那夜里当真不可以来灵泉殿吗?本郡主这灵泉殿有汤泉,有高床软枕,有软玉温香,可专供郡马所用,郡马......当真不来吗?”

    赫连恕将她又想往他胸口处作乱的手骤然抓住,咬牙切齿瞪着她,“小狐狸,别再来招我,否则我......”

    “否则?”徐皎却是半点儿不怵,将小下巴往他一扬,“否则你待如何?”

    赫连恕眯眼将她望着,下一瞬却是蓦地低头,在她额上用力地“啵”了一记,对上徐皎一双亮灿灿的眸子道,“我就这样。”

    徐皎眼里的笑与蜜意几乎漫溢而出,面上却是哼道,“郡马这般可是对本郡主不敬,该罚!”

    “郡主想怎么罚?”赫连恕朝她一扯嘴角。

第284章 CP粉头

    徐皎笑得当真如同一只小狐狸一般,下一瞬便是踮起脚尖,却是直直贴在他颈上,轻轻一咬。

    感受到某人的身子一瞬间绷紧,眼角余光更是瞥见他喉结动了两动,徐皎连忙机警地退开,还往后跳了两步,确定离他远了,应该安全了,这才将小手一背,偏头看着他道,“自然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了。”

    赫连恕眼眸一深,上前一步就是要去抓她,“小狐狸,我看你能跑哪儿去。”足下一点,身形如风就已朝她卷去。

    徐皎“啊”了一声,逃都不及逃,就被他勾进了怀里,紧紧抱住。

    “抓到了吧?小狐狸,看你这回往哪儿逃?”赫连恕在她耳畔轻声道。

    “你赖皮!对付我居然用上了功夫,你胜之不武。”徐皎一边在他怀里扭动,一边不满道。

    “夫人不乖,为夫只能用这非常手段了,总不能看着你上房揭瓦。”赫连恕轻声道。

    “放开我!”

    “不放!”

    “放不放?”

    “不!”

    “再不放你可别怪我了。”徐皎眼珠子滴溜溜一转,下一刻,使出了大杀招,直接伸手往赫连恕腰间......挠去。

    赫连都督怕痒,这是某一回她意外发现的。

    赫连恕果真被挠得一僵,下一瞬便决定以暴制暴......

    有了秋狝时的意外,如今的灵泉殿上上下下的人早就被赫连都督暗中肃清了一遍,如今这殿中伺候的人除了赫连恕的心腹,就是徐皎的心腹,两人在殿门前闹成这样,莫说有人阻止了,这些人早就识相地脚底抹油,远远躲开了。

    负雪将来访的客人领来时,刚好瞧见这一幕。虽然略有些尴尬,但是心里却又有些高兴,尤其是见着来人脸色控制不住地苍白下来时,更是如此。

    “匐雅郡主,要不,请您先在此稍等片刻,待婢子先去通禀?”负雪将那一缕高兴的情绪压在心底,对身前那人恭声问道。

    “不必了。”匐雅的声音有些冷硬,“我本是听说迎月郡主的灵泉殿有汤泉,故此才想来看看,既是迎月郡主不方便,那我就不叨扰了,改日再来也是一样。”说着,她转身要走,临去前,却还是带着两分复杂的情绪望了望殿门的方向。

    那笑闹成一团,男俊女娇,怎么看怎么般配,怎么瞧怎么恩爱的俪影一双落在她眼中,却只觉得刺目至极,再看不下去,蓦地扭头迈开疾步,匆匆而去。

    负雪望着她的背影,再转头看着那边闹够了,被赫连恕直接一把抄起,抱进殿去的徐皎,嘴角轻轻勾起,笑了。

    赫连恕又待了一会儿,就从灵泉殿离开了。

    负雪这才进了殿中,一眼就瞧见了如同没了骨头一般,直接瘫在软榻上的徐皎。

    听见她的脚步声,徐皎有气无力地摆了摆手道,“等我缓口气再去沐浴。”

    负雪看着她,却是面无表情道,“郡主该好好增强一下体力了,否则等到成婚后,怕是应付不了。”

    这话......虎狼之词啊!徐皎听着突然来了精神,一个翻身,改躺为趴,一双眼睛灼灼将负雪盯着道,“负雪以为我和赫连都督做了什么?”

    “郡主不就是与赫连都督耍了回花枪,笑闹了一回,难道还做了什么?”负雪一脸怀疑地挑起眉来。

    被噎到的人变成了徐皎,她讪讪笑道,“那你说什么让我增强体力,成婚后应付不了的话?”

    “方才赫连都督临走时交代了婢子两句。说是让婢子督促着郡主好好练习功夫,郡主这些时日好像有些懈怠,身手不见长进,等到成婚后,他要亲自教你。婢子听说过赫连都督训练手下甚是严苛,可不就怕郡主到时吃不消吗?”负雪望着她,眼里的狐疑更甚了两分,“郡主以为婢子说的是什么?”

    “没什么,是我误会了。”徐皎忙摆摆手道。开玩笑,她若说了她以为的什么,那还有脸吗?都怪她,怎么就能想岔了呢?她家负雪不解风情的程度直追从前的赫连都督,她怎么就以为负雪会知道这些了?失策,失策!

    负雪不知她在懊恼什么,只瞧着她不时轻咬着下唇,略一沉吟还是道,“方才匐雅郡主来过。”

    徐皎一愕,蓦地抬眼惊望向负雪。

    “不过,没有进来,又走了。”

    “她什么时候来的?”徐皎眼里掠过一道亮光。

    “就在你和赫连都督互相挠痒痒的时候。”

    徐皎双眼中的亮光更甚了两分。

    徐皎本以为匐雅昨日见着了那样一幕,憋不住怕是要出什么幺蛾子。毕竟女子的心眼儿都小,对情敌更是不可能大度,昨夜那样的刺激之下,她还能不作妖吗?

    谁知,一整日下来,匐雅都没有为难她,甚至连话都很少说,常常都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徐皎见她这样,心里却有些惴惴,这是个什么操作?这样不按常规出牌,她怕自己接不了盘啊!

    两人骑着马就在近处的草原上跑了跑马,连林子都没有进。匐雅便说要回了。

    回去的路上这才对徐皎道,“倒是连累了迎月郡主,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却只能陪着我在这儿跑跑马。你若是喜欢打猎的话,明日大可不必管我,与他们一道进林子去就是了。”

    徐皎回以甜笑道,“匐雅郡主言重了。我吧,对那片林子如今算是有些阴影了,并不怎么想进去,说起来还是托了郡主的福,能够只在这外头跑跑马,吹吹风,看看风景,已很是不错了。”

    “阴影?”匐雅不解地一蹙眉心。

    徐皎想道,你连我与桐记合卖披帛之事都听说了,还能没有听说这个?心里腹诽着,面上却是没有露出半点儿,只是敛了笑,顺应着情绪露出两分黯然道,“早前有一个交好的姐妹秋狝时在林子里出了事儿,我自己也险些丧生虎口,因而,见着那林子就莫名有些发怵。我还正想向郡主说明此事呢,若是后面几日郡主想要进林子狩猎,也要请你见谅,我说不得不能随行。”丑话先说在前头总没错。

    “原来是这样。”匐雅语调平淡,“郡主想来也是个性情中人。与其说是害怕,或许更多的是想念吧!因为有些事情再也回不去,有些人再也回不来,所以,难免会触景伤情。”

    怎么还突然文艺上了?徐皎心里一叹,望着匐雅的双眸却悄悄转黯。

    匐雅却再未说过其他,一夹马腹,就是纵马疾驰而去。

    徐皎落后两息,也拍马追了上去。

    她们俩回得正是时候,皇帐跟前正热闹着呢。以显帝为首,进林子狩猎的男人们都是回来了。显帝面上笑容满满,看来收获颇丰。

    见着徐皎和匐雅二人,笑着招她们过去道,“今日运气不错,打着了不少猎物,朕已经着人去处理了。知道你们年轻人不喜欢跟我们凑在一块儿,一会儿啊,由着你们去折腾就是。”

    “赫连恕!”一边说着,一边扬声喊了赫连恕的名字。

    赫连恕忙抱拳应声,“陛下有何吩咐?”

    “没什么。一会儿啊,你也陪着太子和翰特勤他们一块儿,你与他们年龄相仿,应该能说到一块儿去,顺道啊,也多照顾照顾两个郡主。”说着这话时,显帝意有所指地朝着他挤了挤眼睛,抬手拍拍他的肩,果真一脸的爱重,“去时带着护卫,朕可就将他们的安全都托付给你了,赫连爱卿。”

    赫连恕面上没有半分表情,一板一眼地沉声应道,“卑职领命,陛下放心。”

    显帝看他一眼,似是想说什么,最后却只是无奈地摇了摇头,带着甘内侍大步往皇帐而去。

    徐皎望着显帝的背影,抿嘴偷笑了一下,虽然吧,这位陛下实在让人尊重不起来,不过,他好像特别热衷于撮合自己和赫连恕啊!若非早知他是另有所图,徐皎都要错以为他是她和赫连恕的CP粉头了。

    不一会儿,显帝就先行返回猎宫了,留下话,让他们这些年轻人今日不分大小尊卑,尽可玩儿个痛快。

    夕阳西下时,离皇帐不远的那一片小草原上已是燃起了篝火,显帝虽然走了,可伺候的人却是少不了。自然已是有人开始烹饪猎物,扑鼻的香味袭入鼻端。

    赫连恕将布防安排好,这才阔步而来,径自走到了徐皎身边。

    徐皎本就站在外围等着他,见他走了过来,伸手便挽住了他的手臂,仰起脸看着他道,“赫连都督,不知道今日是否有幸能吃一回你亲手烤的羊肉啊?”她可是一直馋着这一口呢,上回秋狝的时候,他们还不是如今这样的关系,如今可不一样了,她可以直接开口要了。

    “小馋猫。”赫连恕抬起修长的食指轻戳了一下她的脑门儿,见她撅着嘴将他望着,他无奈道,“一会儿就烤给你吃。”

    “阿恕真好。”徐皎喜笑颜开,紧紧靠在他的手臂上。

    两人果真寻了处火堆边坐了下来,赫连恕自去寻了一条处理好的羊腿,用树枝串着,抹了些辛料,又用一只碗装了些他调好的蘸料,这才回到了徐皎身边,将那羊腿架在了火堆上,烤了起来。

    赫连恕将衣袖挽了起来,露出半截修长结实的胳膊,动作熟练地翻动着那只羊腿,不时再撒些蘸料上去,随着他的动作,那臂膀上的肌肉不时贲起,青筋微绽,充满了力量美。

    徐皎用手托着腮,看他烤羊腿看得格外专注,一边看着,嘴角还一边浅浅勾了起来,且不管这羊腿的滋味如何,光是眼前这幅猛男烤羊图也是赏心悦目得很呐。

    许是她的目光太过热切了些,赫连恕想当作没有察觉都不行,转头望了她一眼。

    谁知,她半点儿收敛没有,反倒冲着他甜甜一笑,笑得眉眼都弯成了月牙,眼底尽是星星点点的笑意。

    赫连恕自来拿她是没有办法的,何况,被她这么看着,他虽然觉得耳根有些发热,可心里却还是莫名欢喜,于是,只是咳咳了两声,装作没有发现,沉声道,“我本想着今夜带你去个地方,谁知临时被陛下指了这桩差事,在将这里的贵人们都安安全全送回猎宫之前,我是暂且走不开了。所以,只能明日了。我先与你说好,明日从禁苑出来,我便去寻你。”

    “你想带我去哪儿啊?”徐皎一脸的感兴趣。

    奈何,赫连恕却半点儿口风不露,“明日你就知道了。”

    徐皎一撇嘴角,不满地嘟囔道。“小气鬼!”赫连恕恍若没有听见,她自然也只是随口一说,说罢,就又往他身边一凑,探头望着那火堆上渐渐呈现出金黄色的烤羊腿,在那诱人的香味里悄悄吞了吞口水,一双眼睛闪闪发亮道,“好香啊!是不是可以吃了?”

    “再等一小会儿。”赫连恕转过眸子一瞥已经紧靠在他身上的徐皎,眼睛好似也被那跳跃的火光染上了光晕,柔和了许多,“饿了?”

    “嗯嗯嗯!”徐皎用力点着头,还伸手捂着自己的肚子,可怜兮兮地皱着小脸道,“都饿得前胸贴后背了,还需赫连都督快点儿投喂。”

    她嘴里常有些他没有听过,但却很是应景的字眼和词汇,赫连恕都已经习惯了,闻言有些忍俊不禁地勾了勾唇角,道一声,“等着。”便是又回过头去继续翻转起了那只羊腿。

    火光映衬下,他那略显冷硬的轮廓越发显得棱角分明,徐皎看着就叹了一声,有些手痒,手边要是有画笔和画纸在就好了。

    “叹什么气?”赫连恕一边撒着蘸料,一边抽空轻瞥她。

    “我是叹啊,人家都说认真做事的男人最英俊了,我觉得也是。尤其是认真给我烤肉吃的赫连都督,那真是英俊得惨绝人寰,令人发指。”徐皎一边夸着,一边朝他竖起了大拇指。

    赫连恕嗤笑了一声,眼角余光一瞥她,“郡主这成语用得不太恰当啊!”

    徐皎在心底啐了他一口,赫连都督啊,你嘴上说着不恰当,可你知道自己现在是个什么表情吗?

第285章 篝火联欢会

    真是遗憾,手边怎么就没有镜子呢,否则真该让你好好照照,你那嘴角都要飞起来了,你知道吗?

    下一刻,徐皎抬起头来,见着不远处走来的两个人,面上的笑容陡然一敛。

    而赫连恕已是抬起头,微微眯眼望着走近的人。

    “挺香啊!真没想到,赫连都督居然还有这么好的手艺呢。”这把带着浓浓异域腔调的嗓音,除了墨啜翰,没有第二个人了。

    不过......徐皎瞥了一眼他,又望了望他身后立着,面上暂且看不出什么来的匐雅,眉尖微微一颦,他们俩过来干什么?就不怕惹来旁人注意吗?

    徐皎和赫连恕两人都是沉默着,墨啜翰也半点儿不觉得尴尬,反而笑着就是一屁股在赫连恕的对面坐了下来,“大老远地就闻到了这烤肉的香味,不说,还真有我们草原的味道。一时馋了,就走过来了,想跟迎月郡主和赫连都督讨口肉吃,不介意吧?”

    徐皎在心里哼道,翰特勤您老人家都老大不客气地直接坐下了,我们再说介意有用吗?

    “坐吧!”赫连恕已经收回视线,垂眼继续望向他手里的烤羊腿了,却是沉着嗓道了一句。

    徐皎瞥他一眼,抬起头冲着匐雅笑道,“郡主坐吧!”

    匐雅面上却全没有墨啜翰的坦然,目光在赫连恕面上落了落,才望向了徐皎,轻轻咬了下下唇,带着两分迟疑坐了下来,“不请自来,郡主和赫连都督见谅。”

    墨啜翰却已经扬手招呼着他的手下道,“去!拿酒来,再多拿点儿肉,就这一只羊腿可不够吃啊!”

    “拿那么多肉来,翰特勤要自己烤吗?”徐皎听着,却是冲着墨啜翰甜甜一笑,一脸的天真无邪。

    墨啜翰一噎,本来想抬手往赫连恕指指,理直气壮说一句“他不是会烤吗”,但是在徐皎那么“天真无邪”的注视下,他不知怎的,就突然理不直气不壮起来了,瞥了一眼赫连恕,就哼声道,“自己烤也不是不可以。我们草原的男人哪一个不会烤羊?说不得,本特勤烤的,可比赫连都督烤得要好吃多了呢。”

    “是吗?”赫连恕眉峰一挑,终于抬眼看向他,“那一会儿可真得好好尝尝了。”

    墨啜翰生生又是一噎。

    谁知墨啜翰派去拿肉拿酒的人还没回来呢,又有人闻“香”而来。

    “好香啊!阿皎,这就是你不对了啊!有好吃的,怎么能只有自己一个人吃呢?而且叫了翰特勤和匐雅郡主,居然也不叫你大哥哥,不带你这样胳膊肘往外拐的。”景铎仍然是一身夺目的公孔雀装扮,一边摇着折扇走过来,一边还数落着徐皎,到得近前,也很是自觉地在火堆边寻了个空位,一屁股就坐了下来。

    徐皎额角抽了两抽,瞥他一眼,又看了看他身后慢慢踱过来的景钦,请什么请?你们一个个的,可都是不请自来的啊!

    须臾间,景钦已经走了过来,景铎一拍身边的空位,“睿深坐下,大家一块儿,热闹。”

    景钦只顿了一息,下一瞬也是坐了下来。

    他那一副温润公子的模样居然就和他们一般就直接这样席地而坐了,怎么瞧怎么觉得有些别扭,可他却坐得异常坦然。

    徐皎有些头疼,这下可热闹了。

    赫连恕却是半点儿不受影响,他烤的羊腿烤好了,他将方才就准备好的一只碟子拿了出来,用匕首片了满满一盘的肉,直接转手就送到了徐皎跟前,“不是饿了吗?快吃吧!”

    “欸!未来妹夫,我的呢?你好歹也该讨好一下我这个大舅哥吧?”景铎眼馋地看着那盘表皮被烤得金灿灿的肉,忙道。

    徐皎抬起头横了他一眼,悲愤地想道,她好不容易求来的烤羊腿,这一二三四的,都是来抢她的肉的。

    她悲愤的眼神有如实质,景铎被瞪得一愣。

    赫连恕已经很是熟练地转头就用筷子夹起一片肉送进徐皎的嘴里,“乖!吃你的。”

    那羊腿肉确实烤得很好,不止外酥里嫩,那蘸料的味道更是丰富,很有层次感。徐皎吃了一口,就被征服了,哪儿还记得去瞪人啊,干脆直接埋头苦干,先祭了五脏庙再说。

    景铎本来就是循着香气过来的,腹中空空,被那香味诱得肚里馋虫直蹦跶,这会儿看徐皎大快朵颐,只觉得更饿了。咽了口口水,正待说什么,一记凉凉的眼风已是瞥了过来,“刀在那儿,大舅兄若是想吃,自取便是。”

    赫连恕说着,目光又是自在场的其他几人身上一扫而过道,“几位也请自便,不要客气。”

    徐皎一边幸福地吃着,一边抽空抬起头,哀怨地一瞥,客气,你们最好都客气一点儿,明明是给她烤的羊腿咩。

    赫连恕转头一瞥她,见她吃得满嘴的油,眉心微微一颦,转手从衣襟里掏出一张绢子,不由分说就是直接按上了她的唇角,一边细致轻柔地为她擦着嘴,一边冷声冷语道,“方才翰特勤不是说了吗?吃光了不够吃,他来烤!”一句轻飘飘的他来烤,随着一记凉凉的眼风,一并甩到了墨啜翰脸上。

    墨啜翰一滞,下一瞬在赫连恕微眯的双眸透出的那丝丝不屑中,骤然燃起一腔心火,将脖子一梗道,“烤就烤,不就烤个肉吗?难道还只有你赫连都督一人会啊?”

    正好,他方才派去取酒取肉的手下已经来了,果真按他吩咐的,拿来了不少的肉。有羊肉,也有其他的。

    赫连恕一挑眉峰,“如此,便有劳翰特勤了。”

    墨啜翰瞪他一眼,很恨地错了错牙,转头将衣袖一挽,就是去与那一堆肉奋战去了。

    景钦和匐雅两人自瞧见赫连恕和徐皎亲密到自然的动作与眼神时,就不约而同黯了双眸。

    景钦过了半晌,才轻笑着道,“赫连都督,翰特勤毕竟是翰特勤。”言下之意,人家比他尊贵,他这样会不会有些不太对?可墨啜翰居然接受得这么坦然,好像没有觉得有何不对之处。

    这话如一阵凉风陡然窜进背脊,徐皎生生忍住想要打哆嗦的欲望,警觉地抬起眼来。眼见景钦明明笑着,可那笑意却半点儿不入眼底,眼里尽是锐利的光。

    赫连恕却仍是没什么表情,“是我疏忽了。方才陛下走时,曾有圣命说让我们尽情玩耍,今夜可以不分大小尊卑,我一向谨遵圣命,一时忘形了......翰特勤,应该不会介意吧?”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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皎皎入怀介绍:
徐皎一不小心穿书成了炮灰女配,逃命时机缘巧合撞上了易装的敌国大佬,为了活着,迫不得已紧抱其大腿。
初次相见,她美救英雄,挂在他身上,含情脉脉,“我对郎君一见钟情。救命之恩,郎君以身相许可好?”
某大佬笑意深深,“好!”
徐皎:开玩笑!只是权宜之计!当不得真啊!
某大佬:不当真?你想始乱终弃?小娘子不讲武德可要不得啊!
徐皎:这是被缠上了?
不要啊——
(攒稿期间,一日一更,每天晚上8:00,我们不见不散!已有六本百万完结作品,不断更不坑,请放心跳坑!)皎皎入怀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皎皎入怀,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皎皎入怀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