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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酌颜     皎皎入怀txt下载     皎皎入怀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211章 又进宫

    景钦这个人,自小就懂事持重,虽与景铎是双生,更是晚出生的那个,却是比景铎省事多了,喝闷酒这样的事儿若换做以往,无论如何也不会出现在他身上。

    严夫人听得气闷,面上的笑容再绷不住,消失在了唇畔,“你果真是为了明月居那个假冒的丫头片子吗?”

    这府中自是少不了严夫人的耳目。景钦和徐皎俩在侧门处说了会儿话,彼时景钦的脸色就不好,回府后就径自来了鸣柳园,找景铎喝起了酒。严夫人听说时,这颗心就好似被放在油锅上煎似的,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心里越发毛躁,终究是没有忍住,来了这一趟。

    景钦没有理她,仍是埋头喝他的酒。

    他越是这般,严夫人心里越是不宁,“睿深?”

    “母亲想要我说什么?”景钦骤然抬起头发问,一双桃花眼带着丝丝嘲弄将严夫人睐着,“是要我承认母亲才肯放过我吗?那好,那我承认!没错!就是母亲你所想的那样,这样可以了吗?”

    “睿深你是疯了吗?”严夫人面色大变,“我看你是鬼迷心窍了。那个丫头片子是个什么身份,你不知道吗?她这辈子与你都没有可能。我早先就说她是个祸害,留不得,你和你祖父偏不听,这下真被我说中了吧?不行,我得去你与祖父说说,是他那个假孙女儿重要,还是你这个正牌的孙子重要。总不能为了个假冒的孙女,将你给毁了吧?”

    严夫人自说自话,忧心忡忡,说着竟就是转身要走的样子。

    “母亲是没有将祖父的话放在心上,还是想要害死我们全家。一口一个假冒的是想说给谁听?”景钦手里的酒坛“啪”一声重重放回桌上,他声音冷沉道。

    严夫人脚步一刹,转过头,目光所及却是景钦一双冷凛不见温度的眼睛。

    “母亲,你不觉得这就是惩罚吗?母亲的求而不得,母亲对父亲这些年的敷衍,母亲对二叔、对二房所做的那些事,如今,都报应到了我的身上。”景钦语调清幽道。

    严夫人却是听得面色难看,咬牙道,“我看你是醉得不轻,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我很清醒!”景钦语调淡淡道,“我是母亲所生,母债子偿也是天经地义,我不怨任何人,就当偿了母亲的生育之恩。不过母亲,往后对阿皎好一些,千万不要试图用任何方式来伤害她,也不要再将那几个字时刻挂在嘴边,否则,我不知道到了那个时候,是否还能对着你,唤出这一声母亲。”

    严夫人到此时,脸色已是全然煞白,“你在威胁我?”

    景钦没有说话,低头喝酒,看在严夫人眼中就是默认了。

    严夫人面色更难看了,却是喃喃道,“赵氏母女俩真是打的好算盘,本以为那次的事是救下了你,可如今看来,可不就是毁了你吗?你是我最骄傲的儿子,是景家最优秀的后辈,她们就是在报复我,在报复景家……”

    严夫人说着,却自始至终未曾得到景钦的回应,一刻钟后,严夫人满腹的不甘心,却又不得不失魂落魄地从鸣柳园离开。

    回去后,第二日就是病了。

    徐皎全然不知这些,一来是没什么兴趣知道,二来是因为她自己的事情尚忙不过来,也没有精力去关注。

    这日下晌,宫里来了人。带着圣旨说了些她在祭天大典上临危不乱,救助有功的话,给了些赏赐,再来就是让她隔日进宫去一趟,说是太后有些想她了。

    徐皎不管心中疑虑诸多,面上却是不露分毫,礼数周到地谢了恩,将宣旨的内侍笑容满面送了出去,回头心中就犯起了嘀咕。怎么又叫她进宫去?说实在的,她如今想起那座宫城,还有宫城里的人,心里就发毛。

    她想了想,心里到底有些不安,叫了负雪来,悄声说了几句话。负雪就是出了府去。

    再回来时,给她带回了一句话,“赫连都督说,应该是寿康县主想要见郡主,让郡主放宽心,只管如往常一般进宫去便是了,其他自有他。”

    有了他这句话,徐皎便算是放下了大半的心。

    去与景尚书和吴老夫人报备了一番,景老头儿那老狐狸也没有半点儿表示,徐皎剩下的那一小半心又放下了一半。

    再知会了赵夫人一声后,徐皎第二日收拾齐整,便是带着负雪和红缨两人进了宫。

    入了宫门,却见一个有些眼熟的身影正朝着她蹲身敛衽行礼,竟是王菀身边贴身侍候的宫娥,好像是唤作彩霞。

    彩霞行罢礼,便是笑盈盈对徐皎道,“我家县主清早起来就盼着郡主来了,遣了婢子在这儿候着,郡主快些请。”说着话时,往边上一退,让出身后一顶青帏小轿来。

    进了宫门还能乘软轿的贵人不是没有,徐皎之前随着长公主一道入宫时,也是跟着长公主一道坐轿子的。可是她自个儿单独进宫时就没了这个待遇,可现在......这顶软轿却是王菀派来的。

    徐皎笑着点了点头,上了软轿,心里却已经转过了诸多念头。

    待得软轿停在了一处有些陌生的宫门门口,而非安福宫,她被扶着下了软轿时,倒也没有多么诧异了。

    彩霞笑着屈膝道,“我家县主事先已经禀过太后娘娘了,先请郡主到她这儿来坐一会儿,过后你们再一道去安福宫向太后娘娘请安。”

    徐皎点头应了一声,随在彩霞身后,进了宫门。

    入门便是一个花园。这个时节了,倒是没有什么花了,可却有几株罗汉松,在冬日里仍是郁郁葱葱。地上被扫得很是干净,连落叶都很少见了,来往的宫人都是训练有素,见着来客,远远便是蹲身行礼,不闻半点儿杂音。

    一路到了正殿外的檐下,王菀另一个唤作彩云的宫女已经候在那里,朝着徐皎蹲身敛衽行了个礼,脸上团团的笑意,“郡主可算来了,我们县主都等急了,您若是再不到,婢子怕也是劝不住她,非要出去迎郡主了。”

    徐皎想着这两个宫女平日里都很是低调,跟在王菀身后,恍若影子一般的存在,却原来,也都是能说会道的。

    徐皎心里思忖着,面上笑着寒暄了两句,彩云就已经忙殷勤地打起了帘子。

第212章 王菀的选择

    徐皎还不及迈步,就已听得帘子后头传来王菀的声音,“是阿皎到了吗?快些进来!”

    那声音柔婉一如往昔,带着不容错辨的欣喜与急切。

    徐皎收敛心绪,迈开步子。

    走进去登时就觉得一股热气扑面而来,这屋子里竟是温暖如春。殿内烧了地龙火墙,还笼了炭盆,难免这么暖和。

    负雪忙替徐皎除去了身上的大毛衣裳。

    “阿皎!”迎面走来一个宫装丽人,满面的笑容,足见欢喜,正是王菀。

    “阿菀!”徐皎亦是笑着轻唤了一声,却是将满心的思虑都压在了眸底。面前的人,是王菀,却又不是王菀。

    徐皎这些时日也算是长了不少的见识,有些眼光了的,她身上所穿的衣裳料子徐皎虽是叫不出名儿,却也能看出并非凡物,何况那衣裙上的绣工出彩,栩栩如生,头上的钗环首饰不多,却每一件都非凡品。虽然从前的王菀身上有着琅玡王氏百年世家的底蕴在,又有县主的封号加持,太后娘娘也并未薄待她,但与她此时通身的气派一比,却终究是有了明显的差别。

    何况,这满屋的华彩,徐皎并非瞎子,都看在眼里,心中自有计较。

    王菀全然没有看出她心绪波转,上前来拉了她的手,却是一蹙眉心道,“怎么这样凉?外头定是有些冷吧?你也不带个手炉。”一边说着一边已是不由分说拉她到了临窗的炕上坐了下来,“这里暖和,咱们就坐这儿。彩云,快些去给迎月郡主拿个手炉来。”

    “不用。你知道的,我身子自来康健,这点儿冷,不怕的。”徐皎忙推辞道。

    “那可不成。咱们女孩子最不能受寒了,可得好好照顾自己。”王菀笑着,彩云已经领命而去。

    徐皎也不再多说什么。

    王菀笑着打量她,“阿皎这些时日可还好啊?瞧着倒是精神。”

    徐皎细细一看她,却是蹙起眉心来,“我自是一切都好,倒是你,瞧着瘦了些,不过精神还好。对了,你早前受的伤怎么样了?可痊愈了?”字字句句也都是真心的关切。

    王菀自然听得出,将她的手拉得更紧了些。“当时确实伤得不轻,可陛下着太医们仔细照看着,这宫里上好的金疮药和补药更是不断地往我这儿送,虽是瘦了些,可这伤到底是痊愈了,连疤痕都淡得不怎么瞧得见了,阿皎可以放心。”

    徐皎听着心思几转,却到底是长松了一口气,“如此就好。”

    王菀望着她,双眸忽闪,默了一息,抬起眼望向彩霞和负雪几人道,“我和阿皎许久未见了,想好好说几句体己话,你们杵在这儿倒是不便。彩霞,你带着负雪她们去耳房吃会儿茶,有什么事儿我再叫你们。”

    “是。”彩霞自是没有二话地屈膝应下,“负雪和红缨二位姐姐,请随我来。”

    负雪和红缨却都是没有动,而是带着征询地望向徐皎。

    徐皎轻声道,“去吧!”两人这才屈膝行了个礼,随着彩霞退了下去。

    王菀笑着一指炕桌道,“阿皎可想吃些什么?吃个橘子吧,这橘子可甜了,我给你剥一个。”

    那炕桌之上茶果点心各式各样,摆了满满的一桌。当中一盘黄橙橙的福橘尤为打眼,一盘子都是个大色红,一看滋味就差不了。这样品相的福橘,在这个时节,就是景府也未必能吃到,王菀这里却是满满的一盘。宫里的自然是贡品,可最要紧的是,这贡品却能到王菀这里。

    王菀一边说着,一边已是用一旁润湿的巾帕净了手,便挑了个橘子开始剥起来。

    徐皎却是望着她被那鲜红的橘皮衬得愈发纤柔葱白的手,轻轻眯起眼来,“阿菀,现在这样......你当真欢喜吗?”

    那一声问,恍若叹息一般,轻轻滑过耳畔,王菀剥橘子的动作微微一顿,却也只一顿,复又若无其事地恢复如初,一边剥着橘子,一边笑着道,“阿皎,祭天大典上,我救了陛下的命,陛下感念我的恩情,对我甚好,而且说有我在,是上天庇佑于他。陛下说了,他已是禀明了太后,年关前,定会给我个位份。”说完话时,那橘子也剥好了。

    她还将之从中间掰了开来,用几个手指掂着,送到了徐皎跟前,她柔婉的面容上挂着笑,甘甜丰美。

    徐皎将那橘子接了过去,掰了一瓣放进嘴里,福橘明明以果香汁甜闻名,尤其是送进宫来的贡品,更不可能会差,可徐皎却恁是从中藏出了些许苦涩。

    见徐皎吃那橘子竟是吃得皱起眉来,王菀一蹙眉心道,“怎么?不甜吗?”一边问着,一边已是伸手过去,就着徐皎的手,也掰了一瓣下来,喂进嘴里。一尝,她微愕,望着徐皎,眼底却慢慢恍然。

    “阿皎!”过了片刻,她才温声喊道,“千万不要多想,更不要自责。这一切,本就是我心甘情愿的。能救你,我已很是欢喜,何况,眼下的生活,于我而言,没有什么不好的。”

    徐皎面露踌躇之色,“可是......”

    “阿皎,我之前从未与你说过吧,我虽是出身琅玡王氏,却不过只是一个旁支之女,甚至我的父亲都只是一个庶子。琅玡王氏声名赫赫,在外人眼中看来光鲜亮丽,可一个家族的资源有限,又哪里真能够雨露均沾,面面俱到?在来凤安城之前,别说这样天候的一个橘子,就是时节上的果子,能吃到一个,于我而言,都是奢侈。”

    “我家共有三女一子,我排行第二,上头还有一个姐姐。不过十三岁的年纪,就被嫁了,嫁给当地一个乡绅做了填房。当时,还有另一个富商家的公子求娶我姐姐,可族里却择了那乡绅,只因为耕读传家,不至辱了琅玡王氏之名。而士农工商,一代低贱的商贾出身,怎么有脸来求娶琅玡王氏之女?可阿皎,你知道吗?那个乡绅娶我姐姐之时,已经快要五十岁了,那年纪都已经可以做我的祖父了。嫁也就嫁了,姐姐回家,身上却带着淤青和暗伤,我爹和我娘只能抱着她哭,让她忍气吞声,因为我们一家都是仰人鼻息,若是离了琅玡王氏,怕是活下去都成困难。”

第213章 传闻中的李二郎君

    王菀语调平淡,甚至带着笑地诉说着这些往事,轻描淡写。可徐皎听在耳中,却都觉憋闷非常。

    王菀却还笑着转眸望向她,“若非我恰恰好与舞阳郡主是同一日的生辰,当年又因缘际会在凤安城出生,只怕我如今也与我姐姐是一样的命运。可是,因着这个,我来了凤安城,受封成了寿康县主,我的命运改变了,我爹娘和弟妹在族中也再不可同日而语。若是还能更进一步,为什么不可以?”

    “反正,我与你不同。我没有心上人,嫁给谁于我而言,都是嫁。何况,我留在陛下身边,总还能有些用。我总能护着你,你和我......都不会再步五娘的后尘。”王菀说这番话时,语调沉静,双眸中的神采却有如磐石无转般的坚定。

    说到魏五娘,徐皎喉间好似骤然多出了一只手,将之紧紧钳住,只字难言。

    “阿皎!我们被别人操控命运已经够久了,往后,咱们起码要慢慢掌控自己的命运才是。”

    徐皎望着王菀的眼,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王菀说完那些话,却全没顾及那些话对徐皎的冲击,又是若无其事笑了起来,携了徐皎的手将她望着,细细打量后,唇边笑弧一扩,“阿皎看着神清气爽,比之从前还靓丽两分,可是有什么好事儿?若有的话,可不能瞒着我,也要让我一同高兴高兴才是。”

    徐皎望着她,讷讷道,“也没什么啊,只是......你如今在陛下身边,可曾听他对你提起过有关我婚事的话?”

    听她问起这个,王菀亦是神色一正道,“我今日见你也主要就是为了此事。阿皎,你到底想清楚没有,李二郎君与赫连都督,你更中意谁?”

    徐皎“……”这已经不是她头一回被问到这个问题了,该怎么答?

    “你必须告诉我真正的答案,这一次与往常不一样,怕是要真正确定下来了,你告诉我真话,我才能帮你。”

    徐皎与王菀在她殿中说了半晌的话,这才一道去了安福宫向太后请安。太后待徐皎倒是一如既往的亲切喜欢,对王菀却明显冷淡了许多。

    只王菀也是全不在意就是了,自始至终待太后都与往常一般无二。

    临走时,长公主拉了徐皎的手轻声道,“回去安心等消息!”

    人人都让她安心,她又哪里能真正轻易安心得了?

    第二日起,凤安城中就有了一桩传闻,凤安城的百姓对传闻自来热衷,何况是有关风流韵事的那就更是了,因而这传闻见风就长地传得厉害,不过两三日的工夫就传了个人尽皆知。

    过了两日,袁夫人就带着周俏登门来访。

    袁夫人自来是个热心又精明的,也没什么坏心,徐皎与她说了说赵夫人如今的情况,就放心让她们俩说话去了。她自己则带了周俏回了明月居,周俏正在长个子的时候,好像也才短短时日没见,她居然就长高了好些,只是性子还是腼腆害羞,说话细声细气的,只在徐皎面前才稍稍放得开些。

    徐皎注意着小丫头今日有些心不在焉,好几次看着她好像欲言又止的样子,一双眼睛里明明白白地写着担虑,便寻了个机会轻声问她,“俏俏是有什么话要对姐姐说吗?”

    “阿皎姐姐……”周俏望着徐皎,还是面泛迟疑,直到对上徐皎带着笑的一双眼,才从中汲取了莫名的力量一般,一咬牙道,“姐姐可曾听到坊间的传闻了?那位李二郎君怕不是个好的,他……他与他身边一个都尉的关系不清不楚的,姐姐万万不能嫁给他,得快些与长公主殿下,还有景尚书言明才是。”

    虽说圣心难测,但朝臣中多的是人会揣度圣意,本来那位李二郎君如何周俏是半点儿不在意,可是偶然听到父母的私话,说陛下很有可能在李二郎君和赫连都督二人之间择其一为阿皎姐姐的夫婿,那就全然不同了。

    阿皎姐姐怎么可以嫁给那样的人,虽然那位赫连都督也不见得有多好,可怎么也比那位李二郎君好些吧?周俏自从听说了这事儿,心里就一直挂怀着,特意央了母亲来景府,也就是为了提醒阿皎姐姐此事。

    只是见了阿皎姐姐,有些话又是说不出口。

    徐皎望着小姑娘一双满载着担虑的眼,却是笑了起来,俏俏到底是个厚道的孩子,传闻里李二郎君与他那位都尉的关系岂止是不清不楚啊,分明是传得很不堪入耳。传闻甚嚣尘上,他却半点儿不知收敛,还当众对那位都尉做出了不少亲密的动作,所以这传闻才会越演越烈,如今,满凤安城的百姓都知道卢西节度使府的二郎君瞧着是个文武全才,丰神俊秀的儿郎,却偏偏不爱女娇娥,独钟俏郎君,是个断袖分桃的。

    也难怪周俏这小姑娘一脸的担忧了,若是哪个女子嫁给李焕,这一辈子不就是毁了吗?嫁得再好那又如何?换了有些拿女儿追名逐利的家族自是没什么,可小姑娘心里却是将徐皎的幸福放在第一位,自然是受不了这个,明明于她而言那么难以启齿的话,居然也说出来了。都是为了她啊!

    徐皎心里掠过一抹温暖,抬起手将小姑娘的手拢在掌心,笑道,“放心吧,俏俏,姐姐不会嫁给他的。”

    周俏听罢,笑逐颜开,用力点了点头,阿皎姐姐说不会,那就一定不会。

    此时宫中,也有人正在关切此事。

    “菀菀怎么瞧着脸色不好,是谁惹你生气了吗?”显帝有事要问王菀,特意在晚膳后,绕道来了如今王菀所居的翠微宫,谁知却见王菀有些强颜欢笑似的,便先暂且放下正题,关切起来。

    王菀强扯出一抹笑,答道,“在陛下面前失态了。只是,菀菀实在是忍不住。早先听些宫人碎嘴才知道如今宫外有关李二郎君的传言,陛下也知道,我与阿皎情同姐妹,实在是有些气不过,所以这才......陛下恕罪。”王菀说着,便是深深一福。

    “哦?竟是为了此事啊?”显帝挑起一道眉,很是意外,继而,却是笑起道,“真是巧了,朕今日来,也就是为了此事。”

    王菀抬起眼,有些莫名地望着他。

    显帝一笑,抬手拉住她,“来,先过来坐下慢慢说。”

第214章 天大的喜事

    “今日为着迎月的婚事,朕特意与母后和皇姐谈了谈。这些时日以来,朕也看明白了,皇姐是真将迎月当成了亲生女儿来看待,所以,她的婚事朕必须慎之又慎,所以啊,朕也有些头疼。”显帝说到这儿,一脸苦恼地叹了一声。

    王菀心里暗骂着虚情假意,面上却是一脸的笑,语气中带了两分忐忑,道,“那陛下可有决断了?”

    显帝自然瞧出了她面上的忐忑,笑着将她的手拢住,“你别这么担心,朕知道你和迎月感情好,朕倒是想听听你的意见。你觉得赫连恕和李焕两个,谁更适合?”

    “陛下竟是问我吗?”王菀一脸的受宠若惊,只面上的忐忑也更盛了。

    显帝只是望着她点了点头,一脸温和的笑。

    这让王菀的紧张少了些,在显帝温和的注视下,终于是张口道,“我从前也觉得李二郎君比起赫连都督来要好得多。毕竟赫连都督……呃……风评不太好,虽然是陛下的股肱之臣,前程锦绣,可于女子而言,到底不是良配。可今回传闻之事,却是让我变了想法……”

    “传闻不可尽信。这传闻又是在朕要在他们二人之中择一人为迎月夫婿之事传出去以后才兴起的,说不得就是有人不乐见这门婚事成呢?”显帝仍是一副笑模样,温声道。

    “若是如此的话,那李二郎君就该澄清啊!而不是如同现在这样,让传闻越演越烈,偏偏他还不是清者自清的态度,分明就是要将这传闻坐实了的姿态。即便这传闻果真是他人的手笔,李二郎君此举却也再再说明,他心里没有阿皎,既是如此,阿皎又何必去嫁他?这可是一个女子的一辈子,将就不得的。”

    “说起传闻,早前赫连都督也被人传过与一个男子同游胭脂河,过从甚密,可之后却也不了了之了。尤其是陛下要为阿皎择婿的风声传出去后,赫连都督那头可半点儿动静也没有,谁更看重陛下的恩泽,一目了然。”

    王菀字字句句都只是从小女儿注重儿女情长的格局出发,可是听在显帝耳中能不能生出些别样的意味就不是她能掌控的了。

    显帝嘴角还牵着,可眼底却已是一片翳色,好一会儿后,笑着抬眼望向王菀道,“你倒果真是好姐妹,处处都为她着想。”

    王菀一脸的不好意思,“我与阿皎情同姐妹,如今……”她带着羞涩瞄了一眼显帝,含羞带怯道,“我也算有了好归宿了,自然也希望我的好姐妹也有个好归宿。而且……阿皎若能嫁给赫连都督,而不是李二郎君的话,她就可以留在凤安,又不必与夫君分离,我们也能常常相见,这便也是全了我的私心了。”

    显帝听罢,却是笑了起来,伸出食指虚点着她道,“也就只有你,才敢在朕面前这般大胆,实话实说。”

    “菀菀小家子气,上不得台面,让陛下见笑了。”王菀忙道。

    显帝却是拉了她的手,笑着道,“菀菀善良仗义,朕只有欢喜的!这样吧,明日朕宣了赫连恕和李焕二人进宫,届时你也一道见见。迎月既与你情同姐妹,她的终身大事,你自该为她掌掌眼。”

    王菀一脸欢喜地蹲身谢恩,垂下的眼底却倏然掠过一道暗光。

    第二日,显帝果真让人叫了赫连恕和李焕至南书房说话。说了什么暂且不知,只知道,如今很得盛宠,过些时日就要加封位分,一个婕妤之位绝对只高不低的寿康县主也是陪同在侧。

    赫连恕和李焕还未出宫呢,一道旨意就是到了景府。

    家里的男人都不在,吴老夫人心有成算,赶忙让人设了香案接旨,倒是严夫人心中犯起嘀咕,不知会是什么旨意。

    到了香案前,吴老夫人别有深意地看了一眼徐皎。徐皎本来心里也有所感,被她这一眼瞄得小心脏又是扑通扑通狂跳了起来。

    毕竟事关终身大事,换了谁也不可能半点儿不紧张吧?

    直到伏跪在地,听着宣旨内侍尖细着嗓音念了她的名字,说了一堆溢美之词后,又提到赫连恕的名字,徐皎悬在嗓子眼儿的心就渐渐落回了实处,再听着那些“天作之合”、“择日成亲”之类的话时,心里便是涌起了实质的欢喜,让她的嘴角悄悄勾了起来。

    谢过恩后,双手接过了明黄的圣旨。

    吴老夫人请宣旨的内侍下去吃茶,那内侍推说还要回宫复命给拒了,吴老夫人便亲自将人送了出去。

    徐皎捧着那卷明黄的圣旨,神思尚有些不属,赵夫人便是上前来,皱着眉问道,“这是怎么一回事,为何陛下会突然为你赐婚?还有,这位赫连都督又是何许人也?”

    对于女儿这桩突如其来的婚事,赵夫人的忧虑显然多过了欢喜。

    徐皎见着她紧锁的眉心,满脸的忧虑,握紧她的手道,“没事儿的,我们先回去,我慢慢与你说。”

    母女二人携手走了。

    严夫人母女望着她们的背影,神色莫名地对望一眼,片刻后,严夫人倏然就是笑了,“走吧!这可是咱们家的大喜事,一会儿等你祖父父亲他们回来听说了,也定是欢喜,可得好好庆祝一番。”

    严夫人想着,这一道旨意下来,她那儿子总算可以死心了吧?等到那丫头嫁了,她再给睿深寻门好亲事,一切都会慢慢好起来的。

    景珊也是笑了。没想到徐皎最后竟是嫁了那么一尊活阎王。景珊早前被景尚书斥责,又罚了一个月的禁足之后,她就安分了许多。近来哪怕是宴席也很少出席,倒是成功引得景尚书和吴老夫人对她改观了些,认为她懂事了很多,前些时日景尚书还特意与吴老夫人提起,要给她寻一门亲事。

    虽然如今想来怕也是为了徐皎婚事要定下的缘故,可即便如此,也足够景珊高兴了。只是她这些时日宅居在家,虽然没有见过这位赫连都督,却也听过他的名头。

    那可是心狠手辣,杀人不眨眼的角色,活脱脱一尊杀神,执掌缉事卫不过半年的光景,他的名头已经有止小儿夜啼之威势,足见厉害啊!

    徐皎没能嫁李二郎君,反而被赐婚给了这样一位厉害的人物,可不就是天大的喜事么?

第215章 恭喜

    等到景家的男人们下朝回来,刚走到府门,就有门房忙不迭上前来与他们道喜。听说了圣旨的事儿,景钦就愣了愣,景尚书瞄了一眼他,咳咳了两声,才展开笑来,一边举步往里走,一边道,“去!让厨房准备家宴!”

    “大夫人已是让人备着了。”有小厮笑盈盈答道。

    景尚书不知说了句什么,众人都是笑了起来。

    景钦在那笑声中回过神来,又在原地杵了一会儿,这才转身进了府门。

    等到入夜时,景府摆上了家宴,赵夫人面上已没有太浓的忧虑之色,亦带上了两分欢喜。

    至于景府的其他人不管心里作何想,对徐皎都是一律的恭喜,笑话,这可是御赐的婚事,谁敢不恭喜?

    徐皎也不管是谁,一视同仁都只是带着两分羞怯地腼腆着道谢。

    就是景钦,亦是带着一脸澹澹的笑意,与她说了声“恭喜”,一双眼睛却是深似幽潭,难辨深浅。

    徐皎亦是面上不露分毫,甜笑着应了一声“多谢二哥哥”。

    这一幕落在景家其他人眼中,不少人都是笑了,只这笑里,却是各有意味。

    赫连府这头,杜先生与苏勒几人也正在朝着赫连恕道恭喜,杜先生内敛,苏勒开怀,狄大憨厚,脸上的笑意却俱是真真切切。

    苏勒拍着赫连恕的肩膀道,“阿恕,你眼看着就要抱得美人归了,这样的大喜事儿咱们可得好好庆祝一番才是。”

    赫连恕面上没有什么表情,可眼底却含着几分藏不住的欣悦,闻言,淡淡应道,“我看你是又馋酒了吧?不是一直想尝尝醒朱流翠的酒菜吗?你去订几桌席面,请大家伙儿一聚,之后怕还有不少事儿要辛苦大家!”

    “这是当然的。这办喜事嘛,杂事儿琐事儿可是不少,这头一桩咱们这府里上上下下怕都要翻修,还有这大魏的三书六礼,哪一样可都不简单,你这新郎倌儿可不就得好好犒劳犒劳我们大家伙儿吗?等着啊,我呀,这就去定席面去。都说酒不醉人人自醉,今日高兴,一会儿咱们大家一道陪你喝,你这千杯不倒的酒量今日也该醉一回了吧?”苏勒笑着顶了赫连恕一肘子,后者果真如他所料想一般连眉都没有皱一下,看来,今日果真心情甚美啊。

    苏勒自也是高兴得很,兴高采烈地转身要去醒朱流翠订席面,谁知还不及迈步呢,却是骤然听得几声哨响。

    自然也是狼哨声,苏勒脚步蓦地一刹,转过头去,果然见赫连恕面上那丝稀微的笑意收了个干干净净,一双眸子望着外头彤云低垂的天空,好似也被那浓重的云影投下了一片翳色。

    夜已深沉,赫连恕的书房内灯火通明,这个时辰了,杜先生、苏勒还有狄大几人却都没有去休息,杜先生坐在一旁喝茶,只是随着时间推移,他用茶碗盖轻拂浮叶的动作渐渐重且急了起来,不时刮得茶碗脆声作响。苏勒亦是锁着一双眉,不发一言。狄大却是克制不住地来来回回踱着步,不一会儿就又窜到门口去往外头张望。

    如此这般,也不知过了多久,外头总算是传来了熟悉的革靴落在地面的脚步声。

    杜先生抬起眼来,苏勒直接从椅子上跳了起来,狄大更是以与他魁梧的身形全不相称的敏捷已经窜出了门去。不消片刻,便是将赫连恕迎了进来。

    赫连恕一身玄衣,上头落了些细碎的雪沫子,头发与眉宇间也沾了些,不知是不是这样的缘故,他眉眼间的冷冽几乎能掉出冰渣子来。

    “怎么样了?”见他这样,苏勒和狄大都自动消了音,还是杜先生发声轻问。

    “无事。”赫连恕冷声道了两字,没有半点儿温度。

    却没有一人真正放下心来,“真的没事儿?”苏勒不确定地又问了一遍。

    赫连恕冷眼一扫他,“不是说要庆祝吗?”

    苏勒微愕,转头望了望外头的天色,这个时候吗?却不敢吭声。

    因着这一纸赐婚的旨意,徐皎第二日就进宫谢恩去了。到了安福宫,太后拉着她的手上上下下地打量着,一边看着,一边笑着点头,“看来这桩婚事阿皎还是满意的啊!如此一来,哀家也能放心了。你们啊,一会儿就将哀家的库房好好整理一番,哀家要给阿皎好好选些嫁妆。”

    徐皎听罢,又是高兴,又是不好意思道,“太后娘娘不必着急,这不是婚期还未定下吗?再说了,太后娘娘的东西还是您留着就好,阿皎可不敢要。”

    “哀家的东西还不都是要留给你们这些小辈的吗?你是延平的女儿,便是哀家的外孙女,哀家喜欢你,给你什么,谁敢说话?哀家给你的东西,你也只能收着,不许说不要。”太后病了一场,整个人看着苍老瘦弱,这性子倒是越发像个小孩子一般,喜怒随心,有的时候甚至有些任性。

    徐皎望了一眼长公主,见她冲着自己点了点头,她便也笑着应了一声,“那阿皎就先谢过外祖母恩赏了。”

    这一声外祖母却显见是取悦了太后,她笑得见牙不见眼,亲自掂了手边攒盒里的一个蜜饯,喂到了徐皎嘴里,还一劲儿地问她,“甜不甜?”

    徐皎吃着那蜜饯,一双眼睛夸张得成了星星眼,用力点头道,“好甜!外祖母,您也尝一个。”徐皎也挑了一个,喂进太后嘴里。

    太后一边吃着,一边也是笑着赞甜,一老一少吃着蜜饯,脸上也是笑得蜜一般甜。

    长公主望着她们,嘴角也是牵起了笑痕。

    太后自来有午睡的习惯,服侍她睡下之后,长公主和徐皎两人轻手轻脚地走出了太后的寝殿。长公主拉着徐皎的手,亦是将她细细打量着,眼中含着两分戏谑道,“你可算是得偿所愿了?”

    “还没有谢过母亲。”徐皎难得地有了两分羞涩,却也不过含在眼角,行止间却是再再落落大方不过。

    长公主将她一扯,啐她道,“真是个没出息的,也不知道那赫连恕哪里好,就将你迷成这般了。”

    徐皎听着也不恼,只是笑。

    长公主睐她一眼,叹了一声道,“罢了,本宫也得着手给你备嫁妆了。这嫁女儿又忙,又要赔妆奁,最要紧还不怎么开心,若哪日见着了赫连恕,本宫非要问他拐走了本宫的宝贝女儿,该要拿什么赔本宫才好。”

第216章 慢慢来谈恋爱

    在安福宫又待了一会儿,徐皎禀明了长公主,便去了翠微宫看望王菀。

    太后对王菀冷淡了许多,长公主倒是没有表现出明显的喜恶,自是没有阻拦。

    到了翠微宫,王菀见着她,自是高兴得很,拉着她便是说起了体己话。当然是少不了恭喜之类的,说了一会儿王菀便神秘兮兮提起那日显帝召了李焕和赫连恕二人到御前问话的事儿。

    “......你是不知道,那位李二郎君虽然看着是个端方君子,但陛下一对他问起你,他就是一副生硬的口吻,好似夸你都夸得不甘愿似的。倒是你家赫连都督,虽也是副面无表情的样子,也没有看出什么喜恶,却只一句话,全凭陛下吩咐,就惹得陛下点了头。”

    王菀说得轻描淡写,徐皎却清楚,她与赫连恕走到今天,那一纸赐婚的圣旨其实得来并不容易。

    这后头,赫连恕到底如何筹谋,她虽不是全盘了解,却也能够想象。就是李焕这般表现,又何尝没有他背后的推手呢?

    如今这样,倒是暂且皆大欢喜,可却不过是他们揣度着显帝的心思,一点点从危境中蹚出的生路。

    显帝对李家的忌惮可比如今的赫连恕大多了,李焕的态度让他觉得即便是他与李家联姻也不会有什么改变,何况徐皎本就不是真正的皇室血脉,又不得李焕欢心,这样的棋子没有半分用处。倒是赫连恕这里,她这个福星伴星说不得还能起到些效用,不但能镇着他那颗灾星,若是用得好的话,说不定还能将赫连恕这把锋利且好用的刀牢牢握在手里。

    看似只是一桩婚事的落定,这背后,却是权力的角逐与谋略的交锋。

    只是她幸运,有太多人为了她想要的幸福而默默努力罢了。

    显帝不知因她一人,长公主、赫连恕、王菀,甚至是李焕,都在这事儿上拧成了一股绳,劲儿往一处使。他觉得自己做出了最好的决定,却不知这决定根本就是徐皎想要的,也是他们大家想要的,众望所归。

    “我这些时日可得好好想想,等到阿皎出嫁,我要给你送什么添妆才好。”王菀说着这些时,语调轻快,双目闪亮,半点儿没有作伪地真心为徐皎高兴。

    徐皎心里滑过一道暖流,今日已不是第一个人与她说起嫁妆之事儿了。她抿着嘴角笑,只是做一个腼腆的待嫁小娘子,听着她们说便好了。

    出了宫门,登上马车,负雪却悄悄递给了徐皎一个纸团。

    徐皎将之打开,果不其然,皱巴巴的字条上,赫连恕那铁画银钩般锋芒毕露的字迹就是跃然纸上,徐皎看着,眼里却是亮灿起来,这是赫连恕约她见面呢。

    第二日,徐皎去了长公主府回来的路上,便是让生伯将马车赶去了正华街,到了桐记门口,朵娜笑盈盈将她迎了进去,说了会儿话,见她一双眼睛不时地往二楼的方向瞟,根本就是心不在焉的样子。朵娜心里暗笑着,面上却还算识相,寻了个借口,便轻车熟路地带着徐皎上了二楼。

    到了雅室里,徐皎满心的欢悦里,却又带了两分说不出的紧张。直到推开房门,见到面窗而立的那道昂藏身影时,那两分紧张这才慢慢散去,满心只剩了纯然的欢喜。

    立在窗边的赫连恕听到动静回过头来,入目便是徐皎一张灿烂的笑颜,他便也不由得软了双眸,跟着她,轻轻牵了牵唇角。

    一刻钟后,两人携着手一道在窗边坐了下来,徐皎想到了什么,突然低低笑了两声,对上赫连恕写着疑虑的眼,她一双恍若星子般灿耀的眼笑盈盈睐着他道,“这不是咱们头一回在这里见了,可却是头一回以未婚夫妻的名义见,想着觉得有些......新奇。”她说着话时,眼里满是星星点点的笑意。

    赫连恕想想,便也笑了起来。“往后,咱们大可以正大光明地见,用不着这样再偷偷摸摸的了。”

    徐皎点了点头。

    大魏男女大防本就不如前朝严,未成婚的男女在特定的节日里尚且可以相约游玩私会,何况是订了亲的男女了,自是更多了两分宽容。未婚的夫妻在婚前亦是可以一道相约游玩,增进了解的,只要不做出什么出格之事,反倒比之没有定亲的还要自由一些。毕竟,这也是为了婚后能够更加和睦嘛。

    “对了!”徐皎想起一事儿来,嘴角勾着一缕带了些许刁坏的笑将赫连恕望着道,“昨日赐婚的圣旨下来,我母亲听了险些被吓着,我好不容易将她哄住了,她却还没有完全放心,说是要见你一面。”

    赫连恕听着微怔,倒并不怎么意外,点了点头道,“是该见一见,我回头找个时间去登门拜访吧!”

    “我母亲的意思,也不一定非要在家里,约在外面也行,时间以你方便就是。”赵夫人说这话时,徐皎还心下一咯噔,生怕她这是对景府人有心结,那可是想起了什么?

    可是瞧了半晌也没有瞧出什么,还是琴娘宽她的心,说赵夫人到底记得与严夫人的过节,所以吧,顾虑着长房也是有的。约在外面也没什么不好,还更自在些,也省得严夫人又出什么幺蛾子。

    徐皎想了想也是,便应下了。

    赫连恕自然更不会有什么意见,“也好。那等我定好了时间地点再通知你。”

    徐皎轻轻“嗯”了一声。

    赫连恕望着她,却是沉默了下来,只是被他拢在掌心的手却是被他轻轻揉来揉去。徐皎望着他低垂沉郁的眉眼,终于还是忍不住问道,“你怎么了?”他好像有心事似的。

    赫连恕终于抬起一双乌沉沉的眼望向她,“阿皎,虽然皇帝下旨赐了婚,可圣旨上只说择日成亲,并未定下吉日,所以我的想法是.....咱们暂且不着急,慢慢地将三书六礼都走完了再说。我知道,伯母其实很宝贝你,你也可以多陪陪她。”

    徐皎望着他的眼睛,幽沉深邃,她自是窥之不透,她笑着点了点头道,“好啊!反正有了这赐婚的圣旨,我是不必再担心什么时候他突然将我嫁给别的什么人了,那咱们就慢慢来吧,我还年轻着呢,也不想这么早就嫁。”正好趁此机会,好好谈谈恋爱不香吗?

第217章 自请责罚

    徐皎说完,却见赫连恕一声不吭,只是用那样一双眼睛静且深地将她望着,徐皎被看得莫名,笑容微敛道,“怎么了?”

    赫连恕的回答却是蓦地欺身挨近她,同时抬手勾住她的腰便将之拉进了怀里。

    徐皎微微一愕,才刚动,便听着他的声音在耳畔微微喑哑地响起,“别动!让我抱一会儿!”

    徐皎乖巧地“哦”了一声,便果真不动了,由他抱着。

    好一会儿后,赫连恕才将她松开了些,就见她偏着头,弯着眉眼,翘着粉唇,冲着他笑靥如花,“抱够了呀?”

    赫连恕一顿,真不知是该恼还是该羞,被她望着,不由忍俊不禁地勾唇一笑,抬起手轻轻刮了刮她的鼻尖,“促狭鬼!”

    不是骂,而是爱称,带着满满的无奈与宠溺。

    徐皎朝他皱了皱鼻头,下一刻却是矮下身子,伸出双臂,环住了他的腰,脸颊贴在他的胸口轻轻蹭了蹭,“你抱够了,该换我抱了。”说着,还闭上了眼睛。

    赫连恕伸出手,轻轻压在她的头顶,手掌顺着她的发丝轻轻抚摸着,“阿皎,我会护着你,往后若是有什么事儿,千万记得告诉我。”

    徐皎贴在他胸口点了点头,“知道了。”她知道他有心事,可他不愿说,她便不问。

    赫连恕还有要事在身,与徐皎又说了一会儿,便先回去了。

    正好是月底,徐皎又待在桐记顺道与朵娜将这个月的账给结了。

    等到从桐记出来时,天已经开始下起了雪。这场雪已经酝酿多时,从昨日起就是铅云低垂,昨夜又是一整夜的北风,到这时总算下起来了。

    这会儿雪片不大也不密,可看着天色黑沉得厉害,一会儿就说不准了。

    生伯袖着手坐在车辕上,抬头看着天也是道,“这雪一会儿怕会下大,咱们得快些回去。”

    徐皎自然没有异议,扶着负雪的手,主仆二人一先一后上了马车。

    待坐好,生伯一甩缰绳,马车便是晃晃悠悠从桐记门前驶离。

    徐皎与负雪如往常一般,在晃悠的马车中轻声说着闲话,谁知,耳中却骤然听得一阵哨声。那哨声奇特,恍若鸟兽的尖啸,算不上多么的突兀,并不会引人注意。

    可无论是徐皎,还是负雪,对这个声音都很是敏感。

    “怎么回事儿?”徐皎蹙着眉,低声问道,眼里陡然升起两分担心。

    “不知道。”负雪摇了摇头,自然知道徐皎是在担心之前离开的赫连恕,又忙宽她的心道,“郡主别担心,应该只是传什么讯吧!赫连都督本事了得,手底下又那么多高手,轻易不会有事儿的。”

    轻易不会有事儿,不代表一定不会有事儿。上一次他不就当街被人刺杀,受了重伤吗?

    徐皎眉心紧皱着,不能放心,对负雪道,“你去看看。”

    马车在途中停了下来,负雪寻了个借口,走开了。马车又开始晃晃悠悠走了起来。

    徐皎这颗心却也随着马车晃荡不停。

    也不知走了多久,马车缓缓停了下来。这就到了吗?

    徐皎蹙了蹙眉心,却没有听着外头有动静,到了生伯怎么也不叫她?

    “生伯,你……”徐皎一边问着,一边掀开车帘,往外探身出去。

    抬眼却是一愣。这里根本不是景府。

    马车停在一条陌生的死胡同面前,至于生伯,却不见了踪影。

    雪下得更大了一些,雪片如鹅毛般大小,在天地间恣意飘洒。

    徐皎的耳朵陡然竖起来,在那一记轻悄的足音传进耳中时,她陡地将握在手中的短匕拔了出来,转过身去,却还不等刺出,身后却又骤然探出一只手,用一张带着药香的巾帕死死捂住了她的口鼻。

    徐皎拼力挣扎,却终究是敌不过,迷药钻进鼻腔,她意识渐渐迷糊,沉入黑暗前,模糊的视线里最后的影像是一个黑衣人的身影,头脸都被罩住,只剩下一双看不清楚的眼睛。

    入夜时分,赫连恕回到了赫连府,谁知,刚刚步进府门,一眼就瞧见门庭处直挺挺跪着两个人。赫连恕目光一触及那两人,脸色立刻就变了,一双本就冷沉的眼更是如寒冰凝成了刀剑,嗖嗖往两人身上扎去。

    “你们怎么回事儿?”苏勒见着那两人时,就已觉得不妙,再看赫连恕的脸色,心下更是一“咯噔”,忙上前问道。

    跪在面前那两人穿着一式一样的玄衣,正是文执和文筹。两人脸上都挂了彩,面上神色有些忐忑,被苏勒一问,两人惶惶一对望,文执便道,“属下等未能护好郡主,罪该万死,还请郎君降罪。”

    话落,便是双双将头往地上重重一磕。

    四下里,死一般的静寂。

    雪,下得更大了。地面好似结了冰一般的冻人,文执和文筹两人不约而同都觉得寒意刺骨,想要哆嗦。

    苏勒心下一沉,转头望了望赫连恕的脸色,忙沉声对文执两人道,“到底怎么回事儿?说!”

    文执以额抵地,不敢有半分耽搁,语带艰涩道,“方才郡主从桐记出来,属下等同往日一般暗中护卫,谁知,半道上突然听到了狼哨声,正在惊疑不定时,负雪中途下了马车,想必是去寻那狼哨声了,属下等记得郎君吩咐,不到危急之时,不可随意现身,正在踌躇之时,一伙黑衣人却是不知从何处而来,将属下两人团团包围。”

    “都是些硬茬。”文筹沙哑着嗓音接过话头,继续道,“属下和文执与他们缠斗,瞧不出他们的武功路数,可却能看出他们的身手都与属下和文执在伯仲之间,却足足有二十来人。可是他们却并不下死手,只是将我们拖住。”

    “等到我们脱身再去寻郡主时,却只瞧见了不远处死胡同里,郡主的马车和她被打晕在地的车把式,郡主却是不知所踪。”

    “周围的痕迹已经被人清理干净,无迹可寻。”

    “属下等不敢耽搁,只能赶紧回来,向郎君请罪。”

    文执与文筹二人接力,几句话将事情的始末道出,这漫天大雪就好似下在他们心里似的。

    回来的一路上,他们已经想好了,上一次就被各罚了二十军棍,今回事情更是严重,即便是郎君不罚他们,他们也无颜面再苟活。弄丢了郡主,他们怕是只能以死谢罪了。

第218章 不能任人宰割

    赫连恕没有杀他们,甚至也没有打他们,罚他们,他只是在听完他们的话后,就是一言不发转过了身,大步朝着府门外的方向而去。

    只浑身上下却是带着浓重的杀气,就好似刚从地狱里浴血而来的修罗,带着神挡杀神,佛阻弑佛的杀伐之气。

    “你去哪儿?”苏勒反应过来,连忙跟着上前,一边问着,一边试图将人拉住。

    就在这时,一个人影却是顶着漫天大雪,急匆匆跑了来。

    赫连恕脚步微微停住,苏勒亦然。

    来人见得他们,却是忙跑过来,张口便是满腔的急切,“赫连都督,我家郡主不见了。”是负雪。

    “今日,我们从桐记离开后不久,就听见了狼哨声,郡主担心是赫连都督有事,放心不下,所以差遣了婢子去探个究竟。”

    “婢子循着哨声而去,却什么也没有发现。按着郡主的吩咐,拐去正华街买了两包糕点这才回了府,谁知郡主却是还未曾回来。”

    “又等了好一会儿,也不见郡主回来,婢子就知道定是出事儿了。婢子与红缨不敢声张,只推说长公主府有事,郡主还留在那儿。婢子与红缨也要来伺候,这才出了府来。也不敢去惊动旁人,只得来请赫连都督帮忙,一定要将我家郡主带回来。”负雪说着,一双眼角已是微微红了。

    “红缨呢?”苏勒轻声问道。

    “她去沿着从桐记回景府的路悄悄找人去了。”负雪轻声应道,便又抬起眼,殷殷切切望向赫连恕。

    苏勒亦是跟着转头看去。

    入目,却是一张再世修罗般,冷峻酷厉的脸。

    徐皎醒来时,眼前并没有什么遮挡,一片亮堂。入目就是一片金色绣花的帘帐,边上还有一盏明晃的水晶灯。

    徐皎小心地用余光察看四周,发现屋内除了自己并无其他人,这才敢转动眼珠子悄悄打量她身处的这间屋子。

    这么一打量,她却是微微颦起眉来。她所处的这间屋子布置得很是富丽堂皇,却处处透着些许雅致,地上铺着雕花团纹的小青砖,一边是门,另外一边垂挂着珊瑚珠帘,有一方露台,侧边则有一扇窗。

    四下里隐约传来笑语声声。

    这里是……兰舟?

    来过一回,她当时对兰舟这么大手笔地用珊瑚珠做帘子印象颇有些深刻。

    既然醒来了,自是不能任人宰割。

    只是,徐皎还不及动,就听着露台处传来了说话声。

    “真的不用进去看着吗?”是个陌生男人的声音,说的却是……羯族话?

    徐皎微微一愕,眸中暗光闪现。

    “你小点儿声,里头躺着那位与赫特勤是什么关系你不知道?咱们还是多给自己留条后路得好。”另外一人显然谨慎一些,轻声回道。

    先头那人嗤了一声,“怕什么?那迷烟的药效强着呢,她一时半会儿醒不了。至于你说的……赫特勤若不在意她,咱们怕什么?可若是赫特勤果真赶来救她了,那她更是一条死路,一个死人,你也怕?”

    “你真的亲耳听见了?上头的意思当真是只要赫特勤来救人,就要……就要将她杀了?这可是大魏的郡主,用得好说不得还有大用处,就这么杀了,不可惜啊?”

    “你还不知道上头有多么忌惮中原女子吗?若赫特勤真对她上心,那她也就活到头了……”

    “你说……赫特勤会来救她吗?”

    露台外渐渐没了声息。

    徐皎眼中却是沉黯下来,原来,她居然也能成拿捏赫连恕的棋子了,心中一时难以名状的复杂。

    只是,此处确实不能再留了。

    徐皎竖起耳朵,那两人说话的声音停下,除了远处传来的丝竹声和莺歌燕语,还有隐约的水声……自然有水声,兰舟本就引了水入内,房屋皆是建在水上,而且,为了叫舟,每间屋子都如同水榭一般,是半临空的状态,水道就在屋下。

    徐皎闭上眼睛,听着水声,还有那些咿咿呀呀的丝竹声传来的方向,在脑中回想起从前见过的那张苏勒所绘的兰舟平面图。

    半晌后,她睁开眼来,眼中一派清明,已是大概清楚自己处于兰舟的什么位置。

    她动了动手脚,略有些发软,但活动自如。这些人看来对他们的迷药很有信心,料定她逃不了,竟是连她的手脚也未曾绑缚。

    徐皎悄悄爬起身,一边听着露台处的动静一边小心地脱去了鞋子,露台与床榻摆放之处中间有一架屏风,作内外之别,这倒是无异于帮了她。

    她悄悄下了地,借着屏风的遮掩,蹲着身,一寸一寸挪到了窗下,借着外头的喧嚣声,轻轻动了动窗扇,她的运气不错,这些人果真是小瞧了她,压根没有以为她会逃,连窗户也只是从内里插上而已。

    她不敢着急,蹲在那儿默默等着。

    她记得兰舟每日都会有很多表演,一旦到了精彩处,免不了喝彩……

    她静静等着,连呼吸也都悄悄屏住了,却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咚咚咚,一下赶一下的,她按住心口,就怕被人听见。

    等了也不知多久,明明是冬日,虽然这屋里也不冷,却也比不上家里暖和,可她却悄悄出了一身的汗。

    就在这时,一阵喝彩声骤然响起……

    就是这个时候——

    她轻悄且快速地将窗栓一抽,将窗扇拉开,踩着墙壁,借力跃上窗框,再滑下去,踩着边缘反手将窗户合上,这一套方才等待时在脑海中演练了无数次的动作,顺利完成。

    有赖于这大半年的苦练,她的动作虽说比不上一只猫,却也敏捷了许多,借着那声声喝彩,侥幸没有惊动露台上的两人。

    她没有直接滑进水里,死死贴在窗户边缘,快速地四处一打量,便是抠着墙壁,借着那墙壁上凸起的那一寸多一点点的边缘,往旁边缓缓挪去。

    到了隔壁厢房处,她伸手一推,运气不错,窗户没有从里上栓,窗扇应声而开,徐皎跃进屋内,一转头,她对上一男一女两张怔愣的脸。

    这两位……居然不顾时辰还早,外间还那么热闹,就已经滚在了一处,大战正酣。

    三人大眼瞪小眼,房间内一瞬诡异地安寂。

    下一瞬,那下边光着身子的,应该是兰舟的姑娘,正待张口尖叫,却不等她叫出声来,已是被冲过来的徐皎狠狠一个手刀劈晕了过去。

第219章 俗事与雅事

    再一个转身,快狠准地将那个男人也给砍晕了。

    徐皎这才松了一口气,还好,她这点儿三脚猫功夫对付不了真正的练家子,对付普通人还是绰绰有余的。

    转过头,徐皎双手合十对着床上软倒成一团的两人一行礼,低低道了一声“对不住!”再一瞥两人的样子,也不知道是不是正到紧要关头,被她这么一打断,应该不会让他们留下什么阴影,影响他们往后的幸福生活吧?如果是那样的话,她就罪过大了。

    收回胡思乱想,她伸手拽下挂着的帘帐,将床榻遮掩起来,再转头四下打量,也不需要怎么费心去找,这一对男女干柴烈火,这衣裳从门口一路丢到了床边。

    徐皎将那男子的衣裳捡拾起来,看了看,虽然略有些大,但好在这男人不是太过魁梧的,应该也勉强能够遮掩过去。

    她忙绕到屏风后,将那身衣裳换上身,一边打散自己的头发,一边利落地重新挽了一个男子发髻。

    低头看着那散落一地的女子衣裳,想了想,将之一一捡拾起来,团了团,往帘帐里一扔。又将自己那身衣裳直接塞到了床底下,到妆台前的镜子前照了照,确定妥当了,便是走到门边,深吸一口气,拉开门,阔步走了出去。

    眼角余光往隔壁一瞥,一触即回,同时又转过了身,果不其然,门口也派人守着,四个高手守着她一个中了迷药的小姑娘,难怪这么放心了。

    徐皎收敛心神,徐步走离。

    直到离开了那两人的视线所及范围,她这才拍拍胸脯,长吐一口气,确定身后没人,却也不敢彻底放松,忙整了整心神,又往外的方向走去。

    同处兰舟的另一间厢房内,布置清幽雅致,有一缕淡香随着香炉里袅袅的白烟弥漫室间。这里许是离着前头远,就连那些丝竹笑闹,喧嚣之声也远了。

    室内很静,偶尔才能听得一两下落子声。

    “你好像有些心不在焉啊,这局眼看着就要输了。”一把带着澹澹笑意的嗓音骤然响起,打破了这室内的沉寂。

    这屋子的主人正是莲房,她在兰舟中地位超然,并非日日都要接客,更不是什么客都接。

    只有一人来兰舟,无论何时,都可直接入莲房姑娘的厢房,世人艳羡者多,可除了说说酸话也没别的法子,因着这凤安城只有一个景二郎君啊!

    没错,此时坐在莲房房中的不是别人,正是景钦。只他们二人关起门来,并未有旁人以为的旖旎艳色,二人反倒行的是雅事,乃在对弈。

    听了景钦的话,莲房醒过神来,垂眼看向棋盘,黑白子纵横交错,可白龙已被黑子从中拦腰截断,首尾不连,去势皆被阻住,已成必败之局,不由摇头笑道,“奴家还是干脆认输吧!郎君这棋艺是越发精进了。”

    “我这些时日可未曾有什么机会下棋,这棋艺不退步已是好,进步是不可能的,能赢不过是侥幸罢了,只因你的心思根本不在棋局上。”景钦一边低笑着,一边伸手将盘中棋子一粒粒捡起。

    “相识至今,莲房还从未有过今日这样的时候,可是有什么心事吗?倒是不妨与我说说,我虽不才,但说不得也能解你一时之困。”

    景钦嗓音带着惯常的淡淡笑意,语气更好似只是闲谈一般,可他话中若有似无的锋锐却随着他骤然抬起的双眸中迸射而出的冷光,直刺莲房面门。

    她一双天生的含情双目微不可察地轻缩了一下,面上却是无懈可击的笑,带着两分娇怯,三分虚弱,“奴家只是今日有些头疼,实在是无力招架郎君的步步进逼。只是郎君已经许久未曾来找过奴家了,奴家可不敢再拿乔,可不就得好好招呼着吗?若是郎君再一个不高兴,数月不登奴家这门,奴家岂不是要伤心死了?”

    莲房一边说着,一边眼尾轻挑,睐向景钦,眼里尽是欲说还休的情意和淡淡的哀怨。

    “莲房这话……倒好似在埋怨于我,莫不是想要问我今日为何来?”景钦笑着一掀唇角,一双乌湛湛的眼睛却是直直盯着她。

    莲房回以一笑,“这可没有。郎君能来,奴家只有高兴的,郎君为何而来,奴家却是全不在意。”

    “是吗?”景钦勾唇,不置可否地一笑。

    “那……便再与我手谈一局吧!”说话间,景钦已将黑白棋子各自收捡回了棋盒中,抬手对莲房比了个“请”的手势。

    “看来今日郎君的雅兴颇高啊!”莲房微笑着掂了一颗黑子,轻轻落在棋盘一角。

    “确实!”景钦淡笑着应道,执白跟着落下一子。

    正在这时,外头却隐约传来了嘈杂声。

    景钦半点儿不受影响,拧眉注视着棋局,只落子的速度渐渐加快,攻势更是越发地迅猛。

    反观莲房,全然不在状态,也不知是不是被他这般强势所迫,竟是没了章法,顾头不顾尾,才不过下了不到一刻钟时间,竟已是颓势尽显。

    “算了,看来,你今日不适合下棋啊!”景钦突然伸手便将棋局搅乱。

    棋子哗啦作响,转眼,黑白纷乱,交错难分。

    莲房望着那棋盘,心里好似也跟着乱了,抬眼望着面上失了笑容的景钦,强扯出一抹笑道,“外头也不知出了何事,奴家有些放心不下,还是先去看看!”

    一边说着,她已是一边站起身来。

    景钦倒也没有阻止她,身子往后一倚,听着她脚步声急促地往外而去,走到房门处,才将门拉开,就正好瞧见一个小厮脚步匆匆从门前走过。

    莲房忙将他拉住问道,“出什么事儿了?”

    那小厮一脸的急色,见是她问,也没有隐瞒,低声道,“莲房姑娘,外头来了一队紫衣卫,说是他们追捕的什么逃犯进了咱们兰舟,这会儿正一间一间地搜查呢,全都乱了套了。”

    莲房似被吓着了,脸色微微白了白,“你说什么卫?”

    “紫衣卫啊!那一队的紫衣面具,可是不能认错的。”小厮道,“莲房姑娘,小的厨房还有事儿呢!”

    莲房有些失神地点了点头,“你去忙吧!”

    小厮忙打了个千儿,转身走了。

    莲房又呆了一息,脚下方一动,她的双肩却是被人自身后压住,那力道虽算不上多么重,却也不是一个弱质纤纤的女郎能轻易挣脱的。

第220章 难得脆弱

    “我可是听见了,这群紫衣卫可都不是好惹的主儿,莲房今日还是别出去了,一会儿若是被他们那群粗鲁的给冲撞吓着了,多不划算?再说了,不是说这楼里还进了逃犯吗?你一个女郎,可得注意安全。”

    “我也不急着走了,就在这儿陪你。来!你既没有下棋的兴致,那我们便来做些别的消遣吧,双陆如何?”

    景钦一边说着,一边将莲房拉离了门边,顺手还带上了门……莲房迟疑地转头望着已经被关上的门扇,下一刻,却被景钦压坐回了方才的那张椅子上。

    却说徐皎,眼看着就要走出兰舟了,谁知却见着一队紫衣卫突然从兰舟外闯了进来,她一愕,下意识地便是随着人群往后一退,避让到旁边。

    这紫衣卫来得巧,她却不敢有半点儿侥幸,见紫衣卫与兰舟的老鸨说了两句话,为首那人一个手势,紫衣卫便是四散开来,一间厢房一间雅室地一间间搜查起来。

    徐皎一边戒备着,一边往僻静处退去。

    暗处却骤然伸出一只手来,扣住她的肩膀就将她拖进了暗处。

    幽暗的光线下,徐皎抬眼见着面前一袭紫衣和被铁制面具遮覆的脸……

    “是我!”还不及生出什么情绪,就听着一把极是耳熟的声音响在耳畔。

    徐皎微愕,眼里登时现出了星星点点的欣悦笑意,却又有些不安道,“你怎么来了啊?还有……怎么会这身打扮?”

    “先出去再说!”那人沉声道了一句。

    徐皎也知道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轻轻点了个头。

    紫衣卫来得快,去得也快,不过半个时辰,就将偌大的兰舟搜了个遍,那个逃犯没有抓着,可却有一间人去楼空的厢房很有些可疑。只是,到底与那个逃犯有没有关系,谁也不知。

    人人都道这兰舟是犯了太岁。之前出了一桩命案,引来了缉事卫,追查了好些时日,背后居然牵扯出了北羯细作。因此,生意就冷淡了好些时日,恰逢醒朱流翠开张,可是抢了不少客人。

    这会儿又有紫衣卫来追捕逃犯,虽然不知是什么要紧的逃犯,竟能惊动紫衣卫这般大的动静搜查,也不过短短的半个时辰,可往后来这儿的恩客大概都要觉着不怎么安全了吧,加之偌大的凤安城,除了这兰舟,多的是可以寻欢作乐之所,这里来不了,还能去别处啊!

    随着紫衣卫的离开,不少的恩客也都跟着走了。

    比起方才的热闹喧嚣,整个兰舟好似陡然冷清了下来似的。

    “出了这样的事儿,郎君也不要久待了,还是早些回吧!”莲房的厢房内,莲房一脸担忧地望着景钦,送起了客。

    景钦没有异议,放下手里的茶盏,站起身来。与莲房一前一后,往房门处走去。

    要迈步出门时,景钦的步子却是停下,“对了,今日出了这样的事儿,有一句话,念在相识一场,我得提醒莲房一二。”

    景钦说着,转头望向身后,一双略带桃花的眼睛含着稀薄的笑意,难掩淡漠地静静落在莲房面上,“兰舟已成是非之地,如果可以,还是早些离开吧!”

    莲房蓦地垂眼,长睫覆下,遮掩了眸中思绪,她却是轻掀唇角,笑道,“多谢景二郎君好意,只是……莲房蒲柳之身,浮萍之命,自记事起就在这胭脂河畔长大,除了此处,莲房亦是不知还能去哪里。”

    景钦听罢,没有多话,淡淡点了个头,便是转过身,迈步而去。

    莲房抬起眼皮,站在门边,目送他的背影,夜色深沉,连灯火也驱之不尽,在她眼底投下一片暗色。

    那一队紫衣卫从兰舟收队,在回衙署的路上,途经一处暗巷时,落在最后的两个,却是故意掉了队,借着暗色窜进了巷子里。那个在一众紫衣卫中,显得格外瘦弱些的一个,被高壮的另一个拉着在巷子里左转右转,直到双双停下了步子……

    “这里应该安全了吧?”一把女子特有的软糯嗓音从面具后传出,打破了这夜的沉寂。

    徐皎一边舒了口气,一边抬手将面具摘了下来,这铁制的面具沉得很,挂在脸上,压得她鼻梁有些疼。

    她面具刚刚摘下,还不及喘上一口气,眼中一片暗影陡然扩大,她还不及反应过来,已是被人紧紧抱住。“哐啷”一声,手里的铁面具落在了地上。谁也顾不上管它,徐皎鼻翼间,顷刻就被他的气息所充满,满满的冷冽。

    徐皎微愕,不是因为他突如其来的熊抱,而是因着他抱住她,可那样魁梧挺拔的身形却在克制不住地微微发着颤,他连头发丝儿,都在透着害怕。

    徐皎眸色沉黯,她自然明白,半晌,她抬起手,轻轻搭在他的背上,像哄孩子一般地轻轻拍着,将本就软糯的嗓音又放得更轻更柔了些,低声道,“阿恕,别怕!没事儿了,我这不是好好的在这儿吗?”

    他身上的轻颤和绷紧的背脊,因着她一下下的轻拍还有她的轻声劝慰慢慢和缓下来。

    “对不住,阿皎!”过了好一会儿,赫连恕的嗓音喑哑地在她耳畔响起。

    徐皎笑着,倚在他肩上摇了摇头。

    “我明明说过要护着你的,可是我……”赫连恕将她轻轻推开了些,声音更哑了两分,说到这里,微微一顿,“对不住,我来晚了。”

    徐皎自然不会说没关系,你不来救我,我也能出去。这个男人心里已经不知道有多么自责了,她还真不能同以往般没心没肺。“可你不是还是来救我了吗?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救我的。”

    “可是……我只能用这样的方式来救你。”赫连恕转头一瞥身上那袭紫衣,面具后一双黑眸中流露出些许苦色。

    徐皎目下闪了闪,抬起手,将他的面具揭了下来,手指就是轻轻抚上他拢起的眉头,笑着道,“别皱眉!你这样很容易老的,你不怕以后我嫌弃你啊?”

    赫连恕望着她,没有说话,一贯坚冷的双眸中难得地流露出一丝脆弱。就这一丝丝脆弱却是让徐皎的心尖被掐了一把般,酸疼得厉害。

    这是谁啊?这是从无败绩的草原战神墨啜赫啊,刀剑加身也不能摧折他的傲骨,脆弱这样的情绪岂会与他相关?

第221章 吻个脸

    徐皎抬起双臂勾住他的后颈,微微仰头望着他,笑靥如花,“谁说的,我之前倒不知道你穿艳色也这般好看,看来,过些日子我得给你置办些颜色鲜亮的衣裳,哪怕是饱我自己的眼福也好啊。”

    赫连恕一愕,以为她误会了他的意思,嘴角翕动正待说什么。

    徐皎勾在他后颈上的手却是一紧,将他拉近,同时她踮起脚尖,凑上去,“啵”的一声,在他颊上印下了一吻。

    很短暂,赫连恕愣住时,她已经退了开来,一双眼睛被笑意染得晶晶亮,将他望着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可你最后还是来救我了,这个更重要。而且,为了救我,你怕是向我二哥哥低头了吧?你肯为了我,向他低头,我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赫连恕是个多么骄傲的人,她知道,他与景钦有多么不对付,已经到了王不见王的地步,她也知道。就是因为如此,见他扮成一个紫衣卫出现在了兰舟,她这颗心早就被泡在了热水里,又暖又胀。这有多么难得,她更知道。

    她当然也知道他之所以这么做的原因,可她没有提她听到的那些话,没有说她知道他若堂而皇之出现救她,她说不得就会有生命危险。

    他此时心里有多自责多难过,她想象不到,却不敢也不能再让他更难过了。

    赫连恕望着她,喉间一动,却艰涩难言。

    徐皎也用不着他说什么。虽然,她好似又在鬼门关前转悠了一圈儿回来,但……比起之前的两回,好像也没那么怕了。是因为……有他在身边,底气足的缘故吗?如今可是不一样了,他是她的人了呢。

    赫连恕不知她在想些什么,就见着她望着自己,很是诡异的笑了,那笑容,让赫连恕恍惚生出一种自己成了盘中一块儿肉的错觉来。

    “呀!”徐皎突然轻叫了一声,“下雪了。”

    赫连恕抬头一看,果真是下雪了。墨蓝色的天空下,朵朵鹅毛般,洁白晶莹的花随着北风缤纷而下,而她仰起望着天空的,漾着笑的小脸却比那雪花还要晶莹。

    徐皎伸出手去接了一片雪花,小心捧着,送到赫连恕眼前道,“你知道吗?雪花一定是这世上最美的花,每一朵雪花形状都不一样……”

    “你怎么知道?”赫连恕轻声问道。

    徐皎一滞,她自然知道,她还见过雪花的特写呢,可是……怎么跟个古人解释这事儿呢?

    “反正我就是知道。”徐皎皱皱鼻子,解释不通,那就不解释了,反正都是她有理。

    “走吧!”赫连恕无奈地看着她,牵了牵嘴角,“一会儿回去还要把这两身行头还给你二哥哥!”

    徐皎也是笑,弯腰将掉在地上的那个铁面具捡起,另一只手拉住他,“走吧!”

    “对了!方才跟你一起去兰舟的,那是谁啊?”一边走,徐皎一边问道。

    赫连恕设想周到,今日与他一同扮成紫衣卫进兰舟去的,是个身形与徐皎差不多的娘子。这才能让徐皎这样大摇大摆地从兰舟出来。

    徐皎是好奇,毕竟,与赫连恕相识以来,这位自来是个不近女色的,当然,她除外。可心里却也有那么一点点介意,毕竟,那是个年轻的小娘子,瞧着也长得挺好看的。

    赫连恕也不知是没有察觉到她的小心思,还是别的,只是平平淡淡回道,“今日救你,不方便带北羯的人,所以从文楼里挑了个生面孔。只是看着她身形像你,她叫什么名字我却是不知道。”

    这样波澜不惊的语气,还有居然连人家的名字也不知道,只留意到了她身形与自己相仿……徐皎想,赫连都督是天生的撩妹高手吧?

    却还是把持不住被他撩到了,那一点点微不足道的介意登时灰飞烟灭,连渣都不剩了,徐皎的笑容里只剩下纯粹的欢喜,好奇道,“原来文楼还有女孩子啊?”

    “自然是有的。”赫连恕应道。

    “你与我说说吧,文楼……到底是什么样的?”走着走着,两人的手已是十指相扣,紧紧锁在了一起。

    “文楼从前的传说你都听过吧?”赫连恕却是沉吟了一会儿,才问道。

    徐皎想想,点了点头,“算听过吧!”

    “我见到的文楼与那些传闻截然不同,甚至我都是很多年之后,才听说文楼在大魏竟是个那样的存在。”

    “所以……你见到的文楼是什么样的?”

    “什么文楼……不过就是几十个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被人追杀着,衣不蔽体,食不果腹,险些沦为我们族中的奴隶。”

    “奴隶?”徐皎真是惊了。

    赫连恕无声点了点头。

    徐皎突然想到什么,“难道是你救了他们?”

    赫连恕微微一顿,有些意外地看了她一眼,然后点了点头,“算是吧!见到他们的时候,我刚好在那次的狩猎中拔得了头筹,事先我……可汗就有言在先,谁若拔得头筹,就可以向他提一个要求。”

    “你就用那个要求换了他们的性命?”徐皎双眼已是亮起,望着他的眼神更多了些崇拜。

    赫连恕转头看着她一笑,抬起手来轻刮了一下她的鼻尖,“是自由!我见到那些人时,就觉得他们与我身边的族人不同,我与他们说过几句话,最后就决定放他们自由。”

    “他们就奉你为主了?”

    “哪有那么容易?文楼之主,不是随便谁都能当的。”

    听这话,还有些小骄傲呢。徐皎眼里满是笑意,“这么说,你还是过五关斩六将这才成了文楼之主的?”

    “没有那么夸张,不过也不容易就是了。既为楼主,便要承担整个文楼的兴衰荣辱,并不轻松。”赫连恕的嗓音沉郁下来。

    徐皎双眸微黯,“你说,当初的文楼为何会是你见到时的模样?”又被何人追杀?

    后头一句没有问出,赫连恕也能明白。

    赫连恕却是轻轻摇了摇头。不知是不知道,还是不能说。

    徐皎垂下眼帘,没有再追问。

    两人沉默着又走了一截暗巷,在雪下得更大前,赫连恕吹响了狼哨。被安排等在附近的马车就来接他们了。

    马车停下时,徐皎探头一看,却是愣了,蓦地就转头望向身畔的赫连恕。

    赫连恕倒还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

第222章 笨拙得可爱

    “现在对外的说辞是你今日有事留在了长公主府。这里很安全,你先在这儿歇一晚,明日从长公主府回去,我都会安排好。”

    “负雪和红缨她们呢?”徐皎半点儿不怀疑他会安排好。

    “她们在长公主府。”

    徐皎点了点头,不再问了,随他一道进了这处陌生的宅子。

    屋子里果真早有人备好了热水准备着了,徐皎沐浴后,换上了一身新衣裙,很是合身,正是她的尺寸。颜色和款式也都是她喜欢的。

    出得净房,就见到了已是换上一身玄色常服的赫连恕,他头发尚有些湿,显见也是刚刚浴过身,身边的矮榻上,放着两身折叠整齐的紫衣并面具,正是刚从他们身上换下来的。

    赫连恕听见动静,转身望向她,牵了牵嘴角,表情于他而言,已是难得的和缓,“这里很安全,你安心休息。”

    徐皎点了点头,就惊讶地见着他抱起了那两身衣裳,“你不在这儿睡啊?”

    在赫连恕蓦地抬眼往她看来时,她才觉出自己话里的歧义,忙道,“不是……我的意思是,你不歇在这里?也不是……我是说……”得了,再说怕是要越描越黑了,徐皎索性住了嘴。

    赫连恕望着她噘着嘴,淡淡一笑,“我知道你的意思。是不是有些怕?”

    徐皎也不是个胆子小的,可今日出了这样的事儿,让她一个人住在这么一所陌生的宅子里,身边又没有一个熟悉的人,她确实有些怕。

    徐皎从不是个为难自己的人,因而很是坦率地点头“嗯”了一声。

    “是我设想不周,应该让负雪来陪你的。”赫连恕微微颦眉。

    “其实……也没有关系的,你去忙你的吧,我想……我可以的。”嘴里说着可以,她一双眼睛却是可怜兮兮将他望着,加上那头发湿淋淋披在肩上,衬着她一张小脸,真像一只怕被主人抛弃的小动物一般。

    赫连恕望着她一头湿发,却是皱了眉,“怎么也不把头发绞干再出来?一会儿受凉了怎么办?冬日里受寒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他的语气很是严肃,表情也是凝重,“你们是怎么伺候的?”末了,双目恍若冰刀一般,往徐皎身后低着头的那两个婢女扫去。

    那两个婢女登时一哆嗦,双膝一软,便是扑通跪了下去。

    “你别怪她们。是我……我急着出来见你,所以就忘了这事儿。”徐皎忙上前,拉住他的手,一双湿漉漉的眼睛将他切切望着。“再说了,这屋里多暖和啊!我不会着凉的。”

    赫连恕面无表情将她望着,面色好似没什么和缓,却是沉声道,“你们都先下去吧!”

    话是对着跪在地上那两个婢女说的。

    那两人如释重负,忙应了一声“是”,赶忙退了出去,还顺道拉上了门。

    徐皎抬头望着他一张黑脸,“你不会还在生气吧?”话方落,脚下就是腾了空,赫连恕竟是直接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徐皎瞠圆了眼想着这人开窍了?出息了?从前稍稍亲密点儿的动作就能红了耳根的,今夜居然动起手了?想干什么?

    徐皎控制不住地心绪沸腾,下一瞬,屁股就已落到了实处,刚反应过来,竟被他抱坐到了窗边的罗汉榻上时,周身已是一暖。

    他没有压下来,却是用一床被褥将她周身密密实实裹了起来。

    徐皎登时成了一只蚕宝宝,唯一露在被子外的小脸上,双颊鼓鼓,眼儿圆圆,将他瞪着。

    赫连恕恍若未见,仍是一张八风不动的冷脸,却是寻来了干净的栉巾,坐在她身后,就罩上了她的头顶。

    “嘶!痛痛痛!轻点儿!”猝不及防被扯了一下头皮,徐皎忙叫了起来。

    身后的人忙松了力道,停顿了片刻,才又笨拙地继续给她绞起头发来。“对不住,弄痛你了。我吧……头一回给人绞头发……”

    他的声音紧绷,却带了一分可怜。

    徐皎背对着他,突然就笑了。

    “我方才也不是故意凶你,只是,冬日里受冻真的不是小事儿。若是风寒入骨,说不得会死人的,尤其是女子,自来体弱,所以,你不能太大意了。”赫连恕一边给她绞着头发,一边沉声说教。

    徐皎自然知道他这话来源于他的经验,北羯那样的地方苦寒,物资匮乏,又缺医少药,尤其是普通百姓,一旦生病了,很多时候只能自生自灭。如他所言,被冻死,或是病死的,说不得每年都有。

    徐皎突然就明白了他方才的凝重,也不去与他辩说这里是大魏,不是北羯,这屋里烧着地龙火墙,又笼了炭盆,暖和得很,根本冻不着她。她只是乖巧地点头道,“我知道了,往后我定会照看好自己,不会再让你这么担心了。”

    赫连恕的动作停顿了一下,才又继续,再开口时,嗓音却多了两分莫名的喑哑,“这力道可以吗?没有弄痛你吧?”

    徐皎摇了摇头,闭上眼睛,嘴角的笑盛了满满的蜜意。

    他的动作笨拙,且不管他怎么小心,偶尔还是会不小心扯痛她。不过有什么关系呢,她这会儿心里啊,比吃了蜜还甜,从前怎么就没有觉得,他还这么可爱呢?

    折腾了许久,待到绞干头发时,外头隐约传来打更声,竟已是三更了。

    “很晚了,睡吧!”赫连恕对她道。

    “那你呢?”徐皎确实也有些困了,就势往罗汉榻上一倒,眯缝着眼睛将他望着。

    “我就在这儿陪着你!睡吧!”赫连恕安坐在榻边。

    徐皎听着,安心地闭上了眼睛,嘴角却是微微翘着,“你说……我二哥哥若是知晓你这么晚还与我同处一室,他会不会打死你?”

    “他不是我的对手,打不死我!”赫连恕语声淡漠,可说出口的话,却尽是狂妄的自信,“有你在,他也不会真下死手。”

    这句话还中听些!“是啊!他若打死了你,我就要做寡妇了。我可不想做寡妇的……”徐皎的声音渐渐低弱下去。

    赫连恕沉默了好一会儿,才伸手给她掖了掖被褥,耳边是他低哑恍若呢喃的轻语,“睡吧!”

    徐皎迟缓地点了点头,不再说话了。好一会儿后,她的呼吸渐渐平稳均匀,赫连恕这才将她抓着的手小心翼翼,一寸一寸地挪了出来,目光一直胶着在她身上。

第223章 虎狼之词

    确定了徐皎睡得熟,并没有被他吵醒,赫连恕悄悄舒了一口气,这才轻手轻脚往外走去。

    刚撩开厚实的棉帘子,北风就是卷着鹅毛般的雪花扑面而来,如同冰刀子般直往脖颈里钻,也一并将赫连恕的脸也冻上了冰。

    狄大和另外一人候在不远处的檐下,见他出来,两人忙跟在他身后,一言不发一起进了不远处的一间厢房。

    这处宅院乃是文楼的一处隐秘据点,能够确定的安全。至于赫连府那头,也有安排,苏勒留在那边,没有人会知道赫连恕其实已经不在那里了。

    进了厢房,杜先生便是迎了上来。

    “本是要亲自去一趟的,现下只能劳烦先生了。”赫连恕语声恭敬,将手里那两身紫衣卫的行头递上。

    杜先生将之接过,心领神会,“替你跑一趟倒是没什么,只是景二郎君那一关可不好过。”

    “先生按着我们一早商量好的与他说,信不信,全在他。”赫连恕的语调却仍是淡冷,不见起伏。

    “那他若是要查……”杜先生语带疑虑。

    “随他。”赫连恕双眸一黯,语调更沉了两分,“大汗那头呢?信给送出去了?”他转了话题,便是之前的事儿到此为止的意思。

    这回点头的是狄大,“已是送出去了,再过几日便能收到。”说完,狄大面上却现出两分踌躇之色,“不过阿恕,大汗有多么忌惮中原女子你该心里有数,你这般对他坦言,就不怕真的惹怒大汗吗?”

    “他这回的举动也惹怒了我。他迟早会知道阿皎的事儿,那我便明明白白告诉他。下回他若是再动阿皎,我不会再退让。”

    阿恕已经强大起来,他有足够的力量可以与大汗抗衡,这一点,大汗即便从前不知道,迟早也会清楚。可……时间却是提前了,至少在狄大看来,时机还未到。

    狄大粗黑的眉毛轻轻一蹙,略一沉吟,还是道,“阿恕,本来你的决定我从没有置喙的时候。不过……”狄大说到这儿,微微一顿,抬起眼瞥了杜先生一下,“如今在大魏,咱们想要达成目的,并非一朝一夕之功,你陷在这里,分身乏术,若是王庭中生了什么变故,咱们怕是鞭长莫及。我觉得还是尽早结束这里的事情,返回王庭才是。”

    赫连恕听着,却是良久没有说话,一双眼睛幽深地将狄大望着,直看得狄大这样鲁直的汉子也有些不自在起来,他突然开了口,一贯的冷言冷语,“杜先生,你看如今狄大是不是长进了不少?”

    “嗯。确实长进了很多,我数过了,方才那一席话就足足用了三个成语,而且都用对了,不错。”杜先生一本正经地赞道。

    狄大“……”

    徐皎睡得迷迷糊糊时,听见耳边有人在喊她,睁开眼来,就瞧见了赫连恕,在烛火幽微中,他一张脸好似上了釉彩一般,让她陡然想起从前学雕塑时见过的各国雕像。这张脸惯常的没有表情,可棱角分明,脸上的轮廓刀雕斧凿一般,每一处线条都透着凌厉,却是增一分太多,减一分太少,落在她专业的眼光里,也是鬼斧神工,还真是有些像雕像,且是很完美的一尊。

    不过……徐皎抬起双臂,勾住他的后颈,冲着他甜甜一笑,“一醒来就能瞧见你,真好。倒让我开始期待起往后每天醒来都能瞧见你的日子了,真的不能快些定下婚期吗?我以为不着急的,可现下突然有些急了。”

    看着某人的耳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充血变红,徐皎闷笑在心底,雕像哪里比得上真人有趣啊?雕像哪里能因着她几句调戏就动情忍性,让她忍不住想要一次又一次地欺负呢?

    赫连恕半点儿不知徐皎丰富的心理活动,只是被她的虎狼之词和大胆的动作惹得心里一乱,不知该如何回她,咳咳了两声,端出一贯的冷嗓道,“别胡闹了。咱们得趁着天亮之前,将你送回长公主府去。”

    目光避开她一双透着惑人笑意的眼睛,往下一瞥,却好像被烫到一般,又惊得缩了回来,整个人更是好似被按下机括一般瞬间弹起,背转过身去。

    徐皎望着被他甩开的手臂,又一瞥他比方才更红的耳廓,有些莫名,低头一看,方才抱他时,身上的被褥滑开,露出了上半身,她睡觉自来不喜欢穿太多,昨晚睡着后迷迷糊糊的,自己将自己剥了个凉快,只穿了薄薄一件寝衣。偏偏睡了一晚,这衣襟都敞开了些,连下头鹅黄色底衣上绣着的蝶恋花图样都瞧得清楚了,难怪……

    “你先快点儿整理一下,我在外头等你!”赫连恕冷声道了一句,就朝着外头阔步而去。

    徐皎听着他那冷酷的嗓音,再一看他的背影,一时愕然,下一瞬,却是蓦地拉起被褥将自己埋在其中,捂着嘴,笑得在被子里抖颤成了一团,他知道他刚才走出去时都紧张得同手同脚了吗?真是可爱得……让人手痒,心也痒。

    徐皎将被褥拉下来,探出顶着一个鸡窝的头顶,一双眼睛恍若星子一般晶晶亮,他这样可爱,让人忍不住想要蹂躏啊!不过……什么时候才能名正言顺地蹂躏,让他再逃不了?

    赫连恕半点儿不知徐皎在打着什么主意,可去长公主府的路上也是远远避着徐皎,不与她同乘马车,也不与她对视,到了长公主府,按着之前商量好的,将她神不知鬼不觉从侧门送了进去,便是急急忙忙走了,说是有急事,倒更像是身后有恶鬼在追。

    徐皎望着他的背影撇了撇嘴角,逃吧,看你还能逃多久。

    赫连恕从长公主府离开后,便是趁着天明前最暗的天色,无声无息遣回了赫连府。

    刚刚抬手挥退替他留在屋中的替身,正在换衣裳时,苏勒便来了,神色莫名道,“景二郎君来了,这会儿就在花厅内候着呢。”

    赫连恕听着,手下动作一停,眉心蓦地一皱,俄顷,才又继续将外袍穿上,淡淡道,“先请他等上片刻吧,我这就过去。”

    到了花厅,景钦果真正坐在当中等着。今日难得的也是一身玄衣,看来,他也并不想引来有心人的注意。

    赫连恕刚刚走到花厅门口,景钦就察觉到了他的存在,蓦地就是望了过来。

第224章 郎舅二人交锋

    四目相对,恍若有刀光剑影闪掠。

    赫连恕率先勾起唇角一笑,“本是想亲自向景二郎君致谢,只是,昨夜实在脱不开身,只得请先生跑一趟,聊表谢意。没想到,景二郎君这便登门来了,看来,在下非得向景二郎君亲自致谢才行。”赫连恕一边说着,一边走进花厅。嘴里仍是冷言冷语,可走到景钦身前时,却是郑重其事地长揖到底,深深拜下,“多谢景二郎君昨夜相助之恩。这个恩情,赫连恕记下了,来日若有差遣,莫敢不从。”

    景钦倒是没有料到他会突然行此大礼,还打了个愣怔,待得赫连恕礼罢,直起身来,他才醒过神来。咳咳两声,板起脸往他身后看了看道,“阿皎不会就在赫连都督府上吧?”

    “不在。”赫连恕应道,“我已是将她送回长公主府了,一会儿怕是要劳累二郎君一趟,亲自去接她回府。”昨日那样的事儿断然不能再发生第二回。可如今,许多事,他尚不能名正言顺行之。

    “我一会儿会亲自去接她。”事关徐皎的安危,景钦应得干脆。“不过,赫连都督今日对我的态度却是大有不同,这是为何?”

    “如今圣旨已下,我与阿皎已有婚约在身,在下与景二郎君自是一家人。对未来妻舅,可不就得多些客气吗?以往冒昧之处,还请二郎君见谅啊!”赫连恕说着,又是一拱手。

    去他的一家人!景钦望着面前赫连恕那张面无表情的脸就觉得他一定是刻意在恶心自己,忍了忍才没有立时啐他一口。

    却是冷冷一哼道,“赫连都督这声妻舅叫得未免太早了些。陛下是下了赐婚的圣旨,可我家阿皎却未必就嫁定了赫连都督。”

    赫连恕听闻,双眸陡利,眸光恍若冰刀霜剑,直迫景钦面门而去。

    现在不装温润有礼了?景钦见他这般,反倒觉得胸口的憋闷散了两分,忍不住勾唇一笑道,“毕竟,婚期未定,就可以无限期延迟下去。就算真的定下婚期,这一段时间也还长着,说不得就发生什么意外了呢?”

    “睿深兄多虑了,在下与阿皎乃是天作之合,我们又是两情相悦,这样的姻缘自是得上天庇佑,断然不会有半点儿差错。等到过两日,我便请了官媒上门,睿深兄放心,三书六礼,礼数做全,我断然不会委屈了阿皎半分。”赫连恕神色一整,勾起唇角,毫不客气地也甩出一把软刀子。

    景钦的脸色果然变了,冷冷将他盯着道,“赫连都督,你我不必在这里唇枪舌剑,避重就轻。今回阿皎遇险之事,难道赫连都督不该给景家一个交代吗?还是说,赫连都督当真要让我相信,是文楼的江湖恩怨,牵扯到了阿皎,而你为了救她,甚至不惜向我低头,只是为了借我紫衣卫的行头,来遮掩你的身份?阿皎是你的未婚妻,背后掳走她之人本就是冲着你来,可为何你要费尽心机隐藏你的身份?我本是百思不得其解,后来倒是突然有了一个想法,若是那人此举本是试探,就是为了测试阿皎在你心中的地位呢?而你出于某种不可告人的目的,不想让人知道你对阿皎看重,还是说,你所谓的对阿皎看重,不过是为了做戏给阿皎看,给我们景家,给你想要瞧见的人看?”

    赫连恕面上没什么表情,“事实就是如此,景二郎君若是不信,在下也没有办法。”

    景钦面上的笑容已是彻底消失,冷冷望着赫连恕道,“我知道,你定是有什么不可告人之处,无论是文楼,还是别的什么,总有一日我会查出来。你最好将你的尾巴藏好一些,藏久一些,否则……我家阿皎哪怕是真的嫁给你,也可和离。哪怕是孀居,也能再醮。”

    景钦的这些话一出,立刻感觉到整个花厅内的温度骤然降了下来,迎面就是赫连恕冷厉的双眼。那双眼中一瞬间迸射而出的杀气,能让人恍惚嗅闻到血的铁锈味。

    但不过刹那间,赫连恕却又低低笑了起来,眼中的杀气更是瞬时深敛起来,“多谢睿深兄警醒我,我就当这是睿深兄对我与阿皎的祝福了。我定会时刻警醒自己,对阿皎好些,再好些,定不会让她有再醮之日。”

    两个男人的目光在半空中相遇,恍若碰撞出了火花。

    须臾,又各自收回了视线。

    景钦抿紧唇线,站起身来,连声告辞也没有,脚跟一旋,转过身便是直直往屋外已经渐亮起的天色中走去。

    赫连恕却在他身后很是礼数周到地长揖相送,“天寒雪大,地面湿滑,睿深兄路上小心。”

    景钦没有半分回应,脚步好似还快了两分。

    待得他的身影走出了视线所及的范围,赫连恕才收回视线,站直了身子。

    “这位景二郎君果真非普通人。他若果真查起,当真不怕吗?”杜先生不知何时走到了赫连恕身边,与他一同望着屋外渐亮的天色中看上去好像更加明晰的漫天大雪,轻声问道。

    赫连恕的面上却仍是没有什么表情,“他若是普通人,又哪里能这个年纪便成为了紫衣卫实质上的掌权人?想法子提醒一下他,这个时候,景家该防备的绝非是我。他应该慢慢明白,有阿皎在,比起敌人,我更可能,也更宁愿成为他的盟友。”

    “另外还有一桩事,可能要麻烦先生加紧。”赫连恕说罢,想起什么来,语气微乎其微地变了。

    杜先生看着他从小长大,自然察觉到了,若有所感道,“是你和迎月郡主的婚事吧?”

    赫连恕半点儿不意外杜先生能够猜到,淡淡“嗯”了一声,道,“我早前本想慢慢来,能够得到大汗的认同,我才能无后顾之忧地娶她。谁料想大汗行事竟半点儿不留情面,我也顾不得别的了,我只想名正言顺地守着她,护着她。”而不是如现在这般,连接她这样的事,也得假手他人。

    “也顺道向大汗表明你的态度,往后,大汗要动她,总得先掂量掂量。”杜先生自然明白他此举的深意,一边思虑着,一边点了点头,“你想得也不错,既然已经没有退路,倒还不如迎头而上。”

    “所以,劳烦先生帮我寻个纳采的好日子。”

第225章 诏狱审讯

    这场雪,直下到第二日午后才渐渐歇了,路面上的积雪差不多到小腿肚那么深。许多事情好似也被这场大雪湮灭,了无痕迹了。

    没有人知道这一对刚刚被御赐了婚约的年轻男女一夜之间经历了怎样的惊心动魄,就是景府,也没有人对徐皎的一夜未归有什么奇怪。

    只有赵夫人出于关切询问了两句,都被徐皎用事先就商量好的说辞对付了过去,至于景府的其他人……或许景尚书与景钦一样都是知道内情的,可那只老狐狸早已修炼成精,面上恁是没有露出什么端倪来。

    而景钦这只得他真传的狐狸,居然养气功夫也修炼得极佳,也是自始至终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

    徐皎本以为他至少要同以前那般,私下询问她一番,也让她心惊肉跳几日,谁知这回他却根本没有问过半句,倒是让徐皎更是心惊肉跳。

    这两人尚且如此,景府的其他人就更不会表现出半点儿异样了。

    倒是这一日,显帝早朝后召了紫衣卫副统领到南书房。

    紫副统领到时,显帝正在与几位阁老议事,他便候在了外头。

    直等到几位阁老相继而出,显帝传唤,他这才带着满身的寒气入了内。

    “听说,前夜有一队紫衣卫去了胭脂河畔一家妓馆,说是去搜查什么逃犯?”显帝正伏案写字,待得收了笔,一边端详着的字,一边连眼也不抬,好似不经意般问道。

    可谁也不能将皇帝的任何一句话当成随意,于是,紫副统领很是恭敬地答道,“偶然发觉有些行径可疑之人,卑职担心之前北羯细作之事又重演,这才想将人秘密拿回来审讯,却不想一时大意,让人逃脱。”

    “难道与北羯有关?”显帝终于抬起眼来。

    “回陛下,只是行径可疑,还未曾审讯过,卑职不敢妄言。”

    “若果真与北羯有关……之前的北羯细作与那家叫兰舟的妓馆有关,这回你追捕行径可疑之人,又是在兰舟追丢……这兰舟你就没有想过好好查查?”显帝眉心一蹙。

    “卑职正要来向陛下回禀此事。”

    “你放手去办就是,若果真与北羯有关,杀一儆百,绝不姑息。”显帝说着,抬手将手里的毛笔扔进近旁的水洗之中,水洗中的清水缓缓被墨色浸染,显帝一张脸好似也晕染了墨色,透着两分黑沉。

    当日,兰舟便是被紫衣卫团团围住,兰舟中人上至老鸨,下至跑堂和侍婢,皆是被带走一一问话。

    紫衣卫的诏狱在百姓们口中被传成了人间炼狱,说是当中有十八般酷刑,能将人折磨得生不如死。可不管是不是真的有那么恐怖,光是那一半都建在地底,坚石所筑的暗牢,远远看去,便已是森然可怖。更别提进到里头,因着开的窗户都是狭窄无比,照明都靠火把,甬道逼仄,牢室深幽,真真让人生出暗无天日之感。

    何况,紫衣卫名声在外,哪怕是如今多了一个缉事卫,与他们一道分担了这恶名,可也丝毫不减人们对它的恐惧与厌恶之感。

    近日,这诏狱的审讯室中迎来了两位弱质纤纤的女子,两间审讯室被隔得老远,当中一间正在审讯,从厚实的铁门唯一留出的孔洞往里看去,能将室内审讯的情形尽收眼底,声音也很是清楚。

    此时,被吊在刑架上的这一位,正是兰舟的老鸨,人称高妈妈的。只是往日里这位高妈妈虽是徐娘半老却风韵犹存,更是个长袖善舞,八面玲珑的,见人未语先笑,说的话更是能将人说得内外皆熨帖。

    只她这会儿却是哭得甚是可怜,整个人更好似蔫儿菜了一般,看上去憔悴得很,比平常光彩照人的模样硬生生老了好几岁,哭起来的样子更是毫无美感可言,“官爷,奴家冤枉.....奴家真的只是本本分分做生意的,你们说的那些......那些什么北羯啊,细作的,奴家当真是半点儿不知啊,还请官爷们明鉴......”

    “你最好趁着我们未曾动刑之前早些招认,否则......”负责刑讯的紫衣卫冷冷哼一声,威胁的话语从那铁制面具后传出,略有些发闷,却仍是威迫感十足。

    高妈妈听罢,却哭得更厉害了,“官爷,你们将奴家吊在这儿已经不知几个日夜了,每日里用这镜子将光直直照着奴家的眼睛,让奴家闭眼都觉得刺目,奴家已经说不得多久未曾睡过了,哪里还敢说什么假话?就算......就算你们果真对奴家动用酷刑也是无用,奴家不知道就是不知道啊,那些事当真与奴家无关,奴家是冤枉的啊......”

    铁门外,紫副统领抬手将那个孔洞盖好,门内的声音登时一止,再听不见半点儿。

    “副统领,这高妈妈一介女流,到了如今仍然说辞不改,想必十有八九是真话了。”紫副统领身边跟着那紫衣卫低声道。

    紫副统领的银制面具后一双深幽的眼睛淡淡往他一瞥,“你也说了,是十有八九,十中还有一种可能,这个人是个受过严格训练的死士,我们所用的这些手段根本对她无用。”

    那人忙身形一正,应声道,“是。”

    紫副统领却已经收回视线,不再看他,转身往甬道另一头走去。

    那甬道逼仄,两侧墙壁高耸又黝黑,每隔十来步才会有一支火把照明,人行走其间,好似那黑夜也没有尽头了一般,让人心中生起莫名的畏惧。

    另一间审讯室内却很是安静,这里没有刑架,甚至连审讯的人都没有。室内很是安寂,居然还有一桌一椅一床,床上正坐着一个素衣美人,什么也没有做,就是那样静静坐在那里,却恍若临水照花一般,可以入画的雅静。

    紫副统领如方才一般,将孔洞遮住,收回视线,淡淡问道,“她一直都是这样吗?”

    “回副统领,除了第一日来时很是惧怕惊慌,之后倒是慢慢镇定下来了,大多数时候都是你看着的那副模样。”

    紫副统领听罢,没有半点儿表示,因着有面具遮掩,也无从窥测他的表情是否有半点儿变化。

    等了半晌没有听见紫副统领的回复,他那手下才斟酌着道,“副统领,你看这莲房也晾了这么几日了,是否也该开始审讯了呢?”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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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43074/ 第一时间欣赏皎皎入怀最新章节! 作者:酌颜所写的《皎皎入怀》为转载作品,皎皎入怀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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皎皎入怀介绍:
徐皎一不小心穿书成了炮灰女配,逃命时机缘巧合撞上了易装的敌国大佬,为了活着,迫不得已紧抱其大腿。
初次相见,她美救英雄,挂在他身上,含情脉脉,“我对郎君一见钟情。救命之恩,郎君以身相许可好?”
某大佬笑意深深,“好!”
徐皎:开玩笑!只是权宜之计!当不得真啊!
某大佬:不当真?你想始乱终弃?小娘子不讲武德可要不得啊!
徐皎:这是被缠上了?
不要啊——
(攒稿期间,一日一更,每天晚上8:00,我们不见不散!已有六本百万完结作品,不断更不坑,请放心跳坑!)皎皎入怀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皎皎入怀,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皎皎入怀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