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6章 生辰礼
这一日,徐皎又进了宫。
前几日,翠微宫中来人,送了封帖子给她,说是婉嫔娘娘冬月初七的生辰,陛下要为她举办生辰宴,可婉嫔娘娘不想大肆操办,所以向陛下求了恩典,只想请迎月郡主进宫,陪她一起吃顿饭就好。
这婉嫔娘娘正是王菀,数日之前刚得的封号。未正位份之前,便已很是得宠,这刚刚得了封号,一个小小的生辰宴,也能让陛下亲自过问,这后宫佳丽三千,不知又有多少人的妒火要燃起来了。只有徐皎听说这些闲话时,在心里嗤哼一声,显帝就盼着王菀能够福泽于他,让他长命百岁,让他的大魏王朝千秋万代呢,他敢不宠着王菀吗?
徐皎虽不喜那座宫城,可王菀的生辰,她却还是要去的。
早膳后收拾妥当她就进了宫,到了宫门处,彩霞如上回一般领了一顶青帷小轿来接她。
到了翠微宫,她便被直接领进了殿中。
徐皎本以为以王菀此时的圣眷正浓,她的生辰,后宫诸人不管心里作何想,哪怕对王菀恨之入骨,背地里恨不得食她之肉,啖她之血,这表面功夫都会到位,来为她祝寿的人应该不少,翠微宫更该很是热闹才是。
谁知,踏进宫门,她就是微微一愕。翠微宫中竟甚是冷清,与她上一回来时一般无二。
见到王菀,她还没有问出心中的疑惑,王菀是个心思玲珑的,拉了她的手便是笑着道,“我自个儿的生辰,何必那些不相干的人来祝贺?何况,又有几人是真心的祝贺,没得让自己受累还添堵,何苦来哉?所以,我一早便向陛下请了圣旨,今日我这翠微宫闭门谢客.......当然,除了你。”王菀挽紧徐皎的胳膊,冲着她吃吃一笑。
徐皎想着,这后宫之中只怕也难得有王菀这般恣意任性的,也不知是好,还是不好。
将她送给王菀的礼物拿了出来,是一幅王菀的画像,画的正是那日太后寿宴上,她一身月华裙,在扁舟之上翩翩起舞,如谪尘仙子般的模样,身后是漫天星光,恍若与她一同,坠落凡尘。
王菀看着便是不住眼,“阿皎将我画得这般美啊?”
“我自来是看见什么便画什么,可掺不了假。倒是你,莫要嫌我这礼物没有新意的好。我也就这一手画技还能勉强拿得出手了,以致我送谁礼物,都只能想到这个,倒好像我没有用心似的。可天地良心,我真的是绞尽脑汁了,奈何......这礼物毕竟又是雅致又是亲手所绘,足见诚意,最要紧吧,还不花钱。”徐皎笑着道。
王菀被她最后这一句话给乐得笑了起来,指着她道,“你这个促狭的性子哟,往后嫁了人,看赫连都督拿你有没有办法。”
“他拿我有什么办法?难道还敢打我不成?”徐皎眨了眨眼睛,一脸的纯真,语气却透着两分骄横。
王菀摇头失笑,转手将徐皎给她画的画像递给彩云道,“替本宫好生收起来,咱们迎月郡主这一手出神入化的画技,与九嶷先生一般名震九州不过是迟早之事,往后这画可就价值连城了,可不能有半点儿闪失的。”
这还是王菀成了婉嫔之后,徐皎头一回见她。方才她与自己交谈,与从前并无半分不同,都是以“我”自称,语气更是如往常一般无二,倒是方才,她那一句“本宫”,才让徐皎陡然恍惚记起,眼前的人身份已是变了。
她很喜欢王菀从前的模样,可在这宫里,看似锦绣繁华,却不知有多少明枪暗箭,她若不变,说不得连活下去都是困难,可她若是变了......徐皎想想都觉得心里有些难受。
只那情绪不过在心里略微一转,她便已将之深敛,笑着道,“我从前只当你是个厚道的,如今才知道,原来竟也是个会埋汰人的。”
“我哪里埋汰你了?我说的可都是大实话,我敢确定,阿皎的画,有朝一日定能名声大噪。”王菀笑望着徐皎,一番话虽是带了笑,可当中的认真却是浸透到了每个字里。
让徐皎听得微微一怔,好半晌,才扯开嘴角笑道,“你莫要取笑我了。”
“我是说真的。瞧过阿皎画的人,谁不赞一句虎父无犬女?在我看来,阿皎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这是必然之事,只看早晚罢了。”
徐皎望着她一双眼睛里明明白白的真诚,半晌无言。
正在这时,殿外却突然传来一记带笑的嗓音,“说什么呢,这么热闹?”
王菀和徐皎二人连忙收了笑,站起身来,双双屈膝行礼,“参见陛下。”
“免礼。”进殿来的人正是显帝,他挥手让两人免了礼,一边往主位走去坐下,一边道,“今日菀菀有迎月陪着过生辰,朕连这共进晚膳的差事都没能捞着,只能趁着这会儿有功夫快些来看看,也算给菀菀祝贺生辰了。”
显帝一番话说得很是讨巧,倒是没了半点儿帝王之尊,字字句句都透出对王菀的宠爱。
王菀果真一脸的动容,柔声回道,“陛下日理万机,无需为臣妾这小小的生辰操心了。早前甘内侍就已奉陛下之命送了不少的东西过来,臣妾对陛下的恩德感念在心,又要劳累陛下亲临一趟,臣妾这心里更是不安了。”
“你倒也不必不安,都是朕心甘情愿的。为菀菀,朕不觉得苦。”显帝拉住王菀的手,情话绵绵。
徐皎却是听得心里不适极了,目光往他们的方向一瞥,便迅即收回。可那辣眼睛的一幕却还是避免不了地镌刻在了脑海里,挥之不去。
显帝如今已是不惑之年,他常年服用丹药,身子虚胖,脸堂子泛白,就跟一个泡胀了的白面馒头似的,加之王菀如今不过是青葱少女,显帝已是足以做她父亲的年纪,这画面,委实算不上是赏心悦目。
徐皎再想到面前这一幕背后那些腌臜的真相,龌鹾的心思,何止觉得辣眼睛,若非视线收得快,她都想为之作呕了。
“对了,方才在殿外就听到了你们的笑声,不知在说些什么,这么热闹?”显帝许是到底还顾忌着有个徐皎在场,打住了他的情话,转而说起了方才的话题。
“也没什么,陛下来之前,阿皎刚送了生辰礼给臣妾,我们两人正在一道品鉴,说些玩笑话而已。”
第227章 装了半马车
“哦?”显帝极感兴趣地挑起眉来,目光往徐皎扫去,“迎月给菀菀准备的什么生辰礼,不妨拿上来也让朕瞧瞧。”
这大魏上下,显帝自然是想看什么就看什么,谁还敢说个不字吗?
徐皎眼观鼻鼻观心,嘴角始终勾着一抹甜笑,王菀极快地瞥了她一眼,便是笑着朝彩云一招手,彩云忙将手里捧着的那幅,还不及拿下去收好的画像奉了上来,与甘内侍二人一道将之在显帝面前展开。
据说先帝在绘画书法一道上造诣极深,对于一双嫡出儿女在这方面的教导也颇费苦心,自幼就延请名师教导。再说了,出身皇家,见得多了,就是眼界也比旁人高出不少,自是有些眼光的。
显帝一看那幅画,便是笑着赞道,“不错。这画将菀菀画得惟妙惟肖,倒是让朕险些以为菀菀就站在那里了,迎月画技不俗啊!”
“闺房之作,难登大雅之堂,不敢当陛下这一句赞。”徐皎忙诚惶诚恐道。
“你也不必妄自菲薄。你的画说起来,朕也瞧过几幅了,起初的荷花,后来太后寿宴上的观音图,再到菀菀的生辰礼,倒是每一次都让朕惊艳。果真是有乃父之风啊,朕瞧着,比你父亲早期的作品也半点儿不弱,假以时日,怕是当真可以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啊!”
“陛下谬赞,迎月不敢当。”徐皎还是谦虚地垂眼。
显帝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幽光暗闪,“不过说起来,朕从未见过迎月画山水。九嶷先生的巅峰之作,该是山水图啊,不知道迎月可擅长山水啊?”
“山水倒也画过,只是算不上擅长。”徐皎斟酌着答道。
“你这怕又是谦辞吧?朕看你对自己的画技谦虚得很,说是不擅长,朕倒是有些好奇起来了。不知道你的山水与你父亲相比如何?”
“自是不敢与先父相比。而且,父亲的山水,我唯独只在祖父房里,还有我母亲那儿见过几幅,大多都是青绿山水,我也临摹过,但大抵还是只得神韵一二,差父亲尚远。”
显帝听罢点了点头,“朕这儿倒有不少你父亲的画作,改日倒是可以找几幅给你瞧瞧。看你临摹也好,品鉴学习也罢,若是往后迎月能在画技上与你父亲比肩,那可也是我们大魏的一桩幸事。”
徐皎听着这些话,心中并不当真,面上却是一副恭敬又受宠若惊的表情。
等到显帝走了,徐皎和王菀才又重新自在起来。
桌上摆了满满一桌的美味佳肴,当中还有好几样是徐皎爱吃的。
王菀倒了两杯酒,将当中一杯递给徐皎,自己端起另外一杯,冲着徐皎笑道,“来!先干一杯,祝我俩生辰快乐!”
徐皎一愕,这才蓦地反应过来。是了,王菀和景玥本就是同年同月同日生的,这才有了这一场缘分,今日是王菀的生辰,便也是景玥、魏五娘,甚至还有舞阳郡主的生辰。
徐皎心里突然说不出的难受,这几个同年同月同日生的女孩子,如今还活着的,居然只剩王菀一人了。
她顶了景玥的名,又替舞阳郡主成了长公主的女儿,还有魏五娘……这些种种,对着王菀又哪里能表现出来?
王菀见她半晌没有反应,已是蹙起眉来,面泛疑虑,她忙打迭起笑容道,“是!祝我们生辰快乐,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干杯!”徐皎说罢,端着酒杯与王菀的酒杯一碰,而后便是仰起头将一杯酒一饮而尽,端的是豪气干云。
王菀见她这般,也收起方才的疑虑,将酒饮尽了。
徐皎收敛起心绪,决定欢欢喜喜吃一顿生辰宴。
吃到途中时,安福宫却是来了人,来的是太后身边体己的常嬷嬷。与两人见了礼,便对徐皎道,“知道今日郡主进宫,太后娘娘特意遣了婢子来与郡主说一声。今日是郡主的生辰,可有婉嫔娘娘操办,她们也就乐得清闲了。给郡主置办的生辰礼已是送到马车上去了,郡主只管好好玩耍,她老人家近来都睡得早,长公主殿下也是随她,一会儿这边结束了,郡主也不必过去,直接出宫去就是了。谢恩更是不必,她一个外祖母和殿下这个母亲给外孙女和女儿的生辰礼,用不着谢。”
这语气倒果真像是太后啊!
徐皎哭笑不得,将常嬷嬷送了出去。
回过头来就见得王菀看着她,一脸深意的笑,“太后娘娘和长公主殿下待阿皎真好。”
徐皎嘴角翕张,不知该说些什么,王菀已经打住了这个话题,抬手将她的胳膊一挽道,“阿皎这样好,自是讨人喜欢的。何况我待阿皎也很好啊!”说着,她一脸神秘地笑着跟徐皎咬起耳朵道,“我也给你备了生辰礼的,一会儿你走时再给你。”
宴上,王菀多饮了两杯,徐皎却大概知道自己的酒量,又在宫中,除了最开始那一杯,便再未喝过,王菀除了最开始那一杯,也再没有劝过她的酒。
等到一顿饭吃完,王菀已有些醉了,挽了徐皎的胳膊不肯放,嘴里尽是歉意,“对不住,阿皎!这样的日子,你该在家里才是,却被我叫进宫来。可是……这是我的生辰,我不想与旁人一起,更不想一个人,只想……只想和阿皎你一起而已……”
说这些话时,王菀就倚在徐皎的肩头,一边说着,一边声音却是渐渐低弱了下去。
半晌没有听见声音,徐皎转眸一看,这才发觉王菀居然已经睡着了。想起早前王菀与她说过的有关她的从前,和在王氏的处境的那些话,徐皎心里有些发涩,抬手将王菀颊上的几缕乱发勾到耳后。
彩云和彩霞两人忙上前来将王菀从徐皎身上扶起,几个人一起才将已经醉死过去的王菀弄上榻躺好。
彩云见状笑着道,“咱们娘娘,也就只有郡主在时,是真正开心。”
徐皎望着王菀的睡颜,双眸微黯。
“对了,郡主,这是我们娘娘一早就给郡主备好的生辰礼,她方才就担心自己忘了,所以特意知会过婢子,让婢子千万记得在郡主临走时送给郡主。”
那是个看着很是朴实的黑漆匣子,里头装的什么,徐皎不知,可以王菀的心细,必然也是用心挑选过的。
第228章 母爱长寿面
徐皎让负雪将匣子接过,道了一声谢,交代彩云和彩霞照看好王菀,这才告辞而去。
天色已暗,又有太后之前让常嬷嬷传的话,徐皎便没有再去安福宫,径自出了宫。
出了宫门,马车已经候在那里了。赶车的人换了一个,是景钦亲自安排的,是个面貌老实的青年人,从不多话,唤作富贵。上次生伯被人打晕在雪地里,受了伤,又着了寒,需要养上些时日。
见得徐皎,富贵忙行了个礼。
负雪掀开车帘,探头一看,主仆二人皆是一愕。徐皎下一刻有些无奈地笑了,那马车里已经堆了半车厢的东西了,想必就是太后这位外祖母和长公主这位母亲给她准备的生辰礼了。
进一趟宫,只送了一幅没花钱的画像,倒是换了半马车的礼。
徐皎一边笑着,一边扶了负雪的手要登上马车,却还不及登上,就听见身后有人喊道,“迎月郡主,请留步!”
徐皎回头一看,居然是甘内侍,带着两个小内侍快步而来,见得徐皎就是笑道,“总算是赶上了,否则,咱家还要出宫去一趟景府。”
徐皎朝着甘内侍欠身一礼,“可是有什么事儿吗?”
甘内侍笑着一挥手,身后那两个小内侍便是捧着两只匣子上前来,“这是陛下特意着咱家给郡主的赏赐,这左边的是从前九嶷先生的一幅画作,右边则是些难得的画具和颜料,陛下说,盼着郡主潜心修习,什么时候郡主再进宫,将这幅画作换成您画的,却能以假乱真,让他也认不出,那他就高兴了。”
徐皎谢了恩,接了东西,上马车走了。
在马车上,她就将匣子里的画轴取了出来,一看果真是出自便宜爹之手,而且瞧着应该还在那幅青绿山水后才画的。
徐皎一边将画轴重新卷起,一边思忖道,显帝此举到底是心血来潮,还是别有目的?只是想了一路,她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景府到了,她收敛心绪下了马车。让人将马车里的东西都送进明月居去。
“一会儿你和红缨两个辛苦些,将东西先整理入库。”回到明月居,徐皎抬手一指后头小厮和婆子们手里抱着的东西。
“是。”负雪没有二话地应下。
主仆二人继续往里走,谁知抬眼却见厅内有人迎了出来,是赵夫人和琴娘。赵夫人见得她们,又往她们身后一瞥,就是笑问道,“怎么拿了这么多东西?”
“母亲,你怎么在这儿?天色不早了,你还不休息?”徐皎忙上前扶住赵夫人。
“你这孩子,莫不是忘记今天是什么日子了?再晚我也得等你不是?”母女二人一同往花厅里回,徐皎抬眼就瞧见了桌上放着一碗尚热气腾腾的面。
不由一愕,下一瞬陡然明白了什么,蓦地转头,神色莫名地望向赵夫人。
琴娘在边上笑着道,“夫人亲自给娘子做的长寿面,也不知道娘子几时回来,这都是第几回重做了。娘子要是再不回来,这面怕又要重新煮了。”
“我知道你在宫里定然已经吃过宴了,但这生辰,怎么也要吃长寿面的。来,吃几口应应景。”赵夫人拉着徐皎坐了下来,亲自拿起一双竹箸,递到了她跟前。
徐皎望着赵夫人的一双眼,蓦地鼻酸,接过竹箸,夹了一筷头送进嘴里,夸张地笑赞了一声,“好吃!”
赵夫人面上登时现出满足的笑,“好吃你就多吃两口。”
“嗯。”徐皎点着头,甜笑着垂下头去,面汤里腾袅而起的热烟漫上眼睫,让她眼里蓦然有些湿润。
那头负雪和红缨俩已经按着徐皎的吩咐,将那些东西都搬去了库房,登记造册再入库。
赵夫人瞄了瞄那个方向,笑着问道,“怎么这么多东西?”
“哦!那些啊,都是宫里太后娘娘和长公主殿下,还有婉嫔娘娘赏下的生辰礼。”徐皎一边吃面,一边随口应道。
赵夫人面上的笑容却是一敛,转而失望道,“原来是太后娘娘她们赏下的啊!我还以为……”
以为什么?徐皎有些狐疑地抬眼望向赵夫人。
赵夫人顿了顿,蹙眉道,“我只是想着,你和那位赫连都督不是已经定了亲吗?他连你过生辰也没什么表示吗?当初我与你父亲还未成亲时,我过生辰,你父亲可是……”
徐皎全然没有料到赵夫人的思维居然会跳跃成了这样,愣了半晌,再听得赵夫人理直气壮的经验谈,忙抬手让她打住,哭笑不得道,“母亲,我与你不一样。彼时,父亲肯定是千方百计讨好你啊,知道你的生辰那还不抓紧机会表现啊?至于我……那个赫连都督……他不是不知道我的生辰吗?”
徐皎垂下眼睫,遮蔽了眼里的暗光。赫连恕知道她不是真的景玥,又哪里会将景玥的生辰当成她的生辰?不过……说起来,若真等到她的生辰时,赫连恕要是也没有半点儿表示,那还真有些扎心啊!
赵夫人听了徐皎的话,却是恍然大悟道,“是啊,我都忘了,你们虽然有婚约。可这三书六礼都还没有走过呢,问名都不曾,他自然不知道你的生辰。”
“不过……等到他知晓之后,若还是这般表现,那可不行。阿皎啊,这自己的男人,你得自己调教着,要让他时时刻刻都将你记在心上才是。像你父亲……”赵夫人说着,眉心陡然一蹙,让徐皎的心口亦是跟着停跳了一拍。
“说起你父亲,当真是乐不思蜀了吗?这么久没有一封家书也就罢了,居然连自个儿女儿的生辰也忘记了吗?”
徐皎听得心惊肉跳,难怪都说撒不得慌。这一个谎话出口,就要无数的谎话来圆啊!
在宫里吃了宴席,回家怕赵夫人失望,又将那碗她精心准备的长寿面也给吃了,徐皎吃撑着了。夜里躺在榻上时半晌没有睡着觉,便是不由得胡思乱想。
忽而想起赵夫人之前那番话,思忖着怕还得时不时以便宜爹的名义捎封家书回来,虽然不知道这样下去还能骗多久,可她眼下真没有办法多想,只能多骗一日,多平静安稳一日,是一日吧!
忽而又想起宫里,想起王菀,想起显帝,想起那个福星之说,再想起今日显帝的那些话。
第229章 相思病与良药
徐皎突然再睡不下去了,一个筋斗翻起来,将方才显帝赐下的那幅便宜爹的山水图拿出来,在烛火下端详。
显帝此举,到底有没有别的意思?
或许,她该去问问赫连恕?
徐皎一边想着,一边打定主意明日从长公主府回来时先绕道去一趟桐记。这才去了一桩心事般,将画轴收好,重新回去躺好睡下。过了好一会儿,才迷迷糊糊睡着。
谁知,第二日晨起,她还没出门呢,琴娘却是匆匆而来,“今日娘子怕是出不得门了。”
“这是为何?”徐皎惊疑不解,与琴娘一道去了正院,刚跨进院门就见院子里满满当当地摆着二十几口绑着红绸的箱子,两两成双,当中最打眼的就要数那一对被红绸绑了脚和嘴的大雁了,厅内隐隐能听见官媒巧舌如簧地说着好话吉祥话,徐皎却有些回不过神来。
不是说慢慢来吗?怎么突然就来纳采了?之前还未曾与她知会一声。
难道是因为那天晚上,她表现得太猴急了些?不能吧?
下晌时,一张红艳艳、热腾腾的庚贴就是送到了赫连恕的手里。
见着赫连恕嘴角克制不住微微上扬的弧度,一贯冷厉的表情也如融冰一般,变得温暖和缓起来,苏勒忍不住酸道,“这有圣旨赐婚的就是不一样啊,甭管这景家人心里再怎么不乐意,这庚贴还是乖乖送来给了你。”
赫连恕心情好得很,懒得与他计较,将那张庚贴拿在手里端详了片刻,这才将之打了开来。
谁知,这么一看,眼底掠过一抹惊怔,眉心也是颦了起来。
苏勒觉出他神色有异,跟着探头过去一看,就是挑起眉道,“呀!昨日居然是迎月郡主的生辰啊!真是好巧!”
赫连恕面无表情将庚贴合上,目光冷冷往苏勒一瞥,眼风如刀。
苏勒呵呵一笑,“不过没关系嘛,毕竟不是徐二娘子真正的生辰。只是我很好奇啊,阿恕,徐二娘子真正的生辰,你可知晓啊?”
徐皎这头还没有寻着机会去桐记,负雪这里却又拿了个纸团子来,是赫连恕约她见面呢。
这算不算得心有灵犀?徐皎笑笑,这一日从长公主府出来后,便径自去赴赫连恕的约。
赶车的富贵本就是景钦的人,又是他亲自安排的,自有其独到之处。这回,他们也没想着要瞒,直接光明正大约在了一处茶楼上。
到茶楼时,狄大已经候在了楼下,见着徐皎,便是抱拳行礼,一板一眼的,倒果真是没见过几面的生硬。
徐皎带着负雪上了茶楼二楼的雅室,狄大则领了富贵就在楼下大厅里,招待着他喝茶吃点心。
徐皎进了雅室,见得候在里头的赫连恕,张口就笑着道,“你怎么突然要见面?难道你能掐会算,知道我有事儿要找你啊?”
赫连恕一怔,挑眉道,“你有事儿找我?”
这一句便是说他不知道了,徐皎失望地一叹,继而却是笑起道,“也没什么,大抵就是相思病犯了,需要你这剂良药!”
这猝不及防的调戏……赫连恕微微一怔,耳廓又是微微红了。
“怎么?你是不是也是想我了?所以才想见我?”徐皎凑上前来,眨巴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将他盯着。
赫连恕耳廓的血色又深了两分,“如果我说是,你是不是就开心了?”
徐皎眼里生出两分纳罕,这是开窍了?徐皎点了点头,“如果你只说一个‘是’,没有如果那些的,我会更开心。”
赫连恕闷了一瞬,“好吧!下次改进!”
徐皎听得双眸亮起,惊奇地上下打量他,这还真开窍啦?
赫连恕被她看得很是不自在,伸手将她拉到一旁坐下,“说正事儿!”
好吧,一说起正事儿,赫连都督就自带一股子让人浑身热情都瞬间冷却的正义凛然。
徐皎便也歇了逗弄他的心思,不由得正襟危坐起来。他这样郑重其事,难道还真有什么特别正的事儿?
“你找我有什么事儿?”谁知,赫连恕憋了半晌,却是先问起了她。
徐皎有些无语地看了他一眼,这才闷声道,“有两件事儿。”
赫连恕的面色更沉肃了两分,腰背挺了挺,“你说。”
“这头一件,昨日我进宫,显帝与我说了些话,着意问起了我会不会山水画,之后还赏了一幅我父亲的画作给我,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让我临摹,我有些拿不准他是不是有什么别的目的。”
赫连恕听着,一双眸子仍如夜海一般幽深,让人窥之不透。“你便按着他的意思临摹便是,不过可以看一看,那幅画是不是有什么异样之处。”
“你是怀疑……”徐皎眼中掠过一道异光。
“我没有怀疑什么。不过,我们之前不就想过九嶷先生到底是因什么秘密非死不可吗?”赫连恕抬起一双隐现锋芒的眼睛。
徐皎点了点头,“其实我也想过,必然与他在宫里的那段时日有关。他待在宫里那么久,做了什么?”
“这个秘密,必然很是要紧。竟让先帝哪怕拿自己龙阳之癖的噱头来作幌子也在所不惜。而九嶷先生一介书生,最出彩之处就在他的画技上……”
后头的话,不需赫连恕说得太直白,徐皎已经清楚,她双眼有些发愣地望着窗外,面色微微变了。
赫连恕见她这样,叹了一声,伸手过去,将她放在桌面,有些微凉的手笼在掌心,“本来,这些事儿与你无关,可你毕竟担了景玥之名,又有这么一手画技,也许是冥冥中自有注定吧!眼下,怕已是不能独善其身了,既是如此,咱们倒还不如早作准备,倒还不至于太过被动。”
“我明白,你用不着担心我。我虽不喜欢这些阴私之事,可如你所说,我既担了景玥之名,有些事儿便避不开。何况……我对九嶷先生敬仰,还有我母亲……哪怕为了她,这件事我也不会袖手旁观。”
赫连恕紧了紧她的手,望着她一双灼灼熠熠的眸子,勾起唇角笑了。这个小女子,总好似有无尽的勇气和力量来面对未来,哪怕前路再凶险不平。
“第二件事儿呢?”两人执手默默了一会儿,赫连恕才又问道。
徐皎望着他的眼神却有些奇怪起来,“怎么突然就上门纳采了,也不曾问过我?”
第230章 见丈母娘
赫连恕没有想到是这个,喉间一滞,低头避开她的视线,连带着咳嗽了两声,“就是……又想了。”
“想什么了?”徐皎双眼亮晶晶,紧紧盯着他问道。
“不是你说的吗?若能醒来就瞧见彼此,也挺好。”赫连恕嗓音低磁地应着,耳朵尖却还是可疑地泛了红。
徐皎心里都快笑翻了,到底想着已是有进步了,得慢慢来,也不能一口就吃个大胖子,遂忍了笑,只是翘了翘唇角。
“我事先没有知会你,生气了吗?”赫连恕低声问道。
“倒也没有,偶尔这样也算惊喜。不过,往后你若有什么事儿都与我多商量,我当然也会很高兴啊!”徐皎趁机来了一番机会教育,赵夫人说的,自己的男人自己调教,这话她深表赞同,且正打算身体力行。
上辈子不是有句话说的好吗?好男人都是教出来的,坏男人都是惯出来的。
听她说没有生气,赫连恕悄悄松了一口气,“没有气就好。我拿到庚贴才瞧见,昨日是你的生辰,我却半点儿表示也没有,你……生气了吗?”
赫连恕从前虽不近女色,但也不代表他半点儿人情世故都不懂。就是苏勒等人的生辰,他每年也总要有点儿表示的,何况,他和阿皎如今关系不一样。而且,昨夜听苏勒那明显带了两分幸灾乐祸的语气,他就知道定是糟了,这才赶忙约了她见面。
徐皎望着他眼里有些藏不住的紧张,微愕,继而笑道,“你该不会就是为了这事儿才约我见面的吧?”
赫连恕没有应声,可却垂下眼,避开了徐皎的视线,更是喉间发痒似的轻轻咳嗽了两声。
见状,徐皎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心里闷笑不止,她到底没有忍住,伸手就是戳上他的脸颊,“赫连恕,你也太可爱了吧?”
可爱?赫连恕的眉心一竖,一个大男人怎么能被说可爱?
不待反驳,戳在他颊上的手改为夹住他的颊肉,往两边一扯。
这还真是……反了天了!
赫连恕双眸一眯,入目却是她笑弯的眉眼,他心里的气倏然一瘪,罢了,她高兴,就随她吧!
“看来,你没有生气?”赫连恕任她蹂躏着自己的脸,眯眼将她看着道。
“我没有气啊!那又不是我真正的生辰!而且,我昨日已经收到不少礼物了,挺开心,却也有些说不出的复杂。”徐皎叹道。
赫连恕恍然,他大概懂她的感觉。毕竟,这些礼物都是给她的,却又好像不是给她的。“你也别想太多了,换一个人,哪怕是真正的景玥也未必能得太后和长公主喜欢,能让婉嫔待之若亲姐妹。”
知道他在宽她的心呢,徐皎点了点头,“或许吧!”瞄向他时,眼底却滑过一抹狡黠,“不过,我虽没有生气,我母亲却有一点儿。”
“什么意思?”赫连恕刚刚松懈的心弦陡然又是紧绷起来。
“昨夜我回府时带了不少东西,我母亲起初还高兴着呢,后来听我说是太后和长公主殿下,还有婉嫔给的赏赐,便有些失望。问我,我和赫连都督都有婚约在身了,我的生辰,你怎么半点儿表示也没有?是不是……对这桩婚事,或是对我这个未婚妻子不太满意啊?”
徐皎一边说着一边斜睐着赫连恕那张八风不动的俊脸微乎其微地变了色,心里早就笑翻了。
“阿皎!”赫连恕突然抓住她的手,一脸正色道,“早前赵夫人不是说了,想要与我见一面吗?如今也差不多是时候了,我尽快安排一下,你看可好?”
连着下了几日的雪,好不容易天放了晴,整个凤安城在阳光下,都变得晶莹剔透了。徐皎说动赵夫人,趁着天气好,出去逛逛,恰逢弘法寺又有法会,母女二人便一道去了弘法寺进香。
雪后的弘法寺,与上一回初秋所见不太一样,更是古朴素美,让人生出远离红尘喧嚣之感。
拜了佛,又上了功德,母女二人才从寺里出来。
马车行到山门处,缓缓停了下来。
“怎么回事儿?”赵夫人正与徐皎闲话呢,见马车停下来,不由皱眉问了一句。
“晚辈赫连恕特在此恭候赵夫人!还请夫人拨冗一见。”外头骤然响起一把清越到有些冷冽的声音。
赵夫人蓦地转头往徐皎看去,“你不会一早就知道吧?难怪今日非要诳我出来,还陪我进香这么好,方才又不肯在寺里用斋饭……”
徐皎挽住她的胳膊,吃吃一笑,“不是母亲说的想要见他一面吗?”
赵夫人见她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切切将自己看着,叹了一声,抬起手轻戳了她脑门儿一下。
她自然是想见人的。赵夫人瞪了徐皎一眼,转身揭开车帘,探头望了出去,就见着前头站着一人一马,俱是一身黑色。
那大黑马是威风凛凛的模样,站在马前的年轻人一身玄衣,长身玉立,腰背挺直,身上自有一股子说不出的贵傲之气。
只是人到底冷漠了许多,没有大魏时下受欢迎的男子身上的温润之气。
若非赵夫人一早便被徐皎打过预防针,头一眼见着,怕是就要皱眉头了。
“赫连都督既是早有安排,缘何不陪着我们一同上去进香?”赵夫人笑问道。
“回夫人的话,晚辈身上杀伐太重,不敢入佛寺,污了佛门净地。”赫连恕沉声应道。
赵夫人听罢,却是笑道,“你倒是坦白。”
“晚辈是做什么的,夫人一早便知,晚辈遮遮掩掩有何用?反倒失了磊落。”赫连恕抬起眼来,却瞥见赵夫人身后,徐皎正朝他挤眼睛呢,便又面无表情垂下眼去。
赵夫人听着点头道,“堂堂男儿,自是该行事磊落,才不失风骨。赫连都督打算就在这儿与我见这一面?”
赵夫人话锋陡然一转。
徐皎蓦地瞥了她一眼。
赫连恕则忙道,“自然不是。晚辈在这附近新置办了一处庄子,早前也没空多去瞧瞧,今日正好请夫人去帮着掌掌眼。”
徐皎一翘嘴角,这是逛自个儿的产业啊?不错嘛,也不知道是谁的主意?杜先生?还是苏勒?他身边无论老少,还都是单身汉,不过三个臭皮匠赛过一个诸葛亮,应该不错吧?
赵夫人听罢,点了头,“那便请赫连都督前头带路吧!”
第231章 就当聘礼吧
赵夫人言罢,放下了帘子。
“是!”赫连恕应了一声,悄悄舒了一大口气。
马车沿着官道又走了好一会儿,才转向了乡间较窄的路,等到再停下来时,已经到了庄子门口。
这庄子背靠着一座矮山,山下便是一望无际的良田。
庄子里三进的院落,都是大青砖垒成,屋舍俨然。他们到时,已有庄头领着几个人候在庄门处了。许是早就知道有女眷,还有庄头娘子也领着两个收拾齐整的婆姨。
走进庄门,赵夫人顺势问起,“这庄子有多大,都种什么,亩产多少啊?”
赵夫人自己不差钱儿,产业多得平日都不见得关心,可考察起未来女婿的家底,倒是问得仔细。
“我只知道这庄子有差不多四十亩田地,三十亩上田,十亩中田,另还带了这一片山地,种的都是果木。庄子上还有一片池塘,和一些圈舍,养些牲畜。”赫连恕淡淡应道,面色间带出两分浅淡的无措,“具体的……王庄头,你来与夫人细说。”
说着,赫连恕往那庄头看了过去。
王庄头立刻会意,忙上前对赵夫人道,“夫人,这庄子上下大事小事小的最清楚不过,您要问什么,小的都能说个全乎。”
赵夫人瞥了一眼赫连恕,收回眸光,笑道,“那好啊,那你与我说说……”
两人一边说着,一边迈开步子。
赫连恕被抛在后头,长舒了一口气,差点儿没抬手擦擦额头的汗。
“这么紧张?不像你啊,赫连都督!”带笑的软嗓响在耳畔,徐皎也落在后头,正歪着头,冲着赫连恕一脸奚落的笑。
“我是紧张,比面对千军万马更甚,你就莫要取笑我了!”赫连恕一边瞄着前头赵夫人的背影,一边迈开步子跟上,低声道。
徐皎拉长嗓音“哦”了一声,“我会记得告诉我母亲,她在你眼里,比千军万马还要吓人!”
赫连恕眉心一攒,往她望去,入目是她一双布满了星星点点笑意的明眸,他就知道,自己是被她捉弄了。
徐皎这会儿心里满满的都是欢喜,他会这么紧张,不就是因为他在意自己,想要获得她母亲的认同吗?
两人相视一笑,默默迈开脚步,跟上前头两人的脚步。
经过徐皎这么一打岔,赫连恕紧张的情绪总算是和缓了两分。
“你什么时候置办的这处庄子?”徐皎随口问道。
“前不久的事儿。”想到什么,赫连恕目光往她一瞥道,“过户时契书都是写的你的名字。”
“我的名字?”徐皎一惊,“为什么?”
“不为什么,你就当……是聘礼吧!”赫连恕说完,便已大步朝着赵夫人身后追去。
徐皎望着他的背影,眉心却是紧皱起来。
走了一会儿,徐皎突然双眸一亮,就是快步走上前去。前头好几棵柿子树,成了一小片林子,雪后柿子红,后面是银装素裹的山林,这柿子被压在雪下,就好似一盏盏红灯笼似的,看着便是喜人。
“你这是想画,还是想吃啊?”赫连恕走到她身边,与她一同仰望着头顶红彤彤的柿子。
徐皎转头瞪他一眼,什么想吃?说得她就是个吃货似的。好吧!她就是个吃货……这也算是了解她啊!她也真的只能想到画和吃这两样。
徐皎双眸滴溜溜一转,对他道,“想吃啊!你替我摘几个下来?”
“好啊!”赫连恕应得干脆,下一瞬,足下一点,人便已腾空而起,三两下就窜上树去了。
“欸,你等等……”我还在树下呢!徐皎的话还未说完,就见着他的动作之下,那些柿子树摇晃起来,上头的积雪簌簌而落,尽往她兜头撒下来。
她轻叫了一声,下意识地抱住了头。头顶上却是飞来一片黑云,将她整个罩住,熟悉的冷冽气息侵袭鼻端,雪全被适时抛过来的男子披风给兜住了,没有半点儿落到头顶。
徐皎愣了半晌,抬起眼时,那一阵雪雨已是过去,眼前是一双皁靴,视线往上走,某人用外袍下摆兜着好几个柿子,正面无表情望着她,只眼底却有些闪烁。
徐皎哼声道,“赫连都督,你是不是忘了自个儿走的不是春风化雨的路子?”他的功夫可是实打实练出来的,劲道刚猛,动作虽快,却绝对不轻。
赫连恕咳咳了两声,“一时忘了!”那披风本是用来兜柿子的,谁知却变成了兜她……赫连恕望着自己玄色披风下,那一张双颊红润,雪肤红唇的莹润小脸,微微眯起眼来,眼底有笑意——好大一颗柿子!
徐皎没有瞧见他眼底的笑意,走过去,从他兜着的柿子里挑了一颗又大又红的,剥开来,一口咬下去,滋味美得她瞬间舒展了眉心,眼里冒出了星星,这才睐他一眼道,“看在这么美味的柿子上,原谅你了。”
徐皎又咬了一口,甜津津的,真的好吃!她踮起脚尖,将手里吃了一半的柿子举到赫连恕唇边,“你也尝一口!”
赫连恕不喜欢吃甜,不过垂眸看着她一双清澈亮透的眼睛,略一沉吟,终究还是张口咬了一口柿子肉。
“怎么样?甜吧?”徐皎巴巴儿地问道。
“甜!”赫连恕斩钉截铁。
徐皎望着他,眯眼笑,是甜,就着某人的美色,更是秀色可餐。
“咳咳”后头突然传来两声咳嗽,徐皎蓦地醒过神来,转头往后一望,就见着赵夫人正望着他们,面上瞧不出什么,只望着徐皎的眼神很有两分恨铁不成钢。
边上琴娘和王庄头等人看着他们,面上皆是想笑又不好笑的表情,很是耐人寻味。
赫连恕还是面无表情,可耳根却悄悄泛了红。
徐皎有些讪讪,低下头,默默将手里剩下的柿子肉吃了个干净。
等到用膳时,吃食俱是这庄子上出产的,原料新鲜,味道也是不错。
徐皎这个吃货吃得很是心满意足。
吃罢了饭,上了消食的茶水,徐皎刚端起呷了一口,赵夫人便是道,“阿皎先出去吧!我有几句话要与赫连都督说。”
“啊?”徐皎愕然了,看看赵夫人,又瞥了瞥神色端凝的赫连恕,有什么话是不能当着她的面儿说的?
赵夫人没有说话,瞪了她一眼。
“出去吧!”赫连恕望她一眼,给她略使了个眼色。
第232章 过关了
徐皎不甘不愿地一边看着赵夫人,一边站起身来,磨磨蹭蹭,过了好一会儿,才走出屋去。
赵夫人看着,气得笑了,“都说女生外向,如今瞧着,我倒是信了。”
“赫连都督方才可瞧见了吧?我这女儿……一颗心都偏到你身上去了,方才那样,竟是怕我这亲娘会将你吃了呢。”
赵夫人的语气里听不出明显的怒意,恨铁不成钢的意味却甚是明显。
赫连恕忙垂首道,“夫人是长辈,可以直呼晚辈的姓名,倒是莫要一口一个赫连都督的,折煞我也。”
“那你家中长辈如何称呼你?”赵夫人从善如流道。
“晚辈没有表字,夫人便唤我阿恕吧!”赫连恕在心底悄悄松了一口气,面上仍是正襟危坐。
“那好,我便托大,唤你一声阿恕吧!”赵夫人道,“阿恕!”
“是!”赫连恕本就笔直的腰背又挺了挺。
“早前陛下赐婚的圣旨颁下时,我其实很有些排斥。说实在的,我只有阿皎这么一个女儿,她是我和她父亲的掌上明珠,自幼娇养着长大。这一不留神,居然就到了出嫁的年龄。我与她父亲从来没有想过要让她嫁个多么显赫的人家,只希望能寻个待她一心一意的人,和善本分的人家,能够让她安安稳稳地过好自己的小日子,平平顺顺地走完这一生。”
“我理想中的女婿是个读书人,性子温和,与她有共同的爱好,能够跟她和和气气的,闲时小俩口还能一起品品画,读读书,而你……并非我心目中女婿的人选。”
赵夫人说这些话时,目光一直紧紧盯在赫连恕面上,想从他的表情中瞧出些许端倪来,奈何赫连恕始终是一副八风不动的模样,要从他细微的表情变化中察觉到什么,委实比登天还难。
不过可以确定的是,他至少没有因着赵夫人这席话而心生不满。
赵夫人瞧不出什么来,索性也不为难自己了,又继续道,“不过因着是陛下赐婚,哪怕是我再不情愿,也是没有办法。当日阿皎看出来了,便与我说,你是她看中的。还与我说了一些你们相识的经过,阿皎是个报喜不报忧的性子,她说你救过她几次,我知道,情况定是远比她与我说的,要更加凶险,撇开别的不说,只是这一点,作为母亲,我要与你道声谢。”
赵夫人说着,竟是朝着赫连恕欠身一礼。
赫连恕慌忙避让,“夫人不可。你这般是要折煞晚辈了。”
“好,那我便也不与你多礼了。反正如今你与阿皎已有婚约在身,咱们迟早是一家人,一家人不说两家话,等到成了亲,阿皎便是你的妻子,身为男儿,照顾保护自己的妻子,本是分内之事,你说呢?阿恕?”赵夫人顺势将身子挺直,微笑着道,语调比方才亲切了两分。
可赫连恕却更是正色应道,“这是自然。夫人放心,往后,只要我还活着,就定会护好阿皎。”
赵夫人听着,点了点头,“我方才是瞧出来了,你确实是阿皎自己看中的,她一颗心都全扑到你身上去了。我这做母亲的即便再不放心,也只能由着她,只盼你往后能待她好一些,你方才说的话,我记在心里,也信你。不过……你要活着,你活着,方能好好护她。”
赵夫人说这番话时,双眸沉静,将赫连恕望着,真正语重心长。
赫连恕一双眸子乌沉沉,眼底有更深层次的情绪被掩埋其中,他默了一瞬,却是站起身来,朝着赵夫人长身一揖道,“夫人之言,赫连恕铭记在心,赫连恕不与夫人保证什么,往后如何,但请夫人随时看着便是,夫人的信任与重托,赫连恕定……生死不负!”
男子的声音低磁沉抑,却字字铿锵,落在耳中皆是重若千钧,赵夫人望着他,眼底却是终于露出欣喜的笑意来,“还叫我夫人?”
赫连恕会意,略一停顿,缓声唤道,“伯母!”
徐皎坐在屋外檐下的一张藤椅上,抬眼便是远山雪景,庄园乐图,可她却半点儿欣赏的兴致也无。一直竖着耳朵听着后头屋里的动静,悬着的两脚百无聊赖地晃啊晃。
也不知过了多久,掩上的房门骤然“吱呀”一声轻启,徐皎立刻跳了起来,转头就奔了过去。
“母亲,你们说完话了?”赵夫人走在前头,徐皎奔过去便携了她的手,一边问着,一边眼睛却在往赫连恕身上瞟。
赵夫人用眼睛啐了她一声没出息,抬起手指轻戳了她的脑门儿一下,“仔细看着,少了一根儿头发丝儿没有,怎么?还担心为娘我吃了他不成?”
徐皎一滞,不好意思道,“我当然知道母亲不会,可是……我还是担心嘛!”
那声音软糯,表情更是娇俏,赵夫人无奈地一叹,“那现下放心了?”
徐皎将她的手挽得更紧了些,“这么些时候,母亲在里头和他说什么了?”
赵夫人没有回答她,淡淡睐她一眼,目光落向身后的赫连恕,“阿恕,天色不早了,咱们还是早些回城吧!”
“是!”赫连恕没有半分异议地在徐皎纳罕的目光中转身而去,去准备车马了。
“母亲刚刚喊他什么?”徐皎惊怔地望向赵夫人,阿恕?她没有听错吧?
赵夫人没好气地瞪她一眼,“你呀,也算运气好,歪打正着,倒还真给自己寻了个好郎君!”
徐皎听罢,更是惊奇不已,“母亲的意思是,他过关了?”又是喊他阿恕,又是夸他的?
“母亲快些与我说说,你们都说些什么了?母亲——”徐皎心里百爪挠心似的,扯住赵夫人的手用力摇了摇。
回凤安城的路上,徐皎软磨硬泡的,到底从赵夫人口里套出了不少话,听到了赵夫人暗地里观察赫连恕的心得,也知道了他们谈话的大致内容,再听到赫连恕对赵夫人保证的那些话时,她心里甜滋滋的。
再想到赵夫人对赫连恕说的那句,你要活着,才能护她的话,登时是百般滋味在心头。
她挽紧赵夫人的胳膊,紧紧挨在她肩上道,“母亲,你真好!”眼角却悄悄泛了红。
赵夫人抬手顺了顺她的发,叹了一声道,“看来,也确实该快些为你筹备嫁妆了啊!”
第233章 怀疑与直觉
赵夫人居然也是个雷厉风行的性子,头一日才说要加紧给徐皎筹备嫁妆,第二日便是行动起来。
景钦从外头回来时,就瞧见了络绎不绝从蘅芜苑中出来的商户,个个都是一脸笑容,欢喜非常的样子。
他驻了驻足。
边上的门房瞧见,不用他发问,便是乐呵呵地替他解惑道,“这是二夫人在给二娘子筹备嫁妆呢!真是大手笔啊,这满凤安城叫得出名号的商家都来了,说是二夫人放出话来,多少钱不要紧,可这东西一定要好,要快,说不得,咱们二娘子成亲时,这是要十里红妆了,到时还不让这满凤安城的人都看傻了眼?”
门房越说越是兴奋,想起二娘子成亲时的风光,都不由与有荣焉。
谁知,景钦却面无表情地收回视线,就径自迈开了步子。走了两步,又脚跟一旋,转了方向。
他身后,一直屏着呼吸,大气都不敢出的二水一边瞪了多嘴的门房一眼,一边快步跟了上去。
门房住了嘴,纳闷儿地一挠后脑勺,他没有说错话呀!尽说的是好话了,怎么瞧着二郎君不怎么高兴的样子?就连往常常见的笑脸都没有了,直接黑了脸?而且不是要回府吗?怎么又出去了?
紫衣卫衙署,紫副统领大步入内,进了大门,立刻便有一道也是一身紫衣,面覆精铁面具的人影迎了上来。
紫副统领脚步不停,继续往前,那人便也跟在他身后,一边走一边道,“方才诏狱那头传来消息,验尸结果已经出来了,这是尸格,请副统领过目!”
紫副统领的脚步陡然一刹,同时伸手往后,那人忙将手里的尸格奉上。
紫副统领很快将尸格上的内容扫视完,“毒在帕子上?”
“是!这毒是染在帕子上的,她用来擦了眼泪,将之润湿,再擦嘴角,如此这般才可服毒自尽。”
“倒是高明!”紫副统领露在面具外的一线薄唇轻抿,这帕子是女子私物,贴身而藏,又瞧不出异样,即便是紫衣卫也是疏忽了,并未将之收走。
高妈妈假借熬不住酷刑,想要招供,让人将她放下刑架,她借此服毒自尽。
“也算不上多高明,这不恰恰是不打自招吗?”那个属下却别有一番见解。
“死无对证罢了!”只能证明有问题,却不能证明到底是什么问题。现在人也死了,不还是一无所获吗?“可查清是什么毒了?”紫副统领沉吟片刻,又是问道。
“具体是什么毒药不知,不过仵作验出毒药当中有一味乃是赤蝎尾。”
“赤蝎尾……大漠。”紫副统领一双眸子转而深幽。
“看来,这兰舟多半还真是北羯人的老巢。只是可惜,如今怕是已经查不出什么了。”那手下叹道。
“不还有一条线索吗?”紫副统领语声淡淡。“莲房放出去了吧?”
“是。不过,这莲房当真有问题吗?这些时日可没有瞧出什么异样来。”
“有没有问题,过些时日,自见分晓。让人跟紧些,别漏看了什么。特别注意她和朝中哪些人有没有接触。”紫副统领说着,反手将尸格递了回去,等那手下一接过,他便是迈步疾行,走了两步,却又骤然停下,迟疑了一瞬,方道,“知会一声,让他们格外留意着缉事卫是否与莲房有什么接触!”
“缉事卫?副统领怀疑赫连都督?”那手下面具后的声音惊得有些变了,“为何?难道因为赫连都督是胡人?也不是所有的胡人都与北羯有关吧?而且,他还是陛下亲封的缉事卫都督,更要紧的是,他还是文楼之主。”
“只是一种直觉。文楼之主不能证明什么,毕竟,如今的文楼已不是从前的文楼了。”紫副统领说罢,人已转身走了。
这番部署下晌时就已传到了宫里。
“所以说,他这是怀疑赫连恕啊?”显帝一边拨动着拇指上的白玉扳指,一边似是漫不经心地问道。
“是啊!陛下这下可以放心了吧?看样子,景二郎君对这位未来的妹婿不只不满,还疑心甚重。”甘内侍笑眯眯端上来一盏茶。
“也未必就能完全放心。”显帝接过茶盏,轻轻撇了撇茶面上的浮叶,“也怪朕之前只想着顺了皇姐和婉嫔的心意,竟忘了……他们若是成了亲戚,这紫衣卫和缉事卫岂非又成了一家之言?那朕成立缉事卫的初衷岂不就白费了?”
甘内侍早就修炼成精的,这会儿只是憨憨笑着,并不搭话。
当然了,显帝也用不着他搭话,“只是,这赐婚的圣旨已下,朕总不能出尔反尔,朝令夕改……不过,确实也不能让他们往后有一家子相亲不疑的可能,所以……还是得想个法子,甘邑,你说呢?”
“还有……这赫连恕是不是也确实有什么地方值得人怀疑?”
赫连恕这头也听说了紫衣卫抓去诏狱的兰舟老鸨死在了审讯室里,而其他确定没什么问题的人则都被放了出来。
只是兰舟已是被查封,这些人也是无处可回。
“让他们捡着要紧的盯着!”赫连恕沉声道。
“是。”苏勒忙应下,不敢去问“只是盯着,当真不管了吗”这样的话。毕竟人被抓进诏狱,他也未曾想过要管。那次的事儿,当真是惹怒了他。阿恕这人面冷心热,对身边的人自来重仗义,可那些人居然动了他在意的人,就要有勇气承受他的怒火。
“牙帐可有消息传来?”赫连恕默了一瞬,又问起这段时间每隔一段时间就会问起的话。算起来,他那封信送回去应该已经一个多月了,按着大汗的性子,怎么也该有动作了才是,怎么会这么安静?
苏勒却还是摇了摇头,“并无。王庭中也没什么大事发生。只是,听说大汗近来的脾气很有些暴躁。”
赫连恕眉毛都没有挑上一下,不暴躁那才奇怪了。他那性子,也许用不了多久,就会有动作了。“今年的雪下得可大?咱们营中可受了灾?”赫连恕暂且压下此事,问起了其他。
“雪自是下得大,不过还算应对及时,有些损失,但不大。你说了的,人最要紧,所以……大家都好好的,就没什么大不了,不是?”
第234章 直男癌会哄人了
赫连恕听罢,点了点头,“让归仁多多关心营中将士,家有老幼妇孺的,按着往年的惯例,多分一些补给。”
“都知道,你不用挂心这些琐事。”苏勒叹一声,阿恕这个人就是这样,只要担在自己身上的责任,无论有多重,他都不肯有一刻卸下。可他只是一个人啊,一个人再怎么强大,也终归会有累了倦了的时候。
这个时候,就觉得有徐二娘子真好,或许有她在,阿恕才会有偶尔只为自己而活的时候吧?
“对了!还有一个消息,我想还是该告诉你!”默了半晌,苏勒突然迟疑道。
赫连恕转头往他看来,入目是苏勒欲言又止的脸,他一双眉陡然就皱了起来。
徐皎这些时日被赵夫人拘着筹备嫁妆,真是苦不堪言。她能够用画笔描出最美丽的花朵,最绚丽的风景,可让她做针线,就真的是为难她了。
赵夫人本来觉得她画画这么有天赋,自是天资灵巧之人,即便不能绣得多么巧夺天工,但那绣活儿也得稍稍拿得出手,好歹往后成亲,要给自己的夫君做些贴身衣物之类的吧?
谁知,徐皎十根手指头都被扎了个遍,却连一条帕子的锁边都缝得歪歪扭扭,像只蜈蚣似的时,赵夫人终于抽着额角承认自家这个女儿,确实没有这方面的天赋,只得放弃。
至于她房里的负雪和红缨,也都是舞刀弄枪的,哪里会弄这个?
好在太后和长公主想必也是想到了她的这个处境,特意给她挑选了一个管事姑姑和两个侍婢,一并送了来。
这管事姑姑自然是能干得很,那就是内外管家一把罩。两个侍婢的用途与负雪和红缨也全然不同,自然也都是能干的。别的且不说,至少绣活儿这块儿赵夫人在考察了一回两个侍婢的活计后,就彻底放下了心,将徐皎的喜帐、枕巾什么的,都一并交代给了她们。
徐皎捧着自己备受摧残的十根手指,险些感激涕零。
这一日,借着赫连恕相邀,赵夫人这才大发慈悲放过她,让她得以出府散散心。
赫连恕亲自到景府来接她,随她一道上了马车,就被她拉着好一顿哭诉,“你不知道,我母亲真是狠心啊!你看看……我这手都成什么样了?我这手是干什么的呀?我这手是画万里山河,绘锦绣风月的,结果被一根小小的绣花针给摧残成什么样了?”
徐皎捧着自己的手,一双满含热泪的眼睛湿漉漉地将赫连恕望着,端得是可怜可爱。
赫连恕嘴角牵了牵,“伯母也是为你好。她哪里狠心了,她分明比谁都心疼你。”
“你居然还向着我母亲说话?哦……我知道了,你就是想娶了我,让我到你家里给你做衣服做饭,给你当牛做马啊?”徐皎哭唧唧,望着赫连恕的眼神满是指控。
赫连恕哭笑不得,“我什么时候那么说了,你可别冤枉我!”
“你没有那么说,可你一点儿也不心疼我!”徐皎将头往手弯处一埋,呜呜哭了起来。
赫连恕明明知道她多半又是装的,却还是眉心一皱,无奈地一叹,伸手过去,将她的手轻轻拉过来一看。
那双纤巧素白的手还是如从前一般的美丽,只是指尖上确实留着不少的针孔,没有她说的那样夸张,而且都已经结痂了,不过落在赫连恕眼里,还是让他心口微微一揪,眉心也跟着蹙起。
下一瞬,便是轻叹着直接从衣襟里掏出一个瓷罐,打开后,就蘸了些药膏轻轻抹上徐皎的手指。
药膏抹上指尖,微凉,徐皎下意识地缩了一下手指。
“别动!”赫连恕沉声道,将她的手牢牢拉住,不重,不至于弄痛她,却也绝不容她轻易挣脱。
他蹙着眉,那常年握惯了兵刃,指尖上起满了茧子的手用轻柔的力道为她抹着药。
徐皎望着他低头专注的神情,那长长的眼睫垂覆下来,在他眼下投下两道暗沉的影,徐皎弯起嘴角笑了起来,心里嘟囔道,一个大男人,怎么睫毛那么长呢?
察觉到她的注视一般,他微微停顿了一下,抬起眼来看她。
徐皎笑道,“你还随时随地带着药膏呢?”
“家传金疮药,出门必备啊!”赫连恕用沉冷的语气说了一句俏皮话。
徐皎眼底笑意蔓延,点了点头,“确实有备无患!”
“毕竟有些人太容易受伤,又娇气得很。”赫连恕抹完了药,抬起眼来,与她四目相对,深幽的眸底难得地现出两分柔软的笑意。
徐皎更是不怕他了,得寸进尺地直接往他怀里一靠,“所以……你还是心疼了,是不是?虽然我这伤口再不抹药明天也就痊愈了?”
她还好意思说啊,刚才也不知道是谁哭天抢地的,好像就要伤重不治了似的。
赫连恕抬手搂住她的肩膀,眼里笑意闪闪,下巴抵在她的头顶,轻轻“嗯”了一声。
徐皎听得更是心满意足了,眼儿都笑得眯了起来,手指扯着他的衣襟,将衣带在手指上绕啊绕的,“你今日怎么想起要约我出来?还专程在母亲那儿过了明路,可是知道我在受苦,特意来解救我的?”
赫连恕话都到了喉咙口了,又打了个转儿,咽了回去,算了,他若实话实说,有些人怕是又要不依不饶一回。
于是他含糊道,“主要是……有事找你。我当然也是想见你,不过今日是有人想要见你,不怎么方便出面,所以特意借着我的名义约你出来的。”
他这功力还不够啊!徐皎听他那生硬的语气就知道开头那些都是哄她的,不过也难为他一个直男癌为了哄她,连想见她这样的话都搬出来了,已经是大大的进步了。
徐皎不与他计较,当作没有发现,转而疑惑道,“谁要见我?”
“李焕!准确地说,也不是他要见你。”赫连恕低头望着自己玄黑的衣带绕在她纤白的手指上,对比得格外强烈,显得她那手指更白更细了似的。他喉间一滚,伸手过去将她的手指抓住。
“是我阿姐?”徐皎恍然,继而神色间又现出两抹不解来。徐皌和她有默契,不到万不得已不见,何况还是这样大费周章。
“其实是李焕想要你一道来吃一顿饭,这才有此安排。”
第235章 不同寻常的筋骨
居然只是为了吃饭?徐皎又一次愕然,等等……想到了什么,徐皎神色微微一变,她这些日子自觉深处苦海之中,浑然忘了不知不觉就已到了腊月。
昨日刚喝了腊八粥,今日是腊月初九,腊月初九在书里是个特意提到的日子——徐皌的生辰。
“今天是什么日子想起来了?”赫连恕见徐皎那副讪讪的笑脸就看出来了。
徐皎悄悄一吐舌头,“我这些时日忙昏头了,将这事儿给忘了……那个,我这个妹妹是不是有点儿太不称职了?糟了,你刚才也不早些提醒我,我还没有给她准备礼物啊!”
“我为了以防万一,特意早些接你出来,现在还来得及去荣宝斋挑选一件礼物。”赫连恕语调淡淡。
徐皎微微一愣,继而笑开了花,凑上前,便是在赫连恕颊上响亮地“啵”了一声,“阿恕,你真好!”
徐皎记得徐皌喜欢红珊瑚,正好在荣宝斋瞧见了一个红珊瑚的吊坠,红得均匀纯粹,如火般炽烈,雕工也是不错,挺合眼缘,就买了下来。
两人这才一道去赴李焕的约。
许是为了掩人耳目,李焕并未约在什么酒楼当中,而是在郊外东湖边的一个庄子里。
赫连恕和徐皎他们被迎着进了温暖如春的花厅时,一眼就瞧见了李焕和徐皌,只两人一个站在窗边,另外一个坐在椅子上,中间隔着不远的距离。
徐皌垂头看着自己的脚尖,李焕的目光倒是落在徐皌身上,只却没有说话。
徐皎不过进门时一眼,便看出些许端倪来,在门边驻了足,眼珠子微微一转。
徐皌便已迎了上来,“愣着做什么,将身上的大毛衣裳解下来啊!”
“哦!”徐皎应了一声,一边解下大毛衣裳,一边瞄着那头正在寒暄的赫连恕和李焕二人,一双眼睛晶晶亮,在徐皌往她看过来时,她勾唇一笑,将手里的匣子递了过去,“阿姐,生辰快乐啊!”
徐皌望着面前的匣子,目光上挪落在徐皎笑靥如花的脸上,眼神柔软,可眼角却陡然有一缕晶莹闪烁,她抬起手接过那匣子,另外一只手则极快地抹了一下眼角,而后,伸手过来将徐皎拉着往里走,“过去吧!”
人到齐了,李焕便让人开始摆菜。满满一桌席面,自然都是精心烹饪的菜色。只席上的氛围却委实有些诡异,今日是徐皌的生辰,却是李焕的东道,可这两人全程没什么交流。
倒是李焕目光时不时就飘到徐皌身上,徐皌却自始至终都没有瞧他……这两人,有问题啊!
徐皎一边咬着筷子,一边悄悄打量着两人,眼底的八卦之火已是熊熊燃烧,碗里的菜都突然不香起来了。
“这银丝鱼脍不错,尝尝!”耳边响起一记冷嗓,碗里也多了一筷子鱼脍。
徐皎回头,见赫连恕一双深幽宁静的眼睛将她望着,登时哪还记得八卦别人啊,笑着也忙给他夹了一筷子,“这八宝鸭也不错,你也吃。”
两人就一边给对方夹菜,一边时不时说些小话,这么一对比,对面两个人就显得更沉寂了好些。
徐皎与赫连恕对望一眼,两人不约而同沉默下来,不再多话。
好在,一顿饭总算在沉寂中结束了,还好结束了,这哪里是吃饭,根本就是受刑啊!
徐皎看着一桌子剩下大半的菜,真是糟蹋美食!身为一个吃货,即便会账的不是她,也心疼啊!
用罢饭,徐皌将徐皎拉到了屏风隔开的窗边说话。
“我之前才听说,你前些时日又遇了一回险,是不是?”徐皌皱眉看着徐皎,张口就是问道。
前些时日徐皎的婚事定下,徐皌心里到底有些放不下,便想法子传讯与负雪见了一面,也就是那时,负雪对徐皌说了那日徐皎被人掳走之事。负雪也是担心她,回来后,与徐皎坦白了,徐皎就知道,与徐皌再见时,免不了会被问到此事,自然是早就有心理准备的。
“没事儿了,我不是好生生回来了吗?”
“我听说,好像是赫连都督那头的麻烦,连累了你?”徐皌丝毫没有被她敷衍过去,皱着眉,语气不善。
“好像是一些江湖恩怨,不过已经解决了。而且,事情已经过去了。”徐皎嗓音软糯,语气却透着两分铿锵。
徐皌自然听出来了,与她对峙片刻,终究是叹了一声,“看来,不管我说什么,你都是铁了心了,也不怕被他连累,是不是?”
徐皎没有说话,可那沉默中的小脸和一双清澈的眸子已经将心意说的明白。
“罢了,你如今主意大着,我也劝不动你,你与我说说,那日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徐皌的语气和缓下来。
只要不再说让她离开赫连恕的话,徐皎就无所谓,笑呵呵挽了徐皌的手,将那日的事儿三言两语说了。
“……其实说到底是那些人太大意了,否则我哪儿那么容易就逃出来?当然了,也是我吉星高照!”徐皎如今回想起来,也觉得自己那日运气当真不错了。
“你哪里是吉星高照,分明是父王在天有灵,庇佑于你呢。那迷药的药效在你身上比寻常人散得快,这才让你寻隙逃过一劫。”徐叹探道。
徐皎听得心口微微一颤,略一沉吟后,才道,“所以,我的身子……”
“你忘了吗?父王寻了几名神医专门调理过咱们姐妹俩的身体。”徐皌狐疑地蹙眉将她一望。
“我当然记得这个。只是一时没有想明白这和迷药有什么关系。”徐皎道。
“这个你不晓得也是。我也是偶然发现的,寻常的迷药和毒药对我的作用要比寻常人来得小,父王便与我提过一两句,只是未曾告诉你。不过,你记得,这也算是咱们的后路,你自己知道就行,千万不要外传。”徐皌正色叮嘱道。
“阿姐当我是傻子吗?”不过……那个刚出场就被人夺了命,抄了家的平南王,原来还是有些高瞻远瞩的啊,怎么就想到要给一双女儿锻炼这么一副与旁人不太一样的筋骨?不管怎样,倒也算是无形中救了她一回,是该感恩。
“方才我瞧着赫连都督这么一个冷心冷眼的人,待你倒还不错,你嫁给他……应该会幸福的吧?不过,不幸福也没有关系,不还有阿姐吗?总不能让你受委屈的。”
第236章 不欢而散
语调铿锵,而且并没有觉得女人嫁了,这辈子就定了,果真还是那大女主的性格。
徐皎喜欢,微微笑了起来,“我的事儿你就别担心了,我的眼光,我有信心着呢。倒是你,方才我瞧着你和李焕俩,怎么有些不对劲啊?”
“没什么。我本也不像你一般,非嫁谁不可。他家那头给他安排了人选,不日就要带来凤安,既是没有以后,又何必再纠缠,让彼此都难堪?”徐皌语调淡淡,一双眸子也是波澜不惊,古井无波。
“你是说,他家里给他安排了人与他成亲,并且要带来凤安?”徐皎问道,倒是突然想起书里好像确实也有这么一个人,这两个人的感情是书里的主线,自然不可能那么顺利啊,没有点儿波澜起伏的,怎么有故事性啊?当然了,这情敌啊,阻碍啊什么的,也不会少了。
“这件事,怕还是与我有关吧?”徐皎有些不安道,前些时日,李二郎君与莫都尉过从甚密,有断袖之嫌的传闻可是传得厉害啊,李家人虽是远在卢西,可这凤安城里只怕多的是他家的眼睛和耳朵,这样的传闻又哪里能逃开他们的耳目,只怕早就知道了。
怕是因此才有了这突然冒出来的未来妻子人选吧?
徐皎突然就有些不好意思,这说到底,也是因为他和赫连恕,现在倒像是为了成全他们,反倒让李焕和徐皌之间平添波折了似的。
“这不关你的事。没有你,也会因为别的,这都是迟早的事儿。没关系,于我而言,本也没有多余的心思来儿女情长,早些看清楚也没什么不好。”
“可我看李二郎君对你可没有半点儿放下啊,又是为你庆祝生辰,又是专程将我也给叫了来,刚才那眼睛就差没有长在你身上了。你又在卢西军中供职,要想断得干净,那怕是不易。”徐皎一边说着一边偷瞄着徐皌的表情。
徐皌本就是个克制隐忍的性子,家仇在身,她哪怕心里再喜欢李焕,也不会为他停步。
果不其然,徐皌表情没有半分的动容。“我好不容易才走到现在,自然不会为了他就轻易放弃。何况,李家若果真有取而代之之心,我才更要留在他们身边。今日若非你来,我根本不会出现。”
难怪,人家还没来,她自己就先退步了。是因为她要留在李家啊!
徐皎望着徐皎眉宇间的执拗,许多话涌到嘴边,却成了一记叹息,“你这样的性子,有些时候,难免伤人伤己,我也不知怎么说你才好!”罢了,各人有各人的缘法,谁又能替谁做选择呢?
两姐妹一时都沉默下来。
过了一会儿,徐皌才打迭起精神来,姐妹俩并不容易见面,难道就要这样相顾无言,将时间都浪费了?何况,她本就还有许多话要问徐皎呢。
“听说他已是到你家纳采了?”
“是啊!”
徐皌又问了几句聘礼可给的丰厚,景家人反应如何,以及她嫁妆筹备的情况,徐皎都一一回答了。
“往后,你们应该是住他现在那府上吧?”徐皌略顿了顿,又问道。
“这个我不清楚,他未曾与我提起过,不过应该是的。”
“你知道他住的那处宅院,是从前咱们家在凤安的府邸吧?”徐皌又问道。
徐皎点了点头,“知道。”
徐皌神色有些莫名,过了好一会儿,才又问道,“我之前交还给你的手钏,你有保管好吧?”
手钏?为何突然提手钏?又说起那座宅子的事儿?徐皎眼底滑过一道异光,狐疑地望向徐皌,“那是爹留给我的东西,我自是好好保管着的,怎么了?”
“没什么,我就是随便问问而已。”徐皌淡淡道。
随便问问?徐皎一眯眼,那她也随便问问好了,“有一桩事儿,我其实一直想问你,只是一直没有找着机会。正好,今日这里只有我们姐妹二人......阿姐,你可还记得,咱们平南王府有一支私兵吗?”
夜深时,徐皎和赫连恕从那个庄子上离开,看似不起眼的马车一角镶嵌了一颗拳头大小的夜明珠,白日里盖上了一个盖子不显,到了夜里,将盖子揭了,夜明珠的光亮从马车顶倾泻而下,将整个车厢都照得亮堂。
赫连恕的目光静静落在徐皎沉默的脸上,“这是怎么了?方才不还好好的?与你阿姐说了什么?怎么反倒不高兴了?”
徐皎并未粉饰她的情绪,那小脸微微绷着,连惯常甜美的笑容都抹了个干干净净,赫连恕想不发现都难。
徐皎抬起头望向他,嘴角仍是紧抿着,“我之前答应你的事儿,怕是要食言而肥了。”
“你肥吗?”赫连恕挑眉将她打量着,甚至是直接上手,学她那日对他做的事儿一般,如法炮制,夹住她两侧的颊肉,往边上轻轻一扯,见她一双眼睛瞠得圆鼓鼓,将他瞪着,甚是可爱。他一时忍俊不禁,扯唇一笑,“嗯,看着是有些肥了。”
赫连都督真心开怀的笑容,因为难得,所以格外的珍贵,治愈力更是杠杠的,因而,徐皎也是笑了起来,拍开他的手,“别闹,我是说真的。”心里的闷气却是骤然散了大半。
赫连恕顺势松开她,她睁着一双清澈的眼睛将他望着道,“今日我问了我阿姐有关我家私兵的事儿,她承认了,我爹确实偷偷养着一支私兵,人数、配备都还不差,但其他的,她便再不肯透露分毫。她说,那支私兵是她与李家合作的筹码,不会让我插手。”
徐皌甚至敏锐地直接质问她,是不是赫连恕让她来问的。如果赫连恕一早就知道她的身份,如今又提到这支私兵,说不得根本就是心怀不轨,故意来接近她的,让她千万警醒着些,不要被骗了。当时,徐皌的话说得可半点儿不客气,若换了旁人,徐皌这番话自是忠言逆耳,可徐皎再清楚不过赫连恕的为人,即便他最开始救她帮她,真是为了那支私兵,如今对她是否真心,她不是傻子,自然能够感受得到。
他骨子里甚是骄傲,为了一支私兵,还不至做戏做到如此地步。
就因如此,从徐皌口中听到那些话,她才很不高兴,徐皌却是觉得她是被赫连恕迷昏头了,若是赫连恕包藏祸心,往后还有得她苦头吃。徐皎则觉得徐皌不了解赫连恕,凭什么这么说他,姐妹二人起了争执,最后不欢而散。
第237章 替他疼得慌
“所以呢?”赫连恕望着她说着那些话时,气鼓鼓的双颊,忍了忍才没有手痒地又上手去揉一把,却是挑着眉,语调不咸不淡地问道。
“所以......你不失望,不生气吗?”徐皎眼儿瞪得更圆了,即便她有自信他并非为了此事才对她好,才要娶她,可这毕竟与他最开始的目的相悖,难道他不该生气?就算不生气,失望总该有一些吧?
赫连恕的回答却是抬起手,毫不客气地就弹了她一个脑瓜崩,“为什么要失望,要生气?难道在你心里,我们之间所有的一切,都是以那支私兵为前提的?只因为你做不到那个,我就要生气?如果我真生气了,那不还真就坐实了我心怀不轨,假情假意了?”
徐皎捂着额头,皱着一张小脸道,“都说了别敲我的头,敲傻了怎么办?”
“就是看你已经够傻了这才敲的,看看敲一敲能不能敲聪明些。”赫连恕瞪她一眼,语调那个理直气壮啊!
比起他们这些人来说,她确实不怎么聪明,这一点是事实,不容反驳。徐皎委委屈屈地默认了,放下捂着额头的手,“可是你以前......”
“以前?以前你与我什么关系,现在呢?你与我又是什么关系?”赫连恕截断她的话,反问道,一双眸子微眯将她望着,眼里隐隐射出威胁的冷光,好似在警告徐皎,她若说错了一个字,他就要好好收拾她。
在那冷光的迫视下,徐皎福至心灵,点点头,正色道,“我明白了,关系不同,待遇不同。往后......我不会再提这事儿了。”
要说聪明,徐皎真算不上顶聪明,不过吧,这看眼色、识时务的,却是无人能出其右。
赫连恕眼底的冷光收起,眯眼笑了起来,抬手轻轻碰了碰她的头顶,道一声,“乖!”
徐皎哼一声,挥开他的手,她是小狗吗?一撅嘴,傲娇地将头撇到一边。
赫连恕眼底笑意隐隐,转手打开手边一个匣子,从中拿出点儿什么东西,送到徐皎跟前,“看你这么乖,奖励你的。”
徐皎很想有骨气地继续傲娇着,可一股淡淡的甜香窜进鼻间,勾得她腹中馋虫蹦跶得欢实起来,她没有忍住,偷偷回眸一看,眼睛亮起,再移不开了。
“枣泥糕?”话落时,已经一把抢了过去,掂起一块儿就往嘴里送,咬了一口,就是齿颊生香,外皮酥脆,内里枣泥入口即化,甜而不腻,徐皎满足地眯起眼来,一边含着枣泥糕,一边有些含糊不清道,“方才在席上满桌子的美味佳肴,偏生对着李焕和徐皌那两张让人食不下咽的脸,我都没吃什么,实在是暴殄天物。不过,你怎么知道我饿了,还恰好准备了这个?”
这里荒郊野岭的,他会魔法不成?能凭空变出美食来?
“我可没有神通广大到能算出你今晚要饿肚子,只是带着你出门,有备无患罢了。”赫连恕仍是冷言冷语。
又是一个有备无患。倒好像她当真就是个娇气的麻烦精似的。他身边才要长备药啊,点心的。
徐皎一边腹诽着,一边仍是吃得格外欢快。
“你慢着点儿,小心噎着。”马车内也备了茶水的,用暖笼温着,不冷,也不烫嘴,温温的,刚好。赫连恕忙倒了一杯,送到徐皎唇边。徐皎就着他的手一口茶,一口点心的,解决了两块儿枣泥糕,这才觉得肚里好受了些。
瞄见身旁的赫连恕,忙也掂起一块儿送到他嘴边,“你方才也没吃什么吧,你也吃一块儿。”
赫连恕下意识地就是皱起眉来,“太甜了。”
“总比饿肚子强。这样,你吃酥皮,我吃枣泥馅儿,我俩合作愉快。”徐皎双目亮亮地提了个主意,“快点儿!”
酥皮他勉强还能接受,赫连恕难掩嫌弃地张开口来,两人就这样,一个端茶,一个掂着点心的,你一个口我一口地将那一包点心都吃了个精光,还顺带喝了半壶温茶。
然后......徐皎惦着吃得滚圆的小肚皮,打了个嗝儿,苦笑道,“吃撑着了。”
赫连恕抿嘴一笑道,“也进城了,要不,咱们下去走走,消消食?”
徐皎忙着吃东西,可不知道走到何处了,忙掀开车帘就探头往外看去,见外头长街宽敞,华灯隐隐,还真是进城了,不由纳罕地转头往他看去道,“你怎么知道?”方才他不也忙着和她一边吃东西,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吗?他也不曾掀开车帘往外去看啊,又还没有到宵禁时分,走的也不是特别热闹的街道,他到底是怎么知道他们进城了的?
“方才咱们出城用了多少时辰,走了些什么路我都记得呢,回程不用去看,也能估摸着走到哪里了。”赫连恕淡淡应道。
徐皎一滞,好吧,她本就不聪明,被他这么一衬着,她更蠢了。不过,没关系,两个都聪明的人相处起来,有时候也挺累的。
她双眸闪了闪,眼底滑过一道狡黠的光,倾身过去,就靠在他胸前,叹了一声,语调幽幽道,“咱们往后的孩子,这脑子可千万不要随了我,得多像你才成。”
感觉到靠着的那具坚实的胸膛因自己的一句话而瞬间僵硬起来,徐皎不用抬头都能想见某人的耳朵怕是又红得滴血一般了,心里登时笑翻了,闭上眼,掐着掌心,才克制着没有笑出声来,可嘴角上弯的弧度还是泄露了她偷笑的痕迹。
只是一贯敏锐的赫连都督这会儿无暇察觉这点儿痕迹,将她从胸前推开一些,咳咳了两声,再开口时,嗓音比平常更冷硬了两分道,“不是说吃撑着了吗?那下去走走,消消食吧!”
说着,他已抬手敲了敲车厢,马车应声缓缓停下,他没有看她,直接急急转身钻出车厢。
徐皎抬起头来,眼中笑意微顿,忙道,“欸,你......”小心点儿,别碰着头了。
然而后半句还没有说完呢,就听着“砰”的一声,已是晚了,身手矫健、难逢敌手的赫连都督的头顶结结实实地和车顶来了个亲密接触。
车内车外诡异地一寂,赫连恕的背影僵凝了一瞬,却又若无其事地复矮身穿出了车厢去。
徐皎望着晃动不止的车帘,抬起手碰了碰自己的头顶,龇了龇牙,替他疼得慌。
第238章 你背我吧
长街漫漫,街边偶尔亮起的灯投下光来,将他们的身影拉得老长老长。
他们下车的地方离着景府已是不远,也就两条街的距离,走过去不会太累,也正好可以消消食。
四下里悄寂,倒显得他们的脚步声和后面跟着的马车走过青石板铺的街道时的马蹄声和车轱辘滚过的声响都格外的明晰。
徐皎的视线时不时地往赫连恕头顶瞄去,太明显了,明显得赫连都督想当作没有发现都不可能。
“你看什么?”于是他板着脸,冷着嗓音问道。
徐皎一脸正色道,“我只是有些担心,那头顶若是肿起一个包来可怎么好?赫连都督明日不是还有公务在身吗?”话落的同时,她的眼睛就对上了赫连恕一张紧绷的脸,再也忍不住地就是咧嘴笑了开来。
赫连恕很是无奈地叹了一声,伸手过去就想捏她的颊肉,却不想被她灵活地躲开了,他转而抓住她的手,牢牢握住道,“你这幸灾乐祸的小东西!当真是反了天了,不怕我收拾你啊?”
“好啊!那你收拾啊,我倒要看看,你能怎么收拾我?”徐皎却是朝着他一扬下巴,双目闪闪,面上尽是笑。
敢跟他这么说话,不是无知者无畏,就是恃宠生娇了。徐皎显然是后者。
偏偏......赫连恕叹了一声,他就是拿她没办法啊!“我真是给自己宠出了个活祖宗来。”他低声嘟囔了一句,扣紧她的手,两人徐步向前。
他说得小声,徐皎没有听得很清楚,但隐约还是听到了两个字,狐疑道,“你说什么祖宗?”
赫连恕回头冲她一笑,“我说,你是我的小祖宗。”能怎么办呢?自己宠的,跪着也得继续宠下去啊!
徐皎听罢,笑了起来,两人手牵着手,走在好似没有尽头的长街上。
“你的头当真无事吗?回去让苏勒给你抹点儿药吧,可别真的肿起了包来了。”徐皎再开口,这回却不是取笑,而是真真切切的心疼了。
“不过碰了一下,哪儿就那么严重了?我皮糙肉厚的,那马车哪儿有我的骨头硬,没事儿的。”赫连恕的语气透着两分无奈。
“真的没事儿啊?可别为了你的面子硬撑着,这面子可不值钱。”徐皎的语调里透着怀疑。
“……”赫连恕默了两息,语调里更多了两分无奈,“真的没事儿,我保证!不然明早起来,我先来寻你,让你验明正身,确定没有肿包?”
徐皎“呃.......这倒不必了。”
两人结束这个话题,又静静走了两步,徐皎突然“咦”了一声,抬起头来道,“下雪了。”
果真是又下雪了。而且这雪势来得猛,一经下起,就是洋洋洒洒,好在前头景府的门庭已是在望了。
赫连恕皱着眉,转身将她斗篷的风帽拉起,盖上她的头,又拢了拢她的衣襟,紧了紧她的手,“咱们快些走。”
徐皎却是顿住了步子,“走不动了。你背我吧?”
赫连恕转头看着她,小娘子一张小脸在风帽边上镶嵌的雪狐毛的簇拥下,更显得莹润精致,雪肤红唇,撒着娇,一双眼睛湿漉漉将他望着。
赫连恕愕然一瞬,哑然失笑道,“不是你说的,吃撑着了,要消消食吗?”
“这会儿不难受了,可就是走不动了。”徐皎耍赖道。
赫连恕默了两息,没有说只有两步路了,叹了一声,松开她的手,转过身,在她跟前蹲了下来,无奈道,“上来吧!”
徐皎面上笑开了花,上前一步,就是往他背上趴去,一双手臂紧紧环在他的肩颈上。赫连恕托起她,稳稳站了起来,稳稳迈开了步子。
后头负雪拿着一把伞,想要追上,却又望着前头的两人,踌躇地停下了步子。
“这种时候,就不要去打扰他们了吧!他们这会儿怕是更乐意淋着雪。”苏勒不知何时走到她身边,与她一同望着前头那双璧人,笑眯眯地道。
“不过,负雪,这伞拿都拿了,雪又下得大,还是快些撑开,我呀送你一程?”话锋一转,苏勒一双眼睛将负雪笑睐着。
负雪回头,瞪他一眼,将手里的伞往他胸口一拍,迈开了步子。
苏勒回过神来,连忙将伞撑开,急急追了上去,“负雪,你慢点儿,等等我!雪大着,小心着凉!”
“我重吗?”雪下得大,徐皎却觉得半点儿不冷,伏在赫连恕背上,用手挡着往他脖颈里灌的雪,眯着眼问道。
赫连恕沉吟了一瞬,煞有介事地将她在背上一掂,“还行吧,比我八岁那年猎的那头野猪要轻一些。”
“猪?”徐皎的声音变了,“你居然拿我跟猪比?”一记粉拳便是揍上了赫连恕的肩头。
赫连恕哈哈一笑,将她托稳道,“别闹,你小心摔下来。欸......你再打我,再打我,我可扔你下去了啊!”
“你扔啊,扔!只怕你舍不得。”
两人一路笑闹着,就到了景府的门口,笑声却是倏然一止。
因着景府门外立着一人,更因着来自那人的死亡凝视。是景钦,他一身青衫,外罩石青色的貂毛披风,就站在府门外,恍若一竿竹一般。头顶有屋檐遮头,可不知是不是站得太久的缘故,他双肩和头顶还是积了薄薄的一层霜白,让一张清俊的脸也显得有两分冷硬,一双眼睛更好似浮荡着薄冰般,将赫连恕和徐皎两人盯着。
徐皎拍了拍赫连恕的肩头,赫连恕皱着眉,却到底是依着她的意思,松开了手,却还是稳着她,让她顺着他的手,滑下了背去。
徐皎上前一步,朝着景钦屈膝行了个礼,“二哥哥!”
景钦没有应声,赫连恕也没有吱声,场面登时冷寂下来。
徐皎本也不想开口,但真怕这两人一会儿会打起来。
她在心底默默叹了一声,轻笑着打破沉寂道,“这么大的雪,二哥哥这是还要出门?”
景钦终于有了反应,转头一看她道,“天色已晚,又下了这么大的雪,你还未归,我有些不放心,所以出门来等着。”
徐皎微微一顿,突然不知该说些什么了,垂下眼去,半晌才“哦”了一声。
“睿深兄多虑了,阿皎是我接着出门的,我定会平平安安将她送回来。”赫连恕淡淡道了一句,语气里带出了两分笑音儿。
第239章 多年不见的姐妹
那笑音儿让徐皎心口蓦地一颤,这可不是他对着自己时欢悦的笑啊,而是他们相识最初,一笑起就让徐皎浑身起栗的那种。
景钦有没有起栗徐皎不知,不过他看着赫连恕的表情也不怎么好就是了,虽然笑着,可笑意却半点儿不及眼底,这表情谓之为——皮笑肉不笑。
笑,也是让徐皎浑身起栗的那种。
“赫连都督,别怪在下说话不中听。舍妹毕竟还待字闺中,即便你们有婚约在身,你将她约出去,入夜不回,那也不太好。你说呢?”
两人男人都笑着,两双眼睛无声对峙,徐皎却骤然生出一种自己被架在火上烤的错觉来。
知道赫连恕自来就对景钦没有好感,再听了他这一番不怎么中听的话,只怕是说不出什么好话来,若是再因此刺激了景钦……徐皎有些头疼,却不得不打迭起精神来,嘴角翕张,正待说什么。
却见赫连恕居然先避开了视线,一并收敛了周身冒起的杀意,淡淡道,“睿深兄说的有理,确实是在下考虑不周,往后定会更注意些。”
说着,便是朝着景钦长身一揖。
徐皎和景钦都是一愣。
他却已经转头从衣襟里掏出一个小巧的匣子,递给徐皎道,“夜深雪骤,早些歇息吧!”
说着,对尚怔忪着的徐皎微微一笑,再转过身,对景钦抱了下拳,“告辞!”就是转身大步走进了雪夜之中。
徐皎扣紧手里的匣子,望着他的背影大步走远,被夜色与雪幕淹没,这才拉回视线,目光与边上景钦的一触,便即收回,默然垂下眼去。
刚刚跨进蘅芜苑的院门,守院门的婆子就笑着对她道,“方才夫人吩咐了,娘子回来就请先去正院一趟,她还等着娘子呢。”
徐皎蹙了蹙眉,就转头去了正院。
本以为赵夫人有什么事儿呢,谁知赵夫人见着她便是笑眯眯将她上下打量着,“看来挺高兴的。对了,除了吃饭,他还有什么别的表示没有?”
“啊?”徐皎发现自己有些听不懂赵夫人的话了。
赵夫人眉心一攒道,“不是说今天是要给你补过生辰的吗?”
徐皎恍然,原来,这是赫连恕说服赵夫人让她出府的说辞,想必对赵夫人说了,他之前不知徐皎的生辰,见了庚贴才知,所以想要今日给她补过生辰,赵夫人自然欢欢喜喜同意让她出门去了。
徐皎心里过了一遍,将捏在手里的那个小巧的匣子递了过去,“是什么我不知道,还没来得及看呢。”
赵夫人接过去,打开一看,匣子里头铺着宝蓝色的毡绒,上头放着一对耳坠,是芙蓉玉的,却是两只小兔子的模样。那兔子不过有小指粗细,却雕工精细,眼睛用红宝镶就,栩栩如生,憨态可掬。
赵夫人是个有眼光的,自然看出这东西虽不至于价值连城,却也是用心准备了的,遂很是满意地笑了,反手将匣子合上,递还给徐皎,“好了,这雪怕是要下一整夜了,夜也深了,你早些回去歇了。”
徐皎接过匣子,听着赵夫人的话,有些哭笑不得。敢情让她来一趟,就专程是为了看赫连恕给她筹备的礼物的?好在赫连恕准备得周全,若是今日没有礼物,这一关怕就不好过了。
徐皎捏着那只匣子,走出正院,回了明月居后,将那对耳坠取出来在灯光下细细打量,越看越是欢喜。这说起来,可是赫连恕送她的头一件东西,意义非凡不是?
赏玩了好一会儿,才想放回去,却突然觉得那只匣子有些奇怪,拿起来摆弄了片刻,也不知按到了何处,底下就是弹出一个细长的暗格来。
这么小的一个匣子,居然还有精巧的机关,暗藏玄机。
暗格里头放着一个细短的纸卷,她拿起来展开一看,上头不过一行字,是她熟悉的字迹,写着:兔子与耳坠,一并归还。
徐皎先是一愣,继而反应过来,却是无奈地笑了,那笑却如浸了蜜一般,甜津津的。
赵夫人说得不错,这雪果真是下了整整一夜,天快亮时才停了。
徐皎是在扫雪声中醒过来的,她伸了个懒腰,昨夜睡得好,刚醒来就觉得浑身上下用不完的劲儿。
如往常一般,收拾好用了早膳后,她就去了长公主府。
路上有些积雪,虽然沿路都有人清扫,到长公主府时也比往日多花了些时间。
徐皎一进长公主府的府门,就觉得今日有些不同,到了正院,居然见着原本在宫里侍疾的长公主居然在府里,登时惊喜地上前去,“母亲,您回来了?可是太后娘娘大安了?”长公主进宫本就是为了照顾亲生母亲的,虽然徐皎知道太后的身子要想痊愈是不太可能的事儿,可长公主回来了,而且看着心情还不错的样子。
“阿皎来了?”长公主笑着朝她招手,待她走近,拉了她的手才笑着道,“这倒不是,过几日,本宫有一个多年未见的姐妹要回京来,所以本宫这才出宫来准备准备。”
说话间,红姑姑带着两个侍婢抱了些东西上来让长公主过目。
长公主一瞥,抬手指着左边道,“她不喜欢那么艳的颜色,那两样倒不错。”
红姑姑笑着道,“时间久远,婢子都有些忘了,倒是殿下还记得清楚。”
徐皎更是好奇了,“是什么人,居然能让母亲这般费心?”
“你听说过吧?惠明公主。”长公主回道。
徐皎一愣,略一思忖,已经有了印象,“是嫁到卢西节度使府的那一位吗?”
长公主点头,“不错。她自从嫁去卢西,便再未回过凤安,说起来,都好些年了。还有她的一双儿女,我从未见过,总要想着给他们准备点儿见面礼才行。”
徐皎恍然。是了,那日徐皌说了,李家给李焕挑选的未婚妻子不日就要被送来凤安,原来竟是与惠明公主同行。
惠明公主……这一位在书里也是着墨颇多,表面看着知书达理,蕙质兰心,却是个善谋略决断之人,李家能成大业,也是离不开她的,是个女中豪杰。
书中,李家人多不看好徐皌,是她力排众议,李焕与徐皌的路才走得平顺了些。而徐皌也并未让她失望,与李焕携手闯出了李家的一片天下。
第240章 远道而来
她若来了,说不得徐皌和李焕之间就有转机了。
徐皎从长公主府离开的路上,神思不属地想道。
突然,马车一个大的晃荡,停了下来。
“怎么了?”负雪一边问着,一边掀开车帘探头往外一看,就见马车前头的路上躺着一个人,看那穿着应该是个女人。
徐皎和负雪两人都是一惊,骤然往车辕上呆坐着的富贵望去,这是撞着人了?
富贵忙摇了摇头,意思是没有。
难道是碰瓷?徐皎皱了皱眉,给负雪使了个眼色,负雪会意地点头,下了马车过去察看,谁知这一看,负雪脸色却是全然变了。
“郡主,你快来看!”
徐皎听出不对,也忙下了马车,倾身一看,那人已是被翻转过来,露出一张略有些消瘦苍白,却眼熟的脸,居然是……
“莲房?”徐皎自语般低低念了一声这个名字,眼中翳影重重,却很快又明朗起来,“先将人搬上马车,送去医馆!这附近好像就有一家孙记吧?先送去那里!”
富贵忙与负雪一道将人送上马车。
“富贵,你先赶车将人带过去吧!我和负雪走着来。”
富贵略有迟疑,却也不敢违拗徐皎的意思,踌躇着应了一声,先赶着马车走了。
徐皎望着那远去的马车,双眸沉黯。
“郡主,这怕不是巧合吧?”负雪扶住她,也是皱眉。
徐皎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小心些总没错!所以,咱们不与她待在一处,只见着了也不能不救。另外,你跑一趟国子监,去将二哥哥请来。”
负雪的眉宇这才舒展开,就知道郡主心有成算,不会办糊涂事儿。
景钦赶到孙记医馆时,徐皎正坐在孙记诊室外辟出的一个小厅里,向孙记那个须发花白的老账房讨教如何辨认几味药材的真伪,听着动静,这才转过身,见得景钦,忙屈膝行礼道,“二哥哥!”
徐皎面上平静,心里却有些纳罕,景钦显然是着急忙慌赶来的,这个天气,居然满头满脸的汗,呼吸粗重,站着这儿胸口还在极速起伏着……她本以为他对莲房无意,难道是她想错了?
徐皎心念一转,忙指向身后道,“人在里头躺着呢,还没有苏醒,不过大夫已是瞧过了,没有大碍,只是饥寒交迫,又心有郁结,这才会突然晕倒。”
在她说话时,景钦已经慢慢恢复了平静,听完她的话,淡淡“嗯”了一声,便是举步走进了后头那间厢房。
徐皎悄悄舒了一口气,正好负雪也赶来了,她笑着迎上前道,“走吧?”
“这就走了?”负雪往她身后瞄了瞄。
徐皎却是“嗯”了一声,看也没往那处看,就径自迈开了步子。
不管莲房倒在她的马车前,到底是不是巧合,她们勉强算得相识,将人送来医馆,又通知了景钦,已算她仁至义尽了。至于其他的,就不关她的事儿了,毕竟,与她颇有交情的,是景钦,而不是她徐皎。
徐皎之后再未过问过莲房之事,景钦也未曾再提起过,倒好似两人都全然忘了今日这一段小小插曲一般。
那一场大雪过后,连着晴了好几日。
越近年关,凤安城也越是热闹。
这一日,一队有轻甲士兵护卫着的车队在浓云密布,眼看着又一场风雪在酝酿时,悄悄抵至凤安的西城门。
李焕早早就等在了城门外,远远见得车队,便笑着挥手致意。
“二哥!”车队中有两人两骑飞驰而来,溅起残雪污泥,随着那渐近的马蹄声,一双少男少女带着飞扬的恣意已是奔到近前。
到了近处,那少年和少女都是纵身下得马来,就奔到了李焕身边,一左一右挨近。
李焕望着两人,神色柔和,目光先是落在少女身上,微微蹙眉道,“熳熳,你怎么也跟着骑马了?胡闹!”
“二哥,我这么久没见你,你怎么一见面就训我啊?”少女小脸一皱,不高兴道,“我就是快到城门了,才骑了一小会儿,阿炘看着呢,不会有事儿。”
李焕没有说话,只是蹙着眉将她紧盯着,李熳的声音就一点点低弱了下去,终于妥协似的垮下双肩,却又带着两分不甘心地嘟囔道,“知道了,往后不骑就是了……明明是当兄长的,却婆婆妈妈,管得比母亲还多,也幸亏你没有娶妻,否则二嫂准受不了你。”
少女皱了皱鼻子,抱怨道。
李焕好似没有听见一般,转手接过跟上来的人递上的披风,就是罩上了少女的肩头,给她系上。
“也不知道是谁,从二哥离开就念叨起,这好不容易见着了,倒又不服管了。”少年毫不客气地嗤声道。
少女瞪他一眼,“要你多嘴!”
少年正待说什么,眼尖地瞄见车队已经到了跟前,便只是无声地用嘴型对少女说了一句话,眼见着少女看懂了,变了脸色,偏也见着车队近了,敢怒不敢言,少年登时觉得格外开心,笑着就飞扬了眉眼,双颊上一个酒窝隐现。
车队缓缓停了下来,李焕上前一步,少年与少女也都是规规矩矩站好了。
当先一辆马车的车帘子被掀了起来,露出一张带笑的脸。
李焕忙拱手长揖,“母亲安好!”
能被李焕称为母亲的,自然就是他父亲,卢西节度使李鼎峰的继室,惠明公主了。
惠明公主是个保养得宜,看上去不过花信之年的美貌妇人。只是比起美貌,她身上那股子清雅高华的气度反倒更吸引人,一颦一笑间,风姿绰约。
“辛苦二郎久候了!”
“都怪熳熳非要骑马,为了照顾她,整个车队都慢下来了,再晚一会儿,说不得就要下雪了。”少年哼声道。
少女横他一眼,不甘示弱道,“胡说八道,你怎么不说自己还险些打滑从马背上摔下来呢?自个儿也不敢骑多么快,还来赖我?”
“你……”少年正待反驳,就觉得后颈一凉,惠明公主一双美眸淡淡扫来,不过一瞥,少年与少女皆是不敢再多说一个字,互瞪一眼,又各自别开头去。
“好了,二郎,咱们还是快些进城吧!看这天色,要再耽搁下去,一会儿怕是就真要下雪了。”惠明公主收回视线,微微笑望李焕。
“是!母亲!”李焕没有半分异议,恭声应道。
李焕上前嘱咐几句,车队便又动了起来,慢慢朝着城内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