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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酌颜     皎皎入怀txt下载     皎皎入怀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256章 先灭火

    “文楼护他,他又何尝没有护文楼?文楼上下与他都能想得通透,终究只有我们,一叶障目罢了。”

    “夫人……”玲姑看着惠明公主,眼里的泪也再忍不住了。

    “其实,他恨我也是应当的。我倒宁愿他恨我,我只怕,他当真如他所说那般,连恨我……都不愿了。”惠明公主闭上眼睛,一串眼泪从紧阖的眼睑下滚滚而落。

    赫连恕从李府出来后,就径自去了景府。带着信得过的大夫去给徐皎把了脉,确定惠明公主所言非虚,徐皎当真只是醉酒过度之后,赫连恕的心放下了一大半。

    看着将醒酒药给徐皎灌了下去,他转身朝着赵夫人长身一揖道,“伯母,我想在这儿守着阿皎醒来!”

    赵夫人微微一顿,而后挥手道,“那你守着吧!大夫说了,她最多一两个时辰怎么都该醒了,只怕醒来了会饿,我去让厨房给她做点儿好克化的吃食。”

    赵夫人说罢,带着人走了,还顺道将房门轻轻掩上,对赫连恕放心得很。

    人都走了,赫连恕这才反身在徐皎床畔坐下,执起她的手,放到唇边轻轻吻了一下,双目幽深沉凝,却是瞬也不瞬地胶着在她的睡颜之上,没有一刻离开。

    徐皎皱着眉嘤咛了一声,想要睁眼,却觉得这眼皮子重得厉害……

    “醒了?”耳边传来一记沙哑的轻问,却是她再熟悉不过的嗓音,熟悉得让她心悸。

    是赫连恕……等等!赫连恕?

    徐皎一惊,倒是克服了眼皮发重的困难,骤然睁开眼来。

    入目果真是赫连恕一张沉肃的脸,她转头四望了一下,没错啊,这里是她的卧房,所以……“你怎么会在这儿?”她一边问着一边就想急急起身,谁知,脑袋却是抽疼得厉害,她身子一僵,顿住了。

    恍惚间,听得赫连恕一声沉抑的叹息,紧接着一双手就是轻轻揉上了她的额角,“头疼了吧?我看你往后还敢不敢再喝酒了!”赫连恕声音冷沉,手上的动作却是轻柔。

    偏偏有些人娇气得很,“轻点儿……”这头痛和赫连恕的话总算是提醒了她一桩事儿,眼儿一瞟,再瞧见窗外夜色如水,徐皎有些气弱道,“我该不会醉了整整一个日夜吧?”她最后的记忆是在李府花厅里,给众人瞧她画的画儿呢,那个时候,天还没黑。再后来……她就什么都记不得了。

    带着两分心虚的小眼神儿往赫连恕瞟去,某人回给她的却是一张冷脸,以及明明白白写着“你说呢”几个大字的冷凛眼神,徐皎登时头皮发麻,呃……她的酒量原来竟差成了这样?

    “好些了?”随着他的按揉,徐皎紧皱的眉头渐渐舒展开来,赫连恕沉着嗓问道。

    徐皎一直小心瞄着他的脸色,听他问着,点了点头,却在他抽手时,赶忙将他的手拽住,一脸真诚道,“我知道我错了,我保证,我往后再也不喝酒了。”可是想想……她之前也没以为那是酒啊,这个保证好像很容易踩雷,“那个……这个可能不太容易,那,我保证往后再不喝醉了?”

    “你是一杯倒!”赫连恕毫不留情地揭了她的底。

    徐皎快哭了,一双眼睛湿漉漉将他望着,可怜兮兮,“那怎么办嘛?我本来还想着练一练,往后可以陪你一起喝的。你那么喜欢喝酒,我却是个一杯倒,咱们往后会不会没有共同语言?你往后会不会遇着一个也是千杯不倒的美娘子,就后悔现在喜欢我了?”徐皎一迭声的问啊,连她自己都觉得作,可不行,得绷住了,先灭了某人的火才行。

    赫连恕皱着眉望着她,沉凝着面色,好一会儿,才叹了一声,抬起手压了压她的头顶,道,“我喝酒不用你陪!”眼见着因自己这一句话,徐皎眼里瞬时包了两泡泪,嘴角一撇随时就要哭起来似的,赫连恕心口一掐,忙改了口,“让你陪,只是往后记得了,要喝酒时,只能有我在时才喝。”

    莫说如同这回般直接醉死过去了,就是她以往喝醉时的样子,他也半点儿不愿旁人瞧见。

    听他这么说,徐皎就知道这是雨过天晴了,登时破涕为笑,冲着他大大“嗯”了一声,便是扑到了他怀里,死死扣住了他的腰。

    赫连恕抬手抚上她的头发,叹了一声,“以后当真不能再这样了,你可知道你这回可是将伯母还有负雪她们都急得够呛,也吓坏我了。”

    “知道了!”徐皎靠在他胸前,乖巧地应道。

    赫连恕无奈地抱紧她,这个小女子,对付起他来是越发得心应手了。本来想着要好好教训她一回,让她长长记性的,哪里晓得……被她插科打诨,三两下就弄成了这样。

    两人静静抱在一处,直到听着一阵响亮的咕噜声,两人一愣,继而分开,不约而同地低头望向徐皎的肚子,赫连恕挑眉问她,“饿了?”

    徐皎才不会不好意思,很是坦率地一点头,“是啊!”

    赵夫人让厨房给徐皎熬了清粥,听说她醒来了,便是忙不迭盛了给送来。

    望着徐皎自然是忍不住数落了一番,而后将那碗粥往赫连恕手里一塞道,“阿恕你来喂吧!”

    言罢,横了一眼偷笑的徐皎,便带着人转身走了,又将房门掩上,只留了他们两人。

    徐皎朝着赫连恕“啊……”地一张嘴,赫连恕倒是安之若素,舀起一勺粥吹了吹,觉得不烫口了,这才喂进她嘴里。

    如法炮制,又喂了两口,徐皎一边吞粥一边笑了起来,“若让人瞧见此时的赫连都督,不知还有没有人说你冷血无情啊!”

    赫连恕冷哼一声,没有说什么,只是动作轻柔地又喂给她一勺粥。

    徐皎望着他尚算平和的眉眼,双眸忽闪了两下,“昨日在李府,李焕说,他请了你去赴宴,可你说忙,回绝了?”

    徐皎当时就觉得奇怪,他知道她会去,哪怕是为了见她去一趟也可以啊,而且他应该料到李焕有事要请他帮忙的,可他回绝了,除非他真的忙?

    赫连恕双眸一黯,舀粥的动作微微一顿,“有一些原因,不想去李府!”

    徐皎“哦”了一声,望着他陡然有些沉郁的眉眼,“是有什么事儿吗?”

第257章 上元灯节

    “没什么。”赫连恕下意识地否认,下一瞬,舀粥的动作一顿,他默了两息,将勺子松开,勺子与碗壁磕碰,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他抬起一双乌沉沉的眼,望向徐皎,“是有一些事……”开了口,他又停顿了一下,“一句话两句话也说不清楚,改日吧,等有机会了,我再与你说。”

    徐皎望着他,轻轻“嗯”着点了点头。

    之后两人没有再说话,一个喂,一个吃,让那一碗清粥见了底。

    赫连恕用帕子给她擦了嘴角,站起身来道,“你没事儿我也放心了,就先回去了。”

    徐皎点了点头,他们虽有婚约在身,他也没有在这儿久待的道理,何况,他怕已是在她房中好些时辰了。

    “上元那日,我可能要晚些才能得空,你先去街上,回头我来找你。”

    徐皎点头,“知道了,你去吧!”

    大魏历来的规矩,上元灯节那天,皇帝会带着皇后与储君登上朱雀门,与百姓同乐。

    缉事卫身为近卫,免不了要负责一些护卫事宜,他能脱开身就已是不错了,不能要求太多。

    “那我真走了,乖乖听话,好好吃饭,好好睡觉,不许病了!”赫连恕带着两分命令的口吻道。

    “知道了!去吧!”徐皎笑着朝他一挥手。

    赫连恕点点头,转身走出屋去。

    却不想到了门口,就撞见了赵夫人,她身后还跟着一人,居然是景珊。

    景珊听说与徐皎有婚约的赫连都督登门了,怀抱着几分想要看笑话的意思特意在吴老夫人那儿讨了个差事,来扮演一回姐妹情深。

    谁知,刚到就撞见赫连恕从屋里出来。

    景珊抬起头瞄了一眼,登时心跳如擂鼓,连忙垂下头去,等着赵夫人介绍她的身份,等着赫连都督拜见她这个“大姨子”。

    谁知赫连恕不过淡淡瞥了她一眼,便是拱手向赵夫人道,“伯母!”

    “阿皎怎么样了?”赵夫人往他身后看了看。

    “一碗粥喝光了,我瞧着精神不错,伯母可以放心了。”赫连恕应道,语调虽没有多少温度,却已是和缓。

    赵夫人听罢果真长舒了一口气,“那就好!你这是要走了?”

    赫连恕点头。

    “那你去吧,夜也深了!早些回去,早些歇着。”又看了看他身上的装束,不过薄薄一层单衣,登时又是皱眉道,“这个时节正是春寒料峭的时候,你还是多注意着添减衣裳。”

    赫连恕应了一声,“伯母放心!”说着,又朝赵夫人一揖,起身后这才迈步离去。

    自始至终,无论是赵夫人也好,还是赫连恕也罢,竟没有一人想起要问一句景珊,或是介绍她,倒好像她只是无关紧要之人一般。

    景珊的手紧紧掐在一处,才克制住自己没有气得直接抖起来。

    赵夫人此时才想起她来似的,转头望着她道,“阿绫啊,没有想到会直接撞上,倒是有些失礼了。不过你也听到了,阿皎刚喝了一碗粥,你这个汤她怕是暂且喝不了了,不如就先放下吧?婶娘先替阿皎谢过你的好意,待一会儿阿皎想喝时我再让人热给她喝?”

    景珊扯扯嘴角,打迭起笑容,却因着笑意不及眼底,显得有些皮笑肉不笑,“那就烦劳婶娘了。”目光往后一瞥,身后端着托盘的侍婢会意地将汤盅奉上,看着半兰接过。

    “阿皎醒了就好,祖母那头还挂心着呢,我还是回去回话,也好让祖母安下心。”

    “阿皎这头还要人看顾着,我便不送你出去了。”赵夫人对景珊也是不冷不热的态度。

    “婶娘自忙!”景珊道一声,便是径自转过身,往外行去。

    一路走出明月居,景珊骤然停步,转头往身后看去。

    夜凉如水,将周遭的一切都密密笼罩,只有明月居在一片暗夜中还透着晕黄温暖的光,这温暖却刺得景珊心口不平。

    本以为景玥没能嫁成李二郎君,反倒被赐婚那个有冷酷阴狠之名的赫连都督,景珊的心境就平和了许多。谁知,她去李府,奉承李熳,瞧出李熳不喜景玥,特意顺着她的心意说景玥的不好,却反被侮辱。而那位她以为千般不好的赫连都督,撇开性子不谈,就外貌而言,居然半点儿不输李二郎君,甚至是有凤安城第一郎君之称的景钦也与他只是伯仲之间,不同的类型,却同样的出色。

    而且,目下来看,赫连都督对景玥还甚是紧张,不管是不是因着他们之间乃是御赐的婚事,反正景珊瞧见的是徐皎不过醉了一回酒,这赫连都督就忙不迭来看了。

    可是景玥她凭什么?明明她才是景家的大娘子,她父母双全,景玥……不过一个没有爹,又在乡下长大的乡巴佬罢了。

    景珊望着明月居的方向,紧紧咬起牙来,过了片刻,才扭头而去。

    徐皎醉酒后也算因祸得福,就一直宅在家里,直到了正月十五。

    都说八月十五云遮月,正月十五雪打灯。今年的八月十五倒是见着了月亮,今夜不知能不能见着雪打灯的美景尚不知,可八月十五那天晚上的经历实在算不得美好,以致徐皎好似落下了什么阴影似的,清早起来,右眼皮就直跳。

    徐皎本是个不信邪的,可却总记起那右眼皮跳灾的说法,有些心神不宁,连带着对期待已久的上元灯节也意兴阑珊起来。

    只是等到要出门时,却还是抵不住心里的渴盼,换上早就备好的新衣,与景钦、景铎并景珊几个一道出了门。

    上元灯节,这是凤安城一年之中最为热闹的节日。等到明日,各衙署又要开始办公了,年节也就算过完了。

    这一日的凤安城简直是灯的海洋,华灯璀璨,火树银花,人声喧嚷,热闹非凡,真真的人间不夜天。

    除了花灯与人,街上还充斥着各色商贩,吃的、玩儿的,应有尽有。

    路上闻见糖炒栗子的味道,景钦给徐皎和景珊二人一人买了一包,递到她们手里。

    徐皎捧着那包糖炒栗子,骤然想起了什么,不由笑了起来。

    “大哥哥,二哥哥,一会儿你们自去玩儿吧,不必管我!”徐皎笑着道。

    景钦就是皱了皱眉,景铎还没有说什么,景珊却是笑着道,“看来阿皎今晚是与赫连都督有约了啊?”

第258章 百戏场

    “对啊!”徐皎应得爽快,上元灯节是未婚男女的盛会,未成婚的男女尚且可以光明正大地约会呢,何况她和赫连恕有婚约在身,她有什么不敢承认的?

    景钦没有言语,掉头望向街边的各色花灯,面上没什么表情,一张面容在明灭的灯光下,显得斑驳陆离,晦暗不明。

    景铎瞄景钦一眼,咳嗽了两声道,“那好吧,既是如此,咱们也不便搅扰……”

    “大哥你的意思该不是就要丢下阿皎吧?”不等景铎将话说完,景珊就一脸惊讶地打断了他。“那可不成啊!这人来人往的,听说还有拍花子的,阿皎若是有个好歹,那咱们怎么交代?倒还不如先与她一起,等到赫连都督来了,咱们再走吧?”

    景珊的提议居然还有理有据,而且话里话外一个多么关心爱护妹妹的姐姐啊,若不是她是景珊,她还真信了她的邪。

    “好啊!”徐皎略一思忖,甜笑着应道,她就要看看景珊想要做什么。

    景铎蹙了蹙眉心,左右看了看,最后很是识时务地咳咳两声,闭了嘴。

    景钦若有所思瞥了一眼互相望着,面上都是笑容的景珊和徐皎,亦是没有说半个字。

    几人又沿着灯火通明的大街缓步而行,一路上景钦都沉默着,没再说话。景铎倒是一贯的滔滔不绝,徐皎时不时与他搭搭话,景珊除开方才那一番话后,居然又恢复了早前不怎么说话的沉静了。

    街上有耍百戏的,不少人在围看,热闹非凡。

    徐皎一路上虽然看似在饶有兴致地看灯,再时不时与景铎说笑两句,实则在有意无意地观察着景珊。

    她绝不信景珊几日的时间就转了性,方才那番话当真只是心血来潮的好心?绝不可能。

    不管她在打什么算盘,必然不会是好事。

    场中表演完了竿戏,这会儿正有个小女孩儿在叠案。那小女孩儿一边翻着筋斗,一边将台阶下的桌子一层层翻递上去,再到顶上起舞。每每累叠上一层新的桌案,小女孩儿灵巧地翻越上去,在上头起舞时,周遭便会爆出一阵热烈的叫好声,与雷鸣般的鼓掌声交织在一起。

    眼看着那桌案已经叠到第八张,瞧上去已经差不多有三层楼那么高了,就是徐皎亦是不由紧张起来,看着小女孩儿在上头做了几个动作之后双手按着桌案,弯腰、脚后伸,脸向上,倒立着,将小小的身子以不可思议的柔韧拗成一个几乎要望到自己脚后跟的模样。

    四周叫好声骤然爆发,徐皎亦是用力鼓起掌来,控制不住的激动。

    从前也不是没有看过耍杂技的,但多是在晚会上,这样身临其境的还是头一回,而且,如今又没有威亚或是气垫之类的保护措施,这可是实打实的功夫啊,怎不让人看得心潮澎湃?

    叠案过后,又是表演弹丸。一个年轻男人上前来,朝着人群施了个礼,便是抛出一颗弹丸,在弹丸快要掉落时,他又射出一个将之击碎。这个对于徐皎来说,倒是没什么稀奇的,毕竟她如今的箭法虽算不上百步穿杨吧,但箭无虚发也差不多了,所以,看着这个就有些意兴阑珊。

    正好人群后头隐隐传出了别的响动,有些人侧目去看,便听着了一阵渐渐高扬起来的吵嚷声。

    听了片刻,原来是一对夫妻不知因着何事吵了起来。徐皎微微眯起眼,极快地瞥了一眼景珊,却见她居然也在看她,目光与她相触时,她似愣了愣,下一瞬便是移开眼,又望向了场中。

    徐皎敛下眸子,长睫遮掩了眼底的思虑。这时,场中的弹丸表演已比方才刺激了许多,两个男人正在一同朝对方投掷弹丸,两颗弹丸在半空中相击碎裂,这功夫显然就要高深许多了,倒让徐皎想起了武侠小说中高手过招的“飞叶摘花”来了。

    一片叫好声中,那两个男子抱拳行了礼,退了下去。又有一个高瘦的男人和一个妇人上前来,两人手里都提着一只被布罩起来的笼子。

    徐皎看似专注地望着场上,实则眼角余光却始终挂着景珊的方向,更是悄悄留神着四周的动静。

    后头那一对夫妻吵得好像更厉害了些,只是大家的注意力都放在了百戏场上,不曾太过关注。

    百戏场上那一男一女竟是将笼子里的两只鸽子凭空变走了。

    徐皎瞧过不少后世的魔术,自然不稀奇。可周围观看的,多是不知当中关窍的,个个都是惊叹连连。徐皎一边拍着掌,一边却是注意到景珊往后一退,四周人潮拥挤,她一退,就要被人潮淹没。

    徐皎嘴角一弯,迅即伸出手去,箍住她的手腕,将她扯住,笑着道,“大姐姐小心啊,这人多着,可别走丢了。”

    景珊望着她,打了个愣怔,心口更是一颤。两人四目相对,徐皎面上的甜笑更甚了两分。

    “我们来!”正在怔忪时,耳边骤然响起一把很是耳熟的嗓音,徐皎蓦地回头去看,堪堪瞧见赫连恕的侧颜,腕上已是一紧,被他拉扯着,就直直朝场中走去,而她手中拽着的景珊却是自然而然地松了开来。

    “做什么?”徐皎愕然问道。同时听着身后喧嚷声声,她一惊,蓦地回头去看。

    眼前却已被汹涌的人潮淹没,什么也瞧不见。

    赫连恕将她拉扯回来,笑着对她道,“这摊主说,他不仅能将鸽子变没,也能将大活人变没,可这周围的人,没人敢试,所以我便自告奋勇带着未婚妻子来助他一回,也让阿皎过一回不同寻常的上元灯节。”赫连恕望着她时,一双往日里如寒星一般的双目今日好似也被这万千灯火染亮了一般,灼灼熠熠,里头有热切的温度,也有欢悦的笑意。

    徐皎不期然就是看迷了眼,哪里还记得其他,被赫连恕拉着就往那场中走去。

    这百戏场四周却比方才安寂了许多,人潮都往方才喧嚷声传来的方向涌去看热闹了。她的双眼被蒙了起来,四周一片黑暗,不远处的喧嚣声隐隐绰绰,听不太真切,她什么都看不见,却半点儿不怕。因着那一只紧紧握住她的手,她无所畏惧。

    好一会儿后,有细微的风息变化,她陡然觉得自己腾了空,被人抱在怀里,耳边是猎猎风声,飞掠而过......

第259章 明月为媒

    待得停下来时,她眼睛上覆着的黑绸被人揭开,入目就是赫连恕的一双眼睛,定定望着她,仍如敛尽万千灯华一般,熠熠生辉。

    徐皎朝他弯唇一笑,这才移开视线打量四周,这么一瞧,她却是愕然道,“这里是哪儿啊?”

    他们竟是已不在方才那处百戏场上,也不在街上,反倒是站在一处屋顶上,极目一看,就能瞧见上元灯节格外璀璨热闹的凤安城。

    “是啊,这里是哪儿啊?”赫连恕亦是问了一声。

    徐皎转头望他,见他微微拧着眉,面上仍然没有什么表情,却很明显在摆出一脸的疑惑。徐皎抿嘴笑着,“你不知道这里是何处?”

    “我自然不知道啊!看来,那百戏摊的摊主幻术果真了得,竟是将我们从那百戏场变到此处来了。真不知此处是人间,还是地狱,不过......”赫连恕紧了紧手心里那一只自始至终拢着的手,目光灼灼将她望着,沉声道,“只要我们在一处,人间一起蹚,地狱又何妨?”

    “赫连都督的情话亦是越发了得了。”徐皎轻声曼笑,“那百戏摊是你的人?”她知道一些所谓幻术的关窍,自然知道他们能将鸽子变没,是仗着那鸽子被驯养得听话了,其余便是障眼法。可要将大活人给变没了,再高明的障眼法,若离了人的配合,那都是空谈。

    赫连恕叹了一声,“看来还真瞒不了你。不过算不上是我的人,只是走江湖的,刚好认识,略有些交情罢了。这才请动他们帮我这个忙,不过目下看来,我好像有点儿跳梁小丑之嫌啊?”说到后来,他声音微微沉郁,虽然面上瞧不出什么,但眸子里却流露出微微失望来。

    徐皎笑着抬手抱住他,“不会啊!我很喜欢!至少真的算得我过的,非常不一样的上元灯节。”

    赫连恕看她一双弯成月牙儿的眼睛,便知她并非假意,眼底那一丝失望登时如汤沃雪一般,消失了个干净。

    “抬头看看天!”赫连恕抱了徐皎片刻,突然抬手指了指上空。

    徐皎抬起头来,头顶是好似没有边际般的,墨蓝色的天空,一轮皎洁的月亮正挂在头顶,恍若一方硕大皎亮的玉盘,离得好似很近,徐皎恍若被那月光给蛊惑了一般,不由地朝着那月亮探出手去。

    赫连恕不知何时绕到了她的身后,伸出双臂将她紧紧环抱住,与她一同仰头看着天上那一轮皎月道,“站在这里赏月是不是觉得离月亮好像近了许多,伸手就能碰到似的?”

    “嗯。”徐皎笑着点了点头,煞有介事道,“方才,我真的碰到了。来,给你!”徐皎将握着的拳头小心翼翼地往他跟前递去,到了他眼前,才松开道,“瞧见没有?我可是抓了满满一掌的月光,送你!”

    赫连恕望着她一双比明月还要亮灿的双眸,抬手将她的那只手拢在掌中,一双眼睛始终胶着在她面上,“今夜天公作美,赠了这一轮皎月,不知十六年前,你出生那一夜,这月亮是否也如今夜一般无二?”

    徐皎一愕,“你知道?”知道今日是她的生辰?事实上徐皎也是王菀生辰那日,骤然生出对徐皎生辰的好奇,用了些法子才不着痕迹从负雪那儿打探来的。

    赫连恕淡淡点了个头,“想知道,自然便能知道。”他望着她,眼眸如星,徐皎见着他慢慢俯下的脸,愣了神,直到额上烙下一吻,听他恍若叹息一般低声喃道,“阿皎,今夜贺你芳辰,愿你,平安、喜乐。”她才醒过神来。

    徐皎嘴角弯了起来,却在他移开时,双眼晶晶亮地将他仰望着,“所以,这便是我的生辰礼物了?”

    “当然不是。”赫连恕从衣襟里掏出一支发簪,送到徐皎跟前,“礼物是这个。”月光下,卧在他掌间的发簪顶端开出了一朵血红色的花,这花徐皎未曾见过,却可以看出是用红玉所雕,而且雕工精湛,这玉的材质瞧着很是眼熟,倒好似与他上回赠她的那只红玉手镯甚为相似。

    “这是我们北羯独有的花,它生长在大漠,很是罕有,我们都叫它瞻匐,是最为珍贵的意思。”赫连恕轻声解释道。

    “如人入瞻匐林,唯嗅瞻匐,不嗅余香。如是若入此室,但闻佛功德之香,不乐闻声辟支佛功德香也。”徐皎从前研究过一些佛家的壁画,对佛家的典籍有所涉猎,听到这个名字,就想起了这句话。

    赫连恕淡淡一笑道,“不知是不是同一种,不过无论是哪一种说法,寓意都很好,所以我将这簪子送给你,希望能给你带来好运,护卫你的平安。”

    徐皎挑眉笑了,“给我簪上吧!”

    赫连恕笑着,将那簪子缓缓插进了她发髻。

    “好看吗?”徐皎将头歪了歪,笑望他,俏脸生媚。

    “好看!”赫连恕毫不吝惜地赞美。

    徐皎抬起手,将他的手拉了起来,却是顺着他的指缝,将她的手一寸寸滑进去,直至与他十指紧扣。

    “阿恕,你自幼随杜先生习汉学,读汉家典籍,识文、知礼,那你可知在中原,你送一个女孩子发簪,代表着什么吗?”徐皎望着他们纠缠在一处,密不可分的手,轻笑着问道。

    正因着她的动作而觉得一种难言的痒与麻从指尖一路蔓延到心底,再流窜到四肢百骸的赫连恕骤然听得她这一声问,微微一僵,抬起眼望向她。

    入目,是她一双恍若盛着星光,带着璀璨笑意的双眸,他微微哑着嗓道,“知道。代表着定情。”

    “我们早就已经定情了。”徐皎微微撅了嘴,不满。

    “我知道。我送这发簪,也不是为了定情。”赫连恕望着她,声音慢慢平稳下来。

    徐皎又笑了,朝他又逼近了两分,“那......是为了什么?”那尾音带着勾子,软糯的嗓音携着满满的魅惑。

    “我这些时日总在想,该怎样向你求亲才好。”赫连恕望着她的眼睛,哑着嗓,娓娓道。

    “那.....你想好了吗?”徐皎眨着眼,又问道。

    “今夜是你的生辰,明月为媒,万千灯火为聘,这一支发簪便是我的信物,阿皎,我送上我的心,我的命,向你许诺,只要我活着一日,便会护你一日。你可愿做我心尖上唯一一朵盛放的瞻匐花?”

第260章 让她自作自受

    赫连恕说这番话时,一双眼睛瞬也不瞬将徐皎紧紧盯着,那模样,是专注,也是不易察觉的紧张,就和他跟她头一次表明心迹,问她可愿嫁他时一模一样。徐皎看着,就不由得笑了起来。

    她这一笑却是将赫连恕笑急了,他眉心一蹙,声音往下沉了一度,“阿皎是不愿意?”

    徐皎愕然,继而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地骂他道,“傻子!你说这簪子是求亲用的,那你看看,这簪子如今在哪儿呢?”

    在哪儿?赫连恕的目光随之落在她发髻上开出的那朵艳红的花上,在月光下,红玉雕就的花透着淡淡的光晕,与她眉梢眼角的笑交融在一处,焕发出一种烂漫的春意。

    这簪子是他亲手插进她的发髻,且是她亲口要求他插上的。

    所以……她的意思是他所想的那样吗?赫连恕一双眸子含着希冀落在徐皎面上,入目是她灿烂的笑容和一双比之脚下万千灯火还要璀璨的眸子……他心中骤然生起一腔难言的激越。

    “赫连恕,余生……请多多指教了!”徐皎偏着头,朝他伸出手去,本想着要与他握握手的,谁知却被他一把拉住,就直接扯进了怀里,紧紧抱住。

    “阿皎,谢谢你!”他在她耳畔沙哑地低语。他本就是个不善言辞的男人,方才求亲时,却对她说出了最动听的承诺,她本不信海誓山盟,却愿信他。此时,他抱着自己紧窒的怀抱,微颤的双手,都再再说明他的激动,可出口却只有一句“谢谢”。

    徐皎不知怎的,也是湿了双眸,“我也要谢谢你啊!”谢谢……虽倒霉地来到这里,却能遇到你。

    正在这时,不远处传来一声巨响,两人惊得同时回头,正好瞧见天空炸开一朵璀璨的烟花。

    这是在放焰火了。

    两人相视一笑,一同回头去看,“冷吗?”赫连恕轻声问。

    徐皎摇了摇头。

    可赫连恕还是将今夜特意穿上的披风展开,从身后将她密密揽在怀中。两人就这样相拥着,看着一朵又一朵的焰火在天际绽放,将墨蓝色的天空映得格外璀璨,脚下是五光十色的长街,和人们雀跃的欢呼声,这一夜的凤安城,将大魏的富足展现的淋漓尽致。虽然这样的辉煌锦绣底下,已是暗潮翻涌,甚至腐朽不堪……徐皎和赫连恕站在这屋顶上,因而也看得格外清楚。

    从屋顶上下来,两人手拉着手,踏着夜色往景府的方向回。

    “方才景珊……”徐皎沉吟了片刻,终究还是轻声问道。她方才可是瞧见了,他们刚从屋顶上下来时,便有人来与他低声禀报了两句,她估摸着应该就是方才街上事情的后续。

    “没什么大事,她既生了歹心,让她自作自受就是了。”赫连恕淡声道。

    徐皎却是停了步子,不走了,自然将他也拉着停了下来。

    赫连恕转头看她,见她眼儿圆鼓鼓地将自己望着,粉唇微微噘起,虽然一句话没有说,但意思再明显不过。

    赫连恕叹了一声道,“方才在街上起冲突的那对夫妻就是景珊找来的,她原本是让他们借着争吵想法子将边上那个卖油炸鹌鹑的小贩油锅里的热油泼到你身上……”

    徐皎猜中的开头,没有猜中后续的情节铺陈,惊得抽了一口气,狠狠咬牙道,“她这么恶毒的心肠呢?”

    “现在知道怕了吧?还关心她不?”赫连恕哼声道。

    “我才不是关心她,只是有些好奇事态的发展罢了。而且,方才你也瞧见了,我是有准备的,即便你没有来,我也不会着了她的道。”徐皎微微扬着下巴,很是骄傲的小模样。

    “是是是,阿皎确实聪明,瞧出她有问题!不过,中原有句话,叫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你于我而言,便是无价之宝,你何必将自己置于险境?”赫连恕正色道。

    徐皎听着,心里受用,面上绷不住笑了起来,“你还没有告诉我,景珊到底怎么样了?你说让她自作自受,难道……”徐皎惊了。

    “放心!只是小惩大诫,我还不至于真的让她彻底毁了,一辈子都留在景家恶心你。何况,还有你二哥哥在呢!”赫连恕语调冷沉道。

    “那油泼了出去,不过偏了,只是溅到了她的手臂上,要吃些苦头。但是,那一对夫妻见景大娘子受了伤,想要偷溜,被当场捉住,一时害怕,便向景大娘子求饶,将一些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了个清楚。”

    徐皎一听默然了,这些自然都不是巧合。只是这样一来,不管景珊伤得重不重,事情正好发生在今夜,又是众目睽睽之下,以凤安城传闻风行的速度,只怕此时这事已经传遍了整个凤安,景珊的名声算是彻底毁了,甚至是景家的清名也要被拖累。

    “也算她自作自受了!”徐皎喃喃道,并没有觉得不忍,只是有些唏嘘。

    之后两人没有再说话,直到将徐皎送回景府。

    徐皎回明月居时,景府的另一头,大房的院落里尚灯火通明着。只是上元灯节这样的日子,这院落里却半点儿喜气没有,方才的慌乱与哭嚷声随着夜色转浓渐渐沉寂,转为一种宁静的寥落。

    花厅外传来两串带着沉重的脚步声,厅内默然坐着的景铎和景钦二人这才抬起头来。

    景大老爷夫妇二人踏着夜色从外而来,景大老爷扶着严夫人,严夫人一边走一边捏着帕子在低声饮泣。

    景铎和景钦二人对望一眼,站起身来,躬身行了个揖礼。

    严夫人脚步一滞,抬起头来,一双红彤彤的眼睛盯着他们兄弟二人,不语,可那眼神却好似带了钩子一般,也不知看了多久,她突然就是挣脱了景大老爷的手,朝着景铎兄弟二人扑了过去。

    景钦竟是动也没动,直接被严夫人揪住了襟口,严夫人仰头瞪着他,双目赤红,目眦欲裂,咬着牙道,“你们……你们是怎么保护妹妹的?你们是没有瞧见阿绫伤得有多重,大夫都说了,那是要留疤的……”严夫人说着,又是泣不成声。

    “她至少还活着,那疤也在旁人瞧不见的地方。”景钦冷着嗓道。

    他没有提高音量,清冷下来的嗓音恍若沁了冰珠子,字字冷凛,字字如刀。

第261章 一封国书

    四下里安寂了一下,严夫人双目猩红将他瞪着,似是不敢置信,下一瞬反应过来,“嗷”了一声,又紧扑了上去。

    “你在说什么?睿深,阿绫是你的妹妹,一母同胞的亲妹妹,你怎么能这么冷血,说出这样的话来?”严夫人泪眼婆娑地望着景钦,满脸的控诉。

    “母亲难道没有听说事情的经过?天作孽,尤可为。自作孽,不可活。这都是阿绫自己种下的因,那这果苦是不苦,都得她自己受着。”景钦的声音少了往日那澹澹笑意,清冷得能让人心下生凉,“何况,我是冷血,却只怕还是天生的,血脉的传承,骗不了人。”

    “啪!”一声脆响,严夫人忍无可忍,倏地抬手甩了景钦一巴掌。她的一双儿子,与她自来不亲近,甚至是因着某些缘由,存着些难解的隔阂,可他们,尤其是景钦,却是她自来的骄傲,她看重他,爱惜他,几时想过会有打他的一日?严夫人那只高扬着的手颤巍巍着,眼里的泪花一瞬间夺眶而出。

    花厅内,因着这一声清脆的巴掌声骤然安寂,景大老爷和景铎二人亦是愣住。

    景钦用舌尖顶了顶麻痛的面颊,面无表情地抬起眸子,往严夫人瞅去。

    这个眼神,却是刺激得严夫人陡然醒过神来,“睿深,你太过分了。你话里话外是在说我,还是说你父亲冷血?我看你不是冷血,只是在你心里,阿绫远远比不上那个来历不明的阿皎来得重要罢了。我都不敢想象,今日若是伤着的是阿皎,而不是阿绫,你会怎么样?难道还要将你妹妹打杀了,给那个阿皎报仇不成?”

    景钦望着她,眼里似有讥诮,虽然什么话也没有说,严夫人却骤然生出一种被那眼光当众剥光,赤身露体一般的难堪来。

    只是这回不等她先开口说什么,景钦已是朝着景大老爷行了个揖礼道,“父亲,赫连恕此人你即便未曾怎么接触过,也该听闻过他的风评。此人心狠手辣,睚眦必报,今日之事,瞒不过他的耳目。如今阿绫这样,已算是他瞧在阿皎的面儿上,手下留情了。可咱们却不能当作什么都不知道,半点儿表示没有。”

    这话听得严夫人一愕,盯了景钦一眼,又急急望向景大老爷。

    景大老爷难得地垂目沉吟着,那表情与他做了半辈子夫妻的严夫人自然看得分明,他是听进去了。严夫人心里骤然一慌,下意识地就是抬手紧紧扣上了景大老爷的手臂,迭声道,“你们还想将阿绫怎么样?我告诉你们,只要有我在,你们想都别想!”

    景钦没有搭理她,目光只是平静地落在景大老爷的面上。

    景大老爷蹙了蹙眉心,安抚似的拍了拍严夫人扣在他手臂上的手,抬起眼望向景钦,“依你的意思,咱们该怎么做?”

    “尽快将阿绫的婚事定下,最好能将她远远嫁出凤安,眼下才是对她最好的安排。”景钦的嗓音冷沁沁的,没有半丝温度。

    且不说景府因着景钦这一句话,被严夫人搅了个鸡犬不宁,最后却是被景尚书和吴老夫人联手镇压,严夫人被禁了足,而景尚书则让吴老夫人开始着手安排景珊的婚事,是依着景钦的意思,寻的皆是凤安城外的人家。景大老爷和景铎两人都闭口不言,而景珊则日日关在房中养伤,偌大的景府,倒是真正平宁了下来。

    徐皎和赵夫人当作不知这些种种,只顾自关起门来过她们的小日子。

    这样悄然间,正月就过完了,转眼便是二月。

    二月十四,黄道吉日。这一日,正是赫连恕向景府纳征的日子。一抬抬绑着红绸的崭新黑漆箱子被抬进景府,让冷清了好些时日的景府难得的热闹了起来。赵夫人看着将院子摆了个满满当当的箱子,笑得合不拢嘴。

    纳征本就重形式,而非重数量,这聘财多少,赵夫人更是不在乎,可她在乎的却是从这当中能瞧出赫连恕对徐皎的看重,她自然高兴得很。

    只是等到夜里与琴娘一道点算了那些聘财后,她笑容满面地对琴娘说,“看来给阿皎的嫁妆得再多加三成了。”虽是又要多花钱,可她却是满脸的笑,看不出半点儿的不乐意。

    琴娘也是笑着应声,主仆二人便商量起该再添些什么。

    与蘅芜苑的热闹欢欣全然不同,大房的葳蕤院却是一片死寂,与这渐渐烂漫起来的春色格格不入。

    两个大房的小丫鬟正在角落里小声说着白日里府中的热闹,说起那一口口绑着红绸,沉甸甸的箱子,说起这个时节不知从何处寻来的一对活雁,语气中满满的皆是艳羡。

    对于二娘子的这桩婚事,这阖府上下从最开始的质疑慢慢变了态度。

    尤其是这些年轻的小娘子们,谁不在私底下羡慕二娘子居然能够得未来夫婿这般看重啊?

    只是这些话落在严夫人耳里,却是全然变了味道。

    一阵噼里啪啦声响后,正屋里已是满地碎瓷。严夫人坐在红木圈椅中,哭得红肿了眼,眼底却含着脚下那些碎瓷裂口处一般锋利的光。

    纳征后,这桩婚姻已算是成立了。赫连恕心中自然是欢喜,可有些人却偏偏就爱在他欢喜时,给他闷头一棍似的。这一夜他们正在喝酒喝得兴起时,一封短笺却是被匆匆送到了他手中。

    他将短笺展开一看,眼中稀微的笑意便登时消散无踪,一双黑眸在春寒料峭的夜风里,凝成了两汪冰潭。

    第二日大朝会上,有北羯国使觐见,呈递上一封北羯墨啜处罗可汗亲笔国书,显帝看罢,又是惊讶,又是欢喜。待得北羯国使退下之后,才与群臣道明国书内容,竟是墨啜处罗言说两国常年交战,百姓苦不堪言,他深感不妥,所以,有意化干戈为玉帛,与大魏交好,是以,将会派遣使臣来大魏与大魏朝廷和谈。

    这国书的到来,如水入油锅,让大魏朝廷登时炸开了锅。

    墨啜处罗此人好战,自他即位以来,从来未曾掩饰过他对中原沃土的觊觎之心,这些年,大战小仗从来未曾断过,双方各有胜负,却从未有过止歇之时。谁能想道,他有朝一日竟会送来这么一封国书?

第262章 只是太担心了

    “陛下,前一阵,松岭关尚来报说北羯蠢蠢欲动,似有屯粮动兵之兆,此时偏偏却送了这样一封国书来,来得蹊跷,怕是不得不防啊!”

    “是啊,陛下,北羯狼子野心,绝不可轻信。”

    “那也未必!北羯这些年与我朝交战没有占着便宜,墨啜处罗又已上了年纪,想法有所改变也是理所应当。”

    “若是能止兵戈战火,乃是两国百姓之福,哪怕为此赌上一赌,也是值得。”

    “是啊!陛下!这些年,咱们消耗在边关战事上的钱粮不知凡几,以致国库空虚。若是能借此平息战火,得以休养生息,那便是我大魏之福,百姓之福啊!”

    “话不能这么说,这国书来得蹊跷,只怕北羯并非为了和谈,而是有其它不可告人之目的吧?诸位大人莫要忘了,就在去岁,北羯细作还曾当街刺杀我朝重臣,还行过诸多无法查明之事,是以,陛下.......和谈之事,还请三思。”

    “就算北羯有什么不可告人之目的,但是他们来凤安,在咱们自己的地盘儿,难道还怕他们耍什么花招吗?”

    “李大人未免夜郎自大了。”

    “难道不是宋大人太过杞人忧天了吗?”

    一封国书,引得满朝上下议论纷纷,支持与反对的各持一词,将个大朝会吵成了菜市场,最终也没能吵出个结果来。

    直到墨啜处罗又遣使送来第二封国书,言辞更是恳切。

    朝中没有意外地又是一番争辩。

    显帝召了几位文武重臣入御书房一直密谈到了深夜,第二日,便派遣使者去往北羯,送返一封国书。

    大魏同意北羯使臣入凤安进行和谈,不过为显诚意,这使臣人选由大魏挑选,而大魏选中的正是处罗可汗与古丽可敦之子,墨啜翰。

    古丽可敦的家族在北羯,乃至整个大漠都极有势力,墨啜处罗的诸子中,最为尊贵,且最有可能继承汗位的便是墨啜翰。若是墨啜处罗同意大魏的要求,让墨啜翰带领使臣入大魏,那便可见其诚意,那么这和谈倒是可行。退一万步来讲,即便北羯真有什么阴谋,届时有墨啜翰在手中,大魏也有反手的筹码。

    过了不过十来日,墨啜处罗的第三封国书抵达凤安,被送到了显帝手中。他答应了大魏的要求,着墨啜翰为使臣,于三月中旬率队出使凤安,与大魏朝廷和谈。

    至此,北羯使团的到来已成定局。

    这事情闹得挺大,徐皎自然是知道。彻底落定之后,她趁着这一日与赫连恕约见时问了起来,当然她有她自己的顾虑,“该不会……也有我们的原因吧?”

    之前她被掳走的事儿,虽然她和赫连恕之后再未提过,可不代表她心里没有计较。她很清楚那一次的事儿必然是与北羯有关,很明显有人并不想她嫁给他,或者说,对方更介意的是赫连恕对她动了真心,这个人,徐皎也暗自想过,最有可能的,就是他的父亲,北羯的可汗。

    赫连恕正在低头斟茶,听得这话,微微一顿,半晌后才抬起头来道,“你果然都知道。”

    他从未对她真正挑明过他在北羯的身份,哪怕他一开始就疑心她。后来他心里隐隐有猜测,却从未坦白地问过她。

    “是!”徐皎点头点得坦然,“我能听懂北羯话,也猜到了你的身份。”说这话时,她却是瞬也不瞬将赫连恕望着。

    她相信他不是个感情用事之人,即便坦白这一切,他也能够看到她对他的真心,不会因此与她生了嫌隙,可事到临头,她却还是会忍不住担心。

    赫连恕听着她的话,深敛了眉心,似在思虑,却也不过一刻,就点了头道,“果真如此!”

    果真?这回不解的人变成了徐皎。

    “我们相遇最初,我就疑心过你能听懂羯族话,不过后来……”赫连恕想了想,摇了摇头,“都是过去的事儿了,无谓多说。”

    是过去的事儿了,徐皎却有些汗颜。她知道彼时他对她心有疑虑,却没有想到他居然这般敏锐,察觉到她懂羯族话?如今才知她当初可不就是在拿生命撩他吗?幸亏是撩到了,否则……后果太可怕,不敢想,不敢想啊!

    赫连恕瞄了一眼徐皎的表情,浅浅一勾唇道,“你也别想太多,此次使团来凤安,有咱们的原因,但并非全部。你不了解我们大汗是个什么样的人,他容不下我要娶一个中原女子,可他更不会因任何人改变他的计划。”

    徐皎注意到他说到墨啜处罗时,说的是我们大汗,而不是父汗,或是北羯话中一句亲亲热热的阿塔,而且他的嗓音透着淡淡的讥诮与冷沉,父子之间的关系如何,可见一斑。

    “可是,他若不愿你娶我......会如何?”徐皎想到那日猝不及防之下被人掳走,有些头疼,难道她还要时时防着被人暗杀吗?

    赫连恕笑着将她的手握住,“别太小看你男人了。你只管当作不知道,安心等着咱们的婚期,顺道看看这凤安城即将到来的热闹就好。其他的,不必烦心,万事有我。”

    听他用一本正经的语气说着“你男人”,徐皎莫名想笑,心里却是甜的,不过......“你该不会要因此事与他对上吧?”虽然在确定自己的心意之后,她义无反顾地走向他,没有犹豫,更未曾想过回头,可她心里却不是没有隐忧。

    在书里,他可是早早就亡故了啊!她之前口无遮拦说他短命的话,并非只是说笑而已。

    可是他具体怎么死的,文中却并没有给出太详细的说法,他本是正在与魏军作战,后来收到一封密信后,返回牙帐。再之后,便是徐皌接到了他的死讯,李焕与徐皌说起时,也只是语焉不详,说什么自古皇家便是如此,凉薄无情。徐皎后来也想过,多半是与北羯皇室的权力之争有关,是以,话到此处,徐皎不由得就有些紧张。

    她的紧张被赫连恕轻而易举捕捉到,即便有些不解,他还是紧了紧她的手,轻笑着安抚道,“刚刚才说了让你不必担心,万事有我,这么快就不乖了?你这是不相信我啊?”

    “我不是不信你,我只是......太担心你了而已。”徐皎垂眼掩下满心的惊惶,倾身上前,偎进他怀里。

第263章 原是你惹的桃花债

    “我现在可是离不开你,所以,你一定要好好保护自己!”偎在他胸口,徐皎轻声道。

    赫连恕眼底掠过一道暗光,有复杂的情绪如同暗潮般翻涌,却不过一瞬,就被他压制成了一派冷寂,他抬起手轻轻顺着她的发道,“我以为你是害怕,没想到是担心我啊?”

    “害怕?我为什么要害怕?”徐皎从他胸口抬起头来,不解地蹙着眉。

    “若是有朝一日我的身份被揭穿,在大魏等着我的会是什么。”

    “我又不是今天才知道你的身份。若是怕的话,我就离你远远的了,干嘛还要嫁给你?”徐皎理所当然地反驳道。

    赫连恕一哂,继而笑了起来,抬手就揉上了她的发,“是啊!看来是我傻了,怎么会问这样的问题?”

    徐皎皱着眉躲开他的手,“你又来?我的发髻是不是与你有仇啊?再弄乱了一会儿负雪又不知会拿什么眼神瞧我了。”徐皎一边抱怨着,一边赶忙整理起了发髻。

    赫连恕望着她,双眸沉黯,好一会儿后,才幽幽道,“阿皎,将今日你我的对话忘了吧,往后也莫要再提起......若是有朝一日,我的身份当真被揭穿了,你什么都不知道,只是一个受害者,有景家,有长公主,有婉嫔,定可保你无恙。”

    徐皎听着他这番话,早已停下了手里的动作,紧皱眉峰将他望着,嘴角微动,正待说些什么,却已是被他一把将手拉下来,又重新拢在掌心。他一双眸子灼灼将她望着,正色道,“还有一桩事儿。那日我不是说了,有些事儿等到有机会了告诉你吗?”

    徐皎有些怀疑他是故意转移话题呢,不然为何突然提起这个?她很是怀疑地眯眼看着他。

    赫连恕恍若没有看懂她的眼神,一边垂眼摩挲着她的手背,一边轻声道,“你不是一直觉得惠明公主待你态度有异,而李熳对你更是抱着莫名的得意吗?这些......可能都是因为我。”

    因为他?徐皎眉眼一跳,望着他的眼神已尽是惊疑,“这是为何?”她想不出那对母女与他有何瓜葛?

    “那日你在李府醉酒,睡了一个日夜还未醒,我听说时慌了神,便立刻去了李府找惠明公主。我后来与你说,你那日吓坏了我,并非是玩笑,彼时我第一时间是怀疑你被下了毒,所以想也没想,就去找了惠明公主。”

    徐皎听得有些莫名,“你的意思是,你觉得惠明公主会想杀我?为什么?你说与你有关,难道她是不想我嫁你?可是为什么?”徐皎突然想到什么,一脸惊悚地望着赫连恕道,“是不是你什么时候招惹了李熳,她们母女都瞧中了你,想要招你做上门女婿,却没有想到被我中途截了胡,所以这才想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将我这块儿绊脚石给踢开?搞了半天,是你惹的桃花债啊!”

    赫连恕不知徐皎的脑洞竟会开得这么大,而且不过几息间就已经脑补了一出精彩的二女争一夫,连未来丈母娘也要来掺和一脚的狗血大戏,他只是全然被她这一番话给震住了,直到她一双眼睛满是控诉地朝他看了过来,他这才陡然醒过神来,却是哭笑不得地扶额道,“你想到哪里去了?”她这脑子到底是怎么长的?赫连恕实在是不解。

    “那是为何?”徐皎仍是一脸的怀疑。

    赫连恕叹了一声,“事情要说复杂,其实也简单,所有的事情都缘于我与惠明公主的关系。”

    徐皎抱臂将他望着,眉宇间明明白白写着——说吧,你们什么关系。

    赫连恕虽然已经打定了主意要将事情对徐皎坦白,但真到要说时,却还是有那么两分艰涩,他深吸了一口气,才得以平缓地道出那个事实,“惠明公主是生我的人。”

    惠明公主是生......他的人?生他的人?徐皎陡然瞠圆眼,盯了盯他,是她以为的那个意思吗?

    赫连恕沉郁着脸色,向她点了点头。

    徐皎直到夜里回到明月居,躺在床上,望着头顶的帐顶,了无睡意时,仍处于恍惚不敢相信的心绪之中。惠明公主居然会是赫连恕的生母?

    北羯的可汗与大魏的公主居然有段过往,而且两人还共同育有一子?

    虽然赫连恕对生身父母的事说得甚是简略,轻描淡写,但徐皎还是知晓了个大概。惠明公主当时是隐藏身份,故意接近墨啜处罗的,也就是说,她是个细作。

    难怪赫连恕会那样抵触自己对一个中原女子动心,难怪墨啜处罗会那样害怕儿子会对一个中原女子动真心,敢情......他们之间这么波折,都是替惠明公主背锅啊?

    背锅也就算了,她一个丢下自己儿子的人,哪儿来的底气拿捏当母亲的款儿,居然还不想她儿子娶她了,她凭什么?

    徐皎越想越气,抬手将被子拉过头,将头脸盖住。何苦气着自己,不如睡觉正经。

    转眼到了三月三,上巳节。

    徐皎清早起来,便被赵夫人押着兰汤沐浴,祛除邪秽。而后换上一身新制的衣裙,与赵夫人一道出了门。

    今年难得的是个暖春,自二月下旬起,便是日日的晴好,今日也是一样,真真是春和景明。

    上巳节在书中这个架空时代,是很重要的节日。这一日,几乎是举城之人无论男女老幼,贫穷富贵,都要放下手中的事,到水边饮宴,郊外游春。

    徐皎从马车上挑帘外望,果见人人皆是一脸的喜色,无论新旧,女孩子们都穿着颜色鲜亮的衣裙,有的人鬓上还簪着新开的花儿,更是鲜妍。

    路上人多,马车行得慢,晃晃悠悠得徐皎都有些发困了,这才慢慢停了下来。

    徐皎掩唇打了个呵欠,眨去了眼里的泪雾,这才随着赵夫人一道下了马车。

    堪堪站定,抬眼一望,徐皎却是一愕。

    按理说,她来这儿的时间也不算短,也是见过世面的人了,却没有想到此时展开在她面前的,这么一幅热烈繁华到了极致的游春图仍是会让她心生震撼。

    她们此时已经站在了玉江边上,放眼望去,正是春草碧色,春水绿波。玉江两岸的空地上,已密密麻麻扎满了各色毡帐,有些地方还张着雅致的六曲屏风,地势稍高的地方想必已是被达官贵人家占据,被色彩艳丽,织工上乘的绣锦帷幕挡了个严严实实。

第264章 成焦点了

    更别提通往江边的各条道路上,香车宝马、衣着亮丽的人们络绎不绝,隐隐有丝竹绕耳,三五成群的人随着乐声,踏着节拍翩翩起舞......三月三日天气新,长安水边多丽人。这便是古时的上巳节了,与徐皎来后过过的别的节日都不相同,倒让她真的相信了古人诗文中写出的那般热烈繁华。

    今日的东道是袁夫人。“夫人,郡主!”巧玲得了令在道边候着,见着她们便忙不迭过来见礼。

    徐皎和赵夫人随在她身后,往前走,眼看着上了缓坡,两人步子微顿,互望了一眼。又往上走了些,见她们所去的方向是朝着那处用绣帐围起来的最大的地方,徐皎终是不由问道,“巧玲,我姨母在这里宴客吗?不是说就只有相熟的几家,缘何这么大的地方?”

    巧玲一边继续往上走,一边笑着道,“夫人来时刚好撞见惠明公主也在这里宴客,公主唤了夫人一道去,说是都是认识的,大家就在一处聚着倒还热闹。所以,两家便合在一处了。”

    居然是这样。惠明公主都那么说了,袁夫人自然不能说什么,说起来,能被公主看重,这还是无上光荣呢。

    赵夫人笑着对徐皎道,“公主少时与我们也算处得好的,她为人亲和,倒甚好相处。”

    徐皎淡淡一笑,不说话了。赵夫人倒是未曾这般夸过长公主,看来,惠明公主的人缘比长公主要好啊!徐皎倒没有自作多情到以为惠明公主来这么一出,全是冲着她来的,只是在听说了惠明公主与赫连恕的关系之后,此时就要见到对方,这心情委实有些微妙。

    只是不管徐皎的心情再怎么微妙,这地方就只有那么大,再走几步,便进到了绣帐里。

    徐皎抬眼就见到了惠明公主。

    绣帐内仿着古制,沿着绣帐设了不少的长案,入目尽是穿着各色鲜亮衣裙的贵妇贵女,都两两坐在条案后,正陪着中间主位上众星拱月一般的今日东道说话呢。惠明公主今日穿一身醒目的宝蓝,衬得她本就明丽的面容更多了几分鲜妍,不知谁说了好笑的话,徐皎她们进来时,刚好听得一串笑声。

    但几乎是她们跨进来时,惠明公主就察觉到了,一双清淡如水的凤目就轻瞥了过来,虽然那视线只是在她身上多停顿了一秒,可徐皎的神经却因着这一秒陡然紧绷了起来。

    “原来是阿妩到了。”惠明公主张口居然就是赵夫人的乳名。

    边上袁夫人已经迎了上来,于情于理,赵夫人都要领着女儿先去拜见惠明公主,堪堪走近就听得惠明公主这一句,赵夫人忙笑着道,“这么多年了,殿下居然还记得臣妇之名,真是臣妇之幸啊!”

    “咱们少时都是常在一处玩耍的,哪里就能忘了?何况,如今阿皎还要唤我一声姨母,咱们就是一家人,往后也莫要再与我见外了。来,快些坐下!”惠明公主宽袖轻摆,竟是给赵夫人和徐皎母女二人留了一处离她甚近的长案。

    徐皎目下微微一闪,扶着赵夫人过去,敛裙落座。

    惠明公主已经移开视线,笑望众人道,“今日上巳,天公又作美,这天气甚好,大家纵情欢享,莫要太过拘束,才不负春光。”

    徐皎听着心里想道,惠明公主与长公主还真是不同,从见到开始,她好像就从未如长公主那般自称为“本宫”,倒是没有半点儿公主的架子,她可能有些明白赵夫人口中所谓的“亲和”从何而来了。只是这样性子的惠明公主,真难想象怎么能生出赫连恕那样一个不苟言笑,一板一眼到有些冷酷的儿子来?

    想到这儿,徐皎不由悄悄往惠明公主的方向瞄去,谁知还没有看出这母子二人是否有何相像的地方呢,惠明公主就是骤然转头看了过来,猝不及防便是与徐皎的目光对上。

    徐皎一愕,这偷瞄被正主抓个现行这样的事儿,是有些尴尬,不过架不住徐皎脸皮厚啊,应付起来,得心应手。因而她面无异色,冲着惠明公主甜甜一笑。

    惠明公主遂也回以一笑,问道,“阿皎的婚期可曾定下啊?”

    徐皎心道,果然。面上却是一羞,垂目不语。

    赵夫人瞄女儿一眼,心中满是欢悦,代为答道,“刚纳了征,倒也送了几个日子来,她祖父还未曾选定。不过,估摸着也快了,届时还望殿下还有诸位都来喝杯喜酒。”

    “这是自然的。”惠明公主目下微闪,含笑不语,倒是边上众人都是笑呵呵地应道。这样的面子情儿谁不会做?何况,也不知是不是看长公主的面子,惠明公主对迎月郡主母女二人也甚是礼遇,加之这赵夫人的未来女婿那尊杀神,谁敢明面儿上轻易得罪?自然是能陪笑脸的,就陪笑脸了。

    “郡主头上这发簪与镯子是出自同一块籽料吧?瞧着真是通透,是块好玉,难得的是红得这样纯粹,透亮。”在座的有一位良容县主,乃是一位宗室女,说起来还是长公主与当今陛下的堂妹,素日里最是喜欢玉,是个行家。自徐皎方才进来时,她便注意到了她头上的发簪。因着坐得离得近,徐皎坐下来后,双手倒是规规矩矩放在膝上,可那只红玉镯子却是滑落下来了些,入了她的眼,她瞧了片刻之后,终于是忍不住问道。

    经她这么一问,在场的众人目光齐刷刷地都往徐皎身上落来。

    徐皎猝不及防就成了众人目光的焦点,不由一愕,心里却是哀叹道,这果然哪朝哪代的女人聚在一起,最爱谈论的无非就是三样:穿戴、男人还有子女。

    这头一样又是最安全无错处的,这些贵妇们都是游走在大魏顶级社交圈中的人,自然都是深谙此道。

    “看这做工,像是明凤娇谢师傅的手艺?”又有人研究起了做工,征询似的望向了徐皎。

    徐皎哪知道这些,有些发懵。

    这些都是人精一样的人儿,看她这样,登时道,“看来郡主不知道呢。这明凤娇谢师傅每月只出一样首饰,都只接受预定,每样出自他手的首饰都会在不起眼处落下一个米粒大小的谢字,郡主不妨瞧瞧,有没有那个谢字。”

第265章 难得一见的珍宝

    徐皎本并不怎么在意这两样首饰是不是什么明凤娇谢师傅的手艺,可那位夫人话都到此处了,又见大家的目光都齐刷刷将她看着,徐皎便也大大方方将那簪子从头上拔了下来,细细察看了一番,果真在一片累丝金叶下发现了一个小如米粒的篆体谢字。

    她笑着道,“看来果真是出自谢师傅之手,宋夫人这样好的眼力啊,居然一眼就瞧出来了。”

    那位宋夫人被她夸得有些不好意思,“只是瞧着郡主这支发簪的手艺甚是眼熟罢了,前些时日刚好得了一支谢师傅做的发钗,那累丝的手艺与郡主这一支如出一辙。”

    “看看你这满脸的笑,你那支发钗是你家冯侍郎送的吧?”这位宋夫人与其夫君是凤安城中少见的伉俪情深,夫妻间的恩爱让人津津乐道。

    “都不说话了,只是笑,看来还真是了?”

    众人一阵起哄,只那笑意倒尚算和善。

    “郡主不知这发簪和镯子出自谢师傅之手,看来,也是蒙人所赠啊?不知是谁人所赠呢?”徐皎正在乐呵呵看戏呢,哪儿晓得这火骤然就烧到她身上来了?

    反正她是个还没嫁的小娘子,索性直接讷讷不言,一脸害羞地垂下眼去,反正确实是赫连恕送的,还怕人说乍得?

    果不其然,她这一番做派落在旁人眼中,便是坐实了猜测,众人就是笑着道,“还能是谁?这发簪和镯子哪里是能随便送的?”

    “都说赫连都督为人冷情,没有想到原来私底下也是个这样会讨好人的,到底是英雄难过美人关啊!”

    众人你一句我一句地打趣起来,徐皎垂着脸受着,只盼着快些过去。眼角余光往主位上一瞥,却不想惠明公主居然也在看她,这位与赫连恕这个儿子的关系可与寻常母子大不同,听着这些话,心里还不知是怎般感受呢。徐皎正在思忖着却注意到她目光好似落在自己的鬓边,似在看她那支发簪,眉心甚至微微一蹙,徐皎心下不由得就是一“咯噔”。

    “郡主这支发簪是真的好看,只是这花.....是什么花呀?好像未曾见过,不过倒是挺好看的。”有人注意到了那朵瞻匐花,好奇问道。

    徐皎今日已是万分后悔戴了这支发簪出门了,嘴角的笑都有些发僵了,还有完没完?

    “那是大漠里的瞻匐花,大漠中缺水,草木尚难得,遑论是花了。所以,这瞻匐花可是大漠中难得一见的珍宝。”惠明公主淡淡笑着道。

    众人听罢,皆是“哦”了一声,想起那位赫连都督身上有胡人的血统,连送个发簪,图样也与寻常的不同,原来一朵花而已,当中还有这么些道道儿。难得一见的珍宝......贵妇们瞧着徐皎的目光微乎其微地变了,有些难免带了淡淡的欣羡。

    徐皎却是有些愣愣地想道,惠明公主果然识得这瞻匐花,不过说破了也好,省了往后麻烦,她挺喜欢这支发簪,总不能因为这样就束之高阁了吧?赫连恕的一片心意,她往后还想日日戴着呢。

    “好了,你们尽问阿皎这些事儿,弄得人小娘子都不好意思了。”惠明公主笑着道,“难不成除了阿皎,你们就没别的话好说了?”

    徐皎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感受,惠明公主这是......在替她解围呢?

    “这不是迎月郡主眼看着就是新娘子了吗?说这个热闹嘛。”

    “阿皎!果真是你来了!”众人正在说笑着,却有一把柔缓的嗓音从入口处而来,众人皆是转头看了过去,见得一个宫装丽人徐步缓入。

    徐皎又惊又喜地站起身来,一个呼唤已到了嘴边,又是生生拐了个弯,她蹲身敛衽,深福了一礼,“婉嫔娘娘!”

    其他的贵妇,包括惠明公主也赶忙起身见礼。

    来人正是王菀。她虽是一身宫装,却比之在宫里要简素了许多。王菀笑着抬手让众人免礼,上前一步就是携了徐皎的手道,“方才在道旁瞧见了你家里的马车,就想着你在这儿,赶忙来见,还好你在。”一开口便是毫不掩饰的亲近。

    惠明公主笑着道,“早就听说婉嫔娘娘与阿皎甚是要好,今日得见,果真如此。”

    “是啊,阿皎于本宫而言,那是亲姐妹啊!”王菀转而与惠明公主说话时,虽然还是平宁带笑的嗓音,语气却微乎其微变了。“本宫与阿皎许久未见了,甚是想念,今日见着,便有许多话要说,不知可否请公主行了个方便?”

    “娘娘说笑了,阿皎是我的客人,自是想去哪儿便去哪儿的。”惠明公主笑应。

    “如此自是好。阿皎,你随我一道出去走走吧?”王菀曼笑着,却是自始至终紧紧拉着徐皎的手。

    徐皎自然是没有异议,望了赵夫人一眼,便低头随着王菀一道走了出去。

    这处缓坡之上,碧草青青,不远处的玉河旖旎而过,清风徐徐,笑声隐隐,入目皆是一派春色融融。

    王菀有心事,徐皎从今日见着她第一眼起,就察觉到了。可是,她不说,自己便也不问。

    王菀拉着她的手,就这样走着看着,过了好一会儿,才停步转头笑望徐皎道,“听说赫连都督已是往你家下聘去了?”

    “是。”徐皎淡淡应了一声,将她的手拢住,蹙起眉心道,“你这手怎的这么凉?”

    “没什么。前几日受了点儿风寒,还没有好全。”王菀淡淡笑应。

    “阿菀,你有什么事儿?不能告诉我吗?”徐皎握着她的手,沉吟片刻,终究还是忍不住问道。

    王菀却是笑着摇了摇头,“我没什么事儿,你也知道的,我在宫里,好吃好住,陛下......他捧着我还来不及呢,哪里会对我不好呢?”

    徐皎对那座宫城,还有宫城里的人没有半点儿好感,从前看过那么多的宫斗电视剧和小说可没有少给她留下阴影。她蹙了蹙眉心,“你今日出宫......”按理宫妃是不能随意出宫的吧?

    “放心吧,自是陛下允准了的。我在宫里觉得有些憋闷,就趁着上巳节出宫来转转,本就想着要见你的,倒是巧,在这儿遇上,美景与阿皎两者兼得,老天爷真是疼我。”王菀笑着,可徐皎总觉得她的笑带了些虚无缥缈,定是有什么事儿,可问了,她又不肯说。

第266章 不该得意吗

    徐皎想着,这眉心就是越攒越紧,看着很有些苦大仇深的模样。

    王菀见她这般,无奈地叹了一声,“阿皎作何这般?眼看着你的婚事近了,正该大喜的时候,没得听那些腌臜的事儿脏了耳朵,坏了心情。你放心,我能处理的,再不济,我会请赫连都督帮忙,所以你就别为我操心了,可好?”王菀冲着她微微一笑,眼儿却是清亮起来。

    徐皎见她这样,再听她这么一说,总算要放心了些,“这是你说的,反正护好了自己,有什么难为之事,也别瞒着我。我即便帮不了你,总能听你说的。”

    王菀点头应下,将她的手紧紧回握住,“知道了。”

    两人便又拉着手,一边说着话,一边往前走,“你这婚期怕是不日就要定下了,我给你备的添妆也得快着些了,你可有什么想要的吗?尽管与我说。”

    徐皎心里暖融融的,却是哭笑不得道,“你早前不是已经给我准备了许多了吗?真的用不着太多。”之前进宫时,王菀就已经将她拉去瞧过她给她准备的添妆了,满满两大箱的东西,尽是些珠宝珍玩,已是价值不菲。

    “还不够,之前准备的都是我自个儿看着来的,总得备些你的心头好啊,我估摸着你喜欢字画,所以,又让他们在筹办了。”王菀道。

    徐皎听着这语气,叹了一声,“你这语气倒与我母亲一模一样,敢情你这是嫁女儿呢?”

    王菀眼里极快地掠过一抹暗光,却只一瞬,稍纵即逝,面上却是没有半分异色道,“我可没有福气能有这么大的女儿。不过,我与伯母的心都是一样的,只盼着你能幸福。虽然这幸福与否与嫁妆多少无关,但总要让赫连都督瞧着,我家阿皎背后多的是人撑腰,他往后要欺负你时,总得掂量掂量。”

    徐皎听得心里发涩也发酸,却是微微扬着下巴,很是傲娇地道,“他不敢欺负我,从来只有我欺负他的份儿。”

    王菀见她这样,忍俊不禁地笑了两声,“瞧你这模样,这满凤安城人人都惧的赫连都督却是被你吃得死死的,你很得意嘛!”

    “不该得意吗?”徐皎挑眉反问了一句。

    王菀笑得更欢了,挽了她的手,一边点头,一边迭声道,“该得意该得意,咱们迎月郡主真是了不起!知道你们感情好,可别这么秀了,小心惹人妒忌,财不露白的道理你自个儿该知道。如今旁人都怕着赫连都督,只你一人知道他的好那才好呢,明白?”

    “那不是在你面前,我这才说了两句吗?我的男人,谁敢来跟我抢?我保准让她肠子都给悔青。”徐皎哼声道,倒是再未提过嫁妆的事儿。无论是长公主、赵夫人,还是王菀,为她筹备嫁妆时,其实都是存着同样的心思吧?她们的一片心意,她自是要开开心心地受着。

    两人又说笑着走了几步,王菀突然停下了步子,望着某一处,面上的神色微乎其微地变了。

    徐皎注意到了,顺着她的目光瞧了过去,见着不远处一棵树下正在一处玩耍的几个孩童......孩子?徐皎脑中灵光一闪,蓦地惊抬双眼往王菀瞧去。

    须臾间,王菀已是醒过神来,嘴角挽着笑花,道一声“走吧”,便是又迈开了步子。

    这步子堪堪迈开,却骤然听得不远处传来一阵吵嚷声,当中好似还有一把嗓音略有些熟悉。

    不远处有几个华服少年团团围拢在一处,当中有两个少女,身穿一身耀眼橘红的将后头身穿丁香色衣裙的护住,正梗着脖子道,“本来就该你们道歉!谁让你们没有长眼睛的?”

    徐皎听着就是一皱眉,这果真是说不出好话来。只是她一边在心里腹诽着,一边却是不由得将步子迈得更急了些。

    那头果真吵嚷起来,徐皎靠过去时就瞧见有个少年高高扬起了拳头。橘红衣裙的少女反身就将那个穿丁香色衣裙的少女护住,隐约还能听见被护住的那少女嘴里短促的惊叫,徐皎心口一缩,下意识地扬声道,“住手!”

    她这一声喊来得及时,少年的拳头生生止住,顿在了半空中,往她这个方向看来,见得徐皎和王菀疾步行来,那少年不由微微一震,橘红衣裙的少女自然也听见了徐皎那一声喊,又等了半晌没有等到落下来的拳头,慢慢抬起头来,转头往后一看,见着疾步冲过来的徐皎,神色微微一愕,眼底浮现出几许复杂的情绪。

    这少女不是旁人,正是李熳,而被她护住的那个身穿丁香色衣裙的少女见着徐皎却是欢喜地喊了起来,“阿皎姐姐!”是周俏!

    徐皎瞄了她们一眼,虽然不知李熳和周俏怎么会玩到了一处,但是方才李熳护住周俏的一幕她却是看得清清楚楚。

    方才那高扬着拳头的少年已是放下了手,神态略有些尴尬地拱手朝着徐皎和王菀深揖道,“见过迎月郡主,婉嫔娘娘!”

    徐皎淡淡点头,目光瞥过少年莫名有些眼熟的五官,察觉出方才剑拔弩张之势已因着她们的到来而缓解了,便略略和缓了语气道,“方才出了何事?”

    “我等在这儿蹴鞠,结果不小心冲撞了这两位小娘子,本来是我们的不是,正待过来致歉,谁知这位小娘子出口不逊,这才......”那少年低声道。

    “什么叫我出口不逊,分明是你们拖拖拉拉不肯过来道歉,你们的鞠球撞到了人,你们还有理了啊?”李熳一听,登时不依了,张口便是道。

    那少年骤然抬眼,本来已经温驯的双眸此时又是冒起了火,狠狠瞪向李熳。

    “你瞪什么瞪?我告诉你......”李熳往前一步,竟是撸起了袖子,这是要干架的架势啊!这个叛逆期的臭小孩儿!

    徐皎有些头疼,却是一转头,目光冷冷往李熳扫去。这一眼,是跟着赫连都督学的,没想到威迫力十足,被那眼风一扫,李熳居然就生生顿住了步子,也掐了话头,也不知是不是被吓愣住了,有些呆怔地望着徐皎,却到底是老实了。

    徐皎悄悄松了口气,转头望向少年,轻笑道,“原来是这样,说到底,只是一场误会,你们这个年纪最是容易冲动,殊不知,冲动是魔鬼,这凤安城中,都是亲故,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何必?”

第267章 谁家的小郎君

    “这位是惠明公主家的五娘子,不知小郎君是哪家的,说出来,说不得大家都识得......”徐皎轻声曼笑。

    可惜,有人不领情,“用不着你猫哭耗子假慈悲。”醒过神来的李熳张口就没有好话,一边说着,一边瞪了一下徐皎,又狠狠剜了那少年一眼,便是蓦地转身,拔腿就走。

    “熳熳!”周俏急声喊道,她又为难地转头望向徐皎,“阿皎姐姐,熳熳她只是性子急,没有坏心的。”

    徐皎明白她的言下之意,点点头微笑道,“你去看看她吧!”

    周俏舒了一口气,要迈步前,却想起什么,忙蹲身朝着那少年的方向深福一礼道,“方才对不住了,郎君。”

    少年似有些惊讶,抬起头往周俏看来,周俏被那目光一触,却是窘得顷刻红了脸,急急忙忙转身,避开少年的视线便是跑走,追李熳去了。

    少年收回视线朝着徐皎和王菀一拱手道,“今日之事,也是我们失礼在先,对不住!”说罢,不等徐皎两人说什么,竟是与他那一群伙伴使了个眼色,一群少年就是急急走了。

    方才还看着要干架的架势,这顷刻间居然就走了个干净,让徐皎骤然生出一种自己老了,有些赶不上这些叛逆期小屁孩儿思维的错觉来。

    望着已经跑远的那少年,徐皎嘟囔道,“那是谁家的小郎君,怎么瞧着有些眼熟的样子?”

    “魏国公府的小六,五娘一母同胞的亲弟弟,唤作魏祁!”王菀不知何时走到了她身边,轻声道,一双眼睛望着少年离开的方向。

    徐皎听她走近时,转了头,听得这话,蓦然转头惊望向少年已经远去的背影,难怪了,方才觉得少年的眉眼很是眼熟,原来,竟是五娘一母同胞的亲弟弟啊!

    “走吧!”好一会儿后,王菀朝着徐皎伸出手。

    两人携手默然朝着方才来的方向缓缓而去,眼看着就要到绣帐所在时,王菀停了步,“我就不进去了。我今日本是出来透气的,不想与那些人应酬。”

    徐皎了解地点了点头,紧了紧她的手道,“我与你说的话记在心上,照顾好自己。”

    “嗯。”王菀点了点头,“还有一桩事儿......”王菀略作沉吟,“前几日,陛下到我宫中,不经意间提起了早前送过你一幅九嶷先生的画作,说不知你临摹得如何了。”

    徐皎眼中极快地掠过一道阴影,在王菀略带忧虑的目光扫过来时,她笑着点点头道,“放心,我心里有数。既是要走,便自去吧!”

    王菀嘴角翕张,想要说些什么,最后却是化为一记叹息,松开了她的手,“走了!”然后便是转身迈步。

    徐皎站在高处,见着她的身影步下缓坡,直到她上了马车,马车驶远,再瞧不见了,她这才反身步进绣帐中。

    “婉嫔娘娘呢?”见她一人回来,惠明公主轻声问道。

    “娘娘身子娇弱,逛了一会儿有些吃不消,所以已是回宫去了,让我代她向殿下致歉。”徐皎朝着惠明公主欠了欠身。

    王菀本就是不请自来,惠明公主自然也不会太过在意,轻笑着说了几句场面话。徐皎便也走了开来,见李熳和周俏两个小姑娘坐在一处,不知在说些什么,不过看样子方才的事儿并没有引来多少波澜。

    徐皎走过去,李熳的表情立刻微乎其微地变了。身子动了动,似是想起身就走,又不甘示弱,便是勉强忍了下来。

    徐皎无视她的表情,径自走到周俏身边蹲下,轻笑着道,“今日天气好,来的时候给你带了纸鸢,我亲手做的。”

    话未说完,周俏脸上已是展开灿烂的笑来。

    徐皎面上的笑亦是跟着扩大,“负雪就在外头,你去寻她,让她拿给你,去好好玩儿一会儿。”

    “谢谢阿皎姐姐!”周俏一边说着,一边已是转过头,很是兴奋地对李熳道,“熳熳,咱们一块儿去放纸鸢吧?我跟你说,阿皎姐姐的手可巧了,她画的画最好看,做的纸鸢一定也是最棒的。”

    李熳却是面色复杂地往徐皎看来,徐皎恍若不知,说完那番话后,便是离开了。

    于是李熳清了清喉咙,才用一种很是漫不经心的语气道了一句,“好吧!”

    两个小姑娘手拉着手跑了出去,徐皎转头望着她们的背影,嘴角亦是勾起一抹笑来,居然是个这样别扭的性子。这一点,倒是与某人有些相似啊!

    之后的宴席倒是平顺,惠明公主未曾过多地关注她,尽职地做好一个东道,将客人们招呼得甚好,宾主尽欢。

    宴罢,徐皎与赵夫人向惠明公主告辞,惠明公主也只是笑着对赵夫人道,“阿皎的婚期若是定下了,记得知会一声,我这个做姨母的可定是要给她添妆的。”

    “这是一定的。多谢殿下挂心。”赵夫人笑应一声,徐皎只是垂目,继续扮演她的害羞腼腆。

    直到上了马车,晃晃悠悠地从玉江边驶离时,徐皎从见到惠明公主起就一直紧绷着的心弦这才彻底松懈下来。婆媳问题从来都是千古难题,何况是她们这么不正常的婆媳关系。

    虽说赫连恕让她不要在意,可她真能不在意那才厉害呢。

    “这天怎么说变就变?看着要下雨的样子。”赵夫人将车帘半卷望了出去,皱眉道。

    徐皎也是探头去看,果然见着方才还晴好的天空不知何时已是乌云密布,风儿细细,带着潮意卷进来,好似将融融春意都给吹散了一般,捎来淡淡寒凉。

    好像真的快要下雨了。

    好在这场雨直到她们回到景府门前时,都没下下来。

    徐皎和赵夫人下得马车,还未进府门,就听着斜刺里传来一声呼唤“二娘子!”

    徐皎蓦地回头,望着牵着马站在墙根下的苏勒,心口骤然惊跳了一下。她强自按捺下不安,轻笑着问道,“可是阿恕有事要寻我?”

    苏勒笑着应了一声,“是!”

    徐皎转头对赵夫人笑道,“母亲,我去一趟?”

    赵夫人蹙眉看了苏勒一眼,眼底似也有疑虑,到底没有问什么,点了点头对徐皎道,“早去早回!”

    徐皎“嗯”了一声,对负雪道,“去将小小牵来。”

    负雪应声,转身疾步入了马厩,去将小小牵来,自己也牵了一匹马,几人上了马,便是纵马疾驰而去。

第268章 刮骨疗毒

    天空乌云低垂,天色黑沉下来,恍如已然入夜了一般。马行至半路,细密的雨丝就是倾洒而下,徐皎顾不得这些,抿紧嘴角,不断催着胯下马儿向前。

    终于到了赫连府门前,她勒停马儿,就已是从马背之上一跃而下。

    门口候着的是狄大,见得她来,忙拱手行礼,“二娘子!”徐皎挥了挥手,脚步不停直直越过他,往里走。

    轻车熟路地直走到了赫连恕的卧房前,推门而入。

    屋内亮着灯,带着潮气的空气里裹挟着淡淡的血腥气。徐皎冲进去,一眼就瞧见了俯趴在榻上的赫连恕,边上杜先生站着,另有一个穿着青衫,中年文士装扮,看着似个大夫模样的人正在俯身为赫连恕扎针。

    再近些,徐皎就瞧见了他左肩上那一道伤口,乍一看去便是血肉模糊,触目惊心,徐皎都不知道她是怎样走到榻边的,更是听不见旁人的声音,直到蹲在榻边,将他的手紧紧握住,却仍是有些身处梦境中的茫茫然。

    赫连恕闷哼一声,睁开眼来,见得她,眉心却是一蹙,“你怎么来了?”下一刻便是眼风如刀,冷冷往刚刚进屋来的苏勒身上扫去,“谁让你自作主张?”

    苏勒脚步一滞,有苦说不出。想道方才也不知道谁在昏迷之中,只喃喃念着人家的名字,好似不见着就没法安心治伤似的,这会儿将人给他带回来了,他反倒翻脸不认账了。

    听着他说话,徐皎却骤然活了过来一般,更是紧了紧他的手,“怎么伤得这么重?”

    “没那么重,只是皮外伤罢了。”赫连恕扯扯嘴角答道,可他此时的脸色半点儿说服力没有。一头一脸的汗,汗珠顺着鬓角滚落下来,唇色更是有些微泛紫,徐皎不信他,转而望向那个正在为赫连恕施针的大夫道,“大夫,到底怎么样了?”

    “他没有骗你,确实只是皮外伤!”大夫语调幽凉地道,“如果那只镖上没有毒的话。”

    徐皎悬在喉咙口的心还不及落下,又是被大夫一句话拉扯着往下,狠狠一沉。“有毒?”她往那伤口一瞅,果然瞧见血肉模糊中,那外翻的伤口边缘泛着一线妖艳的紫,徐皎的脸色不由白了两白。

    “谁知道你们中原人这般狡诈,居然会在镖上抹毒?”狄大嘶声道,语气不善,将这屋子里唯三的中原人都骂了进去。

    徐皎没有听见,那大夫和杜先生也恍若未闻。

    “阿恕都是为了救我,这才被那飞镖射中,我们不知镖上有毒,大意了......”苏勒说着这话时,满面羞愧,若非他们大意,阿恕也不会因为骤然毒发,突然晕倒,历了一回生死。

    “这怎么能怪我们?还不是中原人太狡诈了吗?”狄大微红着眼,咬牙道。

    “若是想让他死,你们就继续吵!”那大夫突然抬起头来,冷声斥道。

    “你们都闭嘴!出去!”赫连恕沉着嗓道,他声音带着两分气弱,狄大和苏勒两人对望一眼,却不敢多说半个字,转身拖拉着脚步,往外而去。

    徐皎紧握着赫连恕的手,勉强稳住心神,望向那大夫道,“大夫,现在到底怎么样了?”

    “好在他们记得去找老夫,这寻常的外伤老夫不在行,可这解毒嘛,倒难不倒老夫。所以,这条小命暂且是保住了。”大夫鼻翼间轻轻一哼,语气亦是没有半点儿面对权贵的卑微。

    徐皎听他这一言,却突然福至心灵,“你是......龙大夫?”

    “正是老夫!”那大夫狐疑地瞥她一眼,“倒是小娘子缘何会知道老夫的名讳?”

    徐皎心想,原来鼎鼎大名的龙大夫居然是个脾性有些古怪的中年大叔啊。面上却是淡淡笑道,“龙大夫声名在外,小女子听过并不奇怪啊!今日之事,还要有赖龙大夫了。”徐皎说着,正色朝着龙大夫一欠身。

    她这样郑重其事反倒让龙大夫有些不自在,咳咳两声道,“这小年轻早前来找老夫给人解过一回毒,也算有些知遇之恩,若非如此,老夫也不会那么轻易答应来这一趟。眼下老夫已是用银针暂且将毒封堵住,不过,却是治标不治本。若要将毒素彻底清除,这位郎君怕是还要受一番罪。”

    “龙大夫尽管行事。”赫连恕沉郁着嗓音道。

    龙大夫点了点头,神色微乎其微变了,转手将一块儿软木递给赫连恕道,“一会儿怕是有些疼,咬住这个。”说罢,就是转身从他的药箱里掏出了一把锋利的匕首,放在火上仔细烘烤起来。

    徐皎恍惚明白了他要做什么,心口一颤,下意识地将赫连恕的手掐紧,入目却是他苍白着脸,朝着她微微一笑,“你若不敢看,便先出去。”

    徐皎微微白了脸,眸色却是坚定地摇了摇头,“我在这儿陪着你。”

    “开始了。”身后传来龙大夫幽凉的语气,一瓶烈酒就是直接往赫连恕背上那伤口处倒去,赫连恕没有吭声,浑身的肌肉却是瞬时绷紧,徐皎忙将那根软木塞到他嘴里。

    龙大夫手里的匕首飞快地在赫连恕身后动作着,他死死咬着那根软木,一声不吭,连闷哼声都没有发出半点儿,可浑身上下的腱子肉都是绷得死紧,他的手转而紧紧箍住徐皎的手,徐皎被他握得生疼,却不敢挣脱,也不想挣脱,抬起手绢一边替他擦拭着额头滚落的冷汗,一边咬牙忍住眼里的泪。

    每一刻,都是煎熬,却好在,终有尽头。

    龙大夫放下匕首时,赫连恕浑身的肌肉亦是跟着一松,之后的上药包扎比起方才的刮骨疗毒来说,不知要轻松多少。

    “还有个内服的方子,谁随我去一趟?”龙大夫起身收拾起他的药箱,目光淡淡瞥向几人。

    赫连恕经了方才那一遭,整个人几乎虚脱了,徐皎的全副心神都在他身上,半点儿没有听见龙大夫说什么,杜先生忙笑着道,“我跟龙大夫去,龙大夫这边请。”

    房门吱呀两声,开了又关上,室内悄寂下来。

    徐皎捏着手帕替赫连恕擦拭着额角的冷汗,赫连恕半晌才睁开眼来,目光带着两分迷蒙,落在徐皎的手上,一下子就瞧见了她腕上那一圈触目的红色,他将之拉下来,才知道自己方才做了什么好事。

第269章 还学会撒娇了

    赫连恕赶紧松了力道,虚虚握住那只手腕,眉心揪起,轻声问道,“疼吗?”

    徐皎却是一个用力将手抽了出来,赫连恕怕又弄疼她,赶忙松了手。

    “疼!只是也比不上心疼!”徐皎从来没有想过有朝一日她也会热衷琼瑶阿姨的台词,可是架不住合适啊!

    徐皎一边说着,一边垂眼看着赫连恕,眼里隐忍许久的眼泪就是“啪嗒啪嗒”直往下掉。

    她的委屈和眼泪从来就是对付他的杀手锏。赫连恕心头瞬时一慌,“这怎么就哭了?快别哭了!”

    “我怎么跟你说的,让你保护好自己,这才几日?你就把自己伤成了这样?”徐皎红着眼将他一瞪。

    赫连恕忙将她的手拉过来,轻轻握住,力道不大,不至于弄疼她,也不容她轻易挣脱就是。“是我的不是,近来地方上有人上报说,朝中有人利用职务之便,将军需粮饷以次充好,中饱私囊。那位生了大气,责令缉事卫暗中查访,已是有些眉目了,我今日本是要带人实施抓捕,却不妨狗急跳墙,一时大意,这才受了伤。本也只是皮外伤,谁料想,这些人异常歹毒,竟是在那镖上淬了毒。好在托阿皎的福,识得龙大夫这么一位解毒高手,否则,我今日说不得就要交代在这儿了。说起来,阿皎真是我的命中福星。”

    赫连恕还是冷着一张面皮,即便说着这些话,也没有带出多少笑影儿,一边说着,一边拿眼睐着徐皎。

    徐皎面上惯常的甜笑没有了,抿着嘴角将他望着,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被泪水洗涤后,显得格外的清澈明透,却好似能够洞悉一切般,让赫连恕骤然有些不自在。

    他带着两分不安垂下眼时,徐皎总算动了,却是抬手将方才治伤时撩到一旁的被褥拉起来,轻轻搭在他身上,语调淡淡道,“身上带着伤呢,早些歇息吧!”

    听她说话了,赫连恕悄悄松了一口气,却还是不放心地睐着她,“你呢?”

    “我在这儿守着你,今夜不回去了!”徐皎半垂着眼,眼皮都没有撩上一下。

    “不回去了?”赫连恕的语调微微上挑。

    “我的未婚夫婿重伤至此,我留在这里照顾不是理所应当吗?母亲那头,我也会派人知会一声的,你安心!”徐皎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就那一眼却让赫连恕蓦然惊悸,到嘴边的话通通都说不出了。

    赫连恕趴在榻上,看着徐皎走到灯盏边,将烛火拨得暗了些,又走回方才榻边,挪了把椅子过来坐下,只是做这些事时,她很是静默,脸上没有挂笑,更是没有抬眼往他瞥过一眼。

    赫连恕心里说不出的发慌,终究忍不住轻声道,“阿皎,你怎么了?怎么不说话?”

    “说什么话?你不是伤得厉害吗?闭嘴,有点儿伤者的自觉!”徐皎冷声道。

    赫连恕若是还瞧不出她情绪不对那就是真傻了,他小心地伸手过去勾住她的小指,却是堪堪勾住,就被她蓦地挥开了。

    徐皎终于正眼看向他,一双眼睛里好似燃着火,灼灼发亮,“我已经很努力在控制自己的脾气了,不对你一个伤者发火,你还非要来招我,是不是?”

    赫连恕眼神难得有些发软地将她看着道,“你要心里真有火,你就冲我发,别憋在心里头,憋坏了,还不是我心疼?”

    徐皎胸口起伏着,望着他这样,真是气也不是,不气也不是,半晌才冷声道,“我不知道你想做什么,也没有置喙的权力,可你是不是每一次都要用苦肉计才可全身而退?”

    赫连恕叹一声,没想到到底是没有瞒过她,“我并不知晓那镖上有毒。”

    “若知镖上有毒,你就不凑上去了?”徐皎反问道。

    赫连恕不说话了。

    徐皎叹一声,“算了,是我矫情了吧?比起你的身份揭穿,受点儿小伤已经算好的了吧?我只是需要点儿时间,好好做下心理准备,是不是往后,我都要随时面对你可能受伤的这个事实。”说着这些话时,徐皎微微撇着嘴角,挂着两丝嘲弄的笑。

    那明明心里难过,却又故作坚强的模样看得赫连恕一颗心揪作一团,即便明知她可能又是在做戏,却也不能看着不管。

    “阿皎!”他伸出手去拉她,下一刻,却是眉心一缩,倒抽一口冷气,哼道,“疼!”

    喊疼?徐皎蓦地扭头看过去,见他皱着眉,带着两分可怜将自己看着,心里又是好气又是好笑,这是学会她的招了?装可怜啊!

    可望了一眼他背上的伤处,那伤口以及伤口附近的肉可都是被生生刮去了的,到底有多疼,他方才一声未吭,可不代表不疼。徐皎想着,心口一揪时,本就对他没法硬起的心肠转瞬又软成了一汪水。

    她叹了一声道,“疼的话就好好趴着,别乱动,乖乖睡一会儿。”

    赫连恕倒很是听话地乖乖趴好,一只手却趁势将她的手抓住不放,“你在这儿陪着我!”

    徐皎没有吭声,也没有拒绝,由着他将她的手握着。

    赫连恕摩挲着她的手背,双眸中一片翳色,沉吟了半晌,再开口时,喉咙里好似塞了一团棉花,音嘶声哑,“阿皎,有很多事我都躲不开,只能去做。我没有办法向你承诺我做不到的事,因为我不想骗你。”

    徐皎目下闪了两闪,“其实我都知道,我只是……”

    “心疼我,我知道!”赫连恕紧了紧掌心里的柔荑。

    两人都沉默下来,很多事,很多话,彼此都清楚,不说破,反而还可粉饰太平。

    好一会儿后,徐皎缓下嗓音道,“你身上有伤,别多想了,睡吧!”

    赫连恕却将她的手握得更紧了两分,“伤口疼,睡不着,你陪我说说话吧?”

    “说什么?”今日的赫连都督格外的黏人,倒像个小孩子了……徐皎望着他那张分明还是没什么表情的冷脸,心底忍笑道,还学会撒娇了。

    赫连恕半点儿不知她丰富的心理活动,仍是紧拉着她的手不放,“说说你今日做了什么吧?今日不是上巳节吗?你之前说,要去玉河边踏青赏春?”

    徐皎想道,何止踏青赏春啊,还很是体会了一番亘古不变的婆媳相处,还有个不省心的小姑子。

第270章 祸害玩意儿

    徐皎话都到了嘴边,却又生生拐了个弯儿,“踏青赏春的不就是那样,能有什么新意?倒是今日婉嫔也去了,我瞧着她好像心事重重的样子,你可知道缘故?”

    徐皎本只是随口一问,谁知问完之后没有听见赫连恕应声,撩起眼皮就瞧见他眉眼间的若有所思,她眉尖不由一跳,“你还真知道啊!”

    “皇后与婉嫔皆是出自琅琊王氏,只是皇后是嫡支所出,婉嫔却是庶出的旁支。婉嫔心气儿高,想着自己年轻,可以拼个皇嗣,与皇后一争高下。便以此来争取王氏的支持,只是没有想到却被人泼了一盆冷水,自然心绪不高。”赫连恕语调淡淡道。

    “为什么?”徐皎不解,皇后娘娘这么多年无所出,自然是生不出了,否则如何会甘心让太子记在她名下?反倒是王菀年轻,又圣宠正浓,她要诞育皇嗣更容易。除非……徐皎突然想到什么,小嘴微张,愣愣望着赫连恕。

    后者点了点头,“据我所知,前段时日,皇后将婉嫔叫去她宫中,与她说了些话,婉嫔回宫之后就病了。”

    徐皎喉间艰涩地滚了滚,“如果这话出自皇后口中,未必可信吧?”

    皇后自然想打击王菀,再借着姑侄骨肉的名分,让王菀为她所用。以王菀如今的圣眷正浓,她们若一条心,地位自是巩固得很。何况,还有个太子呢。

    徐皎虽然理智上清楚,这么多年,这么多妃嫔,可显帝膝下犹虚,还能是谁的原因?可是她却不愿相信,如果那是事实的话,对王菀来说,未免太残忍了些。

    她才多大年纪啊!难道这辈子都不能再有自己亲生的孩子了吗?换做任何一个女子,哪里能轻易接受?

    赫连恕点了点头,“这个事哪怕是真的,也没有人敢妄言,皇帝更是绝不会承认。”

    那是自然!这可事关男人的尊严,遑论他还是个帝王,面子观念不知多重呢!

    徐皎错了错牙,“皇帝真是害人不浅!祸害玩意儿!”

    也就只有这姑娘胆子肥到敢这样说当今天子。

    “还有一桩事儿。阿菀跟我说,他问起了画的事儿,话里话外就是要借阿菀的口让我快些将临摹的画带去给他瞧呢。”徐皎这会儿连一声毫无敬意的“陛下”也懒得再说了。

    “那画你确定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其实赫连恕也仔细瞧过,却委实瞧不出什么。

    “没有。”徐皎轻轻摇了摇头。

    两个人闲话的声音若有似无地传到外头,听不怎么清楚,可伴随着那昏黄的烛光,在这雨声潇潇的春夜里,却显出一些别样的温馨来。

    苏勒抱臂站在廊下,听着屋里絮絮的话语声融进淅淅沥沥的雨声中,突然转头对身侧一直静默的负雪笑道,“负雪,你得空的时候教教我凫水吧?”

    负雪目色微微一黯,她方才听见狄大和苏勒两人的谈话,隐约知道赫连都督今日就是为了怕他落水,才会在救他时,后背空门大开,被飞镖射中。

    负雪望着面前男子笑若春阳的脸,略一沉吟,轻声应道,“好!”

    这雨下到半夜就停了,春雨贵如油,清早起来,整个天地间都是一派新景象。花木好似被这春雨一夜之间唤醒了一般,绿得醉人。

    迎着晨光,赫连府上却迎来了一位贵客。

    “甘内侍这边请,小心脚下!”苏勒打迭着满面的笑将甘内侍一行人往院儿内引。

    甘内侍面上没什么表情,淡淡“嗯”了一声就算作罢。

    转眼到了赫连恕所居院落的花厅,张眼却见厅前候着一人,定睛一看,他面色登时微微变了,将讶色掩在眸底,打迭起笑容上前一步,就是弓腰行礼道,“郡主怎的在这儿呢?”

    “甘内侍有礼了。”徐皎朝着甘内侍欠身施礼,“赫连都督受了伤,不轻……昨夜这边的人都是慌了神,所以去将我唤了来,好在如今总算暂且无事了……”

    徐皎说着这话时,眉宇仍是深拢着,满眼忧虑。

    甘内侍听得目下暗闪,见她的脸色不太好,眼下淡淡黑影,容色亦是憔悴,也跟着忧虑道,“竟伤得这般重吗?陛下也是听说了此事,忙差咱家来看……只是,赫连都督身上的差事紧要着,陛下还等着都督进宫复命呢,这……这可如何是好啊?”

    赫连都督自是伤得不轻,否则也不会让赫连府的人慌神到直接去请了郡主来,毕竟,虽然纳征之礼已过,却还未曾正式过门,而郡主也在这里守了一夜,自是说明昨夜的情况很是凶险,以致郡主都顾不得别的了。

    这倒是让甘内侍来此的头一个目的轻而易举地达成了。

    只是,说出他的另一个来意,一双眼睛就直往徐皎面上瞄。

    徐皎果然面泛踌躇,眉间褶皱更深了两分,眼底忧虑如潮涌。她沉吟片刻,抬眼望向甘内侍,嘴角翕张,正待说些什么,通往内室的檐下却传来了脚步声。

    “有劳甘内侍久等,卑职正要进宫向陛下复命!”原是赫连恕来了,居然还换上了那身缉事卫的玄色官服,却衬得他一张俊容越发惨白。

    徐皎望着他,眉心就是狠狠皱了起来。

    甘内侍见着他却是笑了起来,“如此,就要累赫连都督与咱家走一趟了。咱家也是没有法子,赫连都督勿怪。”

    “卑职与甘内侍皆是为陛下办事,彼此都明了,无需多言。”赫连恕动作略显迟滞地拱手作罢,这才转头对徐皎道,“卑职已是无碍,郡主还是早些回府去吧!”

    徐皎望他两眼,垂下眸子,不语。

    赫连恕随着甘内侍进宫,难得地没再骑马,而是与甘内侍一起坐的马车,即便如此,到宫里时,他脸色比方才又难看了许多。甘内侍见他额角都被冷汗浸湿了,心中自有计较。

    到了御书房,拜见了显帝,赫连恕正要开口说昨夜之事,谁知显帝却是一摆手道,“赫连爱卿稍等,朕听说你昨夜受了伤,所以特意请了太医来候着,先给你看看伤势再说别的不迟。”

    赫连恕一双黑眸淡淡瞥过显帝满面的笑,垂下眼,恭敬地拱手道,“多谢陛下体恤了。”

    显帝还真是体恤得很,等到太医来了,解了赫连恕的衣裳,他的脚也好似生了根,没有半分挪动的意思。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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皎皎入怀介绍:
徐皎一不小心穿书成了炮灰女配,逃命时机缘巧合撞上了易装的敌国大佬,为了活着,迫不得已紧抱其大腿。
初次相见,她美救英雄,挂在他身上,含情脉脉,“我对郎君一见钟情。救命之恩,郎君以身相许可好?”
某大佬笑意深深,“好!”
徐皎:开玩笑!只是权宜之计!当不得真啊!
某大佬:不当真?你想始乱终弃?小娘子不讲武德可要不得啊!
徐皎:这是被缠上了?
不要啊——
(攒稿期间,一日一更,每天晚上8:00,我们不见不散!已有六本百万完结作品,不断更不坑,请放心跳坑!)皎皎入怀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皎皎入怀,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皎皎入怀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